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开会
深夜,本部的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闯进灯火通明的会议室。屋里坐满了黑西装白衬衫的本部高层,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藤田町高坐于会议桌首,那名工作人员小声俯耳低语道:“据陈云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在岛上的一家餐厅发现了三号,当时大概是下午三点,餐厅外面全是尸体。陈云知道三号的厉害,因此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下,就立马折返了。他们推测飞机是三号弄下来的。”
“把那座岛秘密地监控起来,”藤田町沉声道,“在附近的海面投掷深水炸弹,防止三号从那里逃逸。然后我们要设一个局,把叛徒和废物一同绞杀在里面。”
那人点了点头,旋即快步退出。
藤田町正了正色道:“诸位,本部发展到今天,规模非同凡响。但内部也出了很多的问题,我平日里不理俗务,却始终关心着本部的利益。本部是有深厚底蕴的杀手组织,我要借张丰毅的事情肃清一下本部的风气。”
偌大的会议室里宁静异常,纯白的丝绸窗帘垂下,不时有人起立发言。他们都是老板手下直属的干将,性情惊人的一致,就像从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传回消息的那座岛上,陈云接到了藤田町的口头指令,立即招手大喊,叫散布丛林中的作战人员集合。很快,便有许多人从狂风大作的森林中跑了出来,陈云抢先登上直升机,回手拉上尤索法。一进了机舱,就对着敞开的舱门大喊:“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标记出三号的位置,从另一条路走。”
五架大型直升机升了起来,呈扇面飞去,仿佛中心藏着什么不可知的危险,迫使他们逃离。漆黑的夜空下,每架直升机都关闭了探照灯,摸黑前进。
在那家餐厅的屋顶,三号朝天空大声嚎叫着,呜呜的风声在空中回响,他的双目赤红,闪烁着兽性的光。当把脚边的一具尸体拖下去以后,他才稍稍恢复了点人性。藤田町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如今的三号远非他们可以控制的,只能除掉,必须除掉。
三号的身姿借着海面微弱的反光,正在潜水艇上忙碌的本部人员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们把沉重的铁质物体扔进水里,不时发出闷闷的水响,每隔十英尺就放下一个。这能把三号从深水区逼出来,一旦显露身形就是活靶子。
陈云一抵达附近安全的机场,就立马向上级汇报。
一名本部的职员敲了敲会议室的门,藤田町面色严肃,轻咳了一声,让他进来。
“外围人手已做好了准备,还需要做什么,请您吩咐。”
藤田町双手平放于桌,看了看两边的手下,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调一部分人手去岛屿所在的区域,随时待命。另外再解除对张丰毅银行帐户等的监视,最好是能让他看见,放下戒心去任务地点。”
本部职员俯首听令,默然转身离去。
等他一关上会议室的门,藤田町用指头敲了两下桌子,唤道:“木岛,进来。”
靠里的窗户立刻被拉开,舒缓的夜风拂入,一身黑袍的木岛良辅从窗户上面翻了进来,瞬息之间便跪到地上,抱拳道:“我已经和池田成彬调查清楚了,别墅的主人在黑道上颇有些声名,他是纽约黑手党的老板舒文滔。”
“派给你本部一半的人手,替李同恨报仇,顺便接管他的全部产业。”藤田町威严道,“本来以为互不插手就能相安无事,却还是被人阴了一遭。就让他的地盘,来填充一回本部的胃口吧。毕竟我们失去了李同恨,他的性命比起整个纽约黑手党,也毫不逊色。”
“好的。”木岛良辅简练答道,而后动作麻利地站起来,轻盈地跳到窗外。只看到黑袍舞动,他便如被风卷走般消失无形。
藤田町面色依旧严峻:“这次的问题发生在伊万诺夫负责的新人杀手身上,我嫌她碍事,已经把她除掉了。她空出来的位置,由胡玛替代。胡玛原来只是个普通的职员,既然了解了我们的内幕,不妨就让她试一试。”
胡玛从会议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虽说有些紧张,脸上直冒粉汗,但神态无比的庄重,微低着头。藤田町观察了一番属下的表现,看起来没多少异议,就高声道:“就这样定了,胡玛将代替死去的伊万诺夫从事本部的工作。再过几天,我会去日本一趟,把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青壮年带过来,以补充我们失去的人手。死掉的杀手,我也要再补充一批。”
席上众人无言,藤田町往后一靠道:“今天的会从下午开到晚上,我相信有的人很匆忙才赶过来,大家散会,早点休息,也早点着手布置。”
会议室里一阵安静而吵闹的响动,藤田町有些疲惫,望着面前的虚空发呆时,他的目光和抬起头来的胡玛接触了一下。洁白的天花板下,他与胡玛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忽地咧开嘴傻乎乎地微笑,也许只是累极了。
三天一晃而过,舒嘉如约赶来放张丰毅出院。她把包里的钱放到柜台上,取了钥匙,往病房走。
张丰毅的病房在一条长廊的最里面,整片楼层都是空着的,玻璃蒙尘,有些房间陈放旧物。舒嘉到门前犹豫了一下,握着手里的钥匙,先把旁边的窗户打开透气,才为张丰毅开门。
“张丰毅,张丰毅,”舒嘉像是古时候的女狱卒那样吆喝,“出来了。”
门一打开,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病床上也没有人。
好半晌,张丰毅的声音才从门背后传了出来:“在这儿呢,下回麻烦先敲门行吗。”
他勉强从门夹缝里走出,嘴里嘟囔着:“我就想拿一下清洁工具。”,然后撑着柺杖又坐回床上。满脸的疲惫,像在打瞌睡。
舒嘉扬起下巴问他:“怎么了,还不能走路吗。”
“能走是能走,”张丰毅愁眉苦脸的,“可我不想上班。”
彻夜难眠
木岛良辅和池田成彬蹲守在别墅的绿化林里,从树梢间隐隐地可以望见穿着黑色作战服的本部人员。木岛良辅把武士刀捉到手中,然后低声对池田成彬说道:“防守严密多了,门口有三个,里头只会更多。依我猜测,舒文滔在经历了上回的事情后,必然会换地方。”
“他换的地方我查过,”池田成彬早有准备道,“是在富人区一栋新落成的别墅里。舒文滔在纽约的地下黑道威名赫赫,想查的话是很容易查到的。我们可以直接去那里。”
“来都来了,总要拿下些什么,”木岛良辅目光炯炯,“这样才对得起老板,能让老板安心。就拿舒文滔的这座别墅,成为进入本部腹中的第一项战利品吧。”
他反手提刀,脚步极快地冲出树林。当身体破开树林的边缘时,仿佛有树叶的哗啦响声在虚空中震动。他以撕破空气的速度冲刺前进,靴底沾着青草和泥土,转瞬间便操刀来到门前。
舒文滔的人这时才有些感应,下意识地回身拔枪,却被木岛良辅一步前冲,将武士刀捅进了他的腹部。激扬的血花从他的身前身后两个方向开始绽放,云淡风轻地抽刀,然后谨慎地敲门。
尸体无声地倒下,刀尖的血滴进土里。大门不出所料地打开,木岛良辅举刀下刺,闪电般贯穿敌人的肩膀、胸膛,依次穿透他的心脏。使血液喷涌而出。
木岛良辅抬腿把没了呼吸的作战人员踹倒,随后走过去,把卡在骨关节间的武士刀抽出,又反手一劈,挥砍进扑来的作战人员肩头,另一只手快速地抓握上刀柄,略微拧转,平挥过去,作战人员的脑袋霎时没了踪影。无数的鲜血自断颈里喷射,木岛良辅飞快地挥刀,放下尸体,将洒下的血滴抛飞。
又一名作战人员冲到正面,木岛良辅停止空中的刀刃,径直前劈,造成伤害后又回手刺进他的胸膛,刀尖自背后突出,木岛良辅稍稍用力,将整截刀身刺入,猝不及防地穿透再一名作战人员的胸口。
拔出刀,鲜血在空中挥洒,轻飘飘的血雨落到华贵的地毯上,木岛良辅反手将刀捅进旁边的作战人员体内,猛烈的血泉由背后的伤口喷薄。那名作战人员两眼一瞪,嘴角一抹猩红流淌,然后慢慢地、主动地脱离了刀身,木岛良辅注视着他,目光好似含有某种嘲讽。
解决掉所有的作战人员以后,木岛良辅迈步上楼。刀尖拄地,台阶是精致的木质地板,表面光滑泛光,颜色极深极暗,走廊间酝酿着红木自带的香气。他仰头看了看冰冷的光线,一层一层地上去,直找到别墅里的女仆为止。
面对瑟瑟发抖的女仆众人,他板着面孔:“把下面的尸体清理干净了,从此以后这幢别墅就归藤田家所属。即便留下的是鲜血与尸体,那也是你们的,是舒文滔的,打扫完毕就可以散伙了。”
约摸半个小时,池田成彬看见一袭黑袍从其中走出,胆小怕事的女仆为作战人员的尸体挖好坑。堆积的土壤沾到了新鲜的青草上面,露水清亮,土壤乌黑。
葱郁树林里的本部人员默默地聚拢起来。木岛良辅把目光投向某个方向,说道:“池田,可以走了。”
池田心里一惊,暗道木岛良辅的眼力竟高到了这个地步。他快步跟上本部人员,然后一同到了林中停泊的汽车旁。十多辆墨色的奔驰排成长龙,低调的黑影一一上车。长队启动,驶出森林,驶入环绕的平坦大道。
这十多辆汽车颇具威势地行进在繁华的纽约高速公路上,抵达一座小区时,突然减速、转向,引擎一轰鸣便以极其蛮横的姿态冲了进去。车头撞垮护拦,白色的护拦飞向空中又坠落下来。
车队一齐闯进平静的社区,监管室内的保安惊恐万状地跑出来,站在路边不知所措。那批奔驰车很容易地就找到了社区内环境最好、外表最华贵的建筑,然后分散开来,把中间金碧辉煌的别墅包围一圈。
别墅正面的一辆汽车摇下车窗,一名本部人员探出头,肩膀上扛着一柄毒刺式火箭筒。毫不犹豫地,将顶端的火箭弹发射进了别墅窗户内。
火箭弹尾端拖曳着浓郁的白烟,咔擦一声撞破玻璃落到里面。下一秒,炽热的火光便在别墅内炸响,把屋内映得通明,响声震耳欲聋,车内的木岛良辅观看着那喷涌的火光,和翻卷着的黑烟。
几乎第一颗火箭弹的余威刚刚消散,其他汽车上的本部人员就同时伸出脑袋,把一模一样的肩扛式火箭筒伸出窗外。片刻的锁定,数不清的火箭弹便如低空飞行的鸟儿般飞向中心的建筑物。
弹头撞碎窗户的玻璃,飘扬的白烟过后是又汹涌又浓烈的黑烟,整幢房子仿佛燃起了大火。不过是两三秒的空当,从浓烟中就蹿出了刺目的火光,将窗玻璃涂抹得艳红无比。那艳红迅速变得灼热,有些骇人的凄红色彩。
没什么杂音,更没什么属于人的惨叫,整场大火就只是燃烧。火焰渐渐大了起来,侵占了浓烟的地盘,攀上可以燃烧的木制结构,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先开始可以确定是火箭弹冒出的烟雾,到后来就是完全由燃烧产生的了。
