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自杀女孩
教堂的大门是敞开的,张丰毅心虚地望了望教堂外的草地和松林。他担心舒嘉的保镖,会赶来保护他们的主人。
因此无论舒嘉的要求怎样的离谱,他都要无条件地接受,而达成的方法就需要长时间的筹划了。
张丰毅和舒嘉像所有的客人那样,目送着修士抬着棺椁步出教堂的门槛。他们的鞋踩上了青嫩的草坪。
有人咳嗽了一声,葬礼上的全体客人旋即跟在了修士的后面
先前的圣乐再次响起,他们排成整齐的两列,随着蕾娜的棺椁出了教堂。
张丰毅和舒嘉并肩而行,一步一步地前进。舒嘉心内其实藏了很多话,她虽然失去了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但好像如今又有了一个新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从教堂内鱼贯而出。他们在清新嫩绿的草地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然后进入一片松林,抬着棺椁的修士弯腰低头,来到了蕾娜的坟茔。他们将棺椁轻轻放下,朝着死者将来的家静默了一会儿。
客人们聚拢在长方形的坟茔旁,观看着葬礼的最后仪式。修士们将棺椁齐心协力地抬起来,放进早已准备妥当的坟茔中。一名修女握着一大把花束,将白玫瑰一一派发下去。
张丰毅和舒嘉各接了一支白玫瑰过去,坟茔旁的贵妇先生动作轻柔地往坟内抛洒花瓣。他们依次上前完成仪式,舒嘉和张丰毅是末尾的两个。一些女客至此终究是无法忍受了,心理脆弱到崩溃大哭。她们各有女伴挽着手安慰,悲伤的情绪似乎感染了每一位到场的客人。即便是安慰朋友的女伴,也一同痛哭起来。
舒嘉和张丰毅一起抛洒花瓣,花瓣像雨一样地落到蕾娜的棺椁上。张丰毅用眼角余光小心地打量着舒嘉。舒嘉既是蕾娜唯一的知心朋友,应该会比别人更加悲伤些。
舒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蕾娜的棺椁,一双鞋跟很矮的高跟鞋踩着坟茔上方的泥土。她依然穿着白筒袜,显得简单又年轻。
她站得离下面的棺椁很近,鞋底都露出一些。张丰毅差点以为舒嘉难以承受好友逝去的打击,想要陪着好友去往天堂。
他忙抚慰舒嘉:“虽然蕾娜死了,但值得你牵挂的人仍然许许多多啊。你的老爹在等着你回家呢。”
“哪有,”舒嘉一脸鄙夷,“我老爹现在估计在加拿大泡温泉呢。自从他上次动过手术,就一心一意地专注于养生了。他说他要活着见证毒品交易合法的一天。”
“虽然你老爹与你远隔千万里,但他肯定需要儿女的陪伴。”张丰毅苦口婆心地劝解。
“我老爹有他的老情人陪,我去了会打扰他们黄昏恋的。”
“就算你朋友很少,可除了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同学和老师啊。”张丰毅急得脑门直冒汗。他生怕舒嘉一时困扰,从坑上跳下去。她要是撞到棺椁上,也许就一下子撞傻了。
张丰毅反复问她奇怪的问题,舒嘉暗中疑惑起来。她满腹狐疑地欸了一声,侧着头上下打量了张丰毅好几眼。
“什么时候轮到你掺和我家的事了,你紧张干嘛。”
张丰毅紧张的原因自然是他人道主义的善良,谁能忍心目睹一缕芳魂就此消逝啊。他谨慎地接近舒嘉,屡次用手试探着,想把舒嘉揪回去。
“你要相信我,明天的太阳会更好,你会拥有美好的人生。”
“把手拿开。”舒嘉冲着张丰毅晃来晃去的手,语气冷冷的。
张丰毅此刻,像极了解救自杀女孩的消防队员。他犹豫着,时而收回手,时而伸过去。
“我再说一遍,把手拿开。”舒嘉怒目而视,旋转鞋跟直面张丰毅。
舒嘉总算是远离了张丰毅眼中的危险区域。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彻底地收回手。
他一收回手,舒嘉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张丰毅下意识地躲闪,修长的手臂擦着他的鼻尖扫过。
舒嘉像上门找茬的混子那样双手环抱,仰着头睨视张丰毅。
张丰毅站起来,一幅好人没好报的样子。他又是困惑,又是难受。
“我是在安慰你,让你重拯生活的希望。刚才你眼看就要跳下去了,是我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安慰我,我可怜巴巴的需要你的安慰吗。”舒嘉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可能是强装镇静。难过的话,你就哭出来吧。”张丰毅一脸义薄云天。
“哭你个大头鬼啊,”舒嘉烦躁地跺了跺脚,“我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你。”
张丰毅的脸上写满了问号,“蕾娜死了,她可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你难道不悲伤,不难过吗。”
“你说蕾娜,”舒嘉试探性地看了看张丰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张丰毅嗯了一声。
舒嘉顺势也嗯了一声,弄得张丰毅真是尴尬无比。
“他们都哭了,你更应该哭啊。”张丰毅一脸迷惑,明明舒嘉在众人面前哭得要死要活的,才更符合常理。
“难道表达悲伤的方式,只有哭泣一种吗。”舒嘉认真反问。
张丰毅睁大眼睛看着严肃起来的舒嘉。
“他们只是在装哭,等哭完了他们就会忘记蕾娜的。谁能记得蕾娜呢,他们知道他们为之哭泣的人,长什么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他们就是在装哭,因为泪水比较适合葬礼的气氛。如果死者今天结婚,他们就能立马笑出来。”
“我为什么不哭呢,因为我今天没有哭出来的**。既然不想哭,我为什么要哭。”舒嘉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张丰毅一时间有种错觉,他好像一下子比舒嘉矮了一大截。舒嘉俯视着她的信徒,张丰毅则仰望着女神,宣扬她的教诲。
“我和蕾娜是最好的朋友,谁都无法否定。但是蕾娜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三个月内我很少有安稳的一天。我每天都在担心她,害怕万一睡着就会错过蕾娜的消息。”
为师傅服务
舒嘉坦诚地总结:
“等消息的三个月内我担心的,都担心够了。知道蕾娜死询的几天中,我该哭的也哭够了。到了葬礼上,我已是什么感清都所剩无几了。”
张丰毅轻轻地颔首,示意舒嘉继续讲下去。
“我们的经历可以留着以后回忆,每年的今天我肯定会来看她。我只是想陪着她走完今天,纯粹地作为观众静静地看着。”
“蕾娜小时候很喜欢这家教堂,那时教堂都是荒地。她说她想葬在一片像西伯利亚松树林那样的土地上,我说活都没活够,老想着死干啥。可是看起来她的丈夫是个有心的男人,特地给她作了安排。”
张丰毅点点头,明悟似地拖长声调哦了一声。
舒嘉厌烦地朝张丰毅挥手扇了一下,“以后别想着拯救别人了,你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我用你拯救,一个杀手,搞什么温情。”
张丰毅装作憨厚地嘿嘿笑了笑。
舒嘉一脸冷淡地扭过脸去,她嘁了一声。
对着舒嘉的背影,张丰毅当即叹了口气。他嘴角抽搐着,他得庆幸舒嘉只是单独动手,未曾想过动用保镖。
葬礼基本完成,繁密的松林配着坟墓与棺椁,显得有些阴森。客人们纷纷散开,大多数人和乌普霍夫告辞了。
乌普霍夫忙于应付客人,蕾娜的坟茔旁只有张丰毅和舒嘉久久伫立。神职人员开始挥铲,将泥土倾倒入墓穴。
褐色的松软泥土洒在蕾娜的棺椁上,洁白的花束一并被掩埋。泥土粒落在花瓣上,令人想起了巧克力蛋糕。舒嘉垂着手,凝视着修士们一铲一铲地将墓坑填起来。她好似陷入了沉思,张丰毅也无心打搅她。
当坑内的土与周边的草地齐平时,修士们用脚和铲子压实泥土。舒嘉拍拍身上的灰尘,对张丰毅轻声细语:“别忘了你的约定,钱可是你付。”
无论有多少人悲哀,蕾娜的生命是彻底地逝去了。从今往后,记得她的唯有要好的朋友舒嘉,和挚爱的丈夫乌普霍夫。以及一个身为看客的杀手。
但是张丰毅至今为止未见过蕾娜的真容。
葬礼一落幕,张丰毅就告辞前往埃尔维斯家。他在路上的一家快餐店吃过中饭,并顺便为埃尔维斯和丹尼尔购买了两份快餐。
他的师傅一早就告诉他,当他赶来学习时,要记得为他的师傅带午餐。
埃尔维斯估算了张丰毅购买的储粮,应该最多撑到明天。他的食量与常人无异,可丹尼尔消耗食物的速度可以与粉碎机平分秋色。为了维持生活所需,埃尔维斯只能让徒弟破费了。
张丰毅拎着食品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屋外寒冷的空气旋即涌入,埃尔维斯赶忙将毯子往靠近门口的脚底板拉。
“徒弟,快进来,把吃的给师傅放到桌上。”眼尖的埃尔维斯觑见张丰毅拎着的袋子,马上热情洋溢地招呼他。
张丰毅暗暗长叹一声。他抬腿进了门,回身将屋门关上。
本部的是怎么考虑的,竟然让埃尔维斯当别人的师傅。本部是嫌埃尔维斯太忙了吗,要给他放假,宽松几天。
张丰毅进了客厅,取出袋子中的食物盒,放到客厅的桌子上。
沙发上躺着的埃尔维斯叫醒了鼾睡的丹尼尔,丹尼尔一下子惊醒,一脸慌张。但见到桌上的食物后,他立马镇定下来。两位本部的精英杀手一人拿着一份,如狼似虎地吃了起来。
张丰毅望着他的师傅和丹尼尔争抢食物,丹尼尔是从早上睡到当下的。
他们既争食物,也争毯子。丹尼尔雪白的肥肉,偶尔从毯子下露出来。
他苦涩地捂住脸,瞥见弗兰克站在窗边,便更是无奈了。
“弗兰克,你吃饭了吗。我哪里想得到你也在啊,可就算你现在很饿,也只能忍着了。我反正是只带了两人份。”
“噢,看来我得饿肚子了。”弗兰克咂咂嘴,双手插进兜里。
原来弗兰克的想法是和埃尔维斯他们一起,等待张丰毅送餐来。张丰毅嘴角抽搐,看看沙发上的两位,又望望窗边的一位。
埃尔维斯和丹尼尔吃得满嘴流油,腮边和下巴颏沾了许多食物碎屑。
丹尼尔伸手去夺埃尔维斯手中的鸡腿,埃尔维斯拼命拦着他。他移开鸡腿,伸长脖子,在丹尼尔绝望的目光中一口撕扯下一块肉来。
坐在他们对面的张丰毅以手托额,嗫嚅地请求:“师傅,咱们能开始正式的训练了吗。”
既然是本部的安排,张丰毅肯定是难以拒绝的。他索性勉强地接受了埃尔维斯,但是在正式二字上着意加重了语气。
埃尔维斯啃干净鸡腿,含糊着应付:“会有的,派你送饭也在我的计划内。一切都是我的精心安排,等下就让你做家务。”
张丰毅面色一变,埃尔维斯咀嚼的动作倏然停顿。平静的气氛中蕴含着焦躁的气息,仿佛火山即将喷发。
沉默了仅仅两三秒,精明的埃尔维斯便立即改口:“是训练,我对你的格斗训练。”
张丰毅一脸惊愕,埃尔维斯继续蛊惑地自我吹捧:
