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
张丰毅找到一处平整的草坪,由于经常遭人踩踏,生长的青草寥寥。所以埋掉尸体以后,不会产生太明显的痕迹。
到岗亭取来园丁使用的铁锹,挖出一个极深的土坑,将三具尸体堆叠着放到一起,然后一铲一铲地填满坑洞,又仔细地清除了路上罅隙里的土粒。
夹杂刺鼻气味的空气钻进张丰毅的鼻腔,他赶紧踩实了填好的土坑。
望着布亚诺家的方向,只见第一幢建筑的火势虽有稍减,却连带住次余的两幢。
黑烟比先前更浓了,浓得让人难以望清烟幕后的情况,火焰在房子的各处静静地燃烧,分散成小股,恰好映出了缓慢飘升的烟雾。
张丰毅和丹尼尔快步出了布亚诺家的大门,到了公园的道路上。
原先的路面很湿滑,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可不知是因为白天蒸发的时间太长,还是这里的温度太高的缘故,张丰毅发现路面干透了。
一股股的热浪扑到身上,热得令人窒息。
过了一会儿,张丰毅远远地望见路旁停靠的白色轿车,心头大定。
莱纳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欢迎他们:“看起来,我等下就向本部支付你们的报酬。”
张丰毅伸手止住莱纳,表示他有话要讲:“宅邸的私人花园里埋着他们的装备,担心太沉重,而且可能容易暴露,我和丹尼尔就没有带出来。
等大火熄灭,或是警察查看过,将这件事情结案处理后,你们得找途径,把他们的装备带出来。报酬的事,我想你肯定不会失信。”
莱纳仰头思索一阵,然后赞许地点了点头,“自然,枪械这些物品虽说可合法执有,但数量这么大一批,又都是军队使用的精良武器。要是一曝光,肯定会出大问题。”
他也和张丰毅去谈判过,见识过迪耶斯手下人的配枪,自是明白其中利害。
一面在路上踱了会儿步,一面就将这之后的处理方法暗暗落定心中。
张丰毅没有将为佣人们留生路的事情告知莱纳,省得又多一番解释。他自顾自地打开车门,和丹尼尔一人一边。
很快汽车就从小路出了公园,布亚诺家通天的大火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由僻静的单行道上了市区的大路,路上的汽车从无到有,由稀疏变得稠密。辉煌的灯火照进车内,映亮了他们的脸颊。
一辆汽车从旁驶过,露出后面一家深夜营业的餐馆。上面的装饰有些奇怪,令张丰毅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汽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正碰上堵车。他们汇入了稠密、拥挤而被迫停滞的车流中,耳边传来刺耳的汽笛和高声的喝骂,一如所有城市的交通拥堵。
张丰毅始终没有移动过视线。他能在后尾的车窗,望见那家似乎与众不同的餐馆。头一次是觉得这家餐馆有些特色,用看似谬误的方式起到吸引顾客的作用,令人不禁为之展颜一笑。
他感觉有些好笑,可后来越看越不对劲。
他仔细地观察着餐馆的外表和内里的装潢,仔细到近乎一英寸一英寸的细节捕捉。这对张丰毅而言是能够做到的,毕竟,他有独一无二的能力。
而且最近,这种能力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其表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两种能力,并在使用限度上有了增长的趋势。单就目前而言,他使用能力时能够毫无顾忌,暂时还没有任何极限出现。
他只是把这个秘密暗藏于心底,等待那随时可能闪现的突破机会,也没有去故意试探其真正的极限。到底,没有到危急时刻,因盲目试探弄出伤势来,实在是不划算。
张丰毅打量着路旁的餐馆,这好像是一家偏中式的小餐馆,客人比较少但有一些。
虽然论客人的数量,这里绝对比不上张丰毅去过的任何一家路边小吃摊,但论客人的点菜能力,委实是超乎寻常,厉害得很。只见当中一位客人独自一人,拈着筷子,点了满满一桌菜,却仅是稍微夹了几口放进碗里。
他笑盈盈地跟老板娘说话,谈话看上去极其精彩。
要张丰毅看,这人是万万要不了这么些菜的。之所以要这样,想必是有意捧场。
可老板娘的年纪将近五十,早已是一副残花败柳的模样了。
张丰毅捻着下巴,皱着眉头苦思。通过他先前的观察,还真发现了几处非凡之处。与最初的古怪印象相联系起来,得出一点眉目。再跟馆内的客人牵扯关系,张丰毅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与高卢提及的、那位在布亚诺家门前摆地摊的小伙子有关啊。
张丰毅苦思了好半天,才算将两处想到一块去了。
看来高卢所言非虚,当年纽约黑道上弄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是真在这片地面上留下了许多痕迹。这餐馆的奇怪之处,便是源自于他。
张丰毅有些佩服这人了,虽说是黑道一小小混混,却享有殊荣,让黑道全体为之大作变革。除了他,很难再有外人了。
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想起了那时期盛极一时的两位好莱坞明星,名声之盛使远在中国的他也略有耳闻。如果有他的作陪衬,那摆地摊的小伙子根本算不得孤单,甚至难以企及这两位的程度。
数不胜数的人为维护规矩,将他们两位贬入十八层地狱。更以此为素材,创作了很多词藻优美、流传千古的作品。跟他们比起来,那点黑道上的痕迹等同于无。
他们不仅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人们借助对他们的批判维护了心中的真理与道义。所以是既为人们带来了欢笑,又提供了伸张大道的空间。
记得当时,好多人怀疑他们存在的合理性,可事实上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人类带来了欢声笑语,以及这流芳百世的各类假借的武器。
如果拿出这些贡献来算,他们岂不是为人类作了大贡献。而且是非他们不可的大贡献。
那摆地摊的街头流氓真是相形见绌了,张丰毅收回目光。
这时汽车开始移动,他很快就回到了租赁的公寓。
陪写论文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早晨,张丰毅和舒嘉在一家咖啡厅休憩。
阳光明媚,温暖如春,遮阳伞下的荫凉里,舒嘉正在赶她的学术论文。一手拢着秀发,一手飞快地在纸上书写。
面前放着一杯冰柠檬果汁,她似乎很喜欢喝这种饮料。
张丰毅看着她在纸上书写,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估计她的家人在很小的时候,一定忘记提醒她端正写字了。
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近似于朋友,反正要论关系的亲密程度,实在是没有可以比较的对象。
“你的论文快写完了吗。”张丰毅看她写论文有一个小时了,遂出声问道。
舒嘉从纸里抬起头来,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怎么,你有事。”
“我随便问问。”
“喜欢窥探别人的**可是坏毛病,”舒嘉的话里一如既往地充满火药味,“老实跟我在这儿待着,今天我不回家。”
张丰毅尴尬地咳嗽一声,挠挠头,“我觉得你还是回家吧。”
他主要是怕被舒嘉一直拖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不能去。最后白白地消磨光阴。虽说他平时很闲,但是一直坐在这儿,屁股实在是难受。
“没兴趣。”舒嘉冷冷地回了一句,又低下头去写那篇长得可怕的论文。
张丰毅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看旁边桌上的客人。然后发现没什么客人,他们一大早就来用过早餐,现在其他客人早都走光了。
他默默地转回视线,看到舒嘉仍然在不停地书写,于是小心翼翼地从上方探望了一下,看到那纸上的字母像蚂蚁爬过的路那样窄,挤挤挨挨地凑到一起,也不知道她写了几万个单词了。
这一举动刚好被舒嘉察觉到了,她眼眉一挑,感觉敏锐地停下笔,霍然望向在头顶偷看的张丰毅。
张丰毅瞳孔一缩,看着视线下方的螓首面向他,顿时有些紧张。
桌子上的舒嘉面无表情,用笔尖戳了戳张丰毅的额头,弄得张丰毅一阵躲闪。
“老实点,我有工作做。”舒嘉像是随身带孩子的职场女性那样,口气生硬地说。
张丰毅讪讪地缩回去,表情很不自然。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和舒嘉搭话:“写完论文,你准备干什么啊。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就可以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年我准备写好论文,毕业,找一所顶级大学进修硕士,再选几门必备的课目,然后上课等等。”舒嘉边写论文边说,声音疲倦。
“我说的,是今天的安排,你回想一下,考虑考虑。”张丰毅谨慎地观察着舒嘉的神色,尽量审慎地使用词汇,“你看,你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我也没有生气,还好心好意地赶来陪你。你让我待着,我就一直待到现在。你得体谅一下我嘛。”
要是放在以前,张丰毅是万万不会这么油滑的。但凡事有例外,他已经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半天,眼看就要到中午了。
舒嘉烦躁地一捶桌子,她正被论文里的一处关节弄得心烦意乱。
她随手一指张丰毅,没好气道:“你想走,就走好了。”
张丰毅先是一愣,而后吓得一哆嗦,心想,这话为什么那么像她和别人置气时说的。他实在难以弄明白状况,按照她的要求,自己马上走了就最好。可他反而不敢走了,背上阵阵冷汗,看着舒嘉继续伏案。
他用手支在桌子上,支吾了好半天才审慎地说道:“那我待在这儿好了,本来也是闲着。”
“叫你走,你就走嘛。”舒嘉用了罕见的柔和语气。
他勉强地一笑置之。
“其实吧,我能一个人写的,”思路一贯通,舒嘉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这也成了张丰毅的福分,“我是不想去图书馆写的,他们那些人见到了,会上来打扰我的。”
舒嘉的麻烦,张丰毅倒是很少遇到。以他对人的吸引力,即使放进圈子最中央,还是等同于一件摆设。
“他们对我很欢迎的,”舒嘉翻过一页,“我有时候会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彼此的交往还算不错。”
“不过我知道,那是因为我能在各种派对上放得开,他们男人最喜欢放得开的女孩了。尤其是自我防范意识还没那么强的,身材又特别好的。”舒嘉一脸无所谓地说。
“你算是那种女孩吗。”
“应该算作中等偏上吧,”她略一停顿,又说:“放得开的程度算顶级,身材就不能太自信了。两者一综合,大概是中等偏上的级别。”
舒嘉还说了很多,张丰毅用手支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心里想着,那她心目中,最受欢迎的女孩是什么样子。
伊万诺夫那种?倒真有可能。
他忽然问道:“你没什么海阔天空的、环游世界之类的计划吗。什么时候,打算入手彻底自由的生活规划啊。”
“早着呢,得先得到高学位,然后找到一份薪资待遇优厚的工作,再攒几年的钱,做到经济独立。一有了钱,”她一仰头,满脸憧憬,“我就辞掉工作,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去哪儿去哪儿。”
“今年还是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成为教授眼中的优等生,同学心里的仗义朋友?”张丰毅试探性地问。
“对啊,一定要保持他们对我的良好印象。”
舒嘉有远比张丰毅理想化的目标,结果却现实得多。张丰毅心里暗暗唏嘘一阵。
她像一下子想起来了,问张丰毅:“你最近没任务?”
