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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任务全文阅读

作者:走投无路的我     高危任务txt下载     高危任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宴会 3

    张丰毅借着月色沿墙急走,脚下一片漆黑,但草地还算平整,他并没有跌跤。

    树林的黑暗中有犬吠。其他警卫应该已经发现了尸体,他们调来了更多的人,而且带上了嗅觉灵敏的猎犬。

    张丰毅把男孩抱在怀里,越走越累,高墙长得望不到边。他感觉自己像是逃荒的女村民。

    男孩伏在张丰毅的肩膀上酣睡。

    小孩子真是没心没肺,这种情况下都能睡着。

    说起来,科诺博家族也太有钱了,光管家的宅子就这么大。

    张丰毅感叹土豪的手笔就是不一般。

    黑色高墙终于露出了尽头,张丰毅飞跑起来,他能看见远处有一条鹅卵石路掩映在丛林中。

    高墙旁栽种的樗树丛中有些动静。

    当张丰毅跑到高墙的拐角处时,一个伟岸的黑影从另一边走出。他结实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抓住张丰毅的左肩,张丰毅感觉简直像有根棒球棍抵在肩上让他不能前进。

    接着他用另一只手从后面揪住张丰毅的头发使劲往下拉。张丰毅仰面朝天,他的脖子快被拽断了。张丰毅松开手臂,男孩摔到地上醒了。

    埋伏的警卫一齐拥了上来,其中一个给张丰毅戴上手铐。

    “照顾好少爷。”制服张丰毅的警卫说。

    男孩被扶起来,他睁大明亮的眼睛看向张丰毅。

    看我干嘛。

    我都成俘虏了,你还跟我要糖。

    “维伊叔叔,”男孩坐在一名警卫的肩膀上说,“你不要杀他了,他不会做坏事的。”

    这小子,刚才还管我叫坏人,关键时候靠得住呀。张丰毅有点感动。

    “维伊叔叔,他虽然和会场上开枪的人一伙,但是他是给人家望风的。”

    “他什么也不会,维伊叔叔放开他吧。”

    “有厉害的维伊叔叔在,他溜不走的。我真的不想看到有人死。”

    什么鬼理由。

    “听少爷的。”维伊下令,警卫解下了张丰毅的手铐。

    “走,回去向管家先生复命。”

    他们带张丰毅进入管家富丽堂皇的宅子里。恢宏的大厅已有管家、查理和持枪的警卫。

    大厅经过了纷繁的装饰,顶端装有水晶吊灯,地面全由油亮的红木地板铺就。管家在大厅中央不安地踱步。

    维伊礼节性地鞠躬,说:

    “管家先生,我找回少爷了。少爷没有受伤。”

    “那就好。”管家松一口气,疲惫地坐进贴身侍卫为他搬来的红色扶手椅里。

    “这个中国人,”维伊让开一步,“他劫持了少爷,您看该如何处置他。”

    “胆敢劫持少爷,冒犯我科诺博家族。”

    “杀了他。”管家眼神凌厉。

    中国人?张先生不就是中国人吗。

    查理疑惑地瞅瞅张丰毅。

    长得好像张先生。可张先生是高人,怎么会被维伊制服。这人是易容了吧。

    管家的命令一下达,立刻就有十多把m4卡宾枪对准张丰毅的脑门。

    张丰毅对管家的好感顿时消失了。相形之下,还是查理更友善些,起码不会要他的命。

    亏我想着跟他汇报查理的事,下回…问题是没有下回了。

    “出去杀人,科诺博家族的宅子不能让罪人的血玷污。”

    查理的脑子转得飞快,假如他真的是张先生,警卫们杀了他,自己的打算就全落空了。

    维伊虽然是行伍出身的老特种兵,但以张先生的实力不应该呀。

    也许张先生是故意的。

    多好的机会啊。那个讨厌的唐居然第二次擅自行动,一个叛徒的命对我来说可远远不够。

    或许张先生是为了下一步的行动,故意这样做的。查理想好措辞,对管家说:

    “管家先生,我请求不要杀他。”

    管家皱眉。

    “此人怎敢冒犯科洛博家族。你为什么替他说话?”

    “此人活命有大用。”

    “他有什么用?查理,聚会时你擅自离场,我还没跟你计较这事呢。”

    张丰毅感到情况有了一丝转机。原本他指望男孩再救他一次,可是男孩看见管家后就把头埋进警卫的怀里了。

    我得在查理心中维持我高人的形象,否则他不会管我的。

    查理回答管家道:

    “若留此人性命,或许他能供出其同伴的下落。”

    张丰毅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唐和伊桑失踪了。别墅区再大不过河谷之地,这么多警卫竟然暂时找不到他们。

    “还有背后指使他的人。”管家一时醒悟过来。

    查理呼吸停顿了一下,紧张地咽下口水。但愿管家不要知道幕后主使是他。

    查理马上恢复正常,徐徐地说:

    “那就…”

    “把他关起来。”

    张丰毅瞪大眼睛。管家,不能呀,千万不能。他想起了在师长那里不愉快的经历。

    我又不是唐。晚上我会被冻死的。想着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恳求管家先生将他交给我,我保证能审问出结果。”

    答应他,答应他。张丰毅在心里祈求。

    “交给我也是一样的,就不劳查理费心了。”维伊直视着查理的眼睛,说。

    维伊怎么来横插一脚。

    万一维伊是个变态怎么办。

    他要是来审问我,会不会就像日军审问爱国分子一样,动用老虎凳、夹指器、烧红的烙铁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张丰毅有点害怕。

    “维伊队长不放心我吗,认为我办事不力。”

    “不敢不敢,查理你的手段,即使是当初的族长,也是大为赞赏的。”

    “既然如此,维伊队长又有什么不放心的。交给我便是。”

    “蒙古分部之事在前,我只能多说一句了。”

    查理眨了眨眼晴。

    “过往之事提它干什么。我后来已向家族元老解释清楚了,蒙古分部屡次违抗家族命令,该灭。”

    “可是新建的蒙古分部却都是你的人。”

    “维伊你次次与我作对,是看我不顺眼吗。”

    有完没有,吵什么吵,我站得腿都酸了。张丰毅想你们快点争论出个结果呀,怎么弄的像宫斗剧一样。

    “查理你视我为眼中钉吗。杀了我,你才能实现你所朝思暮想的,是吗?”

    “维伊你是什么意思?”管家呵责道,“查理是由元老们们亲选的族长养子。未来他将成为下一任族长最亲密的人。”

    “维伊你是何居心,莫不是想争权不成。”

    维伊低下头,说:

    “不敢。”

    “查理,你行事也该注意些。”管家无奈地说。每次查理和维伊一见面就吵,他都习惯了。

    “时候不早了,小少爷估计困了,该睡觉了。”管家走到男孩那里,拉起他的手走向卧室。

    守在张丰毅身边的警卫散开了,查理带领他的人准备接管张丰毅。维伊犹豫了一下,也退后了。

    张丰毅被查理接回到私宅的路上,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万一别人发现他和查理的关系就糟了。

    进到别墅里,张丰毅在沙发上坐下,查理关紧了房门。

    “张先生愿孤身赴险,假装被捕,这份勇气我由衷敬佩。”

    按计划走,按计划走。

    张丰毅装作一切皆了然于胸的神情,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岂会打不过那几个喽啰,只是为了引出维伊而已。”

    “先生高明。”

    “不知先生的计划是什么,可否讲与我听。”

    计划?我有什么计划。

    张丰毅决定现编一个。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

    “此事只宜智取,万万不能用强。”

    讲的是啊。查理认真地听下去。

    “应从长计议为妙。”

    “我想问,先生的计划是什么,接下来我应该如何配合张先生呢。”

    你别急,等我编给…不,是讲给你听。

    “变乱发生后,警卫必然加强防守,我们暂时最好观望事态发展。”

    “可先生的人仍不知所踪。”

    唐他们,对噢。

    “在观望的同时,我们应该秘密地搜寻他们,切不可让维伊抓住机会。”

    查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全局看,管家的存在实在是个麻烦。”张丰毅停顿一下,观察查理的表情。

    查理依然听得那么认真。

    “我们要先除掉管家再作其他打算。”

    “先生高见。”

    查理真容易骗。张丰毅猜想是因为查理太狠了,所以他的人都不敢骗他。

    唐、伊桑,还有雷蒙德呀。雷蒙德去哪里了。

    楼上雷蒙德的房间,房门敞开着,屋里空荡荡的,窗户向外打开,床褥整齐地摆放,他的东西已不见了。

搜查

    雷蒙德究竟去哪儿了,唐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张丰毅坐在床上想。

    此刻墙上的挂钟时针将近六点的样子,天刚蒙蒙亮,别墅区重归寂静,根本看不出咋晚发生过激烈的枪战。

    唐和伊桑到底势单力薄,在击毙了五个警卫后选择退去。为了安全地离开,伊桑用枪打中了为别墅区输送电力的电缆。会场马上陷入黑暗,他们乘隙从警卫的包围圈中逃脱。

    但据查理的人报信说,现场用来掩护身体的长桌留有血迹,唐和伊桑他们中间有人受伤了。

    咚咚咚。

    查理的宅子外,有人敲门。

    这么早来会是谁呢。

    可别又出什么事。张丰毅祈祷,他的小心脏受不了折腾。

    女佣赶去开门,半开的大门里现出警卫的制服。女佣一下呆住了,害怕地躲到一旁。

    维伊平伸手臂,把手缩在袖子里,手里握着一把cougar8000手枪,小巧轻便的枪身全部藏在袖筒里。他朝女佣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手让门外的警卫进去。

    警卫鱼贯而入,分散开来。他们迅速占据了庭院里的有利位置。维伊收起枪,站到查理的别墅前,高声说:

    “查理,恕我冒眛,请问你的审问是否有了结果。”

    查理迈步走出别墅,神态自若地回答:

    “我深表遗憾,维伊队长。中国人素来顽强,我没能审问出结果。”

    张丰毅有点佩服查理的临危不乱。但假如他能在欺骗别人的时候,识破别人的谎言,那他就真是聪明绝顶了。

    维伊顺势便说:

    “既然你审问不出结果,不如把人交给我,我没准能审问出来。”

    张丰毅感觉头疼。维伊对我有意思吗,这么执著地来索要我。我明明什么也不会啊。

    “维伊队长觉得他的能力更强,想提审犯人就提审犯人。”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查理你多虑了。大家都是为家族效力,当团结一心才是。”

    “我要告诉维伊队长的是,人我已经杀了。他的尸体现在埋在后院。维伊队长可以掘出尸体问问他。”

    “爱开玩笑可不是好习惯,查理。”

    “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他一定死了。也许他就在你的别墅里。”

    张丰毅悚然一惊,维伊是怎么发现他的,难道查理的宅子混进了维伊的人。

    “维伊队长什么时候学会血口喷人了,他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没有理由要窝藏一个罪人。”

    “若查理你说的确实是真话,让我的人进去搜搜,想必也无妨。”

    “这是我的住处,维伊。”

    “那对不起,今天我必须冒犯你了。你不是心虚,怎么会害怕我。”

    “我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纯粹是为了家族的安全。”

    查理舔舔发干的嘴唇,低下头避开维伊的目光,像条战败的猎狗说:

    “随你便吧。”

    张丰毅亲眼看着警卫经过查理身边闯进别墅,查理沉默地站在门前。他们动作麻利地跨上楼梯,以组为单位打着手电筒在别墅各层翻箱倒柜。作战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能再等下去了。张丰毅打开窗户俯视地面,他估算了一下到地面的距离。他的房间位于别墅二楼,离地大约三米,窗户朝向别墅后的草地。

    早晨的风依然冷冽,寒气扩散到张丰毅体内。

    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后他用力合上房门,给房间上了锁。警卫们已从楼梯走进二楼,正挨个房间。

    幸好没什么东西可拿的。张丰毅把左腿迈出窗户,预备好合适的落地姿势。接着他边扶着窗框,边把右腿也伸到外面,用眼睛注视草地。

    警卫已经在撞门了,靠墙放置的橱柜都跟着剧烈震动起来。

    一,二,三。

    张丰毅心里数了三个数,然后放开抓住窗框的手,任身体笔直地坠落。

    智慧女神雅典娜保佑。张丰毅不信教,所以暂时借希腊神祈祷一下。

    他的双脚踩在了坚实的泥土上,身体不可避免地扑向草地,摔了个狗啃泥。

    房间外的警卫用枪打开锁,一组警卫涌入房间。他们立刻对房间进行,一个警卫通过对讲机把房门上锁的情况告知了维伊。

    “呸。”张丰毅吐出嘴里的青草和泥土,挣扎起来,头也不回地奔向别墅后的大片观赏性植物里。

    维伊走进房间,锐利的眼睛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张丰毅的床褥上。那里有几道明显的褶皱。他派警卫去叫查理。

    张丰毅俯低身体冲进后院的花园,他躲到浓密的树叶下,由叶间的缝隙观察二楼的维伊和警卫。如果警卫真的到后面的花园来,还是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

    花园被别墅的园丁精心打理过,植满了芬芳的郁金香,娇嫩的花瓣迎着清晨的寒风怒放,花丛间的鱼池里金鱼游动,“咕咕”地吐水。

    张丰毅现在很紧张,如果警卫到花园里,还是能轻易发现他的,花园里并没有足够的遮蔽物。他向后走十步,就到了花园的尽头,根本没有出口,只有垂吊常青藤的奶白色围墙。

    查理面色阴沉地上楼,腰间别着他的配枪。科洛博家族内,成员有使用枪的自由,这点即使是维伊也没法多说什么。

    查理几乎绝望地看向房间内,他以为维伊找到了睡梦中的张先生。随后他不由得暗笑,张先生果然是高人,人家早已离开,维伊打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维伊指着床褥的褶皱说:

    “查理,证据确凿,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哪里的证据,凭几道褶皱就判定我窝藏罪人吗。”查理理直气壮地争辩。

    “你宅子里只住你一个人,这褶皱定是别人留下的。”

    “巧了,这褶皱是我留下的。我住卧室时间久,厌倦了,偶尔住客房,换换心情不行吗。”

    “维伊队长连我的私事都要干涉吗。”

    维伊还不肯放弃,接着说:

    “查理,假若你并末窝藏罪人,你的宅子自然是我的错。可假若你做了不应该做的,我秉公办事理所应当!”

