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感言,拜谢一切有缘
该说些什么了。
《百媚图》从上周审核通过、进入书库数据库能够被搜索,至今已经一周多了,目前玄幻类新书排名第六,新书总榜排名二十四,小汤深感欣慰,十分感谢诸位衣食父母的支持。
衣食父母啊,真的,不仅仅是那些充满豪侠气一掷千金的大户。每一个将自己手中推荐票扔给小汤的读者,哪怕点开之后嘟囔一声“烂书”然后点叉的朋友,你们都是小汤的衣食父母,你们的每个细微得甚至不进入大脑记忆库的cāo作,对于小汤来说都至关紧要。
因为,现在的小汤,就是一个靠码字吃饭的人。
从去年3月至今,整整一年的时间,小汤已经完成了结茧的过程,告别了当年凭一时兴趣牧笔临风的少年时代。如果说那时候是年少轻狂,现在的小汤已经心智成熟,起码明白了自己的角sè定位:我不再是一个游戏文字的票友,而是一个提供jīng神点心的专业厨师。
身为专业人士,为自己的客户考虑,尽最大努力满足客户群的需求,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还好,小汤自认为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所以大家不用担心这本《百媚图》遭遇《金莲》的惨况,也不用担心重蹈《月球》的覆辙。
说起这本《百媚图》,从名字上看好像流露着一股诱人的气息,实际上从行文到故事,都只是中规中矩的玄幻修真小说。本文的根基也就在“玄幻修真”上,所以不会写成言情;不会写成争霸;不会写成秀口一吐就半个大明。
从一个贱役起步,钱逸群没能走入官场,没能名扬青楼,而是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在这个低魔位面的大明世界中,秘法修士并没多到满街走,普通百姓大多只是迷信神佛,更多的人本能地不相信有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哪怕他们亲身经历,也会找出各种理由来否认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甚至于在秘法界内部,也是修法高于玄术,专注法修一心证道的清流们对于打打杀杀的玄术人士饱含歧视。
主角就是一个修习玄术的人。
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爱的世界。
就是这么一个充满了人间烟火的世界。
这就是主角的世界。
之所以我会写成这样,是因为我在看其他玄幻仙侠小说的时候,总纠结一个问题:人人都去修真了,这个世界怎么支撑呢?没有了尘世的“假”,如何去磨出人人都有的那点“真”呢?
或许是我本身就太不可爱,所以便以崇祯三年的大明为切入点,将主角投放进去,从普通人开始,在一个貌似普通的世界里一步步修行吧。
崇祯三年,这一年皇太极打了崇祯皇帝的脸,这一年崇祯皇帝又加了每亩三厘的田赋,这一年张献忠称八大王,这一年袁崇焕被凌迟处死……
这一年,钱逸群十九岁。
一个轻歌狂笑在坎坷之路上前行的故事,就此开始。
本书仿金先生笔意,一分实,九分虚,请某些有心读者切莫对号入座苛全责备。
惟愿,小汤能借《百媚》之力破茧成蝶,逍遥梦庄周。
而这,就掌握在阁下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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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欲成仙
天上的白云一朵朵飘过,时而像棉花糖,时而像被咬过的棉花糖。
钱逸群躺在草地上,青草的草腥味塞满了整个鼻腔,脊背上是大地吐出的yīn凉湿气。在五月暖风微醺下的江南胜地,他不用担心着凉,更不用担心似干还湿的泥土弄脏这身灰褐sè的短衣。
重生已经十九年了,这也是钱逸群上辈子的寿数。
若是仔细论说起来,上辈子他只记得八岁以后的事,而这辈子却是真正从零开始,彻底经历了从婴儿到青年的每个人生里程,所以反倒是这辈子倒显得愈加漫长一些。只是相比前世的人生,这辈子实在有些……乏味。
此生的前三年,钱逸群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因为他并不知道婴幼儿各器官组织都没发育好,所以总是担心自己成了残疾。好不容易到了他所体验过的人生阶段,方才知道自己重生在大明万历年间。
虽然时间点有些晚,但总算成功地卖弄了几首清人诗词,博了个神童的名声,正准备大展拳脚走科场路线……结果却发现他爷爷是捕头,他爹也是捕头。依大明律,贱役之后不能科举,于是他很幸福地再也不用考试了。
家族里为他安排好了唯一的出路:等弱冠之后跟着父亲在公门谋生,以后接班当个捕头。
躺在虎丘后山发呆,这是钱逸群最近这几天培养出来的新爱好。这片草地在虎丘算是闹中取静,时常有松鼠野兔狐狸出没,能够让他暂时忘却当前生活的枯燥乏味,以及对前世亲人的怀念。
钱逸群听着空中传来的两声鸟啼,偏过头,目光穿过如林一般树立的小草,看到两只黑sè的脚。
或者,应该说是爪子。
这是一只狐狸,四足如同穿着黑sè的靴子,过了膝弯才渐渐换上火红sè的皮毛。它的耳朵又大又挺,时不时轻轻抽动。黄底黑仁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钱逸群,充满了jǐng惕和好奇。
钱逸群不是第一次见到狐狸,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狐狸。他不知道火红毛皮值多少银子,但是如此油光铮亮的卖相肯定不会便宜。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喜欢的是狐狸的脸颊到胸口的白毛,虽然洁白如雪,却总让人觉得它在jiān笑。
“孽畜!还不现出原形!”钱逸群坐起身,见狐狸退了一步,右手比了个剑指,遥遥一指狐狸,厉声喝道,就如走江湖的术士一般。
狐狸后腿一缩,就像要逃跑一般,背脊也拱了起来。
这倒让钱逸群有些紧张,这畜牲不会扑过来咬自己一口吧?这个时代可没有狂犬病疫苗。
“呆货,这就是原形呀!”狐狸尖长的嘴巴一张,露出一口白牙,竟然吐出人言。
听着狐狸如同太监一般尖声尖气的声音,钱逸群脑袋瞬间懵了。一股凉气从尾椎腾起,过夹脊走玉枕,直冲脑门。浑身尽是鸡皮疙瘩,汗毛尽竖,腰间酸麻如同过电一般。钱逸群猛地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往城里跑去,口中高喊:“妖怪!有妖怪!救命啊!”
这次狐狸真的弹了起来,如同一道红sè的闪电冲向钱逸群,口中大叫:“妖怪!?别扔下我!救命!救命啊!”它是四足狂奔,两个呼吸之间已经超过了钱逸群,窜入了一堆灌木之中。
钱逸群跟着跑了两步,突然脑袋一冷,心道:我跟着它跑什么!我不就是要逃开它么!
一个黑乎乎的鼻子从灌木丛中探了出来,继而是一张长满白毛的嘴巴。狐狸的眼睛在灌木丛中闪了闪,再次口吐人言,颤声道:“吓死老子了,哪儿有妖怪?”
钱逸群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些不够用。
你不就是么?他jǐng惕地侧着身,准备随时反击狐妖的攻击,努力不露怯。
狐狸轻叹一声,从灌木里缓步走了出来,一扫之前的惊惶失措,道:“你个没见识的乡农,咱可不是什么妖怪。”
“你不是妖怪?那还能说人话?”钱逸群有种无比荒谬的感觉。自己前后两世三十八年,前十九年是现实主义都市小说,后十九年是古典主义历史小说,正打算奋斗出一个新明朝,将人生谱写成一篇宏伟的架空历史小说……谁知一个哆嗦就成了玄幻小说。
看来非但这只狐狸在戏弄我,就连老天爷都在戏弄我。钱逸群心中暗道。
“咱可是上古灵种!”狐狸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道,“也曾拜过天真圣人,也曾辅佐人皇指点天下。上位天妖见了咱家也得点头,八百妖师遇见咱也少不得哈腰!”
“你当我脑残么?”钱逸群哈哈大笑,对这会说笑话的狐狸倒也不觉得可怕了。
“一看你就是个没见识的,”狐狸犬坐下来,伸出爪子舔了舔,一本正经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别说什么上位天妖、八百妖师,光是一个没影子的小妖怪就把你吓成这样。”钱逸群盘膝坐在狐狸面前,倒是一副要长谈的姿态。
“你还年轻啊,殊不闻,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狐狸舔完一只爪子,又开始舔另一只,说道,“正因为咱地位太高,小妖怪哪里知道咱?若是你们的皇帝天子到这荒山野岭,也顶不住强人的一板斧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这狐狸倒是很能说啊。”钱逸群笑道,“哎,我说,你能变chéng rén么?”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妖怪!”狐狸尖声叫道,“我这一辈子投了狐身,哪里能变chéng rén!”
“你不是上古灵种么?还会死?”钱逸群好奇问道,“不是动辄活个几百万年的么?”
“说你没见识真是高估你了,你简直就是没常识。”狐狸一脸不屑道,“天地之间凡属有形之物,焉有不亡不灭的?这是道力所设,即便圣人都逃脱不了生死。当然啦,圣人也不会逃避生死。那种境界不是你这种愚夫能理解的啦。”
“那就是死了转世?”钱逸群脸上严肃起来,有自己这样莫名其妙转世重生的人,再有一只能够转世的狐狸倒也不是意外。
“你还有点悟xìng嘛。”狐狸卧了下去,毛茸茸的大尾巴护住身侧。
“有什么了不起,小爷我也是转世的。”钱逸群说完觉得自己有些jīng神分裂……嗯,肯定是因为无聊到了极点,jīng神出现问题了。他摇了摇头,眼前的景sè和那只贼笑的狐狸却清晰依旧。
狐狸倒是很认真地打量了钱逸群一番,双眼一眯,道:“你身上的灵蕴倒是不浅,若说转世嘛……嘿嘿,可惜呀!若没人指点,终究不过一介乡野村夫。”
“小爷我是吴县捕头……”钱逸群突然眼神一亮,“你刚才说,若是没人指点,我怎么样?”
“终究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狐狸倒是老实地重复了一遍,“倒是看不出你这么年轻就当了捕头。”
“……捕头之子。”钱逸群朝前靠了靠,几乎闻到了狐狸身上的sāo气,“那啥,小可请教一下,若是有人指点指点呢?”
“你变脸的速度还真快,真是毫无节cāo啊!”狐狸感叹一句,“倒也具备了成仙七要中的一要。”
成仙!
一条康庄大道突然在钱逸群眼前展开。
今年是崇祯三年,天下乱象已是十分明显。去年陕西大饥荒,乱民扯出了反旗,掀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成都大地震,兆示着崇祯连年天灾的开始。加上金酋皇太极入关,满洲人已经送来了入主中原的申请书……
若是能够成仙,起码比当一个捕头更能罩着家里人吧?
钱逸群往前挪了挪,满脸堆笑道:“请教大仙,那成仙七要还有哪六要?左右闲来无事,说来听听呗。”
狐狸扫了钱逸群一眼,心道,咱不过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你连狐狸都信,果然是个没脑子的雏儿。咦,对呀!既然他灵蕴深厚,咱不妨借他的灵蕴去取了那珠子,天下大乱在即,拿着防身总是不错。
“咳咳,”狐狸重又犬坐起来,道,“这本是仙家不传之秘,想你我有缘,我便跟你说说吧。”
见钱逸群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狐狸心中暗爽,当下甩出本事,口若悬河,将生编硬造的“成仙七要”说得环环相扣,头头是道。这第一要自然就是要有仙人指路,好让钱逸群对它深信不疑,乖乖给他卖命。第二要是胆大敢做,好让钱逸群不至于见危而退,把自己扔下。
第三要是顺应形势,别傻乎乎的。这点倒是钱逸群的特长,变脸比翻书还没压力。
“还要灵蕴深厚,这是先天资才。若是灵蕴不足,难以修法,还成什么仙?”狐狸编出了第四个,一时却卡住了,心中暗道:到底年纪大了,胡话都说不利索了。眼见钱逸群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它又道:“剩下三个,现在不能说,天机也!”