木岛良辅敏锐地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天边的夜色,隐隐约约有警铃的声音回荡。他沉声向池田成彬请求道:“现在快走吧,警察一会儿过来,到时候我想会捅娄子的。”
池田成彬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从那个方向走,人很少,驶进郊区再返回。”
“按他的做。”木岛良辅道。
本部的作战人员于是整齐划一地启动,在无边的夜色中潜逃入竖起的大门。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社区内的灯光早已亮起,爆炸声惊动了半个社区的人,疾驰的警车飞快地碾动着路面,纽约城彻夜难眠。
逃出牢笼
“不想上班,你可以不去。”舒嘉道,“但是跑外面待着,这里是付费的。”
“我必须要走?伊万诺夫让我回任务地点。”
“本部让你回,你就回吧。不然完不成任务,你拿什么还钱。”
“你一点也不像缺这点钱的样子,你老爹那么多钱。”
“我老爹那么多钱也不是你的,起紧起来,”舒嘉一脸不耐烦,“把东西收拾一下。修女们一会儿要接收别的病人。”
“能否展现一下你身为纽约大学高材生的素质。”
舒嘉沉吟片刻,说道:“请…你离开,现在。”
被舒嘉不欢迎的目光盯着,张丰毅心里很别扭,也不好意思再僵持下去,就站起来,把夹在腋窝里的拐杖咣当扔到地上。
“恢复得挺好的,看起来没什么畸形。我送你过去吧。”
张丰毅默默地把背包从床底下抽了出来,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上司想设局杀你,你又不能不去,因为你没钱,而且背着别人的债。
舒嘉把张丰毅送到了海边,黄昏的太阳沉没海洋,海涛波光粼粼,舒嘉把车开到码头最边缘的地方。耳听得涛声如雷,张丰毅抱着背包,有些无语。
“其实你把我送进小镇就可以了,送到这里来也是多余,我下车还得自己走回去。”
“没事,送你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纽约的海。”她手扶方向盘,凝视着远方,“有些日子没到这里来了,我感觉我就像困在了纽约,纽约的海岸线就是我的牢笼,一辈子也看不见大海另一边是什么样子。”
“这是大西洋呀,沿这里一路驶过去都是海,得很远才能到达另一边的大陆。”
“我是说那种感觉,”舒嘉语气微嗔,“不是常识。我每回都喜欢来海边遛弯,沿着呈弧形的海滨公路一路走,我觉得我好想跨过去,好像一跨过去就能逃出这个牢笼似的。可是要是真跨过去,先丢的是我的命。”
“感觉一辈子都只能沿着海滨公路走,远远地望一望外面的世界,我会工作、生活,可怎么努力也逃不出去了。”张丰毅看着舒嘉,她的眼神里有着忧伤,“我会沿着海滨公路,回到我的家,和我老爹和解,去一家公司工作,然后永远活在这里。”
她自言自语道:“我想逃出纽约。”
“你可以坐地铁出去啊,纽约的交通系统这么发达,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最讨厌和没有情商的人讲话了,”舒嘉白了他一眼,“没有一点浪漫可言。”
“怎么。”
“说的不是你。”
“可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就是我。”
“都说了不是你了。”
“就是我啊。”
“滚开。”舒嘉把张丰毅推下了车。
张丰毅哦了一声,然后就准备离开了。
“你还真走,”舒嘉诧异道,“我这么悲伤,你就不能来安慰一下我吗。”
“你让我滚的。”
舒嘉以手扶额:“啊,我怎么没想过和人工智能聊天。人工智能都比你强呀。”
“纽约市里有一家店,人工智能不错,我推荐你去。”
“免了吧,你要不还是走吧。”
“需要我安慰吗。”
“说出来就起不到安慰的效果了,”舒嘉忽然叫了他一声,“喂,等这回任务结束了,你带我出去吧。”
“去哪儿。”
“任意一个地方,只要不是纽约,我一个人逃不出去的。”
“为什么不现在就走,开着你的车。”
“我怕我过后还会回来的,我需要一个人让我坚定信心。甚至在我想回来时,替我握住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让逃出纽约的车子开得更快些。”
“你怎么会这么想逃出纽约呢,”张丰毅疑惑问道,“这里天青海蓝,空气也好,你为什么要逃出去呢。”
“你有没有经历过一种窒息感,就像在家里憋了好久,”舒嘉望着面前的虚空,“而且不是你不想出去,你是被迫关在家里的。”
“被父母关在家里?”
“被某种神秘不可知的力量胁迫着关在家里,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打不开那扇门。即使明知道打开门就能出去,你也打不开它。”
“好了,”张丰毅断然道,“我懂你。我回来就带你走,你油箱里有多少油,我就带你走多远。”
两人沉默着分别,那辆劳斯莱斯红得像一团火,又像谁的一缕丝带在静谧的小镇转瞬即逝。天地间宁静异常,起伏的海涛拍打着岸边,金色的斜晖照耀着海面。
张丰毅把背包背在身后,缺了本部的补充,他现在只有一柄冲锋枪,一支沙漠之鹰,少量子弹,能不能回来还真的很难说。夜幕徐徐拉上,天光暗了下来。
钻空子跑进来的张丰毅看见警车拐过街角,便赶紧动作利索地攀到栈桥下边,胸膛贴着栈桥,感受着下方几英寸处荡漾的水声。
好像有人登上了栈声,不带一丝刻意的脚步声。警察察觉到这里有情况,便赶来查看,疑惑间,一声奇怪的嘶吼传了过来。
这嘶吼像极了野兽,细听却是英语里的某个音节,音量之高使得栈桥上的警察脑袋都有些发痛。他按着腰间的枪包,然后匆忙跑回去汇报。
声音是由海上的小岛传过来的,张丰毅在同一时间得知了三号的位置,他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约摸半个小时,当路灯尚未亮起,暮色冥冥之时,小镇与码头处于最为黑暗的时刻。海面幽微的反光,警察们把充好气的皮划艇扔下水。小岛位于近海,用皮划艇划水就能过去。
张丰毅的衣服和他们的很相近,夜晚视野又模糊一片。当海岸渐渐变得嘈杂,张丰毅扳着栈桥的边缘翻了上来。他很快跟随着忙碌往返的人群,悄悄混进里面上了船。
手边有一把桨,两边的警察齐心协力划动,船开始随着水流移动。最前面的警察打开亮度极高的探照灯照路,气氛相当压抑,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张丰毅一直低着头,并努力跟上划船的节奏。
清点人数
不知不觉拢了岸,海水的浪头冲刷着沙滩。正此时,举着探照灯的警察关了灯,周围顿时一片漆黑。耳听得水声涛涛,张丰毅心里一惊,他见那警察转过身来。
“报一下数。”
他们没在上船时清点人数,却在即将下船时搞突然袭击。眼看第一个警察要出声,张丰毅赶紧把旁边的人推下水去。而后身体往后一靠,从船边落进水里。
黑暗里隐隐绰绰的一团,船上的人只觉少了些什么,一摸旁边的虚空便赶忙往水底看。探照灯霍然打开,明晃晃的灯光照亮水底,领队的特警高声喝斥并预警。霎时便有无数道灯光扫过漆黑的夜幕,被张丰毅扔下水的警察浮出了水面,身下的血液在水里扩散。
张丰毅带着匕首游上了岸,一头扎进岛上的森林里。树叶哗啦作响,他借着树冠的遮蔽,潜入岛屿。
喧嚣声渐渐淡了,虫鸟啁啾的声音更大了些。
他找到了一家餐厅,坐落在森林里的空地上,这可能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建筑。游客很少,渔民会偶尔到岛上靠岸。
他慢慢地走近,忽然听见低低的喘息,粗重又悠长,能把它从林中的杂音中分辨出来。他好奇地接近过去,呼吸声好像是从里面传出的。
餐厅是洁白的,有漂亮的房顶,黑夜下看不清颜色,门前是逐级下降的台阶。整体有点像原始聚会的大厅,张丰毅提着枪走进去。
月光蒙蒙,张丰毅进去刚过了两三秒,一团奇怪的物体便如陨石般被撞进了林子。
张丰毅腹部遭遇重创,三号意想不到地冲出,头槌将其撞进了树里。张丰毅咬着牙,手托着树干倒在旁边,拔腿跑开,边跑边为沙漠之鹰上膛。
等拉开一定距离便急刹车站住,回身瞄准,一束子弹已离膛而出。
几乎张丰毅刚一扣下扳机,三号便作了移动,鬼魅般消失在林中。张丰毅心乱如麻,餐厅门前的空地上已没有了刚才的人影。
明亮的月亮从云背后露出了头,光线好了很多。张丰毅忽然听到一股风声,急忙转身,林中却依然如初。
三号像夜间的蝙蝠一样蹲伏在餐厅的房檐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不知所措的张丰毅。他全身上下只一件背心和内裤,整幅躯体比先前大了一倍还多。眼睛在疯狂的、浓郁的血色,和理智的黑色中不断转换,他的状态很不稳定,已经无法控制了。
“刚刚谁上来了,”警官尼古拉环视一圈岛边泊着的皮划艇,皮划艇上站满了黑色的特警,“谁把他带上来的。”
没有人回答,上百名特警齐齐地沉默了。船上有人说道:“可能他是混进来的,就在我们准备下水的时候,那时是最难辨清的。”
死去警察的尸体躺在皮划艇中央,两眼泛白,仅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变得浮肿起来。尼古拉高声命令道:“马上把人数再点一遍,看有没有闲杂人等混进来,死掉警察的事我会向上头汇报,等待处理。”
“现在,全部登岸,三人一组前进,一发现凶犯就用探照灯示警。”尼古拉指示道:“开始行动吧。”
岸边停靠的一排皮划艇上跳下无数通体漆黑的人影,在沙滩踩出密密麻麻的脚印,鱼贯而入岛屿的树林。
尼古拉打头,稍一招手,让后边的特警跟上。探照灯照亮了林梢和树叶,没走几步,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远处的黑暗不知飞出了什么东西,速度越来越快,在警察惊骇的眼睛中被不断放大,然后一举撞断树干。擎天大树缓缓倒下,被三号一脚踹飞的张丰毅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的后背遭受重击,一时间摔进林间的落叶里。三号如猿猴般腾挪,立马就追了过来。
不明所以的警察开始快速分散,很快便将一百多支冲锋枪对准了空中飞越的三号。
三号越过了空中的最高点,探照灯将半片天空照得彻亮,也照亮了他的身体。块块肌肉健硕,轰然落地,惊得张丰毅急忙起身,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边跑。
他是实在无法摸清三号的路数,仿佛一只鬼在他身边徘徊、游荡。拨机簧上膛,按动扳机,张丰毅疾步退后,把整枪匣的子弹打了出去。