张丰毅双手一摊,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他很闲,更想摆脱闲的困境,却非人力所能为之。
“咋天刚结束,晚上没睡踏实呢,就被你打来的电话吵醒了,吓得我以为是鬼魂跟我索命来了。”
说到这里,舒嘉脸上有些歉意。毕竟,凌晨三点打电话,告诉别人今天早上六点在某地吃早餐,除了她,很难再有第二位了。她解释道:“我那是一时心血来潮。”
张丰毅竟无法反驳她,只能抱着脑袋,默默地长叹一声。
各回各家
“为什么刚才不走。”她又问。
张丰毅抽了抽嘴角,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舒嘉是想让他快些离开呢,还是一时间憋屈的气话。
看样子舒嘉不像是会跟他这种人计较的人,可万一属实,遭罪的仍然是他。
他只好板着面孔说假话:“因为我怕你孤单。”
遇到这种甜蜜蜜的情话,舒嘉的面孔十分精彩地变幻着,总之是厌恶之极的神情。
她一脸鄙夷地将目光投向张丰毅,“下回建议你换个借口,我感到孤单的概率,和你会同情我的概率是一样的。”
她放下笔,张丰毅差点以为她要主动离开了。
结果她只是拿起面前的柠檬汁,然后放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张丰毅叹了口气,这是他和舒嘉待一块时最常做的。想了想,他轻声问舒嘉:“这论文,你打算写多长。”
舒嘉抬头瞄了他一眼,手中的杯子悬空。她随口吐出一句:“能写多长写多长呗,教授最喜欢观点深刻的长篇大论了。”
“我觉得呢,做人首先是为自己,”与舒嘉相处,张丰毅终于学会了委婉,“不要太在乎教授的喜好,量力而为嘛。”
舒嘉嘴角微微上扬,一抹难以遏制的笑意浮现出来。她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口柠檬果汁,差一秒就要喷出来了。
她闭上眼睛,自顾自地傻呵呵笑着,然后睁开眼,注视着张丰毅。她显得很有自信,气势上要压张丰毅一头。
“如果不是顾虑教授的视力和时间,我可以把论文加长到任意长度。这可是毕业论文,决定我们最后印象的时刻。我要让我的论文震惊四座,达到可以拿出来在顶级科学杂志上发表的程度。”
张丰毅心头一沉,有种人生无比灰暗的预感。写完那样一篇学术论文,起码得专业人士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吧。
他斟酌好措辞,不甘心地劝说道:“尽力就好了,如果在这么一篇论文上耗费你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是很伤身体的。”
关键是她写完,自己就能金蝉脱壳、溜之大吉了。
舒嘉谈起了她脑海中的宏伟蓝图,顿时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哪管张丰毅的愁眉苦脸,一挥手制止他,说道:“怕什么,我的那些同学都是成天泡在实验室的狠人,他们只会比我更投入。要想在毕业时出彩,就得下些苦功夫。”
张丰毅于心底再次暗叹一声,舒嘉这是要和他一起耗下去啊。他无奈地说:“我当年很轻松的就毕业了啊。”
然后,他就从舒嘉的眼里看到了鄙视,很明显的、丝毫不加掩饰的那种鄙视。
“我这几年,从踏进校门的第一刻起,就没能有过丝毫的放松。”她的语气很认真,“我的同学们都是精英,将来是要做白领的。如果不甘平庸,就得狂热地投入研究。”
“可你研究,又是为了什么。”张丰毅很好奇地问,“为了在学术界有所成就?可你讲过,你的梦想是环游世界。”
很长时间的沉默,对于像舒嘉这样健谈的人来说,是很少见的。她好像一时之间无法回答张丰毅的问题,始终凝神望着地上的某一点。
舒嘉选的这家餐厅,位置和风景都是上等的。临着一条行人颇少的街道。
拿纽约的标准判断,算是特别窄的。但是生活气息浓厚,两旁的树木长势茂盛,风一吹过,簇起的树冠便有无数片叶子翻转。
有退休的美国市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街上穿过。
等高大市民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舒嘉这才喃喃道:“大概是不想让他们比我强,看见那些人用睥睨的眼神观瞧,我就整天不舒服。我讨厌他们,虚荣、做作,全是些混蛋,偏偏享受着每天的快乐。”
张丰毅释然地一耸肩,“我倒没有,反正我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我经常被人忘记的,久而久之也就懒得理了。没几个人认识,就更谈不上什么嘲讽了。”
“看起来,你是连被嘲讽的资格都没有。”舒嘉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张丰毅呵呵一笑,“还好,不用费太多心神和别人较劲。”
“走吧,”舒嘉喝光了果汁,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点的饮品,开始收拾东西,“时间还早,你可以跟着我到处闲逛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张丰毅起身问,他记得舒嘉之前邀他到这里时,也说的是一会儿。可一坐就是半天,将近五个小时。他得先问清楚,纠正舒嘉用词不严谨的错误。
舒嘉拿起包,略微顿了顿,思虑片刻,答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少的话十分钟,多的话就得凭情况而定了。”
“咱能吗。”张丰毅微笑着问,仿佛在无声地说:你懂的。
舒嘉悠闲地提包往外走,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男人嘛,说到做到。你既然害怕我孤单,就一直陪着我算了。”
张丰毅心里的感觉很糟糕,迟疑着问:“你很缺人陪?”
“不,”她回头看了张丰毅一眼,看起来心情非常高兴而又活泼,“只是因为让你走掉会令我没面子的,还会影响我的心情。”
张丰毅是彻底地无言以对了。
在张丰毅和舒嘉并肩而行,步出遮阳伞时,湛蓝的天空中有一道白色烟迹极快地掠过,像印在天幕上一样,过了好久才散去。
这并未引起张丰毅的太多注意,只是觉得那道烟迹与云朵、晴空相协调,无比的美丽,算是极好的风景。纽约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每天飞过上空的客机有上千航次,偶尔瞥见飞机实在是平常至极。
尾迹是由一架民用客机的引擎产生的,这是由新德里到纽约的航班,计划将在今天到达。航班上有一位中年男子,年轻俊秀得像是杂志上的封面明星,他优雅地倚着舷窗,看窗外漂浮的云朵。
过了许久就感觉,他们这架飞机好似停在了云层间。
可实际上飞机的时速有三百千米每小时。
他轻轻地敲击舷窗,骨节富有节奏地律动着。他是来讨回那枚埋下的种子的,算算时间,刚好。
梦想就在眼前
一名体态轻盈的空姐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些什么。
他将视线从舷窗外的云层移开,伸手要了一杯白开水。
空姐快步离去。
他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揣摩的笑意。他很高兴那两个实验品中还有一个存活着,这表明试验成功了一半。只要抓住活着的那个,把他像动物一样地仔细解剖,就能得到得到宝贵的生物信息。
那支药剂里不仅充满了诱异生物变异的化学试剂,还混合了高剂量的麻醉药,以及纳米级别的定位器。定位器会栖居在他的血管壁上,利用血液中的能量物质维持运转,每隔半个月发出一次信号。
他能凭借定位器锁定张丰毅,如果定位器的信号消失,就表明生物体已经死亡,就像雷蒙德的一样。
空姐为这名叫朗纳德的乘员送来一杯水,虽然他所乘坐的是经济舱,衣着打扮很平常,但是机长上机前特意嘱咐过她,要留心这位乘客的需求。他花了很大的价钱,只为买到一处靠窗的座位。
朗纳德看到机窗有些倾斜,便知道飞机准备降落了。他这次是为了张丰毅而来,打算借着军火交易的契机,朗纳德只是他的化名。
他其实是中西混血,父亲是西班牙人,母亲算是从事特殊行业的,就是那种靠夜晚挣钱的女人。用过的假名字有多少,他自己也不记得。
反正眼下他就叫朗纳德,是印度一家私人军火公司的外派代表。
出了机场,到了预定的酒店。拿过服务员递来的电磁卡,上楼开门,临门见到上首有一个监控探头,便打开行李箱,用先前预备的喷雾喷到镜头上。
这样,就能极好地遮盖监控人员的视野。
他有事情要做,很秘密的事情。
翻开行李箱,充作伪装的衣物下有一台很薄的笔记本电脑。他将其放到腿上,轻车熟路地敲击键盘,进入视频对话。
遥远的无线信号连结了两端,大漠戈壁里,倚着越野车的师长出现在视频中心。他的面容比几年前更苍老了,但仍是一身的威严,黑色的越野车周围是起伏的沙海。
师长扶了一下帽檐,向他打了个招呼问:“到达纽约了吗。”
朗纳德点点头道:“已经到达,正在搜索定位器发出的信号,很快就能找到实验品。”
师长略顿了顿,有意避开那件事情。尽管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急需药剂的拯救,但他仍然不愿意提起,死亡毕竟是应该忌讳的话题。
“今天下午纽约黑手党的老板会跟你见面,到时把价钱谈妥,梳理好双方的关系。我在这边安排发货的事宜,你负责监管他们,并且打点好海关。”师长沉声命令。
朗纳德好半天不说话。
“有困难吗。”师长问。
“师长,你知道我来纽约的原因。”朗纳德深深地看了屏幕里的师长一眼,“依我看,和纽约黑手党的交易可以先放一放。见面我会见的,但是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我要腾出时间来寻找实验品,”
“我自知活不了几年了,可没想到你比我还急。”师长呵呵笑道。
“,我实在是心情迫切。”
师长咧嘴大笑,无声地笑了许久,而后收敛笑意,又问:“已经能确认你的猜测无误?”