“那是那是,天机不能泄露。”钱逸群连连点头,心中暗喜:这四要倒是不难,看来瓶颈所在还是修行法门。他笑道:“小可素有出尘之志,求大仙指条明路,哪里能找到明师指点。”
狐狸眼睛滴溜溜一转,心道:这小子还是不够信咱,唉,狐身难挨啊!若是人身恐怕他早就纳头就拜了!
“明师岂是说遇就遇到的?”狐狸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过咱与你有缘,倒是可以引你去一处神仙洞府,到时候有什么缘法,就看你自己的了。”
“神仙洞府?在苏州?”钱逸群好奇问道,难道是什么高人隐居市井?眼下的苏州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烟柳繁华之地,周围又没有高山峻岭,但凡有点景sè的地方都是苏州人踏青游玩的热门场所,处处都是人间烟火,哪里来的神仙洞府?
狐狸一脸神秘,道:“且随咱走着。”
第二章 琅嬛别院
一人一狐走了几步便是一条踩得光秃秃的小径,顺着这条小径再行百来步又见一条青条石铺成的踏青山径。再往下走便传来了人声,想来又有人结伴出游。作为紧挨着县城的著名景点,能让野生动物生活于此已经不易,哪里来的清静供养神仙?
钱逸群越走越疑心:这狐狸口气比力气大,这里哪儿来的神仙洞府?自己好歹也在此生活了十九年,怎么连个传说都没听过?
正疑惑间,狐狸已经停下了脚步,回首道:“就是这儿了。”
“这是剑池。”钱逸群心中不由失望,自己到底还是被唬弄了。剑池是姑苏士子们最喜欢摆酒吟诗的地方,每到月明之夜,总是有人在这儿通宵游玩,高歌达旦,哪个神仙会住在这里?
“正是,”狐狸摇头晃脑抖了抖耳朵,道,“等下咱把洞门唤出来,你上前用力推开,哪怕有条缝都行。”反正只要自己能够进去就行了,看你这小子的灵蕴,相比常人可说是异常深厚,但是与那些推开洞门的大能相比,还是不够看啊!
“我想问一句,”钱逸群站在狐狸身后,听罢此言心里已经凉了九成九,“其实,你是想骗我跟你去偷东西吧?”
狐狸一愣,心中如同闪过一个炸雷:这小子傻乎乎的一副模样,怎地突然就开窍了?
“这本就是我前世的前世留下的,”狐狸笑道,“怎么能说是偷呢?”
破绽越发厉害了!钱逸群心中暗道:刚才还说是神仙洞府,现在成了你前世的前世留下的遗产,你丫骗人也得长点脑子呀!不过嘛……常人道富贵险中求,想来平白害死我对这狐狸也没好处,若是真能进神仙洞府,不管他三七二十一,随便捞上一件东西也能发一笔吧?
说不定自己真的仙缘隆厚,拿个宝贝就此踏上成仙之途呢!
“骗我有什么意思?我不明就里,坏了你的事怎么办?”钱逸群往前站了一步,索xìng摊牌道,“我也不甘于当一个贱役终老,不如放手一搏,咱俩各取所需不是正好?”
狐狸收起之前的轻视,盯着钱逸群看了片刻,道:“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钱逸群抿嘴暗笑,前世不去说它,原本就是个现实压倒一切的世界。今世生在捕头家,公门里的各种潜规则耳熏目染,怎么可能会是个天真少年?
“你若骗我去送死,难免我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钱逸群估摸道,“你诱我来,想来你一个人……狐也搞不定吧?”
“咯咯咯,”狐狸笑道,“到底跟聪明人勾当省力些。咱说的这神仙洞府,乃是琅嬛别院,你可听说过?”
“藏书洞?”琅嬛乃是天帝藏书的地方,后来也被人用来借指藏书楼之类的地方。钱逸群前世学的就是图书馆学,怎么可能不知道。
狐狸点了点头:“说来也不能算是偷……”
“偷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嘛。”钱逸群接口道。
狐狸讶然地看着钱逸群,道:“你还真是无耻之尤啊!”
“你不也是?”钱逸群鄙视道。
“当然不是!”狐狸倒像是急着撇清一般,“咱说不是偷,因为那琅嬛别院乃是无主之物。”
“无主?”钱逸群想起这辈子老妈说的话,转送狐狸道,“在天有天官,在水有水官,在地有人主,这世上还有无主之物么?”
“哪怕这么算来,这还是无主之物。”狐狸一本正经道,“你且听咱细细道来。”
话说当年老子出关,留下五千灵文付与尹文子。尹文子从中读出一个秘密,循此口诀可以唤出一道水门,凭借自己的深厚灵蕴推开了这道门……
“后世有缘者,多从中借取古籍,也将一些珍善书本存入这琅嬛别院之中。”狐狸尖声道,“你说这可是有主的?”
这就是玄幻版的公共图书馆么!钱逸群心中动荡不已,砰砰直跳。
“你也看书么?”钱逸群问道。
“除了书,还有不少宝贝。”狐狸毫不掩饰道。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钱逸群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探寻一番,“小可不懂规矩,还请大仙说个清楚。”
“原本便是道祖留下度化上士的方便之门,哪有那么多讲究?”狐狸心道:只怕你这点灵蕴推不开门。
“行,那就动手吧!”钱逸群走进剑池边,往下望了望,只见一泓碧潭,深不见底。
传说这里是吴王阖闾的葬地。他曾征调十万军民,用大象运输,穿土凿池,积壤为丘,池中灌注水银,以金凫玉雁随葬,并将生前喜爱的三千柄宝剑一同密藏于幽宫。没想到竟然还是琅嬛别院这座神仙图书馆的入口。
狐狸自然不会告诉钱逸群只要有水潭便能开启洞门,更不会将唤门之法传授这个才认识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年轻人。它默念灵文,人立起来,朝池中拜了三拜,开口道:“道祖慈悲,广开善门!”
如是三遍,原本波澜不惊的池水竟荡起了层层涟漪,腾起水泡,初时只如鱼眼般大小,渐渐如同滚沸。狐狸不理不睬,心中灵文不敢间歇,踏罡步斗,又拜又请,很快就让整个池子都沸腾起来。
钱逸群暗中咋舌,心道:看来自己真的到了别样世界!这十九年来听了那么多山jīng水怪的故事,只以为是古代乡人蒙昧迷信,不成想竟都是有现实基础的!
哗!
剑池中腾起一道水柱,宛如一头水龙,直冲霄汉,瞬间便将池中的水抽去了大半。
钱逸群仰头看着这道水柱,双腿发软,空气中濛濛水汽,激得他又打了个哆嗦,差点坐倒在地。
腾起五丈高的水柱打了个弯道,在天空画出一个圆拱,落回池子。阳光斜shè,这道水做的拱门之间映出一道霓虹,七sè分明,流光溢彩。
“去推门!”狐狸口中尖声叫道,脚下却没有丝毫凝滞,依旧转个不停。
钱逸群一脚踩进水里,原本做好了泅渡的准备,谁料脚下一沉一浮,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水面甚至没有漫过脚背。他放开胆子跑了十来步,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
水柱之间已经浮现出一堵玄sè高门,门钉森然,顶上隐约可见金文大篆,正是“众妙之门”四字。
钱逸群跑到门前,前腿弓后腿绷,脚底踩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向这扇在光中扭曲未定的大门。他的双掌印在门上,激起两圈水纹,隐隐带着雾气。
平静的虎丘像是变成了巨大的瀑布,水声轰鸣,水汽弥漫。
钱逸群只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都被吸入了这道大门之中,正要调整姿势再推,眼前突然白光闪现。
刹那之中却见天地变幻,自己飞在空中,无形无体,下方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湛蓝大海,不见边际,不知深浅。海面无风三尺浪,浪头越打越高,只几个呼吸间,浪头就掀起了十来丈,如同剑池的水柱一般打旋升空,虽然听不见涛声如雷,但是看着这一幕波浪滔天也着实让人心中惊恐。
钱逸群心中一动,眼前又变作了那扇大门。他只觉得会yīn处一阵跳动,一道凉意从身中直上头顶,分成两股从肩井涌向双臂。紧贴大门的手心一麻,那凉意已经撞了出去,让钱逸群不寒而栗。
这众妙之门在如雷水声之中定了形状,嗡地一声朝后打开,浓郁的白雾从门缝之中窜了出来,隐隐露出里面的金光。
“开了!”狐狸不意钱逸群竟然真的推开了洞门,失声叫道。它也毫不客气,四足狂奔,从钱逸群裤裆之下钻进洞门,大尾巴一甩就窜了进去。
钱逸群心中恼火:小爷我辛辛苦苦卖力气帮你开了门,连等都等不及么?
恨只恨洞门仅开一线,对狐狸来说可以挤进去,对于一个青年汉子来说就只能望而兴叹了。
第三章 百媚
“呆货,你就乖乖等在外面了,咱等会就出来。”虽然是损人不利己,不过还是极大满足了这只无节cāo狐狸的恶趣味。它深知若是推门人耗尽全身灵蕴不能开门,即便再努力也不可能让这门开大一丝半点。
“给我开!”稚嫩却带着坚定的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是钱逸群发出的咆哮。
狐狸心中暗笑:你以为喊一嗓子灵蕴就会自己长出来?那这世上唱戏的且不都是神仙种子?
咦?
狐狸停住了脚步,狐疑地转过头,朝后望去。浓浓的白雾之中,透出一个人影,正快步朝它跑来。
是钱逸群。
“你真不义气。”钱逸群追了上来,白雾之中差点撞到狐狸。
“你……怎么进来的?”狐狸目瞪口呆,“你是哪里借来的灵蕴?”人不进门而灵蕴不归诸身,这是累世的经验之谈,狐狸世间行走数千年也没听说谁能二段跳的。
钱逸群心中一转,心道:看来那股凉意就是灵蕴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大海是什么。听这狐狸说起来,小爷我大概跟一般人有些不一样啊!不错不错,这可是主角的待遇!
“多说无益,这是哪里?”钱逸群对这狐狸哪里就肯轻信,岔口问道。若是有什么疑问,还不如进去之后找点书看呢!
狐狸眼睛一转,笑道:“这里是玄关。此雾是先天道炁将落后天而未落,你这凡人在这里多跑跑能够强身健体,也算一桩福利。”
钱逸群深吸了两口气,果然觉得通体舒泰,道:“怎么还不见书架?”
“书架?”狐狸一笑,“随咱来。”
钱逸群与这狐狸又跑了片刻,浑身热而不燥,非但没有流汗,那先天道炁还有往身体里灌的意思。只是跑了这么这么一截路,不知不觉中就连洗髓伐经都完成了。
跑到玄关尽头,只见白雾分散,露出一面嶙峋山石,正中隐了一道石门。石门上方刻了四个金文大篆:琅嬛别院。
钱逸群看了一眼,心中暗道:既然是别院,说不定还有正院呢。
“小子,这字你可认得?”狐狸问道。
钱逸群冷笑,暗道:小爷我上辈子学的就是图书馆学训诂专业,剽窃诗词只是副业,识字多才是哥的金手指!他当下将这四字读了出来,石门应声而开,嘎啦啦落入地下。
狐狸道了一声:“进来,仔细些走。”说罢便朝里跑去。
钱逸群低头细看,恍然发现这地面上是黑白两sè石板铺成,不是常见的九宫八卦,却又像是机关图阵,正要开口询问,那老狐狸已经跑得没了影子。他心中暗道:不管怎么说这里终究只是个图书馆,难道还会安排什么要人xìng命的机关不成?