伴随着激烈的枪声,汹涌的弹雨扑向亮光里的三号。他脚踩松软的泥土与干瘪的枯叶,忽然抱住旁边的树干,肌肉用力便将半截树干撕裂下来。树干的断茬冒着树汁,横扫一圈,呼呼生风,包围的警察互相对视一眼,谨慎地避开他。
张丰毅看到三号被一群特警拖住,心里松了口气,提着沙漠之鹰悄悄远离。他观察到三号的目光依然盯在他身上,他挥舞树干只是为能尽快抓到张丰毅而已。
躲在树后瞄准,一粒子弹出膛,穿越林间的虚空,射进了三号的胸膛。血泉喷吐,三号脸色漠然,摸上胸膛用手指把弹洞里的子弹扣出来。随手扔到地上,伤口周围一片血污,难以看清恢复的过程。
众人都没有开枪,见突如其来的流弹打进三号的肌肉里,都有些愕然。但警官尼古拉临危不乱,低声道:“一部分人正面牵制他,一部分人找时机偷袭,注意别让他近了身。这人很古怪。”
警察聚拢的人群立马开始移动位置,尼古拉像所有电视里的警官那样冲着三号喊话:“把武器放下,你已经被包围了。”
三号这时多半难以领悟他的句意了,当整齐的上膛声在空中震动、传递时,三号抱起树干横扫过去。来势凶猛的树干如同钟盘上的秒针,以肉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绕着三号旋转,平挥倒一大群警察。
被树干打中的警察牙齿崩裂,口溢鲜血,东倒西歪。尼古拉急忙让下属撤退,挟带风势的树干刚一从他的身前擦过,下一秒己方枪声响起。
疯狂的弹雨冲上近乎**的三号,射透了他的肌肉,鲜血挥洒,溅到空中,洒遍脚下的土地。
静候复苏
三号的血浸染了粗大树干的粗糙表皮,鲜血顺着上面的纹路滴下来。他突然大喝一声,把树干抬腿一击,飞向空中。当临时充作的沉重武器轰然下落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弹雨撕碎了树干的内里,木屑如秋天的落叶般飞扬,空气中有一股新鲜树汁的气味。
张丰毅举着沙漠之鹰,一直在黑暗中谛视着肌肉爆裂的三号。总共来计,三号扭断的树干在空中约摸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三号的脑袋刚一露出来,张丰毅马上就摁下了扳机。
出膛的子弹带着尖利的啸音射穿了三号的头颅,猩红的鲜血混含着白色的脑浆从脑后飞出。三号猛地摇晃了一下,然后伸手捂住伤口,弹洞在鼻梁与眼角间的位置,此刻流血不止,由着脸颊往下流,狰狞无比。
树干霍然落地,扬起无数片落叶翻飞。被一枪击中大脑,即使是三号,也一时难以好转。他需要恢复,只好扶着旁边的树干起来,略微发白的眼睛怒目圆睁。
他看着张丰毅,相隔将近一百英尺的距离。不知为何,被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他心里涌上了一股极其恐慌的危机感,好像被野兽盯上一样的不自在。
三号的身体修复速度是惊人的,片刻他缓缓垂下手,然后伸手抱住地上合抱粗的树干,俯低身体,抬起有两层楼高的武器,以极其凶猛的姿态飞奔过去。
警察们开始大叫,急速想要退避,有的人狂叫把灯关掉,有的人却高呼别关,他们担心动物在黑暗中视物只会更加有优势。一束束零乱的子弹朝三号打过来,三号大呼一声,把极粗的树干抡起,横扫一圏,颇有雷霆万钧之势。
树干挟带风势击翻最前面闪躲不及的几个,三号反身一挥,让扑面而来的弹雨尽数打进树里。旋即旋转身体,挥舞着树干驱走一大片警察。
另一个方向的警察刚准备好反击,三号就拔腿前冲,抱着树干大步前进,迫使挡在他和张丰毅之间的警察分开路来。然后猛然抬起武器,让那庞然大物的一端高高扬在空中,随后直接落下。砸进了还来不及散开的人群里,有几个人当场倒下,血染泥土。
密集的弹雨随之而来,三号回首一眼,胸膛起伏,他的脊背毫无阻碍地全部暴露于弹幕之下。
看着调转过头的三号,张丰毅知道他是冲自己来的,在警察撤退的同时,他举起枪来,然后仿照上次射中脑袋的方法,径直开枪。
子弹转瞬即至,射穿了三号的头颅。紧接着是毫无间隔的三枪,都从同一个地方打穿他的头颅。灼热的高温使弹洞周围很快结上了血痂,青烟从弹洞飘散向上。
张丰毅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有人把探照灯打了过来。张丰毅自然也看见了他们,黑压压的一群,好像有无穷多警察。他缓了几口气,枪口带着火药味的烟飘进鼻孔里,然后冲着地上要挣扎起来的三号大喊:“快开枪,别让他起来。”
几乎所有的警察都被这一声提醒了,最靠近三号的特警立马开枪。黑夜里爆发出一阵火光,像火焰划过漆黑的夜幕,火光越来越盛大,那里满是交错的光芒。接连不断的枪声震耳欲聋,张丰毅凝视着火光发出的位置,一直没动。
“拿灯光照着他,”张丰毅沉声吼道,“他会逃跑的。”
虽说警察里没人认识他,但都毫无例外地遵循了他的指令。一时之间十几把冲锋枪对着血泊里的三号不停地喷射子弹,如果张丰毅到那里去看,就会看到十分惨烈的景象。
三号的生命力依然维系着仅存的生理活动,他在猩红的血泊里不断地抽搐,身体灌满了子弹。即使这样,依旧在边流血边修复。
忽然,他悄悄地迈动僵硬的一条脚,往地上一使劲,使整个人朝树林里的阴影中滚去。他躺的地方离探照灯的边缘很近,只是稍一移动,便进入了浓重的夜色。
周围的警察有些慌张,把手电筒照向森林深处,只听阴风怒号,拂动林梢的树叶。去年的落叶还留在地上,林间空空荡荡的。
张丰毅看到前面一阵噪动,手电筒来回转动,情知不好,于是甩出藏着的匕首。挥手推开挡路的警察,就着手电筒的灯光,看清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迹,他左右问道:“人呢。”
“把他抓起来,”这时却听人群里有人说话,尼古拉警官用颇为威严的声音号令,“铐住扔到单独的一艘船上,我亲自送他去警察局。”
霋时,便有数把冲锋枪端到了他的鼻尖前。张丰毅慢慢把手举起来,尼古拉警官低声安排了一阵,让一些警察去防备三号,然后语气严厉道:“是你杀了那名警官吗。”
“是的,”张丰毅出奇地镇定,“但如果你们想活命,我劝你们最好还是把这件事先搁置一旁。他能杀了你们所有人。”
“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你们的安危,不比我来到这里的原因重要得多吗。”
“作为警官,你得尊重我,并先明确给予我回答。”
“你要当心了。”张丰毅对尼古拉说,眼睛却盯着树林里的黑暗,一股邪异的风穿过林间,落叶随之飘舞。他并不理会尼古拉的问话,只是觉得树林外围有什么东西依然活动着。
“他能无限再生,很可怕的能力,”张丰毅面色凝重,“他能杀掉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
“你来,是为了杀他。”尼古拉猜测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张丰毅忽然伸手拉开面前的尼古拉,朝更深处的黑暗看了看,完全无视了头上的枪口,然后认真道:“他好转过来了,建议你们先进那里面躲避吧。”
“哪里。”
张丰毅冲着外面的餐厅扬了扬下巴,郑重道:“我需要火力支援,你们得拿枪瞄准,对着他的头,那可以延缓他的行动速度。另外,我还需要很多的弹药。”
他把沙漠之鹰的弹匣拉开,放到手心给警察们看,“没子弹了。”
与警方配合
风中突然传来高速飞行的物体破空之声,好像有什么疾速越过众人头顶的夜空。尼古拉急忙仰头看去,飘浮的流云缓缓地移动,露出后面的月亮来。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张丰毅沉声道。
眼见得那物体匆匆掠过上空,潜入朦胧的树林中消失不见,尼古拉方有了点紧张感。张丰毅抓紧鼓动道:“按我说的做,大家都能活着出去。你们去餐厅里躲避,有什么硬物拿出来作掩体。”
尼古拉警官略作沉吟,挥手斥令道:“叫他们进去,副官,把你的装备扔给他。”
立时就有一个包裹扔了过来,张丰毅动作利落地接住。原先用枪指着他的警察纷纷垂下枪,快步赶了进去。
一百多名警察很快冲入树林里的餐厅,张丰毅把枪装填好子弹,高声道:“把灯打开。”
所有的探照灯齐齐照耀,张丰毅附近的树林通明如白昼。这些亮度极高的光源被攀上房顶的警察固定在不同的角度,林间的每一枝树梢都被照出影子来。
声音渐渐地变得嘈杂起来,是餐厅里的众多警察发出的。与半夜穿梭的风声混织在一起,落叶被吹到半空,扑向树冠翠绿的树叶。
张丰毅把枪举到右臂上方,然后一声枪响从枪膛里爆出。虚空里隐形的子弹划过一条近乎笔直的轨迹,当穿梭至张丰毅的目力尽处时,便有人从那里跳了出来。这一跳,高度就超过了树木的顶端,
“冲着他开枪,提供火力掩护。”张丰毅吼道,然后收起枪,把匕首拔了出来。
黑夜里,餐厅仿佛一个璀璨无比的人工光源,无数的光芒先后绽放。那是警察方面的枪口,在看不见的地方,已有密密织成的弹幕扑向空中的三号。
他弹跳的高度几乎要触着当天悬挂的月亮,黯淡的云朵擦肩而过。
张丰毅向后撤刀,抬手甩出,那枚银亮的匕首反射着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天空,飞越林梢,转眼之间便到了三号跟前。
背景是漆黑的夜幕,如钩的弯月或明或暗,浮动的云彩是黑色的。三号的身影遮住了月亮的一角,那枚匕首也由于探照灯光线的远离呈现出极暗的颜色。
三号的动作仿佛游水的鱼,缓慢地抱拳,向着冲到旁边的匕首猛然砸去。然后只见匕首瞬间开始下落,如陨石坠落大地般冲向晦暗的树林。
张丰毅眼眉一挑,马上开启了意念控物,随后抬手握拳。那匕首已然落进朦胧的黑暗之中,却又抖动着从落叶堆里升了起来。张丰毅再略一凝神,张手召唤匕首向着他飞来。
他的眼睛依然紧盯着空中的三号,极其冷漠的身影,高高地悬于月亮之下,然后一个俯冲朝着林中的空地滑翔。他的能力并不是飞行,这是对跳跃的惯性强有力的掌控,只有如鱼得水般的自若,才能违背常识,随心所欲。
三号转瞬即至,张丰毅眼眉紧锁,一把握住飞来的匕首,旋即平挥过去。刀刃的银光擦着黑影的胸膛,三号凌空纵跃,立马跳到张丰毅的身前。
脚跟旋转,不作停留,待直面三号,张丰毅立即反手握匕,冲着腹心一刺。三号略微作了闪躲,可刀刃仍然是割开了他的皮肤,猩红的液体飞溅。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此时三号的身体满是勉强愈合的伤口,血痂随着每一次的移动掉落。
三号抬手打落张丰毅手里的匕首,毫不理会侧腹的伤。余力震得张丰毅急忙收手,向后撤出一步,用空着的手重新唤回摔下去的匕首。
不过短短的一瞬,坚实的刀柄便进入手心,张丰毅攥了攥发麻的手,然后用匕首猛刺三号的肩膀。
正此时,一枚准备已久的子弹从餐厅外围一极其隐秘的角落里射出。三号的额头上绽出白色的血花,张丰毅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便抓着匕首,横挥一刀,让血泉自颈边的动脉喷涌。
