楔子:被拒
“年龄。”面试官懒洋洋的声音传进耳中。
“二十一岁。
“学历。”
“本科。我是汉东大学电子信息和计算机应用工程系毕业的,2015级生。”
张丰毅坐在圈椅里,面前是面试官那张打着哈欠的脸。他心里觉得,这次面试还是跟前几次一样的悬乎。因为主考官对他一直没什么兴趣,爱搭不理的。
这已经是第六次了。他想道。要是再找不到工作,下月的房租就交不起了。他挠挠揉成一团的头发,暗自焦虑。
虽说他毕业于汉东大学最好的系,因为平日沉溺网络游戏和程序研发中,所以也很少得罪人。但可能是长相一般,再加上他极其邋遢的生活习惯,从来没有哪个贵人赏识他。
张丰毅在以前的公司里长期从事技术工作,这份工作也只是凭一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介绍的。
结果,他到那没多久,公司就因赤字加大进行裁员。有门路有关系的员工自然留下,而他是个拙舌又孤僻的人,最后就丢了饭碗。
“年轻人,我看了一下你的简历,蛮好,有潜力。”,主考官点点头,似在表达难得遇见的赏识,接着语气一转,又说“可惜我们公司庙小,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想在其他公司你将会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完了,同样的套路,同样的语气——该死的考官,他就不能不一边说话,一边张嘴打哈欠吗?他到底认真看过我简历吗?张丰毅内心嘀咕,他已经在想象中把六位主考官挨个凌迟,顺便还分别问候了他们的母系亲属。
虚伪。张丰毅回到出租屋,脑海忽然冒出两个字来。就是虚伪。
他厌烦地揺摇头,脱下唯一一件干净整齐的西装。连日的笔试、面试让他身心俱疲,主考官的反应也令他大失所望。
真是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可是没办法,人总得吃饭吧。张丰毅强忍疲惫,躺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查找适合的人才招聘广告。
“求专业电脑程序员,月薪五千元”
我草。我房租一个月加水电都得一万多,电脑程序员现在这么难做了?
“求信息技术维护”
“求网络安全员”
张丰毅的六百度近视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视电脑屏幕。
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不是薪资太低,就是要求太高。几十条广告看过后,靠下面的不起眼的一则吸引了他的注意。广告很短,只有一句话,用红色字体标记。
“高危工作,待遇优渥,报酬面议。”
张丰毅试着点击广告进入,屏幕内弹出一条对话框:
“警告--此项工作极度危险,可能危及您的安全,继续请点击“下一项。””
张丰毅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网上有些工作不是常人能做的,有些也许不合道德,有些甚至触犯法律。然而,一想到自己的钱包里已空空如也,他就只能点击继续。然后是一条提示,并出现一张表格。
“请提写您的个人信息。”
“住址”
“荣丰路三十三号。”
“婚姻情况”
接下来是长得出奇的应聘程序,张丰毅耐着性子逐步完成。奇怪的是,直到最后,流程中也未提及应聘地点和时间。不过也有可能是以邮件的方式通知,张丰毅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对这份招聘广告,张丰毅内心深处还是隐隐地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并未理会,以为它与之前他看过的人才招聘广告是一样的,没准只是普通工作。
多年以后,当他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感受到的不知该是幸运,还是后悔。
陌生女人
“笃笃”
“笃笃”
酣睡中的张丰毅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从被窝里抬起睡意弥漫的脸,慢慢地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向玄关。
“大清早的,急什么急呀!非得打扰我唾觉。”他边嘟哝边按下门把手。
出现在视野中的访客是一个漂亮女人。女人留着黛色长发,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两肩,有修长而光洁的脖颈,戴着太阳镜,身穿的黑色紧身衣衬托出她窈窕的身姿。
女人的实际身高大概和张丰毅差不多,穿上高跟鞋后显得比他高很多。高跟鞋也是黑色的。张丰毅仰头看她的脸。
“脸挺白。”他想。
“你现在有时间吗?”
张丰毅还未及回答,这名不速之客已踏进了他的卧室,随手拿起一个纸杯,从饮水机那儿灌了点水。外面刚下过雨,玄关地板上留下了高跟鞋的泥印。她坐上转椅,旋转椅子朝向张丰毅。
“喂,这里是我家。”张丰毅觉得有必要强调这一点。
“把门关上。”
当我不存在。张丰毅心想。但他还是关上房门,作为最基本的礼貌。
“我们已经看过你的个人情况,我们认为在几千名应聘者中,你非常合适。说不定还是最合适的。”
应聘?张丰毅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难道是招聘的公司专门派人来找我。好像也不大可能。他又不是什么稀缺的人才。
“你知道为什么你能从几千人中脱颖而出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人际关系。老实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没人缘的人了。”
“你独自一人在大城市工作,没有朋友和亲戚,从不使用社交软件。大学时也不谈恋爱。除了在一家三流信息公司工作过几个月,你的人生经历还几乎为零。”
“情商低至如此,实乃前所未见。”
“前所未见。”她重复了一句,微抿一口热水。
张丰毅有点生气了。眼前的女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见面也不作自我介绍,谈话语气是如此居高临下。我还没进公司就把自己当上司了。尤其是她刻薄张丰毅的几句话更让他难以接受。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挫伤。
“你”张丰毅一时语塞。
“你们公司到底要我做什么?”
“注意你的用词,是“本部”而不是“公司”。”,她说“事先已经提醒过你,我们的工作风险很大。你确定要接受我们的雇用吗?”
“有钱的话,当然做了。”
“可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当然是命重要。”
“你明白这点最好。我见过太多为钱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了。”
“我告诉你,你将从事的工作是世界上最具风险性也最具效益性的工作--杀人。”
杀人?!张丰毅如殛雷击。原来居然是这种工作。
可说话的样子是那么云淡风轻,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似乎在她眼里杀人和吃饭之类的事是同样性质的。
张丰毅突然意识到太阳镜下的那个女人与他完全身处两个世界中。有种猎物被猎人盯上的悚惧感袭上心头。
“我…我从没有相关经验。”
“没事。我们会对你进行培训。”
“我瘦得跟小鸡子似的。”
“没关系。小鸡子吃得多点也可以养壮的。”
“我胆子小。”
“有枪还怕什么呢?”
“我…”张丰毅再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她了。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固定电话,却叫女人一把按住。
女人的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样。她探过身来,在他耳边低语:
“你怕了?”
“害怕是一般人都会有的反应,你这种人…更是如此。”
他用力想挣脱女人的手,可是没有成功。女人缓缓地说:
“这世上所有人在作出某个足以影响他们一生的决定时,都无一例外地感到害怕,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以前的生活。”
“人类总是害怕未知与改变。故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种不可抗力迫使他们走向那正确的方向。我可以充当你的不可抗力。”
“我告诉你,你现在必须接受这份工作。我们不可能让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如果你拒绝,等待你的唯一结局将是死亡。如果你接受,给你的工作条件依然成立。你知道该怎么办。”
跟她走会有收入,不跟她走就得死。凡有脑子的人都会果断地选择前一种。
“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现在就可以。”女人嘴角上扬,露出目的达到后的笑容。张丰毅有一瞬间感觉她真恶心。
………
张丰毅只觉豁然一亮,罩在他头上的黑布被一个肩宽脸阔的络腮胡汉子扯下来了。络腮胡身高一米八以上,浑身都是强健的肌肉,跟头公牛似的,颈上挂着老式的ak47,枪柄磨得光亮,应该使用过许多年。
张丰毅四下张望,他现在是在一架美式军用直升飞机里,怪不得刚才能听到旋桨破空的声音。机厢里噪声非常大,完全听不到对面的两个普通士兵的谈话,不然张丰毅还能多了解点自己的处境。
那两个士兵的军服很奇特,长相上看起来是欧洲人,他们是唐的雇佣兵。
张丰毅的身体紧挨之前的女人,女人正擦拭长腿上的日本武士刀,好像没发现张丰毅偷偷打量她。络腮胡就站立在驾驶员座后,张丰毅能从他与驾驶副座间的缺口望到棉絮似的白云,他们正在云层间穿行。
张丰毅答应女人后,女人就要求他戴上黑布蒙住眼。理由是他们要抵达的地方地位十分重要,决不能泄露给外界。
张丰毅明显感到女人话里的不信任,这也许是她们做职业杀手一行的通病吧。
张丰毅一蒙上眼,他听到房间里有点异动,原本他以为房间里只有他和女人两个人的。这时有个人走过来拉他的胳膊,意思是叫张丰毅跟他走。张丰毅很顺从地按他们的指示走进一辆汽车,最后上了直升飞机。
张丰毅注视女人的侧脸,她脸蛋的确精致,白里透红,像抹了胭脂似的。她葱管般的手指抚摸刀身。武士刀上露出的寒芒令张丰毅心惊,提醒他这是一个外表美丽却如毒蛇般狠辣的杀手。
“看够了没有。”
张丰毅顿时全身冷汗直冒。他醒悟到女人一直借刀身的反光在观察他,至始至终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女人的眼睛。
女人捉刀在手,似在欣赏刀刃的锋利,随后说:
“新手,假如实战中出现这种情况,我可保不了你的小命。”
“补充作个自我介绍。我叫唐娜,你可以叫我娜姐,也可以直接叫我唐。职位嘛,杀手本部里的一名带队队长,你的长官,负责包括你在内的成员的任务安排和日常训练。任务来的突然,没来得及对你进行训练。但别怕,以后机会有的是--只要你能活着回来。”
张丰毅的心凉了半截。
“接下来听好了,新手。”
“再过五分钟我们将会抵达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我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刺杀一位重要人物。他在那里拥有一大片别墅、豪宅。配给你的装备都在你脚边的背包里,包括急救医疗箱、三把伯莱塔、五十发子弹和通话蓝牙耳机。”
“另外,我申明一点:刺杀对象是谁,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请收起你的多余的怜悯之心。你所需做的仅限于服从命令和如实汇报。”
“听懂了吗?新手。”
张丰毅鼓起勇气点点头,说“我听懂了。”
目的地是一片巍峨挺拔的大山,雄壮的山脊气势如龙,山顶覆盖终年不化的积雪,山脚是寸草不生的荒原。
打开舱门,股股劲风吹在脸上,张丰毅感到脸快被冻僵了。门口的两个雇佣兵抛下速降绳索,率先从舱门下去。
唐看见他还呆在那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丰毅慌乱地拾起背包,背在后背上,背包的重量瞬间使他站立不稳,揺摇晃晃快要摔倒。这时,一边的唐迅速扣紧他的主锁,一脚踢出把摇晃的张丰毅踹出了舱门。
张丰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却已在半空中。空气涌进他的嘴里,他简直无法呼吸,更做不到大喊“救命”。
所幸,他的臀部终于撞在坚实的地面上,从那个部位传来一阵疼痛。
失散
五人小队中,唐是最后一个落地的。
她纤肢轻展,从容不迫,徐徐降落,有如一朵盛开在枝蔓上的喇叭花。寒风呼啸,那头瀑布般的长发便于空中飘拂。她稳稳地落在张丰毅身旁,依然保持原来的优雅。
张丰毅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丝毫大意不得。
他是新手,又直接遭遇实战。想必要刺杀的重要人物身边一定紧随厉害的保镖,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他马上脱下背包,找出蓝牙耳机戴上,将一把已经装填好子弹的伯莱塔手枪卡在腰间,再把背包背回背上。因为背包里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很重,所以他上身略微倾斜一点,好让背包的重心落在背上。
蓝牙耳机里响起说话的声音,好像是络腮胡的。
“侦察完毕,目前周围二百米内无异常。推测我们应该是降落在半山腰上的一处平地,目标的私人军队处于山背面的山坳里。唐,要小心可能的监控摄像头和小股侦察兵。”
“好,我知道了。”
唐把她的长刀背负身后,打个手势让几个人跟随出发。张丰毅见到手势,也走到唐身边。一路上他们极少交流,耳机里再没响过。唐专注于引路,她尽量避免出现在阳光下,那样会使他们显得很显眼。
他们越走山势越陡峭,脚下全部是细碎的石块和沙砾,山坡以近乎70度角的角度下降。
体力最弱的张丰毅已经累到虚脱,像三伏天的狗一样大口喘气。
他感到自己的脚下一空,然后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不可遏制地摔向一边,尖锐的石块离他越来越近。幸好他后面的络腮胡眼疾手快,一只粗壮的大手探出揪住他的外套,拉住了他。