终究要防备那狐狸骗人,钱逸群还是走得小心翼翼,仔细观察石壁上的裂缝穴隙,生怕着了道。
其实这地上铺的乃是周天星图,并无玄奥,无非是表示这里非上非下,不在人间,更似天上罢了。老狐狸故意jǐng示一声,就是想拖住钱逸群的脚步,好不让他误打误撞抢了自己需要的宝贝。
钱逸群走了片刻,总算安全到了大厅,心中暗骂:你这狐狸还敢耍弄小爷!以后一定要把你关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环视石厅就让一直生活在现实世界的钱逸群咂舌不已。这石厅不过五十来平,并不宽大,如同鸡蛋一般是个椭圆。石壁上有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洞穴,最大的就如一人高的通道,最小的肉眼难辨。每个洞穴前都有不同颜sè的星云,缓缓旋转。
“这里一共八万四千门,门门可得金仙正等。”狐狸不知道从来冒了出来,缓步走到钱逸群身边,道,“若是有道法jīng深的高士进来,还能在这八万四千门之中开出小石室,存放自己的心书法卷,故而能让有缘人能在数百代之后再续法脉。”
“多谢。”钱逸群心中jǐng惕:你这么客气,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妨,你自己伸手去点这些洞门,若是有缘自然会让你进去。”狐狸道,“若是无缘嘛,好歹你也洗髓易筋,不算白来一趟。”
钱逸群也不耽搁,走到石壁面前,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心中暗道:这缘分可是最说不准的,若是连一个有缘的都没有,那实在是入宝山而空手回。他正心中忐忑,只觉得手指一紧,像是被软软咬住,继而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一头往石壁上撞去。
狐狸眯着眼睛,看着钱逸群消失在石壁前,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每个石洞里都存了大量的典籍善本,乃是历代高真留下的智慧结晶。有的高真喜欢启迪后辈,所以存的多些,石洞也就大些;有些则是留下自己的感悟,等待后来者共鸣同参,自然不会连篇累牍,石洞也就小些。
因为前辈高真的目的不一,对缘分的要求自然也各不相同。小洞就像是小众文学,对有缘者格外苛责。
刚才钱逸群进去的石洞,从外看来只有黄豆般大小,里面的东西不拘何物,总是jīng华。
钱逸群站在洞里却大呼上当,整个石洞只不过二十来平,中间有张石台,台上放着一卷寻常无奇的卷轴。他走上前,再次确认这是石洞里唯一的“宝贝”,只得伸出手指将卷轴轻点展开。
这卷轴是锦帛织就,轻软柔和,只有巴掌大小,是个手卷。也不知它在这里放了多久,没有丝毫时光的痕迹。
钱逸群只看了一眼,浑身一震,心中暗叫:小爷我真是开了眼界!没想到仙家手段竟然如此犀利,画出来的chūn宫都这么栩栩如生!
男子十六,肾气盛,jīng气溢泻,是xìngyù最旺盛的时候。钱逸群上辈子有满满一硬盘的爱情动作片,这一世换成了满满一书奁的**,怎么可能认错?
整整一米来长的长卷,上面绘着赤身**的美女,各式各样,仔细看来,竟然连容貌都各不相同。钱逸群在某个美女身上摸了一摸,入手凹凸有致,原来是绣上去的。
“百、媚、图……”钱逸群仔细辨认,轻声读出了卷轴顶端的三个石鼓文。
三字刚刚吐出口,钱逸群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就像是被人团团裹住拉了起来。等他双脚踩实,耳边静谧,眼前却是灰蒙蒙一片。不等他走上两步,细细打量这个奇怪的世界,眼前景sè一变,一股暗香冲入鼻窦,定睛细看,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女子闺房。
这闺房分了里外两间,中间一块花板隔开,花板上镂刻着百子图。外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六个鼓凳,桌上放着一把玉壶,六个茶盏。钱逸群站在里间,目光落在一张红木架子床上。
这床床体为棕藤软屉,四角立柱,上支顶架。顶架四周垂嵌倒挂楣子,镂出莲蓬、孩童得形状。
床屉柱间三面设床围子,又在正面两角柱之间增设二柱,于是形成中间宽,两侧间稍窄的立面分割,也设围子,如此一来中开间就成为唯一能够上下的位置。
钱逸群细细看了围子中间的绣屏,上面多是男女欢好的chūn宫团花,倒真像是大户人家的东西。虽然家里也算是老公门,但是这床少说也值得上百两银子,故而钱逸群也是第一次见到。
“小郎君,何不及时行乐呢?”娇媚声中,莺莺燕燕鱼贯而入,燕瘦环肥各有风姿。
钱逸群还来不及反应,怀里已经多了两个娇柔美女,这个帮他脱衣,那个为他解带。更有不知是谁的玉手,在他身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直把小小郎君逗得峥嵘毕现,杀气盎然。
可怜的未来捕头挣扎不力,被美女们推倒在床,一时间左右环抱不说,身上又多了个女子用一对傲然胸器在他胸膛画圆写方。身下又传来一阵温热,自然是香尖细扫尘柄。
钱逸群总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道该如何破局,用了各种手段咬牙锁关,不让纯阳外泄,生怕被这些来历不明的女子吸chéng rén干。那些女子却用上了人海战术,一**袭来,一波更比一波高,让钱逸群大有招架不住的惊恐。
第四章 尔虞我诈
狐狸在石厅里往返踱步不下百余趟,终于等得钱逸群出来。它迎上去两步,嗅到一股怪味,连忙退开,尖声道:“chūnsè烟?里面放的是风月鉴还是百媚图?”
钱逸群一脸疲惫,双目赤红,一手扶墙,气若游丝道:“《百媚图》。”
“哎呀呀!没想到《百媚图》也进了琅嬛别院,真不知道是哪儿的高人如此慷慨。”狐狸吧唧着嘴,好像吃了好东西一般。
钱逸群靠在石壁上缓过气来,心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来这狐狸还真有两把刷子。他摸了摸怀里的卷轴,道:“这图……莫非就是用来供人yín乐的?”其实钱逸群出来之后看过裤裆,知道并非肉身进入那个奇怪的闺房,若说yín乐倒有些不符其实。
“你过了几个?”狐狸一脸贱笑问道。
“不知道,怎么算过?”钱逸群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袋空空如也,刚才的境遇变得如梦似幻,毫无半点真实可言。
“只要你守住真元,让那些魅灵无计可施,自然就算过了。”狐狸笑道,“你打开图轴数数就知道了。”
虽然不是肉身实战,但是男人的好胜心嘛,哪怕面对着一只狐狸也是需要显拍一下的。钱逸群觉得自己刚才表现还算坚韧,大有八风吹不动,独坐金莲台的味道。他掏出卷轴,双手持了,缓缓打开……
“呀?怎么空了?”钱逸群一个激灵,肌肉绷紧,刚才满满的一轴美女全都不翼而飞,留下微微泛黄的大片空白。
狐狸凑过来看了一眼,又退了开去,道:“你让她们去哪儿了?”
“我?”钱逸群一脸茫然,“我哪能使唤她们?她们都是绣出来的。”
“《百媚图》的‘媚’字,”狐狸笑道,“本不是这个‘媚’。”
钱逸群浑身一冷,口吐凉气:“是鬼魅的魅么?”
“你还真有点悟xìng。”狐狸赞赏道,“这上面有三百六十个魅灵,化作女身,各有本事,是方士们用来修法的。”
“修房中术么?”钱逸群好奇问道。大明虽然理学兴盛,但是在男女之事上反倒比他上辈子还要开放些。非但有各种合法非法的**,还有各种走方郎中云游道士贩卖chūn药、秘方,乃至教人采yīn补阳之术。小钱虽从未试过,却也听了不少。
狐狸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抱着肚子在地上连连打滚,发出“咯咯”jiān笑,良久方才站了起来,道:“《风月鉴》与《百媚图》是伏矢派的秘宝,虽然修行法门事倍功半,若非天资契合,很容易走火入魔,身陨神消,但若是契合的话……”
“能成仙么?”钱逸群接口问道。
狐狸心中一喜:看来成仙已经成了你小子的命门。哈啊哈,等咱好好拿捏你一番,此生也算有了个着落。
“靠它成仙,好有一比啊!”狐狸摇头晃脑道。
钱逸群十分疲惫,见狐狸故意吊人胃口,只好配合道:“比作如何呀?”
“好似壁里安柱呀!”狐狸大笑道。
钱逸群可不是半路穿越的外来客,也是市井里厮混长大的,听了不由一奇:“这是怎么说?”
“人家盖房yù图坚固,将墙壁之间立一顶柱,有rì大厦将颓,它必朽矣。”狐狸犬坐当前,一副高人模样。若不是身形束缚,说不定还会捋捋胡须。
钱逸群嘴角抽搐,道:“那干嘛还有人修这法门?”
“年轻人,法与术可不一样。”狐狸道,“法乃是登仙的阶梯,术不过是沿途的风光。这《百媚图》原本也是法,但是伏矢派的子弟不争气,把它当术来用,最终激起公愤,惨遭灭门。”
“他们自己关了门在家歪歪,关他人何事?”钱逸群大为不解。
狐狸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歪歪”,但也能理解钱逸群的疑惑,答道:“你是不晓得这图的厉害。每个魅灵都能放出去,附身与人。被魅灵附身的人,便能身俱灵异之术,宛如神通。这图上有三百六十魅灵,伏矢派便能有三百六十神通者,怎能不让人忌惮?”
“修士们的神通很难得么?”钱逸群心里一奇,暗道:这不是个高魔世界么?怎么好像有点神通不容易似的。
“当今世上,能证神通者不过数十人吧。”狐狸转了两圈眼睛,“莫非你以为是那帮番僧说的神通?非也非也!”狐狸抬起爪子,捋了一把横长的胡子,缓缓道:“咱说的可是五通境中的神通。”
五通境界,从低到高乃是妖、报、依、神、道。
所谓妖通,乃是指巫婆神汉借jīng怪之力,为些常人不可为之事,乃是最为下乘的一道。
所谓报通,乃是因为果报而产生的通力,或是预知未来,或是自能变化。有些像是天生的特异功能。钱逸群插嘴问道:“你转世而灵慧不失,也是报通?”
“我是上古灵种,与人不同。”狐狸道,“再者说,从未听说过转世而灵慧不失的报通。咱所知道的那些宿慧之人,都是修到了神通境界,方才重明宿慧。唔,若是有人能找到三生石,在依通境界倒是也能知道。”
钱逸群微微点头,心道:看来就算在这个高魔世界,哥也还是个异类呀!哎呀呀……
“所谓依通,便是借法术珍宝,自在为事。”狐狸道,“当今修士,多是此类。”
“神通和道通呢?”
“静心关照能证神通,”狐狸道,“了悟中道方证道通。这两个你就不用想了。”
“为什么!”钱逸群大为受伤,在他期冀之中,依通都不过是一帮小屁孩过家家的游戏,只有走到巅峰才是男子汉的志向。
“铁杵可以磨成针,木杵只能磨成牙签。”狐狸不屑道,“以你的资质,也不过是依通上位的结果罢了。”
“小爷我可是天命所归!”钱逸群环视周遭云气凝集的无数洞穴,“狐大仙,这《百媚图》我恐怕用不上了,你给推荐一个修仙法门呗?”
“你再摸一遍,看还能进去否?”狐狸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钱逸群勉强打起jīng神,挨个摸了一遍,直摸得手都红肿了,也没再被吸进去,心中不由沮丧。
狐狸笑道:“这琅嬛别院每三年方才能开一次门,每进来一次只能进一个洞。”
钱逸群心中暗道一声靠,又问说:“那岂不是就和撞大运一样?像我抽到这没用的《百媚图》,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狐狸心中暗笑:能开门进来的人,自然知道哪个石洞里放着什么。至于三年开一次门……哈哈,你小子先供我三年的烤羊肉吧!
“一切随缘。”狐狸一脸肃穆,“好在你还年轻,三年之中先清平地基,rì后也有个好底子。”
钱逸群心中暗道:三年之后我找谁帮我开门?该怎么才能留住这只老狐狸呢?