朗纳德回复:“信号的强度在逐级增强,我能确认,实验品就在纽约。而且体内的药剂发挥了一定的效力。”
“那看来你的十年之期缩短了很多。”师长在心里暗暗数着日期,最初计算的时间是这样,但现实却要快了不少。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如果真要让他再等十年,加上改进药剂所需的时间,只怕未等见到成效,便魂归故里了。
“药剂发挥作用的过程是由慢到快的,我做了很多的研究,才在那些失败品身上挖掘出了蕴藏的奥秘。先前由于是刚研制出来,只明白基本的原理,估算的时间只能算作个大概的数字,缺乏精确度,理论依据也薄弱。”朗纳德极其坦诚地辩明,暗暗摇了摇头。
“所以你这几年在研究方面,取得了鲜有人知的进展啊。”
朗纳德受雇于师长,但更多的是独自进行研究。严格来说是师长的合作伙伴。
这些年,师长为避风头,遣散了军火厂的工人们,将军火生意转入地下运营。他的工人们现如今都在新德里的闹市区,可仿制武器的数量和品类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了极大的提升,甚至还和些恐怖组织达成过军火协议。
“您在发展自家的产业,我在熟悉的研究领域总不能停滞不前。”朗纳德谦逊地说,“我们都是人类的精英,要是一无所得就得受人诟病了。”
“我想,最根本的原因仍旧是你的梦想吧。”
朗纳德语气真诚地说:“当然,为了您的生命,也为了我的梦想,我一直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心尽力。”
“要是一有了成果,马上向我汇报。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桩大事,我们得好好地庆祝一下。”师长一脸期盼,仿佛想望见了那无比美好的未来。
朗纳德十分爽快地回答:“好的师长,一切由您说了算。”
“除此之外,下午与纽约黑手党的会面是绝对推不得的。”他强调,“我估计寻找实验品也不能是一时半会的事。而且筹划抓捕他,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并不急于一天两天。这之后的安排我不管,随你放手做,但是下午一定要到场,确保和他们的关系稳定。谈判的价钱,只要稳定在成本的30%上下即可,具体的事宜等你抓到他,再行安排。”
朗纳德对师长的命令很满意,他原本就是潜心于人体实验的科学家,让他配制毒药和临时救助尚可充任。可如果逼迫他在短时间内,完成手下人的营生,就非常为难了。
这项工作另有他人负责,他只是因为发现了定位器的信号有了增强的迹象,才临时跟师长申请来的。
酒店歇脚
与师长谈过,朗纳德关上笔记本电脑,又从第二个行李箱里取出一台体积厚重的专用设备,用其捕捉来自纳米定位器的信号。
为保护这台设备,他单独空出了一个行李箱,又在周围塞满了衣物,确保行李箱即使被打开,也只会闻到一股汗臭味。
定位器的功率很小,产生的信号极其微弱。设计时他将大部分的工作交给接收器来做,因此定位器只要发出波长很长的信号即可。
现在那个表示实验品的绿色光点正在网格状的地图上前行着,每满一分钟出现一次,出现一次就比上次移动了好些距离。他把定位器的发射频率调快到每分钟一次,相应的,强度就更加微弱。这么做的目的便是尽快追踪到实验品的精确位置,伺机而动。
酒店的里间里,坐着张丰毅和舒嘉两个人。
张丰毅坐得很文雅,西服领口微微敞开,里面是一件精致的白衬衣。
可舒嘉的坐姿就大相径庭,着实让人不能恭维:她两手搭着沙发的靠背,一袭凉快的红色长裙,肩带被汗液黏在雪白粉嫩的肌肤上。两腿交错着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同时还一脸无所谓地顾盼,俨如一位来酒店收保护费的混混。
酒店的男服务员端着甜点和咖啡进了贵宾间,一见座上的两位,欠身行礼,暗自猜测女的应当是上级,男的想来是文秘。于是迈着小碎步到茶几边,把甜点和咖啡一一放到舒嘉的面前,而冷落了张丰毅。
舒嘉微微颔首,男服务员起身离去。
张丰毅黑着脸,很不满于服务员的态度。对舒嘉殷勤备至,对他怎么是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舒嘉一扭头,瞥见了他难看的脸色,嘲笑般地呵呵一笑,“被人忽视的感觉一定特别难受。”
他勉强道:“还好吧。”
他是被舒嘉牵着到这里的,据说舒嘉的神秘老爹要与一位重要的客人商谈。
在陪舒嘉逛了一天,依次经过了中央公园、购物街和儿童游乐园后,他被带到这儿歇脚。
他是军人的体质,做完这些事情仍然累到虚脱。
舒嘉对他唯一不错的一点是,肯为他想办法解决口腹之欲,像带条小狗要记着及时喂食那样。
酒店的老板知道他们是深不可测的人物,便直接请进了贵宾间,让三名侍应生轮流招待。
张丰毅忽然问舒嘉:“你和你老爹打过招呼了吗。”
舒嘉此时正拿着把指甲刀,使劲锉指甲。眼睛盯着长如葱管的指甲,她回答:“没啊,怎么了。”
“毕竟是你老爹的应酬,”张丰毅犹犹豫豫的,他的脸皮比起舒嘉的要薄许多,“你这么贸然打扰,还带着一名陌生男子,会不会太唐突了。”
“怕什么,”舒嘉朝他翻了翻白眼,“他是我老爹啊。”
“可…”张丰毅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他是你老爹,你家的习俗我不知道,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我很尴尬啊。”
舒嘉正忙着磨指甲,一听这话,便把指甲钳啪地一声合上。那指甲钳是特制的,专用于美甲,舒嘉握在手里依然能露出一点。
“你有什么可尴尬的呢,他们只是谈一些生意。我老爹每天八点醒来,按时规律作息,早晨打太极,下午练瑜伽。我平时很难见到他老人家的,偶尔在心里记挂起来,去看望一下,表达我作为子女的一份心意嘛。”
张丰毅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的,心想,她如果能像子女那样为老人尽孝,在她们这样的家庭实在是离奇至极。
看到张丰毅写满了质疑的脸,舒嘉只好讲出实情:“好了,其实是看他又和哪个女人搞到一块了。”
张丰毅郁闷道:“你查奸带上我是有什么作用。”
“你能为我说话嘛,万一吵起来了,他们都是我老爹的部下,肯定会站在我老爹那一边啊。但是有了你,就有一个人为我撑腰壮胆了。”舒嘉理直气壮道。
“我能吵过一群人吗。”张丰毅满脸愕然。
“你只要在关键时刻表明你的立场,就万事大吉了。”舒嘉一脸云淡风轻。
“那这样的话,你老爹会不会从一开始,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赶我出去。”张丰毅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好了。”舒嘉用眼神安慰他,让他放轻松。但她越看,越令张丰毅毛骨悚然,就像黄鼠狼对门口的鸡和蔼笑着说:我是来给你拜年的。
“我老爹只喜欢敢打敢拼的年轻人,讨厌的人也是这样。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很可能还会忘了你的位置。你只要老实待着,他一定不会发现你的。”
舒嘉一脸真心诚意地对张丰毅说。
张丰毅愣了愣,确定这里面没有故意针对他的因素存在,才缓缓地收回视线,哦了一声。看起来舒嘉是从朋友的角度出发,给他提建议的。
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怀疑,到底有没有出过声。
“一会儿他们在会议室聊正事,我们在外面等?”张丰毅审慎地询问,观察着兴致未减的舒嘉。她好像对弄砸自家生意一事,感到特别的兴致勃勃。
舒嘉轻声否定,然后淡定地吐出一句:“我们去会议室里。”
张丰毅当时脸就黑了,在脑海里幻想着一幅可怖的画面。气氛严肃的会议室里,无数的人静坐着准备聆听讲话。然后他们俩穿得极为随意的一男一女,突兀地站在会议桌后方的空当间。
舒嘉环抱玉臂,准备寻衅滋事,关键是身旁还有个张丰毅。
他倒抽一口凉气,赶紧问道:“难道要站在那里旁听?”
“不,我们哪能站着啊,那多累人,得坐着。”舒嘉意犹未尽地说:“还得积极参与他们的交流,体现我身为老爹继承人的尊贵。”
“你还准备大展身手一番?”张丰毅瞪大眼睛问。
“来了怎么能白来呢,”舒嘉一脸理所应当,“我要让我老爹后悔他的所做所为。”
老板驾到
“你们父女间闹矛盾,别拖我进来啊。”张丰毅满心冤苦。
“要不你现在走?”舒嘉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觉得,你老爹见到他女儿带一个男人闯进他的生意,一定会大动肝火的。”张丰毅以手掩面。
舒嘉不厌其烦道:“都说了,他不会注意到你的。”
“你老爹不会,难免其他人不会,很丢人的啊。”
正此时,长相文雅的侍应生进来,一下子吸引了张丰毅和舒嘉的视线。侍应生对着他们恭敬地说道:“舒老板到了,请舒小姐出去迎接。”
舒嘉应了一声,轻轻地一挥手,仍然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尽显豪门大族的风范。张丰毅不禁为之讶然。
“你先下去,我和他一会儿就到,记得通报一声。”
张丰毅想起自始至终舒嘉从未告诉过他,她口中的老爹是何许人也。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老爹到底是谁,做什么的。”
舒嘉翘起脖子来,思虑了一会儿,“等下再告诉你,他的工作很复杂。”
“道上的人而已,怎么会谈得上复杂呢。”
“你会愿意把你受雇杀人的一系列事情告诉别人吗。”舒嘉反问。
张丰毅哑然。他到底是很避讳这些,身为同龄人的舒嘉比他更能了解,当有人得知,她有一个收保护费的父亲时其感受如何。
他们起身,一同出了酒店的贵宾室,迎面碰上了一队西装革履、脚踏皮鞋的中年男子。他们并未和张丰毅起冲突,而是冷冷地忽视了。
其留给张丰毅的第一印象便是龙精虎猛、目光冷峻如冰山,进了酒店的一楼大厅便分散成两队,将胸膛高高地挺起。令张丰毅有些诧异,他们这么庄重是要迎接谁。
大厅外停着一辆豪车,漂亮的漆面反射着耀眼的光。
一个神色庄严、眼角略有皱纹的男人稳步踏上台阶。
一见舒嘉,隔着玻璃就吃了一惊,问道:“你没在学校?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要和客人谈生意的。”
“在大学里,我是有自由出入的权利的。”舒嘉说道。
“教授没课吗。”
舒嘉瞄了这个男人一眼,有些无奈地说:“我要毕业了,教授不用再带我了。”
他哦了一声,想了想,又在台阶上留了好半天,方才叫过后面跟随的一位老人,吩咐:“带小姐去酒店的房间休息,安置妥当。”
“另外,”他指了指厅里的张丰毅,“这位估计是小姐的同学,要好生照顾,不得怠慢。”
舒嘉的父亲似乎没她说的那么死板,起码对自己还是很重视的。
张丰毅看了看两旁肃立的人,膀大腰圆的多半是雇佣的保镖。
那老人赶紧赔着笑脸上去,对舒嘉躬身行礼。舒嘉冷冷的只是不受。
他微躬着身子,“小姐您要不安心到上面的房间待会儿,我可以陪您聊天。舒老板他有正经事做,有重要的客人得他到场作陪,实在是脱不开身。”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只要来看看,连房间你都免得订。”
舒嘉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那位老人的建议,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尴尬。
