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求合作
她径直到朗纳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托着桌子说:“是琼叫我来的,她说你曾经研制过一种试剂,能增强人的身体素质。”
朗纳德倏地坐直,有些难以置信,他问杰奎琳:“你怎么知道,你跟我有关系吗。”
“我跟你确实没关系,可琼资助过师长。严格说来,她是间接地和你有联系。”杰奎琳说。
朗纳德若有所思地往后一靠,他一向只负责实验研究,对资金的来源并不清楚。他正声道:“就算我有研究过,可稳定的成品尚未完成,我们也并不需要自愿者来做实验。如果我想要,我可以有很多。”
她的表情颇为好整以暇,环抱双臂,朝餐厅里悬挂的液晶电视抬了抬下巴。
朗纳德顺势望去,只见电视播放的新闻里是混乱不堪的街道。无数的警察和警车灌满了夜晚的路口,闪烁的警灯变幻着色彩,在眼神凌厉的警察和尖声呼叫的记者脸上闪过。记者们高举着记者证,摄像师在后面跟拍,都套着亮黄色的马甲。
杰奎琳对他说:“你派去的那人被杀了,这事发生在纽约最繁华的购物街上,已经上了新闻了。”
朗纳德不由得神色慌张起来,急忙注视荧屏,愣了好半天。
杰奎琳淡然地拈起桌上的干果,用黑色的指甲剥开果壳。然后把果仁塞进嘴里,等待他的反应。
“他是师长指定的人,”朗纳德满脸不肯相信的样子,“事到临头不应当出差错的。”
“师长呢,主要力量毕竟是在中印边境,”杰奎琳依旧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为他讲明情况,“缺乏再高端些的人才,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你明白这件事情现在有多复杂吗。”杰奎琳前倾身体,凑近朗纳德的脸突然发问。
朗纳德半张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倾听着杰奎琳继续说下去。
“杀掉阿卜杜勒的人是本部派来的,也许就藏在一部分警察当中。因为那些警察有的戴着独特的徽记,那是本部专属的。你现在看到的混乱,”
她一指餐厅里的液晶电视,“是本部的人和纽约警察局的真警察,在路口争执。他们很快就会散开,本部做事向来不留痕迹。他们可以通过高层把阿卜杜勒的死巧妙地掩饰过去。”
朗纳德仿佛被杰奎琳一语戳中了软助,他一直顾虑的就是张丰毅背后的本部。之前保持监视也是担心本部横插一脚,加以阻碍。
他急急忙忙地问:“本部要掺合进来了吗。”
杰奎琳反问:“本部如果要掺合进你的事,并知晓了你的意图,你怎么还会活着在这里吃饭呢。我想他们会分出两批人,一批去杀你,一批去杀阿卜杜勒。你们在纽约的力量薄弱,一旦得手就再无翻盘的可能。因此你得高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朗纳德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难道阿卜杜勒的死完全是个意外。”
“也不能完全算是意外,本部可能是顺着张丰毅发现阿卜杜勒的。”杰奎琳审慎地说。
“这些事情,你怎么了解得这么详细。既了解我的,又了解张丰毅的,我做过调查,可得到的却比你们的少。”
“事实上是琼了解得比你多,”杰奎琳道出真相,“她在纽约只手遮天,眼线遍布每一个角落,全市的妓女都要归她管辖和保护。稍微用点心思,就能得到别人想要而得不到的。”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来找我们,我们才是纽约的霸主。凭一己之力,你是斗不过本部的。”
“你的身份,看来是她手下的妓女了。”朗纳德猜测。
杰奎琳嘴角翘起,轻轻地一笑,“那些大老板们看不上我的,我只是她手底下的人。她给我嗑药的钱,我成为她忠实的下属。”
朗纳德试探着问:“如果合作,你们能给予我什么帮助。”
“你可以拥有琼的人脉,借助她的庇护,在纽约避开本部的视线。”杰奎琳一字一顿地说,“她能把你藏在纽约地下的妓院里,只要你能忍住他们发出来的声音就好。”
杰奎琳咧嘴一笑,像是在开玩笑。她其实经常在这样的环境里与琼促膝长谈,经营皮肉买卖的琼对此更是麻木无感。想起之前的许多夜晚,她们在妓院最深处的暗室内一起静坐。纵然彼此一句话都不说,但心内却是温暖得很。
因为人生经历的缘故,像琼这样以过来人口吻开导杰奎琳的女人,确实很能博得她的好感。琼像一位干姐姐一样,替她赶跑那些虱子似的臭男人,让她出去办事,还为她发工资。因而杰奎琳最终决定当她的小弟,甚至一辈子当下去。
朗纳德凑近过去,压低声音说:“我需要张丰毅的尸体,拿他来进行我的研究。他是目前唯一侥幸成功的实验品,体内蕴含着近乎无限的潜力。”
“他是你的实验品,你是怎么做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拿他做了实验的。”杰奎琳看着朗纳德,伸手去接侍者倒下的红酒。
深色酒瓶倾斜,淡红色的酒液从瓶中倒出,斟满了高脚杯的杯底。侍者适时抬起酒瓶,瓶沿的酒水不露一点。
他点头示意,缓步离去。桌上的朗纳德继续原来的话题:“一次十分偶然的相遇,他当时跟随别人做任务,恰巧落进了师长的地盘。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剂打进他的体内,此前我一直在中印边境的实验室里潜心研究。”
“当时和他一块作为实验品的,还有一个吧。”杰奎琳忽然试探着问。可朗纳德觉得她的语气有一些阴冷,短刘海下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凝视他。
“跟他一同执行任务的有四个人,我们选择了其中的两位,剩下的实力太强,有些畏首畏尾的。”
“可是那个死了。”杰奎琳仿佛知晓一切似的直言道。
她松开抓握高脚杯的纤纤玉手,伸给朗纳德观噍。随后手掌一翻,现出了五片如墨的指甲,扣合着指肉,诡异至极。
而我就失败了呢
她细细地把玩着手上漆黑如墨的指甲,时而倾斜,时而缓缓放平,从各个角度欣赏着药剂为她带来的特殊改变,表情平淡而自然,仿佛早已习惯,又或是一切与己无关。
五根指甲被精细地打磨过,削得很尖,微露锋芒。纤长的玉手在灯光的照耀下细腻如玉。
药剂为她带来了无限的可能,也给了她无需护理就保养极好的皮肤。
朗纳德一脸震惊,支吾了好半天,方才指着杰奎琳的手说:“这是什么,绝不是指甲油能造成的效果,这是你的指甲本身的颜色。”
杰奎琳缓缓道:“你的实验品辗转落入了本部的手里,他们提取出了一种据说价值很高的血清。可惜未等成熟,便被琼的人从本部的保险门里盗走了。”
她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你研制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进化药物,张丰毅是你的小白鼠,而我,”手指微曲,将黑色的指甲指向她耸起的胸脯,“就是琼的小白鼠。”
“我们可以合作,”她语气急促,“琼有你急需的力量,你有最初的实验资料。我们合作能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获得真正完美的成品。”
朗纳德眼睛发亮,情绪激动地说:“完美的成品已经有了,张丰毅就是最理想的成果。没有副作用,没有精神的混乱,没有半路的变异,纯粹的进化,强悍的异能。这便是我预期中要达到的目标,现在要做的仅仅是把他抓住,解剖、分析。我想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试剂,用在其他人身上会导致各种问题,可张丰毅就成功了。”
“我这样的,”杰奎琳翻看着她的手掌,尤其是指尖可怖的指甲,“也算失败吧。”
朗纳德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好迟疑一阵,而后微微颔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就能成功啊。”杰奎琳仿佛魔怔了似的,一味地观瞧着手上的指甲。
“。”
她把高脚杯握在手心,注视着高脚杯杯壁映出的、半透明的倒影,眼神中有一抹凶狠。朗纳德看着她玉指环扣在杯壁,生硬的骨节毕露。
一声咔嚓的清脆声响,无数清晰的裂纹便从抓握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只杯子。而后彻底粉碎,化为齑粉。
朗纳德从她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嫉妒,那是源于她内心深深的不甘。如果张丰毅和她是一样的情况,她也许只是遵命行事。可当明明有可能成功,却让别人成为了完美的那个时,她的行动就带上了个人的因素。
她恨张丰毅,她想杀了他。
她随意地搓了搓手,让玻璃的碎屑落下,风淡云轻,神色如常。
“我想,我应该带你见一见琼。她才是你的合作伙伴,你们可以聊一下如何配合,她会向你索要,你脑子里的科技的。”
侍者走上前来,见到桌上的一小捧玻璃粉末时有些惊愕。杰奎琳掏出钱来,扔给他,除了饭钱,还有很大数目的、远超实际应得的小费。
这其实是封口费。
乘着夜色,吉福德侦探让呼啸的夜风灌进车内,把燥热的汗水吹干。他的旁边坐着助手本特,正焦急地朝男装店瞭望。
他们现在已然到了法纳德大街,可是越往里,车流和人流就越发的稠密、拥挤。出租车几乎是寸步难行,最后只好停下。
吉福德侦探拍了拍前面司机的肩膀,让他留在原地。一开车门,便和本特冲了进去。
拥挤的人群堵塞了街道,将中心的男装店围得密不透风。男装店前面拉起了亮黄色的隔离带,晃眼的灯光摇摇晃晃地打在夜空上,透着焦躁和不安的气息。
挤挤挨挨的黑色人头中,冒出了张丰毅的面庞。
借着路灯和手电筒灯光不时的照耀,吉福德侦探能够确认,那的确就是他的雇主。他急忙冲张丰毅挥手,叫他赶到这边来。
张丰毅抬头一望,也看见了吉福德侦探打的手势。他注视隔离带里的空地,里面有一个穿黄马甲的胖警察神色庄严地站立,用手电筒的灯光驱赶靠近过来的人群。
他们在声势宛若沸腾的人群外,围拢成一圈,凑着脑袋小声嘀咕一阵。张丰毅十分警惕地说:“等下趁警察的注意力被市民分散,由靠近门的地方跳进去,一旦找到舒嘉就带她偷跑出来。”
吉福德侦探轻轻颔首,随后一同匍匐到了男装店的墙边。这座建筑装饰相当华美,即便因突发案件的缘故,内里全部关了灯,依然能从建筑的花纹和雕饰看出男装店的造价不菲。
警察冲着聚拢来的市民,挥舞手电筒,高声大喝:“快退开,否则我就要以妨碍公务罪的名义逮捕你们了。”
他这一说,周围的市民都是退了几步,躁动有所平息。但依然是嘈杂异常。
每个市民都在呼喊,让政府和警察局出来解释明白,要求准确的结论。
终归是纽约的繁华商贸街,张丰毅费力地推开前面的市民,又顶住潮水一般涌上来的人海,到了隔离带旁边,拉起隔离带一股风似地跑进了男装店。
到了里面站住,闪进一旁的阴影,背靠墙壁聆听,耳听得市民的嘶吼。随后便是吉福德侦探和本特跑了进来,他们的姿态压得很低。
三人在男装店分开,方便找人。张丰毅径直上了楼梯,他眼前的世界里满是黑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手边来自扶手的冰凉为他指示方向。
楼梯间是压抑的沉寂,脚下也许是虚空,也许是错了的台阶。
他只能摸索着向上。
三楼,整扇破碎的窗户不停地灌着冷风,张丰毅立时感到了寒冷。黑暗中,有几星红色的光点闪烁,是警察使用的警侦仪器。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对讲机的通话声。幸而这些警察都在厅里,张丰毅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好像还有一些警察在审问店员,不清楚是在哪个房间。