“我对你的格斗训练看似毫无用处,实际上却对你有着逆天的禆益。你千万别小瞧你师傅和他的计划,熟练的功夫是靠练出来的。”
张丰毅内心仍然将信将疑,倒拉圾和打架杀人有半分关联吗。他审视着埃尔维斯的脸庞,想从其间发现些蛛丝马迹。
“具体的成效得以后显现,你当下只要遵照师命,刻苦训练,便万事大吉了。功夫一道,最忌半途而废、自我怀疑了。”埃尔维斯神神叨叨的。
张丰毅委屈地哦了一声,他主要是可怜他的钱包。照埃尔维斯和丹尼尔坐吃山空的速度,他的存款很快就要被花光了。
“别唉声叹气的,训练要紧。”
“你说吧,让我干嘛。”
“你先去把电暖气通上电,一天了,你师傅我快冻死了。”
张丰毅环顾四周,在昏暗的客厅中寻找着埃尔维斯口中的电暖气。
打扫卫生
埃尔维斯家的客厅面积居中,当中放着沙发、桌子和老式电视机。沙发的左扶手边是一道直通玄关的门,右扶手边是陈放的各类杂物。各式各样的桌子、椅子、旧家电叠放在一起,落满灰尘,像裹进了一层尘埃。
张丰毅很想问埃尔维斯,他们是有多少年未曾清扫过室内了。
他费劲地搜寻着所谓的电暖气,终于在杂物堆的最下方找到了它。
表面泛黄的电暖气被倒置的一张茶几压着,茶几上面是旧洗衣机。洗衣机上面又有一沓废报纸,废报纸垫在一个空花盆下。然后是扫帚把和拖布头,再是小朋友用过的呼拉圈…
张丰毅涨红了脸,鼓足力气将电暖气从杂物堆最下方抽了出来。
当电暖气的末端终于露了出来时,压着它的茶几、旧洗衣机、废报纸等物轰然下落。累积的尘土凭空而起,弄得张丰毅所在的地方一片烟雾缭绕。
张丰毅连声咳嗽着,烟尘掩盖了他的身影。从毯子中探出头的埃尔维斯和丹尼尔,好奇地朝张丰毅张望着。
弥散的烟雾朝埃尔维斯扩散而来。埃尔维斯捂住鼻子,从身体与沙发的夹缝间抽出靠枕,他急忙挥舞着靠枕驱散灰尘。
靠枕呼呼生风,一会儿就把灰尘全扇回了张丰毅所处的区域。
浑身精光的丹尼尔俯着身子,仰头看扇风阵阵的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边挥舞着靠枕,边向张丰毅声明:
“你给电暖气插上电,记得再把被你弄乱的物件收拾一下。能用的就留着,缺胳膊少腿的卖给社区收破烂的大爷。留意一磅废铁是三美分,收破烂的大爷可能会少付你钱。”
烟雾中的张丰毅捂着鼻子小跑着,他拉着电暖气跑到墙上的插座旁。
杂物上的灰尘绝对是积攒了很多年,他的衣服全被弄脏了。
他又大声咳嗽了几声,空气中的尘埃实在是太呛人了。
插头进入插座时,因为使用年限过长、电线老化漏电,他被生猛地电了一下。
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张丰毅抱着触电的手臂,一脸愁苦地回身望向他的师傅。
埃尔维斯故作老成:
“你被电了吗,放心好了,继续干活吧。以我的一贯经验,既然你活着,就表明你安然无恙。我家的电暖气,要么把人电死,要么就是对人毫无危害。”
埃尔维斯果真对自家的东西熟稔于心、了如指掌,张丰毅甩了甩手臂,触电的麻木明显地退去。
待空中漂浮的灰尘沉降到地板上,他踮起脚尖从杂物堆中取出扫帚。他先打扫地板,埃尔维斯时刻关注着他,时而指点他一二。
“地板缝,用扫帚头的长毛刮一刮。”埃尔维斯比划着给他示范,“嗯,还有桌子下面,我上一次打扫那里还是刚搬进来时。”
“你的左手边,再扫几下,灰尘是很多的。电视机后面啊,扫得干净些,动作麻利点。”
张丰毅朝埃尔维斯翻了翻白眼,垂头丧气地照着做了。
他仔细地扫完地,然后到杂物堆旁,挺直腰板从最上面抱下各种旧家电。有的比较齐全,张丰毅就搁置到空闲的地方,一样一样地垒起来。有的破损得难以直视,张丰毅就抱着东西出了门。
贫民区的大爷大妈们悠闲地闲望街道,张丰毅的目光一碰上他们的就立马移开。胡乱相信别人的惨痛经历他依然记忆犹新,社区的长辈们难说想让他做什么义务劳动。
他疾步跑离埃尔维斯家,生怕被长辈们贪婪的目光追上。
送完一样又是一样,收破烂的老大爷是个眼睛浑浊、牙齿褐黄的老年人。张丰毅送东西过来时,见他一脸色迷迷地注视来者。
张丰毅慌得丢下东西,就往回走。
老大爷看着他远去,猜测约摸是物件多的缘故。张丰毅竟然忘记了和他讨价还价。
“慢着,你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对我有些用处,把它放下。”一身睡衣睡裤的埃尔维斯一脸傲慢。
张丰毅手中抓着只剩半截的黄澄澄金属物,怔怔地看着沙发上的师傅。
半截球杆,怎么打高尔夫球呢。何况他的师傅,像是有闲钱打高尔夫的上流社会人士吗。
“师傅,这高尔夫球杆有什么用。”张丰毅难掩心中的疑问。
埃尔维斯故作高深地摆摆手,“非也,非也,此物有大用。你把它拿来给我。”
张丰毅递球杆给他,埃尔维斯接着。他先是炫耀般地耍弄了一番,之后抛到空中,再轻而易举地接住。他握住球柄,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看此物,它长短接近人的小臂,足可以收在长袖的袖子中。它前端锋利,可作刺杀利器,后端沉重,可作破军钝器。”
埃尔维斯对着球杆指指点点,解释得头头是道。张丰毅时时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但是师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捻着下巴问。
“但说无妨。”
“若用它作近身武器,利用尖端刺杀敌人。我们势必要握住它的杆头,可它的钝端形状古怪,难以抓握,万一滑脱了怎么办。”
埃尔维斯眨了眨眼睛,表情僵直。
“若用它作大范围的攻击,万一被尖端划伤手怎么办。”张丰毅探询地发问。
埃尔维斯仰起头思索一番,他皱着眉头,直接一挥手,语气爽快。
“把它丢掉算了。注意是丢掉,再次看见它会令我恶心的。”
张丰毅顺从地噢了一声,将球杆顺着门缝就扔了出去。然而关上门后,张丰毅拖着废旧物品,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现出挣扎之色,最终回身面向沙发上的埃尔维斯。
“师傅,你真的有要教我的吗。”
埃尔维斯一下认真起来了,他从沙发上缓缓起身,一脸平静地对上张丰毅的视线。
“怎么,连你也怀疑我的实力吗。”
“别说他,要我我也怀疑。”埃尔维斯旁边躺着的丹尼尔心直口快地插话。
埃尔维斯向丹尼尔投来一抹冷冷的目光。丹尼尔乖乖地闭上嘴,用毯子蒙住头继续睡觉。
胖陪练
“其实我是能教你的,只可惜缺少陪练。一般的学员训练时,都会事先找一位经验丰富的陪练。格斗是和人打,光靠练习招式是无法成功的。”
埃尔维斯耐心地为张丰毅解释,张丰毅心中虽然有了底,却始终难以完全相信埃尔维斯。
“可是现在有了。”埃尔维斯语气一转,兴味盎然地看着丹尼尔。
他露出恶魔一样得意的微笑,笑着抚摸了几下丹尼尔满是脂肪层的后背。丹尼尔一个激灵翻身起来,一脸愕然地注视着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又一次仗义地,将他从沙发上推下去了。丹尼尔满是肥肉的身躯硬生生地撞到了地板,套一条花裤衩的腰盘肥肉颤动。
“就由你来充当他的陪练,事成之后,钱我分你一半。”
张丰毅望着丹尼尔倒地的身躯,内心竟有些怜惜丹尼尔。他于是一脸兴奋地左右出拳,幻想着拳面落到丹尼尔赘肉上时,皮肤震荡的情景。
丹尼尔摸了摸触地的部位,用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浑身上下单一条粉白相间的大花裤衩。
既然有报酬可有,丹尼尔自然无法回绝。毕竟他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未从本部领过一分钱的报酬了。
他站在张丰毅对面,两膝微曲,摆出日本相扑的架势。张丰毅也装模作样地提拳于胸,像常见的拳击比赛那样紧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切记,和人切磋要先分析形势,鲁莽出拳可是武者大忌。”埃尔维斯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教授张丰毅。
“师傅,你一个外国人就别用文言文了,”张丰毅好心好意地提醒,“我们国内都很少用的。”
埃尔维斯意识到他的失态,便装腔作势地咳嗽几声。
“你先分析,给我分析出丹尼尔的优势。”
张丰毅看了丹尼尔一眼,马上对埃尔维斯回答:“胖。”
“胖能叫优势吗。”埃尔维斯火冒三丈。
“胖只是表象,胖说明他的脂肪层比寻常人要厚。当战斗进行到白热化时,他的能量储备远比对手丰厚。对手越打越虚弱,他只是越打越饿。”张丰毅有理有据地讲解。
埃尔维斯自然而然地咬紧嘴唇,一副恨铁难成钢的样子。
“果然还是我徒弟说得有理。”埃尔维斯出人意料地眉头一绽,朝张丰毅比了个大拇指。
丹尼尔一脸落寞地垂下头,心中生无可恋。丹尼尔忽地扭头看向埃尔维斯,呲了呲嘴,眼神凶狠。
“你要注意,出拳的方式各有千秋,但一定要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同一种拳头,你可以直着打过去,也可以从侧面打,还可以由斜上方打。”
张丰毅依样画葫芦地虚打两拳,埃尔维斯看了看,深深地摇摇头。
“要快,快到当对手尚未对第一拳作出反应时,你的第二拳就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张丰毅又快速打出两拳,“这样吗。”
“再快,动作要凶狠,角度要刁钻,肌肉要绷紧了。”
张丰毅照着吩咐再做了一次。
埃尔维斯评价:“像样子了,但是你的攻击既要快,更要狠。你只做到了快,可对敌时敌人仅需一招就能把你打倒在地。你的招式对他们来说,就像拿扇子扇风一样,光是凉快。”
张丰毅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专注。他的师傅其实是有实力的,仅仅是态度上比较吊儿郎当罢了。
埃尔维斯从沙发上下了地,沙发上深陷下去的凹坑于是以缓慢的速度隆起。埃尔维斯和丹尼尔几乎一整天都是在沙发上度过的,海绵下的弹煲早就被压弯了。
“你平时要多练,努力寻找适合自身的攻击方式。最好能把一些招式连贯起来,形成一整套的武术套路。”埃尔维斯用手比划着,“出招时要留意你的力道和角度,尽量使呼吸平稳并且悠长,达到招招致命的地步。”
张丰毅又演示了一遍,探询性地问埃尔维斯:“可以吗。”
埃尔维斯朝他挥手,并作出指挥:“先练两个动作,推和拉。你想一下你是怎样搬垃圾桶的。练习次数太少,可能缺乏手感上的把握。”
张丰毅垂下手,一脸迷惘:“是搬垃圾桶吗。”
埃尔维斯示以肯定的回应:“格斗术是由一招一招的格斗动作组成的,它们就隐藏在我们的日常劳动中。”
张丰毅瞪大眼睛,埃尔维斯的话非但无法使他领会意思,反而令他更加的迷惘了。
“我管我的专属武术套路,叫做家务**。”