一手攀上三号的脖子,防止他再次跑开,一手拿着匕首稍一反转,刺进脖颈里面。温热的血泉溅了出来,张丰毅甚至有些疑惑,他的身体造血功能怎么如此怪异,流了这么多血竟毫无虚弱之感。
谁知三号猛然睁大了发亮的眼睛,亮光中有着血红之色。即便射中脑袋,他的意识依然清醒异常,只是稍有迟滞而已。张丰毅心神震颤,一抹猩红自唇边溢出。低头一看,三号的猿臂正中他的腹心,鲜血不停地滴下。
他缓缓地张开溢血的牙床,一狠心倒退一步,使三号宛若狼人的指尖拔出。与此同时,忍不住松开了手里的匕首,踉踉跄跄地退出几步,摔到地上。
极端的疼痛似乎激发了他的潜能,眼看着三号的利爪又要伸过来,原来的那支匕首忽然浮现于张丰毅与三号间的虚空。而后径直刺入掌心,血花由匕首的刀尖绽放,上面仿佛蕴含了惊人的力量,毫无停顿地钻进三号的小臂,贯穿他的手肘。整截小臂都是鲜血淋漓,银芒在三号身周一闪即逝。
餐厅屋顶埋伏的狙击手这时动了,隐约可见他拨上机簧,有枚弹壳在餐厅前的光亮中落下。
张丰毅既看着随时想要支援的狙击手,也看着面无表情的三号。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凭触感判断,起码算不上贯穿伤。
双目凝视,那枚匕首又从不知何处钻了出来。悬于探照灯的光芒中,产生的影子被其它灯光打散,落到地上却是薄薄的一层。
忽然,它震动了一下,而后便像被神秘的力量指引着一般,张丰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意念控物上。匕首略微颤动一下,便冲向三号。
三号抬手要去阻挡,匕首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个漂移绕开举起的手臂。疾速冲向三号血肉模糊的残臂,以空中的某一点为圆心,干净利落地旋转,切入他的血肉,最后使力,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完成使命。
一截断臂掉到张丰毅的脚边,刺目的猩红喷洒开来。
来自凶手的警告
下一秒,张丰毅再次看到这人的额头爆出一股血浆,鲜血淋湿了脚边的青草。离三号最近的、俯卧于餐厅房顶东南角的狙击手枪管微动,缓缓地起身,准备改换位置。
张丰毅从三号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痛苦,他皱起眉头,半边脸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无数的灯光将树林映得彻明,三号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好像要跌坐在地。
借着反射的光,张丰毅才看清他的样貌。他是很典型的东欧人,长相方正,颧骨突出。然后待额上的弹孔终于弥合时,张丰毅听见他好似发出一声叹息。
腹部的伤口照旧流着血,张丰毅的呼吸频率很快,胸膛激烈地起伏着。那枚匕首割断三号的小臂后,就一头撞进了泥土里,卡的地方有些深。张丰毅汗流浃背的,已难以用意念控物把匕首拔出来。
三号犹豫了一会儿,犹豫的关头他的后颈就绽开血花,先是浑浊的白色脑浆,而后才是激射的鲜血。他马上跳了开来,几个纵步奔入林中,无用的枪响在他身后响了几下。
结实的身影在树林里一闪即没,张丰毅心头的那种压迫感顿时消失。他望着空旷的林地,仿佛劫后余生般喘了几口气。
房顶上的狙击手动作迅速,马上就拿起枪从房顶后面下去。餐厅里跑出宽额的尼古拉警官,拔出枪冲着三号开了几枪。但都打空了,三号依旧步伐如飞,他的断臂流淌的血洒了一路。
埋伏的警察聚拢在尼古拉的身边,向他投来了探询的目光。尼古拉眼睛一直盯着三号逃遁的方向,张丰毅觉得这下三号的修复能力,未必能派上用场了,否则他不会放过张丰毅的。
“往前跑,追。”尼古尔嗓音低沉,挥手道。
张丰毅看着警察们从房顶上跳下来,从屋内涌出,携带的手电筒灯光摇曳着,一片迷乱。他时而从光明陷入黑暗,又时而被一束突如其来的灯光打得睁不开眼来。
直到所有的警察都跑出去追赶逃命的三号,他才勉强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以后,他发现面前有个警察拿枪指着他,那警察从声音来听很是年轻:“别起来,安心等候警长的命令。”
张丰毅快要浑身虚脱了,浸透汗水的衣服被风一吹像结冰一样。他的呼吸平稳了不少,就是腹部尚存隐隐的痛感。
匕首扎着地,他往警察脚边的匕首柄望了一眼,年轻警察似乎发觉他的脖子稍微转动了一下,于是也看向了那里。
张丰毅的双腿突然扭成剪刀状,一下夹紧了警察的脚腕。趁警察反应不及之时,便向外横移,将措手未及的年轻警察绊倒在地。
耳听得警察闷哼一声,张丰毅立马松开腿,然后抬脚一脚踢中他的后脑勺。他对身体的各部位把握极准,一击下去就见警察脖子一歪,再没了动静。
张丰毅这才单手托地,慢慢地起身,随后在地面上摸索了一阵。地上是湿软的泥土,夹杂着青草,张丰毅找到了他的沙漠之鹰和匕首,把伤口用警察的衣服简单地作了包扎。
警察走后,小岛上的树林静悄悄的,天际朦胧发亮。张丰毅就着一点微光,扶着林间的树干缓步出去。
等他到达海岸边时,天边已大白,泛着白沫的海浪接连不断地冲刷着沙岸,停泊的皮划艇随着海水而微不可见地摇摆。张丰毅一步登上皮划艇,然后解开缆绳,让小艇顺着海水的流势离开岸边。
临回到小镇时,张丰毅再次试图联系伊万诺夫。可是果不其然,每到他需要本部时,本部就会按时地失去联络。他随手解开衣襟,低头查看起伤势,却看到腹部狰狞的伤口此时竟已结起血痂。
孤零零的小舟于海面上漂荡,张丰毅把他的历程好好地回想了一遍,虽说不能确定本部的态度到底是何,但可以肯定,他现在回去找伊万诺夫,等来的只会是糟糕的结局。
本部已经不值得他信任了,连最靠近他的上司如今也难以相信了。埃尔维斯之前说过,本部审问过他,而且他把张丰毅背地里做的所有事情都上报给了本部。所以本部很可能把他当成了叛徒,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拒绝提供帮助是希望他干脆死掉。尽管令人恐惧,但按照最坏的情况来估计,就只能是这样。
倍显空阔寂静的树林里,尼古拉警官带着一队警察行走在落叶地上。他和带来的警察排成一排,彼此相隔几英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落步谨慎无比。
忽然,尼古拉脚步一顿,马上示意让跟随的警察停下。然后把枪举过头顶,对着地上的尸体。抬眼一望,远处还有更多,简直是尸横遍野,难以想象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尸体大多是刚刚死去,表情凄然,嘴角的猩红清晰可见。尼古拉有些胆战地望着这一派死亡的景象,这些都是他的同事,是他派出去要从侧面包抄的人。他战战兢兢地站着,险些瘫软在地。多亏身边人扶着才能站起来,那些死掉的人身上都只有一道伤口,几乎是一击毙命。
树林的尽头是岛上的山洞,新旧的藤蔓攀附着崖壁,足有厚厚一层,山洞前的林地更是积满落叶。血迹一直延伸进幽深的山洞里,尼古拉觉得好像有什么隐藏的,在暗中凝视着他。
与其说这些尸体是遗留下来的战场,倒不如说是三号对他们的一种警告。尼古拉直觉上就能感到其中威胁的意思。于是他抬起枪,小说地拉起机簧,冲着山洞的黑暗开了枪。
枪声过后,便是和先前毫无差别的静寂。
片刻,尼古拉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这东西来得迅猛,一下就蹿了上来,所过之处只有衣袂卷起的风声和一道淡淡的残影。他从山洞里沿直线飞出,一把就握住了尼古拉的脖颈,尼古拉甚至未能看清他的长相,就被咔擦一声、干净利落地扭断了脖子。
一夜覆灭
那黑影快、狠、准,尼古拉警官刚要晃悠悠地倒下,他便如旋风般地离开了警官的肩头。尼古拉警官眼神呆愕,无可避免地向后倒去,然后仰天摔到地上,激起密集的枯叶碎裂声。
三号转手将握起的爪子刺进旁边警察的脖窝里,连血带肉的掏出些血淋淋的碎肉。然后快速转身,对面的警察刚把枪瞄准向他,他便一个箭步冲到敌人跟前,青筋毕露的手臂洞穿胸膛,遒劲的肌肉下粗大的血管蔓延。
三号的战斗很快,仅需一招一式就能干掉一个警察。他的疾影在这队警察中鬼魅地闪现,却好似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有一具具丧失生机的尸体接连倒下,鲜血在空中泼洒。
他们来到这里用了半个多小时,将全部的警察干倒却发生于短短的几分钟内。
当三号的指甲如剑刃般割开最后一名警察的脖子时,血雨喷溅着洒来,染红了他的面颊。他看着那具尸体闷声摔到地上,然后丝毫不动声色。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细看才知是细密的血滴,覆盖了他的肌肤。血滴顺着重力,沿肌肉汇成细小的血流。
脚边的落叶也变成了半是猩红半是枯黄的颜色,他的断臂长好了,但是并没有长出来,原有的伤口被光滑的皮肤覆盖。
张丰毅在海上漂了半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才拢了岸。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血迹早在海上时就用海水洗干净了。然后慢慢找到小镇的餐馆,第二次尝试打过去。张丰毅猜测着,假若伊万诺夫真实的目的是想杀他,假若她偶然看到手机的未接来电记录,知晓她的盘算落空,会是什么反应。
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再和本部联络了。电话依旧和前几次一样,毫无理由地拒接了。张丰毅想,几天以后,伊万诺夫就会带人来收他的尸。
他走进的是一间酒吧,简陋到只有几张桌凳。酒吧的主人是个面容可憎的中年人,黑白夹杂的短发,一双眼睛使劲地打量了张丰毅几下。他问走到吧台边的张丰毅道:“要些什么吗,啤酒还是威士忌。”
“我不要啤酒,也不要威士忌,”张丰毅敲了敲吧台的顶面,徐徐道:“我要你的手机。”
老板瞬间现出相当警惕的神色。
“只是拿来看一眼而已,我先把钱付了,我要一杯冰啤。”
张丰毅此举是为了让老板安心,他观察着老板的神色。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吧台下拿出了一部手机,是那种老式的,还有按键。张丰毅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把自己的拍到桌上,说:“和我交换吧,不够的话,我用钱买。”