张丰毅心内暗自庆幸,石块尖端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要是再近一些准脑袋开花。络腮胡另一只手抓住他,把他拉了回去。
受振动的影响,他们附近的山坡这时滚落下一些碎石。一直沉默的唐见状忽然大喊:
“快往山下跑。”
络腮胡和唐随即就移动起来,唐跑在前面,她身体轻小,运动灵活,利用山势远距离跳跃,奔跑的样子活像一头雌岩羊。
张丰毅刚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有巨大的“咔咔”声,仿佛是巨兽在嚼食猎物的骨头。他不敢多想,抬腿就往山下跑。
这种奇怪的声音逐渐遍布四周,而且越来越高亢。就在某一刻,这种声音消失了。张丰毅突然看到向后流动的砾石上下振动起来,振动的幅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大。
“轰隆”--好似下雨的惊雷在山坡炸响,山腰上的雪层断裂了,破碎的雪层化为数不清的像小山似的雪块滚动下来,向着张丰毅他们的方向。霎时,整座山脉都如同经历地震一般剧烈震动。张丰毅心想:
不好,是雪崩。
这么大面积的雪崩张丰毅做梦也没想到他能亲自遇上。一旦被滚下来的积雪淹没,就有可能窒息而死。
他本来体力不支,没多久就发现自己飞奔在漫天飞舞的雪尘里,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雪崩吞没的,只觉得再次恢复知觉时,目下一片漆黑,后背上好像压了重物,呼吸十分困难。
他马上醒悟过来刚才发生的雪崩,求生**支撑着他从淹没他的积雪中奋力挣扎出来。刺眼的阳光几乎使他睁不开眼睛,一柄黑漆漆的9毫米冲锋枪正对准他的眉心。握着枪的人是个穿某**装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肩上贴有少校肩章。
张丰毅意识到,此时他已经是孤身一人。
中年军人的枪口死死地对准他的眉心,张丰毅头皮发麻。他试图把头向后撤,军人的枪口立马逼近前来。他只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然后解下背包放在地上。
中年军人在张丰毅身旁扔下一截粗绳索,要求他把自己的双手绑在一起。
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交流仅能用手进行。
在中年军人放下枪的同时,张丰毅有机会得以仔细端详他。
中年军人是典型的南亚人,肤色黝黑,宽鼻梁,厚嘴唇。军服是常见的迷彩服,但要比中**人的颜色浅。
张丰毅的目光移向他胸前的佩枪,那是一把印度产的崭新的msmc冲锋枪。张丰毅以前无聊时在军事节目上看见过这柄枪的样式,今天就认了出来。
张丰毅照中年军人的意思捆上自己的双手,绳索的一端交给中年军人。
中年军人用手语催促张丰毅尽快离开,随即拉着绳子的一端引张丰毅朝雪崩没有波及到的山脚走去。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现在有一种警惕和焦躁的情绪在内。
中年军人引张丰毅到山腰的一块巨石后隐蔽起来,同时还用冰冷的冲锋枪枪口抵住他的后背。中年军人给他打手势,示意他保持安静。
过了片刻,张丰毅听到原来积雪淹没他的地方,有不一样的声音。受好奇心驱动,他战战兢兢地越过石头上边缘望去那里,看见足有十多个同样装束的武装警卫围着他躺过的地方。
张丰毅猜测那些人属于所谓的“私人军队”。否则数量不会这么多。雪崩惊动了他们。
张丰毅还看见有一个警卫朝东南方向跑去。留在那里的好像正在交谈,张丰毅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定与自己有关。
旁边的中年军人很快发现他不老实的举动,便用枪口使劲戳了戳他。张丰毅感到了背上的力度,乖乖地蹲下,躲在石头后,不敢看中年军人的脸。
张丰毅小心地瞥一眼中年军人,心中生起许多疑问。
他是一个人吗?有没有别的同伴?我们是为了杀掉那个重要人物完成任务而来,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会不会是南亚某国的军人?那么既然是军队的人,这个重要人物又怎么与他的囯家扯上关系?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中年军人绝对不会和那个重要人物是合作关系。如果他们是一伙的,他就不必躲避警卫的追踪,可以直接把张丰毅交到警卫们的手里。但是他没有,所以不会是。
中年军人拽拽绳子,提醒张丰毅该走了。这时警卫们已经离开,雪地上留下了一片鞋印。
中年军人选定了一个方向,张丰毅跟在他身后。他们走进山边的峡谷,巍然屹立的山峰遮挡住东面的阳光,投下宽阔的阴影。地面崎岖不平,散落大块的砾石。天边的砾石间影影绰绰地好像有四个人影,一胖三瘦。
中年军人果然训练有素,立刻做出反应,端起冲锋枪扣动扳机,打出了几枪。
子弹射入四个人前面的沙地里。这是一种威慑,他在警告那四个人:再往前走,子弹进入的地方就不是沙地,而是他们的小腿。
那四个人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往前走。其中最纤瘦的一个加快了速度,从后背掣出明晃晃的一柄太刀,摆出进击的姿势。略胖的那个也和中年军人一样端起了枪。
这下,张丰毅看清了他们的脸。正是与他的队友。最纤瘦的当然是唐,略胖的是大汉络腮胡。
正面交锋
络腮胡前进一段距离,确保中年军人位于他的射击范围之内后便停下来,果断地扣动扳机。
那杆老旧的ak47步枪枪口喷出长长的火舌,子弹打在张丰毅和中年军人身旁不足十公分的沙地里,飞溅的砂粒甚至进了张丰毅的眼里。
我好歹算是自己人诶,自己人还开枪,张丰毅心想。他们杀手就是这么对待新手的?
此刻两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丰毅,他们不约而同地开枪了,密集的子弹像暴风雨中的雨点一般发射,擦过他们的头皮而后落地。
最前面的唐双手握刀,长刀挡在胸口处,一边移动身体一边疾步奔跑。
中年军人一直试图瞄准她,手里冲锋枪的瞄准器的红点不断移动,但无论如何就是锁定不了目标。因为唐的身形太过轻灵,步伐如鬼魅般飘忽不定,难以追踪。她对枪口锁定方向的预判极其准确,以至于中年军人完全射不中她。
神仙打架。张丰毅心想,他畏畏缩缩地藏在中年军人背后。暂时是安全的。任谁这样做,挡住子弹的人肯定会愤怒。
不过中年军人现在顾不上张丰毅,他正忙着对付离他越来越近的那个充满危险的女人。一节弹匣打空了,他又动作娴熟地换上另一节。他的全身肌肉紧绷着,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对手。恐怕换上的弹匣里仍是没有一发子弹能打中她。
当唐已经距他只剩下短短几步时,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子弹不会打中她。因为他的瞄准需要思考和时间,而对方的移动完全不需要。她的所有举动仅凭战斗的本能和长期形成的直觉。
于是他动了。他弯下腰,从军靴里拔出收在战术刀鞘中的匕首。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抓住冲锋枪的枪托便向迎上来的唐砸去。
中年军人弯腰拔刀的同时,放开了绑着张丰毅的绳子头。张丰毅当然撒退就溜。
以为我那么听话,当我傻啊。
这儿还算安全吧。他找到一处远离战场的角落开始观战。
唐反应极快,她的太刀斜切入枪身右侧,几乎是贴着表面滑动,同时身体略微向后倒,躲过中年军人的一击。手中太刀速度不减,至枪身中部时,唐右手托地,猛地朝枪身挥动太刀,刀刃重击在枪身上,发出清唽的金属撞击声。
巨大的震动由枪体传递到中年军人的右手心,中年军人面露痛苦之色,手一松,冲锋枪掉下来,被几乎是半躺在空中的唐用太刀接住。
唐双腿用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中年军人右侧。她随后用右手接过太刀,扭转刀背,平挥刀背击中中年军人的腹部。
这一下用力之猛,竟然使得中年军人像沙袋似的倒飞出三米外。倒在地上的中年军人奋力站起,挥舞匕首忍痛扑向唐。
另一边的络腮胡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重新端枪瞄准,一枪打中年军人的膝盖。
中年军人已经是穷途末路,手中的匕首阴狠无比,直刺唐颈边的动脉。但他的一刀还未刺中,便因络腮胡极准的一枪落空了。
他倒在地上,知道自己彻底丧失了赢的可能,结果不是被人杀掉就是被人俘虏。于是他抓住手边的匕首,狠下心捅向自己的心脏。
唐看出了他的意图,待要上前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胸口下的沙地被鲜血浸湿。
那人怎么脸朝下倒地了。我的天,是唐干的?杀人,要坐牢的。张丰毅心里产生一丝恐惧。
唐又看了一眼,指着死去的中年军人对走过来的络腮胡说:“他没救了。”
她转过头,对那两个跟随她们的雇佣兵说:“把尸体收拾了,有用的带走,顺便去侦察一下附近有没有警卫。我们得离开这里。”忽然她的目光移向峡谷间的一个角落。
“喂,还有你,新手。缩在那儿哆嗦什么,你很怕吗?”
我…我哆嗦,开什么玩笑。张丰毅摸摸他的手,好像比平常凉了些。是有点儿诶。
他赶快跑过来,询问道:“唐,你能救活他吗?”
唐冷冷地白他一眼,算是作为回应。在她看来,这类白痴问题根本用不着回答。尸体都冰了,她又不是急救医生。
她更关心别的事情,例如刚才的战斗是否吸引来了警戒的私人军队,以及…自杀的男人其身份如何。
“唐,尸体上我找不到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他的军章当是伪造的,颜色明显不对。”络腮胡摸索过男人的全身上下,失望地对唐说。
“会不会是其他国家的特工或者特种部队?”
“不清楚,看着像是南亚地区的人,但你我都知道,即使是容貌也能改变。对那些以国家利益至上的特殊机构来说,找到他们需要的人再进行易容,并不是难事。”
“我想他在进入这片区域之前,就已被人为地抹去了一切身份信息。”唐思索了一会儿,又说。
“你觉得他会是独自执行任务吗?”
“应该不会,他没有足够的实力,独自执行风险太大。”
“那就是说,”,络腮胡顿了一顿,接着说“在这片区域内,不仅有我们和目标人物的私人军队,还有一股未知的隐藏于暗处的势力。我们不了解他们的背景,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是的。如果这个男人还活着,也许我们能够问出点东西来,可是他自杀了--”
唐的话被侦察回来的一个雇佣兵打断了,他叽里咕噜地跟唐汇报情况。一旁充当看客的张丰毅当然听不懂,但同为中国人的唐居然听懂了。
张丰毅想,唐佩戴的蓝牙耳机说不定有某种翻译功能,应当是它的功劳。早些时候他也有一个,但叫中年军人没收了。
唐听完雇佣兵的汇报后说:“东边一切正常,未见警卫的踪迹。”
“伊桑。”唐叫着络腮胡的名字。
她继续原来的话题。
“你怎样看待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势力?”
伊桑表面上像个没脑子的肌肉男,接触过他的人却知道伊桑心思缜密,从不令人失望,他说:
“我认为不管这批人是何种身份,抱有何种目的,我们都需要分出足够精力关注他们。否则恐有大患。“
“如果这批人是来刺杀目标人物的,他们可能抢在我们之前,那样雇主将不会支付给组织任何报酬。如果这批人与我们目的相反,那么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即使和整件事毫无瓜葛,他们也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阻碍我们。”
“总的来说,我们得先找到这批人的所在,尝试和他们沟通。至于刺杀目标人物的事,我想得先放一放,从长计议。”
唐很认真地听完了伊桑的想法,点点头,说:“我同意你的观点。”
说罢,她看向角落里从始至终几乎是透明的张丰毅,说:“喂,新手,那个军人俘获你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吗?”
俘获,能不能换个词。张丰毅真想抗议,但是他又不敢得罪眼前这个刚刚才杀过人的女人。犹豫再三,他把之前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了唐。
“唐,我警告你,中国公民的生命安全受法律保护,别以为你是杀手就能任所欲为。”张丰毅底气不足地说。
唐摆摆手掌,示意张丰毅停下。她开口对伊桑说:“那就表示,那批人至少不是我们的敌人。”
“可我们如何才能找得到他们的位置呢?”
“可以利用gps定位系统。但不是确定我们的位置,而是寻找他们的。我们手上有专用的gps信号接收器,误差不会超过10米。借助上空的定位卫星对整片区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不愁揪不出那批人来。”
“唐,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执行任务多了,自然会有经验的。”
“好,姑且算你有经验吧。不过,和你一起执行任务我感到荣幸。”
“你过奖了。”
“额,”张丰毅怯怯地说:
“你们没发现吗,有人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回来诶。”
危机
唐和伊桑面面相觑。
两个雇佣兵体形相近,步行的速度不该相差甚远,但是其中的一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见人影。
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产生,弥漫在唐和伊桑心中:那个雇佣兵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唐,恐怕比尔遇上了出动的警卫。”伊桑说出了他心中不好的预测。
比尔就是那个至今未归的雇佣兵。他的名字令人联想起电影《杀死比尔》中的幕后老板。
“伊桑,人是你负责雇用的。你最了解他们的脾性。是你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他们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问你,假设警卫们抓住了比尔,他会出卖我们吗?”