第五章 一拍即合
一个意图挽留,一个存心蹭搭;
一个受过尔虞我诈的后现代商业社会熏陶,一个冷眼旁观人世间的勾心斗角。
这真是天雷勾动地火,干柴恰入炉灶,转瞬之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钱逸群见狐狸这么好说话,自然心中有些怀疑,不过作为一个天真纯良尚未来得及步入社会的小青年,他终究还是没想到狐狸的坑挖得那么深。
狐狸计谋得售,让钱逸群找了个背篓,自己往里一跳,兴奋叫道:“咱们走着!”
钱逸群怀揣《百媚图》,背着将近三十斤的狐狸,一路往山下走去。经过了先天道炁的熏洗,钱逸群此刻方才知道什么叫耳聪目明,身轻如燕。一路上草青叶绿,幽桂芬芳,如有实质一般挑逗着年轻人的感官,让他心中赞叹:自然之妙如斯,前后两世竟然不曾体验过。
“说来,”钱逸群抬头看了看太阳,“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你刚脱去俗尘,总有些新鲜,过两rì便好了。”狐狸团在背篓里,不以为然道。
钱逸群想想也有道理,脚下步伐轻快,又道:“大仙,《百媚图》上的三百六十魅灵,要多久才能恢复?”自己在幻境之中就像是做了一场chūn梦,醒来之后倒是忘了大半,只以为图上的魅灵被他“消耗”了,需要时rì方能自己恢复。
谁知狐狸听了大奇,尖声问道:“这魅灵若不是你遣散的,又如何会消失不见?”
“我遣散的!”钱逸群大奇,“我怎地会遣散?”
狐狸无所谓道:“你自家都不知道,咱上哪里知道去?”
“大仙!”钱逸群有些着急,好似捡了个钱包,自己却将钞票迎风撒了。他连忙问道:“那怎么再招回来?”
“据咱所知,魅灵附身之人若是死了,魅灵自然会回到图上。”狐狸回忆了一番,“不过也听说过有人强行剥离魅灵纳入自己身中的事。”
“那我只有苦等?”钱逸群心中沮丧,刚拿到的宝贝就成了个半成品,就是想拿回去打手枪都做不到。
“这东西,说起来蛮横,其实不过是弱者所为。”狐狸不以为然道,“修行之道,最稳妥的便是观心入圣,遣六yù灭三毒。旁门虽有正果,路却不那么好走。”
“求大仙明示!”
“回去之后好生斋戒,时时jǐng惕,存无守有,自然功成。”狐狸凛然说道,心中暗自偷笑。
钱逸群喉头一梗。狐狸这话说得太过于大而化之,古往今来能够做到这点登仙入圣的,恐怕只有轩辕黄帝和那位道祖老君了。
正所谓知易行难,凡夫俗子就算知道了这阶梯所在,又如何行得?小钱虽然两世都没过上廿岁生rì,没有成年人的思想和人生感悟,但并不代表他是个笨蛋。狐狸这么忽悠他,他自然也听出了狐狸故意搪塞,貌似知无不言,实则半点口风不漏。
一念及此,钱逸群心道:你个老狐狸,想骗小爷我还有些不够格。只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命门,无从拿捏呀!
正纠结中,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娇柔女声:“仙长切莫被这凶兽骗了。”
钱逸群脚下一滞,差点跌倒,心中默道:“是我幻听么?”
“奴家唐突,还请仙长恕罪。”那女声柔声道,“小奴本寄身《百媚图》中,之前仙长入图赏鉴百美之时,便留了一点灵念与仙长沟通。”
入图赏鉴……钱逸群脑中倒是恢复了些许火辣记忆,又有些燥热,心中道:“你说的凶兽……就是这只会说人话的狐狸?”
“仙长明鉴,它绝非狐类。”那魅灵说道,“它乃是上古凶兽白泽。”
“白泽也是凶兽么?”钱逸群心中不以为然。如果说这狐狸是白泽,貌似自己还真的捡到宝了。白泽号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能说人言,曾应黄帝所求作鬼神图鉴——内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
说来倒是自己的同行前辈,属于图书馆管理专业的大牛。
“人们只道白泽博闻强识,殊不知当rì轩辕黄帝也是费了大力方才将它降服。”那女声说得有些声颤,像是极为惊恐,“世人讹传它逢盛世则奉书而出,其实它是以乱世之中的怨灵为食的。”
“白泽辟魅,原来是这么回事。”钱逸群恍然大悟。
从中古时代开始,人们便流行《白泽图》书非常流行,到了几乎家家一册的程度。书中记有各种神怪的名字、相貌和驱除的方法,并配有神怪的图画,人们一旦遇到怪物,就会按图索骥加以查找。
“所以奴家说它是凶兽,因为它一旦出世,必然是乱世。”女声说道。
钱逸群心道:谁说不是呢?现今都是崇祯三年了,李自成、张献忠、满洲人都要来了。到时候易服剃发,嘉定三屠扬州十rì……这要不是乱世还有什么时候更乱?
想到这里,小钱不由心中一紧,那女声能够读心,自己这般剧透不要紧么?静静等了两息,却不见女声接话,便试探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奴家见仙长不语,不敢妄言。”那女声应道。
钱逸群总算放下心道:看来她不是能够读心,而是我下意识选择与她说话她才能听到呢。
“正是如此。”那女声道。
钱逸群想想自己又不能控制下意识,不由又纠结起来了。现在内心跟某个疑似魅灵接通了音频通讯,但是自己却不知道麦克风静音在哪里。身后背了只狐狸,却是预示着乱世的凶兽白泽。怀里的宝贝却完全用不上,说起来自己未来的道路还真是迷雾重重。
“你是魅灵?可知道怎么对付白泽?”钱逸群问道。
“奴家人称书中仙,并非周天魅灵。”那女子道,“奴本是元狩年间内官,本名却早忘了。被封在这《百媚图》中,名为仙实为鬼,还请仙长怜惜。”
我又不能上你,怜惜什么……钱逸群心中吐槽了一句,倒是没让书中仙听去。
“至于要擒服白泽……”书中仙顿了顿,道,“奴家实在不知道。”
狐狸在背篓中突然打了个喷嚏,开口道:“小子,你可感觉到了一些鬼气?”
钱逸群听了这太监嗓音,浑身寒毛尽竖:“你可别吓我,光天化rì之下哪里来的鬼?”
“真要是厉鬼,哪里还怕太阳?”狐狸抬头看了看rì头,“何况现在也过了午时,阳气渐消yīn气渐长。”
“你别吓我。”钱逸群加快了脚步,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他的确是被吓到了,倒不是因为厉鬼之说,而是这狐狸的鼻子实在太灵。这书中女鬼跟自己说了几句话,狐狸便嗅到了气息,看来真不是个好惹的货sè。
虎丘离着县城不远,钱逸群一路小跑上了官道,倒是没碰到那些上虎丘的游人。等他到了县城城门,巡检司的兵士老军都是熟人,打着招呼便穿门而过。不过看他们的眼神却颇为玩味,像是看什么稀奇一般。
钱逸群一肚子的狐疑,看看自己衣衫整齐,并无异样,便快步朝家中走去。
“你总算想着回来啦!”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站在弄堂口,梳着一个缠髻儿,穿一件扣身翠绿衫子,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倒与钱逸群有三五分相似。只见她双手叉腰,眉目上挑,一股怒意徘徊眉间,显是对钱逸群这时回家十分不满。
第六章 公门修行
钱逸群头皮一麻,心道:这姑nǎinǎi今天又抽得什么风?我往rì比这儿回来得还要迟些,也没见堵在弄堂口骂人的。
“小小,大姑娘家家,哪有你这般抛头露面还当街指摘兄长的?”钱逸群嘴里不示弱。这妹妹比他小了两岁,却已经学会了掌管家事。母亲是个信奉道教的虔诚居士,更乐得让女儿把俗事一肩担了。
钱小小见钱逸群倒打一耙,怒意更甚,眼睛都红了,叫道:“爹被打得躺在床上翻不了身,四处寻你不着,又不知道跟了谁去喝酒耍钱,三天都不着家。娘急得嘴上一圈燎泡,你倒没事人似的回来了!”
“爹被打了!?”钱逸群脑袋轰轰作响,踢步就跑。
钱家是老公门了,也积攒下些许银子。到了钱大通手里,更是买下了二十来亩良田,修缮了城里的老屋,颇有光宗耀祖的味道。
这老屋在弄堂近底,玄sè大门,新做的抱鼓石。钱逸群跨过踩得发光的门槛,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的小厮玳瑁。
“老爷怎么样了?”钱逸群紧张问道。
“我儿回来了?”堂屋里传来父亲钱大通的声音,虽然有些疲惫,中气却足。
钱逸群这才放了心,将狐狸往门口一放,什么修仙白泽之类的事全都抛诸脑后,进屋见了父亲,道:“爹,谁敢打您!”
钱大通摇了摇手,道:“为父也是老公门了,伤而不残的戏码还演不下来么?不过是做给县尊看的罢了。”公门修行不亚于修仙,各有诀窍。老手行刑,能让外行人看着血肉模糊以为重残,其实浑然无事。
“县尊是哪根脑筋搭错了!竟然拿爹爹出气!”钱逸群知道老爹是被县令打的,气愤填膺却无可奈何。
“你就消停些吧!”钱小小追了进来,摆了个冷脸给哥哥,“人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只会说些现成话,能有什么用!”
钱逸群懒得跟妹妹计较,又问道:“娘呢?在里屋诵经么?”
“娘去玄妙观给你祈福去啦!”钱小小登时换了一副模样,对父亲娇嗔道:“爹,你也不说说他!”
钱大通坐在圈椅里,臀下垫着厚厚的棉褥,轻轻挪了挪,道:“我儿这两三rì不归家,怎地也不托人带个口信呢?”他对钱逸群有种深深的愧疚感,正因为他没舍得及早退籍安排妥当,使这个神童儿子无缘科举,每每想起便是心中绞痛。
钱逸群这才意识到父亲和妹妹说的“三rì不归”。自己明明早上出去的,哪里来的三rì?不过父亲是不可能跟着妹妹瞎说的,问题必然出在那个“琅嬛别府”里。莫非天上一rì,人间一年?
“这个,”钱逸群想了想,坦白道,“儿子在虎丘误入仙境,只不过片刻光yīn,孰料人间已经过了三rì!”
钱大通一奇,正要询问是何等境遇,只见钱小小已经跳了起来,叫道:“必然是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吃酒耍钱去了!编出这等谎话,爹爹你还真信他?”
“狐朋倒是有一个,就在门口。”钱逸群走到门口,提了狐狸进来,“狗友却真的没有。”他将死赖在背篓里的狐狸倒了出来,柔声道:“狐大仙,劳您驾,说句话。”
狐狸心道:这混小子好不省事!咱若是口吐人言,天知道惹来多少麻烦。现在百姓愚昧,肯定认不出咱是祥瑞,必然当妖怪招呼。到时候惹人剥皮抽筋,咱上哪儿喊冤去?
它打定了主意,闭口不言,环视一圈便将脑袋藏在了毛茸茸的大尾巴里。
狐狸的名声不好,钱小小一见之下就吓得退了好几步:“你哪儿弄的这野兽来家里?真是恨不得折腾死我们么!”
“小小!”钱大通最忌讳个“死”字,发声道,“你哥哥这是……这是……不与俗流同!人家不过养个猫儿狗儿,我们家自然要养个稀罕物!好,好!这老狐颇有仙气,正适合我儿!”
钱逸群嘴角抽搐,面对养育自己十九年的家人,他不愿意、也没必要撒谎。然而真话却不是人人都能听进去的,自己又没神通,狐狸不肯开口,谁会信那些飘渺之言呢?
“偏心……”钱小小气鼓鼓道,转向哥哥,“你这几rì都吃的什么?”她没闻到哥哥身上的酒味,想来是去耍钱了。这些人一旦耍起钱来,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
“这个……”钱逸群为难了,自己真的只出去了一天而已。早上吃的东西都还没消化呢!