老板看起来有些疑惑,之后仍然是把他的机子推给了张丰毅手边,痛快道:“不用解释了,你拿着就走人吧。”
“小镇这几天会很不太平,”张丰毅拔腿要走时,半转身体对他说道:“夜黑了最好就关门。如果可以,最好天亮也别开了。”
老板只是应付似的点了点头,开始收吧台上的钱。
张丰毅把杯里的啤酒喝光以后,就把杯子摔到旁边的桌上,然后昂首阔步出了门。
张丰毅的本意是为了避开本部的监听,方便他独自行动。但这个电话号码知道的不仅他一人,还有他的朋友,舒嘉。
酒吧的老板叫路易吉·埃拉佐,已经在小镇里居住了超过二十年。他在吧台上开始用抹布擦抹台面,这时张丰毅的手机却响了。
酒吧里有几个客人,端坐桌旁,持酒对饮。路易吉为避打扰到客人,只好俯下身子,把头低到吧台下,然后悄声道:“是那位的吗。”
“张丰毅,”好像是个女声,话语里带着哭腔,“你能过来一下吗。”
“那位离开了,你要不等他打给你。”路易吉心里很犯嘀咕,张丰毅和他交换的时候,可没提及会有人打电话过来。
“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没什么人能找了。没人了,真的没人了,管家也死了。”
“什么。”路易吉心里直犯疑问。
“就当我求你,我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了。”刚刚才从学校赶回的舒嘉跪倒在别墅的满地狼籍里,泪流满面。别墅的天花板和瓷砖都被烧得焦黑,屋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坍圮的房梁和死去的尸体。
“我一回来,家就变这样了,是警察局叫我回来的。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舒文滔他的老部下在料理后事。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酒吧里有客人招手喊道:“来三杯啤酒。”
路易吉听着电话里女孩又是焦急又是无助的声音,着实因良心迟疑了一会儿。可想了想,仍然是把电话挂断了,那仿佛透露着震天动地的信息的一通电话,就被他生生挂断了。
他拿出三个杯子,快速在吧台上摆好,而后将其一一斟满。端着黄色的杯子送上了桌,手机在吧台下的格子里震动着,但没有声音,路易吉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这下即便舒嘉再想向张丰毅求助,也无法做到了。
她呜呜地哭着,头一次哭得像个小孩。纽约黑手党的黑衣保镖聚在门外,整齐的装束,昔日的豪华别墅如今仅剩座空宅。黑色的车子极富压迫感,整片区域静寂无声。
纽约黑手党的几个高层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不知谈些什么,但他们对着舒嘉的后背指指点点的时候,舒嘉能间接地感受到。
木岛良辅和池田成彬低着头,向藤田町汇报了一下情况,随后木岛良辅道:“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藤田町道:“这些天随时待命吧,可能需要你们去处理一下善后的事宜。那个叛徒的事情消磨了我不少的时间,我也得尽快把精力转回到应尽的事情上。事后想一想,为一个小小的新人杀手费这么大功夫,实在是失策。还伤了我的一些人,希望纽约黑手党的资产,能够补充本部这些日子的损失吧。”
各方商讨
“舒文滔是死了,可纽约黑手党的高层大都还活着。”池田成彬迟疑道:“是不是该再等等,等万事俱备的时候,我们再下手。”
“用不着,”藤田町向后一靠,抬手道:“我们想要的不仅是他的财产,还有整个纽约黑手党。所以只需除掉原来的老板,纽约黑手党保留下来的人,依然对我们有用。”
“您是准备说服他们,为我们所用。”
“正是此意,”藤田町点头赞许,“最好能老实地充当我的属下。”
“那由谁去办这件事呢。”
“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情,由我亲自去和他们谈,就最合适。我会挑个时间见面详谈,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池田成彬唯唯诺诺地说了声是,然后退至木岛良辅身边。
两三秒后,藤田町开口道:“木岛近来的身体可好。”
木岛良辅躬身抱拳道:“还可以。”
“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已基本痊愈,表面上如今看不出来了。”
“那就好,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至少别像上次那样,灰溜溜地回来,人也死伤很多。”
木岛良辅沉声道:“这次不会了。”
舒文滔被十数枚火箭弹炸成空房的别墅外,纽约黑手党的几名高层聚在一块,讨论着善后的事宜。有一人似乎是这群人里比较活跃的一个,审慎道:“大家看,怎么才能让咱们的损失尽可能地减少。”
有的说:“赶快让大小姐上位,叫她统率全局。”
立马就有人反对:“大小姐以前从来没接手过组织内的事务,让她马上接手太过草率。”
可提出建议的人又说:“不让大小姐接手,难道让我们中间的一个统领大权。问题是谁会愿意做那不掌权的闲人。”
他这一提,到场的纽约黑手党高层均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终有人叹息道:“该怎么处理呢,纽约黑手党内部的事务是一方面,调查老板的死因是另一方面,料理舒文滔的身后事又是一方面。除此之外,我们还得负责安抚纽约黑手党的一些幕后人物。他们可是黑道家族的,要在此时出来,要求补位,名正言顺。”
“不能叫他们上位,他们一旦上来,利益受损失的可是我们。还有人能比舒文滔更信任我们这些老班底吗,最好的人选绝对是大小姐。”提出建议的人说道:“我们慢慢地扶持大小姐,等她日后明白过来,首先感激的就是我们。”
“也许,”有人犹豫着开口,“我们可以不用大小姐。”
“不用大小姐,就要从我们这些人里选,但是无论选谁,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也不用。”
“什么。”
“既不用大小姐上位,也不必从我们当中挑出人来,我们可以选两者之外的人。”
“那能是谁。”
“人选要仔细考虑再定。如果他能开给我们令人动心的价钱,或者用其它极其丰厚的利益交换,我们完全能够把纽约黑手党交到他手里。”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众人的神色,“我相信,拥有这般实力财力的人,本身的能力也值得我们信赖。”
这几名高层闻声思索了一阵,随后皆是微微颌首,表示赞同。他们纷纷说道:“是啊,确实行得通。”
天色很快就暗了,海平面上的天空由透明转为淡黄,灿烂的夕阳西下,悠悠的海水闪烁着微光。未被夕阳照到的一面,便是幽暗的深蓝。
本部布置在海边的人手这时开始行动了,早已备办好的小型船只被从码头推下了水。防弹面罩下面色凝重的作战人员命令道:“检查一下深水炸弹,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几天内三号若从海面出来,就由空中的一组负责清理。要是他计划从深水区逃走,我们就必须保证这些炸弹设置得足够密集,一点疏忽都不能出。”
克伊兰指挥完毕,便抢先一步下了船。其他人也旋即登船,尖状的船头割开海面,使得海水从船侧流走,激起白色的浪花。
他站在船上,一名本部人员正操纵着船上装载的发动机。身后还坐着一位警官模样的人,此时这位警察摘掉警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然后挠了挠头皮。
“听说警察局咋天夜里有行动,把一部分精锐调到了岛上。”
“是的。”
“那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码头的渔运已经被叫停了,从咋晚到现在,我的人没见一艘船回来过。”
“肯定是出了意外。”警察模样的人说道,他实际是本部安插进警察部门的暗探,“三号是本部的绝密,围歼他的人就算再多,光凭警察局那帮乌合之众也难以拿下他。”
“你的估计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克伊兰点头道,“只是不知,被主子视作叛徒的人到底来了吗。”
“那得去问他的上线,你我是没有权限知晓具体的发展的。”暗探很清楚他在本部的地位,便出声道。
“早些来赴死,我们就能早些时候收工。”克伊兰望着迫近的岛屿,环抱双臂,“三号的位置一直没变,我们的深水炸弹暂时还没派上用场。”
“我猜这个位置,有三百英尺左右的范围吧。”
“据说本部的实验室也曾试着往三号的体内植入定位器,但均以失败告终。他们本可以把三号的大脑摘掉,然后直接以机器人为操控他,但三号的肌肉会把植入的东西全部扭曲变坏,他的肌肉骨骼生长速度惊人地强悍。”
“这些你是从哪儿得知的。”暗探诧异问道。
“一些是级别范围内的,一些是任务所必须了解的。上面的人告诉我,虽说他的修复能力远超常人,但是假如几秒内被炸成粉碎,还是能够彻底地杀死他的。”克伊兰言之凿凿。
“你能确保绝对无误吗。”暗探眼神犀利。
“不敢,本部的任务从没有过绝对一说,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下属作周密的安排。”克伊兰断然道。
筹划上岛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小镇非但没有解除戒严的状态,甚至比先前多增了几倍的警察。夜间禁止出行,白天也是时常加以看管。小镇的居民间传递着或真或假的消息,有人说,上去的警察一个也没能回来。
张丰毅也没再出现,他似乎隐藏得很好。他身上的伤不致命,伤口一愈合,哪怕不经包扎,注意一些也能得到圆满的恢复。
在小镇里租下房间的克伊兰此刻拉开了窗帘,沿着窗户露出的缝隙窥看街上的警察。他们把守着街上的各个路口,神色警惕。
被窗帘遮挡光线,再加上今天是阴沉沉的阴天。屋里昏暗异常,有一张桌子,一张普通的木板床,旁边已经站了一个人,是本部的那名暗探。他试探性道:“待了这么多天,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改变了。我是说,既然没有多少收获。”
“还不能撤,现在回去老板会杀了我的。”克伊兰想不都想便拒绝道。
“上级让我回去,”暗探有些紧张,“是警察部门的上司,不是本部的。他们暂时按照每星期一班的办***流值班。”
“你被替换掉了?”