伊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好说,和雷蒙德不同,比尔有家庭,他的妻子刚生下一个小宝宝。他的工作维系着全家人的生计。为了家人,他可能会出卖我们的。”
唐皱了皱眉头,接着俯下身子,侧着耳朵聆听大地的动静。
张丰毅惊讶地看着唐的动作。他不敢相信唐能像电影里的刺客杀手那样仅通过地面的微小震动就判断出敌人的大致方位。
“在比尔去侦察的方向上,确实有一波人正向我们这边前进。我们得行动了。”唐说。
张丰毅一阵无语,他所熟知的世界里可没有这种情形。
“伊桑,情况已经变得很糟糕了。如果想脱身,我们还需要目的不明的那批人的位置。我们得想办法避开他们。”唐说完后,转而又对雷蒙德说:
“雷蒙德,你会使用你背包里的gps信号接收器吧。帮我找到那批人,规划出一条安全的逃跑路线。”
雷蒙德闻言便从沉甸甸的背包中掏出一台仪器打开,对着屏幕一顿操作。对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来说,找出那批人的位置本算不得什么难事。可是雷蒙德却迟迟不给唐搜索结果。
唐有些着急了,敌人也许已经近在咫尺。任务执行过程中产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她不能允许再次出现丝毫闪失。
“雷蒙德,告诉我你已完成了路线规划,我们可以马上动身了。”
“不,唐,我感到很抱歉。”雷蒙德犹豫着。
“卫星地图显示,整片区域内只有两处地点与周围自然景观存在明显差异。一处是目标人物的别墅区,另一处…”
“是我们所在的地方。”
“五个人的小队,又都穿着作训服作伪装,不可能在卫星地图上显示得特别清晰。”唐急忙说。
雷蒙德的语速变得很快,仿佛迟一秒他就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了。
“所以地图上显示的是那批人,他们就在我们附近,距离不超过二十米。”
“不可能的,我没有发现他们的声音,我绝对信任我的耳朵。”
唐和雷蒙德一直借蓝牙耳机通话,张丰毅完全听不清。既然没事要他做,于是他就跑去找伊桑,想讨要一件防身武器。伊桑好像能听懂中国话,他给了张丰毅自己的防弹背心。
“它适合你。”伊桑用生硬的中文说。
这时天空突然出现大片的黑影,唐抬头仰望,看到数不胜数的和中年军人同样着装的人漂浮于空中,头顶是云朵似的降落伞。他们之前被巨大的云团遮挡,风吹云动,此刻才露出身形。
唐和伊桑对视一眼,用眼神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他们明智地选择缴械投降。因为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张丰毅看到的是和唐一样的景象。毕竟有先前的经历,他并不怎样慌张。他先从容地换上防弹背心,然后高举双手大喊:
“我投降。你们别开枪!”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着陆,落地的降落伞漫山漫野。着陆的士兵们立刻朝张丰毅、唐等人聚拢来,以张丰毅他们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子弹齐刷刷地上了膛,一排枪口对准张丰毅等人。
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昂首挺胸,有股自命不凡的气势,看上去像是这批人的头目。
他的军章和之前遇见的中年军人完全一样,甚至其他士兵也是如此。他们简直像是克隆出来的南亚人,只是相貌略有差别。
头目到了投降的张丰毅等人面前,扶起他们的下颚,记下了他们的长相。
那个头目居然是中国人,眉目清秀,年纪大概二十五岁左右。他取下别在胸前的对讲机,对对讲机的那一边说:
“敌人已经投降。降落区域安全,可以降落。”
对讲机挂断了,云层中显现出一架ch--14重型直升飞机的荒漠草原迷彩色机身。它机头朝下倾斜,降落在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上。其双旋桨旋转带动的狂风直扑面而来,张丰毅几近喘不过气。
他们被涌上来的士兵戴上头套,押进直升飞机的机舱里。头目就紧挨他们坐着,张丰毅动都不敢动。他心里想要问问唐是否想出办法了,又怕押送的士兵嫌他多嘴一枪毙了他。毕竟那批人真正需要拷问的是唐他们这些职业杀手,他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
直升机到达终点,耳边旋桨的噪音逐渐减小。
张丰毅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挟持着,走进一个房间内,吸入的空气有些混浊,仿佛夹杂灰尘。押送他们的士兵摘掉了他们头上的头套。
房间年久失修,多年废弃,破烂的玻璃窗上钉着木条,昏黄的阳光透过旧玻璃射入房间。张丰毅觉得这一切经历的时间是如此短暂,好像从戴上头套到摘下只是一瞬间的事。
片刻以后,一位形体魁梧,英武非凡的中国人站到了张丰毅等人面前。虽然他的胡髭修剪得整洁,但难掩脸上风霜岁月的痕迹,白发丛生的头上顶着一顶军帽。身体却依然硬朗。他用沙哑的嗓音说:
“欢迎各位。”
“我是他们的最高长官,我的属下称我为师长,你们也可以这样称呼我。我的军队不隶属于任何机构或团体,只为我和我的军火生意服务。”
“别担心,他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你们要谋杀的人虽说与我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不过生意之外,我们还是会争夺边境地区的资源和人口。所以我不会干涉你们的行动,那与我半点关系没有。”
“当然,那不意味着我将放你们走,我亲自见你们是希望谈一笔交易。一笔双赢的买卖。”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等待唐和伊桑的回答。
唐默不作声。她是个杀手,买卖上的事情一般全交由本部处理,故而她从不关心。
得不到回答,自称“师长”的人继续说:
“杀手是一门特殊的行当。所有的上层人士对他们全都恨之入骨。可这恰恰说明了杀手的恐怖之处。他们杀人技艺纯熟,世界上最优秀的特种兵也难望其项背。全球大多数的古武术都由他们继承。”
“我自三十二年前叛离大陆的国民党势力后便遁入边境,建造了南亚最大的地下军火工厂。我把生产的军火卖给南亚的恐怖组织、黑帮和**武装,再用收来的钱招募当地人组建军队,另外投资开发军事技术。掌握的高技术一多,我就在思考全新的战斗方式--单兵作战。我们试图通过药物增强人体体质。历经上百次**实验,我可以告诉你,我成功了。但制造出的超级战士还是不够强。”
“我想说,假如实验对象换成你们,就能将杀手们传承千年的古武术与现代技术结合,制造出前所未有的“超人”。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你能保证一定控制得了这样强大的战士吗?”伊桑使用他的母语大声质问。
师长这时沉默不语,他挥手叫人把张丰毅等人带出去。
梦想
师长待张丰毅他们离开房间后,杵在原地愣神。他很多年没有今天这样的迷茫无助了。自己的毕生追求就在眼前,却让它溜走了。
唐的沉默和伊桑那句喊出的英文明确表明了杀手的态度。他们不乐意于合作。也许直截了当地向杀手本部提出合作建议会更好些,他不是没想过。
但实验的成功率实在太低了。即使实验成功,目前的成品状态也非常不稳定。他们的精神异常,不时陷入狂暴。年逾半百的他为了实现撒了个谎。他的实验根本算不上成功。
假如杀手本部知晓了他的实际情况,一定会中止合作。本部在他们的杀手上投入了大量时间、金钱和精力,才训练出万中无一的精英杀手。本部不会冒让他们的杀手牺牲的风险和他谈合作。
他实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
房间里多出一个人,他刚刚进来,脚步很轻,呼吸的气息很弱,仿佛与房间融为一体,以至师长还未发现他。
他的头脸隐藏于纯白口罩和帽子下,一幅外科主刀大夫打扮,白大褂垂下遮及膝部。他就像房间里的一团空气毫不引人注目。唯一突出的是他的眼神,狼般的凶狠锐利中透出疯狂,深得简直看不透他。
“师长,我要的人你忘记带给我了。”他说话的气势略有威压。他似乎有点生气。
“我会想办法的。”
“那些杀手不肯接受你的提议,对吧?”他一眼看出师长的窘况从何而来。
“是,他们果然行事小心谨慎。为首的两个对我的提议态度冷淡。”师长的语气间流露他的不甘心。
“不能逼他们就范吗?”
“精英杀手的实力深不可测,硬逼他们会出大事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光拘捕他们就派出了我手下最精锐的加强排和最信得过的参谋。硬的肯定行不通。”师长一脸忌惮地说。
“可创造一个人工改造的超级战士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它会改变整个世界军事格局的。师长你难不成是要放弃它?”
师长苍老的脸现出一丝无奈“老实说,我现在想不出一点办法来。我们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合适的人,但他们竟然不感兴趣。况且你的实验产品也存在问题,你要的人恐怕是带不给你了。”
穿白大褂的人沉吟一阵,说:
“师长,你今年贵庚?”
“不要说了,过去的光阴再谈有什么意义?”师长把头面向墙壁,背对那人。
“我想是你老得快忘记你的年龄了。”那人激动起来。
“你还有几年日子好活,如果没有增强药剂你只能一天天看着黄昏衰老然后死去。”
“你我都没有家庭和孩子,没什么可顾虑的。我们殚精竭虑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不管他们是谁,我只知道他们是最适合实验增强药剂的人。”
“你不要忘了,实验一旦成功,我们服用增强药剂将重获新生,我们将走向人类自古以来的永生。”
“我不在乎你所谓的新的作战方式,我不在乎世界将因此发生什么变化。那与我不相干。”
“师长,下定决心吧。”
师长似乎被打动了,他颤抖地说:“我也希望那样的一天。但即使动用武力,双方交战我不能保证百分百的胜算。”
“师长,咱们可以换个思维方式。为首的杀手不同意,地位低的两个不一定也不同意。”
“嗯?”师长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是制造超级战士的话,体质当然越强越好,不过出于追求永生的目的,弱点儿的那两个也足够实验所需了。”
“你是说…”
“半夜派几个厉害的士兵分别到关押他们的牢房里,动作利索点几个人一起上把他们打晕,然后将两支增强药剂混合过量麻醉药打进去。第二天我管保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有把握吗?”
“我有十分胜算。不会出事的。明天再把他们安全地送回去。”
“那就今夜动手。”师长下定决心了。
………
张丰毅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好冷。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张丰毅他们所处的地区昼夜温差大,夜晚气温可骤降至零下。热量一点点地从他身体散失掉,他冻得牙齿直打战。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单独待在牢房里超过六个小时。牢房里空无一物,连床御寒的棉被都找不到。
从师长那里出来后,几个士兵一路推搡他到了这里。他们四个人是分开关押的,且位于不同的区域。他们携带的各种武器设备全叫押送的士兵收缴了。师长做事小心,不会留给他们任何逃脱的机会。
从牢房安装的监狱窗里向外望去,一轮弦月高挂天空。月光朦胧。即使对唐来说,今晚也算不上什么行动的好时候。
牢房的铁门动了一下,门内闪出三四个黑影。张丰毅顿时瞪大双眼,不由得浑身战栗,手足无措。其中的一个黑影雄健异常,一步上前冲着张丰毅的腹心就是一记重拳。一拳打得张丰毅肚内翻江倒海,肚肠好似搅作一团。微弱的月光下,张丰毅看得那黑影居然是个士兵。他连“啊”尚未喊出,那个黑影便举起粗大的木棒照张丰毅脑门劈去。张丰毅只觉眼冒金星,渐渐没了知觉。他像坨烂泥似的倒在地上。
几个黑影围着张丰毅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他已昏过去后拿起对讲机通话。
黑魆魆的门内走出一个人影,一身白大褂月光下十分显眼。他指挥士兵脱下张丰毅的裤子和内裤,难免就闻到了张丰毅的体味。
“真臭。”他的脸难看地扭曲起来,嫌恶地说,“这都几天没洗了。”
他左右扇动手掌,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张丰毅散发的恶臭。他向来有洁癖,实验时一滴血溅到衣服上还要反复洗。要是遇到张丰毅这般自带恶臭的实验对象,那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一定退避三分。
他掏出一块白手帕捂住口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你…你们把这个--”
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注满药剂的针管,将针管拿到士兵们的面前让他们看。
“打在他的臀肌上。”
体形威猛的那个胆子比较大,他慎重地接过针管对着张丰毅脱得精光的美腿上的一处就准备往下扎。
但大夫急忙制止了他。
“不是那儿,打在那儿的话会扎到大动脉的。”
他握住针管的手又往上移动。额头因为紧张泌出汗珠。事关重大,他可马虎不得。大夫则一直注视他的动作。
“再往上,再往上…”
终于,他的手停在了张丰毅的臀部上。
“对,没错,就是那儿。朝着脂肪最厚的地方扎。”
威猛大汉吃惊不小,原来他以为实验会经过复杂的流程,说不定过程还很血腥,实验对象肯定痛苦不堪。但没想到和社区的小孩子打感冒预防针一样,扎下去,所谓的“实验”就结束了。
臀肌嘛,通俗来讲,就是屁股蛋子。
威猛大汉终究是个打仗的军人,手里不知轻重,一针扎下去就扎进血管了。他的大拇指将药剂推进张丰毅体内再拨出针头,张丰毅的臀部还咝咝地冒血。他们一齐给张丰毅重新穿好裤子,悄悄地离开了。漆黑的走廊里,只剩下大夫一个人,他把对讲机靠近嘴边,说:
“师长放心,一切顺利。”
“药剂已经进入他们体内,它将长时间地潜伏,潜移默化地发挥应有的作用。”
对讲机另一边传来沙哑的声音。
“过不久,你我也得各作安排。我们到底动了本部的人,本部不会放过我们的。”
对讲机里忽然传出苍老的笑声。
“十年以后的月圆之夜,它将成为我们实现的日子。”
“但愿我能活到那一天。”
抵达
第二天的清晨天气晴朗,明媚的阳光穿过监狱窗洒在水泥地面上。牢房慢慢地升温,不是那么冷了,张丰毅站在窗口投下的亮光里,用温暖的光线暖和身体。
“咋天晚上我是怎么睡着的呢?”他有点疑惑。早上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些变化,牢房的护窗的轮廓变得比咋天见到的清晰。
“我戴隐形眼镜了吗?”