“看看,又是去耍钱了吧!”钱小小怒道,“输赢便也罢了,连饭都不知道吃一口么?”她又看了一眼父亲,哼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钱逸群坐在父亲下手,也不看地上装死的狐狸,凑过去问道:“父亲,这次是什么案子?”
“唉……”钱大通叹了口气,觉得屁股发烫,又左右挪动了下,将案件原原本本说道出来。
说来也是吴县的一桩丑事,不知道哪里来了个采花yín贼,竟然采到了县尊老爷头上。更让人气恼的是,这yín贼竟然被县尊老爷撞破当场,化作一阵黑烟去了。
钱大通身为本县捕头,自然责无旁贷,两三rì无法破案,过了比限,便被县令打了板子。幸好他家两代公门,人缘极好,虽然打得热闹,却也只是糊弄外行人,当天便能下床行走了。如今用了家传秘药,创口都已经结了痂。
“县令既然亲眼所见那贼人化烟而去,为何还要这等做派……”钱逸群心中忿忿。官吏虽然并举,但是官根本不把吏当人看,要打便打,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啧,这事县尊怎肯承认?”钱大通一脸责怪儿子问出这种笨问题,又道,“是里面传来出来的。”
大明官场有籍贯五百里外任官的规矩,所以外来的新官就算再能干,也难免被本地的吏钻空子。现在的吴县县尊是广东东莞人,能带多少家人上任?还不都是聘买的当地仆役?这些人见了钱大捕头,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要比那只还在装死的狐狸好了不知多少倍。
钱逸群扫了一眼地上的狐狸,道:“那人既然是有法术的,为何不找和尚道士呢?就算不说绿帽子的事,只说家中财物被盗不就行了?”
“这都不能说!”钱大通有些犯急,往前倾了倾身,“我儿也是读过书的,不曾听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么?县尊是两榜进士,圣门子弟,卫道之士,怎么能够承认那些邪门妖术?”
钱逸群恍然大悟,原来绿帽事小,立场事大!一旦县令承认这种不科学的事存在,他的学术修养、士林声望、思想纯洁度……都会受到打击,而这些远比一顶绿帽子更致命。
“若是放在其他捕头手上,”钱大通叹声道,“天不亮就能抓到顶缸的人犯,打上一顿什么都招了。”
钱逸群嘴角略一抽搐,心道:这也太黑了些。
只听钱大通继续又道:“不过咱们家却不敢做这种事。你不知道,你祖母小产五次,差点断了钱家香火。你爷爷上玄妙观跪了三大盘香,发誓再也不干伤yīn德之事,这才有了你爹我这一根独苗。所以你看祠堂训牌上有一句:公门之中好修行。说的就是公门之中,恶念丛生,但能止住一个,便少一分罪愆,多一分功德。你可要记住啊!”
钱逸群连连点头,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庆幸自己有了这场奇遇,否则肯定不会相信什么“化烟而去”之类的怪谈。现在手里握着一卷《百媚图》,怀里藏了个书中仙,身边跟着一头上古图书馆……虽然有点狡猾,难道还会让这么一股“烟”憋死么!
“父亲,孩儿先下去想想对策。”钱逸群站了起身,“请父亲恕罪。”
“你去好好休息吧。”钱大通见儿子走了两步,突然发问道:“你这两rì到底去了哪里?”
“呃……这个……”钱逸群支吾难言。
钱大通何许人?做了大半辈子的捕头!赌钱归来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哪里可能有儿子这般jīng神。更别说这个破背篓明显是樵子都不要的,里面弄了只像是被人养熟了的狐狸……
“我儿反正也不会做下什么乖张之事,这点为父与你母亲都是晓得的。”钱大通继续道,“只是要跟家里说一声,免得惦念cāo心。”
“是……”钱逸群脸上发烫,双手穿入狐狸的前肢腋下,硬抱了起来,扔进背篓里,快步朝外跑去。
钱大通抬了抬屁股,抚须暗笑:我儿到底有名士风采,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这狐狸,真是有趣。
第七章 天赋言灵
钱逸群回到自己睡房,脚步在门口停了一停,终于叹了口气还是迈了进去。
狐狸这时候不用装死了,探出头问道:“自己屋子,叹什么气?里面藏了个丑婆娘么?”
“是因为你,”钱逸群也不隐瞒,“明明说是上古灵种,怎么还带这么重的狐臊气?”
“既然身为狐族,自然会有这气味。”狐狸没有丝毫害臊,“若是有了人味才是怪胎呢!”
钱逸群的卧室不大,统共二十来平,放了一张木床,一张木桌,靠窗的地方还有一方茶几和两张四出头的南官帽椅。看上去要比《百媚图》中幻境寒酸不少,在吴县却也属于中上人家才有的高级配置。
这配置还是小钱童年时剽窃诗词混来的待遇,若是去妹妹钱小小的闺房看看,那更是简陋。
放下了狐狸,钱逸群坐在床沿,开门见山道:“狐大仙,咱们相逢是有缘,给支个招呗?”
“这个嘛,”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你能遇见咱,得有多大的机缘?还是乖乖修心养xìng,莫管那些闲事的好。”
“尻,那怎么是闲事!”钱逸群心中的一股恶气忍不住地往外冒,“我家出身不好,就活该让人打了骂了?旁人我也管不上,若是自己老爹都护不住,我要这机缘何用!”
“年轻人,何必逞一时之气呢?”狐狸悠然自得道,“咱以前在一座寺里听经,碰巧听到两个小和尚闲话。一个问另一个: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你猜那个怎么答他?”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钱逸群没好气道。
“咦!”狐狸大奇,“你当时也在么?”
“寒山拾得这段话早就被传滥了!”钱逸群怒道,“我又不是和尚!何必这么忍!我只是想抓住那个yín贼,免了我爹的皮肉之苦而已!”
“你直接杀了那个知县,岂不是更简单?”狐狸侧着头,眯缝着眼睛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打了个寒颤:这县令虽然可恶,但终究有他的阶级局限xìng,以后若是能练成法术,抓起来打一顿也就是了,就此夺人xìng命终究有些缺德。不过嘛,法术在自己手里,想怎么用还不是我说了算?
“那也行啊!”钱逸群爽快道,“还请大仙给个法子,总不能让我一介文弱赤手空拳跑去杀人吧?”
“咱真没法子。”狐狸就地卧了下去,心道:跟咱玩心眼?还嫩着呢。
“大仙,”小钱满脸堆笑蹲了下去,凑到狐狸面前,“您就指点条明路呗,rì后小可若有所成就,怎会忘了您的恩泽?”
狐狸只是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
钱逸群两世为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腌臜气!顿时恶念上头,提起背篓就朝狐狸头上扣去,正好扣个严丝合缝。
他怒道:“你这孽畜!之前骗小爷我开门的事也就罢了,现在这般拿腔拿调,当你小爷我是吃素的不成!”说罢,钱少爷放声喊道:“玳瑁!去把张屠子叫来!就说有一张上好火狐皮子买卖要与他做!”
狐狸一听也慌了,心中哀叹:到底人心不古,若是放在八百年前,哪有这么放肆的?哪个不是跪地三rì磕头泣血求自己指点大道?它耳听外面人声脚步,心中又道:现在这人都是翻脸比洗脸还勤快,这回真是玩脱了,免不得故技重施……
“大仙,要不我每rì好吃好喝供着,您就大发慈悲帮个忙吧。”钱逸群到底年少熬不住,见狐狸没有声响,自己先泄了气。他也是关心则乱,忘了这胆小狐狸之前听说有妖怪的表现。
“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狐狸大大松了口气,就坡下驴,“咱也不跟你个嫩娃计较,姑且给你指点一条明路。”
钱逸群当即撤了背篓,蹲在狐狸面前,赔笑道:“大仙请说。”
“一条烤羊腿。”狐狸道。
“烤羊腿?”钱逸群阅历不够丰富,一时没拐过弯来,“烤羊腿怎么杀人?”
“烤羊后腿,给咱润润喉。”狐狸舔了舔鼻子,落下一滴晶莹透亮的馋涎。
“尻……烤羊后腿没问题!”钱逸群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被这狐狸摆了一道!还以为它是灵种就不吃贿赂呢!不过既然有弱点,那以后也就好办多了。
不过……
“狐狸不是爱吃鸡的么?”钱逸群问道。
“咱才做了三年的狐狸,口味没改过来。”狐狸大言不惭道。
“明白!”钱逸群冲外面喊道,“玳瑁!不要找张屠子了,去买条烤羊后腿来!”说罢笑颜对狐狸道:“大仙,您先说呗。”
狐狸轻咳一声,心中转道:有些东西他rì后自己也能知道,不如先行点破,也算卖个人情。
“天生地长,人各有材。”狐狸犬坐起来,摇头晃脑道,“你这身坯虽然不错,却走不得刚猛的路数。”
钱逸群微笑点头,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心中暗道:你要是敢说让我去练拳,小爷不剥你皮就不在苏州地界上混了!
“依咱看,”狐狸道,“你这xìng子,这灵蕴,有四条路能走得通畅些。”
“请大仙明示!”钱逸群满脸堆笑道。
“诀、咒、符、阵。”狐狸一改之前懒散模样装逼,认真道,“这四条路见效快,不用苦练,倒是合你的xìng子,只太过于取决天赋,等同于看天吃饭,你可想好了?”
“未来也不是说不能改吧。”钱逸群心中不以为然,这又不是玩网游选职业,谁说一条路就得走到黑。
“你大可试试。”狐狸一脸挖坑等他跳的模样。
看到狐狸这般态度,钱逸群心中一动,暗中叫道:“书中仙,在否?”
“奴家恭候仙长多时了。”悦耳的女声在钱逸群耳中响起。
这位鬼仙比狐狸不知爽快了多少倍,不等钱逸群发问,已经将狐狸说的话一一解释清楚。原来这“诀咒符阵”都属于玄术,修习之后人的气质自然会发生改变,这就和“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一个道理。
而真正能够得证神通、道通的修士,绝大部分都修习道法。可以想见,一个浑身术士气质的人跑去求道,不被鄙视已经很不容易了,更遑论得传真诠。
钱逸群屏绝了书中仙,暗道:刺头就算成绩再好,不讨老师们的喜欢,那保送名额也是轮不上他的。要我苦心磨砺去学不见踪影的道法,还不如先学了这玄术呢!
“不过仙长天赋过人,jīng修玄术,未必不能得大成就。”书中仙适时说道。
“啊!”钱逸群心中荡漾,“小爷我果然是天姿过人么!”原来重生后的金手指开在这里!钱逸群心中大喜。
“仙长莫非不知么?”书中仙音带笑意,“仙长在言灵一道上大有天赋,实在是修符箓大器。”
言灵?钱逸群心中疑惑,从未在典籍里见过这个说法啊。
第八章 互帮互助
言灵在古汉语中很少出现,以至于钱逸群看着还觉得有点东瀛味道。实际上早在东瀛人还没有语言文字的时候,上古神州就已经有了“言灵”的说法。书中仙自称是汉武帝时人,用词用语多保留了些上古残韵。她见钱逸群不解,便细细讲解起来。
传说上古天真之人,法于yīn阳,和于术数,道法玄术相济,宛如神明。在这些人之中,更有人能够一语成谶,说什么是什么。后人以为这是“未卜先知”,其实却颠倒了因果关系。
“这种人,我们一般叫他乌鸦嘴。”钱逸群心中暗道。
书中仙一笑,又道:“这便是‘言’的威力,也是咒的雏形。后来仓颉造字而鬼神夜哭,正是因为他将‘言’演成了‘字’,使得咒的威力凝固起来,更为持久,这就成了符。诀分口诀和指诀,也是言灵的变体,根源仍在言灵。”
听书中仙讲完,钱逸群心道:我以前倒是没有发现过自己有乌鸦嘴的天赋,她这么说是不是靠谱?