    “不存在假若,没有就是没有。”查理语气坚定。

    “我敢肯定,他就在宅子里面而且并没有死。”维伊咬牙道,“你们去树林。”

    警卫们表示遵命。

    “先搜我宅子,后搜我庭院。维伊你别欺人太甚。”

    “要是搜不出来罪人,你就得承担我的损失,以及家族元老的怒火。”

    张丰毅凝望争吵的两人。他们也太能吵了吧。张丰毅着急起来,期盼查理快点应付走维伊。太阳刚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空气依然寒冷异常。他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维伊,我以科诺博家族管家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停止查理的私宅。”对讲机里响起管家的声音。

    “简直不成体统。”

    维伊立在原地半响,不甘心地看看查理。他率领警卫大步踏出房间,走出了宅子。

    张丰毅凝望维伊踏出房间,心里轻松不少。

    外面好冷啊。他有回去睡回笼觉的**,但这样会让查理感觉他太像个普通人。他决定拼一拼演技。

    他深呼吸,盘坐在草地上,按照武侠小说里高人修炼的样子,开始打坐。双眸紧闭,神色肃然,就是身体因寒冷而略有颤抖。

    送走维伊的查理一眼就看见了在花园正中打坐的张丰毅。

    他走近张丰毅,担心自己打扰到高人练功,便在一旁默默侍立,宛若仙人的童子。

    …你快说话呀,你不说话我怎么骗你,天气很冷的。张丰毅暗自催促查理,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打扰先生练功了。”查理小心翼翼地说。

    张丰毅霍然睁眼,哈哈大笑。

    “我自七岁起,坚持每日练习吐纳。练功时活人气息皆无,任他维伊有千般本事也察觉不到我的。”

    “我真心敬佩先生的辛苦。”

    “那维伊还当他计高一筹,其实我早就察觉他的气息了。”

    “先生神功盖世,当世无人能及。”

    接下来再提回别墅。张丰毅把准备已久的话讲出:

    “既被你打断,练功也不能再继续了,我体质阴虚,须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先生请便。”

    张丰毅站起来,牙齿直打战。他强装平静离开树林,进了别墅后,三步并两步地飞奔入房间,铺开被子暖和冻僵的四肢。

议事

    饭菜的香味飘来,勾起了张丰毅肚里的馋虫。

    他伸了伸懒腰,准备去吃饭。其时已是中午。他又想到这样直接去餐厅,可能会让查理看低他。他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张丰毅掀开被子,没有穿鞋,大踏步走出房间,面对打开的窗户口站立。微风吹动他的睡衣衣襟,使张丰毅有了一种仙风道骨之姿。

    要是不是睡衣,效果会更好。张丰毅有点遗憾。

    “张先生,好雅兴。”查理抚掌笑道。这次张丰毅避开维伊的搜捕,更让他坚定地认为张丰毅确实是本部中的高人。

    “风景宜人,令我心情舒畅。”

    “先生早起练功,现已是中午,午餐厨娘为先生备好了。”

    “其实习武之人吞食天地精华,不食五谷也可,但念你一番心意,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丰毅忍住咽口水的冲动,坐在查理对面。厨娘一揭开餐盘上的盖子,他便扑在牛排上咀嚼起来。

    查理感觉张先生比刚来时变化不少,和他的交流变多了。他认为是他的诚心感动了张先生。但有一点没变:张先生的吃相还是那么难看。

    “张先生咋晚对我讲的计划,我仔细考虑过了。管家的确是挡在我们前进路上的障碍。”张丰毅吃第二块牛排的间隙,查理说道。

    张丰毅想起来,咋晚他确实说要杀管家,但那只是随口用来吸引查理的,今天查理居然肯定了他。

    他放下刀叉,装作沉稳地说:“既然是障碍,那就该尽早除掉。”

    “我的想法也是这样,可是管家与我无怨无仇,遇事又处处维护我,我实在下不去手。”

    张丰毅真想拍桌子大喊,你师傅你都杀了,你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他接过厨娘端来的第三块牛排,咬了一口说:

    “那要不算了。”

    查理神色微变,眼神飘忽不定。似在说: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张丰毅改口道:

    “嗯…我的意思是,为了实现科诺博家族千年复兴大计,管家死了算什么。”

    “先生说的也是。”查理点头表示同意。

    装的像是我把你说服了。

    “我要告诉先生的是,管家是曾经的美国黑手党顶尖杀手,我的人在他手下撑不过三招。”

    杀手不都是本部的吗,管家是哪里的杀手。张丰毅心里疑惑,埋头继续吃牛排,以避免查理发觉他的心思。

    “所以还请先生出手杀掉管家,酬金我会另付的。先生出手,必定成功。”

    张丰毅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料到查理准备让他去杀管家,得找个理由赶紧推辞。唐和伊桑都不在,他没法做任务。

    “时机未到,不要轻举妄动。”

    “先生说错了,时机已到。管家派人通知我,今天将要在旧宅。到时先生打扮成我的手下进入宅中,等距离合适,立即动手,事情必定成功。”

    今天就要刺杀管家,不对,不对,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张丰毅站起来说:

    “万一失败呢。”

    “先生放心,我的计划缜密,不会出问题的。有先生出手,即使维伊贴身保护管家,我也丝毫不惧。”

    你倒是不惧,我怕呀。张丰毅欲哭无泪。可是他担心再拖延下去,查理可能会起疑心,于是应道:

    “那…就按你的计划办。”

    查理霍地站起身,挥手让楼梯上等待的二十九名警卫进来,其中一个警卫双手捧着警卫服送到张丰毅面前。

    张丰毅不知道他们从九点起就等在这里,只为等待高人答应出手的那一刻。

    “请先生更衣,我们即刻启程。”

    张丰毅咽下一大口口水,心想这下死定了。他慢慢地接过警卫服,递衣服的警卫上前要给他脱衣服,张丰毅伸手拦住了他。

    我自己来,不就是在三十个人面前换衣服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要死的人了。张丰毅有点自暴自弃。

    查理带领他的三十名警卫出了别墅的对开大门,走上通往管家宅子的鹅卵石路。其中有一个警卫老是回头看,那是张丰毅。他想趁查理不注意开溜。

    查理发现了他的异常,低声说:

    “张先生,现在不是侦察周围环境的时候,我会安排的。”

    如果你能安排回中国的飞机,我才会感激你呢。张丰毅想。

    他们走进管家的别墅,依然是上次张丰毅被维伊带到的地方。

    大厅里,维伊走过来,用身体挡在查理前面。

    “查理,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查理早早地想好了措辞,他说:

    “听闻管家先生命警卫四处搜寻咋晚的刺客,我特地带来我手下所有的警卫,希望尽快找到他们。”

    “维伊,查理也是为了家族的安全。”

    维伊安静地退回一旁。

    “查理,咋晚聚会上的混乱把客人们都吓坏了,家族聚会是一年一度的盛典,居然能发生这种事情。”管家阴着脸说。

    “你玩忽职守,当负首责。我问你,家族聚会时,你在哪里,所做何事。”

    “客人们相聚饮酒,我看会场无事,就去湖边赏景。”

    “简直胡闹,聚会是你赏景的时候吗。”管家气鼓鼓的,斥责查理道。

    查理不敢作声。他深知,沉默是让管家平息怒火的最佳方法。

    骂了一会儿,管家的怒火渐渐消散,脸没有那么红了。

    原本安静的维伊开口说道:

    “管家先生,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能挽回。所幸无人伤亡,只是死了个告密的,并没什么可惜的。”

    管家的脸色柔和了不少,维伊继续说道:

    “问题在于,刺客的直升飞机在绿洲里坠毁了,我们的警卫没有在坠毁地点发现任何活人。”

    “这说明他们被带走了,而且被隐藏伪装起来,藏在别墅区里,直到家族聚会时才发动袭击。”

    三十名警卫中的张丰毅听着有些惊愕,维伊的表述与他们的经历完全一致。

    “被带走了?绿洲方圆百里都是边境的无人区,他们会被谁带走。”查理先发制人,责问道。

    “我至少肯定他就在我们当中,也许是你,也许是我。”维伊说完,用极不信任的眼神望向查理。

    查理一言不发。

    维伊又转而面向管家,犹豫地说:

    “还有一事。今年师长没有派人来参加聚会,往常两家关系虽然一般,但毕竟是邻居,也得派人意思意思…”

    “这不重要,师长未派人参加也许另有原因。”

    张丰毅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号,师长和科洛博家族有交往果然是事实。

    查理向管家请示,他需要安顿一下三十名警卫。

    查理走近张丰毅,用弱不可闻的声音提醒:

    “先生,动手吧。”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我拿什么武器动手,靠这把都不知道怎么使唤的枪杆子?

    查理,其实我是本部的新手。张丰毅有一种把真相全告诉他的冲动。

    “伊桑,是新手。”唐通过蓝牙耳机与伊桑沟通。

    她正蜷伏在大厅的横梁上,尽可能地绷直身体,完美地避开了警卫们的视线。

    “执行任务需要百分之百的胜算,唐。我建议你不要去救他,等维伊退走了再动手。”

    “他是我带来的,我是他的长官。我应当救下他的小命。”

    “唐,也许他可以自救的,你不必的。”

    耳机里没有回答,唐关闭了蓝牙耳机的通信。

    唐从横梁跃下,这同时意味着她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方可视范围内。所有的人都目睹了她的出现。

    唐的黛色长发在空中飞舞。她双足点地,左手握刀鞘,右手拔刀,太刀的刀刃刺破空气,割开了警卫的防弹衣,带起一泼热血。

    地板上只留血迹和一个警卫的尸体。

    霎时间,张丰毅明白了唐在这里的原因。当绝大多数警卫被派出,去四处搜寻他们时,管家的宅子就处于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只要维伊再离开宅子,就没有人能阻挡他们。

    这里将变成属于杀手的战场,属于被猎杀者的地狱。

维伊之死

    负责管家宅子防卫的警卫大部分被派出去搜寻逃脱的唐和伊桑,大厅的战斗力量仅有三名警卫,一名已被唐撂倒在地。

    两名侍立管家身旁的警卫见状想要拦住唐的去路,但被维伊阻止了。维伊警惕地扫视一周,命令他们掩护管家并保护卧室中的小少爷。

    维伊则夺过警卫的佩枪,冲提刀而立的唐开火,唐轻盈地闪身避开。

    两名警卫趁机护送管家上楼。

    查理也未料到唐会出现在这里,他沉吟片刻,询问简直如重获新生的张丰毅道:

    “先生,与您随同执行任务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唐的出现算是帮了张丰毅大忙,张丰毅快速思考了一下,准备借唐的出现应付查理。他朝查理露出含义莫明的微笑。

    查理一头雾水。他不明白高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张丰毅嘴角依旧保持上翘,把双手背在后面,一脸高深莫测地说:

    “可笑。不是你让我刺杀管家的吗。”

    “先生是说,这是先生计划的一部分。她是先生派来刺杀管家的。”

    “正是。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完成你的嘱托。”张丰毅指了指他的太阳穴,说,“做事,要多动动脑子。难道杀人非得我亲自动手不成?”

    “先生高明,先生的智慧犹如大海般浩瀚,我不及先生之万一。”查理恍然大悟,张丰毅都不知道他悟出了什么。

    张丰毅腼腆地笑笑,接受了查理半是恭维半是敬佩的称赞。

    这边维伊扔下佩枪,主动迎上了唐。相对于枪法,维伊对自己的身手更有自信。查理命他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空旷的大厅里两人厮杀起来。

    唐朝维伊横劈一刀,维伊身体后仰躲过了。他乘隙抓住唐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掰,唐的腕关节发出“咯吱”的声音。

    唐神色如常,放开了她的太刀,一腿甩出,踢向维伊的下盘。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唐之前擅自行动并不听先生的命令,为何今日却依您的安排行事?唐的下落不明,您如何能与她沟通?”

    查理接连两次的提问让张丰毅不知如何回答,他拼命思索但就是编不出来。他又怕等待时间太久会让查理生疑,于是信口胡诌道:

    “这些,也都在我的计划中。”

    “先生的意思是,唐并不是擅自行动,而是遵从先生的命令去的。之后唐也并不是失踪,先生与她仍然保持着联系。在我请求先生出手时,先生把任务派给了她。”

    查理真是蠢到家了,你编排出了合适的理由,都省得我再想一个出来了。

    张丰毅表示了肯定,他沉默不语,抬头望向唐和维伊的方向。一方面,这能衬托出他不说一句废话的高人形象;另一方面,他想观察下唐和维伊的厮杀。

    没想到维伊居然那么厉害。唐,你无论如何不能输,会丢我脸的。

    维伊的下盘挨了唐的鞭腿,他踉跄几步退后。

    唐趁势逼近,转身后旋踢甩出,维伊急忙手臂交叉格挡在胸前。唐的腿受阻力停在半空。

    维伊屈臂前推,巨力荡开了唐的长腿,接着他死死抓住唐的脚踝向他的方向拖拽。

    唐被维伊抓住的那条腿有移动的迹象,她猛地用力蹬地,身体腾飞而起,顺势向前,另一条腿直踢向维伊的面门。

    维伊松开手,身体一个翻滚到了墙边。

    唐双腿分开着地,呈单膝下脆的蹲姿,手掌撑在地面上以减小作用力。她的右手手腕在交战中骨折了,不能再使用太刀作战。肉搏的话,纤弱的唐明显处于劣势。

    张丰毅的头盔一点点地落下,又挡住了他的视野。头盔里的他一阵嘟嚷。

    我草。是我的头太小,还是别墅区里警卫的头都要比常人的大,怎么拿一顶就偏大呢?张丰毅心里郁闷,他干脆摘下头盔扔到一边去,其他的二十九名警卫奇怪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我是高人,高人戴一顶尺寸不对的头盔很奇怪吗。

    唐和维伊同时站起来,像见面的仇人那样厮杀在一起。

    唐因为手腕骨折的缘故,她尽量用腿进攻。她的鞭腿凶狠、刚猛,角度刁钻,如毒蛇的蛇头扑向维伊的侧腹、头部和大腿。维伊不愧是退役的特种兵,身手极其灵活,依靠反应迅速,闪避开唐的次次进攻。

    维伊抓住了唐的进攻间隙,从警卫服口袋摸出军用匕首,刺向唐防御较弱的身体右侧。唐上身倾斜,闪过了维伊的匕首,同时左手化作凌厉的手刃,斜劈向维伊的颈椎。

    维伊抬手架住唐的手臂,匕首横切过来,唐起脚踹飞了维伊的武器。

    飞出去的匕首扎进墙里一寸有余,两人均后退几步站住。他们一动不动,剧烈地喘息着。持久的交战令他们的体能大量地消耗,双方都需要休息。

    “查理先生,管家上楼躲避,我们该怎么办?”一名警卫忍不住请教查理。

    “轮到你说话了吗?”查理神色微变,严厉地斥责道。

    “你们自有你们的任务。”

    “去,上楼追捕管家和小少爷,见人就杀,别留一个活口。我不希望家族里有人知道真相后,拿它作为理由反对我。”

    张丰毅打了个寒战。查理的心狠手辣时刻提醒他可能的下场。要是查理发现他是新手,会把他皮都扒了的。

    那我必须演得更逼真些。张丰毅想。

    二十九名警卫忽地散开,纷纷奔上红木楼梯,二楼端起枪的管家从墙壁探出头,冲奔来的警卫大喊:

    “替我给你们的上司递句话。”

    “查理,枉我和故去族长那么信任你,原来喂养了头狼!我告诉你,你们跑不出去的,警卫们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管家掏出对讲机,冲对讲机喊:

    “查理是叛徒,查理是叛徒!所有的警卫,立刻回来,保护少爷。”

    唐努力平复呼吸,她在等待维伊出手。

    恢复体力的维伊目光移向插进墙壁的匕首,唐顺着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两人身形一动,以惊人的速度奔向匕首的位置。战斗到这个地步,谁先到达匕首的位置,谁就能取得胜利。

    若是维伊取得匕首,他就可以使用他最擅长的匕首术,或刺或挑或劈或削,只要能命中唐的要害,唐就必死无疑,他有这个把握。

    若是唐先到达匕首的位置,凭借短暂休息后恢复的体能,唐可以使出她致命的双腿连踢,一次性了结维伊。

    两人快如闪电,双腿“噔噔噔”地踏在地板上,眼睛里都只有对方和插进墙壁的那柄匕首。

    同等条件下,男性的体质要比女性更强壮,这是生理所决定的。维伊的体力比唐更加持久,有更快的速度。刚开始,他们几乎是面对面奔跑,逐渐就拉开了半个身子的距离。维伊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匕首柄。