“没有啊,我从来不戴隐形镜片的。我的近视消失了吗?”
他考虑可能的原因,认为这绝对是每天坚持做眼保健操和滴眼药水的结果。
“看来国家普及眼保健操还是挺有必要的。”他自言自语。
铁门打开了,有个士兵进到牢房给张丰毅拷上手铐。
“动起来,动起来。”他粗暴地喝道。
张丰毅被带到走廊,与押送过来的唐和伊桑汇合了。师长明显提防着唐和伊桑,给予他们特殊照顾。光看守唐的士兵就有两手之数,然而这较咋天已经少很多了。
雷蒙德也押送来了。士兵们强迫他们一起上了武装直升机。直升机机舱里包括驾驶员在内一共有五个士兵。他们解下张丰毅等人背后的手铐,参谋上前对张丰毅等人说:
“生意未能谈成,师长深感遗憾。我为你们补充了弹药,直升机会送你们到原来的地方。”
“我希望双方就此收手,从此各走各路。”参谋把右手放到左肩上,躹躬致意。
唐活动活动解放的手腕,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她的日本武士刀。她回答参谋:
“你觉得我会接受你的建议吗?”
随后她动作缓慢地跨出半步,身体略微下蹲,将刀鞘放于腰间一侧,作出拔刀的姿势。
挡在她和参谋之间的贴身卫兵这时看到刀光一闪,她拔刀了。她的刀刃划过一个半圆,刃口摩擦空气微微震动,快到根本看不到刀的形象,只是一道银白色的光划过,刀锋割破了他的喉咙,汩汩血泉喷涌,卫兵软绵绵地倒下了。
一个士兵见势不妙,从唐身后冲来,双手握住步枪枪身,枪前端已装好了刺刀。刀尖的目标是唐的后背心。唐似乎早已预料他的行动,原地转身面向冲来的士兵,另一只手也紧握上刀柄,然后奋力刺出长刀。长刀的刀尖穿透士兵的心脏,冲来的士兵吐出一大口鲜血,刺刀静止在唐的面门前。
唐自士兵胸腔内抽回长刀。士兵留在刀身的血顺着刀尖滴下。
又一个士兵倒下了。参谋一脸恐惧的神情,接连倒退几步。后面的伊桑趁机举起ak47的枪托击中他的后脑勺。参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张丰毅终于明白为什么伊桑的突击步枪的枪托磨损得厉害,不仅是因为战斗中与肩膀的摩擦,而且与他喜欢拿枪托砸人的习惯有关。
伊桑以步枪作近身武器,手执枪管挥舞着枪托,枪托重重地砸在士兵们的面门、胸膛和脑壳上,引得他们一片哭爹喊娘之声。
直升机的旋桨转动起来了,驾驶员想要驾驶直升飞机离开。唐迈步跑向敞开的机舱,腾空向前跃起,身体在机舱里一个翻滚止住身形。她拿起长刀,使出刚劲有力的扫堂腿踢翻警卫的士兵,然后起身用长刀刺入驾驶员的座椅靠背,长刀穿过靠背捅进驾驶员的后心。驾驶员霎时没了呼吸,脑袋耷拉到一边。
唐解开驾驶员的安全带,把他的尸体挪到副座上。与此同时,正对舱门口的伊桑端起他的ak47步枪。他边眯起一只眼瞄准,边用手调整枪口的方向。他扳动扳机,总共开了三枪。机舱里还站着的三个士兵就都倒地了。子弹射入的位置绝对致命,一枪正中咽喉,一枪打在颈上的动脉,还有一枪穿胸而过。他既然没想留活口,枪法自然就准得惊人
还活着的那个士兵脸朝下躺在地上,他害怕得不敢起来。雷蒙德处理尸体的时候顺便把他也扔下了飞机。
唐把驾驶员的尸体挪到副座后,轻巧地钻过驾驶座和副座间的狭窄空间,坐进了驾驶座。她打开副座旁边的舱门,保持坐姿死去的驾驶员一头栽在地上。唐关上舱门,将被敌人的鲜血浸湿的作训服放到一边。作训服里面是一件黑亮的紧身衣。她尝试拉动操纵杆和总距杆。机顶的旋桨又高速转动起来。
“唐,你居然会开直升飞机。”登上机舱的伊桑不由得对他的搭档感到惊讶。
“只会一点儿。越南执行任务时学会的。”她平静地说,“人要是到了生死关头,学什么都特别快。”
张丰毅眼尖,觑见他们准备启动直升飞机,赶忙跑进机舱里。他相信如果不是他跑得跟兔子一样,唐她们一定会丢下他的。雷蒙德至少还能处理尸体,他是真的毫无用处。
唐拉动总距杆,旋桨产生的浮力使得直升飞机升上高空。增援过来的士兵开火了,msmc冲锋枪喷射的子弹击打在机壁上,留下好些浅浅的弹坑。直升飞机最终脱离了冲锋枪的射击范围,地面的士兵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唐驾驶着直升飞机抬升到距地面3000米左右的高空,张丰毅透过玻璃舱俯视大地看到的是开阔的褐色荒原。
“唐,你准备在哪里降落?”
“我想在尽可能离那片别墅区近些的地方降落。”
“伊桑,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这次任务出现的状况实在令人始料未及。”唐神色凝重,她心里很是担忧。
“我执行的任务没有一次失败的,我不能允许出现例外的情况。”唐的语气坚决。
张丰毅在机舱里环视一周,找不到休息的地方。士兵们为了方便把乘员坐椅全拆下了。咋天他绝对没睡多久,原计划在这儿补一觉的。但他也不怎么困,往常早就哈欠连天了。“现在就站着等待直升飞机降落吧。”张丰毅想。
直升飞机转向了。唐一边盯着地面,一边控制脚蹬。她皱起眉头,显然是遇到麻烦了。
“伊桑,快看下面。”
他们已经进入山区的高空中,脚下便是起伏的群山。伊桑透过玻璃舱俯视下方。褐色的荒原铺满正午灼热的阳光,无边无际,都是相同的景色。但其中有几点米粒大小的不协调的阴影,仔细分辨就能找出。
“那是目标人物派出的,是军用汽车或装甲车之类的。”唐推断。
“比尔肯定把我们的行动告知了警卫。他们在这一带加强了警备力量。”
“也就是说,我们暴露了。”伊桑冷静地分析道。
“唐,目前任务的成功机率不大了。警卫们已然做好准备。要不,我们到此结束。”伊桑带着顾虑向唐提议,他了解唐的好胜心。
“本部的杀手还没有未完成任务就撤退的先例。即使搭上性命,杀手也必须完成雇主所托。”
“况且,我决不会失败。”
“我要冒险试一试。”
唐的眼晴现出凶狠之色,她拉动总距杆调节直升飞机至最大时速。直升飞机笔直地朝某个方向驶去,它的引擎嗡嗡地轰鸣。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伊桑看出了唐的意图,他说。
“我当然知道。”唐眼神漠然。
“可如果把这次任务比作一场赌局,那么只有最疯狂的赌徒才能赢得胜利。”唐固执地说。
伊桑阻止不了唐,唐认定的选择他无力改变。
他们乘坐的直升机是一架已退役的米--24武装直升机。作为前苏联的第一架专用武装直升机,它在高原上飞行速度很快,但机身庞大,目标明显。警卫为了捕捉到张丰毅他们,使用了全部的军用侦察装甲车和运兵装甲车。张丰毅他们的直升机一进入山脉上空,侦察装甲车上装载的探测雷达就发现了他们。
唐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更是极为冒险,驾驶着那样的庞然大物飞过天空,地面上的警卫甚至用肉眼就可观察到。但米--24直升机的飞行时速最高可达340千米以上,警卫们携带的“毒刺”肩扛式防空导弹无法准确捕捉它的位置。唐聚精会神地盯着仪表盘,精准地控制脚蹬。直升机的机头转过一个山头后,张丰毅从玻璃舱见到了目标人物极尽奢华的别墅区。
别墅区坐落于山谷间的绿洲中,依托山势而建,潺潺流水自其前流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别墅区内还有园林庭院,喷泉假山。草木郁郁葱葱,奇花异草,芬芳扑鼻。屋顶流光溢彩,分布错落有致。外墙皆是坚固的大理石墙。既有新古典主义的豪华,又不失中国苏式园林的典雅。
唐压下总距杆使直升机降落,飞机速度也随之减慢。唐却没有想到,这给了隐蔽于绿洲中的警卫们机会。一个手持“毒刺”火箭筒的警卫由运兵装甲车的顶盖探出头,扛起火箭筒对准张丰毅他们所在的直升机开火。
唐注意到机身下方不起眼的小物体飞过来了,她控制脚蹬试图转向避开它。可惜失败了。一发三十公分长的导弹拖着白烟命中米--24直升机的机尾并爆炸了,直升机失去平衡。机舱内的张丰毅只觉一声巨响,机舱里天旋地转,机身晃荡开始下坠。
唐攥起洁白的拳头,一拳打在玻璃舱上,钢化玻璃刹那间四分五裂。她解开安全带,放开总距杆,任由直升机坠落,随后从窗口跳出,落地时特意微曲双腿减轻冲击力。
乘员舱的伊桑紧随其后。竭力稳住身形,他挥动ak47的枪柄砸碎玻璃,也跳了出去。雷蒙德跟在他后边。张丰毅垫后,几乎在他脱离机舱的同时,直升机的机身触地了。巨大的撞击使直升机的燃油泄露,撞击产生的火花点燃了飞机的油箱。飞机在落地点剧烈爆炸,火光冲天,黑烟弥漫。
此时张丰毅等人已跑到安全距离内。张丰毅回头注视燃烧的米格--24直升机,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胡杨林中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驻扎的大量警卫朝飞机落地点赶来,他们随时都有落入警卫们手中的危险。唐轻呼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这么近的话,应该能打通了。”
她从自己的背包取出一部老式的手提电话,展开天线,快速按下三个数字键,听筒里有呜呜的声音。响了几遍后,听起来是一个男人接通了电话。
“做事这么慢,可不像本部的风格。”
“我以为委托本部的任务失败了呢。”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先生你好,麻烦你,我首先很报歉。”唐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
“虽然你是我们的雇主,但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妙。为了达到共同的目的,我请求你暂时给我们提供庇护。”
电话那边沉默了,然后说:“你们的直升机在绿洲里坠毁了吧。”
“是的。”唐承认了。
“想不到本部的杀手也能犯一些低级错误。我要忍不住怀疑你们的实力了。”
“你们究竟能完成我所委托的吗?”他怒气冲冲的。
“先生放心,只是新手的失误而已,行动的话真正的杀手会亲自出马的。”唐尽力解释。
手提电话另一边的男人好似略加思索后说:“那你们向东南方向走,记得甩开老家伙的警卫们。我的人在那边接应。”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唐回头警惕地望望远处。她放下手提电话,两手掰断天线,把电话扔进灌木丛里,接着快步朝约定的地点走去。张丰毅他们心内有点茫然,不清楚通话时唐得到了什么指令,但还是紧跟着她。
黑道家族
张丰毅他们轻手轻脚地在满是胡杨和仙人掌的绿洲中前进。
绿洲沿河延伸,覆盖面积将近一公顷。由于沙漠植物长得低矮,对张丰毅他们实际上起不了掩护作用。若是警卫们靠近过来,他们便毫无遮挡地暴露于敌人的视野中。
唐一路急行,在一块绿洲边缘的空地上发现了一辆军用悍马越野车,她伸开手臂,示意张丰毅他们停止。
车厢里下来两个警卫。伊桑的ak47步枪咔咔地上膛,充满戒备的双眼盯着他们,准备开枪。
“当心走火,是我。”一个警卫凑近他们,摘了钢盔。他的声音与之前手提电话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为你们备下了警卫的衣服,穿上它。老家伙疑心重,不会轻易相信你们被炸死了。建议你们暂时就隐藏在我的人中。”
“麻烦了。”唐躬了躬身子。
那人不胜其烦地扭过头,说:
“别说那些虚的。帮你们是有前提的,我可不养不会看家护院的狗。”
“请先生放心,先生要杀的人注定要死。我以本部的名义向先生保证。”唐低下头说。
“先生”带来的警卫自车厢里取出四套警卫服,张丰毅他们每人拿过一套换上。
警卫服是用尼龙纤维制造的,表面光滑,轻便省力。它还包括一件防弹衣和外面的战术背心。战术背心的衣兜里装着弹夹。警卫又给张丰毅他们每人一把m4卡宾枪。
“真沉呐。”张丰毅想,穿好警卫服的他走一小步都费劲。
他们进了悍马越野车的车厢里,驾驶座上的警卫启动汽车,汽车朝别墅区开去。
“噢,对了。”车厢里的“先生”歪了歪脑袋,像是想起些什么。他说:
“据说老家伙是从一个投降的雇佣兵那里得知你们的,他是你们的人吗?”