“若不是仙长一语驱散周天魅灵,奴怎么会知道呢?”书中仙笑道。
“可还有其他一试的法子?”钱逸群对此茫然无知,幻境就像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只有淡淡的痕迹而已。
书中仙想了想,暗道:若是我传他一个咒,势必会被那白泽发现端倪,不如让他去找那白泽。打定了主意,书中仙道:“小奴不会玄术,仙长为何不从那白泽嘴里要个最简单的诀、咒?”
钱逸群一想也是,不过想到一条烤羊腿的代价,多少有些昂贵。他刚才已经打定主意忽悠这狐狸,没想到最后还是得落在狐狸身上。
狐狸见钱逸群沉默半晌,此刻又拿眼睛不住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不由心血涌动,有些不好的预感。它问道:“那烤羊腿怎么还不来?”
钱逸群笑道:“许是铺子上没有现成的,正烤着呢。大仙,小可决定就学这诀咒符阵,还请大仙给个章程。”
“噗,”狐狸冷笑一声,“这四条路虽是玄术,但也足以让寻常人耗尽毕生之力了,你还想四门学全?”
“不拘哪一门,还请大仙指点。”钱逸群满脸堆笑,心中悲哀不止:别人学个东西只需要张张嘴,为什么轮到我就这么辛苦呢。
他哪里知道,秘术从来传徒不传子。这个时代要想学点真东西,三年挑水三年打柴,三年挑水打柴,九年光yīn若是能够得传真诀真术,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穿越重生说起来都是天道的意外,就和避孕套破了没什么区别,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一般?
狐狸眼睛滴溜溜一转,暗道:这小子报复心强,若是惹了祸,咱上哪里就食去?若是被不给他点甜头,以后恐怕又要叫什么屠子来剥咱的皮毛……
“也罢,”狐狸故作高深,“咱便破例传你避尘诀。”
“避尘诀?”钱逸群一愣。
狐狸以为钱逸群看不上,连忙道:“此诀甚易甚简,却是根基所在,仙家莫不由此习之!若是你三rì内能够学会,证明资质不错,咱再教你个新的。”说罢狐狸暗笑:但凡有点修持的人都会学个避尘诀,却不是因为“根基所在”,而是为了保证自己高人的形象。
这个诀除了能让衣服不染灰尘,再无其他作用,甚至连汤汁都避不掉。
钱逸群原本的确有些轻视的意思,听狐狸这么一说,自然谢过,反正先学一个,也算是真正踏入那玄妙之门。
狐狸先讲了一通澄心静气的入手功夫,让钱逸群试着做了。钱逸群只觉得身体里那片湛蓝大海渐渐平复,很快就连波浪都不起,整个人都进入无比淡定的境界。狐狸从未转世为人,自然不知道琅嬛别院的大门除了会吸尽开门人的灵蕴,更能让人返观内照。
别说狐狸,就是其他修士也未必会知道。因为在他们得知琅嬛别院这个大秘密的时候,自身修为早就可以返观内照了。
作为修行小白的钱逸群,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真如xìng海,只知道每次看到这片大海就有种物我两忘的静谧感。他想起那两道滔天水龙,隐约猜到这是他的力量之源,也很可能就是狐狸口中的“灵蕴”。
就在此时,海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破了适才的静谧,一连串的诡异音节闯入钱逸群的心底,最后凝成了两个字。
钱逸群睁开双目,神光内敛,口中诵道:“避尘!”刹那之间,钱逸群脚下腾起一股清风,吹动了袜带,掀起了衣袂,环绕直上,汇聚头顶,形成薄薄一个气罩,将钱逸群整个罩了起来。
狐狸看得目瞪口呆,避尘诀虽然是个大路货玄术,但是第一次就能用得有模有样还真不常见。
钱逸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满道:“没什么变化嘛。”
狐狸一歪头,舌头舔过嘴边,感觉牙龈发痒,恨不得咬出血来。
即便是上古灵种,见过不知多少高人天才,看到钱逸群如此轻而易举地使出了避尘诀,还是由衷生出一股羡慕嫉妒恨。它很快又安慰自己,若是自己的本尊,这种玄术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能不能教个有点用的?”钱逸群望向狐狸,突然福临心智,一改刚才的谄媚,有模有样道,“大仙现在就是普通狐身,貌似也没什么自保的手段,不如教我点实用的玄术,rì后我也可以保护你呀?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灵种,我不帮你谁帮你?”他这话说得无比诚恳,就连自己都信了七八分。
狐狸若是不狐疑还算什么狐狸?虽然不能否认这话说得在理,不过却只信了一两分。一张狐脸狡诈笑道:“你这话不错,不过人常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咱俩萍水相逢,怎能轻信?咱知道的玄术确然不少,却不敢误传匪人呢!”
钱逸群一听有戏,连忙问道:“大仙可有条陈?”
“你我以血换血,两不相欺,我自然会将一身所知尽皆付你。”狐狸道,“若是你有缘进入神通境,得帮咱一个忙。”
“什么忙?”钱逸群心头一紧,被那“神通境”吓得脖子一缩。
“咱轮回得累了,想重孕灵胎,再结灵体,到时候你得助咱一臂之力。”狐狸倒是认真的。作为上古灵种,虽然宿慧不失,但是转身投胎却是道力所为,不能控制。若是能让它自己选,早就选择生为人类了,起码没有被人剥皮炮制的危险。
钱逸群心道:只是一臂之力,要小爷我出两只手却是不能!
第九章 御剑诀
“君子一言!”钱逸群伸出手,想与狐狸击掌盟誓,却发现拍过来的是只毛茸茸脏兮兮的爪子,伸到半途的手又收了回来,道,“下一个学什么诀?”
狐狸倒是不介意,道:“咱见你刚才口吐真言,倒是有些模样,既然你想要能用得上的,咱便传你个……”
“仙长,言灵以咒为最上!”书中仙突然出声jǐng示。
钱逸群连忙打断狐狸的话头,道:“大仙,我听说咒语最灵,还请给个咒术。”
“你知道什么是咒?”狐狸不屑地看了钱逸群一眼。
咒字乃是俗写,从口从祝,是个“呪”字。上古天真之人中有能以言语沟通天地自然,左右微末道力,被凡夫以为可以沟通神明,故而有“咒祝”并举一说。
狐狸详解道:“道力施行,岂是凡人能干预的?即便在上古真人中,也是极罕见的。后来所谓的‘咒’,不过是激发自身灵蕴改变物xìng的手段罢了,故而常与‘口诀’混为一谈。”
钱逸群心道:老叫兽果然就是不一样,不知多少年的底蕴在那里放着呢!书中仙也说我这言灵天赋在上古一样很罕见,说不定小爷我就是能够控制道力之人呐!
“咒胜在不耗灵蕴,却讲究个契机。”狐狸倒像是真心实意地为钱逸群谋划,建言道,“若是没有契机,便是你叫破天都没用,若是有契机,轻轻道一声,自然而成。你若是想要与人争斗,学咒不如学诀。”
钱逸群恍然大悟,这倒是符合力量平衡的设定,否则自己以后画圈圈就能统治地球了,还让别人怎么混?当下笑道:“那请大仙两个都教我吧!”
狐狸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道:“你也莫要好高骛远,咱脑子里有本《咒言行》,你若是真有机缘,便自己慢慢学了去。咱且教你一诀,教了之后你也别来缠着咱。”狐狸说罢,脑子一凝,心中暗道:这诀,教他哪个好呢?
诀与咒不同,乃是要沟通自身灵蕴。灵蕴越丰厚,诀的威力自然也越大。钱逸群的灵蕴不浅,但又不足以掌控那些杀戮中用的诀术。
“御剑诀!”狐狸犬坐地上,一本正经大声说道,倒真像是个老师一般。
钱逸群被这音量吓了一跳,至于“御剑诀”这种名头,他倒还不怎么放在心上。接受过科技时代各种网游、单机的锤炼,御剑这种技能貌似属于入门技,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上手就学会那些毁天灭地的玄术。
狐狸看了一眼木愣愣盯着自己的钱逸群,心中暗道:真是人心不古,当年咱要传点鸡毛蒜皮的东西给旁个,谁不是当下倒头就拜?也罢,你若是能帮咱重塑灵体,咱也不计较你的轻慢。
“两汉方士以指口并用为大诀,单用口或指为小诀。”狐狸自己倒是颇有古风,既然要交便将教得一丝不苟。略一探底就发现这便宜学生一点玄术的底子都没有,又没得耐心,实在不是上好的雕琢之器。
“右手诀较为简单,你且先记着一个剑诀就够了。”狐狸舔了舔嘴边,这辈子还从未在一天之内说过这么多人话。
钱逸群连连点头,这个剑诀他是知道的,就在“不久前”还用过——食指中指一并,敕令狐狸现出原形,结果反被吐槽了。
右手倒是简单,左手却不容易。狐狸没有人手,只能口授。这口授之下,它才知道钱逸群不知道天干地支与指节的对应,更别说五方五行了。无奈之余也只能先将六十甲子纳音掌诀先教会钱逸群,然后再细细将每个步骤要掐住的指节用鼻子点出来。
钱逸群这才知道那些江湖术士动辄就“掐指一算”,原来每个指节都对应了那么多玄术符号,就像人体算盘一样。不过这指诀也真是玄妙,掐的顺序不同都会有不同反应,就算最后形状一样,效果也大相径庭。
一人一狐在屋里头顶着头,搬弄了好一会儿功夫,总算是将这指诀牢牢记在了心里。正想找个轻巧的玩意试试,只听门轴吱呀一声,两扇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一股香气从门外先抢了进来,直冲钱逸群的鼻窍。
钱小小仔细迈着步子,双手端着餐盘,盘子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桂圆酒酿荷包蛋。她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跟狐狸玩耍的哥哥,眉头一蹙,硬生生将一口怨言又咽了回去,只将荷包蛋放在了桌上,没好气道:“吃些吧,先垫垫,晚饭已经在做了。”
“还是自家妹子疼人啊,哈哈哈。”钱逸群甩开狐狸,两步跨到桌边,正要抓起筷子,突发奇想道:何不让妹妹看看我这新学的手段?当下收回手,故作高深对钱小小道:“适才为兄跟你说有仙缘,你还不信,现在让你看看哥哥我的手段。”
钱小小心xìng好奇,虽然心中还是不信,却立住了,假意不屑道:“谁要看你耍宝,又不是三五岁的娃娃了!”
“小时候那些都是逗你玩的,现在这个可是真的。”钱逸群澄心静气,道了一声:“看好!”双手掐诀,随着大拇指在诸个指节点过,左手五指交相叠绕,最后捏出诀型。体内灵蕴海顿时波涛再起,水龙冲天,吟啸不已。
钱逸群右手化剑,二三指力挺得笔直,一指餐盘中的筷子,喝了一声:“起!”
钱小小瞪大了眼睛,看着餐盘里的筷子。
“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长进。”小妹嘟囔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钱逸群同样看着餐盘里一动不动的筷子,尴尬地用剑指挠了挠头皮,沉声道:“狐狸,过来给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狐狸的太监嗓音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你当自己是天才无双?咱所见的人之中,除了伊挚之外,还不曾见过有谁刚学会御剑诀就能御物的呢!这其中自然另有窍门,你若想知道……”
“给我起!”钱逸群猛地暴喝一声,左手捏着诀型砸在桌子上,右手剑诀重重指向那双红木重筷。
刹那之间那双木筷活了一般,齐齐跳起,悬在一尺高的空中,瑟瑟发抖。
钱逸群知道那不是木筷怕他,而是自己身体里的灵蕴正通过右手剑指摄住了木筷。这股灵蕴之力断断续续十分涩滞,只是将木筷提在空中就如此勉强,更别说什么使出剑招。他细细梳理之下,发现灵蕴的量已经足够,就是运行的时候难以控制,必然是熟练度的问题。
放下了木筷,钱逸群轻抒一口气,转头面向狐狸道:“刚才,你说有窍门?”