慢慢上到阁楼,门是虚掩着的,张丰毅拉开门,闻到了一股香气。
四楼跳下去还能完好无损地活着
这香气很芬芳,幽幽的一丝扑鼻而入,气味极淡却足以令人发觉,像是女孩子的体香。
房间的昏暗里,赫然可见有人斜倚墙壁。静静地立在那里,根本没发现张丰毅的闯入。
张丰毅突然伸手捂住墙上那人的嘴巴,然后回身拉住房门。在房门合住的一瞬间,张丰毅瞥见楼梯转角有一位女警官徘徊,这更印证了他的判断。被捂住嘴巴的人立即挣扎起来,呜呜地嘟囔着,听声音是个女孩子。阁楼的窄窗透过暗淡的亮光,房顶倾斜而下。
张丰毅松开舒嘉的嘴巴,舒嘉当即抬手,要打他的样子。
张丰毅赶紧辩明:“是我。”
听见是熟悉的张丰毅,舒嘉才垂下手来,把手插进两边的衣兜。她警惕地看了看合住的阁楼门,窄小的空间内,勉强可以凭借外面的光线看清张丰毅的脸庞。
张丰毅迫不及待地问她:“和你一块来这里的男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带他来。”
舒嘉疑惑地嗯了一声,当一下子反应过来时,便有些愤怒地瞪大双眼,一副盛气凌人想干架的模样。
张丰毅赶紧道明原委:“我是派人跟踪你了。可我是为了你好,朗纳德,就是在你老爹会议上一直盯着我看的人,他跟踪了我。我当然有办法解决,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用得着你关心。”舒嘉颇为气恼。叫她回家尚能接受,然而瞒着自己就派人跟踪她,委实是有点出格了。
“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张丰毅无奈地两手一摊,“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舒嘉呸了一口,“我还没死呢,你就咒我。”
张丰毅一阵烦乱,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你先告诉我那个印度人是谁,怎么跟他认识的。我怀疑他可能跟朗纳德有关。”
“我一进教室,他就在那里了。”舒嘉一脸千真万确。
“他比你来得还早吗。”
舒嘉点了点头。
张丰毅若有所思,紧接着推断:“所以他调查到了你的学校背景,事先混进了纽约大学的学生中间。他没有学生的身份,纽约大学也没有他的档案。”
“他跟我说,他叫阿卜杜勒,是刚入学的新生,家里很穷,教授也不重视他。”
张丰毅睁眼看着舒嘉,然后转念一想,极其肯定地说道:“这说明他一定是假的,我没有判断错,他就是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首先你们的教室忽然间冒出个陌生人,这本身就是十分离奇的。而后他明明不是纽约大学的学生,却编造了一个假的出来。足以证明他另有目的,必须隐藏的目的。”张丰毅着意强调。
“或许他是通过特殊途径进入学校的穷学生,你为什么要这么怀疑他。”舒嘉始终坚持对阿卜杜勒最初的看法。
“他和埃尔维斯战斗时,有表现出过人的身体素质吗。”
“是指撞破玻璃进来的人吗,他也是你派来的咯。”舒嘉以质问的语气说。
“我一发觉他的背景有古怪,就马上叫人去了。”张丰毅自我辩解,想了想,他仍然是觉得最初的理由最合适,“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如果他真的有军人、杀手背景,你在他手里只能当俘虏。”
舒嘉一如既往的执拗:“我信任他,我认为他是个好人。”
“他的身份是一时编造的。”
“至少也比你强。”舒嘉不屑地回嘴。
张丰毅顿时无话可说,垂着手烦躁地在阁楼里踱了会儿步。半响过去,他转回到舒嘉面前,哀求般问:“拜托你把具体情况告知我一下,万一打错人了,遭罪的是我。”
舒嘉犹豫了一下,随后冷冷地说道:“好吧。”,算是勉强答应了。
“你派来的什么埃尔维斯,撞碎玻璃后就拿枪威胁阿卜杜勒。他的出场方式很不礼貌,非常差劲。阿卜杜勒当时坐着打电话,见他端枪就一路退至窗边,从窗口跳了下去。”
张丰毅几乎下意识,便要去问阿卜杜勒是不是跌到路上,被直接摔死了。
舒嘉说到这儿,仰头沉思一阵。她先前光顾考虑假学弟如何逃出了,居然没有意识到阿卜杜勒既然能跑出来,就得在四楼跳下去,还得活下来。她疑惑自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再讲讲看。”张丰毅鼓励她。
舒嘉顺着张丰毅的思路回忆,“后来店长拉着我们进了阁楼,等枪声停了,我才敢出去查看。那些店员都劝我留下,她们害怕我惹恼了别人,叫别人追到阁楼杀光我们中的所有人。但是我还是出去了,我找到阿卜杜勒,他那个时候身上是没伤的。”
“也就是说,他从四楼跳下去还完好无损地活着。”张丰毅帮她分析,“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定不简单。”
舒嘉一时之间很是哑然,兴许她真的看错人了。其实舒嘉这辈子能瞧得起的人很少,甚至是屈指可数,阿卜杜勒是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一般的人,她压根是懒得用正眼观瞧的。
张丰毅安慰她:“咱们先别谈这件事,我带你出去。
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朗纳德,他是被派来和你老爹谈判的,得找你老爹验证一下他的背景。”
虽然舒嘉向来和张丰毅互不统属,但这种时候也只得听他的话。张丰毅拉起刚刚被另一个男人摸过的手,眼神焦急地往门边赶。
他拉开门,下面的楼梯转角微微地传来明亮的光芒,好像是警察打开了三楼的灯,正在审问店里的店员。
张丰毅这时忽然回头问她:“你是怎么逃脱警察的。”
舒嘉想了想,用手半遮着嘴悄声说:“我跟她们不在一块,一听到警察过来了,她们就都跑出去了。我一个人在阁楼。”
张丰毅心想这位大小姐真是脾性特殊,遇到危险还敢独自待在阁楼里。正常人这时的反应应该是哭着跪倒在警察面前吧。
但是舒嘉没有说,她留在阁楼的真正原因。
她事实上是在等候阿卜杜勒回来。或者是张丰毅派去的埃尔维斯空手来找她也行,反正都是表示阿卜杜勒安全的消息。
凌晨拜访
楼房里充斥着黑暗,张丰毅拉着舒嘉的手,小心地避开三楼射过来的光亮。
有女警在里面盘问女店员,她一心扑到工作上,对张丰毅的经过毫无察觉。
本特和吉福德侦探等在二楼的楼梯口,见张丰毅两人从上面下来,便小声道:“快点。”
他们轻手轻脚地下到一楼,绕到后门才敢出去。
吉福德侦探为他们引路,来时的出租车依然留在熙攘的街道上,停在路边的停车位。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和赶来的吉福德侦探附耳交流片刻。
他们一一上了车。
舒嘉指示出她家的位置,是纽约的一栋独栋豪宅。
穿越层层的绿林,汽车在连绵起伏的草地上疾速行进。顺着舒嘉的指引,出租车进到了一大片极其空阔的草坪中。边缘是阴森的树木,中间突地立起一座雄伟的建筑,草坪的绿草整齐得像是刚清理过一样。
出租车在独栋豪宅的门前停下。
张丰毅打开车门,有些震憾的情绪在心中。他尽目力仰望着仿佛高大到刺入苍穹的房子。整幢建筑是石制的,表面有极为沧桑的纹路。巨大的落地窗镶嵌进其中,明亮的灯光微微映亮下面的草地。
房子周围围着一圈铁栅栏,栽种着枝干遒劲的林木,树冠彼此重叠,为中央的那座建筑增加了一些值得敬畏的气息。
舒嘉款步到他身旁,环抱玉臂说:
“这是我老爹住的地方,十年前买下,六年前修建,直到三年前才住进去。他名下好像有很多这种豪宅,以后事情败露被警方通缉的时候,也能换个地方藏起来。”
庄园里立马有两位家仆上来,拉开大门。
门的高度远超张丰毅和舒嘉的身高,令张丰毅一瞬间感觉在舒嘉老爹的宅邸面前,他们渺小得像不存在一样。
大门徐徐拉开,舒嘉颇为高冷地走进自家的庄园。两旁的家仆为他们的大小姐弯腰行礼,舒嘉习以为常地接受。
她善意地提醒张丰毅:“当心些,宅里可不只有我老爹,还有一位女主人。她的脾性你毕竟不了解,小心别惹恼了她。”
张丰毅默默点头。此时夜已过去大半,他们却依然清醒十分,刚刚才死过人,任谁都难以释然地打瞌睡。
夜幕稍稍褪去,天际微微发亮,周边的景物变得轮廓清晰起来。清晨的清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露水的湿气。
当张丰毅走到宅邸的双开大门前时,厚重而尽显奢华的红木门应声而开。大厅里水晶灯的金黄光芒瞬间照了过来,令张丰毅眼前为之一亮。屋里耀璨异常,悬挂的水晶、平滑的瓷砖和精致的金属装饰,处处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一位面容枯瘦的老管家为他们打开了门,他笑盈盈地对舒嘉说:“欢迎小姐回家。”,便恭敬地站在门边,一只手背着,苍老的腰背微躬。
一层是宽阔的大厅,几根粗大的大理石柱远远地竖立。
二楼环绕大厅,边界有红木制的栏杆,花纹繁复,可以让房子的主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进来的人。
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富有节奏地回晌,张丰毅环顾着明亮的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垂下无数好看的挂饰,庞大到一人合抱不住。
舒嘉贸然的大驾光临惊动了熟睡中的舒文滔,他穿着宽松的睡袍,胸膛**,急忙跑到栏杆查看。见到是舒嘉,面容顿时有些急切的样子。
他侧过身,匆匆地要下来迎接。
舒嘉倒是悠闲得很,就在大厅中央等着她老爹。
二楼的栏杆旁转过一位身材饱满的中年女士,约摸三十多岁,气质优雅,颇有些成熟的韵味。她鬈曲的头发湿漉漉的,睡袍是紫色的。
然后,张丰毅见到后面,还有一位漂亮的外国金发女子出现。
他心中不由得,对舒嘉于其父亲的了解程度深感佩服之极。
他们被老管家邀请到旁边待客的地方,沙发是深棕色的,柔软、使人惬意。桌上的烟头缸里插满了摁瘪的烟尾,一套典雅的瓷制茶具摆在张丰毅的面前。
舒文滔束了束睡衣的衣襟,和他的两位夫人到最大的那张沙发上坐下。
他的中国夫人比较高冷,跷着二郎腿,衣襟就随意地散开,露出细长的小腿。
反是舒文滔的美国夫人神色庄重得多,两手交合放到膝上,安静得像是东亚的淑女。坐在她们中间的舒文滔耐心地问舒嘉:“是学校又有什么活动要参加了吗。”
“不,叔叔,”张丰毅替舒嘉回答,“我们想问您关于一个人的某些问题。”
舒文滔看见是张丰毅接话,指着他思索一阵,审慎地反问:“你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张丰毅一脸懵,下意识地摇摇头说不是。
舒文滔这才放下心来,细心地为他们泡茶、沏茶,说:“不是就好。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尽力回答。”茶叶洒进棕色陶壸,热水冲泡,氤氲着沸腾的水蒸气。
他仍然是对张丰毅他们持比较欢迎的态度,毕竟是自家女儿带回来的。在他的记忆中,舒嘉极少带朋友回家,尤其是成年以后上了大学,基本连家也不回。
“跟您磋商过的朗纳德,那个人他有问题。”张丰毅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从那时起才认识他的,可他一见到我就表现反常。在会议后,还跟踪我。”
“你没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吧,他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就跟上你。”舒文滔诧异地问。
“绝对没有,我是第一次见他,”张丰毅言之凿凿,“虽然我确实与道上的一些事情有联系,但是大多是本部的。”
“你是本部的人?”