是比尔。唐点点头。
“他知道这次任务的细节,我们会在他指认我们前杀了他。”
“先生”一脸忧虑。
“他知道雇主是我吗?”
“不。”唐立马否定,“本部的保密工作您大可放心。任务之外,他一无所知。”
“先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能帮你们的就只有这些。执行任务还是得靠你们。”
“家族每年八月份举行一次大型聚会。届时所有的分部都会派人参加。家族交好的军火企业负责人和外国黑帮头子也将接受邀请。”
“那时别墅区内人员众多,鱼龙混杂,老家伙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你们完全可以趁他的警卫们调开之际动手。”
唐默不作声,“先生”的话她全听在耳里。
“你能摇下窗户吗?”警卫服的尼龙纤维并不通气,热量蓄积起来,张丰毅热得受不了了。他摘下钢盔,对开车的警卫说。
副驾驶座的“先生”疑惑地看着他,他很奇怪本部的杀手怎么受不了这点高温。而且话语中没有体现出一点儿对雇主的尊重。
警卫可是我的人。
本部的杀手一向可靠。畏热,想必是体质奇异,身怀绝技。武艺在身,难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先生”回忆起以前家族聚会中来赴宴的那个本部高手。即使面对雇主,那副臭架子依然不改。今天遇上的这个竟然指使起他的人了。
我记得那位本部高手可是自幼习武的高人,如此看来,这位在本部的地位岂不是要更加超凡。
“先生”被他的想法震惊到了。他冲张丰毅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恭敬地摇下车窗。
等到了住处,必要与他结交。若能和本部的高人搭上关系,将来接手家族生意也好生存。
张丰毅觉得“先生”看他的眼神有点反常,像是饿了三天以后看见了一只烤全羊。
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吗,还是说,他对我有意思?
难道他是基佬,喜欢男人!我长得那么惹基佬爱吗。
张丰毅也被他的想法震惊到了,他紧张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军用悍马越野车翻过路上的沙丘,林木渐渐繁密,由单调的胡杨林转为人工种植的亚热带景观林。喷泉、假山点缀其间,别有一番景致。
这里温度虽然适宜,但在这样干旱而荒僻的土地上维持一个小型生态园,需要全自动的调节系统,也就意味着巨额的维护费用,足可见出别墅区主人的财力。
悍马驶入林中的一条鹅卵石路,空气潮湿了许多,气温显著地下降。
张丰毅他们的车最终在一扇双开的柚木大门前熄火了。警卫下车往门上安装的密码锁输进密码,咖啡色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欢迎来我的住处做客。”“先生”高兴地对张丰毅他们说。
“先生”引张丰毅他们走进门内的庭院。庭院里栽满绿树,当中的私人泳池最为引人注目。私人泳池是圆形的,旁边放置藤桌藤椅,藤桌上还有陶瓷茶具。一幢三层别墅矗立于泳池后,建筑风格简单舒适。
“土豪的住宅啊!”张丰毅眸子晶亮地张望。
“先生”察觉到了张丰毅眼中的惊喜,他有意和张丰毅交好,便说:
“不知高人姓甚名谁?如果想要参观参观鄙人的寒舍,鄙人不胜荣幸,愿亲自带高人四处转转。”
张丰毅待在原地有点呆愣,高人这个称呼和我可一点也搭不上边。
查理又进一步怂恿道:
“先生是高人,我早就发现了。远来即是客,何况是您这样的贵客,我当然得好好招待您,以表诚意。”
还以为他是个死基佬,搞了半天这个智障把我当成了某种绝世高手,看我的眼睛那么火热。张丰毅想起了以前同事奉承领导的场景。
唐赶紧给他使眼色。新手,滚一边玩去,人家毕竟是雇主,你连杀手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唐凶什么,她是在暗示我吗。
张丰毅在心里猜测唐的意图。但是他好像误解了她。
杀手能有什么要求呢?一定是武器装备的问题。她在暗示我要记得向他索要装备。
唐的事耽误不得,我必须跟这个智障抓紧提起唐的事情。
“额…”张丰毅不好意思了,“我姓张…”
张丰毅接下去欲言又止,向别人讨要东西对他来说,很伤自尊的。
“那个…你能给我们些弹药和枪支吗?用不着多精良,中等水平的就可以。”张丰毅觉得自己的话还算得体。
“张先生的要求,鄙人岂敢怠慢,中等枪支哪配得上您。”他招手叫警卫过来。
“你去,把仓库里那把我爱用的沙漠之鹰取来,仓库的突击步枪、猎刀、子弹、手榴弹什么的有多少拿多少。”
张丰毅没想到智障还挺热情,热情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查理叫住抬腿刚准备离开的警卫。
“开着车去。”他嘱咐。
唐的脸一下晴转多云,阴沉下来,只是雇主在场不好发作。她当年初入这行时,无论什么时候在雇主面前表现得都是恭恭敬敬的,从来没对雇主提出过这般无礼的请求。对雇主的绝对尊重是杀手的一种职业道德。
唐想她带张丰毅执行任务说不定是这辈子犯过的严重失误之一。
“先生”邀请张丰毅上楼参观,他吩咐厨娘为张先生准备一顿丰盛的法国大餐。
张丰毅正好饥火烧肠,他一想到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饥饿感就越发强烈。他自顾自地在餐厅里的长桌上坐下了。
“张先生,您年纪尚小,却已是本部一名优秀的杀手。鄙人猜您必定游历过世界各地,恐怕见惯了鄙人这样的宅邸。”
没有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豪宅。张丰毅歪着头想了想。我的吝啬鬼老板都没有你有钱。
“先生”见张丰毅不作声,认定确实如此。他就开始作路上构思的自我介绍:
“张先生,我叫查理?科洛博,是科洛博家族已故族长的养子。和您一样,我也是血统纯正的中国人。”
“我自幼无父无母,在香港的孤儿院长大。幸蒙养父大人垂恩,收养了我,才有今天的地位。”
“至于我的养父,您不会没听过他的大名的。”查理搬出他养父,希望借此显示他的地位。他的语气充满了优越感。
“嗯…嗯…”他胡乱答应,实际上耳朵没听进去一个字。
张丰毅并不关心他是谁,反正唐的事情都跟他提了,估计也不会再有他张丰毅的事。
张丰毅抱着只厨娘端来的澳洲大龙虾吃得正香。虾尾肉洁白细嫩,刚一入口就有融化的感觉,美妙的汁水横流,充塞口腔。
张丰毅实在太饿了,胃像填不满似的。长桌对面的查理一直不动刀叉,他基本上在观看张丰毅吃饭。
从午餐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吃光了六份法国牛排、七份烤鹅肝和四根法式长棍面包。而他居然还在吃。
他是有多饿呀。
张丰毅吃得太快,一下子被虾尾肉噎住了。他急忙拿起长桌上一碗看似平常的汤就咽了下去,然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那是我的饭后甜点,用的是东南亚直采的燕窝啊!一天就那么一小碗。查理感觉心在滴血。
沙漠之鹰
张丰毅抓起一叠手边的餐巾纸,擦干净嘴角,咂巴咂巴饭菜的滋味,从神情看来似有美中不足之处。他评价道:
“味道一般,牛排和鹅肝没烤熟。而且这十多份都没烤熟。菜里头加的调料少。我比较喜欢吃川菜,不喜欢味道淡的。我提议你换个保姆吧,我出租屋门前卖馄饨的老头做饭也比她强十倍。”
张丰毅随口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他发自肺腑的提议。
她可是米其林五星级餐厅的主厨,他开什么玩笑。本部的杀手从没试过法国菜吗?不可能的。查理忍不住怀疑起张丰毅的杀手身份了。但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对。难道…
传闻中国的隐居高人会收年幼的关门弟子。他们深居大山习武数十年,非师傅命令不得下山。练成下山后连流通的钱币也未曾见过。难道张先生是某位大师的关门弟子?
这倒是很有可能。查理的敬畏之心顿时更多了一分。他点头称是。
为了进一步拉近距离,他主动说:
“我的养父生前一手掌管科洛博家族。养父大人故去了,但科洛博家族的实力仍在。”
“它起源于美国黑手党,势力非常庞大,遍布世界各地。赌场、毒品、军火和皮肉生意,科洛博家族均有所涉及。”
说到这里,查理得意地笑笑,科洛博家族的养子的身份足以让他骄傲。
“可以说,家族的爪牙能够伸进任何一个隐秘的角落。虽说我只是个养子,在家族里的权限有限。”查理保持他惯有的谦虚。
查理讲了那么一大堆,张丰毅只是想笑。查理是香港人,普通话不标准,介绍中有明显的粤语腔,他连平舌音和卷舌音都分不清,偶尔还混搭英语。张丰毅勉强能听懂。
“但假如张先生需要,我愿意尽我所能随时为您服务。”
最后半句张丰毅听得清楚。
随时为您服务?
这句话好像是中国移动客服常说的。
我不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张丰毅没怎么注意听,他看着一脸郑重的查理,忍不住想。
一辆军用载货汽车停在柚木大门外。一个警卫从驾驶室跳下车,揭开罩在货物上的军绿色帘子。帘子下全部是深绿色木箱。
楼上的查理招呼张丰毅下楼,他说:
“张先生要的东西到了。”
张丰毅和查理走到车边,警卫自货车底盘取出撬棍,随手挑了车上的一个木箱撬开,里面是全新的六杠突击步枪,散发着出厂时的机油味。警卫并不停手,把最上面的一层木箱都用撬棍打开。木箱里装的是不同式样的枪械、手榴弹和子弹。
查理用眼神示意警卫。警卫跑回驾驶室,从驾驶室拿出一个扁平的黄花梨木匣子,双手捧着交给查理。查理打开匣子。匣子的软垫上放着一把镀金的。
“张先生,这辆车上的枪支您随便选,它们都是您的。”查理显得大方。
四个人的队伍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热武器,我们也带不动啊。这些枪支弹药可以装备起一个团的军队了。
“假如张先生不嫌弃,鄙人情愿献出我的爱枪。”查理拿起手枪,双手捧到张丰毅面前。
“额…”张丰毅不知该说什么。
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这是要把全部家当送给我的节奏啊。假如你不是对我有意思,那你肯定是脑子有病。张丰毅理解不了他。给领导送礼也不用这么排场的。
“张先生能亲来执行任务,鄙人荣幸之至。相信有先生在,鄙人所图指日可待。”
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执行任务明明得靠唐她们,你怎么会觉得我是高人呢?张丰毅心里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张先生带来的人我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饮食和房间。先生放心。”
………
查理爽朗地大笑,拍了拍张丰毅的肩膀,伸手一指。一个肤白貌美的女仆装美女正坐在泳池旁。她身材娇好,花容月貌,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住地朝张丰毅暗送秋波。
张丰毅全身像触电了似的打了个激灵。
“张先生,您是否满意?”
当然满意啊。
可惜美梦未能做完便被打断了。唐拿起床头柜上一杯没喝完的冷咖啡就浇到张丰毅头上。她贴近张丰毅的脸,说:
“新手,起来。要行动了。”
要行动了。方才发生的是我梦见的?
唐和张丰毅二人的鼻梁几乎快要碰住了,张丰毅甚至能感觉到唐的鼻息。唐的三尺青丝垂下,有一股独特的香气。张丰毅不免脸红了。
我该说什么好呢?