狐狸吞了口唾沫,伏在地上,将长长的嘴鼻埋进大尾巴里,心中哀叹道:咱到底捡了个什么怪物?避尘诀也就罢了,连御剑诀都能这样!其实他才是妖怪吧!
钱逸群又朝狐狸摆了摆手:“你先别说,让我感觉一下。”说罢,他前一刻还沉浸在使用玄术成功的喜悦之中,后一刻已经进入了内中自我关照的静定状态。这才是推开真门的赠品,能让一个从未受过训练的人也像个老修士一样静定观心,反观内照。
狐狸抖了抖耳朵,心中纠结道:咱原本也没想告诉你……不过你这小子的xìng情倒是不错,还知道自己体悟。哎呀呀,如此资质倒是比灵蕴丰厚更为重要,莫非真是上天要咱再得灵体?只是这种人也最是难缠,不好哄呐。
钱逸群笔画半晌,时灵时不灵,直到荷包蛋冷透了,方才停下动作,用麻木的手指捏起筷子,缓缓开动。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灵蕴之海近乎耗尽,虽然也在缓缓恢复,但是这恢复速度却不容乐观。
“喂,小子!”狐狸见钱逸群吃完了点心,自己的羊腿还没有来,忍不住尖叫道,“咱的羊腿都该烤焦了吧。”
“唔,是这样,”钱逸群抹了抹嘴,平淡道,“刚才是我哄你的,玳瑁怎么可能在我门前听用呢。”
狐狸双目圆睁,怒视钱逸群,弓起了身子,四爪抓地,一身被毛直竖:“咱跟你拼了!”
第十章 临时替役
自然法则是很残酷的,狐狸这种犬科动物很难对体积远大于自己的目标发动有效攻击。
老白泽狐狸扑向钱逸群之后,被钱逸群御起的餐盘砸中了面门,长鼻子首当其冲,剧痛之中伴随着酸麻的感觉,如同破布袋一般落在地上,哀嚎不已。
钱逸群接住了落下的餐盘,退开一步,道:“你先别激动,小爷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狐狸,rì后还有求于你。咱俩之间与其这么各自谋算,不如推心置腹,对不?”
“你先失信于咱,让咱如何信你!”狐狸眼泪汪汪,抱着鼻子怒道。
“唉,这是咱们欠缺沟通呀。”钱逸群放下餐盘,走近狐狸,给它扳着手指算一斤羊后腿肉多少钱,一条后腿多少斤,做成的熟食又价格几何,自家老爹在县衙里的工食银一月几钱……一番苦口婆心之下,钱逸群道:“现在你知道刚才你开的价码有多大了吧?”
狐狸心中叫苦:原本以为摊上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子就可以大快朵颐一番,没想到却是个驴粪蛋表面光的货sè,真真看错了人!
“你定是在哄咱!”狐狸叫道,“看你家双门大宅好几进,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穷苦!”
“你是不知道这世情呀!”钱逸群叹道,“我钱家三代公门,城外还有几亩好田,这才有了你说的大宅子。可这宅子也不足以让你动辄吃条后腿呀?一家人一年能够吃上那么一次就不错了!你没见我妹妹都得亲自下厨?家里统共就玳瑁和他爹娘三个仆人,你还真当我家是有钱人家?”
狐狸不知道老公门之中自有来银两的门路,想想一路上见到的人都是面有菜sè,心中已经信了大半,暗道:上次到人间的时候也是如此,看着盛世繁华,其实已经是夕阳薄暮,唉呀呀,真个是时运不济,怎的就进不了富贵温柔之乡呢?
“你也忒没出息!”狐狸不满道,“家里穷倒还罢了,你怎地自己不知上进,弄个官做做?”
钱逸群当即将自己无缘科举,又没有经商的门路、本钱和头脑告知白泽。狐狸听得一双三角耳乱颤,终于无奈道:“看来咱这辈子想在红尘快活又是水中月,镜中花啦。咱劝你一句,这天下即将大乱,不下于五胡乱世,你家还是早作打算吧。”
钱逸群心中一惊:白泽原来也知道甲申之变?莫非这就是天命?现在这个时候,台湾香港都还是蛮荒瘴疠之地,肯定不能去,要不逃去朝鲜?rì本?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让自己儿孙当棒子、鬼子呢?
看来只有成仙这一条路了!就算不能成仙,学好了玄术,rì后在乱世之中也好有个活命的依仗。
想到这里,钱逸群又捏起了指诀,再次练习起来。狐狸虽然没有告诉他诀窍,但是数十次习练下来,自己倒也是摸出了些许门路,主要还是灵蕴的调动和控制。钱逸群悟xìng本就不差,身负压力之下,自然努力刻苦起来。何况这种刻苦比之高考之前的折磨,实在不算什么。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钱逸群已经能够熟练驾驭筷子了,不过换成是重一点的物品还是有些无力。狐狸虽然没吃上羊腿,但是吃上了一箩筐的骨头,倒也心满意足。当然,如果它知道这是钱家吃剩的,恐怕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钱逸群听着它咯嘣咯嘣嚼骨头的声音,看着外面天sè渐暗,盘腿在床上坐了,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腮帮,展开《百媚图》,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这周天魅灵去了哪里。”
“就算召回来,你也不会用,想它作甚。”狐狸吞了口骨头渣,对钱逸群道。
钱逸群就势倒在床上,脑中传来书中仙的声音。只听她道:“这《百媚图》的魅气会碍主,否则前任主家也不会将此图封存在琅嬛别院。”
钱逸群没有回应,总觉得有那么些许不对。若这《百媚图》不是好物,那附着其上的书中仙又是什么呢?还有这天下,到底是因为白泽现世而成为乱世,还是因为成为了乱世白泽才现世?
就在他脑中渐渐放空之时,只听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啪嗒啪嗒,显然是女子的绣鞋,在这个宅院里也只有妹妹钱小小了。
哐当!
钱小小推门而入,急声叫道:“县衙来了话,说是那采花贼又出现了,要招爹爹回去抓贼呢!”
钱逸群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这如何使得?爹爹的伤势未愈,怎是那贼人的对手?”
“所以只有靠你啦!”钱小小上前拉住钱逸群手臂,硬是将哥哥拽下床,“你快换了爹爹的服sè,怎么也去应个号,免得又被那绿帽公寻到了由头发落咱们爹爹。”
“妹子说得有理。”钱逸群拖沓了鞋子,正要出门,突然鼻尖一股幽香挑逗,正是自己妹妹身上的处子幽香。想想自己妹妹也算是吴县有名的美女,要是被那采花贼一招调虎离山,自家后院着火可如何是好?
“妹子,你先去帮我将爹爹的刀取来。”钱逸群道。
“你可快些,爹爹硬要去呢。”小小着急道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钱逸群连忙跑向狐狸,道:“狐哥,我能把妹妹托付给你么?”
狐狸脑袋转得多快,瞬间就了解了其中关节,想想这也是彼此增进情谊的办法,当下应承道:“咱现在灵力有限得很,想保你家宅颇有不足,要想保你妹妹倒也不难,你尽管去吧。”
钱逸群这才放下心,正要朝外跑去,只见狐狸追到了脚边,差点绊倒。狐狸拦在钱逸群面前道:“你五行强木,往东、北方去可无大碍。”
钱逸群笑道:“我怕什么?我要拿住那采花贼为爹爹免了后祸才好!”
“怕的就是你这想法!”狐狸尖声道,“那人既然敢出头作案,肯定有所依仗,你这御剑诀才学了几个时辰?而且御剑诀虽然能够以诀御剑,却也要靠剑中真灵,你连剑都没有,岂能将它当御物诀用?”
钱逸群听到妹妹去而复返,也无暇追问“御剑”与“御物”的区别,当下快步跑了出去。小小双手捧着爹爹的私仿绣chūn刀,见哥哥来了连忙双手送出。钱逸群抓起刀:“妹妹好生在家,紧闭门户,切不要让宵小乘机。”
“我自然知道!”钱小小双眉一挑,脸上温和了许多,“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钱逸群又接过爹爹的腰牌,取了件蓝灰的斗篷,大步朝门外跑去。
钱大通是经制正役,是吏部挂了号的,在钱逸群理解里属于有编制的公务员。在他手下还有一群人,名为公役,但是不在编制,属于临时工。
吴县虽然富庶,人口也属于上县,但是靠近苏州府城,所以钱大通这种“经制正役”的人数并不多,又分了皂、壮、役三班,平rì各司其职,轮流上班,虽然熟络却也不常碰见。
这回县尊被套了绿帽子,一听那贼人再次出现,登时发了牌子,三班衙役齐聚县衙。偌大的公堂上挤满了乌压压一片人。三班班头在前,使役在后,另外还有征发的民壮、弓兵、粮差、门子、禁子……足足有三百来人。
钱逸群赶到县衙的时候,连大门都进不去。他仗着自己脸面熟,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刚走到门厅就听到堂上在厉声喝问:“快班班头钱大通呢!”
县令是不能直接罢免经制正役的,但是他却可以寻个由头弄得人家破人亡。姑且不说别的,大明律规定了比限,小案五rì一比,大案三rì一比,若是破案不利就得被抓起来打板子。钱大通已经因此挨过一通了。
听到县尊发怒,钱逸群连忙在人群中跳了跳,高声道:“回老父母话!”
第十一章 重大嫌犯
前面的人自然分开左右,让钱逸群上前。钱逸群还是第一次见官,也不知道什么礼数,不管怎么只能先跪地回应道:“回老父母,家父钱大通下不得地,有负老父母,心中愧疚,特命小子前来替役。”说罢,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公堂上的正印官。
这县令姓陈,年不过三十,白白净净的脸上留了些许胡须。看他容貌倒是诗礼人家出身,崇祯元年戊辰科中的进士,排名在二甲三十九名。不知他什么缘故,放着翰林院不进,一心补了个外放的县令,结果却遇到小妾被采摘的倒霉事。
年轻气盛,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出来做官的时候,家里长辈也曾跟他说过“吏员欺官”的事,所以一来吴县就以树威为主,对手下吏员丝毫不手软。
陈县令冷哼一声:“看你小小年纪,有什么用处!”
“老父母,”钱逸群抬头道,“若是办事,小子自然不如家父稳重能干,但眼下是去抓贼,小子年轻力壮,胜家父远矣,请老父母明鉴。”
陈县令一听倒的确是这个道理,又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如何带班?且下去听令!”当下有副班头朱云生出来听命,正是钱逸群的表舅。钱逸群站在舅舅身后,跟几个快手一班。看看左右快手都只手拿铁尺、怀揣绳索,钱逸群顿时多了一份优越感。
好歹腰间这跨刀可是按照绣chūn刀的制式打出来的,比长剑略短,比单刀略长,轻巧狭长,便于携带。厚背薄刃,有如剃刀。刀柄颇长,可以单手用,也能双手用,据说在刀术名家手里威力巨大,乃至可以力劈马头。
钱逸群是早就内定要接班的人,钱大通自然也教过他几手刀术。不过钱家本就是个半路出家的捕快,横竖不过劈砍直刺之类的粗浅手段。再者吴县这么个鱼米之乡繁华之地,钱大通当值三十年,拔刀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三班听了县尊训令,立刻分了东南西北,全城搜捕那采花yín贼。虽然县令信誓旦旦一定要将那贼人绳之于法,但是下面的跑腿们却没那么高昂的兴致。他们之中大多是光棍,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采花贼,反倒是因为这yín贼的出现多了不少谈资,也多了不少意yín的材料,各个都只想应付个差事。
钱逸群跟在朱云生身后出了县衙,看着这个身高八尺的壮硕表舅,道:“舅舅,那贼人会等着咱们这么过去抓不成?”
朱云生抬头看了看天sè,沉重道:“对付这种贼人,哪能如此大张旗鼓?人家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其实只是做给那些富户们看看,免得说县尊老爷不干实事。”
“富户?”钱逸群一奇,“谁家富户遭了?”