舒文滔问的是张丰毅,却把头转向了舒嘉,目光好像是在严厉地审问。他很生气,舒嘉怎么能再与道上的人有了交情,而且还是本部这样的杀手组织。
“我是本部的杀手,但是我还是有良知的。”张丰毅拼命为自己开脱,好像什么东西一跟本部沾了边,立马就变得特殊起来似的。
擅长打理后宫
舒文滔半信半疑,似信非信地瞧着他。
张丰毅感到有些尴尬,只好拿舒文滔最在乎的警醒他:“最危险的是,他派人接近您的女儿。我一定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您,防止他有进一步的行动。”
“派的人是谁。”
“是一个印度青年,已经被杀了。”张丰毅简单地说。
舒文滔这才撇开成见,情绪紧张了些。他面色闪烁不定,似乎在思量怎么会有人敢向他的女儿下手。
“我需要您把他的背景告诉我,他既然是派来和您谈判的,我能想到的、真正了解他的人,就只有您了。”张丰毅一脸真诚。
舒文浩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很痛快地表示:“我肯定会鼎力相助,朗纳德是被派来和我协商一批军火的价钱的。原本应来的不是他,是另一位与我们相熟的老朋友。”
“他被派出去的情况就很特殊。”张丰毅判断。
“是,”舒文滔表示同意,“谈判的时候也出奇地爽快。纵然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好消息,可他不为自家的利益着想,现在一想就委实有点奇怪。”
“他的背景呢,他为谁工作。”张丰毅接着问。
“他的上司是印度的一位军火商人,在中印边境起码经营了三十年之久,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师长。
因为他曾被大陆残余的国民党势力推举为长官,国民党方面授过他军衔,编制就是一个师。”舒文滔从容道来。
张丰毅听着听着,忽然皱了皱眉头。
而后眉头越蹙越紧。
他自我感觉,这个师长的称号像是在哪里听过,在什么地方又一时想不起来。他能判断,这种熟悉感是真实存在的,可来源究竟在哪,他说不出来。
张丰毅沉默的时间太长,令舒文滔都察觉了异样。他敲了敲桌子,问张丰毅:“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丰毅思索片刻,然后说:“没有了。”
“您能帮我把他约出来吗,我还想借助您的力量干掉他。”张丰毅诚心诚意地请求,“您一把他约出来,我们就能设下埋伏。等抓到他,先加以盘问,问不出来就干脆做掉他。”
舒文滔从张丰毅的言语间,也能感受到他的狠辣。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对他的女儿造成危害的行为,是他绝不能忍受的。他允诺道:“我今天晚上就把他约出来,就以查看军火运转过程的名义,骗他半夜会有一艘装载军火的货轮到达,叫他一起到场。”
“网可以由我们撒下去。”舒文滔郑重地强调,“但要是遇到比较棘手的厉害角色,就得你们出手。我希望能借助本部的力量,特别是杀手中的精英,让他们去能更增一重保险。”
张丰毅当即保证:“我会亲自去,还有我的师傅埃尔维斯。他也有一些人脉,我们能够一块去。”
不知不觉间,时间在相互的交流间迅速流逝。窗外已然大白,屋里的灯光显得有些多余。今早的雾气蒙蒙的,萦绕着宅邸,窗玻璃上结出了细小的水珠。
舒文滔起身扣住睡袍的纽扣,口中说着:“我去换衣服,顺便安排一下调遣人手的事宜。”,便告辞离去。
宅子的老管家接着他,表情一如往常的拘谨,而不失礼仪。
舒嘉的两位女性长辈一左一右地坐着。
张丰毅旁边的吉福德侦探有些好奇地探过来,问他:“这人怎么有两个同居的女友,而且,看上去相处得还很和平。”
张丰毅小心地瞥了舒嘉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舒嘉是他女儿,最明白她老爹了。也许舒文滔有什么独特的交往技巧,能打理好他的女友。纵然这么私底下议论别人的家长里短,是极其讨人厌的。”
“可,”张丰毅嘴角顽皮地一笑,“他又不知道,不是嘛。
即便能协调好女友间的关系,却难免得罪了女儿。我猜舒嘉多半就是因为舒文滔的风流韵事,才不愿理他了。”
正说着,张丰毅努力遮着嘴对吉福德侦探嘀咕的动作,却被一旁的舒嘉发现了。
当听见谈话的内容时,她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她很生气地捅了捅张丰毅,只是力气用得有点大。
张丰毅痛苦地扭曲面庞,转向舒嘉,赶紧揉了揉侧腹,一脸郁闷地唉呦着。对方是个女的,他也不敢多较真,只得叹了口气,闷闷地坐在那里。
天一亮,本部的审讯人员就把关押的埃尔维斯,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这里是本部大楼的地下一层,复杂得如同地下网络。无数房间密集,简约到毫无装饰的风格。
头顶每隔十米一只普通的白炽灯泡,旁边的墙壁用手一抹,就能擦出一手心墙灰。脚下的瓷砖灰蒙蒙的,仔细看去,能发现掉落的一层灰尘,简直像刚装修完一样。
芙兰女士穿着纯白的紧身衣,慢悠悠地扭动腰肢,穿过地下楼层的过道,进了旁边的一间平常的房间。
房间很窄,小得仅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盏台灯,都是最寻常的办公用品,充分体现了实用主义的原理。
她把怀中的材料扔到桌上,然后转身坐进了椅子,环抱双臂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埃尔维斯。
此刻的埃尔维斯被反手绑在椅子上,仰望着头顶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额前的刘海非常凌乱。
“埃尔维斯,说吧,”芙兰开门见山道,“你徒弟叫你干什么,你怎么到了那儿的。”
埃尔维斯一脸高冷。
“话说回来,你居然能被你徒弟调动。作为本部的杀手,你也真是够了。”芙兰轻蔑地一笑。
埃尔维斯颇为忠勇扭转过头,椅子上的他对芙兰的调拨根本毫不在乎。
芙兰在心里冷笑,埃尔维斯什么德性她最清楚。她懒洋洋地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叠钞票,随手甩到桌上,趾高气扬地说:“一万美金换你徒弟的消息,愿意吗。”
“成交。”
一听见有钱可拿,埃尔维斯立马出卖了他的徒弟,挺身坐直,异常痛快地说道。
芙兰的内心又是一阵冷笑。
审问所得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芙兰早有预料地说。她微笑着翻开材料,等候为埃尔维斯作笔录。
“埃尔维斯,现在可以了。”她提示被捆在椅子上的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思索一阵,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展开陈述:“张丰毅今天早上来找我,告诉我他被跟踪了。盯梢的是一个叫什么朗纳德的人,他请求让我帮忙,调用我的人脉。”
“埃尔维斯你还有人脉。”芙兰蔑视般地抢声道。
埃尔维斯支吾了两三秒钟,辩解道:“虽说在本部没多少人愿意搭理我,话说你们的杀手也实在低调冷淡了些,但是我有退伍的战友。”
“你觉得他们会来。”芙兰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有钱的话,应该不难,”埃尔维的话语里没多少底气,“而且我徒弟付过钱的,我必须得答应。”
芙兰用纤长的玉指敲击桌面,片刻后推断:“如果张丰毅是因为本部的事务被别人纠缠上,他完全可以上报。可是他没有,还私自联系了你,他跟你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吗。”
“他当时讲了一句听起来特别有道理的话,”埃尔维斯自然而然道,“然后我就相信他了。大概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叫我千万别通知你们。”
芙兰严厉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把这件事上报,本部可以给你更多的利益。”
“我知道啊,”埃尔维斯很轻松地回答,“我准备先从张丰毅那里套出足够多的钱来,等他的事情结束了,就第一个汇报给本部。”
芙兰对埃尔维斯一切向钱看的态度也是无可奈何,她索性拍了拍桌子,让埃尔维斯回归正题,快点把张丰毅托他的事情讲出来。
埃尔维斯赶紧斟酌好措辞:“晚上的时候,他让我去法纳德大街一家著名的男装店,据说是他朋友身边的人身份有问题,担心是朗纳德派来的。他叫我能活捉就带回来,负隅顽抗、又对他朋友有危险就当场做掉。”
直到此时,芙兰才开始在纸上做记录。
她背倚着椅子的靠背,同时拿笔一通胡写。只记关键的,笔迹也潦草得像狂草一样。
“这个朗纳德是谁,他朋友又是谁。还有那个产生隐患的人,都讲清楚。”她问。
“朗纳德讲不出来,张丰毅好像也不认识他。我去的那家男装店装修非常豪华,看样子他朋友的经济实力很强,绝对是富家子弟。
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至于刻意接近他朋友的人,我和他见过面,还交过手。”埃尔维回忆说,“他是个印度青年,叫阿卜杜勒,身手相当好,胸前藏着一把短匕,是他惯用的武器。我能肯定这个人不简单,所以他背后的人虽说与我素未谋面,但就更加不可小觑了。”
“要是唐不去埋伏,用横空一箭杀了他,”芙兰突然拿起笔,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自觉地用指头轻轻旋转手中的笔帽,她语速缓慢地说:“你有把握杀了他吗。”
埃尔维斯沉默片刻,直言:“应当不难。”
芙兰嫣然一笑,笑逐颜开道:“果然是本部的老牌杀手呢。”
她保持着笑吟吟的美丽样子,埃尔维斯见她轻手拿起桌上的记录和材料,慢慢地起身到了门前。
埃尔维斯慌忙问她:“你怎么要走了,你给我把手铐解开。该说的我都说了,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啊。”
芙兰却一扭身,到了房间外,手拉着门上的把手,有些顽皮地把头探进门墙间的空隙。
先是朝桌上的钱扬了扬下巴,随后抚慰道:“等一会儿会有人解开你的手铐,把你带出去的。桌上的钱还是你的,但记住,本部的事情,你照旧是不得透露半个字出去。”
说完便合住房门,独留捆在椅子上的埃尔维斯一人,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干瞪眼。稍有点响动,屋顶上便落下一阵石灰粉末,把埃尔维斯浇得迷住了眼。
脸颊、鼻梁全是灰。