早一点完成任务是好,但是能不能不要挨得这么近。
房间窗户外的伊桑敲了敲玻璃,提醒他们该行动了。
“快点动身。”唐低声说,然后从窗户口消失了。
张丰毅瞥一眼床头柜,脱掉的警卫服被查理取走了,床头柜上面的是原先的作训服。他换上作训服,跟随唐和伊桑,趁夜色正浓翻墙跳出查理的宅邸,将要离开宅邸的时候还被块石头绊了一下。
“新手,听好了。这次别再给我惹麻烦。你的任务就是跟我们走。”唐用手指着张丰毅的额头说。
张丰毅仍然是迷迷糊糊的,咋天查理误当他是高人的事搅得他晚上睡不着觉。查理毕竟是黑道家族的公子,要是知晓真相,张丰毅铁定身首两分。
“唐,咋天的事怎么办才好啊,查理为什么把我当成高人?”张丰毅搓着手掌请教唐。
唐瞪眼注视他。
“管好自己的嘴,千万不要说出去。科诺博家族的公子认错人是很丢脸的事。”
“咋天你没有收雇主的东西吧。”
张丰毅更紧张了,他确实收了。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拿了他一把手枪。他那么有钱对吧,区区一把手枪算不了什么的。”
“给我看看。”
张丰毅掏出内衣口袋里的交给唐。唐借军用手电筒的灯光打量了一下,叹了口气说:
“我建议你别让查理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他不会允许某个新手拿了他的枪还能活着的。”
“他给你的枪可以说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现在的手枪没有这种型号,应该是原出产公司为他量身打造的。”
伊桑也凑近看,很专业地说:
“这把手枪的枪管长度将近200毫米,枪口直径超过6毫米。寻常的沙溪之鹰枪管长度最多150毫米,口径也不过4毫米。”
“这意味着它能够发射威力更大的子弹。本就以威力巨大闻名于世,加强版的它一枪也许可以打穿水泥墙壁。”
唐的看法却不同,她说:
“你不要忘记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那同样巨大的后座力。”
“威力这么大,其带来的后座力足以震断持枪者的手臂。”
“然而你手里的枪属于查理,他是个普通人。以色列军事工业公司怎么可能把一把自杀式手枪赠给他?”伊桑提出质疑。
“说不定查理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什么,他只是我们的雇主,不必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
伊桑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神与唐交会。
“查理在香港长大,他的经历有谁知道。”唐面色凝重地说。
“新手,保管好它。但务必别用它。新装备等到了本部,我会分配给你的,现在有枪你也不会用。”
“记住,不需要理由。”唐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她又一次强调道。
张丰毅像个听话的孩子那样点点头,犹豫了半天说:
“我能问问,深更半夜出去干什么吗?查理不是为咱们提供庇护了吗?”
“我要提醒你,查理的保护只是一时的。”唐认真地说。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去杀背叛我们的比尔的。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了。”
“就像你一样。”唐附耳低语。
比尔
张丰毅心内一惊。
唐也许只是吓唬他这个新手。
她继续带路。因为担心深夜里军用手电筒的灯光会吸引来值班的警卫,伊桑关掉了手电筒。他们动用了背包中的双目夜视仪。夜视仪的外表与普通军用望远镜差不多,拿起来要沉许多。
张丰毅通过目镜观察看到的是一个绿色的世界。周围的景物轮廓清晰,重重草木中警卫由红外线热成像所形成的身影尤其明显。
“蹲下。”唐命令道。
他们一起蹲下,沿草坪上的小道匍匐前进,并不敢走来时的路。鹅卵石路上巡逻的警卫很多,相去不远就会有一个站岗的靠在路灯杆上打旽。唐的落步像猫一样,猫捕猎时从不发出任何动静。
趁值班的警卫不注意,张丰毅他们钻进另一边的林子里。
张丰毅尾随唐走了很长一段路。具体有多长他也数不过来。唐带领他们一直以蹲姿行进,不时打手势叫张丰毅和伊桑停下。到了一处高墙前,唐突然拍拍伊桑的肩膀,伊桑顺着唐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路灯杆上多了些什么,是专门架设的监控摄像头。摄像头表示开机的红光危险地亮着。
“原地休整。”唐说。
张丰毅想知道唐会怎么做。即使再高明的罪犯,在监控覆盖的区域犯罪也会留下完整的录像。唐是个厉害的杀手,她有办法解决,但不是张丰毅所能明白的。
“伊桑,你发现了吗?”
“我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一路上值班警卫的数量在逐渐增多,目前这里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唐说。
“我们不能继续前进了。继续前进恐怕有暴露的风险。”
不都是杀手嘛,区区监控能拦得住你们。张丰毅心里头嘀咕,惦记着没做完的春梦。
“等等。”唐按下手掌。
一个警卫的身影同时呈现在三人的夜视仪目镜中,他走进鹅卵石路旁的树林,张丰毅以为警卫发现他们了。其实是虚惊一场。
走进树林的警卫解开腰带,脱下裤子准备冲树坑撒尿。唐向后伸展手臂,示意张丰毅和伊桑待在原地。她匍匐前进,慢慢靠近毫无防备的警卫。
警卫注意到草丛中的她时,她也到达了适合进攻的地方。警卫露出惊恐万分的眼神。
唐敏捷地跃起,左手死死把住警卫的下巴,捂着他的嘴,右手发力就扭断了警卫的脖子。
警卫倒地了。
唐招手叫张丰毅和伊桑过去。
“新手,扒死人衣服会吗?”
“不难吧。”张丰毅随口答道。
“换上他的衣服。有任务交给你。”
你们在这儿,居然还需要我。为什么呢,难道是像家长让小孩子出去买酱油那样吗?
“你的英语如何?”唐不放心地问。
张丰毅想你算找对人了。大学四年别的不敢担保,英语绝对世界一流。否则他也不会进计算机应用系。
“和外国人交谈不成问题。”他自信地回答。
“那好,帮我把那边的两个警卫骗到这儿来。剩下的我和伊桑会处理。”
张丰毅照做了。换上警卫服的他看上去跟倒地的警卫体型差不多,但是头盔的尺寸不合适,老是歪向一侧。他只好用一只手扶着。
他走上鹅卵石路,那两个警卫询问他怎么解手的时间这样长,他回答上了个大的。
由于是半夜,警卫都比较瞌睡,也没有怀疑他。费了点工夫,张丰毅成功地骗他们到了树林。然后伊桑抄起ak47,一人一枪托就把他们砸晕了。
已经穿上警卫服的三人决定共同行动。他们朝警卫集中的区域走去。或许是张丰毅到这儿交上了好运,一路上虽然遇见不少警卫,但总算是没有人为难他们。
别墅区里监控覆盖的区域与查理所在的略有不同,建筑更陈旧些,有古朴的气息,损坏的路面还未曾补上。
他们绕高墙转了一圈,高墙围成的宅院面积极广,深掩于密林之中,供人进出的门前有岗亭,数队警卫来回巡逻。这里确实是防备最严密的区域,也是整片别墅区的中心。
“科诺博家族的管家负责家族产业的日常运营,他对自己的安全极为重视,年老以后疑心甚重。我们轻易难以潜入。”
“唐,你能肯定就在里面吗?”
“管家应该料到我们会去除掉碍事的。整片别墅区最保险的藏身之所就是他的宅邸。”
“他,现在就在里面。”唐指了指高墙。
“唐,假设我们能够进入他的宅邸,为何不直接刺杀目标人物,反而要冒打草惊蛇的风险先杀告密的。”
“因为我感觉查理这个香港人身上藏着秘密,而且与故去的科诺博家族族长有关。”
“他的秘密值得我们发掘。”
“在某种程度上,我怀疑他的秘密将威胁到黑道势力的平衡。难保本部的利益不会受损。我要调查清楚以后再执行任务。”
“那我们现在就进去。”伊桑说。唐把登山绳扔进墙内,岩钩固定于一处凹陷里,她和伊桑顺着绳子上去了。张丰毅留在外面警戒,唐告诉他如果有情况就吹口哨示警,说完就消失在高墙另一边了。
我还没告诉她呢。我真不会吹口哨,她为什么要走。留个哨子给我也好呀。张丰毅一手扶着头盔,一手握住枪匣里的枪柄。要是有人发现,他准备先开枪试试,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跑。至于唐和伊桑,他们武艺高强想必不会有事。
张丰毅感觉过了好长时间。
他的眼皮困得快睁不开了,一阵冷风吹过又把他冻醒了。
三更半夜不睡觉,出来执行什么任务。张丰毅嘟哝道。他蜷缩成一团,防止热量的流失。他记起以前熬夜读的恐怖小说。
阴森的夜晚。
空无一人的道路。
阴风阵阵好似恶鬼哭号。
以及经过张丰毅面前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鬼婴!张丰毅冒出这个念头。他吓了一跳。
小男孩径直跑向他。原来真是个孩子。鹅蛋脸,黄皮肤却是金发碧眼,有三分之二成年人高,俊俏的脸上鼻梁高高的,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个帅小伙。
男孩
“你…你别动。”张丰毅结结巴巴地冲他喊。
这种时候,跑过来个扛枪的恐怖分子好像才合理吧,偏偏遇上个孩子。张丰毅在他的年纪时,才刚上小学三年级。
“你是谁,怎么到的这儿,你有什么目的。回答我。”张丰毅怀疑他是侏儒特工伪装成的。
慌张地退后,拼命摇头,说:
“我没有恶意的。你们带我回去吧,我保证再也不乱跑了。”
张丰毅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掏出手枪威胁--其实他连枪都不会开。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
沉吟一阵。
“叔叔。”打量张丰毅一眼,凑近他说,“你不是我们的人。”
张丰毅心里霎时起了疑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么多警卫都没起疑心,一个孩子竟然识破了。
说:“管家爷爷的人不敢吓唬我的。还有你的头盔,你干嘛老用手扶着它。管家爷爷给你们订的工作服尺寸大小都很合适,不会有问题的。”
张丰毅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现在的孩子营养好,智商真是一个比一个高。他要是呼救,我的小命可就没了。
用小手扭了一下他的手臂,张丰毅疼得放开了他。
“一般规矩,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我就不叫人。”朝他张开手掌,
真要命。张丰毅浑身摸摸,在衬衣口袋里找到一块酒心巧克力,总算打发了这位爷爷。
嚼着巧克力,品味巧克力的滋味,似乎挺开心的。他说:
“管家爷爷平时不让我吃这个的。管家爷爷说吃了以后会长蛀牙的。”
“那个…”张丰毅小心地开口,“叔叔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
别告诉我,你和妈妈走丢了。
唉声叹气的。
这小子装成熟。像他这样一定能勾搭不少学校女生。
“家里近几天来了个妹妹。管家爷爷说是沙特的公主,她家是卖石油的。”
“长的嘛,还可以。”
“可她老要我陪她。管家爷爷跟我说,她长大后就是我老婆。”
“我才不要老婆呢,一点不自由。”撅起嘴唇。
“所以我就趁管家爷爷睡着,偷偷溜出来了。”
管他是什么人呢,不是警卫就行。
十岁的孩子想来也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张丰毅安心了。小家伙吃完巧克力后,安静地靠在张丰毅身边,一老一少彼此依偎着。这不是因为他们相见如故,像是上辈子未做完的父子。而是因为半夜寒风凛冽,所以彼此依偎取暖。
过了好大一会儿,张丰毅几乎快睡着了,扶着钢盔的手垂下来,钢盔歪向一侧,遮住他的眼睛。对他说:
“叔叔,我想好了。我要回去了。”
张丰毅被叫醒了。他睁开眼,问:“小东西,费这么大劲儿跑出来,怎么又要回去了?”
“如果管家爷爷醒来发现我不在了,值班的警卫叔叔会受罚的。他们都是很负责的人,不该受罚的。”认真地说。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别人受罚与你有什么关系。张丰毅自私地想。
“叔叔,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好人,但看在你给我糖吃的份上,我不会跟管家爷爷说起你的。”
小孩子懂什么,显得那么仗义。张丰毅不屑。
“叔叔,拜拜。”起身离开了他,奔入黑暗中的树林消失不见了。
是真走了呢。
他是孩子呀。张丰毅凝视着离去的方向,猛然想到。
一个孩子,不怕黑吗?万一脚下有石头不会摔跤吗?
寒意逼人,夜晚气温越来越低了。张丰毅不停地跺脚,跟着他也是受冻,不如回去好。
唐和伊桑怎么还不回来?
他倚靠在高墙上,双脚几近失去知觉。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冻死的。张丰毅默默祈盼唐他们早点回来。
一道手电筒的白光打在张丰毅身上,树林里骚动起来。
“不要动。”手持手电筒的警卫用英语叫喊。他身后还有好几个端起m4卡宾枪瞄准的警卫。
张丰毅蹲下,把手放到脖子上。明知自己不会吹口哨,他仍然试图示警,但发出的都是一些奇怪的声音。赶过来的警卫觉得他有异常,揪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提在半空中。手电筒的灯光打到他的脸颊上。
“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儿。”
“说,谁派你来的。他派你来有怎样的目的。”
“老实交代上头会善待你,不然的话…”他把枪口放在张丰毅的太阳穴上,恶狠狠地说,“就是死。”
张丰毅感觉照在他脸上的灯光很烫,他热得直流汗。
“自己人,自己人。”张丰毅急忙说。他那不合尺寸的钢盔落下来,几乎遮住半个脸。
警卫摘了他的钢盔,打量一下,说:“中国人,我们中间没有中国人。”
“你是假冒的,快说,谁派你来的。”
凶狠的警卫这时突然两眼一翻,倒在一旁,雪白的刀尖刺穿了他的腹部,地上很快成了血泊。
是唐的太刀。
剩下的警卫马上扣动扳机,m4卡宾枪突突突地开火,都打空了。漆黑的树林里重归寂静。
不经意间,一条纤细的臂膊缠绕上一个警卫的脖颈,将他拖入了黑暗之中。那个警卫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扭断了脖子。有人把他的尸体扔在其他人的脚下。
他们恐惧地环视四周。张丰毅知道唐来救他了。
刀刃破空,一个警卫的头颅横飞出去,脖子上的切口整齐,是一刀劈成的。
最后一名警卫颤抖地跪到地上,举手投降。潜至身后的伊桑给了他一枪托。
“新手,你的口哨声可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唐从树林里走出,讥讽张丰毅。
“我们找到比尔的位置了,但驻守的警卫太多,我们不敢贸然行动。”唐的表情有些遗憾。
“比尔那家伙算寻了份好差事,和老管家住在一幢豪宅里,下半辈子的生活是不愁了。”唐摊着手说。
“伊桑,查理提供的建议我们有必要考虑一下,就目前而言,那是唯一有可能完成刺杀任务的机会了。”
伊桑提醒道:“唐,现在天还没亮,我们加快速度回去吧,免得叫查理察觉。”
唐同意了。
早餐
房间橱柜上的钟刚敲过七点,这别墅里一片忙碌,厨娘和女佣勤快地预备。
张丰毅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已睡意全无。他眼神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我现在在哪呢?