“要是有家务**,有耕种**、搬砖**或者端茶**吗。”张丰毅顺势推测。
“我的确有在家务**的基础上,再多发展几种武术套路的想法。只可惜一直未能实现。”埃尔维斯一脸惋惜。
“让我倒垃圾也是您的安排喽。”为表达敬意,张丰毅使用了您的称谓。
“自然。将我的独门秘籍习得,别说寻常的对手,就算是与你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能够凭借招式的变化战胜他。”埃尔维斯显得极为自信。
张丰毅故意挑拨他:“师傅你演示一下呗,我一个人瞎练光是假把式。你才是家务**的创始人,肯定明白其中的真谛。”
埃尔维斯一脸坏笑地看向**肚皮的丹尼尔,撸起睡衣袖子。
“埃尔维斯你可是师傅,第一次上手的机会怎么也得让给徒弟吧。一来他可以凭借手感觉出自身的问题,二来你也能借机点评他惯用的方式。”
丹尼尔罕见地做出让步。可明为让步,他却又给张丰毅使了一个眼色。
埃尔维斯是他的队友,两人合作超过十年。关键时刻他居然丢下同伴,独自逃跑了。丹尼尔无论说什么,也难以释怀。
他朝张丰毅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张丰毅立即会意,也向他眨了胶眼睛。
按理他伺候埃尔维斯可有段时间了,而且从始至终尽心尽力。反观埃尔维斯,从先开始,他就是有意难为他。管他口中的家务**是真是假,总得令某位贪图享乐的家伙吃点苦头。
继续练习
“师傅,推和拉两个动作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张丰毅假惺惺地问。
埃尔维斯眼睛一亮,热忱地介绍:“推时手臂要如海涛奔腾、一往无前,拉时要像力士勒马、骤然止歇。一推一拉,一口气完成。既可以打乱敌人的节奏,又能够破坏他的重心。”
“好的,师傅。”张丰毅满口答应,旋即两手出击。
埃尔维斯正兴高采烈地讲解他们的得意之作,张丰毅垂下的手却霍然抬起。两掌前推,势若奔马。
埃尔维斯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视野急速下坠。他向后倾倒,望见了头顶熏黄的天花板。
张丰毅又急忙抓住他的两边衣领,两手一提,把他拽了回来。
张丰毅朝一脸迷惘的埃尔维斯嘿嘿一笑,安慰他:“师傅,我只是和你开玩笑。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吧。”
埃尔维斯大脑仍然处于发懵的状态,他直愣愣地瞧了瞧将他提在手中的张丰毅,然后看了看隔岸观火的丹尼尔。
丹尼尔低眼觑他,知道埃尔维斯准是猜出张丰毅是受他的蛊惑了。
埃尔维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伸手一指旁边的丹尼尔。
“你试着推他。”
丹尼尔一脸疑惑,怀疑埃尔维斯难道又在打他的歪心思。埃尔维斯是想报仇,还是想捉弄他。
埃尔维斯语气斩钉截铁:“你大可让他推,就再信我一次。”
丹尼尔勉强相信了。毕竟合作了十多年,一同战斗的感情绝对是有的。他放下戒备,双膝微弯,把稳下盘,面朝张丰毅。
埃尔维斯顾着眼下的事情,一脸焦急地命令张丰毅:“推他,快推他。”
张丰毅嘴角抽动,他的师傅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落井下石的把戏。他难道特别喜欢看热闹吗。
张丰毅待要伸手去推做足准备的丹尼尔,埃尔维斯又强调:“用上你全身的力气,别留着。”
张丰毅哦了一声,然后骤然发力,两掌直接拍在了丹尼尔裸露的肩膀上。
片刻的沉寂。
丹尼尔仍然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他。他的位置纹丝未动,甚至手掌落下的部位连一片红印都未曾出现。张丰毅的攻击只是让他肩头的肥肉抖动了一阵,之后便归于常态。
埃尔维斯靠近他们,指着丹尼尔问张丰毅:“你的攻击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吗。或者压根,有效果吗。”
张丰毅陷入了尴尬,“我好像挺弱的啊。”
“何止是弱,最生疏的新手都无法比肩你的程度。你到底用心了吗。”
“用了。”
埃尔维斯一听张丰毅的回答,仰天长叹:“难怪本部叫我教他,实是本部无人啊。”
“马上去给我做家务。”埃尔维斯声音严厉。
张丰毅讪讪地连声答应着。他拾起地上的物件,回身向门外走去。
可刚抬腿,他又回头问埃尔维斯:“师傅,你当年也是像我这样练出来的吗。”
“对啊。”埃尔维斯一脸理所当然。
“为什么非得别人来呢。你家的灰尘积压了好多年了。”
“我当年也是和你一样的练法。可就是因为练得太多,后来见了家务活就恶心得要吐。”埃尔维斯耸耸肩。
丹尼尔背过身子,面壁思过。身为师徒关系的挑拨者,他现在的地位万分难堪。他无颜面对曾和他狼狈为奸的张丰毅,便装作毫无存在感的样子。
张丰毅深深地叹了口气,算是认命了。
为埃尔维斯打扫干净屋子后,张丰毅把清洁工具支到墙角。他挺身舒展腰肢,揉了揉酸痛的肌肉。
屋子内减少了许多的杂物,空间一下子显得宽敞多了。
黄昏的霞光从窗户口穿过,将地板照得一片金黄。漂浮的尘埃在虚空中游动,屋内满是清爽和苍老的味道。
埃尔维斯和丹尼尔这时已经出去了,经过一天的升温,室外的温度已高到足够宜人的程度。街道上很少有风刮过,埃尔维斯和丹尼尔像所有的老年独居男性那样,戴着式样老套的帽子,行走在两人道的小路上。
丹尼尔裹着旧毛衣,硕大的肚子几乎将毛衣撑破了。
他们两人一个贼眉鼠眼、身材修长,一个体型矮胖、低着头。路过的小孩子们见了他们就躲,而且是逃命般的躲藏。丹尼尔目送一个半膝高的小学生跌撞地跑开,扯了扯埃尔维斯的袖子。
“咱们是很可怕吗。”
“他多半是觉得咱们俩是来偷窃的坏人。”
“可我们住了好多年了。”
“住了好多年是事实,”埃尔维斯斜了丹尼尔一眼,“可咱们是第一次外出散步啊,社区里认识咱们的人也就几户邻居吧。”
丹尼尔嘿然而笑,“有徒弟就是好,相当于免费的劳动力。咱们俩就有时间做别的了。”
埃尔维斯相视一笑,插着兜,动了动肘子。丹尼尔把胖胳膊穿过肘子和他腹部的空隙,和埃尔维斯挽着手前进。
在夕阳沉入地下的余晖中,丹尼尔与埃尔维斯如同一对老年伴侣悠然自得地散步。
张丰毅在埃尔维斯家踱了一圈步,搜索着残余的灰尘和旧物。
从客厅消失的弗兰克在厨房一阵翻箱倒柜,他忙于寻找食物。既然张丰毅只带了两人份,他只好独自动手。
他取出了一大块发霉的面包,和一大瓶番茄酱。面包撕掉发霉的地方,剩余的部分沾着黏乎乎的番茄酱就往嘴里塞。
即便以吃相难看的张丰毅观察,弗兰克补充能量的场景也实在是令人恶心。他长满胡髭的腮上下蠕动着,唇边一圈红色的番茄酱,胡髭间全是面包渣。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让弗兰克收拾餐桌。因为他答应了舒嘉要在一处面朝大海的沙滩上,请她吃晚餐。所以他要寻找地点,再预定下晚餐,需要很多的时间。
“弗兰克,记得把餐桌收拾一下。否则师傅会认为我是故意的。”
弗兰克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啃面包。
张丰毅按下门把手,在未和埃尔维斯打招呼的情况下便出门离去。
请客前的筹备
弗兰克拿起桌上的骨瓷瓶,往嘴里倒了口水。
屋门一点点地合拢,弗兰克叼着最后一片面包起身。
他跑到厨房的窗口边探头探脑地张望,见背对他的张丰毅在街道上脚步匆匆。
他端着骨瓷杯,内心思量着张丰毅的目的。本部暂时无事叨扰,假设有定然会事先通知他。诱使张丰毅急忙离去的原因,应该是他的私事。
但是令弗兰克难以想明的是,张丰毅一个初来乍到的中国人,在纽约的交际关系尚未建立。他能有什么急事呢,能有谁会麻烦他。难道是他住处的天然气泄露了。
弗兰克端着白瓷杯,来回踱步。既然他无法解释清楚,张丰毅的背影中就必然有着猫腻。本部的困境仍在,但对张丰毅略加调查也只是小事一桩。
纽约临近的海洋是货真价实的大洋,无数直插云霄的国际大厦屹立于波澜壮阔的海洋边。起伏的海岸拍击着陆地延伸进海水间的岬角,硕大无朋的巨型油轮和轻快的快艇终年在附近的水域航行。
张丰毅细心地考察了纽约著名的几个海滩景点,白天时游客特别多,沙滩上遍地是晒太阳的比基尼美女。
黄昏时游客就少得多了,但也有喜欢观赏夕阳沉入海底的游客。
像舒嘉那样非要夜晚来的人委实是极少,张丰毅腆着脸询问了每一家景点的工作人员。得到的回答全是否定,有的甚至问他,他口中的舒嘉有无精神病史。
“怎么会,大哥,舒嘉只是个人喜好而已。”张丰毅讪笑着回应。
“你是她男朋友吗,她的要求也太无理了。”
“怎么会,我们是普通朋友,是我给她请客。”张丰毅继续讪笑。
“你当她是请客,她内心可就未必了。她的内心一定是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才会让你去做难度很高的事。你所描述的沙滩在她心里,应该有独特的意义。”景区的保安环抱双臂,一脸老成。
“想来沙滩、夜晚、滨海餐厅,花前月下,正是女生喜欢的地方啊。”
张丰毅慌忙撇清关系:“怎么会呢,您想多了吧。”
“否认嘛,在你们的年纪因为男欢女爱感到害羞,很自然的。”保安笑咪咪的,表示非常理解张丰毅。
张丰毅眼神闪烁,考虑着怎样辩解。
“你想找的地方我知道一个,风味独特的海滩餐厅我也知道一个。但是它们是在两个地方。”保安为张丰毅提供帮助。
张丰毅求保安接着讲下去。
“地方是在海滨公路旁边的沙滩,位置僻静并且空气清新。渔船和游艇基本是在小港口停泊,你去了就能和她享受两人世界了。订餐的餐厅我给你推荐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厅,厨师是一位手艺很好的寿司师傅。海天一色配上生鱼片和紫菜饭团,你绝对能俘获她的芳心。”保安微笑着建议。
张丰毅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保安为什么认定他和舒嘉是情侣关系呢。他刚才屡次强调,要张丰毅一举打破女生的壁垒。难道给人做媒是他的业余爱好吗。
“大哥我们是普通朋友,真的是。”
“我理解啦。”保安玩味地锤了锤他的肩头。张丰毅似笑非笑地摇晃身躯,保安锤一下他便震一下。
“但是你得想点法子,”保安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把两样物件弄到一块去。海滨公路旁的沙滩用铁栅栏围着,一般人肯定无法进入。寿司餐厅也只在白天营业,能帮的我尽力了,条件就需要你来组合出来了。”
张丰毅有些局促地向景点的保安致谢:“谢谢了,我会多考虑的。”
保安微笑着摆手。
黄昏的太阳沉没于荡漾的海洋,夺目的余辉染红了天边漂浮的云朵和微微起伏的海水。沙滩上的遮阳伞少了很多,单一件背心和短裤的孩子抱着皮球往回跑。