墙外的芙兰踏着雪白的皮靴,走在长长的过道里。拐过一个转角时,顶上的白炽灯泡闪了一下。过道里迅速由明亮转为黯淡,而后才恢复如初。
很快来到本部专用的电梯间,姿态优雅地握着审讯材料,手指轻点几下按键。电梯门倏然合拢,载着芙兰的电梯飞快地向上,两三分钟过后抵达终点。
又是本部大楼的顶层,清香淡雅的房间,居中一座实木制的擂台。
住在这里的主人原来是个日本人,个子还不及芙兰耸起的胸脯高。他头上戴着武士用的头巾,手提练习的竹刀,行云流水般挥砍着。
墨蓝色武士服下的步伐稳若泰山,目光坚毅。看年岁最多三十岁,可脸上早已晒成古铜色。此刻累得汗流浃背,纵然身材瘦小,手中的竹刀却舞动如风,刀刀凌厉。
芙兰在擂台边看见了一位熟人,伊万诺夫。
她便蹙眉一笑,款步到了擂台旁供休息的地方。摆着两张躺椅,一张小桌子,桌上搁着味道清幽的热茶,还冒着徐徐上升的热气。
伊万诺夫像个小女孩一样嘻笑着说:“芙兰姐,你来了啊。”,在长辈面前,她还是很适时地会展现出略带轻挑的天真的。
“看来张丰毅这回引起了不少的注意啊,”芙兰转动着眼珠,“不光让我审问埃尔维斯,还加上了你。”
“张丰毅是我负责的杀手,他暗地里瞒着本部做事,首先就得经由我调查啊。”伊万诺夫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这是她职责所在。
“安静些。”擂台上的人不厌其烦地拖长声调喊。芙兰女士和伊万诺夫谈话的声音破坏了他练武的心境,他就像训斥两个小孩子似的命令她们闭嘴。
虽说很不礼貌,但两位女士仍然是乖乖地观看他的日常练习。
伊万诺夫嗫嚅道:“主子到底是主子,给我们发工资的人,惹不起呀,惹不得。”
台上的武士反复辗转腾挪,身形矫健。欠缺之处在于他的干瘦,衣襟一撩就是突出的大腿骨。
不然一定是极好的武术表演。
一定要挖出来
许久,黑脸武士方才下场,拿起擂台边的毛巾擦了擦颈窝的汗。
走下擂台,他把竹刀搁到台子上,对两位高出他半个身子的美丽女士沉声道:“讲一下你们得到的信息,我要全部的。”
他旋即回身,自顾自地到躺椅上稳稳地躺下,倾听着属下报上来的情况。
伊万诺夫一字一句地说:“张丰毅在本部执行过七次任务,共下发酬金八百七十万。结合对他个人生活的观察,他的存款远远高于日常生活的开销,几乎全部存了下来。
可以认为,他实际掌握的资金就是这个数目。”
“在过去一天里,他用过三次银行卡,一次十五万,一次三十万,一次九十万。加上他手里的现金,约摸已经使用了二百三十六万美金。”
“这么大的花销啊,”躺椅上的武士低声啧啧道,“也算得上花钱如流水了。除了为女明星砸钱,纽约的公子哥们也不敢如此挥霍。这可与他的一贯作风相违背,查清楚用在哪里了吗。”
伊万诺夫板着面孔,条理清晰地陈述:
“各种花销都有,购买武器装备的、日常路途花销的,还有购买其它物品的。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有两笔,也是数额最大的两项开支,一笔转给了纽约的吉福德侦探事务所,一笔打进了我们的雇员,埃尔维斯的帐户名下。”
武士若有所思,摸了摸颔下的短须,“这能恰好印证张丰毅与埃尔维斯私下交往的事实。”
伊万诺夫点头称是。
“芙兰呢,你从埃尔维斯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来了吗。”武士转而问旁边站着的芙兰女士,“他究竟在干什么。”
“事情的起因好像是有个叫朗纳德的暗中跟踪他,张丰毅就有了之后的举动。
什么原因暂时不清楚,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上报。总之张丰毅除了本部的档案,还有许多隐瞒我们的秘密。他的秘密是促使他背着本部行事的根本因素。”
武士沉吟少许,当机立断:“把这个朗纳德的背景资料调出来。”
“这倒可以,”芙兰一口答应,紧接着又犹豫了起来,“但是恐怕只是一个化名,我们根本查不到什么的。”
芙兰说的确实是实情,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伪造一整套的身份证件简直不要太简单。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一旦出示证件,他可能是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人。
武士想了好久,唤过芙兰说:“我们现在的突破口只有一个,就是跟踪过张丰毅的朗纳德。当然可以用本部的名义把他叫回来,这也是可行的。然后再当面审问他。”
“我建议两方同时进行,由伊万诺夫联系张丰毅,让他到本部报到。再利用全纽约的黑道网络,把这个神秘的朗纳德揪出来。伊万诺夫那边可以先期进行,”芙兰女士郑重其事。
伊万诺夫有些疑惑不解,“芙兰姐,为什么啊。”
却是椅上少年老成的武士接过话来,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张丰毅我们了解得很多,他的种种联系方式、银行帐户信息、住址,只要我们有心,凡本部名下的杀手绝逃不出纽约去。可朗纳德掌握的就相当少了,我们必须得调动纽约所有的黑道力量,进行大规模的调查。”
“一个张丰毅而已,”伊万诺夫语气间很是轻视张丰毅,“至于您这么大动干戈吗。”
武士呵呵地冷笑,“区区一个刚入行满一年多的新人,勉强进入杀手中间入流的等级,就敢背着我调集不属于他的能量。今后发展起来,不知还会造成何等的危害。
就算他本身的价值不值得我这样做,我也要挖掘出足够满足我胃口的东西。”,他握了握瘦骨嶙峋的手掌,然后攥紧拳头,让骨头的关节一一突出,指间筋骨毕露。
他恨恨地说:“即使剥皮抽筋,也在所不惜。想让我空着肚子,就帮他找出跟踪他的朗纳德来,他还没有那种好命。”
伊万诺夫偷偷瞥了椅上专注沉思的武士一眼,而后房间便陷入一片宁静。她们垂手待立在椅子两边。
毕竟是自己的老板,顶头上司的存在,安心当人家的仆人也没什么可记恨的。
欧式简约风格的房间里,灰色的地板,纯白的天花板,同色的小吊灯静静地垂悬。
偌大的落地窗映出纽约高高低低的高端办公楼,敞开的窗户呼啸着高空的冷风,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搁置两三张简单的转椅,方便主人闲时坐着观看纽约的城市内景。
主人又问:“张丰毅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在纽约的一处没有任何建筑、商店的野地里,我不太明白他能在那儿干什么。”伊万诺夫顿了几秒钟,方才说道:“所以就没跟您说。”
“以后但凡有关张丰毅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告知我,”椅子上的主人沉声命令,“从现在算起,张丰毅列为本部的头号目标。任何胆敢私自经营的杀手都可视为本部的叛徒,一切叛徒的地位等同于那些本部的对头。本部的利益高于一切,而于本部而言,他们的危害性都是一样的。”
伊万诺夫意识到她的主子态度极为认真,也便不敢造次,只恭敬地应了一声。她估计她的主子还有后话,便肃穆地立着。
然后沉着脸的日本武士语速很快地问:“他在那里动弹了位置吗,移动过吗。”
“没有,半夜一点多到达,至今为止还在那里。”伊万诺夫一板一眼地答复。
武士当即命令道:“马上派人把那里包围了,把他抓回来加以审问。尤其要问一下关于这个朗纳德的情况,看他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芙兰答道:“这件事我去办,我会调集剩余的人手。除了本部应有的驻守力量,以及负责与那边对抗的主力,把他们都调出去。”
对芙兰的安排,椅子上的武士感到很满意。他轻轻地颔了颔首,伊万诺夫和芙兰女士旋即转身离去。
电梯门轻声打开,伊万诺夫问芙兰:“有我事吗。”
芙兰自然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便直接回应:“没你事了,你可以去上街购物了。”
包围别墅
天色渐渐变白,别墅外的森林响起虫鸟啁啾。草坪像被洗过的一样,水汽淋漓,苍翠欲滴的青草和树叶绿得诱人。
屋里的灯熄灭了,舒文滔换上衣服,去召集他许诺张丰毅的人员武装。而既然依靠的人离去,舒文滔的那两位不知姓名的夫人就更没什么待在家里的**了。
她们很害怕与舒嘉起冲突,舒嘉心里正好有这种想法。
张丰毅对着别墅的窗户,默不作声地拨通埃尔维斯的电话号码。可他的手机却总是婉转着清脆的电话铃声,幸而张丰毅把铃声的音量调到了最低,不至于吵醒客厅里熟睡的吉福德侦探和本特。
他们熬了整整一晚上,此时早已是鼾声如雷。在取得老管家的同意,舒文滔一走,就就地睡着了。
铃声继续响着,滴滴的声音消磨着他仅有的耐心。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师傅一直不接电话。按照预想,即便是被警察抓住,以埃尔维斯的能力,也完全能在半夜砸碎玻璃逃出来。
舒嘉走上来,好奇地望了望他手里的手机屏幕。然后问他:“怎么了,看你在这儿待好久了。”
“在跟我师傅联系,”他扭头说,“他可能是被警察抓住了。”
舒嘉思索片刻,疑惑问他:“需要我帮忙吗,我们可以调用警察局的人脉,把他合法释放出来。我老爹在这一方面,权力很大。”
张丰毅快速地摇了摇头,判断道:“如果真是警察局动手,我师傅自己就能跑出来。恐怕是别的势力伪装的,或者是能够支使纽约一方警察的大人物,他们想把我师傅控制住。”
“事情很紧急吗。”舒嘉颇为关切。
“还好,”张丰毅轻声道,“我一个人能处理。你老爹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别再为我淘心费神了。”
舒嘉默默地转过身,有些无奈地哦了一声。她扶着栏杆,往楼下望去,只见几个女仆正在擦抹家具,做着日常的清理。
张丰毅把手机收回兜里,一会儿如果还打不通,他就得另想办法了。
走到舒嘉旁边,也和她一样俯视富丽堂皇的大厅。手扶着红木栏杆,他嗫嚅道:“看起来,你老爹是很欢迎你回家的呀。”
“但是我不想回,”舒嘉一脸冷淡,“一到了家里,就能看见他搂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虽说在我面前从来不搂,但一想到晚上他会和那些离奇古怪的女人睡觉,就让我感到很厌恶。”
“也许你该劝你老爹收收花心的毛病,找个终身伴侣一起生活。”张丰毅劝她。
舒嘉一摊手,直白道:“我猜他一定很乐意把他的婚姻当成一次政治交往的机会,对方肯定是爱慕他健壮精神的大龄女性。等尘埃落定,再在外面找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当情妇。他一向如此,他是相当愿意牺牲婚姻,来换取某些利益的。”
“作为女儿的话,怎么能一直与你老爹针锋相对呢。”张丰毅有些因惑,“你老爹的两位夫人一见你,就都跑了。她们明明是见你在,才匆匆离家的。”