这个房间不是我的出租屋呀。它打扫得那么整洁。我的出租屋家具很少,都是二手的啊。
张丰毅想起了发生的一切,知道房间是查理为他安排的。他忽然有些怀念过去的日子了,跟唐走的时候追的动漫还没看完。
咋晚外面真是冷。
二楼的查理摇了铃,张丰毅登着原木扶梯上了楼。唐他们已经坐到餐桌边,女佣端盘上菜。
“张先生,咋日的餐饭不对您的胃口,今晨我特意命厨师改了改配料,您快入坐尝尝。”
椅子上的唐面对张丰毅端坐,太刀倚于桌边。她握住刀柄轻提,露出半截刀身。
注意,新手。别再跟要饭的似的去和雇主索要装备。
随后就把刀收了回去。
张丰毅像没看见似的,一屁股坐下,埋头只顾吃饭,是法国羊勒扒。
查理亲自为张丰毅倒上一杯法国香槟,问道:
“张先生,这道菜味道怎样啊,是否合您的胃口?”
张丰毅也不拒绝他的香槟酒,接过就喝,喝完之后他说:
“不错不错。”
真是白瞎我的珍藏美酒,喝酒像喝白开水似的,应该细品才对。查理想。
气氛一时尴尬了。张丰毅眼里全是那块羊勒扒,厨娘又端上一块。张丰毅拿叉子扎进羊肉就往嘴里送。
吃相真不雅。查理暗自嫌弃他。但面对这样的大人物,他还是勉强装出一副笑脸。
“张先生,厨师的手艺终究不够完美,您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既然他说了,那我就提提呗。张丰毅从不多加考虑。
“羊肉嚼不动,烤太老了。”
查理心里嘀咕。当然嚼不动,是你说咋天的肉没煮熟,我才命令厨师烤全熟的。
我看你倒吃挺香的。
查理打定主意尽早得和高人谈谈他的事了。
“小人不知,张先生完成任务后作何打算啊?”
“额…”
让我想一想,大权都在唐手里。我哪里有行动的自由。
“张先生初涉尘世,未作打算实属意料之中,假若张先生愿意,当这科诺博家族改换家主之时,烦请张先生作我的入幕之宾。”
张丰毅舔舔嘴唇,从餐盘抬起头来,呆呆地对视查理。
“我确实有意使养父的家业在我手中发扬光大。若能得先生相助,不仅觊觎科诺博家族产业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整个黑道也必将对我敬重三分。”
不明白。
黑道的尊敬对他那么重要啊。
张丰毅不明白,唐却了解查理的意图。原来查理是希望借本部的力量在黑道称王称霸。
他是想做黑道皇帝了,唐想。倒也容易处理,任务结束后跟他撇清关系就行。本部是雇佣组织,只管收钱办事的。
“敢问先生意下如何?”查理探问道。
答应他好呢,不答应他好呢。张丰毅犯难了。唐咋天没告诉我他会问我这个的。
“好吧。”张丰毅算是答应了。
查理悬着的心落地了。他心中盘算如何能利用本部的势力清除家族的竞争对手。略加思考,他又举起酒杯对张丰毅说:
“不谈别的了。我这酒窖里还有大桶的陈年美酒,滋补不伤身的。先生尽管畅饮。”
一个警卫匆匆地闯进餐厅中。
“嗯?”查理脸色一变,训斥警卫道,“谁叫你进来的!经过我允许了吗!打扰张先生用餐,有你好受的。”
警卫垂下头接受训斥,之后凑近查理,低声在查理耳边说了些什么。
“咋晚上有人进老东西的宅子了,死了七个守夜的警卫。”查理脸色很难看。
“多少年来,这可是头一遭。”
唐打断了他的话。
“我承认,是我和伊桑干的。我们未经张先生同意就擅自行动。”
“问题是,关键人物全活得好好的。”查理勃然大怒。
“擅自行动就罢了,你们竟无功而返。本部的杀手纪律严明,为何要打草惊蛇。”
“为了争功,率先完成任务的杀手能获得更多的酬金。”
张丰毅心想,吃饭的时候你们别吵啊,影响我胃口的。咋天行动我也在场的。大家和气地讨论一下不行吗。
“处罚我们由本部具体负责,雇主可没有这项权利。”
查理忖量,如今事情尚未成功,杀人仍得仰仗他们来做。况且和本部的关系不能弄僵,处置他们也是张先生的事了。
他叫警卫退下,又装出讨好的笑脸,冲张丰毅说:
“张先生,幸好他们做得谨慎,老家伙只是增强了防备的人数,并没有猜出他们的身份。”
“无论如何,我作为雇主,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三天后就是家族聚会的日子,等到那天咱们再动手。”
没我事,那我继续吃。你们商量就可以了。张丰毅平淡地收回目光,埋头吃饭。
高人的境界果真不同,能不为外物所动。查理又生一层敬佩之意。
既然人家同意联手,自己理所当然应该表示表示。他张开手掌,追随他多年的警卫立刻明白,从腰带解下一串钥匙放到查理掌心。
“我献给您的手枪构造特殊,非体质过硬之人不可使用,相信先生早已看出。”
“其使用的弹药也是专属的,是以色列军事工业公司专门研发的,属于增强型子弹。”
“2010年时美国海豹突击队曾使用该款子弹的姐妹型号,实战中威力惊人。”
查理递给张丰毅那串钥匙,钥匙上刻有一串数字。
“这是别墅地下储藏室的钥匙,里面全是该款子弹,足有几千万发。”
感觉好像家门钥匙诶。张丰毅本以为会有更高的科技含量的。
“出于安全的目的,我设置了两重安全门,一重密码锁,一重弹子锁。”
“那些过时的物件往往最可靠。”查理说。
张丰毅一向来者不拒,随手把钥匙放进睡衣的裤兜里,自动忽略了来自唐的浓郁杀意。
“枪匣里我已预先装好了十发子弹。望先生用这把枪完成我的嘱托,我深表荣幸。”
迎客
餐桌上唐和查理闹了点不愉快,彼此不好见面,唐和伊桑便主动进了房间不再出来。宽敞的客厅里留下了茫然失措的张丰毅和一直默不作声的雷蒙德。
除坐在真皮沙发的张丰毅和雷蒙德外,客厅里还有一个女佣在用吸尘器清扫实木地板。查理走进客厅,把两杯香气四溢的现磨咖啡放到张丰毅和雷蒙德面前,说:
“聚会三天后举行,要来的人很多,家族的人会提前到场。”
“香港分部委员会的主席与我有旧情,他预计今天乘私人直升飞机抵达。”
“如果张先生觉得待在我府里太闷,不妨与我前去,散散心也好。”
张丰毅一口气喝光咖啡,肚里依然饿得水响。近来他的胃口很反常,腹饥的时候他能吃几人份。现在他才吃过早饭就又饿了。张丰毅倒不怎么忧虑,自我感觉每天要消耗大量体力,犒劳自己也是应该的。何况身体没有发胖的迹象。
索性答应他吧。张丰毅应道:
“完全可以。”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他穿的依旧是睡衣和拖鞋。这样可不能出去见人。
“要不…给件衣裳呗。”
“马上就来。”查理微笑。
女佣捧着一件金领的燕尾服送到张丰毅的房间。张丰毅端详着穿衣镜中换正装的自己,他算作中等身材,容貌清秀,不像查理那样年轻帅气,但人也很精神。雷蒙德不爱散步,就和唐他们留在宅子。
查理领他穿过园林间的狭径羊肠,走到格栅围成的停机坪前。待他们到达那里时,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刚好降落,是普通的商用机,仅有两个座椅。
机舱内下来一位满脸皱纹的中国老翁。他一副英国绅士打扮,拄着镶金拐杖,礼帽压得很低。
“这么多年了,您老人家的作风还是没变,一贯的低调。”查理说。
老翁颤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来,咧开嘴欢喜地笑了。
“查理,数数有十年。我都有十年没见你,你都长这么大了。”
查理前去搀扶老翁,感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呀。”
“是啊,十年前主子提议要收养一个养子,未来充作助手,我便举荐了你。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老翁毕竟年事已高,停下来喘了口气,又说:
“这十年也不知你过得怎样。”
“承蒙养父大恩,我可谓是衣食无忧。”查理答道。
“那就好。”老翁似乎安心了,注意到旁边的张丰毅,问查理:
“你旁边的这个小伙子是何人啊,我未曾谋面。”
查理环顾四周,看看没人,对老翁说:
“他是本部的杀手。”
“哟,竟这般年少。”老翁惊奇不已,“你愿意收买的下属估计有些本事。”
“那自是当然。”查理道。
张丰毅着实心虚。到目前为止,关键环节都是唐和伊桑去做,雷蒙德负责处理尸体,他充其量是团队的吉祥物。
“没有的。我真不是什么杀手。”一不留神,张丰毅的实话就脱口而出了。
查理当听个笑话。
“张先生,主席是自家人,您何必谦虚呢。本部怎会派遣一般人来执行任务,先生说笑了。”
张丰毅郁闷了。天晓得本部怎么计划的。事实上,我就是你口中的一般人,但是你偏不信。
“查理,你认我是你的长辈吗。”老翁用拐杖点地,对查理说。
“自然认下,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我既是你的长辈,念在你生父死后我收养过你五年。你必须听我一句劝。”
“您老直言无妨。”
“时机适宜就收手吧,你的野心太大了。”
“你只是我手下一故去小舵主的儿子,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家族的恩赐。”
“记住你的出身,记住是我教会你武术,记住是我给了你一切。”
他不是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吗,弄得像严厉的师傅管教徒弟似的。
“要不是靠上科洛博家族这棵大树,你现在还在香港的孤儿院里受人欺凌。”
查理默然不语。
老翁用拐杖重重点地,颇含深意地说:
“做人,不能忘本。科诺博家族就是你的本。”
“世上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位置,你是未来科诺博家族族长的助手。那个位置,它不属于你。”
老翁淡淡的一句。
“不合规矩。”
张丰毅真心觉得他的存在感弱得离谱,空旷的停机坪上仅有他们,并没有警卫。老翁训斥查理,他站在他们中间,简直像团空气。
“你的人七个月前火拼了蒙古分部,因为族长逝世没有追究你。我要问你,你究竟在筹备些什么。”
“此次聚会我要和老管家提起你积极扩张外部势力一事,你不收手也得收手。事先告诉你,免得到时师徒各自伤心。”
查理拱手道:“师傅请便。我实无二心。”
“老爷爷啊,谈正事虽然重要,但是清晨寒冷,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咱们能不能回宅子再谈。”张丰毅插嘴。
我训斥查理,查理终归心怀怨恨,师徒生隙,场面定然尴尬。回宅子是个不错的提议,既可打破僵局,又可缓和关系。小小年纪,竟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深藏不露的高人啊!老翁想。
“张先生所言极是,查理,你带路,我参观参观你的住处。”
查理摆出谄笑,殷勤地遵命。他当然不希望老翁破坏他的大计,但老翁深孚众望,一时确实难以解决。况且他的生意也需要老翁协助,只好暂且收敛。
军用悍马车的呜笛声从入口传来。
张丰毅他们登上了警卫开来的军用悍马车,师徒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丰毅觉得没趣,便望向车窗外。
停机坪上空降落下几架不同型号的直升飞机,静止在风中不动,直升机的主人等待专人来接他们。
天气正在变坏,庭院里的喷泉停了。天空阴沉沉的,深灰的云层中似有群龙涌动,狂风渐渐肆虐,吹过郁郁苍苍的林木,林涛汹涌,远处黄沙满天,仿佛预示风暴的到来。
宴会 1
张丰毅现在觉得,没有危险其实会让人感到特别无聊。这三天陆续有私人直升飞机降落,没有意外发生。宅里的那对师徒表面上是和好如初了。聚会那天晚上,整片别墅区都忙碌起来,查理让他宽衣。
“时候到了,张先生,我们动身吧。”
张丰毅旋即穿上燕尾服,整了整领子,踏出门外。
查理带着张丰毅走到茵茵草地上聚会的区域。
夜色阑珊,明灯如水。舞台上的乐队演奏着传统的意大利乐曲。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和大腹便便的商人正漫步草地,女佣们收拾晚餐。
唐和伊桑挽着手臂隐藏在客人中间。他们都换上了最正式的晚礼服,作了充分的伪装,张丰毅差点没认出他们来。
香港的老翁仍是那身打扮,他好像更愿意独自欣赏月色。看到老翁在场,查理便离开张丰毅过去跟老翁攀谈。
张丰毅倒不觉孤单,以前公司聚餐,他总是在热闹的人群外围默默坐着。他原地活动身体,舒展手臂,竟沿鹅卵石路散开了步。
反正收拾晚餐得阵子工夫呢。
花圃里不久前才被园丁浇过水,水淋淋的,透着潮气。
张丰毅慢慢踏着鹅卵石路向前,脑子里放得空空的。他的衬衣内藏着查理的那把沙漠之鹰,硌得他难受。唐要求他贴身携带查理送的枪,预计回到本部再进行分析。
前面有人。
张丰毅躲了起来,他并不是上流社会人士,万一被别人看出破绽就完了。
他的大脑转得飞快,简直像他打网游时那样,这是人遭遇危险的一般反应。
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身板,与张丰毅一样的燕尾服到他那里却另有一番威严。雪鬓霜鬟,面容严肃。他的手边牵着一个男孩。身后两排警卫整齐列队。
男孩好奇地东张西望,小眼睛发现了躲在黑暗里的张丰毅。目光交会的一刹那,张丰毅认出他就是自己那天晚上见过的男孩。
男孩立刻低下头,双手往下拉了拉衣襟。旁边的白叟严厉地制止了他,并说出一句英语,是责备的意思。
他们朝聚会地点走去,张丰毅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了以后又回到鹅卵石路上。
张丰毅的心情很不平静。男孩说不定是管家的亲属。
他一边继续散步,脑子里一边想这件事。但张丰毅没有接触过多少人,再往下他就分析不出来了,心里只是有一个疑问。若是唐在这儿,就可能发现白叟的胸前有一颗金星。那是黑手党顶尖杀手的标志。
不知不觉中,张丰毅的脸上渐感清风拂来。
他走到了一池人工湖前。人工湖的形状呈半圆形,纵贯一百米,湖水幽深,湖面波光粼粼。
张丰毅靠在栏杆上,感觉胸口闷。他伸手解开扣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但他没想到湖对岸有人。
对岸的灯光黯淡,路灯下有两个人影。张丰毅发现是查理师徒俩。
湖面极其安静,耳边仅有微弱的风声。
他们显然是刚到对岸,查理师傅静静地等待查理开口。查理默思一会儿,说:
“我知道您对科诺博家族忠心耿耿,但我还是想尝试拉拢您到我的阵营。”
“不可能。”他师傅的语气很坚决。
“您对我有大恩,我不想伤了师徒情分。假如您非要与我作对,那我就谨尊师命,我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张丰毅感觉不合常理,作为恶人,为达成目标,查理不是该杀人灭口的吗。
他悄悄地绕着湖水走,试图靠近查理。
查理娓娓道来。
“张先生和我其实是雇佣关系。”
“也就是说,张先生此行是为了除掉我前进路上的阻碍。他并不是我的下属。”
“至于他要杀谁,您心里清楚。”
查理师傅老脸涨得通红,用拐杖反复击地,恨恨地说:
“逆子,逆子啊!”