保安扭头看了一眼,和张丰毅辞别:“我要下班了,祝你和你的女朋友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张丰毅于是和保安告别,出去的路上他嘟哝着:“我都说了,我和她哪里是什么男女朋友吗。”
舒嘉坐在海滨公路旁的凉亭下,习习的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拨乱她的发丝。照旧是蕾娜葬礼上的曳地长裙,她很喜欢这套白合花似的裙子。
她生性喜冷,即便在冬天,只要有阳光照拂,就能够待一整天。
张丰毅费心费力地和景区的负责人员争论了好一番,方争取到景区夜间开放的机会。当张丰毅带舒嘉抵达海滨公路时,舒嘉内心就知道她来对了地方。
弧形的滨海公路沿弯曲的海岸线无限延展,像将一片淡蓝的海水单独为她圈了出来。
她的眼睛凝望着水天相交处,太阳已完全消失了,甚至连海面的霞光都消散了。苍茫的黑暗从深邃的海底,从舒嘉身后的高楼大厦涌出、变浓,像是夜幕笼罩天空与大地的前奏。
凛然海风从远方而来,震得海滨公路旁的林木飒飒作响。
林木的枝干被风压弯,张丰毅到了亭子中。见舒嘉穿得单薄,便脱下外套给她披着。
舒嘉神色平静,仿佛是海岸的景色容易使人放空大脑。她往下拉了拉张丰毅的外套,冬天的风,尤其是夜间真是冷凛异常。海滨公路上的汽车时时疾驰而过,张丰毅看着暮色渐浓,夜晚彻底降临。
“我想看看你准备的成果。”舒嘉一副验收工程的女领导姿态。
“我觉得还可以,”张丰毅望着海滨公路下面的沙滩,诚心诚意地汇报,“除了发电机太难找、冰箱太重、餐厅夜晚歇业、景区保安死板、夜上容易冷外,基本无甚大碍。”
舒嘉向他投来一抹毫无感情的目光,他们坐在一张石桌旁,石桌石凳干净整洁。过来时舒嘉随手带着一杯柠檬果汁,就放在石桌上。
夜色已浓到,连彼此的脸都是藏匿于黑暗的程度。海滨公路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舒嘉拿起石桌上的柠檬汁。
张丰毅和舒嘉依次穿过公路、林木,顺海岸的斜坡抵达沙滩。
孤男寡女赏夜景
但是越往下走,舒嘉就越觉出了现实和想象的差距。
沉闷的空气中混杂着腥味,即便海风拂过,也满是味道浓郁的腥味。虽然海浪很小,而且在退潮,但是海涛的翻滚、拍岸声仍然足以掩盖过他们的说话声。
舒嘉吸着柠檬果汁,腹诽着张丰毅请客的环境。他们像来到了一大片生海鲜屠宰场,味道令人难以忍受。
“你选定的地方,为什么有一股海鲜的腥味。”
一波海涛敲击沙岸,水声很大。相形之下,舒嘉嘟囔的声音简直像是蚊蝇振翅。
“什么,你大点声。”张丰毅冲舒嘉喊。
“你请客的地方,为什么有股腥味。”舒嘉松开吸管,扯着嗓子喊。
“噢,因为有大海啊。”张丰毅很快回答。
“看来和旅游杂志上讲的有出入啊,他们哪里提了海边的腥味和海涛声。全是一些特别漂亮的照片。”
“你是第一次来沙滩吗,我记得你可是号称要环游世界的人。”张丰毅和舒嘉边走边聊。
“我要学习,要组织社团活动。我要写论文,有好多乱七八糟的麻烦事等着我呢。”
“可我请客你为什么来了。”张丰毅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疑点。
舒嘉保持沉默,他们就着上方路灯投射下来的灯光朝海边靠近。黑夜中两人的面容都被黑暗笼罩,身后的沙滩上出现了两串整齐的脚印。
“回答我啊。”
“我乐意,怎么着。”
舒嘉彪悍的回答方式实在是令张丰毅汗颜,他默默地又走了两步路。城市的灯火逐次亮起,远方辉煌无比,被林立的办公楼包围的海湾波光粼粼。
“你能看见路吗。”
张丰毅正想回答否定,轻微的水波震动,落下的脚却传来了冰冷的感觉。他的鞋子没进了海水中,张丰毅顿住脚步,打量着脚下的黑暗。
“到头了。”
舒嘉自顾自地扶着裙摆,坐到松软的沙滩上。
张丰毅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脚,从海岸的淤泥中抽出来。他拧干裤腿,摸索着坐到舒嘉身边。
舒嘉用手托着地,嫌弃一样地挪远了。她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确定要摸黑吃饭吗,叉子会扎到鼻孔的。”
舒嘉一提醒,张丰毅立马就想了起来。“你等一下。”,他早有准备。他揣摸右手边的裤兜,从里面变出了一支巴掌大小的强光手电筒。
筒口对着漆黑的夜空,他满含期待摁下按钮。穿透力极强的白光点亮了张丰毅周围的空间,打在乌黑的夜幕上。
躺在旁边沙滩上的舒嘉瞥见了炫目白光下的张丰毅,她瞳孔睁大。
张丰毅盘腿坐在沙滩上,手电筒举在胸前,宛如一心侍奉上帝的修女般虔诚地仰望手电筒的灯光。
“你难道打算举着手电筒吃饭,特别还是在请客的情况下。”舒嘉一脸难以置信,她委实无法理解张丰毅的奇特思维。
“荒效野外用手电筒照明,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了。”张丰毅一脸毋庸置疑,“我选用了军用手电筒,军用手电筒的电池维持时间长,照射范围远,体型轻小且易于携带。它有着诸多优点。假如遇上危险,也能当防狼电棒使用。”
“实际用处呢。”
“提供照明啊。”手电筒的光芒映照出了张丰毅的脸庞,他一副蠢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舒嘉于内心深处长叹一声,她侧过身子,面朝盘腿坐着的张丰毅。
“请问你一下,举着手电筒咱们怎么吃饭呢。”沙滩上的她用手托腮,认真地问张丰毅。
张丰毅大大咧咧地朝她一挥手,“我是主人,提供照明的小事肯定得我来做啊。我可以给你举着,你就专心享受美食吧。”
舒嘉翻了个白眼,一翻身,像断了气一样瘫软在沙滩上。任谁遇到张丰毅,都会对他深感迷茫。何况是两个如此奇怪的人呢。
她两眼茫然地望着天空,手电筒的光束射进深黑的天空。丝丝缕缕的云朵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墨水一样的天幕下移动。
刺眼的光线仿佛被云层上的黑暗吞噬,舒嘉望着天空好似陷入了失神。
她定定地注视着云朵在极高远的地方飘浮,目光被其吸引。习惯了海边的腥味,沙滩的夜景的确令人放松。
“需要我给你继续举着吗。”
“举好了,别动。”舒嘉瞥了他一眼,生硬地命令。
张丰毅呆呆地望着天空被照亮的区域,两手牢牢地握住手电筒。刚刚舒嘉一直深情地凝视着天空,她是遇见了什么奇妙的事物了吗。
张丰毅扫视着天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景色宜人,是个好去处呢。”舒嘉由衷地赞叹。
原来她是在赏景,张丰毅顺着她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到天幕之上。
漆黑的夜晚,空旷的沙滩,波涛汹涌的海面,孤男寡女就着手电筒的灯光仰望着天空。场景甚是古怪。两人的心思均被云层毫无规律可循的运动,牵引了过去。
“你饿吗。”张丰毅满脸善意地询问。
“如果我回答饿,难道你当真要举着手电筒,观赏我吃饭的样子。”
“是为你掌灯啦。”张丰毅纠正。
“举着灯看别人吃饭,难道对你来说很有诱惑力。”舒嘉一脸震惊。
“和你有约在先嘛。”
舒嘉死死地盯着他,都忘记了赏景一事。张丰毅举着手电筒,时时偷看舒嘉一眼。他被舒嘉如狼似虎的眼神弄得浑身别扭,竟无法集中精力控制手电了。
“你的保镖在吗。”张丰毅低声讲出了实情。
“在啊,等下他们会来接我的。”
张丰毅忙把手电筒又抓稳了一些。他生怕万一出意外,舒嘉的众多保镖就会从地下跳出来。
“假如他们在,能让他们走吗。”张丰毅审慎地建议。
“我怕他们走了,你就会露出本来面目,所以最好还是维持原样吧。”
张丰毅乖顺地哦了一声,像所有餐厅的侍者那样提供起自家的服务来了。
“要寿司吗,下午刚买的。”
“赶紧拿去喂鱼。”
“需要体验一次冰啤酒浸湿身体的快感吗。”张丰毅换了一种介绍方式,声音充满诱惑。
“啤酒是拿来喝的,”舒嘉抢过他手中的易拉罐,撕开吊环,就往嘴里倒,“下次先自我尝试一次。”
他们于是接着遥望深夜壮阔的大海,彼此处于一种奇怪却和谐的氛围。
奇怪的两人
“关了它吧。”舒嘉躺在沙滩上,望着夜空,声音轻柔。
“但是我要请客的,关了怎么吃呢。”张丰毅拿着盛装寿司的便当,一脸严肃地问舒嘉。
“寿司是下午买的吧。”
“是。”
“冷的吧。”
张丰毅审视着透明的塑料盒,点了点头。
虽然张丰毅的智商令人发指,但是舒嘉仍然耐心地诱导着他。何况美景当前,怎么能生气呢。她抬起手,张开五指,让海风从指间吹过。
“你冷吗。”
张丰毅想了想,然后低头注视着便当盒。海边的气温约摸在零摄氏度上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冬天户外吃冷寿司,你当我是铁打的啊。”舒嘉直中要害。
张丰毅放下便当盒,缓缓地转动脖子,努力克制想把脸埋进沙子中的**。他按下手电筒的开关,寂静的沙滩再次被黑暗笼罩。
“并且我讲的泼啤酒,只是一种玩乐似的游戏。你怎么能想到实处呢,它只是代表着派对上的狂欢,我怎么能喜欢,被啤酒弄成落汤鸡的样子呢。”舒嘉抿着嘴,一字一顿地给张丰毅讲解。
“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可能喜欢啤酒浸湿衣服,”张丰毅额了一阵,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啤酒浸湿衣服时的,湿漉漉的感觉。”
舒嘉以手掩面,内心实在是对张丰毅彻底绝望。下回一定要换别人请客,她贪张丰毅的便宜简直是自寻死路。
张丰毅沉吟片刻,“可你刚刚是要我举着手电筒的,为什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大晚上的,手电的灯光能传几千米远。我们会让警察注意到的,小心些为妙。”舒嘉审慎地分析。
“你居然会留意警察。”
“拜托,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吗。在我小时候,警察是我家的常客。我们白耗时间罢了,被警察当成坏人逮起来就很失算。”舒嘉的语气淡然,仿佛是谈起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和张丰毅解释清楚以后,两人便陷入沉默。仿佛是缺少谈话的话题,又似乎是由于夜空的美景太过抓人眼球。张丰毅遥望着头顶的夜幕,极深沉又极缥缈的黑注满了天空。今夜多云,星星都隐没在夜幕下,大海的涛声在减弱。平静的海面一望无垠,闪烁着漂亮的微光。
张丰毅抓起一罐碑酒,享受着酒沫溢满喉咙的快感。碑酒的余味略显苦涩,但是处于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他的眼中脑海中全是碧蓝的水面和浩瀚的天穹,望着欣赏着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大约每一刻钟,他才会举起易拉罐往嘴里倒一口。