舒嘉朝他翻了翻白眼,意思好像是张丰毅其实一点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她托着栏杆,摸了摸脸颊上的肉,然后说:“她们那是做贼心虚,担心被我这个家里的正主轰出门去。再说,她们哪里是什么正经的夫人,亏你用得出这个词来。我老爹平均每一个月换一批你尊敬的夫人,纽约等待被上层人士看中的女人多了去了。”
舒嘉一脸不屑地嘘了口气,扭开脸,背着张丰毅。
张丰毅有些尴尬,不知是该继续和她聊下去,还是该适时再给他的师傅打一通电话。他慢慢踱步到别墅的窗边,鼻尖喷出的热气将窗玻璃染上了一层白霜,他瞬间被树林间一点异样的颜色吸引了注意。
只见在茂密的树林里,无数的人借着树枝和地形隐蔽着身体。几乎全部呈半蹲状态,纵然埋伏做得小心,可身上的衣服到底显眼。张丰毅通过全息瞄准,可以极其清晰地望见他们。
而仔细观察,周围的树林里赫然隐藏了不计其数的武装人员,令张丰毅惊得目瞪口呆。舒文滔离开不过一个多小时,就有别人想趁火打劫、消灭他们。他慌忙拍了拍舒嘉的肩头,然后轻轻拽着她的胳膊到窗口旁。
迷蒙的雾气涂上了窗户,张丰毅用袖子拭了拭玻璃,显出一块透明得能望见树林里的枝叶与人影的区域。他让舒嘉快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舒嘉脸上仍然是非常迷茫的神情。
片刻之后,她忽地张大嘴巴,张丰毅问她:“看见了吗,有好多人呢。”
舒嘉点了点头,她对突然出现的这批人也是懵懵懂懂。望了一会儿,张丰毅拉着她到了墙背后,小声嘱咐她:“你留在这儿,我去找你老爹的管家,问一下是什么情况。假如我没有回来,就千万别动。”
舒嘉略微有点愣神,她注视着张丰毅的眼睛,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她轻声提醒:“我老爹在宅子里安排了人手的。”
“这点我猜到了,”张丰毅一指窗外埋伏的人,“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我得去告知一下管家,让他及时做好防备。”
“你找他干嘛,”舒嘉疑惑不解,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张丰毅,“你叫他啊,他听到就会来的。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随叫随到是他的义务。”
张丰毅的脸色当时就有点难看,他双手扶住舒嘉的两边胳膊,只好立马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跑开,沿着二楼的栏杆跑下楼梯。
舒嘉环抱玉臂,等他跑开,又回头凑到窗前望了一眼。
环绕草坪的树林依然蛰伏了和先前一般多的人,他们穿着整齐的作战服,谨慎地俯身蹲伏。不时有几个突兀的人影站在树旁,看上去在队伍里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树林更深处,舒嘉勉强能望见的地方,好似有隐隐约约的人影往来穿梭,他们大概是在进行着小范围的人员调动。
随便选
张丰毅到了大厅里,双手弯成喇叭状,高声冲忙碌一团的厨房喊:“管家先生,请您出来一下,别墅外面有很多人。”
他喊的声音很大,厅里的女佣于是都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像盯着什么奇特的生物似的。霎那间,张丰毅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舒嘉从栏杆上探出头来,黑得如瀑般的长发由于重力自然垂下,她也懒得梳理。她冲张丰毅道:“叫你喊,你还真喊啊。”
张丰毅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他脖子僵硬地回过头来,却看见苍颜白发的老管家跑过来,急匆匆地问他:“有什么事吗,要甜点的话,可以跟女佣们说。”
张丰毅正要作答,楼上的舒嘉却抢先说:“米凯尔,外面围了好多人,来势汹汹的。我老爹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张丰毅抬头望去,他发现舒嘉不知何时居然又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姿势相当随便地撑着栏杆,正对窗户,毫无防备。
张丰毅有些郁闷地大叫:“我不是让你留在那里了吗,他们是敌人诶。”
“你可是有点小题大做,”舒嘉呵呵一笑,撩起头发说,“我有必要怕吗,我老爹在这里留了一些人手的。何况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我不是照样活着。就算他们人多势众,还可以报警。”
“你也太不小心了。”张丰毅埋怨,“即便有一定把握,怎么就敢断定他们闯不进来呢。”
“闯进来我们可以跑。”舒嘉的语气风淡云轻。
“这是你的家,咱们跑了,这房子怎么办。”
“那就把所有的值钱物件都砸了,再跑呗。”舒嘉讲出了令张丰毅大跌眼镜的答案。她扶着栏杆走开,慢慢踱到一幅油画面前,开始悠闲地品赏着这幅刚刚出现不久的艺术作品。
张丰毅顿时一阵无语,心想舒大小姐真是生性放荡不羁,连她老爹的住处都敢动。他接着老管家,请求:“既然有舒先生的人手,就请早做准备。”
满脸皱纹的米凯尔应了一声,随后手向后一摆,做出请的手势,让张丰毅回房暂避。张丰毅却一口回绝,“米凯尔,我是个杀手,我有作战能力和作战经验。给我一把狙击枪,我就能成为一名最优秀的狙击手。我要别墅里最高的窗户,你把你们的大小姐和女佣安排妥当,然后把空间交给我们。”
米凯尔脸上现出犹豫之色,别墅的人员调动方面另有专人负责。只是对方是大小姐的朋友、宅子的客人,他不好意思直接回绝。
这时舒嘉在栏杆旁俯视了一眼,极其痛快地说道:“米凯尔,放心大胆地交给他,我老爹的宅子有一点儿损伤就找他赔。”
虽然明知舒嘉是信任他,可张丰毅仍然是一阵腹诽。难道舒嘉又是有意坑害他。
米凯尔沉吟一会儿,毕竟是大小姐的号令,他便表示了允诺。随后到客厅旁边的墙上举起电话,面色凝重道:“佩塔尔,你们为什么没有发现外面的那些人。”
电话那边似乎在辩解。
然而未等佩塔尔回答完毕,他便抢着厉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是你的职责,你的疏忽导致了大小姐的安全受到威胁。你现在马上把人手召集起来,保护好屋里的人。我带他们躲避,一楼有一位张丰毅先生,你可以把人员的指挥权交给他。”
很快,无数的黑影闪出,大厅内的地板上便汇聚起了乌泱泱的人群。他们来得极其突然,动作迅速,着装统一,而且头戴钢盔。聚成方队时,皮靴敲击瓷砖发出错落又噪动的响声。
站在方队最前面的佩塔尔别下自己胸前的对讲机,然后径直交到张丰毅手里。他爽快道:“张丰毅先生,你能通过对讲机随时通知我们。现在全听你的布署。”
“一共多少人。”张丰毅接过来问。
“一百三十一。”
佩塔尔如实汇报,他们工作时就躲在宅邸下的地下楼层里,分成三批人马轮流值班。都是见过生死的老手,得知敌情没有丝毫慌乱的情绪。事先未能发现敌人入侵,确实是他们的疏忽。
当然,也许是敌人的行踪太过隐蔽了。
张丰毅扫视过厅里的众人,觉得他们的精神面貌很雄健,便指挥道:“先把别墅的大门封住,支上一些重物,我想你们应该有备用的射击点,将这些射击点利用起来。派三十人搬东西封门,让三十人准备武器弹药,都把存货搬到地上来。三十人去保护女佣、管家他们,三十人密切关注敌人的动静。别墅四周都是敌人,每扇窗户都要留人,一出现点情况就马上鸣枪示警。”
众人齐齐点头,皆是面容严肃,凝重无比。
“剩下的人随时待命,负责在各处接应、巡逻。”张丰毅的语速极快,随后沉声道:“佩塔尔跟我来,我们会在别墅的顶楼担任狙击任务。”
佩塔尔应声出列,他是个体型健壮的男人。站出来的时候,张丰毅发现他比自己高许多,约摸只到肩头的位置。
佩塔尔很礼貌地说:“请往这边。”,张丰毅便坦然走去。
他们并肩而行,一同上了旋梯。木质楼梯盘旋向上,楼层的空间依次减小,像有一架扭曲的螺旋梯在舒文滔的别墅里扎根生长,一层又一层,红木的颜色被划出边界,或圆或方或尖,表面像抹了蜡油似的。
头顶出现了一扇窄窗,离张丰毅大概二十五英尺的高度。身周的侧墙在逐渐缩回,可见整栋别墅的形状大致像塔,下圆上尖。沿着扶梯登到顶层,是一间很小的房间,抑或称之为阁楼。
张丰毅这才望见,头顶的窄窗玻璃是五彩斑斓的,明亮的天光从这扇天窗里洒进来。房间的采光非常好,张丰毅考察了一番,认为这地方的确适合居高临下地进行狙击。
后面进来的佩塔尔踩着薄弱的木地板,有微小的声音发出。他指着墙角的一堆枪支说:“。”
注意声音
张丰毅到那堆枪支里,取了一把比较长的到手里掂量了一下,自我感觉还可以。枪管细长,分量十足,前端装有消音筒,枪身上置狙击镜。
阁楼的前面开着两扇窗户,猛烈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张丰毅推开窗户,霎时就看见宽广的草坪与浓密的丛林交界的地方,许许多多的黑影蹲伏着,衣服的颜色与树叶相互掩映。
这里是离地约摸一百二十多英尺的半空,窗户内外流动的空气有些寒冷。仿佛连飘邈的云彩都变得近了好些,张丰毅把狙击枪扛到窗口上,一人各占一处,准备完毕便齐齐蹲下,从狙击镜里俯瞰着底下的敌人。
这时他胸前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人语声传出。
张丰毅凑近对讲机,听里面汇报:“一组到位,二组已进入地下,三组尚未收到消息,四组进行中。五组在三楼,听到请回复。”
张丰毅想了一下,然后望了望遥远的森林,人群的噪动已然平息,对方的人马似乎在等待时机。于是催促他们:“加快速度,先把宅子里的人安排好。”
立马切断联系,张丰毅聚精会神地观噍,一一清点着林中看起来战斗力特别强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发现,他们的着装相当随意,有些像是隐世不出的高人,但伪装程度却比其他人高。如果不是张丰毅有全息瞄准赋予的超强视觉,根本难以区分。
池田成彬堂而皇之地站在林间的空隙,他确信头顶的那片树荫足以遮挡住他的全部身体。他交叉双臂,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缓缓开口:“木岛,我看咱们该动手了。”
罩着一身黑袍的木岛良辅闲倚着一棵树,闭目养神,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他不慌不忙地沉声道:“着什么急,让他们先出去。”
“人都准备好了,”池田成彬慢悠悠的,“还不出去,这也不符合你的一贯作风啊。”
木岛良辅依旧闭着眼睛,借助黑袍几近和倚靠的树干融为一体。树干发黑,与长袍同色。他喃喃道:“声音,。”
“什么声音。”