“大逆不道!家族赐予你李家多少恩惠,难道你竟要纂权不成。”
“我本以为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将来能成为家族的栋梁。我哪里想到有今天这一出。”
“张先生不是一般人,我也由衷敬重他,高人啊。谁知他是你派来的杀手。”
张丰毅顿觉无语,为什么遇见的人都把他当神秘高人。查理师傅快入土的人了,居然也看不出来他张丰毅是新手。
科诺博家族是怎么守住这偌大的家业的,他们是智障吗。张丰毅有点怀疑。
“你拦不住我的,我从进家族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梦想有朝一日能坐上我养父的位置。”查理冷漠地说。张丰毅看见他背在腰间的手取出一把安装消音筒的手枪。
“你不会得逞的,我要向老管家揭露你的阴谋。”查理师傅说。
“少一分助力固然可惜,可多一个敌人也是我所不愿的。”
“我怎么会让知道我秘密的人活在世上。”查理把手枪上膛,枪口对准他师傅的眉心,按下扳机,“你没有机会了。”
毫无声息地,查理师傅无力地躺在湖岸边。
张丰毅离查理顶多二十米,他敛气屏息地注视查理。要是查理察觉有别的人在这儿,夜里谁也看不清谁,他多半会被摸黑打死的。
查理拖着尸体进了湖岸的林子,他已在里面挖了坑。尸体被扔进坑底,查理挥铲把坑填好了。
张丰毅的手肘碰到了树枝,他马上意识到查理可能听见树叶的颤动了。
查理惊觉喊道:
“谁,出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张丰毅边慢慢地从树林里返回原路,边观察查理的动静。
查理惊疑不定,四处张望。
等到了湖岸,张丰毅转头就跑。
唐说的没错,查理是个有秘密的人。
由于光线暗,查理没看清张丰毅的脸庞,但他肯定有人目睹了这一幕。查理知道他追不上那人了。
到时候,香港分部主席失踪怎么解释他自有办法,但是有人告诉老管家事情就难办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查理想。
张丰毅顺原路逃回去,心里思索下一步的行动。是该找老管家告密呢,还是该和唐他们一起执行任务。他觉得他太弱小了,没有唐的保护,他要么仓皇逃跑,要么就是落入敌人手中。
张丰毅下了决心。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大才行,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要变强,像唐他们一样。
宴会 2
张丰毅是个懒惰的人,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怎么努力过,他工作找不到,恋爱也没谈过。
原本混吃等死的人今天忽然起了渴望力量要变强的念头,不能不称其为一点进步。
张丰毅望向身后的黑暗,侧耳细听。在确定查理没有跟过来后,他系好燕尾服的扣子,尽量表现体面地走回筵席。
不管遇上谁,管家或者唐,我都要把查理做的告诉他。张丰毅想。
宴会上的客人比之前多了很多,夜晚的草地上人声嘈杂。珠围翠绕的贵妇人们组成自己的小圈子,举着高脚杯品尝美酒。舞台上的意大利乐队已经下场,女佣们依次端盘上菜。
老管家--就是陪伴男孩的那位白叟登上了舞台,对着话筒作他的演讲。男孩躲在帷幕后乱瞧,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人神经兮兮的,不住地四下张望。
张丰毅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男孩看见了走进筵席的张丰毅,他偷偷地瞥一眼管家,然后下台朝张丰毅的方向跑去。
小屁孩找我干什么,我有正事的。张丰毅暗叫不妙。
男孩跑到他面前伸出巴掌,说:
“叔叔,你还有糖吗。”
要糖啊,不妨事的。张丰毅自我安慰。他从长桌上抓起一把太妃糖塞给男孩,那是作为甜点端上来的。
“你那天是警卫,今天怎么变成客人了?”男孩剥开糖放进嘴里。
张丰毅斟酌,不能讲实话,难道说我来杀人,会吓到小孩子的。他于是说:
“叔叔是好人。我是参加宴会的高级警卫。既是警卫又是客人。”
男孩摇摇头,把糖还给张丰毅。
“叔叔撒谎。糖不如那天晚上的好吃。”
我骗不了他,现在的孩子真是。算了,还是正经事重要,也不知道一个孩子能不能办到。
“你小孩子别管这些,叔叔求你办件事啊。”
“你认识台上的爷爷吧。帮我叫他过来,我有事找他。”
“什么事,”男孩毫无兴趣地说,“我问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
管家作完讲话下台了,意大利乐队重新上场演奏,背景音乐变得欢快起来。人群结对跳起了交谊舞。舞池里热闹非凡。
“我不去。管家爷爷可凶了,要去你去。”
我要不和他谈谈条件。张丰毅觉得小孩子嘛,抵制不了多少诱惑的。
“这样吧…”
人群中传出女人的尖叫,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唐提刀起跳,跨上台子,挥刀劈斩。帷幕立时被切下一截。
藏在帷幕后的人逃出聚会的区域,一头扎进树林中。唐并不去追,她的太刀刀刃上鲜血流淌。
被唐砍伤肩膀的人捂住伤口,又一步一步退出来,他一脸呆滞。埋伏在树林里的伊桑走出了树林的黑暗进入灯光下。他端枪准备射击。
“砰”人群作鸟兽状奔逃四散。
我草。唐你行动事先不跟我通知一下。
怎么办。
跑呗。张丰毅选了个方向,混在慌张的人群中逃去,离开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伊桑杀死的人。他想起这个曾站在男孩后的神经兮兮的人是谁了。
那人是唐口中的比尔。
张丰毅顾不得为比尔叹息,管家的贴身侍卫已将聚会的会场包围,别墅区里警报声大作,军用悍马车摇晃的大灯打在夜幕上。
根本无需管家开口,安装在路灯桩上的扩音器以最大音量播放。
“我是警卫队长维伊,请立即缴械投降。
“如果你们能交代你们的雇主是谁,科洛博家族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否则就地枪决。”
警卫的数量逐渐增多。外围的警卫负责抚慰惊慌的客人,他们中有的甚至跪在悍马车载物槽上,搬出了m249班用机枪。一旦上级下令开枪,唐他们会被打得渣都不剩。
管家摸摸下巴颏,似在思考什么。他张大眼睛,拿起对讲机,冲对讲机喊道:
“小少爷呢。小少爷去哪里了。”
“会场上没有看见小少爷,管家先生。”
“会不会摸黑走掉了。”
“马上去找。”管家气得须发倒竖。
“管家先生,那两个人如何处置。”
“当然是杀了他们。”
重机枪突突地开火,枪口的火舌夜晚如火炬般明亮,弹雨像一张密织的渔网一样扑向唐和伊桑。
唐飞起一脚踹翻长桌,桌上的盘子落地摔得粉碎。她匍匐下身体,靠近竖着的长桌,之后掀开裙摆,解下绑在大腿上的伯莱塔冲锋手枪,把手枪架在桌边开火。
警卫的子弹击打在厚厚的桌面上,木屑横飞。会场被飞射的弹雨和浓重的火药味所笼罩。
幸好我及时逃跑。张丰毅望向混乱的会场心里想。
一转身,男孩正倚在树上无聊地看他。
祖宗哎,你跟来干嘛,你不是应该回你的管家爷爷那里吗。
“快回去,叔叔告诉你,这里非常危险。”
“快回去吧。”张丰毅几乎是哀求他了。
“少爷。”几个鹅卵石路尽头的警卫发现了他们。
“不妙,少爷遭人劫持了。”其中一个警卫说道。
其他警卫旋即开枪,一颗子弹就射在离张丰毅不远处的树干里。
情急之下没办法,张丰毅抱起男孩就开溜,他怕男孩跑得慢被警卫追上。
警卫发射了曳光弹,张丰毅和男孩在刺目的镁光中显露无遗,但同时镁光也为他们照亮了丛林里的小路。
他想方设法多绕了点路,在丛林里和警卫们玩起了捉迷藏。男孩倒是安安静静的,张丰毅怀疑男孩是不是吓傻了。正常的孩子这种情形下肯定哭得止都止不住。
警卫一直咬着他们的尾巴不放手,张丰毅的头顶不时有发射的子弹呼啸而过。
逃命的张丰毅站住了。
前面再也无路可走了,十米远外是一堵那天见过的高墙,当初唐和伊桑使用了登山设备才翻过去,他是注定要葬身于此了。
不得不说,张丰毅的策略还是有用的,大部分的警卫都被他绕晕甩脱了。实际上他面对的只有一个警卫,其他警卫落在后面。
但是警卫手里有枪。
张丰毅是很怕死的。现在当生死临近时,他反而冷静下来。
他想自己真笨,警卫要的人是男孩又不是他,只要把男孩丢下,他一个人逃跑,警卫就不会追来的。
或者往人工湖的方向跑也有足够的距离甩脱警卫。
他偏偏选错了。警卫当他是劫持少爷的歹徒,不可能放过他的。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快死的人了。
警卫为少爷的安全考虑,并没有开枪,只是慢慢地举枪接近他们。
对了,我也有枪的。
张丰毅取出防弹背心夹层里的沙漠之鹰。唐叮嘱他妥善保管那把枪,他觉得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并且唐叮嘱他尽量不用它,因为后座力太大。
要死的人了,试试说不定还能活命。只是可惜了我敲键盘的手。张丰毅鼻尖微酸。
枪怎么上膛呀。
我哪里知道。
张丰毅胡乱摆弄一下,居然听见咔嗒一声。
“崩”沙漠之鹰发射子弹时的声音简直是巨响,惊动了整片树林。
警卫的胸膛凭空出现一个直径五公分的血洞。透过血洞能看见他身后的树林。警卫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张丰毅握枪的手臂微微发红,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从那里传来,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余的警卫听到枪声后,加快了速度。张丰毅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决定顺着高墙走。如果遭遇了警卫,一两个的话,他就用手中的沙漠之鹰击毙他们,多的话,就只能祈求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