“这身份本来就是临时买来冒用的,我并不能回去,向本部申请一下就能完好无损地离开了。”
克伊兰有些失落,暗探一走就只剩他在这里了。况且暗探的不时通信还能帮助他认清情况,许久,他缓缓说道:“你要走的话,我就准备把我的手下召集起来,亲自去那岛上一趟。”
“那岛上,究竟是有什么秘密。”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岛而已,全岛的常驻居民仅有几十个,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克伊兰耸了耸肩道,“不过岛上的风光倒是不错,每年的旅游旺季会有一些游客到岛上来。”
“看来是三号的到来,改变了这里。”
“能改变多少呢,他也必需依靠岛上的环境才能生存啊。”
“假如岛上的风光真的很好,你可以顺便去赏赏景什么的。”暗探的话里好像带着刺。
“我可不想欣赏美景时,突然就看到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所以还是算了吧,何况岛上唯一的建筑是小镇人开的餐厅,现在那里的人应该都死绝了。”
“你对岛上的情况很了解啊。”
“这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本部的相关工作做得好,我们配合默契。”克伊兰坦诚道。
“估计没我的事了,本部会很快派接替我的人来的。我就告辞了。”他扶了扶帽檐,突然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岛上。”
“你一走,趁本部的人还没来,我就要带队去岛上了。这次我实话实说,我是要背着老板私自行动的。”
“为什么。”
“原因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去看一看。”
“你的人,我当然管不了。只是想提醒你,千万可别叫上面的人发现了,我是不会跟他们提的。我一个探子,无关紧要,人家不重视我,我为什么非鞠躬尽瘁不可呢。”
克伊兰微微一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那暗探笑了笑,推说道:“不用了,我只是本部的情报人员,和你负责的领域隔着很远,归根结底,只此一面罢了。”
他毫无迟疑地微笑着转身,然后大步踏出了门外,反身拉住了门。
门外的走廊里安着一扇窗户,门一关,少了走廊照过来的光线,屋内因此更显得黑暗。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街上的人群,那几个警察好像略微改变了一下位置。
张丰毅这几天一直待在小镇附近的一家宾馆,严格意义上讲,这已然属于纽约市内的另一片地区。但是通过笔直的公路,就能回到码头小镇。
他身上的装束有了很大变化,有些像市里工人穿的那种粗布衣服。房间临窗便是石子路,经常能见到别人骑着自行车匆忙经过。张丰毅在房里把买来的伤药敷上,然后用绷带缠好腰腹。
他在这里待了一些日子,一般不出去,平时都通过二手电脑从网络上获取应知的信息。他依然在尝试着知晓码头小镇的最新状况。按张丰毅的想法,如果本部的老板真的想杀他,一定会做足准备,起码会布置人手为他收尸,料理后事。
而他能逃出来的这种可能性,是不会出现在本部老板的视野里的。所以他跑出岛外,完全是个意外,老板的人手依然还在那里。
除了伊万诺夫,他和本部这个庞然巨物唯一的联系便是本部的监控,与这批负责为他收尸的人了。他只能顺着这条线索,向上摸排直到找到属于他的一线生机来。
纽约大学里,张丰毅曾经派人监视过的座位上已是空无一人,照旧是那个身材高挑、体态丰娆的教授,教室里静俏俏的。教授的声音很响亮,她早就习惯了舒嘉的行事,这次据说是家里有事。舒嘉以前也曾请过假,不过极少用家里的名义。
教授心里当时有点疑惑,舒嘉的声音好像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她是有点害怕吗,教授也不确定,因为对她不是太了解。
这也仅是一个小插曲,教授会很快就忘记这件事的。
暗探走后,克伊兰独自在房间里待了好久。他绕着那张木桌子徘徊了一会儿,方拿起对讲机喊道:“所有人,所有人,听着。打点行装,今天晚上十点起身,各自做好分内工作,准备十只最快的汽艇,燃料要足。”
“在哪里汇合,具体的安排到时再说会更好些。”
“照旧是码头上的栈桥。”
“那里有警察值守的,半夜还会有人到海上巡逻。”
“这难得倒我,或者说你们吗。”克伊兰颇为自负地反问。
“但是…万一有损伤呢。”
“我脑海中有详细的计划,可以确保绝对安全,我会布置下去的。”
“去岛上吗,老板可是要求等本部的叛徒确认死亡,直升机和深水炸弹捕捉到游出岛的三号以后,才让我们上去的。”
“我要上去看一下,你不必知道原因,照做就是。”
组织上岛(1)
克伊兰坐在安静的房间里,透过窗帘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淡红色。这淡红色愈近黄昏时,就愈深愈浓。
直等到晚上十点,街道人影稀落,他才换上标准的作战服,拉开窗帘,从敞开的窗户口跳了下去。
落步极轻,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的腋间夹着一柄枪。趁着路口的警察换岗之际,他动作迅速地从树林背后逃走了。
码头边的塔楼亮着灯,几名特警把枪扛到肩上,聚在一块聊天。塔楼里似乎很冷,他们还得时不时地跺跺脚以取暖。
塔楼下,一个人弓着身子,快步跑到支撑塔楼的铁杆。转手从背后取出一颗炸弹粘到上面,然后旋即跑开。
片刻,一声微弱的杂音忽然响起,值守的警察当下就朝窗外看去。只见窗框里的世界渐渐欹斜,脚下也有不稳,然后整个房子都好像朝着一边下垂、坠落。他们开始慌张起来,随后颤巍巍地摔到在地。
克伊兰站在远处,注视着整座塔楼如被锯断的树木般,轰然坍圮,铁管折弯,将顶上的房间沉进黑暗的水面。那房间一触水面便变暗了,而后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迅速变少。
克伊兰对着对讲机说道:“可以出来了,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后要求你们到达离岸三十英尺的水域。”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掉进水里的塔楼彻底地消失了。幽幽的海面微不可见地荡漾,小镇的街区间响起焦急的警铃。塔楼纯钢制的骨架连接了海底与岸上,形成一道横跨六十多英尺的桥。
靠近码头的地方不知何时涌出一群人来,他们都隐藏在阴影里,行动的时候秩序井然。有人撩开码头边罩着的帘子,才发现下面是崭新的汽艇,而不像老旧的帘子看上去那样,可能是一些废物。
本部人员陆续跳上船,克伊兰看见了,也便独自登上旁边水面里的一艘船。到船头前弯腰启动,引擎发出呜的一声轰鸣,旋即破浪前进。
船边激起翻滚的水花,十余艘汽艇在海面上划出无形的痕迹,飞快地驶向夜色中的远海。
克伊兰把船头稍一转向,船身在平静的海面绕出半个圈子,几近平移到了其他汽艇的前方。他望着漆黑的夜色,眼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异常坚定。
驶过一段距离,他才开始为汽艇减速。然后使船尾恰好位于这十余只汽艇的中间位置,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一齐打开船头的大灯,让灯光投射于水面。
海水滔滔地流走,船上坐满了表情严肃的本部人员。
船一拢岸就马上熄火,本部人员接连跳上湿软的沙滩。树林很密,但一踏进去就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死尸的鲜血泼洒在树皮上,几乎处处都能看到惨烈战斗过的迹象。克伊兰带着属下,在前面为他们拨开青草然后开路。
青草长及腰腹,不知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克伊兰一踩上这些茂盛的杂草,便把枪握在了手中。
克伊兰坐在安静的房间里,透过窗帘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淡红色。这淡红色愈近黄昏时,就愈深愈浓。
直等到晚上十点,街道人影稀落,他才换上标准的作战服,拉开窗帘,从敞开的窗户口跳了下去。
落步极轻,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的腋间夹着一柄枪。趁着路口的警察换岗之际,他动作迅速地从树林背后逃走了。
码头边的塔楼亮着灯,几名特警把枪扛到肩上,聚在一块聊天。塔楼里似乎很冷,他们还得时不时地跺跺脚以取暖。
塔楼下,一个人弓着身子,快步跑到支撑塔楼的铁杆。转手从背后取出一颗炸弹粘到上面,然后旋即跑开。
片刻,一声微弱的杂音忽然响起,值守的警察当下就朝窗外看去。只见窗框里的世界渐渐欹斜,脚下也有不稳,然后整个房子都好像朝着一边下垂、坠落。他们开始慌张起来,随后颤巍巍地摔到在地。
克伊兰站在远处,注视着整座塔楼如被锯断的树木般,轰然坍圮,铁管折弯,将顶上的房间沉进黑暗的水面。那房间一触水面便变暗了,而后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迅速变少。
克伊兰对着对讲机说道:“可以出来了,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后要求你们到达离岸三十英尺的水域。”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掉进水里的塔楼彻底地消失了。幽幽的海面微不可见地荡漾,小镇的街区间响起焦急的警铃。塔楼纯钢制的骨架连接了海底与岸上,形成一道横跨六十多英尺的桥。
靠近码头的地方不知何时涌出一群人来,他们都隐藏在阴影里,行动的时候秩序井然。有人撩开码头边罩着的帘子,才发现下面是崭新的汽艇,而不像老旧的帘子看上去那样,可能是一些废物。
本部人员陆续跳上船,克伊兰看见了,也便独自登上旁边水面里的一艘船。到船头前弯腰启动,引擎发出呜的一声轰鸣,旋即破浪前进。
船边激起翻滚的水花,十余艘汽艇在海面上划出无形的痕迹,飞快地驶向夜色中的远海。
克伊兰把船头稍一转向,船身在平静的海面绕出半个圈子,几近平移到了其他汽艇的前方。他望着漆黑的夜色,眼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异常坚定。
驶过一段距离,他才开始为汽艇减速。然后使船尾恰好位于这十余只汽艇的中间位置,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一齐打开船头的大灯,让灯光投射于水面。
海水滔滔地流走,船上坐满了表情严肃的本部人员。
船一拢岸就马上熄火,本部人员接连跳上湿软的沙滩。树林很密,但一踏进去就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死尸的鲜血泼洒在树皮上,几乎处处都能看到惨烈战斗过的迹象。克伊兰带着属下,在前面为他们拨开青草然后开路。
青草长及腰腹,不知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克伊兰一踩上这些茂盛的杂草,便把枪握在了手中。
组织上岛(2)
码头边的塔楼亮着灯,几名特警把枪扛到肩上,聚在一块聊天。塔楼里似乎很冷,他们还得时不时地跺跺脚以取暖。
塔楼下,一个人弓着身子,快步跑到支撑塔楼的铁杆。转手从背后取出一颗炸弹粘到上面,然后旋即跑开。
片刻,一声微弱的杂音忽然响起,值守的警察当下就朝窗外看去。只见窗框里的世界渐渐欹斜,脚下也有不稳,然后整个房子都好像朝着一边下垂、坠落。他们开始慌张起来,随后颤巍巍地摔到在地。
克伊兰站在远处,注视着整座塔楼如被锯断的树木般,轰然坍圮,铁管折弯,将顶上的房间沉进黑暗的水面。那房间一触水面便变暗了,而后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迅速变少。