用常人的话来说,舒文滔是个很踏实的男子。除了创业时期爱酗酒,爱去纽约街区很窄的胡同嫖娼外,各方面都算是十足的好男子。尤其是黑道上的名誉日隆,为人可靠,深孚众望。
他的皱纹只有浅浅的一些,非但不能显现出他真正的年纪,使他的面容透着苍老,反而让他有了成熟的魅力。这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功男人,精力充沛,以后还会更上层楼的。
在舒文滔和他的女儿两相默然之际,一辆同色的豪华轿车驶到门口,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莱纳,张丰毅通常认为,雇主一旦于任务结束,便再也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了。
同时他对舒嘉父亲的身份,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莱纳见到厅里有张丰毅,瞳孔一缩,满脸讶异。他们的这次会面完全是偶然,舒文滔和他要与师长派来的人商议价钱。
舒嘉事先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自作主张地掺和了进来。属实是这位大小姐的性情使然,莱纳虽是第一次见她,却对其行事风格早已略有耳闻。
莱纳推门而入,张丰毅赶紧上前迎着。
他示以礼貌性的微笑,“张丰毅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你啊。”
张丰毅呵呵一笑,“可能是冥冥间的缘分吧。”
就在这个时候,舒文滔突然出声斥责舒嘉:“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我们要跟客人谈事,你不去学校,可以跟朋友上街购物。我每个月转给你的钱,够你买一栋楼的了。”
“你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你需要父爱,我能专门腾出一天来陪你。旧金山、阿尔卑斯山、甚至是南极,随便你选,你不是常说要放飞自我嘛。我可以为你实现,想要什么程度你就能得到什么。但不是今天。”在最后一句话上,他加重了语气。
“在你们的会议上,添把椅子这么难吗。何况身为你的女儿,我想我应该坐在与你们平等的位置上。”舒嘉话里带刺。
“这不只是一把椅子的事,还关系到纽约黑手党在业界同行的颜面问题。”舒文滔厉声斥责。
当听到纽约黑手党的名号时,张丰毅心中一惊。虽然面上仍然平静,静静地观看着舒家内部的唇枪舌剑,但已然心中明了。
不过当舒文滔亲口说出的那一刻时,他依然有着难以置信的感觉。
“我是纽约黑手党的老板,我有能力送你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但不能让你任性,毁掉纽约黑手党的声誉等同于毁掉咱们的前途。”舒文滔语重心长地教训着自己的女儿。
“如果我要借着你的势力去得到心目中的自由,恐怕不至于现在还待在纽约。”舒嘉斜了她的父亲一眼,语气中有一股逼人的寒意,“我想要的自由是独属于我的,我要用我自己的钱,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度过我的人生。”
收敛几分
“银行帐户上写的是你的名字,那当然是你的钱。”舒文滔表现得很像大方又有钱的父亲。
“可我从没有为这些钱付出过一滴汗水,是你要给我的,”舒嘉正声道,“这些钱既然不属于我,为什么我非得背负着他们。
我要过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生活,过所有像我一样年纪女孩的生活。
然后才是自由、梦想与人生的独特境界,这是我要追求的。假如我只是想一个世俗意义的景点,很早之前我就能辍学了。我相信凭你的财力,供一个大手花钱的浪荡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我打到你账户上的钱,你一分也没用过?”舒文滔咬着嘴唇,面色难看。
“高中一毕业,我就开始做短工了。做的工作是什么,你没有必要知道,因为那会掉了你的身价,你可能会感到耻辱。与其那样,还不如我这个做女儿的少说几句。”舒嘉滔滔不绝,“上大学期间的全部花销来自于我勤工俭学得来的收入,你的钱我没有用过一分。”
“女儿用父亲的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舒文滔反问。
“十八岁以前确实是自然的事,但十八岁以后,放在美国的家庭就不常见了。我不愿做那例外的一个,我始终认为我和其他的女孩毫无区别。”舒嘉的态度不卑不亢,即便面前站着的是她的父亲。
“好吧,这件事以后再谈,”舒文滔挥挥手,好像要把心头的愁绪驱散开似的,“无论怎样,你不能在今天的场合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做一个淑女该做的。
别给我们舒家和纽约黑手党的兄弟们丟人现眼,把你在学校的脾性。”
舒文滔这是放了重话,舒嘉听了也仍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还反问舒文滔:
“如今什么年代了,您为什么仍然操着从国内带过来的那副传统。您也不能算作符合正统要求、勤恳持家的好男儿吧,既然这样,怎么还要要求别人守着早已过时的道德准则呢。”
舒文滔无奈地一摊手,以父亲惯用的深沉语气说:
“我的话,虽然有些地方不在理,可是今天你必须得照做,就当是看在纽约黑手党兄弟们的脸面上。只是要求你老实点,别弄出什么乱子。”
“论老实,我一直是最安分的那个。”舒嘉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就别过脸去,不再看她的父亲。
张丰毅觉得有些好笑,他和莱纳等人光顾着在旁看热闹了。
和舒文滔、莱纳一同来的,有许多纽约黑手党的高层,此时全是围在父女俩附近,时而轻拍舒文滔的肩膀,叫他多宽容女儿一些,时而窃窃私语一阵。
但是没有人敢围拢到舒嘉和张丰毅的身边,因为这位大小姐的见解独到,像他们黑帮这样注重传统的职业是难以理解年轻人的想法的。
最多就是在事后指责她几句,将舒嘉未出阁前的名声再败坏上些许。
莱纳作为纽约黑手党的教父,和舒文滔最亲密的朋友,便近前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笑盈盈地劝解舒文滔:“一次普通的会面而已,何必伤了父女间的和气呢。我们只是要讨论一下货物的价钱,很常见的公务。
别说是客人尚未到场,就算大小姐真的搞砸了纽约黑手党的事情,怎么能因此就训斥她呢。”
舒文滔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看着舒嘉头也不回的背影没了先前的严厉。
而舒嘉都走了,张丰毅哪能再待在舒文滔的跟前呢。他赶紧就跟了上去。
舒嘉似乎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便径直上楼。对她的父亲,她一向不是吵架,就是态度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固然是个性使然,也跟她们间长久以来的矛盾有关。
此时酒店外面迎来了最后一位客人,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客人。
朗纳德带着简单的几样随身物件下了车,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们远远地望见,便纷纷出门迎接。朗纳德的面容着实漂亮,即使在路上,也总能吸引好多女性的目光。
他一抖鬈曲的短发,提着沉重的箱子进了酒店。出行的装束和携带的装备都是简约之极,就连乘坐的汽车也是最平常的出租车。
舒文滔和莱纳率先迎着朗纳德进了门。
师长事先已经说过,将原来的中介替换掉,既是对纽约黑手党的尊重,又是交易中的一层保障。他们对朗纳德的英俊并不感到惊奇,能让万里之外的那位大军火商如此重视的人,想必是极其非凡的人才。
会议室是临窗的一间屋子,落地窗的窗户全部打开,纽约的高层楼宇环绕着装饰雅致的酒店。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尽是拔天倚地的高层建筑,有华美的玻璃反射着晃眼的白光。
房间不大,但刚好够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们入坐。
总共级别能够参加这种会议的也就只有几个,不过两手之数,空间相当宽松,凉风习习令人舒适。
为了绝对的安静和保密,舒文滔把一层楼都腾了出来,偌大的楼层空空荡荡的。只有在楼梯口的位置安置了大量的专业保镖,全是跟了舒文滔好些年的。
他们用的只有一间房间,却费了如此一般的周折,从中也可见出纽约黑手党的财力若何了。
舒文滔和莱纳先进去,再次才是朗纳德。当他见到桌上坐着的一男一女,先是一怔,而后赫然想起了那男子是谁了。
这两个实验品他虽则只见过寥寥几面,但留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因为从他们逃跑的那一天起,他日日夜夜思慕着的就是实验的成败与否。假如成功,他和师长都将达到常人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甚至突破历史和人类的极限!所以他把这两人的面容牢牢地印在了心底,细致到每一根发丝,更遑论曾直接跟张丰毅面对面交流过的师长了。
如今恰巧碰到了苦苦搜寻的、活的实验品,他的内心简直乐开了花。
要不是顾忌着毫不知情的舒文滔,他的嘴角几乎要绽出笑意来了。
这是我的两位文秘
他心头狂喜,仿佛会议室里坐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而是一团蠕动着的血肉,蕴藏着宝贵的实验数据。
他有些失神地走到桌边,眼睛打一进来就盯在张丰毅身上。
吓得张丰毅赶紧在椅子上坐直,生怕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癖好。
纽约黑手党的高层陆续入座,均是年纪很大的老人。有些是和舒文滔一同创业的合作伙伴,比如莱纳,姿态优雅,颇有风度。
有些是后来入股的老人,也是面容严肃,轻易不发一言。
算起来,张丰毅和舒嘉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两个。本来容貌就清秀无比,再加上两身极其居家的服装,一下就把他们从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中区分了出来。
只是西装革履、气氛郑重的会议中出现了这么两位无所事事的青年,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莱纳率先发言:“朗纳德先生,您不远万里而来,我看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我们是很久的合作伙伴了,这笔订单对纽约黑手党的扩张意义重大,希望能降些阶格。”
朗纳德注视了末尾的张丰毅好一阵,眼神炽热。不仅被关注的对象察觉到了,在这种注视之下浑身别扭起来。而且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们也有些疑惑,怎么这人对张丰毅如此热切,竟达到了物我两忘的程度。