    关键时候,唐决定更换策略。唐大步跟进,等挨近维伊时,她抬腿踏在维伊的后背上。这一下并末收到多少成效,拔刀的维伊上身略微晃动,下盘依旧很稳,纹丝不动。

    但是关键在于后一招上。唐另一条腿狠狠地踩在地面上,身体再次飞腾。接着她腾空的长腿迈向墙壁,借助墙壁的反作用力,唐单手抓握住维伊的肩头,向后于半空中做出类似侧手翻的动作,一条长腿缓缓扫过一个圆弧。唐的足尖正在累积足够的动量。

    维伊挣扎着,试图用匕首劈砍,但唐在他头顶上方,完全离开了他的视野。

    最终,唐的足尖如呼啸的流星般砸碎了维伊的脊椎,维伊的神经系统立即瘫痪了,他的后半生将在病床上度过,他将成为一个废人。

    维伊瘫倒在地上,垂死的眼中充满绝望。

    落地的唐把太刀扎进他的头颅内。

    张丰毅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他觉得在场的人中,查理是野心家,唐是杀手,只有维伊忠诚智慧,算得上好人。

    他向楼上望去,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只是害怕查理发觉他在替维伊叹惋。

人质

    唐从维伊破碎的头颅中拨出太刀,把染血的太刀收回暗红色刀鞘中,然后缓慢地坐下。她的右手手腕已经开始红肿,疼痛难忍,急需处理。虽然张丰毅就在离她二十米远的位置,但她还是选择自己就地取材,进行临时处理。

    她是不太需要别人关心和帮助的。

    简单的处理后,唐提刀上楼,神色波澜不惊。任务没有结束,目标人物依然活着,这里仍旧需要她。

    张丰毅觉得既然他什么也不会,最好一直跟随在唐身边。一方面借唐的实力掩饰他的真实水平,另一方面可以避开查理有意无意的观察。

    “查理,说实话,我并不怎么信任你的警卫,我要和我的人一起上楼去看看情况。”张丰毅假装十分重视查理的嘱托,说道。

    查理唯唯连声。

    他跟了上去,唐表示默许。

    管家的宅子就是已故科洛博家族族长的私宅,宅子共四层,占地面积大约三百平方米。一层是宽敞明亮的议事大厅,二层主要是佣人和贴身侍卫的起居室,三层和四层才是故主生活起居的地方。红木楼梯螺旋向上,连接相通。

    张丰毅和唐到达二楼后,很快发现这里的环境如迷宫般复杂。

    佣人和贴身侍卫的房间空间狭小,但为数众多,通道错综复杂。绝大多数警卫被派出去搜寻唐和伊桑,很多房间都空荡荡的。

    天花板安装的通风系统“呜呜”地运转。

    张丰毅走在通道里,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仿佛随时可能有人冲出来。

    唐转过一个墙角,落后的张丰毅见状加快了脚步。

    通道旁的门打开了。

    门后的黑暗仿佛怪物张开的咽喉。这是一间向阴的房间。

    管家从门后的黑暗闪现到通道里,白衬衫下结实的臂膊死死勒住了张丰毅的脖子,张丰毅挣扎着,他试图用手掰开管家钢铁般的手臂。

    管家奋力将张丰毅拖进了门后的黑暗中,他用腿蹬门,把房间的门关紧。他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与此同时,一支cougar8000手枪的冰冷枪口抵上了张丰毅的太阳穴。

    “中国人,你最好放老实点,别乱动。”

    张丰毅知趣般地安静了。

    “好的。”管家似乎很满意张丰毅的表现,手臂的力度减轻了不少,“现在诚实地告诉我,你是谁,隶属于什么组织。以及查理是如何找上你们的。”

    张丰毅松了口气,幸亏管家的问题不是太难回答,他一边说,脑子里一边想着那柄挨近他太阳穴的手枪。

    “我是张丰毅。”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问你这个的。”管家把手枪伸到张丰毅眼前,然后拉开机簧,将黄澄澄的子弹压入弹仓。

    “那个中国女人是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管家说的是唐,那令他毛骨悚然的女人。唐的出现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记忆。

    “哦,就让我猜猜,你们来自本部--地球上唯一还存在的大型杀手组织。那个女人是你们的核心,她杀了维伊,对吧。”

    “你不在场,怎么知道的。”

    “因为维伊活着的话,是不会允许你们上楼的。其实他是我们当中最忠诚的人,只不过我发现得太晚了。”

    管家苍老的嗓音里有深深的遗憾。如果他早点知觉查理的企图,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真不知道查理怎么那么在意你,他看不出来你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吗。”

    张丰毅实话实说。

    “查理以为我是高人,也许他是个智障,你们在收养他时没有检验出来。”

    “听见你如此评价科诺博家族的叛徒,我很高兴。”

    被挟制的张丰毅很困难地抬头,问他:

    “可你觉得你能赢吗。赢过那个智障。”

    “没有你,没有维伊,我至多能保护少爷二十分钟,但有了你,我现在就拥有一半胜算。所以,我是能赢的。”

    “你想干嘛。”张丰毅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了,现在那个危险的女人应该离开了。”管家重新勒紧张丰毅的脖子,张丰毅感到窒息,眼前发黑。管家抱着张丰毅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把张丰毅硬拉到外面去,微弱的阳光照在张丰毅的脸上。

    张丰毅的两条腿无力地拖到地毯上,他节奏缓慢地蹬着地板。

    但想要制服普通的成年男子,需要消耗的体能也非常多。管家累得汗流如注,他到底是老了。他边拖拽张丰毅边前进,声音低沉、气喘吁吁地说道:

    “她迟早会发现你消失了的,那时候她就会来找你。我要把你当作威胁她,你们是一伙的,她不会不管你的。我要让她退出战斗。”

    张丰毅拼命挣扎,嘴里含糊不情地说:

    “你想多了…唐她真的不会管我的…你拿我…威胁她,她会…先杀了我的。”

    管家听清了张丰毅的话,他停下脚步,手臂力度不减,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不可能的,美国黑手党覆灭前,我也是杀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黑手党的杀手决不会丢弃同伴。因为我们伟大的先辈维托曾说过:监狱、疾病和贫困见真心。即使是生死关头,我们也决不会抛弃我们的兄弟和家人。”

    视野逐渐模糊,红的更红,蓝的更蓝,绿的更绿,物体的色彩混乱不堪,这是大脑缺氧的表征。张丰毅手脚变得冰凉,眼睛充血,头部满是膨胀的血管。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勒死的。

    我草。你倒是找合适的人当啊。查理那个智障我看就不错,他是唐的雇主诶,你拿他当,唐准退出。

    我张丰毅安安稳稳地敲键盘招谁惹谁了,叫唐把带到这鬼地方,谁见我都想杀我。遇见俩白痴,一个巴结我,一个拿我当重要。

    以为我是谁啊。

    张丰毅被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反抗。

    他们杀手的逻辑真是难以理解。你在黑手党时,不丢弃同伴是杀手的规矩,你怎么能保证本部的规矩同样是呢。你换单位工作,规矩还不一样呢。我tm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问题,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们科洛博家族的人都是智障吗。

    “你撒谎,中国人真狡猾。”管家气喘如牛,摇了摇头,“你必定是害怕拖累到她,所以找出借口欺骗我。兄弟的命岂是金钱能换来的。”

    张丰毅顿时觉得和管家这样的人交谈真是浪费时间,你不是唐,本部也不是黑手党,你怎么就打定主意把我当作能威胁到唐呢。

    就算把我当作,你起码得让活着才能威胁到唐呀。还没等遇见唐,我怕我就被你勒死了。

    不过他已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他的肺部严重缺氧,好似火烧,眼前漆黑,身体渐渐失去知觉。他几乎濒临死亡的极限。

    我真要被勒死了。

    管家拖着张丰毅的脖子缓慢而稳定地移动,濒死状态的张丰毅用力把指甲刺进他的手臂里。

    管家走过长长的通道,左拐右绕,到了一处隐秘的侧门前。这扇门平时不开,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直接通往三楼,少爷的房间就在那里。

    整座宅子里,他是最后还能保护少爷的人了,管家清晰记得族长临死前对他说的话,那一幕深深铭刻在他脑海中,这成为了他生存的动力。

我不会死的

    张丰毅感觉过去了好长时间。

    他意识慢慢地涣散,肢体麻木,呼吸微弱。忽然,管家那条臂膊彻底松开了,他像死尸一样摔在地板上。靠仅存的力量,他剧烈地喘息,氧气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肺部,复苏的心脏像战鼓般有力地搏击起来。

    他翻过身,大声地咳嗽,涎水顺着他的嘴唇滴落。

    在管家临进侧门前,查理的警卫发现了他们。管家立即放开张丰毅,用手枪迎击。

    张丰毅漆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丝光明,随后不断扩大。终于他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查理的警卫从通道末端追了上来,他们并不在乎张丰毅的高人身份,直接就开火了,因为查理下达的命令是不留活口。m4卡宾枪的子弹掠过,发出尖利的啸声,射中石灰墙壁,留下密集的弹洞。管家躲在墙壁后,侧门半开,门后是通往三楼的楼梯。

    管家谨慎地隐蔽身体,不时在警卫的射击间隙,探出头观察情况,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枪声停了。警卫们正在更换弹夹,管家不再犹豫,横移至门口,单手持枪射击,一枪干翻了当中的警卫。

    剩余的警卫急忙躲避,寻找掩体,管家稳稳地持枪站立,又开一枪,转角后的警卫“扑通”倒在通道口。

    解决掉两个警卫后,管家反锁住侧门,外面枪声又起。枪声势必会吸引来更多的警卫,管家得和张丰毅尽快撤离这里。

    张丰毅瘫倒在地上,缺氧的状况刚刚好转过来。他惊异于人体的生命力,自己居然还活着。

    管家强迫他起来,把枪抵在他后背心上,命令他上楼。

    他要干嘛,上楼去哪儿。张丰毅暗生疑问。

    张丰毅的处境非常危险,一旦遇见唐,管家就会拿他当作人质威胁她。到时候,如果唐放弃任务,等管家的警卫赶过来,他们就会被警卫们杀掉,而如果唐继续任务,管家为了泄愤也会杀了他。

    左右都是死,张丰毅只有靠自己。

    管家粗暴地推搡着他上楼,他们转过楼梯转角,向上迈过几阶台阶。

    侧门被打开了。黑色警卫服的警卫一拥而入,紧接着就是一阵扫射。管家迅速蹲下,张丰毅也照他的样子做了。子弹擦着他们的身边飞过,射进墙壁和红木扶手里,青烟和灰尘弥漫。

    管家尽可能地利用楼梯的扶手隐蔽,他右手握枪,向前挥动,叫张丰毅继续前进,眼睛却瞅着楼下的警卫。张丰毅僵硬地又向上迈了几步,他很害怕,这种时候说不定有某颗不长眼的流弹就会一下子结束他的生命。

    这时管家突然转过头,俯身冲上三楼,张丰毅顾不得多想,跟着他就上了楼。回头一看,一颗冒白烟的mk系列手榴弹被扔在楼梯转角。

    通往三楼的门敞开,管家和张丰毅没命地冲进去。

    楼梯转角的手榴弹轰然爆炸,炽热的气浪席卷楼梯上下,混凝土碎块四处迸溅,猩红色的火龙自门口涌出,仿佛整幢别墅都在颤动。

    手榴弹没能炸死他们,却炸断了侧门通往三楼的通路,要想到三楼找寻管家,警卫必须从主楼梯进入,这为管家争取了时间。

    张丰毅听着背后的轰天巨响,耳蜗内阵阵耳鸣,像是故障的蜂鸣器。管家估计也是同样的情况。

    张丰毅差不多缓了过来,他希望能找到机会逃脱,或是杀掉管家。

    然而管家把张丰毅看作最后的底牌,一直谨慎地让张丰毅处于他的视野范围内,张丰毅想要逃走,比登天还难。张丰毅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他的背后有一支cougar8000手枪,枪口死死地对准要害,随时可以开枪。

    三楼的采光明显比二楼好很多,明净的阳光可以照射进三楼的每一处角落。通道两侧的壁纸色彩富丽温馨,花纹时尚而精致。墙壁上挂着艺术家的画作和故主生前的照片,都用纯木相框装裱。

    管家走到一扇嵌进墙壁里的实木门前,停下了。他从燕尾服内的衬衣里摸出钥匙串,选一把插进门上的锁孔。管家依然不忘瞥一眼人质,手中的枪没有丝毫晃动。

    张丰毅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他在思考如何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他放弃了和管家再进行谈判的想法,管家的思路与他完全不同,而且管家还很固执己见。

    逃是逃不掉的,我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杀他,我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我张丰毅今天真的要栽在这儿。以前那么多难关自己都渡过了,冥冥之中像有神灵庇佑似的,我怎么可以死,我怎么会死。

    不,我一定不会死的。张丰毅心里默念,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坚信这一点。

    从侧门进攻的警卫其实只是二十九名警卫中的一部分,在手榴弹炸毁了侧门通往三楼的楼梯时,他们用对讲机通知了主楼梯附近的警卫。那一组人现在已经登上了三楼。

    他们立马发现了背向通道窗户的两个漆黑人影。

    短暂的交流后他们决定直接冲那两个人影开枪。

    子弹击中了管家的肩头,血水从弹洞喷涌而出,他痛苦地仰头,眉头皱成一团。职业杀手的素养迫使他忍住钻心的疼痛,后退寻找掩体。

    张丰毅急忙退到墙边。

    管家看见了三楼主楼梯的警卫,他盯着对方的位置,边后退边瞄准,手腕微不可见地旋转到一定程度时,果断压下扳机,离枪的子弹打爆了一名警卫的头颅。

    接着又是一枪。

    血花绽放。

    管家的肩膀不停地流血,印染了他的白衬衫。他动作迅速地拆换弹夹,手枪每隔一段时间就发射一枚子弹,点**准而稳定。

    张丰毅意识到管家对付警卫的时间段就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管家需要全神贯注地注意警卫的移动,根本无暇顾及其它,他的背面成为了致命的缺陷。张丰毅甚至不必瞄准,只要挨近射杀他就可以。

    至于武器,查理的沙漠之鹰就藏在他的防弹衣夹层里。

    张丰毅小心提防着警卫的流弹,从防弹衣夹层里摸出那把沙漠之鹰,对准管家的要害,确保一击必杀。

    好吧。虽然在背后放黑枪不是很光明磊落的行为,但是你不死我就得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您老人家阎王爷前少说我几句坏话。

    按中国法律讲,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相信人民法院和女神雅典娜都会原谅我的。管家,你死了以后我会给你多烧点纸的。张丰毅自言自语道。

    管家收回了手枪,最后一名警卫应声倒地,失去了呼吸。

    “崩”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响。

    措不及防间,他感到剧痛无比,后背**辣的,嘴中一阵甘甜,喘不过气的感觉愈来愈显著。管家低头一看,胸间多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血洞中血泉喷涌。

    管家满脸愕然地倒地,仿佛到死也不敢相信什么似的。

    张丰毅用衣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他脑袋昏昏然的,胃里直犯恶心,如在梦境中一般。不过是可怖的噩梦。