克伊兰对着对讲机说道:“可以出来了,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后要求你们到达离岸三十英尺的水域。”
克伊兰坐在安静的房间里,透过窗帘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淡红色。这淡红色愈近黄昏时,就愈深愈浓。
直等到晚上十点,街道人影稀落,他才换上标准的作战服,拉开窗帘,从敞开的窗户口跳了下去。
落步极轻,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的腋间夹着一柄枪。趁着路口的警察换岗之际,他动作迅速地从树林背后逃走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掉进水里的塔楼彻底地消失了。幽幽的海面微不可见地荡漾,小镇的街区间响起焦急的警铃。塔楼纯钢制的骨架连接了海底与岸上,形成一道横跨六十多英尺的桥。
靠近码头的地方不知何时涌出一群人来,他们都隐藏在阴影里,行动的时候秩序井然。有人撩开码头边罩着的帘子,才发现下面是崭新的汽艇,而不像老旧的帘子看上去那样,可能是一些废物。
本部人员陆续跳上船,克伊兰看见了,也便独自登上旁边水面里的一艘船。到船头前弯腰启动,引擎发出呜的一声轰鸣,旋即破浪前进。
船边激起翻滚的水花,十余艘汽艇在海面上划出无形的痕迹,飞快地驶向夜色中的远海。
克伊兰把船头稍一转向,船身在平静的海面绕出半个圈子,几近平移到了其他汽艇的前方。他望着漆黑的夜色,眼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异常坚定。
驶过一段距离,他才开始为汽艇减速。然后使船尾恰好位于这十余只汽艇的中间位置,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一齐打开船头的大灯,让灯光投射于水面。
海水滔滔地流走,船上坐满了表情严肃的本部人员。
船一拢岸就马上熄火,本部人员接连跳上湿软的沙滩。树林很密,但一踏进去就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克伊兰把船头稍一转向,船身在平静的海面绕出半个圈子,几近平移到了其他汽艇的前方。他望着漆黑的夜色,眼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异常坚定。
驶过一段距离,他才开始为汽艇减速。然后使船尾恰好位于这十余只汽艇的中间位置,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一齐打开船头的大灯,让灯光投射于水面。
海水滔滔地流走,船上坐满了表情严肃的本部人员。
船一拢岸就马上熄火,本部人员接连跳上湿软的沙滩。树林很密,但一踏进去就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死尸的鲜血泼洒在树皮上,几乎处处都能看到惨烈战斗过的迹象。克伊兰带着属下,在前面为他们拨开青草然后开路。
青草长及腰腹,不知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克伊兰一踩上这些茂盛的杂草,便把枪握在了手中。
死尸的鲜血泼洒在树皮上,几乎处处都能看到惨烈战斗过的迹象。克伊兰带着属下,在前面为他们拨开青草然后开路。
青草长及腰腹,不知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克伊兰一踩上这些茂盛的杂草,便把枪握在了手中。
克伊兰坐在安静的房间里,透过窗帘的光线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淡红色。这淡红色愈近黄昏时,就愈深愈浓。
直等到晚上十点,街道人影稀落,他才换上标准的作战服,拉开窗帘,从敞开的窗户口跳了下去。
落步极轻,没发出一点声响,他的腋间夹着一柄枪。趁着路口的警察换岗之际,他动作迅速地从树林背后逃走了。
码头边的塔楼亮着灯,几名特警把枪扛到肩上,聚在一块聊天。塔楼里似乎很冷,他们还得时不时地跺跺脚以取暖。
塔楼下,一个人弓着身子,快步跑到支撑塔楼的铁杆。转手从背后取出一颗炸弹粘到上面,然后旋即跑开。
片刻,一声微弱的杂音忽然响起,值守的警察当下就朝窗外看去。只见窗框里的世界渐渐欹斜,脚下也有不稳,然后整个房子都好像朝着一边下垂、坠落。他们开始慌张起来,随后颤巍巍地摔到在地。
克伊兰站在远处,注视着整座塔楼如被锯断的树木般,轰然坍圮,铁管折弯,将顶上的房间沉进黑暗的水面。那房间一触水面便变暗了,而后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迅速变少。
克伊兰对着对讲机说道:“可以出来了,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后要求你们到达离岸三十英尺的水域。”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掉进水里的塔楼彻底地消失了。幽幽的海面微不可见地荡漾,小镇的街区间响起焦急的警铃。塔楼纯钢制的骨架连接了海底与岸上,形成一道横跨六十多英尺的桥。
靠近码头的地方不知何时涌出一群人来,他们都隐藏在阴影里,行动的时候秩序井然。有人撩开码头边罩着的帘子,才发现下面是崭新的汽艇,而不像老旧的帘子看上去那样,可能是一些废物。
本部人员陆续跳上船,克伊兰看见了,也便独自登上旁边水面里的一艘船。到船头前弯腰启动,引擎发出呜的一声轰鸣,旋即破浪前进。
船边激起翻滚的水花,十余艘汽艇在海面上划出无形的痕迹,飞快地驶向夜色中的远海。
初探岛屿
克伊兰在前面打头,其他队员缓步前行。
“待会儿不管遇到活着的三号,还是死掉的那个叛徒,都报告给我。特别是后者,我要确认他死亡才能返回。”克伊兰低声嘱咐。
黑夜里间或着“是”“明白”这样的声音,然后就静悄悄的,连上岸时的灯光都被撇在身后。微弱的月光提供了一点照明,树林上方森然的树冠蒙了一层清辉。脚下与眼前却依然漆黑一团。
忽然,有人冲天空中抛掷了一颗照明弹,灰白色的尾迹升到头顶,然后赫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借着这短短一瞬的光亮,克伊兰和其他队员看见了有一人,正如猿猴般于林间跳跃。
“组织好阵形,给他点子弹,以逼退他为目标,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话音刚落,克伊兰便快速退到一棵树后隐蔽。
他们根本不需要照明,三号看样子大致离他们有几百英尺的距离,采用的方式主要是跳跃,除落地起身,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空中飞行。克伊兰身边的队员凭一点月光便能够看清,微微弓身,子弹出膛。
三号那强健有力的身躯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忽然往后靠了一下,随后就呈弧线摔进树林里。
本部队员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颅,让他暂时失去了意识。待射中他的那名本部人员一收起枪,克伊兰就语速很快道:“这样能拖他三十秒至五十秒,马上朝我左手边方向前进,等绕开他,再返回原来的线路。”
本部人员默然遵命,然后悄悄地汇成一队,陆续跨入茂密的青草丛中,岛上的植物遮盖了他们的身影。他们所处的区域正好在警察上岸的斜对方,草生植物相当繁密。
他们走后,三号才晃了晃流着脑浆的脑袋,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面颊,他的眸子很快又回到那种出奇冷静的状态。
左右扫视一圈,他才快步跑向树林里,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前方的血迹越来越多了,有些是干的,有些是湿的。克伊兰伸出手来,旁边的队员赶紧把携带的军用手电筒放到他掌心。摁亮手电筒,克伊兰发现树上的血渍有很大一片,像被泼上去的,树下还倒着一具尸体。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残尸,腹部下方的身体部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他死相凄惨,连周边的青草都被染得半青半红,克伊兰这下知道三号是用什么填饱肚子的了。那些死掉的警察,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养料。
“这样的人,不能留着。”克伊兰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是否要顺便处理掉那个实验品。”旁边有队员凑上前来,附耳道。
“等候通知便是,不过,”他沉吟道:“就算老板一段时间内不杀他,我也要在近期内做掉他。他的实力太过恐怖了,又有吃人的癖好,说不准哪天祸事就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接下来怎么办。”队员里不知是谁出声道。
“继续前进。”克伊兰默然转身,带着一大批队员,走出几步之后,便看到了偌大的空地和矗立的大理石餐厅。
“停下来吧,”他说,“先检查一下这里,看见张丰毅就立马开枪,不用过问我的意见。老板的想法本来就是杀掉他。”
身后的队员瞬间蚁散,仿佛早有计划似的一些冲进了餐厅,一些就在外面俯身搜寻。克伊兰大步上前,掏出手枪,餐厅四面有几扇落地窗,随便一枪便砰然打碎一面玻璃。
这蛮横的闯入毫无礼貌可言,他踏进这间明显是为中下等收入的渔民所准备的餐馆,然后说:“随便翻,把这里找遍再走,今天一过,岛上就再没有活人了。”
虽说岛上死了这么多人,但令人讶异的是,餐厅内的电路依然可以使用。有本部人员打开了灯,然后才在那些橱柜、桌椅、酒水瓶中找寻起来。他们找的不仅是张丰毅,还有他遗留下的痕迹,以及死亡的证据。
克伊兰只在一旁巡视。突然,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房顶塌陷下来,一阵烟尘弥漫。
克伊兰心中一惊,急忙退后,并拿枪对准烟雾中心。其他的队友也是神色警惕,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
烟雾散尽,三号壮硕的面颊邪异地一笑,然后把手中的枪瞄向左手边的一人。随手就是一枪,那名本部人员立马后仰倒地,他杀掉的警察不但能为他提供食物,还能给他带来枪支弹药。见到有人死伤,克伊兰旋即和众多队员开始疯狂的扫射。
楼上的本部人员解下作战背包,随后两人合作,取出炸弹安在餐厅内的房梁和屋柱上。稍一操作,让炸弹上的红灯亮起,便飞快退后。
只听轰然巨响,第二层的整座地板脱离房屋,随后极速下降。灯光摇晃,房子如遭遇地震般地震动着,木材、石灰到处飞溅,克伊兰召集着队员避开那块从天而降的巨物。看着它摔到三号的脊梁和地板上,所有的地砖都在顷刻间四分五裂,而那块掉下来的房顶也是同样的情况,碎裂成无数的碎石。中央突出的一块,是依旧屹立不倒的三号。不过他看样子,也遭受了巨击。立在当场,有好一阵子不动弹。
克伊兰沉稳道:“快退开,人越多他越有优势,离他远一点,以躲避为主。我们要找的是张丰毅,不是他。”
说罢,便从裤兜里掏出两根长筒的烟雾弹,甩出扔到三号旁边的地上。长筒的烟雾弹顶端冒出白色的浓烟,霎时便将聚集的本部人员笼罩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中,耳听得“快走”“快走”之类的声音。
克伊兰跨出门,立时有人将餐厅里的灯关掉了,外面照旧一片黑暗,甚至有些寒冷。