“我和我老爹以前经常见到星星的。”舒嘉柔声回忆。
“什么样的。”
“星星只有一种啊,一眨一眨的,像宝石一样的。”
“在纽约城里吗。”
舒嘉的声音又缓慢又动听:“我小时候,我们住在纽约的一个小镇。我家的位置很偏僻,守着一大片草地。我老爹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就发脾气。我和我弟很害怕,一般就躲到房顶上。夏天时暖和得可以让我们在上面睡觉,冬天就只有抱在一起取暖了。”
“既然在家,为什么要到房顶过夜呢。你可以回家的。”
“得了吧,你怎么能明白我呢。”
张丰毅双手背到脑后,和她闲聊:“你和我讲讲呗,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舒嘉迟疑了一下,转移话题:“你和景区的保安争论了很久,才拿到延期关门的机会吧。”
“总之比较难缠。”
张丰毅有意降低了实现的难度,以表现他身为男子汉的气概。他以为舒嘉会对他示以理解,并感谢他一番。
但是舒嘉的语气平平淡淡:“晚餐搞砸了,地方找得可以。折中一算,咱俩的债就算一笔勾销。”
张丰毅和她何时有了债务一谈,明明才刚认识,见过三两面而已。显而易见是舒嘉无理取闹,非要揪住张丰毅撒的谎,要求他出钱请客的。
张丰毅一脸困惑,索性放下埋怨,一心一意地望着天空发呆。
过了约摸一刻钟,舒嘉的声音又温柔地在张丰毅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当年和我弟在房顶上闲来无事时,就喜欢仰头看天。我弟喜爱天文,他能一一指出天上的星座。我说他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呀。我们仰头一望,满天都是星星,有青草,有露水,有清风。”
舒嘉的声音戛然而止,正如她刚出声时的突兀。张丰毅疑惑地转过头,发现舒嘉面色柔和地凝望着天空,目光专注。
估计舒嘉一时间有些失神,结果又把她的故事搁到一边了。张丰毅回过头,继续发呆。如果沙滩上有别人,目睹他们俩现在在做的事,肯定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纽约的冬天十分寒冷,海风更是砭骨冻人。可居然有一男一女深夜里躺在沙滩上,其中的女生只一件单薄的长裙。假若他们有紧要的工作急待完成,勉强能够加以理解。但他们竟然闲到去室外赏景,忙于工作的纽约市民谁会去此等闲事。
舒嘉看起来比张丰毅要正常一点,待了将近半小时,她起身和张丰毅告辞:“把手电给我,沙滩下可能有螃蟹。我要拿着照路,保镖已经等着了。”
张丰毅大方地将军用手电递给她,她一脸厌恶地接过来,仿佛极度厌恶上面的气息。她用两根手指提着手柄,抱怨着她为什么要找张丰毅来。
远方的海面依旧闪烁着荡漾的白光,近海的小鱼浮出来吐水,它们很少浮出海面。只有水波的振荡,和隐隐可闻的吐水声表明了它们的动作。
黑暗中张丰毅一拍脑门,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舒嘉是安然无恙地被他应付走了,可她带走了手电,手电是唯一的照明工具。夜间伸手不见五指,他怎么回去呢。等下气温会降到更厉害,而且快天明时会涨潮,他一直待着怎么能呢。
望着唯有一块光亮的水面,张丰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学习与指点
“扫地时要大开大阖,幻想敌人就站在你面前。你手中的扫帚便是你的武器,你要用扫帚直戳他的下摆,确保一击即可成功。你的武器必须攻势凶猛且快速,进如蛟龙出水,退则无声无息。”
张丰毅弯腰扫地,埃尔维斯反复地指点着他。
张丰毅将扫帚推出去,埃尔维斯看了直摇头,“气势,力量。”
张丰毅遂将扫帚收回来,两臂肌肉鼓涨,再次推出去。扫帚压在地板上,尾部的毛分散开来。
“力量要集中于水平的方向,你难道想把地板砸出个坑来吗。”
张丰毅咬紧牙关,第三次尝试。扫帚尾轻掠过地板,将地板的灰尘聚起一小条来。
埃尔维斯显得颇为满意,点点头肯定了张丰毅的招式。他接着指教:“现在想象你的身后,也是一名敌人。他举起了枪,马上可以对你造成伤害。你刚刚才将面前的敌人扫倒,必须立即攻击身后的敌人。”
张丰毅拧腰动手,使扫帚在地板上抡出一个大圈来。当扫帚尾落至身后时,他恰好完全转过身来。
埃尔维斯纠正他:“你的法子虽然行得通,但是仍然太慢。并且你是扫地,主要目的是清扫灰尘。”
“可是做家务**是一门格斗术呀。”张丰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疑惑。
“它的本质始终是家务活,照你的样子,你会在我家的地板上作图的。像大学的数学系老师那样。”埃尔维斯对张丰毅申明,“最佳方法是抽回扫帚,立马在手中变换手势,改为反手提帚。之后朝后方猛扎,只要判断清楚敌人的方位,一击即中,敌人必死无疑。”
张丰毅当即尝试起来,埃尔维斯自顾自地讲解:
“在转换手势的过程中,丝毫的犹豫都能造成致命的影响。你下手必须果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张丰毅重新试验,出帚、挥帚、抽帚,再松开虎口。当扫帚在腹下的空间完全转换了方向时,他虎口握牢,将扫帚把抓回手中。
电光火石间,张丰毅已将扫帚尾贴着地板滑过老长的一段距离。扫帚尾上满是绒毛般的灰尘。
埃尔维斯今天难得换上了西装,笔挺的直筒裤衬得他的形体修长且挺拔。他一副严肃古板的面孔,简直与前些天懒惰、无能的形象判若两人。
张丰毅几乎毎天都会准时到达埃尔维斯家,仔细地为师傅做家务。埃尔维斯也会在张丰毅做家务时,将做家务**的秘诀指点一二。
张丰毅的缺陷既在对格斗术的无知上,又在力量运用的薄弱上。
埃尔维斯的确很瘦弱,但是他可以将少量的力道用在关键的地方上。从而找中要害,打败敌人。因此张丰毅的实际战斗力,要远弱于埃尔维斯。
得到了埃尔维斯的指教,张丰毅清扫地板的过程便少了许多的阻碍。因为是隔空打击,他的攻击无法落在实处,相当于是用牛刀杀鸡,所以他很快就累得大汗淋漓。
扫完地,再拖地。张丰毅拧干拖布,蘸着清水扫荡地板。
埃尔维斯站在僻静处,口中为他连续纠偏:“拖地一法,最适合群体性攻击。于千人万马之中,左冲右突,上劈下砍,干净利落,尽显畅快之意。任何的顾虑都是多余,只要用尽气力,随性劈砍即可。”
张丰毅挥舞着拖布,时而前进,时而后退,用水淋淋的拖布头在地板上摹画着。手臂宛若和拖布融为一体,肆意横冲直撞。无数的水珠被他从拖布头上甩了出去,大有雨夜舞剑之势。
埃尔维斯一指墙壁的水珠,“你要把握好挥洒的角度,使水珠落在它应该落在的地方。你已然是造成了新的麻烦,墙上的水难道要我来收拾吗。”
张丰毅赶紧唯唯连声,安抚他的师傅,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态度热情。他的师傅指点得有理有据,着实令张丰毅佩服。
他自作主张地继续练了起来,光地板就拖了三遍。
总共用了十升纯净水,脚下的地面终于显现出了原本的颜色。它呈现出原木的深棕色,而张丰毅最初见它时,似乎是肮脏的浅黄色。
张丰毅用袖子擦抹汗珠,为了实力的提升,哪怕再苦再累,他也要坚持努力。他又取出两块抹布,将墙壁的污垢并同洒上去的水珠擦抹干净。
埃尔维斯又是训斥又是指导:
“擦墙的时候,你要想象你面对的是你的敌人。由于你的动作迅速,他暂时未能反应过来。你要用尽可能少的时间,对他造成尽可能多的伤害。”
张丰毅急忙擦抹墙壁。
“墙壁上方是他的脊背、腋窝和肩胛骨,墙壁中部是他的腰间盘。墙壁底部则是他的小腿和脚踝。”埃尔维斯语速很快地为张丰毅,勾勒着幻想中的敌人。
张丰毅一会儿向左上方擦,一会儿斜向下,一会儿又弯腰擦着墙根。他的额头涌出汗珠,额前头发簌簌地滴落。
他用力压着抹布,虽然墙壁十分坚硬,但他依旧尽量忘却其本来的样子。他暗暗将其想象为身高八尺、体态威武的敌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昏暗的屋内。
埃尔维斯站在卧室的门旁,正对打开的屋门。
张丰毅和埃尔维斯愣了一愣,门口夺目的金光中,弗兰克回手将屋门合住。他照旧是咖色大衣长裤,头顶着同色软帽,像极了某国叼着烟斗的侦探。
张丰毅防御性地将抹布冲门口甩了出去,弗兰克匆忙退后一步,闪身避过张牙舞爪飞来的抹布。当张丰毅见到他的容貌时,便又是紧张又是歉意地示以微笑。
弗兰克向前迈出一步,又撤了回来。他面无表情地端详着一副清洁女工打扮的张丰毅,气氛出奇的尴尬。
他指着埃尔维斯,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一笔一千万美金的大买卖,有兴趣吗。”
埃尔维斯当即笑逐颜开,“原来是生意上门,我肯定要欢迎你。要做的,哪儿的飞机我就去。”
“你和你徒弟,另外加上我。”弗兰克简要地介绍。
维护世界和平
“丹尼尔呢。”本应由埃尔维斯提出的问题,张丰毅却先问了出来。
埃尔维斯朝他摆手,暗示他少管闲事。
弗兰克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简直是一脸奸笑。
“既然他出去了,酬金就由我们三人瓜分算了。何必多他一个累赘呢,埃尔维斯。”
“我闲着快三年了,头一遭出任务,怎么能被丹尼尔抢了我的钱呢。”埃尔维斯和弗兰克一幅相见恨晚的样子。
其实任务的执行人应该是四个人,即埃尔维斯、弗兰克、丹尼尔和他。但是丹尼尔恰巧外出,又偏偏遇上了贪心的埃尔维斯和弗兰克。
张丰毅略一沉吟,旋即释然。
他们走出屋门,张丰毅检查了一遍门窗水电,就出了贫民区。贫民区低矮的楼房外围是野草丛生的荒地,本部的直升飞机停栖在齐腰高的草丛中。
衰草柔软且细长,扫动着他们的衣服,张丰毅、埃尔维斯和弗兰克登上了直升飞机。
直升机的外表涂饰着荒原油彩,与所在的环境相协调,位置又远离贫民区,又安全又隐蔽。直升机外表的迷彩似乎是美**队常见的一种迷彩,难道本部从国防部专门借来了一架飞机吗。
引擎轰鸣,驾驶员驾驶飞机起飞。他们小心地避开了纽约的高层建筑和繁忙的航线,由山区上空进入大海。
很快张丰毅就发现,他们下方是茫无涯际的宽阔海面。
“弗兰克,我们要去哪里,能告诉我吗。”张丰毅想起了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他是被蒙着头带到任务地点的。虽然他成为了本部的正式杀手,但是本部有些地方是否对他有意隐藏,依然是个未知数。
弗兰克坐在乘员座上,一脸风淡云轻,“叙利亚。”
张丰毅瞪大眼睛,内心充满震惊。弗兰克会爽快告诉他任务地点令人意外,可当他讲出任务地点时更是令张丰毅意外。