“他们在里面走动,下面的人到了上面,原来的人进了房间。现在冲上去,不一定会受到挫伤,但肯定会死几个。与其让我们的人死,不如叫那几个性子急的去送死。”木岛良辅一阵沉吟。
“你算计得很周全嘛,”池田啧啧赞叹,“不过这一栋别墅,能有多少高手。”
“这别墅的大小暂且两说,规模肯定是相当庞大了,关键在于这房子没有在任何地图上出现过。要么,是新建成不久的,”木岛良辅忽地睁开双眼,意味深长地说:“要么,就是故意隐藏。”
正此时,树林另一侧一阵喧哗,是树叶、树枝被拨动时发出的,数不清的人影从林间冲了出来,宛若非洲大草原上的野牛群一般朝别墅的门口袭来。他们是本部最普通的作战人员,类似于蚁巢的工蚁。
密密麻麻的人影扛着冲锋枪疾驰过来,令人想起黑色的狂风刮过草地。人群中间偶尔可见几个非凡的背影高高跃起,手中或持长剑,或舞铁锤,气势汹汹地向着别墅的豪华木门跑来。
张丰毅动作迅速地拉开机簧,端正瞄准,一枪干掉了最前面的那个。
他的位置在别墅的塔楼上,由下望去,简直像是漂浮在云层间似的。
子弹砰地射出,撕碎了云雾,沿弧线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下方。钻进那人的脖颈时,溅射出了血雨般的猩红。但周围的人没有丝毫的停顿,后面的人举着枪,踩在地上的尸体上就匆匆越过。
当脚掌重压死人的后背时,一股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他的队员眼里只有冷漠,只有平静,只有前方紧闭的大门。
大门外,三十名舒文滔的保镖端枪对准,面容严峻,整齐划一的枪口排成一条直线。由客厅里搬来的沙发、椅子支住了朱红色的大门,他们仰望着门的上首,雕琢的花纹与门框恰到好处地贴合。
草坪上的作战人员迅速到达了大门前,立马有人将小巧的炸弹粘到了门上。周围的队员旋即分散,半蹲着躲到别墅的墙角,队形整齐得令人难以想象。
同时,后方的指挥官手举对讲机,挥舞手臂:“克里斯汀、李同恨破窗突入,马上给我解决掉楼顶的狙击手。”
对讲机里一阵阴阳怪气,似乎很不满于他的颐指气使:“祁宏斌,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挥别人了,有本事自己上来干啊。我和克里斯汀,谁抢到狙击手的人头,谁就算头功。”
“李同恨,我告诉你,你别把个人私事放到这里来。”祁宏斌怒火中烧地大喊:“抓不到他是你们的事。”
对讲机里无人回应,祁宏斌忿忿地收起对讲机。从地里拔出一把银光凛冽的长刀,就跟随着后面陆续冲出的作战人员,向贴着炸弹的大门跑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庄严肃穆的大门笼罩在了弥漫的尘埃中,蚁聚的作战人员立马钻了进去。烟雾慢慢弥散,完整的木门倒塌成了几大块,堆叠在一起,裂开了触目惊心的裂纹。
轻轻地一跃,落到光滑的瓷砖地面上。门后的人下意识地对着进来的几个黑影开枪,杂乱的枪响过后,第一批进来的作战人员便软绵绵地躺到了地上。
光洁的地板有了黏稠的鲜血流淌,一组开始向后撤退。同时本部的作战人员也在做着准备,将防弹盾牌挡在身前,拔出刀来,谨慎地前进。
防弹盾牌移到厅内,当即迎接了一波凶猛的弹雨。无孔不入的、飞射的子弹撞击到坚硬的防弹玻璃上,留出白色的浅形弹坑。孤单的防弹盾牌被三十人围在垓心,一股股愈来愈猛烈的弹雨暴风般攻击着中间的盾牌。
但是盾牌宛如海边的礁石般岿然不动,稳稳地竖立着,简直令人怀疑是在瓷砖间生根了。
可以由我来应付
当盾牌被射得面目全非时,枪声停止,许多人的枪管发烫,冒着青烟。这时防弹盾牌被轻而易举地移开,后面的人随手一扔,将几近报废的盾牌远远地抛出去。
他一掀衣袂,半跪在地上,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长刀,反手提着就起身向张丰毅的一组前进。动作迅疾如风,目光如炬。
原属于舒文滔的作战人员立即呈扇形分散,冲锋枪吐出耀眼的火舌,将数不清的子弹直接倾泻到李同恨身上。李同恨反转一刀,动作缓慢如定帧,尽数让射过来的子弹打到了略显宽大的刀身上。刀由精钢制成,激射的子弹撞击刀身时,除了清脆的声响,还有崩溃的金星。反弹的子弹无力地落到地上。
李同恨扎步极移,将刀缓缓移动,随着弹雨的方向变化。震耳欲聋的枪响之下,只有满地的子弹。
一组的组长见势不妙,准备撤退,侧着头对胸前的对讲机说:“有高手,我怕我们挡不住。”
正此时,大厅中央稳稳站立的李同恨一眼觑见一组的组长,目光一转,轰然踏地,然后腾空而起,身形轻盈如风般跨跃。将刀举到身前,寒光一闪,等刚好到了组长面前时,便直直斩下。
刀刃刺入了组长的身体,精准无比地插进他的头骨。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丝毫杂音,刀刃两边染上了溢出的猩红。
他静静地站立,待组长眼神溃散,慢慢地后仰倒下,方才收回刀,任刀尖鲜血流淌。
与此同时,本部的作战人员整齐利落地跨进厅内,腰一挺,食指扣动便是一阵呼啸的弹雨。
李同恨提刀回手,挥动长刀,卷起微微的风声,而后猝然砍进一个人的后背。那人当即失去了意识,拨出刀来时,伴随一泼鲜血便跪倒在地。
并无停顿地返回,刀尖极快地绕着李同恨的手腕旋转,然后砍入旁边的作战人员体内。刀尖没入一小段,轻轻松松地抽出,地上洒下许多点血液。随后拧腰转身,对准前冲过来的两人斜劈一下,亮光一闪,一道血痕浮现在他的脖颈边。
而后又是笔直地出刀,借刀尖的锋利捅入另一人的腹心。鲜血宛如喷泉从伤口涌出,以刀尖为圆心四处激射。但他似乎极好地控制了刺入的方向和力度,溅射的血滴没有一滴落到宽大的衣袂上,待拔出刀来时仍是气质非凡脱俗。
本部人员处理速度极快,几乎枪枪命中,借着枪托旋转,一粒粒子弹从枪管中抛出。厅里的作战人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了一下,纷纷扑通地倒下。转眼间,大厅就变得空空荡荡,三十具尸体躺在明净的瓷砖地面上,血液交汇成河,后面的本部人员得踩着血泊进来。
约摸十多人率先进来,警惕地提枪戒备。绕着厅内散开,徘徊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有其他人将大门的碎块搬离,齐整的队伍徐徐而入。
阁楼上,张丰毅瞅准涌动的大队人群又开了一枪,难以想象本部为了对付他这么一个可疑的叛徒,竟动用了数量恐怖的队伍。刚才响起的对讲机再无动静,他几次发问也得不到结果。
目测有五十多人进入了别墅,草坪上躺着近十具尸体,周围的青草浸染了鲜血。他们的动作很快,配合默契,即便张丰毅有全息瞄准,也很难取得能够改变战局的成果。
森林里依然有黑影闪动,在深暗的树叶、树枝间宛若小兽奔跑、穿梭。但是密集程度比先前少了不少,让张丰毅感觉很奇怪。
他凑近旁边窗户的佩塔尔,低声道:“我估计一组现在是多半全军覆没了,他们当中有高手,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杀光三十人。”
“要派其他组救援吗,”佩塔尔问,“你能用对讲机调令。”
“不,”张丰毅一口拒绝,“他们的实力很强,一层一层打上来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反而要把人手聚集起来,保护宅中的仆人。”
“你打算独自面对他们。”佩塔尔感觉敏锐地猜测。
张丰毅嗯了一声,表情坚毅,“我去应付那几个高手,随时调集作战人员阻碍大部队。你留在这里狙击他们。”
佩塔尔怔怔地反问:“他们不是进来了吗。”
“林子里还有人。”
佩塔尔满脸疑惑地又往窗外望了一眼,“不明显啊,我发现不了。”
张丰毅有些心虚地瞥了佩塔尔一下,然后故作淡然的样子:“总之有就是了,他们肯定会冲出来,你做好准备。”
他从窗户上取回枪来,握着枪柄,探出手把窗户关住。旋即下楼,一边快速跳下台阶,一边举起对讲机匆忙大喊:“现在所有还活着的人,往四楼聚集,让管家米凯尔联系舒先生。”
话音刚落,管家米凯尔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紧急接通张丰毅:“事态很严重吗,还需要汇报舒先生。”
“很严重,”张丰毅确认了一遍,“一组的人应该是死光了,他们已经进入了别墅。注意你和舒小姐的安全。”
米凯尔应了一声,答道:“我把他们都留在了四楼的礼堂里,舒先生的人在外面防备。但是他们的人由谁来应付。”
“我可以,”张丰毅又说了一遍,“。”
“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和我们待在一起会更好。”米凯尔好心建议。
“我先解决掉他们中间的高手,需要他们的时候,我会叫人的。你大可以信任我,我有一定把握,甚至不用舒先生的支援就消灭他们。”
米凯尔能感受到张丰毅的信心和诚意,便坦诚道:“麻烦你了,对讲机随时开着,我们随时沟通。”
电磁的杂音停止,张丰毅大步踏下楼梯。
没走几步,便瞥见楼梯转角出现了两名本部人员,身形被楼梯的扶手略微遮挡。张丰毅瞳孔一缩,赶紧退回,借着扶手的暂时掩护,动作麻利地提起狙击枪,子弹咔咔上膛。
等两名本部人员一先一后地上来,张丰毅端枪瞄准。
加入战斗
细长的枪管对准栏杆间的空隙,两名本部人员似乎在商讨前进的路程。其中一个面向另一个,手中作着比划,有一些张丰毅看来匪夷所思的手势。
枪管缓缓移动,几乎要碰到扶手时砰地射出子弹。
正和队友讨论的本部人员倏然中了一枪,腿脚一软就摔在队友的旁边,两眼泛白。那名队友惊慌失措地拿起冲锋枪,急忙寻找子弹的来源。
这时张丰毅却把狙击枪搭在扶手上,主动现出了位置。然后以狙击枪为着力点,翻身一跃到了扶手的对侧,手抓着枪身,拿起狙击枪匆匆下至楼梯转角。未等本部人员上好膛,便使狙击枪一退一前,狠命搠进了敌人的心窝,将其活生生地捅得口溢鲜血,侧仰倒地。
楼梯间只有这两人,再往下望依然是空寂的楼道。张丰毅默默地思量一会儿,把狙击枪扔到地上,拿起尸体上短小轻快的冲锋枪。狙击枪的长度过长,几乎占了整个楼梯转角,在楼道间使用,稍有不慎就会露出枪管,碍手碍脚的很是麻烦。
再往前走,楼里隐隐地传来嘈杂之声。张丰毅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绕着门栓向内打开,却就被门槛边的一具尸体吓了一跳。
只见尸体躺在阴暗的走廊里,下面垫着珍贵的土耳其地毯,由胸口的弹洞流出的鲜血,印染了身周的地毯。
张丰毅留心观察了一下尸体的着装,是舒文滔的作战人员无疑,衣服的肩章标有纽约黑手党的字样。他心里有点忧心,怀疑米凯尔安排的藏匿地点可能已被突破了。
走廊拐过一段,阳光通过明亮的落地窗照在冰冷的壁墙上,有大块大块的光斑。张丰毅谨慎地跨过门槛边的尸体,转入向阳的过道。空气很潮湿,像多年未有人涉足,过道的阴影里充斥着阴暗的气息。
正此时,一个作战人员跌跌撞撞地跑过前面的转角,一手扶着墙,慌里慌张地往张丰毅这里跑。张丰毅下意识地抬起冲锋枪,拉开机簧上膛,原先的弹壳顺势向后飞去,冲着最前面的墙壁就开了枪。