一名高层见朗纳德的头一直偏在张丰毅那边,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他们对今天的会面可是做足了功夫,但对方竟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重视,岂不是小瞧了他们。
他气愤地半卷文件夹,心里弊着怒火,用夹沿敲了一下桌子。
这下把神色尴尬的张丰毅和一脸专注的朗纳德,拉回到了现实中。
张丰毅勉强地嘿嘿一笑,朗纳德赶紧将注意力转回会议,然后自我辩解道:“我是见这位身上有奇怪之处,因此才多看了一会儿,不知他是纽约黑手党的什么人啊。”
莱纳应声思索一阵,他得为张丰毅想个合理的身份,免得把弄脏了舒文滔的脸面。
舒文滔却出来为莱纳和张丰毅解了围,他徐徐说道:
“,负责整理文件的。
他们算不得什么黑道上的大人物,实是朗纳德先生多虑了。咱们还是接着今天的话题,想办法就货物的价钱达成一致。”
舒嘉就不乐意了,她是舒文滔的女儿,难道这也要遮遮掩掩的吗。她一向性格爽直,心里感到别扭就说出来,从不委屈自己,于是抢声道:
“少信他的!我直说了,我是他女儿,旁边的是我朋友,未来有可能是他女婿。我们俩都不是外人,你们该谈什么就谈什么。”
朗纳德心中讶异,张大嘴巴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了。
这下座首的舒文滔找根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他以手扶额,浑身的精气神都泄光了,好像一下老了十岁。舒嘉摆明了是故意让他难堪,才把张丰毅讲成他的女婿的。
别说张丰毅和他素未谋面,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就算真有了男朋友,也不能摆到桌面上啊,尤其还是在面对着纽约黑手党的合作伙伴。
场上比他还恐惧的是张丰毅,对舒嘉的命令他可是严格遵命,从未懈怠。
怎么,她这是要借机报复,还是无意地就拖他下水了。
舒文滔一挥手,重回正题:“别管他们了,我问你,这批货师长的估价是多少啊。”
见舒文滔认真起来了,自己对张丰毅的企图也不能被人发现。
朗纳德于是从容地说道:“师长的想法是在成本价的基础上,再加价三到四成。如果你们需要的是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就按三成算。”
“如果只需要这个数,”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就按四成算。”
这两个个位数只有他和舒文滔明白其中的分量,后面也许有很多零。
朗纳德接着说:“之前的那个数是师长目前全部的存货,除去已然和人达成协议不能动的,最多就是这么多。而之后的,是你们提出的。”
舒文滔面露迟疑之色。
朗纳德接着怂恿,他只是在按照师长所授之语和舒文滔进行交涉。因此并不需要什么临机应变的处事能力,只要把师长的目标达到就可以了。
“我相信以纽约黑手党的发展规模,未来会需要更多的资源投入,枪械之类的武器供应只会越来越多。
虽然眼下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一大笔钱,但以后多半会用得着。”朗纳德的语速缓慢,循循善诱,而后又主动建议道:“而且钱这种事情的话,如果需要花,还是当即花掉最好。”
舒文滔若有所思,朗纳德简要地作总结:“简而言之,师长认为你们会需要很多的枪支弹药,所以事先嘱咐了我一句。”
莱纳凑近舒文滔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他们在讨论着朗纳德建议的可行性。
“莱纳,纽约黑手党的专用帐户里还有多少钱。”舒文滔压低声音问。
莱纳思虑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回答:“约摸四千万上下吧。”
说罢,他又转过头和其他纽约黑手党高层交流了一下。得到确切的答案后,朝舒文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舒文滔喃喃自语:“只有四千万啊,那可移动的资金还有多少。”
“准备用作他途留在帐上的,手下人未支取的,以及用于纽约黑手党老人的退休,总共加起来约摸有三千多万。抽得再紧些,可以拿到更多。”莱纳的眼神和语气都极为肯定。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了。”舒文滔微微颔首,“但是这相当于把咱们纽约黑手党整个卖掉,来换取这一批军火。”
一旁的一位高层插话道:“咱们是否能换个供货商。
虽说师长的储货足够,但他的要价咱们接受不了。我觉得还是稳妥为上,要么跳过他跟师长交易,要么就干脆走黑市的渠道。”
“你是说他可能要从我们的钱里,偷偷抽掉一部分,实际价格要比他讲的低得多。”另一名高层敏锐地猜出他话里的深意。
达成一致
那人明显是谨慎起见,审慎地低声说:“他到底和原来负责的人不一样,先前的人我们和他交易过许多次,早已对彼此的底细知根知底了。
可今天到场的,不管你们的态度怎样,我是不敢信他的。万一卷着我们的钱跑了,那时找谁讲理呢。”
舒文滔劝这位注资纽约黑手党的股东道:“朗纳德先生是师长亲自向我保证过的人。
假如他真的会从我们的钱中贪吞一点。损失的不但是我们的利益,还有师长的利益。况且,师长是目前为止和我们合作最久的军火商,他的信誉和货物的质量都是值得信赖的。
我认为与师长做这笔生意是最保险的。”
有了老板的一席话,其他人便不再多言。
舒文浩又问莱纳,他向来主管黑帮内部的人员调动和具体运营,资金方面是由莱纳单独负责的。
“现在愿意借款给我们的有哪几家银行,你估摸着至多能借多少。”
莱纳小声回答:“我们的信誉在道上还是比较高的,应该在五千万起步。”
舒文滔点了点头,沉吟道:“那就向银行借贷一部分,由纽约黑手党的资金补全剩余的漏洞。
要确保黑手党内部至少有一千万左右的资源流动,防止突生变故。即便发生变故了,我们也能有应对的措施。”
众人吱吱喳喳一阵,商议完毕,讨论已定,便由老板舒文滔出面说道:“朗纳德先生,我们决定按第一种方法进行交易,即以高于成本价三成的价钱买到师长手中所有的存货。”
“但我希望能再降一降,”舒文滔沉声道,“或者对我们有额外的补偿。我们拿出这些钱来属实不易,师长总不能把便宜都占了。”
朗纳德听后,并不急于回复。而是小心翼翼地往张丰毅那边,也就是桌子的末尾瞄了一眼。
在舒文滔他们私下议论时,他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张丰毅身上。毕竟他才是更难得的目标,举世无双的实验成品。
朗纳德的脑中在飞快地构思着抓捕张丰毅的计划。看样子,张丰毅现在成了自称舒文滔女儿的什么人,起码也是相互熟悉的朋友。
他本来就是本部的杀手,如今真实的实力高深莫测,更有纽约黑手党和本部两部人马牵连,下手的时候一定要多加考虑,做到万无一失。
纵然师长的势力比起之前有了不少的增涨,但凡事就怕万一,如果走漏了风声,本部的人便是会杀上门来的。
过了一会儿,等张丰毅注意到这里的沉默时,朗纳德方才开口:“师长自然是不能把便宜都占了的,但三成已是我们的最低价。
您也知道,新德里的治安很不好,我们光保住原有的产业,就得投入大量的金钱。算上原材料、运费、损耗、黑帮内斗和警察的突击,我们赚到的钱很少了。”
“军火一向是最赚钱的行当了,”舒文滔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纵使风险性再高,可也抵不过一次成功交易的收入啊。”
他在道上浸淫多年,深知其中的门道。
一般来说,危险越大的贸易,利润就越高。
而军火地下走私就是各种黑道贸易危险性之最,远非售卖毒品、皮肉买卖可比。其他的可以和警察搞好关系,然后通过秘密的途径出手。可军火却是极其严格地进行禁止的货物,一经查处就是重罪。正因如此,各类军火的价格是水涨船高,几乎没有赔本的时候。
朗纳德皱了皱眉,他不愿意和舒文滔这样的人有太多纠缠。劳心费神的,而且是为师长办事,即使争得利益也没有他的一份。
他又忍不住往张丰毅那边看了一眼,此举恰巧被张丰毅瞥见了。
他赶紧敛色坐正,用手里的动作掩饰着。
他很想知道,张丰毅出了会议室会去哪里。得先调查清楚张丰毅常去的地方,和经常使用的路线,再做好埋伏,花钱雇人绑了实验品。实验品一到手,他就能远走高飞了。
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微微上场,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有了通往永生的机会,一点小小的损失算什么,何况是师长的损失,与他无关。
他咧嘴一笑,绽开白森森的牙齿,爽快说道:“舒老板明鉴,虽说我们生存艰难,但为了合作的维系和未来的发展,我可以退一步,在总额上再减一百万。”
在座的众人一听,当即笑颜逐开,呵呵大笑,得了便宜他们肯定不会再卖乖,于是皆笑盈盈地与朗纳德攀谈起来。一时之间气氛相当的融洽,大有呼朋喝友之势。
张丰毅和舒嘉在桌子的末尾,靠近墙的地方坐着,冷眼观瞧着桌上的局势,亲眼见证了他们的私语、绵里藏针的几次交流和皆大欢喜的结局。
舒嘉一扯张丰毅的袖子,悄悄地指了指桌子另一侧离他们很远的朗纳德。除了最初的一次,她倒真没有再给舒文滔和纽约黑手党丢脸。
可能是懒得再去想新的整蛊方式了。
她柔声问道:“张丰毅啊,这人跟你什么关系,怎么老目不转晴地盯着你看。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他和我是同性。”
“纽约的同性恋很多的,有一些还是白领阶层的精英。”舒嘉耸耸肩。
张丰毅黑着脸看她,心想你作为一个女孩,毕业于高等学府的高材生,美利坚格外看重的人才,能不能思想纯洁点。
他反问舒嘉:“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地方。还是,身上的衣服有褶皱。”
“吸引人的地方肯定没有,”舒嘉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他可能是看你穿得穷酸,比较显眼。”
“哪来的穷酸,和你差不多啊。”张丰毅的底气十足。
躺在椅子上的舒嘉立马回头,平白无故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扭过脸去,慢悠悠地扯起衣裙的一角,裙摆边缘有个标签。张丰毅在上面看到了一串奇怪的英文字母。
这时她说:“我自初中开始就了解各种名牌的特质了,这是常识。”
突发争执
她又说:“像你穿的这种廉价品牌,进了高端些的场所,就会被保安踢出来的。寻常人一眼就能辨出,纽约虽说不至于奢侈成风,但可要讲究高低位次、舒适与否。”
张丰毅很认真地问她:“我的这件很差劲吗。”
“何止是差劲,”舒嘉自顾自地说道,“在我们中间,你貌似是最穷的一个。就连那些保镖的衣服,也都是在西服店私人定制的,每一套都价值不菲。”
“因为我的穷,就使他注意到我了?”张丰毅耸耸肩。
“完全有可能。”
舒嘉的猜测委实太过离奇,张丰毅甩甩头,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转而问身旁的舒嘉:“你不是要查奸吗,会议眼看要结束了,再不给你老爹难堪,就没机会了!”