“叙利亚,我们去清除恐怖组织,吗。”张丰毅头皮发麻。本部能接到如此遥远、又如此意义非凡的任务,实在是难以置信。
弗兰克轻轻摇头,“我们去刺杀一名重要的政府官员,严格来讲,我们是和所谓的恐怖组织站在一起的。”
张丰毅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难怪任务报酬出奇地丰厚,仅次于查理的一次。实在是任务难度太高,与其报酬相匹配。
“委托人呢,也是恐怖组织方面吗。”
“我们要对委托人的**高度保密。”弗兰克皱皱眉。
张丰毅索性闭嘴,飞机的机身微微震动着,噪音很低但一直响着。
过了一会儿,棕色侦探装的弗兰克居然真的从衣兜中掏出了一支,侦探专用的小烟斗。
烟斗中放着烟丝,弗兰克点着抽了起来。烟草的香味飘进张丰毅的鼻腔内。
他们在大西洋上空的云层间飞行,绕过非洲的好望角,直抵阿拉伯半岛。最终抵达了遍地狼烟、焦土与沙漠的叙利亚境内。
无边无际的沙漠反射着炽热的太阳光,一进了沙漠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干燥起来。机舱内闷热十分,出了机舱更是如此。
茫茫戈壁,砾石满地,远处的城镇处于光秃秃的群山间。少了纽约高矗旳办公楼,和葱茏郁郁的公园林木。
城镇是由一座座至多六层高的居民楼组成的,大多被炸成废墟。上空飘着象征战火的黑烟,火灾和爆炸是最常见的景象。
张丰毅看见直升机的舷窗缓缓倾斜,笔直地朝城镇的一条街道坠落。机舱内的张丰毅站起来,当直升机快贴近地面时,他曲膝起跳。凌空一跃,由机舱落到了街道上。
滚烫的阳光照到背上,因为直升机的降落,街道上尘土飞扬。张丰毅拔出手枪,习惯性地顾盼两侧。
楼房上空荡荡的,倒坍的承重墙和房顶楼房落在街道上。地上是碎石瓦砾,和玻璃渣。楼房的门窗、外墙大多被炸毁,仅存的屋柱和残破的墙壁旁是爆炸产生的废墟。
直升机在他背后降落,侦探装束的弗兰克和一身防暴服的埃尔维斯悠悠然走下机舱。张丰毅觉得他跳得有些早了,万一被卷进螺旋桨或者压到机身下,他就死定了。
可即便在战争环境下,弗兰克和埃尔维斯依旧胜似闲庭信步。
埃尔维斯胸前挂着一柄冲锋枪,他一摇一摆地过来,和张丰毅并肩而立。埃尔维斯站在张丰毅的右肩旁,弗兰克站在张丰毅的左肩旁。
弗兰克手中捉着一柄轻小的特工手枪。
“检查一下子弹,一会儿就要打斗了。”弗兰克好心提醒,“别看现在平静,有直升机降落,附近的军队肯定注意到我们了。”
“哪支军队。”毕竟叙利亚的局势是出了名的混乱,光反抗政府的武装军队就有七八支。而当地驻军的立场,实际上决定了张丰毅他们一天内的命运。
“管他是哪支,反正美**队一定会遭到当地人的打击。做好准备是最保险的。”弗兰克审慎地回答。
“我们暂且属于美**队吗。”张丰毅猜测。
“只是一种伪装,有了美**队的标志,飞机才能顺利地进入叙利亚上空。否则,我们会被邻国的军队打下来的。”
运送他们的直升飞机启动,准备返航,它速度缓慢地升到天空,张丰毅三人周遭疾风吹过,灰尘四散。
埃尔维斯躲避着扬起的灰尘,往另一侧靠了靠。
“等下我给你们火力掩护,你找到掩体,处理掉分散的单个敌人。我徒弟负责远程狙击,谁接近我就马上把他打倒。”埃尔维斯一一吩咐着。
弗兰克却和他闲聊:“你怎么要承担火力掩护呢,你的近战能力明明更强吧。”
“用枪杀人和空手拧脖子,哪个更快。”
“用枪啊。”
话音刚落,冲锋枪的哒哒声就响了起来。
弗兰克惊愕四顾,埃尔维斯的大口径冲锋枪依旧维持原样。枪声是他们前方的一条街道上,响起来的。哒哒哒地一连串枪响,惊心动魄地回荡在城镇的废墟间。
与阿拉伯人交火
三人用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下,立刻按照埃尔维斯的计划展开行动。
街道边有一座空旷的建筑物,一楼的落地窗全被炸毁,只有几根屋柱屹立着。弗兰克就借助厅内的屋柱作为掩体,隐蔽并准备瞄准射击。
埃尔维斯在他右手边,大马金刀地端着枪,将防弹面罩也拉了下来。
张丰毅位于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直接站在街道中央。
几乎张丰毅刚一站好,数十名扛枪的武装分子,就径直从另一侧的街道走了出来。
他们神色阴郁,服装各异。有的穿迷彩服,有的是中东人特别的白袍白帽,有的是黑绸裹身。
他们的指挥官是一位长着短胡须的军人,赤膊挂枪,沾满灰尘的迷彩裤霸道立在路中央。属于他的小队在街道交汇的地方一字排开。
几声金属碰撞声过后,他们纷纷将枪口对准了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离他们最近,并且位置显眼,自然成为了他们首先的攻击目标。
指挥官摩西嚼着一口浓重的西亚口音,冲张丰毅他们恶言恶语:
“美国人,你们三个人竟然就敢闯入真主的领地,简直是对我们的蔑视。今天你们既然来了,就永远留下来吧。”
离摩西约三百英尺的张丰毅急忙辩解:“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
埃尔维斯哪里有和他们讲理的意思,一脸嚣张地喊话:“是真主的领地,还是我们的地盘,要凭各自的枪来比一比。”
“你们美国人有枪有弹,就会欺负别的国家的人。可惜你犯了轻敌的错误,想以小搏大,趁早投降吧。”
埃尔维斯弓步持枪,拨上机簧,果断和他们交火。
当地人对美军的仇恨由来已久,即使抓到俘虏也会向国际社会公开,以嘲讽美军的无能。与其和他们谈判,最好的法子反而是抢占先机,直接交手。
埃尔维斯是荷枪实弹,一梭子弹突突地出膛。指挥官后面的人群旋即有人被打得脑袋开花,向后栽倒。
摩西的队员略显慌乱,很快便空开死尸的区域,稳定下来。
双方的枪林弹雨交织在一起,形成触目惊心的死亡雨幕。战场内震耳欲聋的枪响,回荡在街道与楼房的每一处地方。
埃尔维斯的枪法极差,从冲锋枪吞吐出的弹壳如雨般掉落。摩西的队员中一个被一枪爆头,还有一个伤到了手臂。
但是埃尔维斯厚重的防暴服,却被打成了破烂的袈裟。弹雨撕破了防暴服的表层,其下的防弹层裸露。
埃尔维斯端着枪,扭头朝龟缩在屋柱后的弗兰克怒吼:“你快开枪啊,帮我干掉前面的指挥官。”
在连续的枪响中,弗兰克淡淡的一句穿过嘈杂的环境飘进埃尔维斯的耳中:
“我的枪卡膛了,抱歉,可能买到了冒牌货。”
如果情况允许,面临崩溃的埃尔维斯此刻,必定会仰天大吼一声。然后跑到弗兰克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问:
“你对我有意见吗,我拖了他们十五分钟。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拖了他们十五分钟啊。只要你能干掉指挥官,也算值了。你告诉我你的枪卡膛了,我才刚上战场就要告别人世了。”
现实中的埃尔维斯瞅准战场的情势,一个箭步闪到屋柱后,和弗兰克挤到了一块。摩西的队员们也是久经沙场,埃尔维斯脚步一动,他们便扫射过来。
几排弹洞沿埃尔维斯奔跑的路径,接连出现。
屋柱的空间对埃尔维斯和弗兰克两人而言,有些过于狭窄了。为躲避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埃尔维斯往弗兰克一边挤,弗兰克往埃尔维斯一边挤。
弹雨撕碎了水泥屋柱的表屋,碎屑横飞,烟尘弥漫。
两人瑟瑟发抖,有时埃尔维斯被挤出一点,一枚子弹扯破衣袖。他又赶紧往弗兰克靠拢,结果弗兰克被被挤出半个鞋掌,鞋的后跟当场被打碎了。
弗兰克忙收回脚,埃尔维斯寄希望于张丰毅。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徒弟,光训练是无法得到真正的技巧的。要想获得成功,必须在实战中加以磨练。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为师就让给你了。”
埃尔维斯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张丰毅咧了咧嘴。
一见埃尔维斯浑身破烂如乞丐的狼狈样,他就明白了他师傅的用意。明明是推人送死,却讲得如此大义凛然。
难怪能当他的师傅。张丰毅马上端起沙漠之鹰,瞅准和他站在一条直线的敌人。
一枪即中,敌人应声倒地。只等惊天动地的枪响自远方传来,摩西和其他队员方注意到张丰毅。
原来除了屋柱的两个缩头乌龟,还有一个黄肤色的东亚人。
摩西率先停了枪,但他提手示意他的队员继续射击,直到屋柱齐根打断为止。
他招手命一部分队员端着枪,向路中央的张丰毅逼近。作为指挥官,他则站在原处,遥遥地观察着两处战场的动向。
张丰毅心念一动,开启了全息瞄准和狙击感应。
从街道交汇的地方到他的位置,约摸三百英尺近一百步的距离内,空气出现了扭曲。仿佛有数十道空间的裂缝在延伸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裂缝的起点是沙漠之鹰的枪口,终点是每个队员的心脏。路程是彼此交错,却又毫无干扰的抛物线。
他摁下扳机,飞射的子弹将迎面而来的敌人,打得倒飞出去。其他队员于是停顿了一下,可犹豫中,张丰毅的第二枚子弹已经出膛。
一阵冲天血雨过后,死亡的第二个敌人照旧是斗大的伤口,以及仰面倒地的惨状。
张丰毅的手腕握稳,手臂跟随着两眼的视线绕肩头缓缓旋转。一枪又一枪,甚至少了思考的时间。
而朝他赶过来的阿拉伯人就像中了邪似的,一到某个固定的距离,就被“砰”地击飞出去。
持谨慎态度观战的摩西似乎也发现了东亚人的邪乎,怪道他敢独自迎战,敢情是艺高人胆大。摩西马上拉回一个刚跑出去的队员,面色严峻,“所有人找建筑物隐蔽。”
陷入包围
摩西冲前面奔跑的队员喊:“快回来,马上隐蔽。”
他提起枪,先动了起来。稳步撤退,抬手变换手势,命令队员改变阵形,特别留意三百英尺外的东亚人。
摩西既是撤退,也是在寻找合适的角度。
他的眼睛盯着埃尔维斯和弗兰克隐藏的屋柱,谨慎地考量站位、射击角度和距离。
指令一下达,路面上就少了好些人影。张丰毅的面前,满是胸口染血的死尸,东一具西一具地倒在路上。
张丰毅换上弹夹,抬枪将一个正欲逃进楼房中的阿拉伯人,击毙在他去往屋内的路上。
他大约三十岁上下,着黑袍,面部朝下,鲜血从胸膛流出。
张丰毅把视线从死尸上移开,放下沙漠之鹰。枪口拉起一缕细微的青烟。
街道的枪声渐渐小了下来,像是雨快要结束的过程。
张丰毅垂下枪,来回地打量着到处一片废墟的街道。
屋柱后,埃尔维斯和丹尼尔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两人都是一副惊慌的神色。
摩西的队员进攻时,激射的子弹将屋柱打得石灰剥落。
埃尔维斯和弗兰克鼻腔内是呛人的烟雾,耳朵里是即欲撞破耳膜的噪音。
如今枪声的停止,非但未能使他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反而加剧了内心的恐慌。谁知道他们是放弃了,还是打算换种方式进攻。也许在他们面面相觑之际,摩西的队员已经摸了过来。