从另一侧冲出的本部人员额前赫然浮现出猩红的弹洞,两眼一翻便倒到后边的墙上,脊背擦着墙上的白灰坠落,以无力的坐姿死去。
张丰毅接着踉跄跑来的作部人员,低头一看,发现他的小腿有枪伤。地板上有一串鲜红的血滴,裤腿已被浸湿。
张丰毅焦急地问他:“管家米凯尔现在在哪儿,他们突破了吗。”
那名作战人员几乎带着哭腔说:“他们还在抵抗,但是敌人太强了。”
张丰毅暗自思索一番,放开作战人员的肩膀,却不想此时的他忽然软了下来,瘫倒在墙角。张丰毅看着他死在那里,猛然回头一望。
却见一群本部人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门旁。他们手里端枪,排成一线,严阵以待。
张丰毅慌忙跑开。几乎在他以极快的速度穿过走廊的同时,凶猛的弹雨紧跟着追了上来。金黄的阳光明媚灿烂,两侧的墙壁金光四闪,激射的子弹咻咻地打进墙里。
拐进另一方向的走廊,弹雨在墙角止步。枪声顿时消失,张丰毅倏地刹住脚步,急忙回身一枪,一顿乱射,引得对面也是齐齐开枪。噼啪的枪响在狭窄的走廊里交织成一片,激扬的石灰笼罩了两边的空气。
耳听得一声“起开”,来自本部人员的弹雨便立即停止。狂暴的噪音减轻了几分,走廊里仿佛陷入突然的沉默。张丰毅眼睛一眯,也放下枪来,预感到对方可能有出奇的举动,便赶紧凑到墙边,朝里面望了一眼。
一派黑色防暴服整齐地分开,其中走出一位像是中国古代道士的人,蓝色的宽袍大袖,行走若风。
李同恨轻轻地一抬手,掌间一把雪白长刀便握在手心。刀光如雪,闪烁着渗人的光芒。
他反手提刀,刀尖拖曳于地板,划出金光。脚步缓慢如同定帧播放,悠悠然不紧不慢,却霍然加快了速度,张丰毅心头狂跳,目光中的李同恨飞快地几步上前,径直劈入一刀。
张丰毅连连退后,与刀刃擦着鼻尖闪过。李同恨的刀破开墙角,石灰粉末散落,刀身深入进去约一寸有余。
他目光一闪,盯着不远处的张丰毅。
不知为何,张丰毅感觉眼前这个敌人极具威胁感,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味道。对付这种敌人,枪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别墅里枪声大作,混含火药味的轻烟由窗口弥散出来。别墅门口空荡荡的,蚁聚的本部人员把整扇重达几百公斤的门都搬运走了。
树林中的木岛良辅斜倚着树干,观噍着别墅的情况。
池田成彬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他们进去有一阵子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等他们什么时候有了伤亡,”木岛良辅用眼神暗示池田成彬,“然后想到向我们求支援,我们再进去。”
仿佛是专门为了验证木岛良辅的话似的,池田成彬肩前的对讲机响起了电磁的杂音。里面的人匆忙大喊:“让外面待着的那些人快进来,他们难道等着我们的葬礼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向以指挥官自居的祁宏斌。池田成彬难看地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仍然是将对讲机关掉了。
他征求木岛良辅的意见道:“怎么样,我们要进去吗。”
木岛良辅一脸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然后说:“让他们把该死的人死光,我们再去抢功劳。”
他看着池田成彬的眼睛,然后挺身站直,从黑袍中慢慢地抽出一把日本武士刀,刚硬的线条,笔直的刀身。目光在空中交流一下,便径直前冲,木岛良辅反手用刀背在树干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旋即唤醒了守候的众人。
无数的黑影跟随他们,从林中蹿出,仿佛有形的黑色海浪拍击在别墅上。而后涌入空无一物的门口,加入了其时已混战一团的乱局中。
空手阻刀
明知对方的关键在于手里的武器,因此张丰毅抢先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抢着直接紧握住了他握刀的手,然后高高抬起,举过头顶。
对方的力量很大,手腕、臂膊和刀柄简直合为一体,张丰毅感觉庞大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肩头。可当他尽全力去控制别人时,自然把侧腹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李同恨飞踢一脚,蓝色衣袂下是纯白棉袜。胫骨撞击柔软的侧腹,令张丰毅立即感到肚肠好似翻江倒海一般。脚落下,举着的手灵活地旋转一周,硬是逼迫着张丰毅松开双手。而后大刀一挥,刀芒在张丰毅腹前一划,张丰毅急切收腹才侥幸闪过。
他掏出沙漠之鹰,指肚轻按,弹夹由枪柄中脱落,摔落地上。眼中毫无畏惧,心头一热便冲了上去。
手中一击,枪身与拳头重压进李同恨的脖颈,李同讲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么奇怪的武器对敌的。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轻蔑地笑着,身体微不可见地后仰卸去枪身的力度,仍然反手挥刀,让刀尖擦着张丰毅的脸颊划过,像是挑衅张丰毅。
张丰毅飞快地与他拉开距离。
李同恨长袖一抖,脚掌如同滑冰般倒滑出一段距离,旋即舞动长刀,使刀尖的寒芒如蝴蝶般飞快地飞舞。疯狂地逼近张丰毅的头颅,一刀又一刀的寒芒在眼前闪现,虚空中仿佛同一时间出现了无数把刀,向着张丰毅劈砍而来。
瞳孔渐渐放大,张丰毅目光一凝,觉得空中的那些刀光变慢了好多。可以见到是先在某一位置劈下,而后抬起,转向另一边,再迅猛地砍下。
刀光凛滟,变幻闪烁不停。张丰毅任由全息瞄准自由发挥,使刃口变得分明。刀尖宛若一条细线,侧面反射着阳光,张丰毅的身体微移,不断地左闪右避。
渐渐地,他发现那些刀光不是因为全息瞄准变慢,而是本身的速度在变慢。如果光靠惊人的眼力,他移动的速度是根本比不上刀挥斩的速度的,也完全没有那种可能。
飞舞的刀刃到了近前的空气时,就像砍进了黏稠的液体里,不由自主地变得极其滞缓。以致他能够巧妙的闪过,李同恨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的刀快如闪电,怎么能有人可以毫发无伤地避开。
掌握了规律以后,张丰毅闪躲着,默默将目光凝于一点,控制在刀尖上。李同恨见无处使劲,也不由得勃然大怒,拔刀过顶,贯注进所有的力气,重重地斩下,带着一往无前、仿佛要将张丰毅从头到尾斩断的气势。
然而这一刀却生生地被彻底阻住了,如同砍进了旁边的墙壁里。修长的刀身卡在虚空中动弹不得,李同恨握着刀柄的手不信邪似地晃了晃,但无论如何也再难以使用了。
他瞪大眼睛一愣一愣地注视着手中的长刀,张丰毅仰着身子,身体离刀刃约摸十多英寸。他凝视着悬于眼前的长刀,双腿略微发抖,不知是恐惧所致,还是体力受限。
大概这就是他想要使意念控物达到的效果,即用视线控制敌人手中的武器。
许久,保持身体向后半仰的姿势,张丰毅抬腿撤退,视野中的刀刃依然悬在空中相同的位置。脚步交错,飞快退后,立即离开了刀刃下的危险区域。
动作极快地抓握李同恨的手腕,手指和视线一起使劲,李同恨满脸不可思议。刀是他的生命,他自然不可能松手。可这刀是怎么悬在半空的,为什么一砸下去就会有无形的阻力。
然而张丰毅用的办法似乎极为简单,一手紧握他的手腕,一手防备着偷袭。然后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刀柄上环扣的五指,硬生生地把李同恨的刀抢在手心,缓缓挪到身后,夺了过来。
当张丰毅握住李同恨的长刀刀柄时,两人相隔约摸十英尺,李同恨满脸诧异。刚才发生的一切宛若梦境,他大袖里的手虚握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可还是忍不住观瞧。
对面的张丰毅霍然摆开架势,李同恨急忙观察。只见他横刀在手,疾步前冲,而后抬手竖劈一刀,寒芒从天而降,李同恨慌忙侧移一步,躲到窗台边,看长刀极速落下,砸击走廊的瓷砖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缝。那刀被张丰毅使用时,气势竟毫不弱于他。
刀痕满是碎屑,张丰毅身形快如闪电,从瓷砖里抽刀斜斩,径直平挥,李同恨原地起跳,轻灵如燕,袖中手掌如疾风般袭向他的衣领,然而只是虚晃一招便闪到张丰毅身后。趁张丰毅未转身,便一脚偷袭正中后背心。
张丰毅只觉身体一股巨力,顺着惯性往前冲了几步。而后急忙回转,纵步向前,李同恨此时却也是身体前倾,目光坚定地前冲。
论个人战斗力,李同恨简直是深不可测,正面硬碰无疑于鸡蛋碰石头。他的轻功很好,闪避要比张丰毅容易得多。
李同恨将气力蓄积在掌间,手掌藏于袖中,待张丰毅到了跟前时,旋即一掌挥出,速度之快使得袖子都为之飘摇。一掌仿佛裹挟风雷之势,张丰毅不知道那中间蕴含了多少力量,但一定足以震人心脾。
他的应对之策只是简单的出刀,毫无技巧可言的一刀,李同恨微微侧身,便将身体完全移开了刀刃所威胁的空间。这于他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他对身体的掌控力是张丰毅完全无法比拟的,细致到每一寸肌肉都可以使用。
眼看刀尖即将擦着李同恨的衣袂掠过,张丰毅目光一凝,整张脸都变得凝重无比。略微地放松握刀的手指,心念电转,意念控制下的刀刃开始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偏移。
如果把时间放慢至静止,便可见雪白的刀刃围绕着掌心旋转。
当移至李同恨的棉白衬衣时,张丰毅暗暗一狠心,稍俯身体,让李同恨原本应落在胸膛的一掌对准他的肩膀,臂膊使力,大喝一声将半截刀身贯穿进去。
控制实物
鲜血从后背心泼洒出去,李同恨微张嘴唇,嘴角溢出猩红。可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到了张丰毅的肩膀上,内里的能量如同大山崩摧般尽数倾泄到张丰毅身上。
下一秒,张丰毅便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走廊的地上,浑身青紫。
他的刀仍然插在李同恨的腹里,鲜血时疾时徐地喷涌,银白的刀刃反射着亮光。他捂着肚子的伤口,两眼一翻,摔在地上。
张丰毅挣扎着起身,匆匆越过地上的李同恨,拾起扔掉的手枪壳和弹夹,手忙脚乱地组装在一起。几乎他刚一组装好沙漠之鹰,走廊对面便走来了一队本部人员,他们是听到打斗声停止才赶过来的。