    他使劲掐了下自己的人中,确保不会昏迷过去。

    通道里的人死光了,就只剩下他一个。

    和暖的阳光照耀在流血的地板上,窗户打开,外面没有风,没有云。通道里气氛寂静、沉闷、压抑。

    张丰毅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心跳。他好像有点焦虑。

    张丰毅绕过管家的尸体,走了几步,到了实木门前,他扭转插进锁孔的钥匙。钥匙溅上了管家的血。

结局

    张丰毅从半开的实木门中探出头察看房间里的情况。

    房间不大,但并不拥挤,采光和通风良好,窗明几净,有天蓝色壁纸,光可鉴人的软木地板,被褥凌乱的单人床。男孩坐在地板上专注地拼搭面前的积木城堡。因为墙壁是完全隔音的,男孩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男孩看见门外的张丰毅,咧开嘴露出天真的笑容,说:

    “叔叔,是你啊。”男孩惊喜地尖叫,“是管家爷爷把你放了的吧。真好啊。你快过来陪我玩。”

    张丰毅尴尬地笑笑,他万万没想到屋里的会是男孩。他侧着身进来,然后小心地关紧房门。管家的尸体就躺在门外,尸体下全是黑红的血液。

    “管家爷爷终于让那个讨厌的女孩子走了,我们来玩吧。”

    我杀了他的亲人。张丰毅这样想,有一种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心头。

    但他能怎么办,成为任务完成过程中的牺牲品吗。管家不死他就得死。

    张丰毅脸上的笑容生硬得像是水泥凝固成的。他觉得自己像个杀人凶手。

    维伊被唐杀了,那管家是他最后的亲人。现在管家也死了,孩子…你知道你成了孤儿吗。

    “叔叔,你可以把我的房间当成你的家,等会儿佣人会进屋来送点心,你可以尝尝的,可好吃了。”男孩抬起头,像大人一样招呼客人。

    张丰毅步伐凝滞地走到床边坐下。他鼻尖微酸,眼哐湿润。非要追究的话,他和唐就是案犯。

    “叔叔,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男孩睁大眼睛看他,“今天天气多好呀,为什么要哭呢。”

    张丰毅揉揉眼睛,临时撒谎说:

    “叔叔不是哭,女佣没有打扫干净走廊,灰尘迷了叔叔的眼。”

    张丰毅很害怕男孩发现外面的尸体,他不敢看男孩的脸,低着头装作检查黑色皮鞋,皮鞋鞋底有干了的血迹。

    男孩“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张丰毅边用指头肚擦抹鞋底的血迹,边想着。

    我对不起他,都是这混蛋任务造成的。

    这混蛋任务怎么还不结束。我后悔了,我该怎样才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没有这混蛋任务,我就不会杀人,管家和维伊也不会死,也许交不起房租,但我可以换条件差点,房租便宜点的。没有这混蛋任务,我现在还在安心地打游戏,看动漫。我怎么能到了今天的地步。

    张丰毅越想,心里的负罪感就越严重。男孩本该过正常孩童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是他毁掉了男孩。

    等等,唐最开始就提过,她接到的任务是刺杀一个重要人物,那说明,只要把那个所谓的重要人物干掉,任务就可以结束。

    是的,没错,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虽然管家和维伊都死了,但任务一结束,男孩就不会再因此承受任何伤害。

    所以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那个重要人物,抓紧时间干掉他。唐在任务最开始时,并末告知张丰毅目标人物的身份,张丰毅只能靠猜。

    他在脑海中挨个排除科洛博家族的主要成员,已经被杀的绝对不可能是。那就只剩两个成员。

    查理是雇主,所以男孩是…

    张丰毅没想到他绕了个大圈子,结果又回到起点。重要人物不一定是成年人,“拥有”也可以指所有权归属。查理苦心经营,雇佣本部杀手,要刺杀的居然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张丰毅有理由相信,这肯定是因为科洛博家族支持查理的元老太少,保护男孩的力量太强大,查理无奈做出的选择。

    男孩仿佛完全不知晓科洛博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和即将来临的,像是最普通的孩子那样,拼搭积木城堡,发觉拼错了又拆下重拼。

    孩子所渴望的能有多少,他对金钱与权力根本没有概念,一间干净的卧室和他面前的玩具城堡就足矣。

    男孩的注定是死,张丰毅难以抑制地伸手抱住了男孩,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

    男孩感到挺突然的,脸颊绯红,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太亲密了些,他不免害羞。

    张丰毅只学过键盘技术,这时候要是有位幼儿园老师在旁抚慰男孩,会更好的,可是已然没有机会了。他或许就是男孩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知道唐要完成的任务谁也拦不住,所以他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刻多给男孩点温暖。

    “叔叔,你是和我玩儿吗。和我一块搭城堡吧,快拼好了。”男孩满含期待地说。

    张丰毅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紧紧地揽住男孩,仿佛要竭力抓住逝去的风。唐不久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等会儿,有阿姨会过来看你的。”张丰毅悄声对男孩说,他的语气激动,“你别反抗,不要挣扎,很快很快就会结束的。”

    “相信叔叔啊。”他摸摸男孩的短发。

    实木门开了,张丰毅忘了拔锁孔里的钥匙,唐是直接进入房间的。

    她没有带暗红色刀鞘的太刀,深黑紧身衣,长发披肩,右手手腕被医用纱布裹缠,神色平静而冷漠,仿佛是世间最公正的判官。

    “新手,出去,捂住耳朵。”唐命令道。

    “唐。”张丰毅的语气近乎恳求,“他还是个孩子。你放他一马吧。”

    “我说过,这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唐的口气非常强硬,没有丝毫动摇。

    张丰毅像真正的失败者那样垂下头,他明白自己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新手,注意点,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现在就去天台,伊桑和雷蒙德已经带人来接我们了。”

    “相信叔叔,越早结束,痛苦越少,不要去反抗。”张丰毅担心男孩没记住,便又重复了一次。

    他捏捏男孩的脸,算作道别。

    然后他站起来,和唐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外的血泊,走向天台。来时乘坐的军用直升机已在那里等待。

    大约半刻钟后,唐到达了天台。提着急救箱的医务人员从机舱下来,解开她手腕的纱布和夹板,给她进行了及时的医疗救助。唐登上机舱后,张丰毅闷闷不乐的,他没准备问她结果,猜也能猜得出来。

    虽然查理随身的警卫死伤大半,但查理还是朝管家紧急召集的警卫们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在他成为科洛博家族的掌权者的道路上,彻底没有了任何障碍。在场的人中还有比他更开心的吗。

    查理在花园里挥手送别张丰毅他们的军用直升机。

    “新手,杀手受人所托,为人办事,你没必要替那些脆弱的生命悲伤的。”唐在张丰毅旁边的座椅坐下,说道。

    “你不喜欢孩子吗。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张丰毅以为无论是谁,女性至少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母性。

    唐神色从容。

    “他现在已经死了。我用枪杀的,干净利落。他死的时候含着笑,我没给他太多痛苦,你该满足了。”

    “新手,”唐远眺飞速离去的云团,往后微靠,“总有一天你会习惯的,你将发现杀死十岁的孩子和杀死三十岁的壮年男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人类的确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能习惯一切。”唐微不可见地点头,似乎坚信不疑。

本部大楼

    美国纽约,曼哈顿。

    夜幕低垂,城市灯火辉煌,摩天大楼林立,拥挤的建筑群里人流如潮,车水马龙,曼哈顿岛外哈得孙河河水静静流淌。

    一架“黑鹰”直升机掠过哈得孙河上空,在夜色的掩护下飞抵一幢150米高的写字楼前,于楼顶天台缓缓降落。

    张丰毅拉动舱门,顶着旋桨产生的狂风走下机舱。

    他再也憋不住了,躬身狂吐起来。这绝对是他坐过的最漫长,最颠簸的飞行旅程。他们从南亚跨越半个地球才抵达这里,中间只在太平洋的斐济岛停留过一站,伊桑和雷蒙德在那里下了飞机。唐说这里是本部的所在地。

    他把胃里的存货都吐干净了,才费力地起身,心想下回一定要换正常人的出行方式。

    唐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她从乘员舱探过身,对驾驶员安顿了几句,直升机的旋桨旋即减慢至静止,随后她走出机舱,一位白俄罗斯姑娘已在天台等候。

    白俄罗斯姑娘扎着马尾,身材发育得很好,看起来非常热情。她一把抱住唐,亲吻唐的侧脸,说:

    “亲爱的唐,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欢迎回家。”

    张丰毅惊讶地看着她那对不可思议的**。

    “哟,来新人了,难得呀。”白俄罗斯姑娘松开臂弯,扭头对张丰毅说,“新人,以后在本部就跟我混吧,我护你周全。”

    张丰毅有点受宠若惊。

    白俄罗斯姑娘在前引路,他们踏着楼梯下了天台,走进顶层喧闹的办公区。

    顶层和张丰毅待过的公司环境差不多。办公桌上放着杂乱堆放的纸质材料,未喝完的咖啡和方便面桶面包装。电脑屏幕前的眼镜仔们坐在转椅里,移动鼠标。空间闷热,不少人脱了湿透的袜子,脚丫子臭气熏天。

    白俄罗斯姑娘回头对他们说:

    “唐,你来得真巧。今天老板在公司,你现在就可以向他汇报任务的完成情况了。”

    唐冷冰冰的,并不搭理热情的白俄罗斯姑娘,径直朝楼下走去。

    “唉。”白俄罗斯姑娘无奈地叹气,说,“唐总是这样。不过正因为这点,她才显得那么酷,令人爱慕迷恋。”

    白俄罗斯姑娘忧伤地望着离去的唐。

    居然有人称赞唐令人爱慕,我怎么没发现。唐是个怪物,那她岂不是比唐更不正常。张丰毅又仔细打量了白俄罗斯姑娘一回。

    “新人。”白俄罗斯姑娘注意到他的目光,故意弯下腰,把手肘撑在办公室上,显示她火爆的身材。

    “你喜欢吗。”她挑逗道。

    张丰毅立马开始原地活动,伸展肢体,吃过中饭才过了五个小时,需要消化消化。

    不尴尬,哈哈,不尴尬。

    白俄罗斯姑娘见他不作答,便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v”字手势。

    耶,她是在庆祝任务顺利完成吗,是该庆祝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有晚会、派对之类的。

    “二百美元一小时哦。”白俄罗斯姑娘柔声说道。

    张丰毅锻炼中的双臂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像刚喝了桶汽油一样。

    白俄罗斯姑娘嗤笑一声,像嘲笑似的,接着又安慰他:

    “别害怕,新人,我只是开玩笑,量你也没有那么多钱。你不会介意的吧。”

    “当然不…不介意。”张丰毅腼腆地笑笑。人际交往中,他遇到意外,一般都这么做。

    “好了,大家欢迎新人。”白俄罗斯姑娘举起双手欢呼。

    眼镜仔们闻声放下手中的工作,睁大眼睛看了看张丰毅,旋即恢复常态,敲键盘的继续敲键盘,喝咖啡的把咖啡杯放到嘴边继续喝咖啡,读报纸的拿报纸遮住脸又继续读报纸。

    白俄罗斯姑娘摊了摊手,带着几分抱歉说:

    “没关系的,他们经常这样。理解架起沟通的桥梁,你理解一下。”

    张丰毅倒没什么难为情的,他在以前的公司也是如此。只是他好奇本部既然是杀手的基地,为什么会雇用这些键盘侠,他们是文职人员吗。文职人员哪用得上这么多,顶层全部是相同的办公桌和相同的人。张丰毅估计下面也一样。

    “你想问,老板为什么要雇用他们,是吧。”白俄罗斯姑娘投来一抹探询的目光。

    “其实在你之前的很多新手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本部是一个盈利性组织,它决策的出发点是赚钱。杀手们的任务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待命状态。”

    “我们总不可能长期不营业,那会让本部亏损的。因为上面的原因,老板雇佣了他们。他们的主要业务是炒房地产,炒股票和炒基金。本金则来自任务所得。”

    你们这是传统意义上的…叫什么…资产管理公司吧。张丰毅自我吐槽道。

    “新人。”白俄罗斯姑娘叫了他一声,她以为张丰毅没在听。

    “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这次执行的任务算是你的实习期,实习期结束唐会具体负责你的训练事宜。接下来的你不用多管,去财务部门那儿支领应得的酬金,扣掉本部的80%--”

    “多少!”张丰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刚刚说本部要提成多少。”

    这比我待过的那家公司还黑心。

    “80%呀,有什么惊讶的。除去本部的80%,唐和伊桑分走剩下的五分之四,你应该能拿到70万美金。挺少的了。”白俄罗斯姑娘支颔作思考状,“大概仅够你在美国纽约市中心买一套普通商品房。”

    我有一套纽约的商品房等待支领。张丰毅瞬间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一个星期前我连五十平米的房租都交不起,今天竟然在寸土寸金的纽约有了一套房。

    张丰毅默默地在心里雀跃。

    白俄罗斯姑娘则安静地观看张丰毅变化丰富的脸庞。沉默了片刻后,她说:

    “你之前的那些新手和你类似,满以为成为了杀手,就能赚取高额利润,从此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可后来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这才轮到你。”

    我明白任务危险,但你们能不能不要吓唬我,那样才真的会出事。

    白俄罗斯姑娘又说:“话说回来,他们中还有几个和我相爱过,我们还**过的。”她回忆起往事,落下几滴泪来。

    张丰毅觉得必须改一下对她的看法了。她可能对谁都这么热情,包括男人。

    一个眼镜仔伸手接起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答应了几句后对张丰毅说:

    “你的长官叫你在中央公园等她。”

    张丰毅心想这个电话真是来得太及时了,也许再往下发展,这个婊子就会向他诉苦,给他宾馆房间号码之类的。

    他借机告辞,独自在顶层绕了几个圈子后,找到了本部的电梯。他摁下标有电梯楼层数的按钮,电梯飞速下降。

    电梯降落至一层途中,有几拨工作人员上了电梯,他们都是翘班出来吃夜宵的。张丰毅身上还穿着作训服,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瞧瞧,又有嫌命长的。”几个职员对着张丰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

    “他们做什么的,怎么总有这种人出没在公司里。”

    张丰毅感觉怪别扭的。

    幸好电梯终于抵达了一楼,电楼门自动打开,张丰毅疾步走出本部的大楼,他想避开众多好奇、厌恶、冷淡、警惕的目光。

    他出了,才意识到自己没带一分钱,也未向会计支领酬金。他现在连纽约的出租车都坐不起,他只好步行,顺带欣赏纽约的夜色。

    正值午夜,繁华的曼哈顿灯火末尽,摩登女郎踩着高跟鞋走在街道上,巨大的广告屏里轮番播放明星的代言广告。不时有豪车飞驰而过,穿着暴露的男女从车窗探出头尖叫。

    张丰毅想这就是有钱人的人生吧,他们完全不用为生计考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豪车、名宅、美女应有尽有,行车超速警察都不敢拦。

    有时他会像今天这样如哲学家般感慨人生和命运,其实只是庸人自扰罢了。很多人看见他都说他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父母明面上不说,心里也这么觉得。

    离纽约中央公园不算太远,步行的话十分钟就到了。

    张丰毅站在中央公园的铁栅格外,疑惑该怎么进去。广告屏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中央公园白天才开门。四道长达4公里的低矮围墙把中央公园围得如铁桶一般。