摩西的盘算的确如此,他隐蔽在埃尔维斯对面的一栋楼房中。视野刚好能将蹑手蹑脚向埃尔维斯靠近的队员,和远处茫然地呆立路中的张丰毅,收纳眼底。
针对张丰毅,摩西的队员采用了暗中包围的策略。他们隐藏在楼房内的阴影处,化整为零地分散开。
每位队员都在窥视着缓缓在街道上行走的张丰毅,张丰毅下意识地回头,满目狼籍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唯有暖风穿街而过。
炽热的阳光照在头顶,张丰毅浑身发烫。他轻手轻脚地在街道中前行着,五指紧攥枪柄,手心出汗湿滑无比。
敌人及时地躲进了暗处,他要首先和埃尔维斯、弗兰克会合。可从他的站位,到路角的建筑物的一段路程,却十分漫长。
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当张丰毅专心接近时,一伙阿拉伯人从他背后悄无声息俯身潜行出来。
落步极轻,总共三人。
张丰毅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一切如故。
负责收网的阿拉伯人占据了有利的射击点,他们将枪口锁定了张丰毅后方的街道。目的是将张丰毅,彻底包围在暗处的枪口中。
摩西带来的队友至少有六十人,即便被张丰毅和埃尔维斯打死几个,也难以使街区完全平静。
他们藏了起来,像老鼠一样地藏了起来。张丰毅虽然有狙击感应的优势,但摩西对战场的环境显然要更加熟悉。
他们的位置,绝对的隐蔽。
张丰毅时时朝两侧的建筑物瞄去一眼,街区看起来很沉寂。张丰毅最终抵达了,埃尔维斯和弗兰克躲避的地方。
清冷而空旷的屋内,耸立着十数根屋柱。张丰毅甚至能从屋柱相互遮掩的空隙中,见到埃尔维斯筛糖一样抖动的防暴服。
张丰毅一转头,嗒嗒嗒的枪声就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粉末从路面的弹洞中喷出,张丰毅周遭的土地如同火山喷泉。
只是飞溅出来的,是石头的粉末而已。
张丰毅一个虎扑,跳进了大厅中。埃尔维斯一眼觑见他徒弟凌空飞跃的影子,急忙向前,想要把他徒弟拉过来。张丰毅却早找到一根屋柱,躲避起来。
他向他师傅重重地一点头,表示可以应付得来。
埃尔维斯被弗兰克拉住袖子,揪了回来。埃尔维斯奇怪地看向弗兰克,弗兰克抬了抬下巴。
一束子弹突如其来地飞进埃尔维斯脚边,一英尺的地面。
埃尔维斯脚尖一跳,立即醒悟过来。摩西是想把他们一口吞下。
子弹瞄准的对象,是大厅内的三个人。他们包围了大厅四面,攻击的重点放在张丰毅背面的三层民房上。摩西在三楼安置了十多名队员狙击。
张丰毅他们所在的建筑物,保留得相对完好,是一栋两层建筑。原先应该是用于宾馆住宿,优点是掩体特别多。
它两侧面街,一侧对着队员埋伏的三层民房,另一侧正朝摩西单独把守的小商铺。小商铺的杂物很多,窗口贴着发黄发脆的旧报纸。
摩西从报纸揭开的一角,观察着大厅内的景象。
三层民房内的队员承担火力压制的任务,埋伏在街道旁的队员封锁了可能的逃路。而真正致他们三人于死地的,仍将是指挥官摩西。
子弹无孔不入,大厅内弹洞与尘雾频频出现。张丰毅双手持枪,寻找着一线生机。
摩西第一个就盯上了张丰毅,在他眼中,张丰毅虽然长相平凡,却有着最高的危险性。凭着一柄手枪,就把以凶悍闻名的阿拉伯人用火力压了回去。
他的点射速度一般,可弹无虚发。哪怕是摩西见过的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很少做到。
因为它既需要稳定的心态,又需要精准的眼力。
张丰毅始终拿眼角余光,瞅着屋柱另一侧的情况。他担心敌人会从楼上潜行下来,接近并制服他们。
他眼珠一定,正当他注意前面的动向时,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狙击感应再次起了作用,面颊上滚烫如阳光直射。
但是大厅的屋顶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气温要比暴露于烈日的街道低很多。
张丰毅拨腿就跑,一束冲锋枪的子弹眨眼间便钻进了屋柱内。屋柱像要崩塌一样地碎裂,水泥碎屑与粉末在张丰毅的脊背激射出去。
大厅内涌出一股新的烟雾,使环境更加的迷蒙。
埃尔维斯注意到烟雾翻滚的地方恰是张丰毅所在的位置,他心内一惊。
张丰毅从浓烟中疾步跑出,埃尔维斯拉着弗兰克,也赶忙追上去。三人于是接连踏出,水泥粉末造就的浓雾中。
我们来的地方叫叙利亚
摩西拉上机簧,让弹壳纷纷掉落。
摩西重新上好弹,废弃的小商铺里昏暗、阴沉。枪管在泛黄玻璃的缺口中旋转,他试图阻击张丰毅。
张丰毅跑上街道,他脚下的街道与摩西一众来时的方向相反。因为摩西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他是独自守卫的。
可是张丰毅的能力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感,东亚人状似孱弱,却有太多非凡奇特之处。他的枪法极准,而且竟能在摩西狙击他时及时躲闪。
摩西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他们属于美国的特种部队,队员们的死伤就的确是合乎情理了。
枪管随着疾奔的张丰毅一起移动,对手的强大使摩西有些心慌意乱了。结果未等张丰毅到达事先瞄准的地点,枪声便响。
狙击感应的烧灼感来得紧迫且强烈,张丰毅的胫骨上像燃起了大火。他匆忙抽腿撤回,连续的子弹束打进他前方三英寸的路面。
烟雾缭绕中,张丰毅冲了出来。对准小商铺的脏玻璃,他反手就是一枪。
摩西只听“崩”的一声枪响,两眼一瞪,眼前的玻璃哗啦地碎裂,声音清脆。
他心中警铃大作,连连后退,一直到脊背撞上了坚实的墙壁。
沙漠之鹰的子弹击碎玻璃,余威仍在。它以一往无前、摧枯拉朽之势,打进了侧面的墙壁。
石灰化为粉尘,红色砖头间被钻出一个拇指粗的深洞,边缘参差。一阵响动,砖头的碎屑纷纷落在地上,卷起的灰尘也沉了下来。
退至墙边的摩西看着墙上的弹洞,胸膛内心脏狂跳,他居然罕见地害怕起来。
脏玻璃和旧报纸的阻隔,使狙击感应失去了效用。刚才的一枪虽然打空了,可让摩西切实地见证了它的威力。就张丰毅表现出来的实力,摩西敢断定他们的身份绝对有蹊跷。
埃尔维斯拖着行动迟缓的弗兰克,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跑。弗兰克一副又虚弱又乏力的样子,捉着把枪,愁眉苦脸。
埃尔维斯带着累赘,他表情和肌肉一样的拼尽全力。谁能猜到摩西的队员何时会追上来,他们毕竟占据了人数上绝对的优势。
张丰毅健步如飞,跑在最前面。他想要尽快甩掉摩西和他的队友们。
可事实上当指挥官摩西目睹了沙漠之鹰的威力,他就放弃了追击。转而返回,与上级汇报。
估摸着跑出一段距离了,耳边也毫无枪响之类的动静。况且弗兰克的体力委实已到了尽头,张丰毅遂环顾四周,准备落脚休息。
两边的建筑物有很多幸免于难,虽然仍有爆炸产生的废墟,但有了些许的生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裹着黑头巾,在转角的垃圾堆上捡着瓶瓶罐罐。
张丰毅瞥见一处院门虚掩的院子,趁老太婆尚未回过神来,他带领埃尔维斯和弗兰克推门而入。
院内宽敞明亮,全然无一点战争地带的样子。左手边是阴面,大概用来陈放杂物。右手边是民房,张丰毅往民房中望了一眼,玻璃窗内空荡荡的,看起来主人像是出去了。
他回过身来,弗兰克累倒在墙角喘气加休息,衣服破烂的埃尔维斯合上了院门。张丰毅的师傅鬼鬼崇祟地从门缝,向外窥望着。
张丰毅好奇地凑了上去。窄窄的一道缝中,体态臃肿的老妇人从垃圾堆上艰难地下来,手中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
其实师徒两人的姿态都很猥琐,有些像偷窥邻家姑娘洗澡。
张丰毅细心地扫视着外面的景象,寂静的楼房,紧锁的铁门,倒坍的废墟,以及步伐急促的老妇人。老妇人穿着一件又宽大又篷松的裙子。
“师傅,好长时间啦。”
“谨慎起见嘛。”埃尔维斯的视线终于离开了门外的世界,他站了起来。
可张丰毅惊奇地发现,他的师傅一挺身站直,就目露慌张之色。
埃尔维斯注视着院内的方向,然后动作缓慢地举手过头顶。
张丰毅心中有种古怪的预感,他脖子僵硬地转过去。
洒满阳光的地上,站着一个半人高的中东小男孩,离张丰毅大概七英尺。他的衣服陈旧,色彩黯淡。肌肤是很健康的古铜色,满面尘土,脸颊和额头有着黑色的污渍。
一个奇怪的小男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冷静得如同成年人,本就是令人惊惧的事情。更令张丰毅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冷静的小男孩手中举着一柄手枪。枪口冲着他的脑门。
一枪打下去,他就要屈辱地死在一个小男孩的手中了。
张丰毅神色惊恐,埃尔维斯情绪紧绷。躺在墙角的弗兰克虽说累得满头大汗,面色却比他们缓和得多。
他靠在墙角上,从衣服内侧,伸手掏出一沓美钞来。先指指手中的枪,表示男孩有的东西他们也有,然后把绑着橡皮筋的钞票抛给男孩。
男孩一双充满警惕性的眼睛打量了弗兰克几下,枪口稳稳地指着张丰毅的脑门。张丰毅看见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钞票,把手枪放到一边的地上,仔细地点了点钞票。
无论是眼神的冷漠,抑或是动作的熟练程度,都让张丰毅觉得,他所面对的是一位饱经沧桑的毒贩才对。
弗兰克很放松地宽慰他们:
“收了咱们的钱,他就会让咱们在他家歇脚。见了枪,他就明白了咱们的实力。你们可以把他当小房东对待,要什么吃的、喝的都可以和他请求。”
“前提是你得付钱,还得小心枪被他偷走。”弗兰克加重了语气。
张丰毅向地上的弗兰克投来一抹探询性的目光,他想问为什么。眼前的男孩疑点实在太多了,引得他满腹狐疑。
弗兰克似乎是知道张丰毅的疑惑,便一字一句地给他解释:
“当地民风淳朴,谁来了都一样。只要他们的人数大于客人,就敢抢劫得一干二净。幸亏遇到的是他,一个孩子,光有贼心,咱们才能和他坐下来谈合作。”
“可他,”张丰毅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地上专心数钱的小男孩,“是个孩子啊。”
“你忘了,啊。”弗兰克语气淡淡的。
摆脱追击
两边剑拔弩张旳氛围,轻松了很多。埃尔维斯垂下手,犹豫了一下,问地上的男孩:
“能给件衣裳吗,就普通的难民衣服。”
他的防暴服大大小小全是打出的弹洞,简直像陷进蜂窝中了。任谁一观察,就能判断出他的来路。换普通的难民衣服,起码能成为他的一种掩护。