他朝着舒文滔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舒嘉顺势望去。见舒文滔已经在笑吟吟地和对面的朗纳德握手,其他人则整理文件和材料,准备离开了。
舒嘉懒懒地倚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姿态随意地耷拉着高跟鞋。背后的暖阳洒进暖和的阳光,令她十分惬意。她眼帘微垂,好似在晒太阳,然后嗫嚅着:“算了,纵然我知道他跟那些女人的事,但以后再跟他理会吧。”
“这么随便吗,”张丰毅有些狐疑,“可你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让他难堪呀。”
“难堪什么的,还会有许多机会。”舒嘉颇为洒脱,“我是他女儿嘛,他的秘密只有我能知道。背底里的风流韵事,挑一件出来就能使他身败名裂了。”
张丰毅噫了一声,眉头一皱,又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你对弄垮舒家的产业这么有兴趣呢,难道你老爹对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令你终生难以忘怀。”
舒嘉霍然睁眼,不太高兴的样子,用拳头轻捶了张丰毅的肩头一下,“说什么呢,他可是我老爹。虽然有的时候脾气不太好,但他还是我老爹。”
“那你为什么呢。”张丰毅困惑地追问。
“不这样做,老是待在宿舍刻苦学习,有什么意思呢。”舒嘉表情散漫一摊手,“只有多跟人作对,挑他的刺儿,方才能快乐地生活呀。”
张丰毅被舒嘉的这套理论弄得震惊无比,脸一僵退回椅子的靠背上。他自然是不敢像舒嘉那样任意妄为的,从进来一开始就没有大声发过言,很是拘束。
这时舒文浩和朗纳德客套几句便起身,预备散会。
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们依次避开椅子,向门口前进。
舒嘉不紧不慢地起身,仰着脖子环抱玉臂,抢在他们前面就出了门。
一排黑漆漆的精壮人影最前面却是一位着装时尚,长裙曳地的时尚女郎,景象一时之间有些怪异,令得座首站着的舒文滔对着舒嘉高挑的背影,垂下头,暗暗叹了口气,深深地摇了摇头。
他对这个女儿也真是束手无策,明知其表现怪诞难为常人接受,却无能为力。
跟在舒嘉背后的都是四五十岁德高望重的黑道前辈,一抬头就被舒文滔的女儿噎死过去。只能是指指点点一阵,埋怨她不尊重长辈之类的。
朗纳德绕过椅子,阔步出了会议室。他的背后是最后离去的舒文滔。
会议室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光滑如镜的瓷砖在脚下铺展,阳光被遮挡的地方略显阴暗。
在穿梭的人群中,张丰毅的视线和舒文滔的客人有一瞬间的接触,但看到那个鬈发微垂的男人只是偷偷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他便谨慎地停下了脚步,隔着流动的人幕专注地审视着朗纳德。
朗纳德微不可见地回头瞄了一眼,见张丰毅也在看着他,立刻明白他的举动已然令张丰毅警觉,于是收回视线,赶紧往一旁走去。
别人都去乘电梯,唯独朗纳德拢了拢衣襟,小心翼翼地在楼内绕起了圈。
走出好远,他方回头望了望,担心杀手出身的张丰毅跟来。
所幸楼道空无一人,旁边有一扇电梯门,也能下到一层。
但与他们共同去的不同,这是供酒店员工使用的。
朗纳德来这里,除了另外的电梯门,还有一个原因。
楼道的尽头开着一扇窗户,正朝着酒店门口的方向。朗纳德能从上俯瞰出去的人,主要是实验品张丰毅。
从上面看去,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们已步出入酒店的玻璃门。
后面的舒文滔让开一步,忽然拉住了舒嘉的手腕。舒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两人在楼下有些争执的趋势。
朗纳德所在的酒店历来是舒文滔与师长的人谈判的场所,不仅对于主人舒文滔来说十分熟悉,且师长他们也早已将这家酒店视作自己在海外一固定的落脚点。况且只要嘱托得仔细,朗纳德对这里的环境便能了如指掌。
他鸟瞰着下方的众多豪车,与豪车间待欲离去的贵宾。那些人影微小得像蚂蚁一样,而分外突兀的白色人影此时正被她的父亲牵制着。
舒文滔眉头紧锁,拉着舒嘉的玉腕就是不放手。
“舒嘉,不能再任由你胡来了,你的同学到底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要当众说明你俩的关系。”
“我的事情你少管!”舒嘉一副叛逆少女的样子,拼命从舒文滔的手中抽手。
“我不放手,今天你得留着把话给我讲明白了。”舒文滔罕见地固执。
“就算他是我男朋友又怎么样,我成年了!”
默默充当观众的张丰毅当时脸就有点黑,他怎么平白无故地就成了父女矛盾的牺牲品呢。舒文滔这么关注自家闺女的名誉,就没想过他一个外人的名誉。
虽说他倒无所谓,但别人看来就大有问题了。
“我准许你恋爱,但你得先让我过目。你伤的是我和舒家的脸面,不只你的脸面啊。”舒文滔一脸悲愤。
舒嘉被揪着腕子,没奈何才辩解称:“我就认识这么一个人,我的同学聚会时你也见过。全是美国人,他是我在外面认识的,不是我男朋友。”
舒文滔惊愕地张大嘴:“外面认识的?什么阿猫阿狗你都跟他结好。”
要面子是人的天性
当听到阿猫阿狗是形容他时,张丰毅心头一沉,看起来舒文滔对自己的观感着实一般。他的脸又黑了几分。
舒嘉就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笑,和她老爹纠缠。
“外面认识的怎么了,他人也不坏啊。”
张丰毅觉得此话在理,对舒嘉有了点好感。
但舒嘉的后半句话一出口,就弄得他情何以堪。
“就是穷了点,比起咱们家,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舒嘉转而说道,“但是这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生活。我总有交际上的自由吧。”
“我只是想问你,你那句他可能是我未来的女婿是什么意思。”舒文滔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神色。
舒嘉很淡定地辩解:“丈夫是由什么发展而来的,当然是男朋友。男朋友是由什么发展来的,当然是普通的男女朋友。”
“所以说,”她一本正经的,“任何和我目前是朋友关系的人,都可能是你未来的女婿。反正还早,我想我也没有说错。”
舒文滔恼怒地看着舒嘉,火气一下子起来了。舒嘉这是在戏弄他,这算是哪门子理由。把学校学到的东西反过来用在他身上,世上难有出其二者。
舒嘉瞅着被舒文滔握住的手,“松手。”
舒文滔抓得更紧了。
舒嘉看着她老爹无动于衷,便威胁道:“老爹啊,这是我的手。如果你要一直抓着,我就把你和那些女人的荒唐事告诉你的下属。他们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我想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舒文滔瞪起眼睛来,瞧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儿,怒气填胸。但是又拿她没办法,最终还是甩开了手。
他指着舒嘉如嫩藕一般的鼻尖,“不管怎样,在公共场合一定要顾及我们舒家和纽约黑手党的脸面。不要因为跟我置气,就故意在正式场合讲一些奇奇怪怪的内容。这里不是学校,要讲黑道的规矩!”
他扶了扶衣襟,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种刻板的面孔,恰如黑道上的标准大人物一样。
舒嘉依旧是那幅爱搭不理的模样,一甩头,撇开板着脸训人的舒文滔,扭身踩着高跟鞋就走了。经过旁观的张丰毅时,她用劲地扯了一下张丰毅的袖子,让张丰毅跟着她。
张丰毅快速地扫视一圈,发现酒店前停靠的豪车都已驶离。朗纳德出行乘的是出租车,一送人到地,立马就返回。所以他并不清楚,开始就与纽约黑手党高层分道扬镳的朗纳德现在在哪里,是否已回到了寄宿的宾馆。
而实际上,朗纳德一直躲在走廊末尾的窗户旁,亲眼目暏了舒嘉和舒文滔的争吵。争吵的内容他听不见,他眼下是在离地四百多英尺的三十三楼,所有的声音不及耳边呼啸的风声大。
但是他能看得明白,那父女俩的争执很激烈,明显是女儿占据了上风,父亲无奈选择让步。
朗纳德关注的主要对象还是张丰毅。
他只是很好奇张丰毅和舒嘉之间的关系。如果是很亲密的伴侣,为什么不上去帮腔呢。
人流熙攘的街道上,张丰毅跟着舒嘉的步伐前进。见他们要离开了,朗纳德赶紧进了旁边的电梯。电梯因为没人使用的缘故,很快就到了三十三楼。
朗纳德这边急着追赶,张丰毅和舒嘉却是气定神闲。他们两个是纽约少见的大闲人,一个等着本部的任务,一个预备毕业典礼的论文,都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少顷,张丰毅忍不住问舒嘉:“你为什么要把我说成是什么未来的女婿,不仅我很尴尬,以后再见面多为难啊。”
他们出了一段距离,张丰毅才敢问舒嘉。不然被她老爹掺和进来,追问起张丰毅的底细,就难收场了。
张丰毅摊了摊手,舒嘉扭头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带你来的作用就是让他难堪,你不是也说了吗。”
“可你手里有那么多材料不用,”张丰毅埋怨舒嘉,“偏偏用上了我。你到底是让他难堪,还是让我难堪。”
“你也很要面子吗。”
“。”张丰毅辩称。
让一群年纪是他几倍的长辈看热闹,使他有一种被围观猴戏的感觉。尤其是自己就是那只楚楚可怜的猴子,身边还有一只特别厚脸皮的母猴子在起负面作用。
“你在纽约认识多少人,除了公寓的负责人、学院的教授,就是本部的联系人吧。”舒嘉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什么可丟人的,占的还是我的便宜。”
张丰毅委实是被这姑娘的口不择言震惊到了,一时之间竟难以组织合适的语言。只好耐心地闲逛着,问她:“去哪里啊。”
舒嘉洒脱地张开双臂,“没有目标。”
“这,”张丰毅迟疑了一下,“你心里没有具体的计划吗。我还以为你是闲着无聊,出来放松的呢。”
“无聊倒说对了,放松是真没有。”舒嘉的语气很倦怠,“不过是偶然听说我老爹又新找个女的,所以密切关注一阵。”
“可你老爹看上去很严肃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是到处采撷花朵的老男人。”
“那是他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舒嘉一脸不屑,“到了晚上和别的男人毫无差别。”
“他会应邀参加一些上流社会的舞会,和同行们的交流一结束,就到僻静角落,凭借自身的优雅气质,勾搭看得上眼的贵妇人。管她已婚未婚,年纪比他大,还是比他小,情迷意乱之际就带出场了。”
张丰毅皱了皱眉头,“看来你对你老爹真是很了解,连他出去经常干什么都一清二楚。”
舒嘉抽了抽嘴角,苦笑道:“要是他在外面再弄出什么私生子、私生女出来,可不得我和我弟来收拾嘛。”
“你弟现在在哪儿呢,”张丰毅随口一问,“又是哪所高等学府。我一低端大学的毕业生肯定不敢多说话。”
“总之是特别好的大学,不是你这种人能攀得起的。”
舒嘉一句话差点没把张丰毅憋出内伤来。
摆脱跟踪
目送着舒嘉进入校园,这个活泼的、好似百合花一样的女子回头和张丰毅告别。
张丰毅伸手作为回应,看着她那一头缥逸的长发在远处一闪而过。
其时是临近傍晚时分,张丰毅缓缓地放下手,插进裤兜,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纽约大学的古老校门巍峨且沉重,晚霞在天际放射出猛烈的光芒。临前的街道满是富有特色的旧酒吧和小商铺,叛逆的纽约青年在上面画满了涂鸦,商铺的招牌耷拉着一角。