待最后一名负伤的本部队员走出时,早已驻守两边门后的队友一齐把门合上。那门很大,克伊兰凝望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撤退吧,定位器安上了吗。”
山林遭遇战
人群中走出一名狙击手,他把背上的狙击枪端到敞开的窗户上,然后将一颗似乎极为特殊的子弹硬塞进枪膛,手法熟练地瞄准射击。
一声枪响过后,他朝里面望了几下,方转过身来说:“报告长官,已安上了。如果他不主动去损坏我们的设备,起码能用三天。”
克伊兰闻声轻轻颔首,他的队员也如潮水般撤去,散入繁密而黑暗的树林里。他招呼那名狙击手道:“走吧。”
两人旋即加快速度,跑进林中,随后这里很快又安静下来。四周静谧无声,夜晚的冷风一股股地呼啸着,吹动餐厅外面生长的青草。
三号被关在屋里,蛮横地撞破餐厅的墙壁,于尘埃中现出满脸阴沉的身形。他朝天空悬着的月亮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克伊兰边领路,边询问旁边拿着一台接收设备的队员:“他换了地方了吗。”
“暂时还没,”这位队员又马上改口,“已经移动了,在向我们这边来。”
“这人真是疯了,”克伊兰有些嫌恶,“他难道能嗅出我们的味道来吗,即便这样,也不至于一直追着不放吧。”
“长官你说,接下来要怎么搜查。”
“你随时通报他的位置,我们尽量和他周旋。三个小时后,要是还没有找到张丰毅,就可以返回了。”克伊兰沉声道。
“好的。”那人回答。
今晚的月亮异常清明,幽幽地洒下洁白的光线。踩碎落叶的杂音时不时地响着,负责监控三号的本部人员说:“向东南方向,绕过小山头后,再回到原来的方向。”
“三号现在在哪里。”克伊兰随口一问。
“直线距离看,离我们六百五十英尺多。他的速度比我们快得多,得凭借地形甩脱他。”
“你安排就是,不用和我提为什么。”
这么走了很久,克伊兰忽然停步,转头问身边的人:“现在几点钟了。”
有人答:“报告长官,凌晨四点,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
克伊兰心头微凉,知道再不可能找到张丰毅了。如果他不是抓住了微小的几率活了下来,就很可能压根没上过岛。
正此时,身后的树林传来喧嚣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拂动树叶发出哗啦的声响。他心头一沉,意识到大事不好,急忙回身冲着那个方向开了一枪。
枪响之处,群鸟惊恐地飞散。克伊兰旁边的本部人员注视着电脑荧屏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说:“他从山上下来的,这山只有三百英尺高,找准位置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地接近我们。我没想到这点。”
“我也没想到,”克伊兰好似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智商,懂得运用策略,当初进实验室的时候,资料就显示他事实上连话都不会说。”
那名本部人员也随他一起瞭望夜空,嗫嚅地问:“为什么要选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人当实验品。”
“因为便宜,好用,”克伊兰感觉他的死期近在眼前,“他是最为合适的小白鼠了。”
话音刚落,一人宛如大雁腾空般,又从刚刚落地的方向凌空飞出,克伊兰有些出神道:“难怪是本部的至高机密,难怪只有用他,才能来对付叛徒。怪物与叛徒相斗,可是好划算的办法。”
旁边的队友赶紧拉着他们的长官退让,直躲进附近的山崖下。克伊兰好容易才从发怔的状态中缓过神来,然后说:“这样,咱们这次的目标已经达到了,现在可以分头离开,只要甩开他,就各自往船停泊的海滩走吧。”
他又低声嘱咐了一些细节,将一群人分成两部分,一批人先走。他们走的时候稍微有些响动,像风吹林海的声音。
克伊兰朝后一招手,却听前面的黑暗中一声惨叫。他原准备让这批人动身的,如今看来只好再退回去,连连挥手,一队人赶紧沿着嶙峋的山崖往后退。
惨叫异常凄厉,却又异常短暂,令人联想到那人的死相。克伊兰端起手枪,朝着黑暗里开了一枪,走过两三步,又是一枪。
“照明弹。”他冷静道。
旋即有一颗冒着火光的照明弹划破天际,落入林间,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三号身后几英尺的地上,照亮了他脚下的地面,以及四处横陈的尸体。
“三十号人,只有一个来得及发出尖叫。”克伊兰是久经考验的杀手,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加倍的冷静,“这说明我们剩下的三十号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个。或者,死掉的只有他脚下的那几个。”
“这一种可能可能性更大,”他马上判断,然后对下属道:“往船那里跑吧,上了船就有逃离的希望了。”
身后的空间明显宽松了不少,有人陆续离开。克伊兰向后伸出手,这回放到掌心的是一颗手榴弹,沉甸甸的分量,他轻声道:“你们先跟着我,如果形势不妙,或者我死掉了,就找路各自跑吧。”
在说出“路”这个字时,他把手里的手榴弹甩了出去,片刻,三号站立的地方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火光,数不清的树叶被炸飞,如羽毛般纷纷扬扬地四散。克伊兰拔腿往那边跑去,手枪握在掌中,空着的手不知从何处掣出了一把军刺,倒提着就刺向三号的腹心。
三号躲也不躲,避也不避,任凭克伊兰把刀捅进他的肠子,又转了几圈,随后奋力一刺,贯穿脊背。鲜血从他的伤口溢出,血雨笼罩了两人的空间。
正此时,克伊兰看见三号猩红的嘴角再次挂起恐怖的微笑,莫名感到一阵心惊,便倏然把刀抽出来,一泼鲜血到处挥洒。
他后退一步,眼神警惕地盯着黑暗中三号高大的身影。脚步左右游移,但三号始终巍然不动,只是嘴角的那抹微笑,实在令人恐惧。
“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那怪物张开嘴,竟然发出了人的声音,而且是中年人的那种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
临死前的对话
“那又怎样。”
暗夜中一道疾风袭来,是三号的手掌,克伊兰赶紧横刀挡于面前,却不想三号径直握住刀刃,任刃口割开皮肤淌出鲜血,随后向后一收,把克伊兰的匕首夺过,反过来握着刀刃就向前一刺。
他的攻击很简单,甚至都不经过大脑思考,竟然想到用刀柄来捅克伊兰。闷击一下,克伊兰嘴里一甜,匆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三号把刀往天上抛了一下,落下的时候正好握住刀柄。随后突然发难,动作飞快,刀尖的寒气仿佛无处不在,朝着拼命闪避的克伊兰袭去。
克伊兰仰头闪过平挥而过的寒芒,一手暗自掏出腰间的手枪,冲着三号的胸膛开了一枪。贯穿的弹洞在冒血,可月光下的三号好似露出了狰狞的微笑,举刀过顶,势若雷霆。
克伊兰把最薄弱的部位暴露出来了,三号霍然将那把匕首刺进他的腹心。克伊兰顿时口吐鲜血,一股血泉从嘴里喷洒而出,刀刃的冰冷在他的肠子里搅动,他踉跄一步,摔倒在地。利用这短暂的间隙,才勉强与三号拉开了距离,克伊兰竭力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腹部的伤口匆忙往回跑。
三号又是冷冷的一笑,把玩着手上的匕首,然后奋力甩出。这一点银光在森林里分外耀眼,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即没入克伊兰的后背。克伊兰一下扑倒在地,鲜血如河般从他的身下流出,沿着逃跑的路线直抵三号的眼前。
皎洁的弦月照耀着略显阴森的森林,黑暗的血流在三号与地上近乎尸体的克伊兰间蠕动着。他忽然出声道:“你是哪批人。”
“我以前见过警察,他们会去山上抓纵火犯,可你是什么人。不为我来,是为谁,你来这里的原因,我看跟我有关。”
克伊兰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才翻过身来,一边看着他思索着如何回答,一边撕开一截衣服,拿它为伤口包扎。湿滑的血液在指间和衣服的缝隙里流动,他用尽最后一份气力说道:“我是制造你的那批人中的,他们让我看管你。”
“你对付我那么小心,干嘛要上岛呢。明知道上岛会丢掉性命的。”
“你管这些做什么。”
“我很好奇,我说了,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从本部的实验室到这里,你见过多少人,即使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事啊。”克伊兰此时已把腰腹的伤口缠好,从容不迫道:“我想我们可以做个朋友,你放我走,我用些东西和你交换。”
“我是没见过多少人,可有许多人想杀我,他们愚蠢又轻敌,每一个想杀我的人,最后都被我反杀了。”三号邪魅一笑,“遇到我时,你跑了。”
“可我最后不也是被你反杀了吗。”
“你让你的人逃走了。”
“你脚下的那几具尸体。”克伊兰有些迟疑。
“自你上岛,我总共杀了两个人。你看到的尸体,是属于那批上岛的警察的吧。”三号似乎对他的过往记得很清楚。
“那批人,没被你全杀掉,算上靠我掩护的那批人,看来我的队员们已经跑了。”
正此时,天边突然放亮,乍一看以为是爆炸产生的火光,实际却是刺眼的照明弹,本部人员们借着这片刻的光明,快速上船。沙滩边的汽艇吃水线转瞬就下降了几英寸。
克伊兰嗓音清亮道:“老规矩,他们离开,我汇报安全,通常都是用信号弹完成的。”,他这话是对三号说的。
吃劲地硬从地上爬起来半截身子,然后从腰里拔出一把专用的手枪,朝着天上射击。
三号看见那枪口冒出一阵青烟,旋即有一颗似明似暗的星星钻进浩瀚的夜空中,发着的是彩色的光。他眼眶中的猩红色渐渐褪去,如涌起时一样难于预料。他微带茫然地看了看半坐的克伊兰,然后说:“看起来,我能和你聊会儿天了。”
“就怕我撑不了多久了。”
“我清醒的时候也有限,你们的实验提高了我的大脑水平,起码能让我和别人交流了。”这个清醒的三号表情颇为满意。
“你感激本部的实验吗。”
“不感激,”他很快表示否定,“你们的实验还是没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那实验本来就不是为你准备的,”克伊兰直截了当道:“真正的受益人是老板,以及本部的几大元老。如果像我一样的人,能为本部做出特殊贡献的,应该也能吧。”
“我不过是个遭遗弃的废品罢了,”三号嗤笑一声,“要是可以,真想把你们所有人全留下,好歹弥补一下我的损失。”
克伊兰感受着身下传来的冰冷,临时的包扎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他失血过多,已然濒临死亡,眼前还一阵一阵的发黑。
“问你件事,除了那些警察,你还和谁交过手。仔细回忆,不要急着回答我,你好好想。”
三号笑了笑,像是冷笑,好像不太乐意为他的缘故而耗损脑力。但他仍然是说:“除了你们,除了穿黑皮的警察,就再没有了。噢,兴许被我杀掉的渔民也得算在其中。”
克伊兰把枪、匕首、子弹,以及一切随身携带的战斗用品都扔到一边。这些物品很重,像块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解开腰带,有气无力道:“那么,你没见过他了。”
“见过谁,你把他的味道描述一下,我说不定能回忆起来。”
“我又没吃过人肉,怎么知道他的味道。”克伊兰感觉有些好笑,于是笑出了声,“他是个中国来的年轻人,一进本部就当了叛徒,我就说外面的人不可靠,从旧有的黑道家族选人出来,才是我们的一贯作风。”
“你一笑,血流得更快。”三号提醒他。
“怕什么,都要死了,不得让我快活一番吗。”
“也许你去杀他,比上岛找我要容易一些。”
“不,我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