满脸污垢的脏男孩数完钱,便揣进兜里。一手拾起手枪,两只水汪汪的晶莹眼睛觑着站立的埃尔维斯。他疾步蹿进自家的房子,院墙和房角有烧焦的痕迹。
埃尔维斯一脸讨厌地望向仍躺在地上的弗兰克,皱了皱眉头,“快起来,你也该休息够了吧。”
弗兰克一脸刚睡醒的样子,他伸了个懒腰,才挺身站立。到门前聆听了一阵,他一脸肯定:“他们没有追来。”
房子的主人阿拉伯男孩从屋内走出,小手中拎着一件很旧的棉袄。他大方地把棉袄扔给埃尔维斯,埃尔维斯身体一沉,一把接住。
张丰毅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怎么称呼你呢。”
男孩声音冷淡地回答:“我叫古尔巴克什·查哈尔。等下我父亲会回来,他会告诉你们怎么称呼的。”
“古尔…什么什么,你父亲又是谁。”埃尔维斯一脸困惑,俯腰问男孩。
男孩以一种成人的认真态度,重复了一遍:“古尔巴克什·查哈尔。”
埃尔维斯迷茫地仰天望天,虽然他们三人都懂得当地的阿拉伯语,但男孩的名字未免也太长了。他俯下腰来,贴近男孩脏兮兮的面庞,“管你叫什么,我只听见一个古尔的。以后我们就叫你古尔邦,简单又好记。”
“古尔邦就是你,你就是古尔邦,明白了吗。”埃尔维斯用手指着男孩的胸口。
男孩沉默得好似一尊雕塑,用奇怪的眼神瞄了埃尔维斯一眼。他用手插兜,一副无精打采地返回屋内。埃尔维斯气得一拍大腿,小小年纪就敢无视长者。
特别是男孩无视的长者是他埃尔维斯时,就更令人气愤了。
古尔邦坐在土炕炕沿上,表情懒懒的。
外面热得像火炉,空气干燥,屋子内却是潮湿又阴冷。屋内一共四面土墙,一张土炕并灶台。
炕沿上的古尔邦盯着灶台上的大锅,大锅盖着铁盖。大锅内已经放好了饭食,张丰毅三人闯入时,古尔邦正在屋内发呆。
而院门之所以开着,是因为他家的狗咋天夜里跑丢了。
他家所在的街区几天前被某支军队洗劫过,全市的民众能跑的都逃了。他们是寥寥无几留下来的几户之一。
埃尔维斯遥遥地向着古尔邦进去的屋子伸手,他有问题要问:“别着急啊,你父亲是谁,他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待着。”
“他回来了,你就知道了。”男孩冷漠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男孩的回答使埃尔维斯当场哑火了,张丰毅连忙扶着师傅的胳膊,好生安慰了一会儿。防弹面罩下的埃尔维斯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叹当今的世道。
他让张丰毅松开手,就打算在院内换衣服。
弗兰克绕着院子,踱了一圈。院中杂物很多,有一些旧家具和空塑料瓶,陈放在一间小房子旁。小房子的门是锁着的,朱漆的铁门上似乎覆盖着灰尘,主人大概很少使用。
小房子旁边是简陋的茅厕,弗兰克本能地避开了聚集污秽之地。
与铁门相对着,一字排开三间房子。虽然明知是住人的,但靠近院门的两间却是家徒四壁。地上只有硬纸片,和沾满泥土的方便面包装袋。包装袋和泥土固结在一起,泥土又粘连到地面上。
弗兰克收回视线,移步到了第三间房子。也是最靠里的一间,紧挨着黄泥院墙。
坐在坑沿上的古尔邦见弗兰克出现,便跳下炕,提着手枪挡在门口。他想要护着灶台上的饭食,大锅中装着的是他和父亲一天的指望。战乱的缘故,物资很短缺,经常有涌进来的难民和留下来的人抢食物。
十二岁的古尔邦挡着弗兰克,他的高度勉强能够到弗兰克下数的第三颗纽扣。弗兰克顿了顿,开口要求:“给我们找个住处吧,我按天数给你付钱。”
古尔邦垂下眼帘,默默地跨出门槛。
弗兰克给院子的主人让开路,他从弗兰克的腋下走出。站在院内的古尔邦,冲第二间房子扬起了下巴。
埃尔维斯手忙脚乱地换上古尔邦给的衣服,将破损的防弹面罩和防暴服卷成一团,踢到院墙角。张丰毅很疑惑,他的师傅是怎么做到光天化日下,厚着脸皮换衣服的。虽然是外套,但埃尔维斯的秋衣秋裤可是显露出来了。
张丰毅和弗兰克一同进入第二间房子,古尔邦从院中的旧物中揪出了一张旧海绵垫子,始终拿眼盯着他家的房子。
屋内墙面、地面和天花板都比较完整,但是有些许灰尘。屋子估计是闲置很久了。张丰毅微微仰头,环视一圈。
体型瘦小的古尔邦拖着旧海绵垫子进屋,垫子的体积很大,在过门槛时差点卡住。古尔邦一脸执拗地把垫子拽进屋,手一撒,将垫子扔在地上。
张丰毅三人是轻装上阵,行军的棉被等物自是需要古尔邦来提供。他给的垫子上沾满了灰尘,质地一般,布料纤薄,近乎褪色。
张丰毅凝视着脚下的旧海绵,古尔邦又从杂物里面拖了一个大垫子出来。垫子是从旧沙发上弄下来的,一共三个,一人一个,以供睡眠。
站在墙边沉思的弗兰克点燃了烟斗,拍了拍张丰毅的胳膊。
张丰毅眼睛一眨,从呆滞状态中清醒过来。
“咱们缺棉被、粮食和水,在眼下的中东,几乎是什么都缺。他能给个睡觉的地方,就算大发慈悲了。”弗兰克斟酌着措辞,想委婉地提出请求。
“光靠他,是无法满足我们的日常生活所需的。为了咱们共同的目标,也为了本部的长远利益,就得劳烦你出去找点物资了。”
弗兰克专门想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言辞,劝张丰毅出去办事。他往衣服内摸了摸,似乎是准备付钱了。
出去买菜
“我一个人吗。”张丰毅一脸愕然。
弗兰克眼神玩味,像端详猎物似的。他眉毛一挑,掏出一把美钞硬塞给张丰毅。
“有钱容易些。”
院内的古尔邦透过窗户,目睹了弗兰克的一举一动。自从发现了他们的装备少得可怜,古尔邦就猜到他们应该会外出寻找物资。经行所在城镇的军队,古尔邦可是见过许多的。
“要食物的话,去找塞穆瑟老太婆。她的儿子是政府军的后勤军官,能从政府偷运出粮食。米、面、油和猪肉都有卖。她家在修女路上,你沿着街道一直走,到塔楼左拐就能见到。”古尔邦提示张丰毅。
他绝非因为好心才告诉张丰毅的,而是想讨得点利益。美**人向来铺张浪费,只要能拿到手,肯定就有古尔邦和他父亲的一份。
张丰毅取出沙漠之鹰,检查了一下枪匣的子弹,并填满。他提着枪,跨出门。
他的师傅埃尔维斯比先前更像个乞丐,埃尔维斯在院内朝他的徒弟饱含深情地挥手。
“徒弟,千万别爱惜钱。要是钱够的话,多买点肉回来。你师傅我最需要肉了。”
张丰毅弯下腰,斜着眼从门缝中觑了他师傅一眼。他从墙外的废墟中抓了块砖头,挡在虚掩的门前,防止被风吹开。
街道上的风越来越大了,呼啸着,挟带尖利的啸音,震得砖石瓦砾间的塑料袋和破布狂舞。张丰毅提枪,前行在漫长又寂静的道路上。
现今的叙利亚最多的,就是军人和难民。飞机一轰炸,恐怖组织一袭击,就有一大批居民的家被夷为平地。
一些居民失去家园,被迫远遁。一些人屈服于日日战乱带来的恐惧,也拖家带口、背井离乡。
和古尔邦家相似的,选择留下来的人,要么是眷恋故土,要么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要么就是和当地的武装组织有联系。
至于是哪种武装组织呢,**武装、政府军和极端势力都有可能。何况三大阵营中又各有几支部队,分别受各自的领导者指挥。
留下来的人少归少,其中却是龙蛇混杂。他们时常活动于比较平静的街区中,即便是敌人,军人们也只能当平民对待。
眼前又出现了先前见过的老妇人,她站在垃圾堆上弯腰捡拾着可用的袋子。行动迟缓,体态臃肿。
张丰毅略略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塔楼前进。
塔楼比周围的楼房稍高些,相当于四层楼高的塔体出奇地完整。尖顶依旧耸立,风格完全符合阿拉伯人的建筑。
尖顶下是塔楼的阳台,用石质栏杆圈着。栏杆上现出一根黑亮的细钢管,约摸小臂长。
张丰毅一望见它,就明白它其实是一根枪管。
准备买菜的他在路上一下停住。他赶忙将沙漠之鹰藏到背后,眼睛紧盯着尖顶下方的荫蔽。
阳台上有几个人,赤着膊,纹身,发现了向他们靠近的张丰毅。
一个留着短发戴头套的阿拉伯人,扛着枪冲栏杆下面啐了一口。他的伙伴们聚拢了来,将视线聚焦在十步远的张丰毅上。
张丰毅背着手,对楼上的阿拉伯人微笑。他暗暗握紧手中的沙漠之鹰,擦了擦手心流到枪柄的汗水。微笑是为了麻痹他们,使他们相信张丰毅是个普通平民。甚至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人。
更是为了隐藏张丰毅手中的枪,一柄精心打造的沙漠之鹰足以泄露他的身份。他又悄悄地往后挪了挪,以避开阿拉伯人居高临下的视线。
也许是忘了,也许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古尔邦只表露了要到哪里寻找食物。
但是食物的位置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张丰毅的耳边有细小的谈话声。是一群人正在争论价钱的声音。
实际上,若从何塞一众的角度,即塔楼顶上望过去,便能瞭见相隔仅一百英尺的小商铺。须发皆白的塞穆瑟在敞开的窗口上,给排队的客人称量着食物。
她的小店铺很小,而且又小又窄。窄到仅能容一人通行,外加摆放蔬菜。
何塞一众的把守是街区的常态。对于男孩古尔邦来说,他们就像是小区的保安、办公楼的执勤,平日只是远远地看着,人畜无害。
但对张丰毅来说,就要麻烦得多。因为他独特的黄肤色。他一个中国平头老百姓,难道是来叙利亚度假的。
张丰毅满脸堆笑,讨好似的和何塞打招呼:“我来买点菜,你们把枪放下。”
何塞冷冷地拒绝:“留下。”
他们俯视着张丰毅,手中端着枪,呈扇形状分散。每个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冷漠。
何塞手下的一个亲信凑上来,贴着耳朵和他商量:“把他活捉了吧,有可能是记者,或者维和部队的人。假如是私自来的,也能拿出去炫耀一下。”
何塞向张丰毅投来一抹俯瞰的目光,似乎是把他当成了笼中的猎物,束手待擒。他嘴唇翕动一阵,旁边的亲信专注地聆听。
然后离开了张丰毅的视野,背对着他出去了。
张丰毅知道,何塞的亲信恐怕是下来捉他的。他面前的塔楼加上尖顶总共三层,外表有复杂而独特的雕饰,透着古朴的气息。
何塞的亲信是个样貌平凡的阿拉伯人,他一脸嚣张地朝路中央的张丰毅走来。手中端着一柄步枪,**的臂膊流淌着油光。
张丰毅试着用阿拉伯语和他谈判:“首先我是因为一些原因被中国政府派到叙利亚的,我希望能和你们和平相处。其次我很需要食物。”
张丰毅一步一步地退后。来者则百无聊赖的,一步步迈出向他接近。
“既然中国政府派你来了,他们就一定会给你留下足够生活的物资。”怀着浓厚恶意的阿拉伯人,枪口一直对准张丰毅的胸膛,“你为什么要和我们抢食物,知道战时的物资有多难得到吗。”
张丰毅的眼珠快速地转动,视线依次扫过塔楼、敌人和两旁的建筑物。他找准了一家被炸毁外墙的两层建筑,楼房有楼梯,也有通往另一条街道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