他矗立在大学校门前,双手插兜,时而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的人群、摊贩和路人,时而看看校园里穿梭的大学生。
那个叫朗纳德的,跟了他很久了。
朗纳德使用的手段并不高明,只是简单的跟踪尾随。从他一到了会议室,张丰毅就感觉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出了酒店就更加显著了。
所以张丰毅又和舒嘉若无其事地闲扯了两句,便催她快回学校。纵然将近毕业,课业负担很少,但要是回学校,也没理由被赶出来。
张丰毅回头瞄了一眼,猛然发现朗纳德不知何时进了他身后的超市。
举着一包薯片,垂着头看上面的标签。他的身体被超市的货架遮挡,只露出小半个头,一抹阴鸷的目光悄然落在张丰毅的脊背上。
张丰毅赶紧跑路,那人也扔下薯片袋从超市里冲了出来。
街道上悠然行进的路人很多,张丰毅左闪右避仍是冲撞了几个过路的行人,嘴里说着道歉,腿下的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飞也似地跑开,后面的朗纳德紧紧地跟着他。
逃奔进离纽约大学最近的百货大楼,这是张丰毅在来时就规划好的地点。
大楼里人来人往,游人如织,各式商品琳琅满目。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以防撞倒游人横生枝节。
悄悄地混入人群,时而跟随别人前进,彼此间隔着相当的距离,时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单独往另一个方向前进。
百货大楼里亮着明亮的灯光,照在女式的皮鞋上反射着白光。喷了香水的服务生垂手站在瓷砖上,张丰毅焦急地在商品间穿行。甚至来不及回头看看朗纳德是否追了过来,直到下了楼梯,他方才倚着墙角,审视着安全通道的门,刚刚他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许久,位置偏僻的安全通道门毫无动静,朗纳德可能放弃了继续跟踪。要么被他甩脱了,要么醒悟过来,自己已然知晓了情况。
张丰毅心中大定,开始琢磨如何从百货大楼出去,回到公寓,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朗纳德肯定有问题,他一直关注着张丰毅,从见到的第一眼起的神色就很反常。
思量了一会儿,张丰毅疾步由后门出了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的后面是一座附属的停车场,有出口通往繁华热闹的市区。
张丰毅叫住一辆出租车,一边警惕着附近的人群,尤其是房檐下的阴影。背阴的路上车水马龙,密集的路人在简陋的店铺前行进。
确认无误,他方才上车,让司机尽快赶回他所住的公寓。
出租车的后车窗对着百货大楼三层的一扇窗子,其实跟踪他的朗纳德就在那里犹豫。
商场里照旧是异常繁忙的景象,朗纳德站在那里陷入了迷茫。互相挽着手的客人们从他身旁经过,他捻着下巴思索。
怎么会让实验品跑了呢。
他为什么那么匆忙,甚至突然就跑了起来。
难道是让他发觉了。朗纳德双手一击,暗骂自己行事马虎。
他毕竟是本部的杀手,对跟踪、反跟踪之类的手段应该极为熟悉才是。先前的注视,之后的追踪肯定是让他察觉到了。
得赶紧向师长报告,自己孤身一人在纽约,诸事不便。要让师长调动在纽约的人脉和潜藏的力量,把他抓起来控制住再说。
想到这儿,朗纳德转身就走,留下了一脸不明所以在柜台边翻帐薄的服务生。
张丰毅让司机转入公寓旁边一道狭窄而且阴冷的小巷。这里狭窄到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行,高大的水泥墙壁沿着直线向上,开出的通风口嗡嗡地吹着热气。
张丰毅就在这儿下了车。
出租车飞快地退出小巷,他环视一圈,确定朗纳德没在租住的公寓周遭有心蹲守,才赶紧回了房间。
匆匆地脱掉鞋,合上房门就进了卧室。
卧室的布置一如既往地简洁,靠墙一架大衣柜,对侧的窗户下摆着单人床,旁边有一个床头柜。
张丰毅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成捆的美金,偶尔夹杂几张不同颜色的银行卡。自进入本部以来他得到的所有收入,都收纳在这个柜子里。原本准备找机会攒起来雇侦探的,但如今看来,得提前动用了。
他需要盟友,需要同处一方黑暗世界的帮手,就需要钱。
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现金,将绿色的美钞一捆一捆地放进从衣柜里找出来的皮包。鬼知道这个款式老旧的皮包是属于谁的,也许是公寓上一任主人的。
有可移动资金的银行卡也被他带到了身上,现金用来直接交易、随时能够使用,银行卡留作备用。
处置完毕,他谨慎地在公寓里查看了一番。确保伊万诺夫不会派人给他在暗中设上窃听器、监视器什么的高科技产品,本来应付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朗纳德就够吃力的了,要是再加上本部的秘密监控,把一碗浑汤搅得更浊些,就简直不是他能处理的范围了。
然后是如何躲避朗纳德的跟踪。要是径直就这样出去,还会有被再次咬上的风险。所以得做些伪装。
他手脚麻利地换了身衣服,由宽松的休闲装变为紧身的西服衣裤,打上办公族常见的领带,再戴上一次性口罩。基本的特征都被加了些掩饰,如果这样还能认出来,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了。
临走时,他又犹疑了一下,虽说他是无甚大碍了,但是…
舒嘉那边实在是没有多少保险啊。
见上一面
想了想,他仍然是拨通了舒嘉的电话号码。追踪他的朗纳德是冲他来的,他可不想拖累别人。
黄昏的太阳在窗户内的地平线沉落,天空罩上了一层阴晦。他安静地等着,一阵鸣声过后,柔软的女声如期而至。
“又怎么了,我才刚坐安稳了。”舒嘉满是焦急地轻声问。
张丰毅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便问:“你在上课?”
“当然了,不然我还能干嘛,”舒嘉很快回答,“教授在台上讲课呢,你有什么快点说。”
张丰毅其实心里有点失落,明明是关心别人的安危,却挨了人家一顿回击。他斟酌好措辞,问舒嘉:“你今天晚上准备回家吗。”
“不啊,我打算待在学校宿舍。”
这时的舒嘉正在纽约大学的课堂里,借着傍晚的沉沉暮色,光线稀薄,她又恰好坐在课堂靠后的一排,因此能躲过台上教授的视线。
她俯着身子,把身体藏到课桌下,手抓着手机,时不时朝上面的教授小心窥探一眼。她们的教授是个很老的数学系讲师,在大学的建制里是选修讲师。她也是闲来无事,才想到来他这儿听课的。
那个满脸皱纹的讲师手持三角尺,声音有气无力的,不时敲敲黑板上的粉笔图形,叫底下零星的几个学生注意。
张丰毅赶紧跟她要求:“你回家吧,真的。”
“为啥。”舒嘉当时就懵了。
“有人在跟踪我,就是和你老爹谈生意的那人。我担心他会对你做同样的事情,他在会议上那么关注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他在跟踪你?”舒嘉语气惊愕。她虽说出身于黑道,终究是正经的学生,只见过打架和群殴,还未曾经历过这等事。
她赶紧追问:“为了什么。是跟本部有关吗。”
张丰毅不厌其烦地答道:“暂时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总之今天你必须回去,不管你和你老爹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他才是能保护你的人。”
舒嘉困惑地轻声叫了起来:“张丰毅,你别是在外面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被逼急了,把我顶出来替罪。”
张丰毅急着自我辩解:“我就算是被逼急了,肯定也不会让别人替我的。”
“挺像个男人的哈。”
“…因为我知道没人愿意替我遭罪。”
躲在课桌下的舒嘉安慰他:“可能现在是没,可以后会有的。”
“好了,正事要紧。”张丰毅转回正题,“短时间内,你最好还是多待在你老爹身边。他有能力有地位,能保护好你。
我会着手处置朗纳德的,你尽量多待在学校,天晚了就马上回家,别被他们逮住机会。”
“我是没问题,可你呢。我有我老爹做靠山,什么时候都能跑回家。你在纽约只有一个人啊,你不打算把今天的情况上报给本部吗。”舒嘉连连发问。
“看情况了,如果事态严重到需要上报才能解决,我想我一定会的。”
“教授要过来了,今天我听你一次。但你的消息要是假的,让我知道你是受我老爹差遣,故意把我骗回家的,咱俩的朋友就到这儿吧。”
张丰毅嘿嘿笑了笑,本想道声保重再分别。未等第一个音节出口,最后舒嘉就仍然是毫不留情地、果断挂了电话。
张丰毅举着手机,一如既往的尴尬,暗想舒嘉怎么不给一次由他挂电话的机会呢,哪怕一次也好啊。
他收起手机,关好门窗,到街头的电线杆旁查看起来。
和国内的许多地方一样,上面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一层叠一叠的。
一些见不得光的营生就通过这种方式传播,有最低贱的卖淫,有零散的小团伙专业追讨欠债,还有黑道的其他行业。其中就包括私家侦探,虽然坐的是办公楼,却经常查一些像婚内出轨这样的隐秘工作。
张丰毅找了一家比较正规的,暗暗记下上面的地址。当然也有电话的联系方式,但张丰毅想总得和他要合作的人,才能了解他是否值得信赖。
张丰毅找的这个侦探叫作弗兰克·吉福德,事务所位于纽约繁华区的一栋办公楼上。
弗兰克·吉福德从业经验丰富,在他的行当内做过二十多年。一栋有些年头的楼宇中,有一层是专供他的事务所使用的。
外面挂着医生诊所、酒吧的招牌,霓虹灯镶嵌边缘,五颜六色,流转不停。屋内有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道,熏得天花板也是一样浊劣的黄色。廉价窗帘遮挡着街道上的光线,张丰毅赶到的时候,吉福德侦探正和他的助手本特·拉尔森坐在一起抽雪茄。
这是他们每日的日常,每天晚了八点打开事务所的电视机,定时收看纽约电视台当日的节目。
所以当张丰毅推开虚掩着的门,径直闯了进来时,他们都是一脸惊讶地望了过来。指间的烟一时之间悬在了半空,白白地燃烧着冒烟。
张丰毅马上表明来意:“我是来找吉福德侦探的,我有一笔生意需要与他合作。”
脸上有一颗黑痣的吉福德侦探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我就是。”
侦探事务所的开放时间是早晨九点至傍晚六点。过了这段时间,也没人会贸然造访了,所以吃住与工作都在一地的吉福德侦探和本特,就把其余的时候当作下班的自由空当了。
张丰毅轻手轻脚地回身合住房门,自顾自地进了客厅,在他们身边坐下。
客厅的光照很充足,面对沙发的电视机放映着今天的综艺节目。有个扮相滑稽、脸上涂满油彩的小丑在舞台上蹦蹦跳跳。
张丰毅只是望了一眼,就立马收回视线,微微张嘴,要说话的样子。
吉福德侦探连忙拿起遥控器,调低电视机的音量,侧起耳朵来,准备认真聆听张丰毅。
“我被人跟踪了。”
“被谁,能记得起他的长相吗。”吉福德侦探表现得颇为耐心。
“我只知道他叫朗纳德,是从别的国家来的,是一位大人物派出的代表。”
私人委托侦探
“你的工作是什么,他的工作又是什么。两者之间有交集吗,你和他有利益上的冲突吗。”吉福德侦探立马进入了状态,冷静地为张丰毅分析。
“没有,我和他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张丰毅皱了皱眉头,苦思冥想一阵,他在想究竟要不要把涉及黑道的相关事情告诉吉福德侦探。