    唐已经在里面了吗。那她是怎么进去的。

    他在中央公园附近转悠,像准备下手的小偷,他希望找到一条隐蔽的小路进去。

    果然,纽约市政府的维护工作做得虽然严密,但难免有漏洞,张丰毅发现了一处常年受潮而坍塌形成的缺口,他弓着身子钻了进去。

    公园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天空的月亮提供了一丝光明。森林静默,树影婆娑,阴森恐怖,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来由地给人以神秘感、敬畏感。

    树林里两只碧绿的眸子反射着夜晚的微光,宛如两颗妖异的绿宝石。那两只眸子噬魂般地注视张丰毅,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了。

狼狗

    碧绿色的眸子向上动了动。张丰毅看清了那生物的轮廓,像是犬类动物,有半人多高,体型雄壮、强劲,不知是还是真狼。它快速地逼近过来,张丰毅退后几步,扭头没命地狂奔。

    我tm运气怎么这么好,能在纽约中央公园碰见一头。张丰毅欲哭无泪。

    他以平生从未跑出的速度,摸黑奔跑在静寂无人的中央公园里。身后穷追不舍的眸子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低沉地呜咽着。它很饥饿,身体精瘦,与张丰毅保持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张丰毅跑下草坡,转入一段笔直的柏油路,公园的路灯已经熄灭,但纽约市区依旧彻明,他能清晰地听见那头的喘息。

    柏油路上空无一物,绵延下去像没有边际。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休息,那头体力充沛,而且饥饿难耐,它望着奔跑的张丰毅像是望着一头正流血的小牛,张丰毅对它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只要能靠近张丰毅,它挺起脊背扑上去就能咬住张丰毅的喉咙。

    张丰毅很难想象,他如果被追上并咬住不放,第二天中央公园的保安发现他时会是怎样的情景。还能不能找到他完整的尸体。

    他知道中央公园是纽约市的著名景点,公共开放时间内向来游人如织,这头要吃人的是怎么由主人带进来的。就算能带进来,也难保不被公园的游客和保安发现。

    可这样巧合的事偏偏发生在他张丰毅身上。

    直行的柏油路终于到了尽头,张丰毅急忙转弯,他正在深入中央公园内部,灯光越来越薄弱,能见度越来越低,像是在黑暗凝成的泥潭里下腿拔脚,张丰毅有种奔行在原始森林的感觉。

    然而,事实是,他所在的位置是纽约市中央公园内,向外一百米的区域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张丰毅抬头就能看见夜幕下分外璀璨、耀眼的大厦群,像是镶嵌黄金和宝石的黑色巨型雕塑。

    他的呼吸开始紊乱了,两腿变得沉重,像灌了铅似的。他突然之间很想停下来休息,仿佛那是再美妙不过的事了。

    他的体力接近枯竭。

    一直追逐的发现了张丰毅身体的变化,它立刻改换了奔跑姿态,四只蹄子挥动着,步子又大又快,如离弦之箭般朝他奔来。

    前面是公园里常见的一处小型人工瀑布,虽然水泵停止工作,水也不再从石壁上涌出,但承瀑潭里仍有深及胸部的积水。

    张丰毅顾不得多想,的喘息正离他越来越近。他迈步准备走到潭中,脚却一下陷进岸边的淤泥里。淤泥里仿佛有无穷的吸力,张丰毅的腿一点点下陷。

    完蛋了。我不会叫狗咬死吧。这死法也太窝囊了。

    张丰毅有点慌,他的腿因为远距离的奔跑变得很酸,他抓住岸边树木的树枝试图把腿拔出来。

    发起了最后的冲击。它张开肉红色的大口,露出内侧两圈雪白的牙齿,直接几个跳跃就向张丰毅扑来。

    张丰毅总算是把腿拨了出来,头顺势向后仰,扑了个空。他即刻涉水向潭对面跑去。在犬类中并不是擅长游泳的种类,落在岸边的用爪子试了试潭水,还是畏惧地退了回去。

    跑到对面的张丰毅蹲在地上,浑身**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想这下这头拿他没办法了吧。

    那头在原地踱来踱去,它好像在犹豫。

    望着无可奈何的样子,张丰毅有点小得意,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他又转念一想,终归是狗,我和它较什么劲呢,便起身准备找公园的值班保安寻求帮助。

    徘徊了一阵,忽然扬起下颌,狂吠起来。响亮的犬吠打破了深夜的沉静,迅速在中央公园内扩散开来。

    张丰毅狐疑地看着这头。刚才它很安静的呀,怎么一下子叫喊起来。

    这时四面八方,由近及远,此起彼伏,回荡起同样悠长而焦虑的狂叫,它们的叫声使宁静的中央公园仿佛变成一座恶犬的乐园。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不同的狗叫,张丰毅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它们就在附近的阴森树林里,张丰毅察觉不到他们的位置,它们却在暗处瞪着碧绿色的眸子把张丰毅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

    tm的。张丰毅暗骂一句,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狼狈地逃跑。

    他不断地移动自己的位置,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中间利用中央公园开凿的人工湖和水谭进行短暂的休息。张丰毅看不见它们,但他知道它们就紧紧跟在他身后,也许五十米,也许一百米。天知道这些凶猛的动物什么时候会蹿出来,撞上他,然后如非洲的鬣狗般把他的尸体分食殆尽。

    离中央公园开放还有五个多小时。但实际上,只要天一亮,就会有上早班的职员发现这里的异常。张丰毅计划趁机寻求帮助,那样的话他仅需要保证三小时的生命安全就可以。

    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在远处闪烁,张丰毅及时收脚,调头往回跑。他在思考一点。

    假如一头还能解释为是中央公园混入了不怀好意的人,他放入饥饿的另有企图,而保安又恰巧没有发现。那么这么多的出现怎么解释,难道保安眼睛瞎了吗。

    张丰毅怀疑那人是在半夜放入它们的。

    深更半夜,入口紧闭,针对的对象只能是他。除此之外,他记得自己最初是被唐叫来的。难道是唐为我备下的“惊喜”?唐的意图,他可猜不透。

    不知不觉间,张丰毅跑到一处关闭水泵的喷泉前。喷泉与雕塑结合,大理石雕塑呈玫瑰花形状,上面几头威武的,黑影昂首挺立,见了张丰毅,旋即跳下来扑咬。

    张丰毅慌张地退后,小心地闪躲开它们,立刻原路返回。

    们并不着急,它们更换了捕猎战术,分成三拨预备包抄张丰毅。一拨紧追张丰毅,一拨在左,一拨在右。

    张丰毅额头阵阵冒汗,他的头发全被汗水浸透了,他不明白怎么这群还懂得配合、合作,而且如此默契。明明他才是高等智慧生物,居然被一群狗追逐捕杀。他默默祈盼天快点亮。

    天一亮,他就有获救的可能了。

    一头趁张丰毅思考的时间从侧面扑了上来,几个健步挡在他面前。它呲牙咧嘴,弓起脊背,低低地嘶吼着。

    张丰毅只能退后,然而身后追击的又跟了上来。两边都是死路,同样的碧绿色眸子凶狠地看着他,张丰毅心头涌现一丝寒意。

    两侧山坡的树林里也出现了的黑影,看起来有很多头。

    挡住张丰毅的率先发动进攻。它起跳,朝张丰毅直扑过来,坚硬的头骨撞在张丰毅的躯体上,一下子把他撞倒在地。

    张丰毅没想到狗的力量能有如此之大。

    他旋即挥拳砸向身上的,但纹丝不动,它的爪子刺进了张丰毅的防弹衣里。借助爪子,它牢牢地站在他的胸席上,张开两排牙齿,垂涎欲滴的眼睛盯着张丰毅脖子上起伏的血管。

    张丰毅脑中一片空白,他只听见上方剧烈的喘息。他又挥出一拳,的身体随之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握成拳,朝砸去。

    强劲的肌肉紧绷着,依然稳稳地站立。

    张丰毅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头压在他身体上的赶紧弄下去。他没有学过任何技巧,没有任何经验,双腿酸得像不属于他似的。他完全依靠身体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在用力挥拳,一拳接一拳,左拳接右拳。他简直像疯了一样。

    一记记拼死打出的闷声重拳全都落在了的脊背和头骨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十公分,张丰毅根本不用担心准确度的问题。

    直到的身体渐渐无力地疲软下来,张丰毅才停住了。

    的眼眶正往外溢出黏稠的狗血,头部低垂,四肢趴在张丰毅身上,已没有了呼吸。

    张丰毅略微抬头,查看它的状况。这才发觉溢出的狗血泼溅到他的脸上了,他感觉怪难受的,心想回去得好好洗个澡。

    他推开死狗,托着地站起来。

    其余的并未扑上来撕咬,它们回转身体,远远地避退一旁,看上去有撤退的意思。张丰毅不明白它们在恐惧什么。

    他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前面的见他过来,扭头一溜烟就逃跑了。

    张丰毅越发是满腹狐疑,这也太奇怪了些。

    晨光熹微,黎明破晓,东边泛白。金黄的光芒撕破夜晚的黑暗,照亮了一角天空,云彩一侧被染成了成熟稻子的颜色,另一侧仍是阴郁的灰黑色。

    白俄罗斯姑娘伊万诺夫坐在集装箱车的卡车头驾驶位上,副驾驶座上的是戴太阳镜,穿黑色紧身衣的唐。集装箱车停放在中央公园附近的停车场里,从这儿可以望见中央公园的入口。

本部的训练

    “唐,你觉得他能活着出来吗。”驾驶座上的伊万诺夫问唐。

    唐并不作回答,太阳镜后的她好像在闭目养神。

    伊万诺夫撅起性感的红唇,交叉双臂,不满地抱怨:

    “唐,你每次都这样。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劝你最好把训练的难度降一降。他们又不是你,前几次都死过好几个新人了,连尸体残骸也找不全。每次出事都要我收拾,人家很辛苦的啦。”

    唐把搭在驾驶室工作台上的长腿放下,轻蔑地摇头,说:

    “伊万诺夫,让新人处于生死关头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新人的潜能。我们又不是真的叫他死,还是有生存的可能的。”唐松开交叉的双臂,说,“虽然可能性很小。”

    “那你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伊万诺夫好奇地说。

    唐想了很久,像在回忆往事。

    她用冷漠得如同旁观者的口吻回答:

    “我跟大多数本部杀手不同,我是从小就被日本忍者家族培养起来的杀手,那时本部还没有建立。”

    “我们训练时使用的都是真狼,饿了十多天的饿狼。忍者家族会从贫困的破产家庭中收养五十个孩子,让他们进入这样的地狱里,一个月内不供给水和食物,因为饥饿,孩子们只能冒生命危险捕杀活狼。”

    “要是不被狼咬死的话,我们就能吃到狼身上的肉。”

    “当然,这样的地狱必须完全与世隔绝,以避免孩子逃跑或是不相关的人介入。所以孩子们也可以为了争夺食物而自相残杀。如果有幸运儿活了下来,他就能接受全套武术指导和高等教育。如果全死干净了,忍者家族就会再收养来五十个孩子。”

    “我是幸运儿之一。”

    伊万诺夫轻拍胸脯,带些后怕似的说:

    “那我还是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算了,我很满意我的工作,不用冒险还有钱拿。”

    时间已过六点,到了公共开放时间,中央公园大门敞开。由于时间太早,市民和游客们都还没有出门,中央公园门可罗雀。

    伊万诺夫发动集装箱车,转动方向盘,货车驶入中央公园的一条穿园公路里。

    张丰毅发觉天色渐亮,不由得欣喜起来。一直跟踪他的饥饿的狼狗群似有犹疑,它们驻足在林荫道旁的树林里,明显不敢靠近张丰毅。

    张丰毅心里有一个猜测。它们畏惧的是他身上狼狗血的味道,这味道警示它们,对方是能够猎杀它们的存在。就像没人愿意和杀人犯交往一样,狼狗们本身也不愿意靠近更高一层的捕食者。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出于这个猜测,张丰毅带上了死去狼狗的尸体,他相信尸体上浓重的血腥味能驱散精明的狼狗群。

    果不其然,狼狗们虽然聚拢过来,但只是谨慎地在安全距离内观望他的行动。张丰毅一路拖着狼狗的尸体,按照分布于林荫道路口的指路牌说明,大步走向中央公园的出口。尾随的狼狗群并没有放弃,它们仍在隐秘的地方静静地窥伺,然而也再没有别的举动。

    张丰毅转弯步入穿园公路,它连通了著名的第五大道和中央公园西大道。张丰毅临时改变了计划,既然手里有这张“通行证”,不妨直接从穿园公路出去更好。

    他脚步轻松地走着,虽然脸上一片血污,但好歹见到了曙光。

    迎面开来了一辆天蓝色集装箱货车。

    驾驶室的车窗被摇了下来,伊万诺夫从驾驶室探出头,她看起来很高兴。

    …有她在,准没好事发生。张丰毅腹诽一句。

    伊万诺夫转头面向唐,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她轻快地跳下车,走到车后搭载的集装箱,打开集装箱门。她后退几步,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喊:

    “我的宝贝们,回家啦。”

    集装箱里装载的是十八头刚杀的美国奶牛,生肉的香味能随风飘散几十里。霎时间,843英亩的土地上的所有狼狗,无论它们是在草坪上,还是在小树林里,亦或是在网球场附近,都翘起脖子,舔舔舌头,嗅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狂奔而来。

    张丰毅忽地看见穿园公路上从四面八方涌来为数众多的狼狗,它们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嘴里流着哈喇子,黄褐色皮毛略显黯淡。这些狼狗聚在一起足有几百条,长长的队伍简直没有穷尽似的,都朝着集装箱里的死奶牛奔来。

    张丰毅下意识地避开它们,他可不想被饿红了眼的狼狗撞倒。

    不一会儿,集装箱里就响起了咀嚼碎骨头的“咯吱”声和肩胛撞击集装箱内侧的“砰砰”声。狼狗们正在集装箱里争抢着进食。

    伊万诺夫开心地微笑,她迎上去,对狼狈不堪的张丰毅说:

    “恭喜你完成今天的训练。注意,是今天哦。”

    张丰毅一脸诧异。狼狗是唐她们放进来的他早有预料,但是今天的训练是怎么回事,难道明天还要重演一遍。别告诉我这只是杀手的日常训练,像士兵每天晨跑那样的。

    “明天照旧。记得做好准备哦,新人。加油,不要让我失望,我很看好你的。”伊万诺夫充满爱心地鼓励他。

    张丰毅的心情却是跌到了低谷,他好不容易才侥幸逃出来,结果别人告诉他,他还得再回去一趟。不,不是回去一趟,是天天得回去。

    唐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摘下太阳镜,傲慢地说:

    “车头里没有位置了,新手,去集装箱里凑合吧。带上你那条死狗。”

    说罢她就收回头,身体向后微靠,连一句话都懒得再说了。

    张丰毅坐在挤满了狼狗的集装箱里,除了能感受到狼狗们沉重的鼻息外,他什么也看不见。狼狗们畏惧地卧在集装箱里,微微发抖。狗血的味道积聚起来,异常浓烈。有时他觉得狼狈的自己也是它们中的一员,不过更高级点,叫“狗王”。

    车头里。

    伊万诺夫好像很专业似的旋转方向盘,踩动离合器,在空荡的第五大道开车行驶。

    “还不错。”沉默居多的唐微启贝齿,评价道。

    “唐。你说我开车的技术?”