快速地拉开机簧,双方同时开火。只见走廊里的墙壁接连不断地爆碎出弹洞,石灰弥漫,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的火药味。
张丰毅火速开枪,用意念控制着飞向自己的子弹转向。一枚子弹从滚烫的枪膛里冲出,射出它的本部人员站在走廊一角的阴影里,手指扣合着扳机。那枚子弹摩擦空气,以近乎笔直的隐形弹道穿梭,却在即将接近张丰毅时,仿佛生了感应似地主动转向,飞入一旁的墙壁里,由弹洞激射出无数的粉末,扬在空中。
他的意念控物原来并不需要视线的集中,要领在于注意力的集中,而不是表面上的那样。也就是说,他可以在瞄准射击时,迫使射来的子弹避开他。
无数的弹道在空中交织,墙壁眨眼间便绽出密密麻麻的弹洞,耳朵里满是尖利的啸声。张丰毅的枪法极准,片刻便有本部人员胸前绽开淋漓的血花,身体后倾,当场暴毙。
很快那些本部人员便察觉了事情的异状,他们发现没有一枚子弹能触碰到张丰毅的边的。反而是张丰毅身周的墙壁如受了岁月侵蚀似的快速剥落,仔细察看,能见到里面嵌着金色的子弹。他们射出的子弹竟然全部在刚要碰住张丰毅的身体时,离奇地拐进了一侧的墙壁内。
这由不得本部人员心生疑惑,眼见身边的队友一一倒下,其中一个抬手示意,决定暂时放弃,自己也匆忙撤退。
张丰毅也不追击,见他们徐徐退去便放下枪,暗自松了口气。
本部人员留下五六具尸体,退至走廊另一头消失不见。张丰毅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但他明白首先要去找米凯尔他们。
返身前进,前方一条幽暗的走廊,摆着精致的盆栽。张丰毅绕到门前,摇了摇扶手,门是锁着的。
张丰毅左右环顾,一手握着扶手,然后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结果门应声而开。
揣着一把手枪的管家米凯尔探出头来,看了看张丰毅,轻声让他进来。
张丰毅迈过门槛,米凯尔在他背后赶紧把门关上。这里是一片面积极大的礼堂,最前面是曲线优美的圣母像。左侧一排大窗,明亮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礼堂里称得上窗明几净。
一些女佣互相抱着瑟缩在墙角,她们自然是听见了楼里的枪声。
那一声声枪响在她们耳中好似惊雷一样,无孔不入般袭进耳膜。张丰毅找了好一番,方在礼堂中间的长桌上发现了舒嘉的身影。
她一脸悠闲地抱着本书,跷起二郎腿,和往常一样姿态散漫。
张丰毅腹诽一阵舒大小姐的临危不乱,转头问米凯尔关于礼堂防卫的问题。
米凯尔答道:“我在一上楼的位置安排了将近二十人,剩下的都散布在四楼各处。”
“但是我在一进楼时,就碰到了一具尸体,而且是你们的人。”张丰毅面色凝重。
管家米凯尔追问:“只有一具吗。”
张丰毅点点头,确认道:“只有一具。”
米凯尔舒了口气,颇为乐观地说:“那就还好,说明我们一时能守得住,他们在屋里各处防备着。”
张丰毅语气焦急地问:“有人进来过吗。”
米凯尔很快摇头,眼神坚定。
别墅的阁楼里靠窗的位置躺着一具尸体,头无力地枕在胳膊上,侧着身跪倒在窗边。他的眼神涣散,臂弯下压着一把狙击枪,枪身裹着老旧的布条,甚至可能是他一直使用的。
阁楼的窗户一扇被拉合,一扇仍然敞开,仅有的光线从敞开的那扇照进来。屋里阴晦一片,木板间的缝隙模糊不清,木岛良辅和池田成彬站在佩塔尔的尸体旁边,思索着未来的对策。
木岛良辅的脸上很是失望,“我本以为他会在这里的。”
池田成彬在阁楼里踱着步,慢慢地讲:“依我看,祁宏斌进来以前他确实在这里。但他们一进来,明智的选择就是下去迎敌。作为本部的杀手,他应当明白我们队伍的强悍。最好便是由他对上李同恨那些人。”
木岛良辅微微一笑,含笑道:“李同恨的轻功可不是谁都能追得上的。”
“在行动前,你应该多听听伙伴的话,”池田成彬话语间意味深长,“不管李同恨有多厉害,你死在这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木岛良辅两眼一眯,略微思量,故作谦逊道:“细数起来,能活到今天的杀手,想必还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我只是想让你多听取一下我的意见,”池田成彬语气颇为诚恳,“以后办事有一些智谋。”
木岛良辅扭头冷哼一声:“杀人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然而你从一楼脱离队伍杀到顶层,又要从顶层摸排下去。杀掉阻碍你的人,再找出人来做掉他,你就不觉得麻烦吗。”池田成彬有些哭笑不得。
木岛良辅一挥衣袖,目光现出一抹狠辣,他握住腰间的刀柄。拔出刀来说:“杀了他们便是。”,随后便快步下楼,楼道里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池田成彬咧开嘴笑了笑,也便不慌不忙地下了阁楼。
张丰毅打手势让管家米凯尔留下来,然后提着手枪就出了门。
门外依旧是空寂的走廊,盆栽放在窗台边,纹丝未动。张丰毅背过手,晃了晃门上的把手,把礼堂的门彻底锁死,才迈步离开。
复杂与直接
走廊的阳光很充足,温暖而明朗,张丰毅走了没多远,就碰见前面出现的一队本部人员。
原以为先出现的会是舒文滔的作战人员,事实却验证了冤家路窄这一真理。他把手枪收回衣兜,抬腿奔跑,几个箭步冲过去,毫不畏惧竖起的枪口。
一排枪口一同爆发出浓郁的烟雾,子弹咻地出膛,然而却像撞了鬼似的,在即将逼近张丰毅胸膛时,明明向前的弹道齐齐改道,沿着不同的方向四处飞射。打进墙壁里,满是石灰粉末。
张丰毅径直握住一名本部人员的枪身,反手一抽夺枪,空着的手扼紧他的喉咙。略微一拧,颈骨被一下拧断,手腕上方的头颅旋即向着一边垂下。
撒手放开本部人员的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踹其他人的下盘。一只手探了过来,擦着了张丰毅的耳边,张丰毅急忙回身,发现不知何时这些人已然把他围了起来,无数只手揪扯着他的衣服,紧接着便是膝盖、小腿的剧痛,这些人在狂踢他的下盘。
张丰毅被淹没在涌动的人群里,其中一个遥遥地瞄准,在人群的肩上端正枪管。张丰毅见他要开枪,便奋力抽出手来,凌空虚握,硬是将那枚子弹连同之后射出的所有子弹挡在面前,金澄澄的金属弹头悬停在空中,忽然张丰毅一松手,令其尽数掉落下来。
这一队本部人员立即更换了策略,一齐围拥上来。几人合力锁住张丰毅的四肢,有人径直拿枪托往张丰毅头顶砸去。
这是张丰毅第一次感觉他们在把自己当难以处置的敌人对待,他试着旋转小臂,尝试挣脱出来,却像被无数铁链拽着一般。只好侧着脖子,让落下的枪托砸在他的肩膀上,立时感到痛到麻木的痛感。然后狠下心来,扬起脖子,重重挥下,选择了最为蛮横粗暴的头槌。
砰地一声,两人的头一起分开。张丰毅只觉眼冒金星,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眼目刚一清明,张丰毅感觉腿一松,有了挥腿的余地。腿于是直直上踢,踹中一名本部人员的下颔。借着身体悬空的空当,横劈一脚,脚尖深深陷入人的脸颊。
然后身体如同一条灵活的鞭子般腾空翻转,脚尖拧转,重点下面的脑袋。待最后一个本部人员终于忍受不了旋转的力度,虎口裂开,让张丰毅的肢体从手中脱出时,张丰毅眼睛觑准,两手轻撑他们的肩头,翻身跳出,落到地上。
两臂肌肉鼓起,大步跃前冲进人群,大开大阖般奋勇前进。握紧的拳头砸在柔软的**上,一拳一击间尽是无所不摧的气势,当即打得许多人口溢鲜血,退开些许距离。
张丰毅在人群里肆意施展拳脚,拳峰落在别人的胸膛上,而后抬腿前踢,过后反手一记重拳就打到不知是谁的鼻梁。再迅疾转身,挥拳荡开聚拢来的本部人员,待距离拉近,便挥腿狂踢,连踹两人的腹心。
一番货真价实的肉搏,直到他们全部瘫软在地,再无反抗之力,张丰毅才快速拾起他们的武器,匆匆离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队尚且活着的作战人员,张丰毅赶紧过去查看。只见一位队友搀扶着他的同伴,坐在墙角里。同伴的脚受了伤,流血不止。
他们坐在花盆与墙壁间的狭隙里,阳光照在脚掌下的血泊上,靴子因痛苦而轻微颤抖着。
张丰毅问他们:“你们的大部队在哪儿。”
他们都思索了片刻,而后扶着受伤同伴回来的那名作战人员回答:“他们在前面,借助空间和敌人周旋。外面的那些人闯进来以后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意图,凶残得很。”
“你估计你们现在还有多少人。”张丰毅急切地问。
“三十多人吧。”
“所有的?”张丰毅有些震惊。
他考虑了两三秒,然后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总之四楼的人数就是这样啦。”
张丰毅想了一会儿,安顿他们:“扶着你的同伴往前走,进了礼堂就会没事的,管家先生能帮你们安排包扎,要小心一点,别弄出大的声响,以免招惹来敌人。”
他们相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张丰毅是从楼梯口过来的,基本没有遇到过多少敌人。即便遇到,也早都解决掉了。遂撇下他们俩,疾步拐进旁边的走廊里。这里的结构错综复杂,等走到尽头时,明亮的窗户和绿色的盆栽忽地消失,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光线黯淡了不少。
前方的楼梯转角上守着几名作战人员,见有人过来,本能地便是要持枪警卫。但张丰毅挥手示意,亮出了他的身份,然后阔步到了他们暂且休整的地方。
楼梯转角守着五位作战人员,仰头一看,楼梯上仍然有一些队友,底下的楼梯转角躺着一具尸体,狰狞的鲜血在身下溢出,以致他的队友只能躲得远远的。
张丰毅心情有些沉重,舒文滔一百多人的贴身队伍,转眼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成了眼前的样子。他指点着满面愁容的作战人员,“清点一下人数,马上离开跟我走。临走前,把这里的楼梯口用家具堵住,我会等你们的队友十分钟,十分钟以后还没来,就撤退。”
或坐或立的作战人员慢慢地起身,由他们中间的一位翘起脚尖,点着人头数。他的队友密集地聚拢于身周,
张丰毅躲到楼梯的僻静处,摘下对讲机按通:“请现在还活着的人到四楼东侧的楼梯口来,或者直接返回礼堂,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必须回到这里接受号令。”
与别墅中所有人的对话过后,便轮到了顶层的佩塔尔。他想让佩塔尔下来组织人手,如果最后那批队伍也已经侵入进去以后。
“佩塔尔,外面的森林有动静吗。”
此时倚在窗框上的死尸,胸前的对讲机一阵噪动。但是当然没有回音。
连问了三次,均是无人回应,张丰毅握着对讲机,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