如果不告诉他的话,有许多情况会影响到调查。于是他问:“冒昧地问一句,您的侦探事务所平日里会接些什么样的案子。”
吉福德侦探沉吟着说:“大部分是家庭关系方面的、很私密的那种,其它类型的也都接过一些。有些警察悬而未决的案子,当事人也会委托我们追查。”
张丰毅接着话头:“黑道上有人委托过你们吗。”
他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吉福德侦探,吉福德侦探垂着头努力回想,雪茄的烟灰有一长串,一点亮红的微光朝着指头逼近。
助手本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头顶的短发黑白相间,此时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着他们说话。
“确实有,当年有个人的情妇被仇人暗杀了,他让我查出仇人的藏身之所。这是最典型的一件,牵涉着黑道的案件就有很多了。”
“想必你们能对雇主的身份保密。”张丰毅逐层深入。
吉福德侦探点了点头,并且郑重地跟张丰毅声明:“我们的侦探事务所是绝对专业的,在行业内也有一定的名声。只要有确凿的线索可供我追查下去,我和本特就能全心全意地为你服务。”
张丰毅心中大定,决定把这中间的原委和盘托出:
“我是在一次纽约黑手党的高层会晤上见到他的,当时他们谈的是军火交易。朗纳德代表的是供货商。我原本与这次会议无关,但纽约黑手党老板的女儿,是我的朋友。因此能够参加进去。”
“他的背景是军火商?”吉福德探侦探的脸上并未有丝毫的慌乱,凑近张丰毅审慎地问。
“至少与这个军火商有莫大的牵连。”
“好的,我会为你查这个人的。”吉福德侦探起身,“因为是道上的事情,寻常的法律合同签了也没用,所以我们就只作口头协议吧。我相信既能与纽约黑手党这样的大型社团攀上关系,你应该不会缺钱花。毕竟众所周知,纽约黑手党现如今已是纽约地区最大的民间社团了。”
张丰毅赶紧把钱从兜里掏出来,爽快地拍在桌上,“我现在就可以付清,但请你一定要尽心竭力。”
吉福德侦探推辞道:“无功不受禄,等查得水落石出了,再给也不迟。”
张丰毅态度坚决地要他收下,并直言理由:“我有预感,这次的委托会相当危险。你最好还是先收着,为家儿妻女,万一过程中出了意外,生活总有个着落。”
吉福德侦探迟疑了一下,仍旧是按张丰毅的建议接过了他的钱。这时雪茄烟烧到了末尾,地上有一小撮烟灰,吉福德侦探怕烫到手,便连忙将那截雪茄扔到桌上。
客厅沙发上的三人相互对望一眼,张丰毅语速缓慢地说:
“我暂时性地甩开了他,但不能保证他是否还会跟上来。我估计他的目标会锁定在我,和舒嘉身上。这里我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她是纽约黑手党老板的女儿,也是纽约大学的一名大学生。纵然父亲是黑帮老大,但她从未做过任何坏事。这点请你们放心。”
吉福德侦探和本特专注地听着,并微微颌首。
“我认为他要调查我,必定得顺着我或者舒嘉的线。”张丰毅的逻辑很缜密,“就得请你们在暗中守候着我的朋友,舒嘉。
我能单独应付得了朗纳德,可舒嘉只是个女孩子。一旦你们在舒嘉身边发现了朗纳德,就请立刻汇报我。如果朗纳德想对她下手,而我又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时,就直接报警。”
吉福德侦探点了点头,表示遵命。
“互相留一下联系方式吧。”张丰毅建议。
尚穿着睡衣睡裤的本特急忙起身,穿上拖鞋到客厅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内,取来了白纸和圆珠笔。
张丰毅、本特和吉福德侦探各自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然后分别传递着看了一下。
张丰毅和他们告辞:“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展开行动吧。朗纳德是个很帅气的美男子,然而他在跟踪上的造谊属实不高,你们很容易就能从人群里发现他。”
三人拱手告别,张丰毅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时候不早了,看来他想做的得明天才能完成了。于是他快步出了事务所所在的楼宇,搭乘半夜的出租车返回公寓。
次日张丰毅起了个大早,他要去找他的师傅埃尔维斯。如果能避开本部无处不在的监控,单独请埃尔维斯和丹尼尔出马,甚至加上伊万诺夫之外的联系人弗兰克,把他们作为自己的帮手,张丰毅又能多了一分把握。
可临上出租车时,他却瞥见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朗纳德,今天的他换上了极其简易的便装,并始终用帽檐遮着脸。张丰毅能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站着公寓对角的街口,沿街是一家普通的超市。
纽约清晨的人群忙碌地来往穿梭,唯独他一动不动。
一身黑色的便衣与周围的阴影搭配得十分协调,异常肃穆而冷峻。
张丰毅朝他的方向观瞧了一会儿,故作镇静地收回视线。然后挥手让司机开车,他并不怕朗纳德再次咬上自己,怕的是朗纳德就此放弃。只要他出现,就能有追查的方向。
汽车启动,飞快地驶离。张丰毅回头从后车窗望了望,街口处的黑色身影缓缓地挪动脚步,转向出租车前进的方向。
见朗纳德的手摸上了瘪下的软帽,张丰毅赶紧回身。他在心里思量着,朗纳德是怎样摸到他的住所来的。按理说,朗纳德之前已经被他甩脱了,咋天的出行也做了充分的伪装。朗纳德是绝不可能再次追上来的。
他是怎么查到自己的住所的。
张丰毅还尚未了解到,如今的时代想要获取一个人的身份信息,是多么的容易。只要你有钱。
召集来的助手
朗纳德看着那辆出租车远去,表情沉默。
密集的人流从他的身周经过,他的大衣竖领挡着清晨的冷风,竖领外是纯黑的,内里浅棕色的。今天的天气比较冷。
他回身,低着头钻进路边的小酒吧。同时右手伸进大衣的衣兜,进了店铺,刚好从兜里摸出了一部很小的手机。
手机是翻盖式的,他吧嗒一声打开,按着手机按键,来到了酒吧的柜台前。
朗纳德额前的鬈发低低地垂着,显得他的眼睛异常的阴郁,像有一团毒雾刺入他的眼眶,浸透他的骨髓,使得整副面容都变了颜色。他举着手机,绿色的荧屏上一串黑点依次出现。先是越来越长,而后又越缩越短。
他伸手要了一扎啤酒,酒吧的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穿着肮脏的黄毛衣,黝黑的脸非常油腻。
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接通了,老板为朗纳德端来一大杯冰啤酒,顶上冒着一层白沫。
他接着啤酒杯,五指叉开放到杯沿,然后轻声说道:“那人跑了,沿着毕士达大街。”
和他通话的人此时正在一间向阳的密室内,坐在破旧沙发的靠背上,悠闲地和朗纳德交谈。
房间的窗户上罩着发黄发脆的旧报纸,阳光轻易地照进室内,映得周遭遍地金辉。地上一片狼藉,满是灰尘,且有许多的旧杂志翻卷着扔在沙发旁边。沙发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后面的半截海绵皮被掀开,欹斜着面向旧式的电视机和朱漆的电视柜。
这间房间的门嵌进了墙壁里,只有四道又细又模糊的黑线标志着门的存在。不然会以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
阿卜杜勒·哈利姆·哈达姆刚入住的这间房子,本就是为他们这样的人准备的。
因为门没有门把手,所以只有从里面用刀硬生生地撬开。就避免了有外人知晓他。如果进了这里,一关门,整个世界就与他彻底地隔离。
而电话对面的朗纳德万万没想到,师长,居然是曾在曼哈顿十四号街区犯下重罪的强奸犯。
阿卜杜勒是纯血的印度人,暗杀手段高明,追踪之类的勾当做得比他熟练得多。师长派他来,再合适不过了。
阿卜杜勒在沙发的靠背上晃悠着双腿,慢悠悠地问:“需要我做什么。调查那只实验品的日常行踪吗。”
在谈话当中,他已很自然地把张丰毅当成是一只漫游在森林里的动物。或者是更直白的猎物。
朗纳德沉吟一阵,说道:“别跟他了,上次跟丢,我回去一细想,总觉得是他有所察觉。终归是不保险,暂时先放一放,等他的警惕心有所下降,再追查他。”
“可你的目标是他啊,不跟他难道让我闲着。”
“你去追查那个女孩,她牵涉的人很多,她的父亲舒文滔,纽约大学的同学、教授,想得到点什么应该不难。而且她与张丰毅的关系非常亲密。你想办法从侧面问询出张丰毅的情况,”朗纳德停顿了一下,“要是获得的信息达到一定的程度了,就下手绑了她,逼张丰毅现身。”
“为什么不直接设下埋伏,单独抓了实验品。”阿卜杜勒更喜欢直截了当的方式。
“这是方案二,你讲的是方案一,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假如张丰毅被惊醒了,并作出了应变,就按我说的做。假如他仍然蒙在鼓里,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做点手脚。”朗纳德嘱咐阿卜杜勒。
“可惜了,还以为当天就能完成呢。你说的那个女孩在哪儿。”阿卜杜勒又问。
“她叫舒嘉,是纽约大学的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朗纳德坦诚地说道:“你在暗地里先把她的根底摸清楚,这个张丰毅据说来自遥远的中国,一时之间查不到他以前的经历。”
阿卜杜勒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朗纳德也再没有别的安排,想了想,两人于是就此挂断。
阿卜杜勒从沙发的靠背上跳下来,甩手翻出一把军刀,雪白的刀刃刃口锋利,是刚从牛皮刀靴里拔出来的。
他快步走到门前,他是刚刚租下这间房子的,原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此时朗纳德下了命令,他便打算出去按命令照做。虽说晚上还得回来,但他早已习惯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睡觉有无毯子委实是无足轻重的事。
军刀的刀尖插进墙壁间的缝隙,顺势一掰,门沿便脱离了墙壁的凹槽,微微露出一点。阿卜杜勒就借着这么一点使劲的地方,把整扇门翻了出来。
门被拉开的时候,像下雨一样落下积压的尘埃。
他的房间外是一间盛放空纸箱的杂物间,墙角放着扫帚和拖布,纸箱堆得与肩齐平,地上也有一些被踩瘪成纸片的硬纸板。这里平时很少人来,谁都以为那扇门永不开放,可实际上那扇门是专供别人躲藏的。
师长的力量远在印度,鞭长莫及,他只能让朗纳德去找避居郊区的阿卜杜勒。然后朗纳德又为阿卜杜勒安排了纽约城内的住处。但仅他们俩人还是不够的,朗纳德必须去花钱雇佣一些黑道人士临时充作人手。
当然,是纽约黑手党以外的一些小型帮派。
朗纳德摁下挂断键,一合翻盖,将手机收回右边的大衣兜里。左手从左兜里掏钱付给酒吧的老板。他面前的啤酒大概喝了一半,都是在和阿卜杜勒谈话的间隙喝下肚的。
顶着块抹布的老板收了钱,朗纳德转身离去。
太阳的光线渐渐地偏移,透过落地窗将街对面的店铺全部照亮。
朗纳德往下压了压帽子,旋即疾步穿过酒吧的餐桌,跨出门。一股突如其来的冷风钻进他的大衣,鼓荡着衣襟,他赶忙捂着衣服,快步跑向目的地。
保险起见,他单独赶去,全程步行。
终于来到一扇合住的卷帘门面前,朗纳德举手拍了拍卷帘门。整扇卷帘门声响极大地震动着。
不一会儿,一位露着膀子的壮汉替他拉起了卷帘门。里面亮着灯,墙壁斑驳,一群人围着牌桌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