    “不,我说训练的结果。”唐纠正。

    “能得到唐长官的夸奖,这个新人不一般呢。”开车的伊万诺夫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能在没有接受任何系统的军事训练的情况下,徒手杀死一头狼狗,证明我们的投资还是有远见的。”

    “那些狼狗在中国是用来追踪并制服暴徒的。喂食生肉后,饥饿的它们变得更加凶暴,不比一头饿狼差多少。专业的防暴警察如果装备齐全,也许有机会逃出生天。”

    “所以说,我对他的评价客观、公正,他确实有这个资格。”唐缓缓地说道。

    “可他再有潜质,怎么能比得过你呢。”伊万诺夫边开车边说。

    “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唐反驳,“我们训练时用的虽然是真狼,但每个孩子会分到一把匕首。我已经尽量降低了训练难度,只是要求新人活到天亮就可以。我也没想到他能带一头死了的狼狗回来。”

    “那这个新手是怎么杀掉它的,他可是赤手空拳。”伊万诺夫又问,她随口猜测,“用草坪里的石头吧。到处都是,而且坚硬。”

    “他不可能用手的。人的拳头怎么能打碎头骨呢。哪里有那么硬。”伊万诺夫笑着说。

    副驾驶座的唐一动不动,好似陷入了沉思。

    “额。”伊万诺夫顿了一下,“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该死的车怎么熄火,我连驾照还没考呢。”她低下头查看工作台下的踏板。

    此后的日子里,张丰毅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不管他如何试图反抗,甚至报警,唐和伊万诺夫总有办法处理。她们在他的临时房间里安装了监听器,掐断了固定电话的电话线。

    为了防止张丰毅在休息时间逃跑,他每天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伊万诺夫那张标准的白俄罗斯美女面孔。她似乎有天生做美女服务员的命,张丰毅的所有食物都是她端来的。

    张丰毅半夜起来当然瞌睡,但两位美女会一刻不停地摁门铃,直到他被吵醒再也睡不着为止。

    每次训练,张丰毅都得在843英亩的草坪上来回逃亡,跟随的狼狗的数量没有一天减少过。每次他都得累到腰酸、背痛、腿软才能撑至天明。有好几次,张丰毅被凶猛的狼狗扑倒,锋利的牙齿已经刺进肉里,血流如注。张丰毅疼得要死,但还是马上爬起来。因为如果待在原地,饥饿的狼狗群会一齐扑上来,把他撕咬成碎片。

    当然,这样的训练成效显著。虽然张丰毅还是免不了狼狈逃窜,但逃亡不再是那么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开始慢慢享受变强的过程,他的脂肪在减少,肌肉在增强,耐力在提高,战斗技巧在发展成熟。仿佛为他开启了人类身体的潜能宝库。

    直到有一天,唐闯进他的房间,扔给被窝里的他一把瓦尔特p99,说:

    “新手,有新的任务。”

    他的训练才算暂时中断。

新的任务

    中国西北某一线城市。

    波音777客机伴随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到这座西北能源之都。

    它坐落于中国西北的荒漠草原,依托内陆河和丰富的煤炭石油能源而建立。它的城区遍布参天的高楼大厦,其中一座位于市中心的建筑,高达400多米,是全市引以为傲的地标性建筑。四通八达的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负责维护秩序的督察局和负责管理城市的市政府,共同保障着它的繁荣、发展。

    唐和张丰毅拉着行李箱下了飞机,唐依旧是惯常的黑色紧身衣配太阳镜,张丰毅换上了普通的休闲装,他们看上去像是出来旅游的情侣。

    唐带着张丰毅走到安检门前,排队等待检查。唐神色淡然,张丰毅心里却非常忐忑,因为他知道他们的行李箱里放着两把瓦尔特p99手枪。

    携带武器出入境,被查出来是要坐牢的。

    所幸工作态度散漫的安检人员只是例行公事,随意检查了他们,没有发现那两把瓦尔特p99。

    唐像是早想好了目的地似的,行色匆匆地走出飞机场,拦了一辆黄色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张丰毅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里,自己则对出租车司机吩咐了几句。

    出租车径直朝市区的郊外驶去。

    车厢里,张丰毅的心情又是庆幸又是悲哀。庆幸的是他不用再受那魔鬼训练的折磨,悲哀的是唐还是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他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也不知道要杀的人是谁。

    这次千万别出意外。张丰毅想起上次的经历就头大。

    他们抵达了郊外的一所旧医院。医院外是长满野草的荒地。

    张丰毅下了车,提溜着他和唐的行李箱,踩着没过膝盖的野草,走到医院的铁制大门前,大门上锈斑斑。

    这是一家精神病院,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缮过了,破败不堪,透着陈腐的气息。对面一幢四层小楼,坐北朝南,东西各一幢公寓楼。窗口都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张丰毅双腿有点软,不是执行任务吗,怎么到这种拍恐怖电影才用得上的地方了。

    一个胡须刮得很干净的男医生从公寓里出来,为他们开了门。

    男医生勉强地装出笑脸,看起来很焦虑,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唐没有说话,跨进大门,跟着男医生走入对面的四层小楼。

    小楼每层有十多个房间,像是一般职工医院的病房,但房门大都上锁。走廊的石灰墙壁漆皮已有剥落,门框、窗框的边角磨损得很厉害,不少地方已经褪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张丰毅透过门上的小窗,发现这家精神病院并未废弃,病房里是有病人的。

    他们有的神情忧郁,像雕塑般静坐;有的面如死灰,像动物一样在水泥地面上爬行;有的对着镜子张牙舞爪,撕扯自己的头发有的用头狠狠地撞门…

    张丰毅不敢再看了,他跟上唐和男医生,进了一间还算整洁的空房间。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略显黯淡。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看来男医生早就知道到访者的人数。

    唐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身体向后靠,交叉起双臂。

    “徐大夫,我先代表本部谈谈佣金的事,你只支付了全部佣金中的30%,剩下的你想要怎么处理。”

    对面的徐医生一副为难的样子,双手交握在桌上,迟疑了一下说:

    “本部能通融通融吗。现在医院没有那么多钱。”

    “徐大夫,本部给你的就是最低价,如果只杀一个人,本部要求至少300万美金,不能再少了。”

    旁听的张丰毅在心里计算着,杀一个人300万,上次杀了多少来着,反正特别多。怪不得查理付了几千万美元。

    一趟能赚70万美元的美差看来也不是回回都有。

    “可我实在拿不出300万美金,这样的话,本部会不会就此解约,那请把之前交付你们的30%退给我。”

    “徐大夫,本部既然派我来,就说明本部在意与你的交易。我们不会解约,但也不会退还佣金。我希望你能在任务完成后,如数交付佣金。”

    徐大夫点点头,表示他会想办法的。

    “但有一个前提,本部需要确认,你是否真有能力在任务完成后,支付剩余的佣金。”

    “你放心。”徐医生轻咳一声,“这家精神病院由政府资助,每年会拨给固定款项的专用经费。我是医院院长,等经费一下来,我就能支付剩余的部分。”

    噢,张丰毅腹诽,这可有一项罪大恶极的罪名--挪用公款。

    他停顿几分钟,然后说:

    “我现在介绍一下任务的具体内容,嗯,故事有些复杂,我从最开端讲述吧。”

    “大约一年前,我们医院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她是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是来我们这里实习的。我当时交给她三五个病情不是太严重的病人,供她临床研究。”

    “其中有一个病人,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奇怪,他是所有病人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而且他很认真地在按时吃药,没有其他病人的癫狂行为,表现得几乎就像正常人一样。我原本打算再留院观察半年就准许他出院。”

    张丰毅根据他浸淫多年悬疑小说的经验,估计接下来要有转折了。

    “因为他的表现良好,他也在我交出的病人名单里。谁承想,有一天夜里,他杀了照护他的医生跑了出去。照护他的医生就是新来的女研究生。”

    “我和同事们清楚,这医院里关着的都是些疯子,所以平时我们尽量不和他们接触,在他们的房间里连把削铅笔刀我们都不敢放。”

    “可能女研究生还是缺乏经验教训,没能防住她的病人,这也是医院的疏忽。”

    “第二天发现尸体后,我们当即报警,但是你知道这城市的警察、政府官员有多**无能吗,他们查来查去闹了足足三个月,案子也没能查出个结果。”

    “指纹呢。杀人总需要凶器,使用凶器就会留下指纹。没找到吗。”唐平静地问。她已见惯了类似的事。

    “犯罪现场别说指纹,连粒灰尘都没有。那个房间只留下了受害者的尸体,地板被打扫得简直是一尘不染。显然,他在杀完人后清洗过地板。”

    “人呢。”唐提醒他关键的一点。

    “他失踪了。”徐医生懊恼地挠挠头,说,“也许逃出去被送往别的精神病院了,也许死在阴沟里,也许他现在还活着。总之,我们没有任何线索。这案子成了悬案。”

    案子再难处理也是警察的职权范围,这个徐医生怎么能想到找我们杀手“办案”,我们自己做的都是违法犯罪。张丰毅越想越不明白。

    唐神色淡漠地说:

    “为什么不去找专业的私人侦探,翻阅所有飞机场和火车站的出入记录和超市的销售记录,肯定会有线索。”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可因为是杀人犯,所以没人敢接这笔生意。后来警方为了维护稳定,封锁了消息,那个病人也没有再出现。这案子就耽搁到今天。”

    述说完往事,徐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又说:

    “最近发生了一起案件,让我下定决心找上本部。”

    “据我在警局认识的人说,被害者是一名单身男性,在某国企内上夜班。因为工作时间的特殊性,他没有什么朋友。”

    “邻居在他租住的公寓内发现他的尸体时,尸体已经腐烂发臭。甚至他的领导也没有注意,因为像他这样的员工在那家国企内比比皆是。最可怕的是,凶手的作案手法惊人地相似,公寓里的所有物品都摆放在原位,地板上纤尘不染。”

    “所以我怀疑,他又回来了。”徐医生语速低缓。

    “这只是你的怀疑罢了。警察会处理的。他并没有找上你,你要知道我们杀手过的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不能显露在阳光下。我们需要的是明确的刺杀对象,不是你对整件事情的描述。”

    徐医生深呼吸,算作暂时的休息。然后他接着说:

    “刺杀,不,谋杀,也不对,叫追杀更合适。追杀对象就是那个逃走的病人,我知道,这片城市数百万人里没人能对付他,因为他懂得收敛和隐藏,而且决不收手。我只有指望你们了,案件发生后,我承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

    “这叫以杀制杀。”他强调。

    “徐大夫,你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呢,你的办法是可能拯救这座城市的。”唐开口道,像是嘲讽又像是夸赞。

    两人都没打算再进行商讨。

    张丰毅见唐沉默了,他凑近徐医生,提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徐医生,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本部的存在呢。”有了上次的教训,张丰毅知道礼节很重要。

    假如我tm的事先知道世界上有叫本部的东西存在,我肯定不像你这个脑残一样,我会离它远远的,这样就不会被拐骗上了贼船…

    “其实我不是通过合法途径联系你们的。”徐医生含糊其辞地回答。

    不是合法途径,那不就是非法途径吗。黑帮、黑市、舞厅,想起来确实有很多获得信息的渠道。

作案现场

    只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张丰毅认为如果是他,他宁愿搬到警局旁边住,也不愿和本部搭上关系。

    唐突然开口了。

    “徐大夫,既然目前还没有逃跑病人的下落,我想要去发现死者的地方看看。虽然我并不是专业的警探,但我能从现场的痕迹中了解他的一些习惯,尤其是他杀人时的习惯。”

    “好。”徐医生马上答应,“我给我在警局的朋友打电话,叫他带你们去查。”

    “新手,把行李箱留下,今晚回来我们住这里的房间。”

    张丰毅惊讶地张大嘴巴。难道今天晚上要和那些精神病人住在一幢楼里。

    “住酒店不行吗,实在不行,我住廉价旅馆也可以的。”

    “啰嗦什么,放下东西,现在就出发。”唐的语气不容置疑。

    张丰毅只好勉为其难地跟随唐下了楼,走出精神病院,到荒地外的公路上等到一辆去市区的面包车。

    他坐在陈旧的车厢里,总觉得这简陋的环境和他们杀手的身份有很大出入,执行的任务也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意思。他们执行的任务可是300万美金一趟的大买卖,唐居然不向上级多申请些资金。

    他们到市区西的一栋公寓楼前下了车。张丰毅打开车门,一眼就看见一位穿警服、略显肥胖的中年大叔在楼门前等候。

    他表情悠闲,嗑着瓜子,不像办案的,倒像是来亲戚家串门的。他朝下车的张丰毅他们招手,问道:

    “是徐院长的人吧。”

    张丰毅四下环顾,这栋公寓楼因为刚死过人,门前很冷清。他估计警察在说自己,“嗯”了一声。

    警察二话不说,推门上楼,张丰毅他们跟在后边。警察一边咀嚼瓜子仁一边翻找钥匙,上了六楼后,他打开了一扇沉重的保险门。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唐先进去,张丰毅捏住鼻子,跟着她进了公寓。

    公寓不大,两室一厅一卫。正如徐医生所说,地板干净得像一面明镜。房间里摆放的东西都很平常,主要是单身男士的日用品。警察搬走了倒在客厅里的尸体,尸体躺过的地方被用滑石笔作出一圈标记。

    滑石笔作的白色标记显示死者是侧躺的,这很明显,因为侧躺的尸体留下的面积更窄。死者贴地的胳膊向外,支撑着尸体。张丰毅就此推断,死者的脸朝向门口的方向。也就是说,当警察强行撞开门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死者血色全无,惨白惨白的脸。

    …想想都瘆人,门外的警察肯定当时吓得不轻。想着,张丰毅额头微微冒汗,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来凶杀现场。

    他逐渐适应了房子里的消毒水气味,这是公安人员为防病菌爆发而喷洒的。警察留在门外等候,他则和唐一起在房内查看起来。

    室内空气沉闷,寂静得可怕。他觉得房子里的气氛着实诡异。他忍不住低声问唐:

    “唐,你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吗。”

    “安静,新手。”唐朝他虚按手掌。

    难道唐要听出点动静吗,可是这屋里按说就我和她两个人呀,有必要安静吗。

    可好像,也不一定就是两个人。张丰毅悄悄地回头瞥了一眼尸体倒地的位置。

    唐似乎发现了他心中的疑问,说:

    “那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会影响我思考的。”

    影响你思考也叫严重的后果…张丰毅腹诽。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奇地问道:

    “唐,你们杀手还有帮人查案的本事,你在哪里学的。”

    “那倒没有。”唐抚摸着客厅的墙壁,轻移脚步,“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我们即将面对的怪物。”

    “那你了解到什么了呢。”

    “目前还没有,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从徐医生的描述判断,他是个很棘手的对手呢。但我坚信未来几天内就会有的。”

    “像他这种人,即使隐藏得再好,总有一天,也会露出破绽。而且是极其明显的破绽。”

    “为什么。”张丰毅很自然地追问。

    “杀手杀人是为了雇主的佣金,是为了金钱。而我们的对手杀人纯粹出于某种不知来源、不可名状的快感,否则他不会第二次下手。”

    “杀人怎么能有快感。”张丰毅疑惑不解。他记起他枪杀管家时的心情,又是恐惧又是愧疚,他绝对不想再来一遍。那次算是某种程度的自卫。

    “你不明白,正常人和精神病人有本质的区别。像我们的对手那样的人,杀人恐怕不会让他产生一般人的罪恶感。”

    “至于快感从何产生,我们不是像他一样的变态,所以当然感受不到他的快乐。既然杀人能获得快感,他接下来就会不停地杀人。这符合通常的逻辑规律。”

    张丰毅睁大眼睛,看来我大学不选修一下心理学真是个错误。

    唐继续说:“而他每一次的下手,都会在公众前暴露自己,终有一天,他会再也藏不住。”

    “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张丰毅默默地为她鼓掌,唐的解释非常精彩,计划非常宏大,可惜他张丰毅现在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门外的警察嗑光了手心的瓜子,烦躁地走进房子,冲他们喊:

    “你们完了没有,我有急事的。晚上我要请局里领导吃饭的。”

    张丰毅急忙答应几声,迈步走了出去。唐实际上也没有其它发现,她依旧保持冷漠高傲的样子,从容不迫地走出门外。

    他们叫了一辆去郊外的出租车。路上堵车,又用去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等回到医院,天几乎都黑了。张丰毅觉得住在郊外真是件麻烦事,来来回回不仅费时,而且烧钱。幸好他之前从本部的财务部门支取了一千美金,都换成人民币。可路费全是他出的,他委实心疼。至于唐,呵呵,估计也懒得理会这等小事。

    他们就着医院公寓窗口透出的灯光,小心地走到精神病院门前。夜晚的阴风拂过,荒草丛如海浪般起伏。因为灯光会使有些病人发狂,四层小楼里所有房间都关着灯,夜晚里整幢建筑黑洞洞的,显得阴气森森。

    “唐,你确定我们真的要住那里吗。”张丰毅指指四层小楼,“我们和值班医生住一块也是一样的。”

    “病人是从这里跑出来的,我要考虑他可能的逃跑路线。”唐拉开大门说。

    那你单独去不行吗,非要拖上我。张丰毅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

    上回见过的徐医生为他们带路,他找到顶楼的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里面放好了行李箱,他赔笑道:

    “两位,不好意思,医院里没有别的房间了,只能委屈两位在以前发现女研究生尸体的房间将就一晚了。”

    精神病院又不是连锁酒店,居然还客满。再说,这家医院有那么多人吗,我没觉得呀。鬼倒说不定挺多的。张丰毅自我吐槽。

    徐医生交给他们的房间地面呈长方形,长十米宽六米。女研究生死后,房间里的物品都被搬出去了,房间里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虽然他们是精神科医生,承受能力相对较强,但也主动地远离了这不洁之地--无论如何这里死过人。

    徐医生显然知道这一点。

    唐环视房间一周,拦住了将要踏出房门的徐医生,询问:

    “你们值夜班时住在公寓吧。”

    “是的。”徐医生站住回答。

    “那女研究生为什么来这里。”

    张丰毅愣愣地看着唐。为什么又要谈论被杀的女研究生。天不早了,我很累的,该睡觉了诶。

    “噢。”徐医生露出回忆往事的神色,“她是个很勤奋、认真的姑娘,经常和她的病人谈话到深夜,夜晚到这里也正常。她这也是在帮助病人们回归社会,没什么奇怪的。”

    唐紧接着追问:

    “当时医院里还有别人吗。”

    “有的。”徐医生相当肯定地点头,“当时有两个女护士,负责病人的…你懂的。”

    “什么。”张丰毅和唐同时叫出来。

    徐医生半蹲身体,闭上眼睛,他在借助肢体语言表达,他嘴里说:

    “病人晚上有时会…就是那个…排泄,甚至会拉到裤子上,总得有人收拾。”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张丰毅挠挠头发。

    “就是她们最早发现了女研究生的尸体并报警的。”

    “晚上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发现异常吗。”

    唐这样一问,张丰毅也觉得不对劲。杀人过程中,受害者必定会反抗,反抗就要发出动静,女护士就睡在二十米外,怎么能第二天才发现情况呢。更何况,杀了人的病人要逃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趁深夜从大门出去,要么跳出窗口逃跑。但深夜大门绝对是关着的,从窗口逃跑,死不一定但骨头总该断几根的吧,要知道,这里可是顶层。还有,病人手持的凶器是什么也是个问题。

    “没有,她们都说那天晚上睡得安稳,甚至比平时更好。第二天医院里除去多了具尸体,少了个病人外,什么也没丢失,什么也没有移动的迹象。”徐医生回答。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张丰毅推知他说的是真话。

继续追踪

    “那么,逃跑的病人应该早在杀害女研究生前就做好了准备。只有做好准备,他才能不着痕迹地离开。我推测他起码有一把大门的钥匙,可能是偷来的,也可能是复刻的。”

    徐医生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当然,他是如何计划的,与我们的任务没有太大关系,那是督察的职责,我并不关心。徐医生,请密切关注市区的新闻报道,他不久就会再次出现的。”唐望向房间窗外的天空。

    今晚无月,乌云笼罩的天空阴沉黑暗。

    “不打扰两位休息了。今天刚好我轮值,两位有什么需求随时提。我也要休息了。”徐医生退了出去,张丰毅注视他走进公寓后,发现他忘记提一件事了。

    “唐,这房间里没有床,而且行李箱里我也没放被褥,我以为要住酒店的,所以就没拿。”

    …明明住酒店才更符合大型公司的财力地位。

    “床和被褥对你很重要吗。”唐席地而坐,准备躺在冰凉而坚硬的地板上。

    旁边的公寓熄了灯,徐医生也睡下了。这里的天黑得晚,得十点才能全黑。张丰毅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他什么也看不见。

    “唐。”他又叫了一声,但没有回答。他只好摸索着躺下,后背传来冰凉的触感。

    第二天。

    张丰毅和唐踏上了去市中心的行程,乘坐出租车。路边极好的风景使张丰毅觉得行车也不是太无聊的事。

    白天,他从车窗里可以直接望见市中心的地标建筑,由于距离遥远,建筑的形体不太清晰,像浮在天边的海市蜃楼。

    那庞然大物拔天倚地,高大而宏伟,以俯视众生的姿态巍然屹立,顶部的天线直插云霄。它是一座写字楼,更是全市人的骄傲、西北能源之都的象征。

    夜晚的它,还有另一番壮丽。

    唐计划今天通过徐医生的关系网,去查看男性死者的尸体。她想了解凶手的杀人手法。她是第一次碰上有精神疾病的对手,因此要格外注意。

    坐在后座的张丰毅摸了摸他酸楚的脊背,咋晚咯人的地板一直在折磨他。而唐醒来跟没事人似的。他不由自主地感喟:唐真是个怪物。

    出租车进了市区,平坦的柏油路出奇地空旷,张丰毅他们的出租车行驶在一辆老旧的凯越车后,街道上行人很少,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无业游民在游荡。

    咋天还堵车了的,今天居然像上高速似的。张丰毅惊讶之余,又有点欣喜。终于不用坐两个小时的车了。

    随着他们与市中心距离的缩短,那座大厦的形体愈加真实。

    张丰毅慢慢注意到出租车司机进市区的路与咋天的不同,因此才没有堵车。

    咋天所经过的地方是繁盛的商业区,公共设施齐全,出行的车辆豪华大气,全是百万价位。

    现在路过的这条则房屋低矮,污水横流,垃圾很多。商铺门前非常冷清,有的已经关门并贴上了“此房出售”的告示。出售的商品也都样式普通,没新意没特点,但十分廉价。

    张丰毅还瞥见路口一盏被汽车撞倒的红绿灯,前端塌陷的汽车和倒地的灯柱都扔在当路,由于年代久远,漆面已经失色,落满灰尘。灯柱和旧车几乎成了这条道路的标志。

    司机突然踩下刹车。观赏风景的张丰毅措不及防,身体前冲,额头撞到了前座。

    无论如何,下回一定要记得系安全带。张丰毅抬起头,揉着额头想。

    几个无业游民拦在了出租车的前挡风玻璃前,组成一堵人墙,汽车行驶时差点撞到他们的腿。多亏司机反应迅速,才急刹车停下。

    他们灰头土脸的,眼神无光,面色黝黑,穿着肮脏的尼龙工作服。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他们要干嘛。旁边的人都不回答,中间体型最高大的那个敲敲汽车前盖,嗓音低沉地说:

    “你们不能去前面,我要你们立刻调头回去。”

    出租车司机感受到了这群人浓郁的凶煞之气,他不敢争辩,换档准备倒车。副驾驶座的唐这时握住了出租车的变速杆,司机收回手,不知所措。

    唐转头面向车窗,朝司机作手势,让他把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

    一个喽啰见他们没有后退,过来查看情况。他径直走到车门边,从车窗口伸手进去,试图武力威胁司机。

    张丰毅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主要害怕唐接下来的行动。他也不知道唐要做什么,接下来是不是要死人,他难以预料。

    唐一把抓住了伸到面前的胳膊,玉指缓缓合拢,紧握住喽啰的小臂。喽啰急忙想把手揪出来,唐则马上按下车窗的开关,窗玻璃把喽啰的胳膊卡在窗框和玻璃的缝隙间,他疼得面部肌肉抽搐,奋力挣扎。

    唐神色漠然,把喽啰的胳膊霍然用力压下,喽啰痛苦地大叫,伸进车厢的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作为观众的张丰毅倒吸一口凉气,随便就掰折别人的胳膊,这里是城镇,不用赔偿医药费的吗。

    唐摇下车窗,平淡地对倒在马路上打滚的喽啰说:

    “这是警告。”

    张丰毅目瞪口呆,他仍然理解不了杀手的思维方式。你的警告原来就是把别人的胳膊掰折,我的天…

    “继续开你的车。”唐命令。

    出租车司机吓得后背紧贴在坐椅的靠背上,他探脚出去,把油门踩到底,出租车冒出白色的尾烟,扬长而去。体型最高大的那个无业游民也并不开口或是追逐,仅是目送他们离去。

    两旁的景物在飞快退后。

    等甩开那群人后,出租车司机犹豫再三,审慎地问旁边的女人:

    “姑娘,你们是道上的人吗。”

    后座的张丰毅探出手,拍拍司机的肩膀。唐哪会回答一个路人甲的问题。

    “我们…”他本来想说我们不是的。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们绝对是黑道中人,道上的规矩,我懂。我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的。”司机一脸了然于胸的样子,拍拍胸脯作保证。

    张丰毅嘴角抽动了一下。所有的大叔都有一个黑道梦呀。

    一辆五菱宏光白色商务车毫无征兆地从前面的小巷高速冲出,撞破了对面一家私营银行的落地窗,玻璃“哗啦”地碎裂落地。

    开车的司机又是急刹车停下。张丰毅觉得他一定是驾龄超过十年的老司机,否则反应不会这么迅速。

    街道上依旧人迹寥寥,道路两旁建筑物的窗户紧闭,只有一地玻璃碎渣能证明刚才的意外。

    商务车撞到了银行的柜台,车前端顿时像塑料一样地扭曲变形。商务车因而受阻停下,穿白衬衫、黑外套的银行职员惊叫着逃散。

    商务车的后车门被拉开,依次跳下五个戴面具的持枪者,身高、体型都相近,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出租车停的位置离银行有点远,张丰毅想再靠近看清些。但司机很害怕,他脑袋憋红了,额头全是汗,问:

    “他们是你们的弟兄吗。”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表现出恐惧,张丰毅也能理解。他临时想了个主意,骗司机道:

    “放心,你往前开吧,银行里的虽然不是我们的弟兄,但他们不会动你的,嗯,因为,老子在道上有人。”

    张丰毅装得一脸痞气,心里却发怵。一是担心司机不相信他,二是怕银行里的暴徒见人就杀,他们靠近过去反而更加危险。他把袖子挽起来,让司机看近一个月训练的成果。

    …这么多天,我就只练出这一身肌肉,除了上楼轻松点,我还没发现有别的作用。但张丰毅确信拿它哄骗,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司机一下胆子壮了,又往前挪了挪车,最后干脆把车停在银行的落地窗前。

    为什么停这儿,找个隐蔽的地方不行吗。张丰毅心里很无奈。这么明显的位置,银行里的暴徒想不发现他们都难。

    算了,要是真打起架来,有唐在呢。张丰毅自我安慰。

    银行与狭窄的巷子隔街相望,它和标准的国家银行相仿,流动广告屏,落地窗,陈列台,取款机,一应俱全,而且看起来都很新。也许是这片区域内唯一算得上大气的建筑。

    …不过现在也被毁了。

    张丰毅估计,之后很久都不会建起类似的建筑。这片区域发展缓慢得像四五线城市。

    对面的巷子就差得多了。

    两边的建筑是上世纪80年代建起的,样式老旧,铁制窗框里外全生锈了,居民拉起的晾衣绳上架着**的衣服。路面满是泥水,以至于白色商务车经过的时候,车门外都是溅射出的泥渍。

    靠近以后,张丰毅才发觉白色商务车的驾驶座上并没有人。

    怪不得汽车会直接撞向银行的柜台。张丰毅有一个猜测,有可能是暴徒事先启动汽车,固定好变速杆,然后在油门上放了重物,自己则躲在后车厢,等银行职员跑光后再出来。那么,显而易见,他们的行动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跟上他们

    那五个戴面具的持枪暴徒在大厅里转了转,确认保安和职员都从后门逃跑了以后,他们进了大厅一扇上锁的侧门。开一扇保险门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张丰毅凭日常经验推断那扇侧门通往银行的金库,平时只有银行职员能自由出入。

    负责殿后的持枪暴徒反锁了侧门,阻断了张丰毅的视线。当然里面的人这时也看不见他们。

    遇到暴徒抢银行,我是不是该报警。可督察能及时赶来吗,如果督察来的太晚,暴徒已经离开,又有什么用。而且报警可能还会暴露我和唐的身份。

    张丰毅反复思考,决定静观其变。

    暴徒的行动速度很快,刚过一刻钟,侧门被推开了。里面的人扔出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蛇皮袋,蛇皮袋外表呈方格状突出,里面装的是金库的现金。

    衣服口袋也同样高高鼓起的暴徒们端着枪依次从里面出来了,其中一个眼尖的发现了张丰毅他们的出租车。他举起枪,叫住身边的同伴,扬起下巴指了指出租车的位置。身边的同伴既没有开枪,也没有其它危险的举动。

    其余三个仍在专心把蛇皮袋往商务车的后车厢搬。

    他挥手示意,让那个发现张丰毅他们的人退回去帮忙,自己则留在原地给他们望风,他面朝张丰毅他们的出租车车门站着,双手紧握枪柄,枪口对准车窗。

    负责望风的暴徒虽然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但他的枪口就那么直直地对准张丰毅的脑袋。

    张丰毅差点以为他要开枪,心里不住地发颤。好在暴徒们并不知道张丰毅他们的意图,也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以及他们留在这里的原因。因此只是观望,仅确保他们不会干扰抢钱的过程。

    暴徒们把蛇皮袋全搬上车后,有一个放下枪,进了驾驶室,其他人则跳进后车厢。

    张丰毅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可能已经抢光金库的现金,准备动身离开了。他很奇怪唐为什么还不动手,这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望风的暴徒一边警惕地注视张丰毅他们的出租车,一边小步挪后,也把突击步枪挂在脖子上,进了车厢。

    商务车倒车驶出了银行,唐挥手叫司机发动汽车,她生硬地命令道:

    “。”

    司机岂敢怠慢道上的人,他讨好般地朝唐微笑,发动汽车,把油门踩到底,转瞬间就追了上去。

    以极速逃离现场的商务车,和追踪在后的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组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一边是抢劫银行的暴徒。两边都有枪,但谁也不敢先开火,担心引来无关的人,同样也没有任何交流。

    出租车司机技术过人,无论商务车如何转向,试图甩掉他们,他一直与车尾保持适当的距离。出租车车头和商务车车尾相距大约一米,刚好是人跨出一步的最大长度。

    商务车领着他们左拐右绕,两辆车转向出了城区,进入了郊外的农村,行驶在一条双车道的柏油路上。笔直的道路两旁是无边无垠的棉花田,恍然间像土地刚下过大雪一样。

    疾行的商务车忽地向右转向,后面的出租车司机立刻刹车减速,拐入左侧的车道。商务车却又转左,一下挡住了出租车的路,司机于是向右猛打方向盘,踩下油门加速、超车,甩开了故意阻挡他们的商务车。

    张丰毅对司机师傅的敬佩之情顿时油然而生:大叔,你这技术可以去参加职业赛车了。

    后面的商务车这时又加速从左侧的车道跟了上来,与张丰毅他们的出租车齐头并进,时速是每小时一百二十千米。

    唐叫司机摇下驾驶座车窗,外边的狂风顿时涌入车厢,吹得唐的长发乱舞。她向后伸出手,摊开手掌,说:

    “新手,拿枪没有。”

    张丰毅立刻从上衣口袋里翻找出一把仅有手掌大小的迷你手枪--瓦尔特p99。带来的那两把枪一直放在他身上。他把枪递给唐。

    “藏好了,别被打中。”

    张丰毅会意,他往前挪动了一下身体,在车座下方的空间里做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据他估量,这样应该是恰好能把身体全部隐藏在车门和座椅后。

    唐拉动机簧,计算好距离和风速,从车窗的空隙间瞄准。她单手持枪射击,击出的子弹跃过车窗玻璃,正中商务车副驾驶座车窗,但没有打穿,而是留在了玻璃里面。

    “防弹玻璃。”唐喃喃自语道。

    商务车副驾驶座的车窗也被摇下一点,仅露出允许一支突击步枪通过的空隙。一支ak200的漆黑枪身从里面探了出来,然后枪口下移,喷吐火焰。飞射的金属子弹撞击到路面和轮轴上,金星四射,而后又反弹出去。

    唐凝神静气,单手举枪,再次扣动扳机。她的子弹从车厢里飞出,掠过一道弧线,猛烈撞击到之前嵌入玻璃的子弹后端,推着它进入了车厢,但因为有玻璃内的阻力作缓冲,并末起到实质性的效果。

    张丰毅维持着那个简直可以说是妩媚的姿势,他看的目瞪口呆。唐的手枪是用雷达锁定的吗,她怎么不去当射击运动员,一定次次冠军。

    第一次失败了。车厢里的暴徒又开始尝试第二次,那把ak200突击步枪的枪口依旧朝着出租车下方,不停地发射灼热的子弹。

    终于,一颗子弹击中了出租车柔软的橡胶轮胎,高压气流从弹孔喷射而出,轮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出租车猛地失去了平衡,车头不受控制地朝左侧撞去。

    商务车趁机提速、超车。

    出租车司机急踩刹车,疯狂旋转的轮胎摩擦路面,发出燃烧橡胶的味道,黑烟升腾。完全横过来的汽车在柏油路边缘停下。

    副驾驶座的暴徒摇下车窗,粗野地大笑。他伸手出去,耀武扬威地把枪朝天空突突了一阵,那像是庆祝胜利的礼花。

    商务车远远地消失在天边。

    张丰毅深呼吸,竭力抚平心中的波澜。他从车座下探出头,问唐道:

    “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肯定是追不上他们了,是按原计划去查看死者的尸体,还是等警察过来料理后事。”

    前座的唐凝望着商务车离去的方向,沉吟开口:

    “新手,试想城区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案情,市督察局就算再无能,也会全部出动,我们如何查看死者的尸体。”

    对噢。张丰毅一下醒悟过来。

    一直神经紧绷的出租车司机软软地倚靠在车门上,松了口气,看来是被枪声吓得不轻。他犹疑着,审慎地说:

    “姑娘小伙子不要多想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们付车钱吗,叔做小本买卖的不容易,你们体谅一下行不。”

    “付,当然付。”

    张丰毅想就凭大叔你的车技,去当职业赛车手都屈才了。我要是早十五年遇见你,给你跪下也要拜你为师。

    “噢,那敢情好。”司机露出喜悦的笑容,忽地沉下脸,又说:“我车的车胎被打爆了,那维修费用你们出好了。”

    出租车的前车胎爆胎了啊。张丰毅叹气,这又成了一个难题。他们驶出市区这么远,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有别的车经过,那怎么回去,难道要在这荒郊野地里过夜。

    “师傅,得电话联系4s店的专业人员来维修,我们暂时回不去的。”

    司机觉得张丰毅在质疑他的能力,他扭头白了张丰毅一眼,说:

    “算不了什么,备胎我后备箱就有,至于换轮胎,小事儿。”

    他打开车门,走向出租车的后备箱,取出新的轮胎和一些工具,三下五除二地卸下旧轮胎,换好新轮胎。那一波熟稔的操作把张丰毅看得眼花缭乱。

    他边把工具放回后备箱,边回忆往事:

    “想当年,大叔在你们的年纪,曾经是全市的车王,业余比赛、友谊赛不知参加了多少,只是岁月不饶人,身体不适合再进入赛车场。我只好退休跑出租。”

    张丰毅嘴角抽动,果然高手在民间啊,可这个自称车王的男人,为什么一遇见拦路的那群人就怕得要死。

    “往返的车费加上维修的费用,给你们便宜点,六百整就算了。”

    这倒不含糊。

    张丰毅不情不愿地递给他六张百元人民币,那毕竟是自己出生入死挣来的。

    出租车再次启动,司机转动方向盘,汽车“呜”地朝市区奔去。

    其实从郊外去市区用不着多么熟悉这座城市的路况,只需要朝远处天空中隐约矗立的那座摩天大厦一直前进就可以。因为市民们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城区以外一公里的郊区范围内,都能或强或弱地观察到那座天柱般的伟大建筑。

    它建起于城市资源开发规模最大的时期--大约本世纪初,陪伴了整整一代人。所有市民与这座建筑都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如血脉般的联系。

    张丰毅的视野里,那宏伟巨影在一点一点地朝他靠近,变得真实。

车王

    双下巴的胖督察没有多加思考,其实他没有发现他的猜想中含有明显的漏洞。

    张丰毅听完以后越发感到事情的不可思议,即使商铺关门,失业矿工都出去找工作。那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呢,难道也像事先商量好一样,一齐出去了?

    由此还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市政府和督察局也不知道人们离奇消失的原因,更不用说别的机构。

    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知晓吧。

    蹲在人行道上的瘦高督察仰着头,表情悠闲地抽完了一根烟。他又从烟盒里取出两根,一根点上火放到他的唇间,另一根递给站在旁边的双下巴胖督察。

    胖督察厌烦地摆手,他转而和张丰毅搭起话来。

    “我忘了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呢,是和我们一样听见动静过来的吗。年轻人,最近不要外出了,看情况,市区挺乱的,你们贸贸然过来,多危险呐。”胖督察像拉家常似的对张丰毅说。

    张丰毅仍在沉思中,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应付似的笑笑,说:

    “大叔,没错,我们就是听见动静,才让司机师傅开车过来的。”

    张丰毅觉得从两个督察嘴里再套不出有用的信息了,他决定找借口离开。要是等市督察局的人到了以后走,人一多就容易暴露身份,因为他们没有身份证一类的东西。

    “既然大叔你已经汇报了上级,那也没我什么事了吧,我和妹妹-”张丰毅难以察觉地瞥了一眼前座的唐,他祈祷唐千万不要听见他们的话,“-原计划办升学手续的,就先走了。”

    他的左脚已经抬起,等胖督察一同意就准备马上跑路。

    “呼”一旁的瘦高督察眯起眼睛,舒服地吞云吐雾,他仿佛与张丰毅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始终愉悦的他夹着卷烟,把烟又放进唇间。

    胖督察却伸手拉住了张丰毅,张丰毅转过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胖督察尽量耐心地给他解释:

    “小伙子,你还不能走。周围的街区找不到目击者,街道上又没安监控探头。虽然案件事实确凿无误,但你们是整片街区内仅剩的活人了。你们必须得跟我们走,帮忙作证。”

    …你汇报上级拖了两个多小时,立案流程倒是比谁都熟悉,张丰毅撇撇嘴。

    如果到了督察局,审讯的督察向我们索要身份证件怎么办,或者更糟糕,发现了我们的枪,出租车司机也可能把我们追击暴徒的事泄露出去。那时候,难道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们,告诉督察,我们为执行刺杀任务,暗中潜入国内,半路遇上抢劫银行的暴徒,顺带见义勇为了一下?

    结果绝对是就地枪决。

    不行,得想办法推辞。

    张丰毅装作为难的样子,颇为急切地说:

    “我妹妹的升学手续学校急着要,实在不能给督察先生们作证,抱歉啊,我现在就得走,要不然人家工作人员下班了,又得等到明天。”

    “明天就明天吧,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老督察一口回绝,“帮助督察办案,也是市民的荣幸,你妹妹的学校,之后会给她颁发锦旗的。”

    张丰毅叫苦不迭,他只能和唐求助一下了,唐也许有主意。他慢慢使心情沉淀下来,说:

    “那我就去通知一下我妹妹。”

    老督察微微点头。

    张丰毅绕过蹲在人行道上深陷于云雾缭绕的瘦高督察,走到后车厢,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瘦高督察这时眉头聚成一团,深吸一口,取下唇间的卷烟,张嘴吐出了白色的烟雾。

    唐待他关好车门后,向正与家人通电话的出租车司机问道:

    “你起步最少要用多长时间。”

    说话时,她依然不变坐姿,目视前方,神态像所有青春期少女发呆时那样。

    司机挂断电话,停顿几秒思索,然后把手臂跨过靠枕,伸到座椅后面,语气坚定地回答:

    “加速到八十迈,0.5秒以内,但对车损害极大,可能半路车就报废了。”

    “没关系。”唐的口气斩钉截铁。

    “我们可以按原价赔。你只需要往前开,并保证督察追不上来就行,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督察身上,再拖下去有暴露的风险。”

    唐对当前形势的判断,与张丰毅大致相同。

    司机是位普通的市民,在这城市里生活过四十多年。

    除去的经历外,他和其他出租车师傅没有任何区别。顾家、稳重、成熟是他们这类男人的底色,当然可能有点胆小怕事。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个道上的人会用钱财引诱自己,做出出格、甚至是脱离道德和法律范围的事。

    他的胸腔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挣脱枷锁的冲动涌上心头,可惜时间不允许他像诗人那样感慨人生、吟诗作赋。

    他熟稔地发动汽车,移动变速杆给车挂上一档,双脚同时踩住油门和离合器。这些操作对他来说就像使用自己的手指或腿脚一样,根本无需经过大脑。

    汽车的轮胎“呜呜”地原地飞转,轮胎下随之冒出大股大股的白烟。

    张丰毅通过车窗看见老督察刚醒过神来,正要靠拢出租车,他脸上是混杂着惊奇、困惑、慌张的表情。

    司机松开离合器,在老督察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出租车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驰骋向远方的地平线。巨大的速度差使张丰毅的头先朝前甩了一下,接着整个身体都向后撞在了座椅靠背上,并死死地贴在那上面,出租车的铁质车框都在“嗡嗡”地震颤。

    银行门前气急败坏的老督察急忙夺过瘦高督察指间燃烧的烟头,扔在路面,叫瘦高督察一起上去追。

    张丰毅揉揉头,从后车窗望去,路面上两名督察奔跑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那瘦高督察的指间照旧夹着未燃烧殆尽的卷烟,他又把它捡了回来,喘气奔跑的途中他还不忘随时吸上两口。

    两名督察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隐没于出租车后的地平线下。

    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远远地矗立着那座恢宏的摩天大楼,出租车正朝着它如疾风般飞驰。

    司机索性把油门一踩到底,放开抓握方向盘的手,任汽车自由嗡呜前行。

    张丰毅感觉司机大叔一下年轻了好多,他浑身突然有种英姿勃发之感,像是二十年前真正的。

    张丰毅幻想着司机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想必戴着帅气的墨镜,驾驶着敞篷赛车,无视一切交通规则。一袭黑风衣被长风吹起,猎猎作响。

    当然,要是不看他脸颊的法令纹、被臭汗浸湿的白背心和洒上酒渍的制服的话,张丰毅的想象还算合理。

    “嘣”

    黄色的汽车前车盖猛地自动弹起,遮挡住了前挡风玻璃所提供的视野。

    轮胎一下子失去了动力,风驰电掣的汽车立刻开始大幅度减速,它依靠惯性又往前冲了二十米后,彻底静止在那里,不易察觉的黑烟从前车盖下飘散开来。

    搞什么,张丰毅一拍额头,心里满是无奈,大叔你好歹把我们送到人口稠密的地方啊,这才走了几分钟不到,车就抛锚了。

    张丰毅估计他们至多与银行,也就是两位督察的所在位置相距半公里,督察们开警车追来,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哎呀,两位,不好意思啊。叔以为这车能撑个十多公里呢。”司机摸摸他光可鉴人的头,似怀歉意地说。

    唐神色淡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她对司机说:

    “甩开督察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你暂时最好跟在我们身边,不要和家人再有什么联系了。”

    司机怔怔地望向副驾驶座的唐,一脸惊愕的张丰毅和他同时喊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姑娘,叔为了送你们,车都报废了,你绑票可不能。”

    …叔你绝对是想多了,你家哪有那么多钱。

    唐轻轻拉动车门的门扳手,说道:

    “你觉得,督察会怎么看待逃跑的我们呢。”

    张丰毅和司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见得不到回答,唐继续说:

    “他会认为逃跑的我们就是银行劫犯,因为实际的劫犯已经逃跑,照现在的情况,督察们要想得到结果,只能把侦查的精力放在我们这里。可以说,我们已然成为了逃亡的罪犯,而且这话一点不错。”

    司机小心地探问:

    “姑娘,叔全指望你了,你有办法吗。如果有办法,叔就跟你干。”

    …哇,当年唐就是这么骗我上钩的,叔你活了大半辈子没有点防范意识吗,跟她走,那还不如自首。张丰毅拉开车门也下了车,他仿佛看到了司机的结局。

    唐推开车门,拿起腿间的瓦尔特p99手枪,迈步下车。她的脸庞转向出租车司机,语气平淡地说:

    “我能让你活着回家,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而且揣着一大笔钱。前提是你需要先告诉我,如何才能联系那批失业矿工,我要和他们的领导人对话。”

    司机拼命摇头。

    “叔不知道,姑娘你别问了。”

    “你撒谎,我知道,你在隐瞒。他们是在策划着什么,而其中一定有至关重要的领导人,银行抢劫、两次杀人案与他们的领导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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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任务介绍:
被公司开除的员工张丰毅,屡次求职无果。偶然的机会,一个陌生女子的来访改变了他的生活…高危任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危任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危任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