“是张家。”朱云生道,“在木渎也有偌大的桑圆,也养着几十个家人,结果大白天被贼人混进了小姐的闺房。家里婆子进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冷了。”
钱逸群吸了口凉气,眉头微皱:强jiān已经够无耻的了,还杀人!这家伙真是丧心病狂!一念及此,手里更紧了紧长刀。
朱云生停下脚步,瞪了钱逸群一眼,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大杀气?”
钱逸群一愣:“什么杀气?”
朱云生嘴唇动了动,知道自己话重了。年轻人,义愤填膺,怒杀之气勃发是很正常的,没必要多说。不过这杀气在老江湖眼里就是夜幕中的皓月,暗室里的明灯,碰上高手难免要吃亏。
他道:“怒而不杀才是正道理。你看你爹,再大怒气都能含着,不吐不露,这才是真功夫呢。”
钱逸群心下了然,知道自己刚才动心让舅舅发现了,惊疑之余也颇为佩服。不过……“我爹会功夫?是高人?”钱逸群饶有兴致问道。
“人生何处不修行,谁说一定要功夫?”朱云生握了握手里的铁剑,又道,“等会真打起来,你站远点,别误伤了自己人。”
钱逸群这才发现那班杂役都落后四五步跟着,根本没有一拥而上奋勇擒敌的意思。
十万户的吴县,天知道那贼人会躲在哪里。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厮犯案这么勤,颇有些yù壑难填的意思。之前怎么就憋了那么久呢?说起来,采花贼也不是什么技术门槛极高的行当吧!
一道电光在钱逸群脑中轰地炸开。
如果不是这人刚到吴县,那么就是一个平rì里压抑许久的人,突然获得了行凶作恶的本钱。想想那受害的几家人家,非富即贵,小姐却不曾传出过艳名。若是正版的采花贼,不是应该冲着传说中的美女下手么?这厮却像是在报复一般。
再想到自己手里的《百媚图》,钱逸群一身冷汗。如果说有什么资本让人能够作恶,那么给人带来神通的周天魅灵首当其冲啊!
钱逸群又算了算时rì,正好对上,莫非就是自己放出的那些魅灵,附身在一个常受压迫的男子身上,使得他借jiān杀来报往rì的仇怨?那些豪门大户富贵人家盘算仇人的时候,自然想不起哪天哪rì给过哪个乞丐一脚……但是那一脚却足以让这乞丐翻身之后回头报复。
而且一直盯着人家女眷,看来这人多半是吃亏吃在女人身上。
“你在想什么事?”朱云生见外甥越走越慢,只得停下脚步问道。
钱逸群将自己的推论说给了朱云生,又道:“与其这漫天撒网,不如咱们回去查查,看张家小姐去过哪里,得罪了谁人。”
朱云生听了外甥这一通分析,口中干涩,面露苦sè,道:“不必查了,若你说的不错,我已经知道此人了。”
“谁?”钱逸群好奇问道。
“卫老狗。”朱云生吐出三个字,顺带叹了口气。
卫老狗,一听就是个贫下中农受压迫阶级的名字。
钱逸群更想知道的是,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便问道:“这人是谁?”
“也未必是他。”朱云生突然改了口,简直媲美相声里的“吃了吐”。他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个好借口:“我只是乱猜而已,你权当没听。”
接下去的任务就十分轻松了,钱逸群明显发现这位表舅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看看天sè黑了,夜风吹得人凉飕飕,找了个借口散班回家。自然有杂役还得继续巡街,也拿了副班头三五个铜板吃酒,乐滋滋没有怨言。
钱逸群回到家就看到正堂上灯火通明,家里人都没睡。钱母从玄妙观回来有一阵了,手里一串念珠,双目微闭留光,口中默诵太乙救苦天尊圣号。
见钱逸群回来,钱母双目睁开,口带哭腔,道了一声:“我的儿呦,这几rì到底去了哪儿?”
钱家二老年近三十才得了钱逸群这么个儿子,也算得上是老来得子。尤其是钱母,在当时属于名副其实的高龄产妇,在分娩前就藏了一把锯子在床褥下,一旦难产就要让稳婆锯开盆骨取出婴儿,也算为钱家传宗接代完成了任务。
好在钱逸群是带着宿慧转世,降生的时候没怎么折腾,努力配合,这才母子平安。古有母亲因为难产而恨自己的儿子的先例,钱母溺爱这个顺产的功臣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钱逸群上前拜见母亲,笑道:“儿子有仙缘,山中一时,红尘三rì,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钱母嘴一撇,不悦道:“你这猴jīng就是变着法来哄为娘,这世上还真有神仙不成?快坐下让娘看看,这几rì阿是瘦了。”
钱逸群心中无奈,腹诽道:你既然不信有神仙,还去烧什么香拜什么神?
钱大通刚才被老妻埋怨了半晌,心中也很是懊悔让儿子犯险,见儿子平安回来,这才干咳一声,问道:“可有什么事么?”
钱逸群将事情本末说了一遍,方才问道:“父亲,那卫老狗是何人物啊?”
第十二章 淫贼真身
钱大通略一沉吟,道:“你还记得前两年那场民变么?”
钱逸群茫然点了点头。前两年就是天启六年,当时魏忠贤派了东厂缇骑来苏州抓捕吏部员外郎周顺昌,谁知周顺昌的民间基础很不错,数万人聚集要保周顺昌。东厂哪里有善男信女?嚣张跋扈惯了,动手打人,结果反被愤怒的民众杀了。
当时的巡抚毛一鹭飞书běi jīng,说是民反,眼看就是一场大狱,有五位义士出头顶了下来。他们五人后来就葬在虎丘之侧,有墓碑为“五人之墓”。这事是钱逸群亲身经历,加上前世背的《古文观止》中有张溥的《五人墓碑记》,所以印象颇深。
“与舅家有什么关系?”钱逸群仍旧不解。
“你那表弟,就是当时卫老狗从混乱之中抱出来的。”钱母听了一声叹息,“他本是个烂赌鬼,也是因为这事,你表舅托人让他进公门吃了一份工食银。”
“那……舅舅怎会怀疑是他?”
“因为就在上月,”钱大通双手微微发颤,“给张家桑园采桑养蚕的卫小娘子死了。仵作验尸后说是暴毙,连尸身都没让卫老狗看一眼就火烧了事。”
“啊!”钱逸群张嘴结舌。这十九年来,他在思想上已经越来越像个明朝人,对于挫骨扬灰死无葬尸之地的事看得远比前世要重。只听爹爹这么一说,就知道其中关窍肯定是仵作拿了张家的好处,再推想一下,卫家姑娘也多半是死得极惨,连个好尸身都清洗不出来了。
钱母浑身发冷,闭了眼睛连连转动念珠,口诵“太乙救苦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钱大通突然一拍桌子:“难怪两桩案子都是白天犯案,因为那卫老狗夜里要看牢房!”
“他是狱卒?”钱逸群问完,突然又叫道:“父亲,卫家这案子,咱们可没牵连吧?”
“我钱家有家训在,怎能跟他们一起做下这等伤yīn功之事?”钱大通不悦道。
钱逸群这才松了口气,心想那卫老狗也是个可怜之人,获得神通之后想着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救命啊!来人啊!”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子就像是被人踩了脚的太监,刺破了静谧的坊间夜景。
旁人一脸茫然,钱逸群却听得十分耳熟,那正是狐狸的声音!
能让那头胆小的狐狸开口喊救命的事多不胜数,但是眼下应景可就只有一桩:采花贼!
钱逸群环视客堂不见小小,闪电般抓住佩刀,弹身而起,一个闪身就朝后宅跑去。
好在钱家不大,两个倒拐穿过一道小月门就是家人休息的后院。黑暗中两点绿光,分外瘆人。钱逸群心下一慌,差点一刀劈上去。
“是我!”狐狸眼看着周围人影憧憧,脚步杂乱,却也顾不得掩饰身份,大声喊道。
钱逸群当下收手,不跟狐狸两个啰唣,往妹妹闺房跑去。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兄妹俩的房门就在一排,只是一头一尾,相距不过十来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黑影正从妹妹房门里出来,左右顾盼,像是在找离开的路。
“yín贼受死!”钱逸群一声暴喝,提刀冲了上去。
钱大通紧跟在钱逸群身后,心中大叫不好:儿啊儿,你这么大声地喊出“yín贼”两字,万一让左右邻舍听到了,让你妹妹rì后如何做人?
钱逸群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小小比他小两岁出生,自己从小看着妹妹长大,兄妹感情极好。看到yín贼笃悠悠地从妹妹屋里出来,他根本不敢想象屋里的情形。
yín贼被钱逸群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脚下已经慢了。他再一看钱逸群持刀劈来,当下一个闪身,手冲地上一甩,只听得“啪”地一声,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将他彻底裹住。
黑烟散尽,那yín贼的身影也没有了。
钱逸群刚刚举起的刀登时变得无从下手,只得先往妹妹的房间里去看看状况。刚走出两步,耳中一刺,原来是狐狸发出了一声尖啸。
“临走大过进水位!”狐狸尖叫道。
“什么?”钱逸群一愣。
暗夜之中突然闪出一道黝黑的铁尺,直拍钱逸群的肩膀。钱逸群闪身避开,袖子却被铁尺的锐角划开。
“革、鼎、雷山、归妹!”狐狸又大声喊道。
钱逸群心神一分,又被那铁尺拍中了手臂,疼痛牙根酸痛,叫道:“你到底是帮谁的!”
狐狸喊了两声,都是边跑边叫,没让人看到它的位置。它见钱逸群竟然连卦象方位都不知道,心中暗道自己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钱逸群那边没有了狐狸的“捣乱”,对付这黑暗中伸出来的铁尺反倒轻松了许多。大凡灵蕴丰厚的人,第六感大多较强。何况那yín贼只是隐身,并不能控制空气流动,出手之前多少有点预兆。
两人尺来刀往打了片刻,那yín贼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手中多提着各种农具、刀具,还有人拎来了大公鸡,准备用鸡血破邪。眼看战局一时不利,yín贼也不恋战,抽身就逃。他同样不懂卦象方位,不知道这里有人能看破他的行踪,否则走得还要快些。
狐狸是个瑕疵必报的xìng子,之前吃了亏,眼看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哪里肯放他逃跑,当下在人群中抽冷子喊道:“他爬在地上往屋里去了!”
钱逸群一个跨步,正要举刀往地上刺,脚下却已经踩到了一条小腿,只听到“咔嚓”一声,嘶哑的惨叫随之而起。
要说这yín贼也算是胆大妄为,竟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碰上像钱逸群这样没有实战经验的雏鸟,说不定还真会以为敌人走了,毫无防备地冲进去探看妹妹的安危。
yín贼怎么都想不到,钱家不养狗,却有只鼻子不逊于狗的狐狸。而且这只狐狸还是上古灵种,虽然不能看破隐身,感应能力却是极强,他的一举一动丝毫不爽地“看”了个透彻。
钱逸群看到地上渐渐显露出一个瘦削的人影,黑暗之中看不真切,隐约却是有些熟人的影子。吴县公门就这么大,他时常在衙门跟着父亲走动,肯定在哪里见过。
“卫老狗!我钱家哪里对你不住!”钱逸群张口喝破yín贼身份,一刀递送上去。
“钱老贼与那帮恶贼沟通,害我家姑娘,怎能放过你们!”卫老狗彻底显露出身形,斜靠在地上,被钱逸群的单刀架住脖子,声音凄厉。
“呸!我爹爹才不是那样人!”钱小小屋里亮起灯,影子尚未出来,声音已经闯了出来,铿锵有力砸在地上。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事爹爹就算知道,也肯定不会去和县尊翻脸。虽然说外官不压强吏,强吏也不敢轻惹外官。有时候官吏和睦的景象纯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会去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陷进去呢?
钱家家训说:公门修行,不伤yīn功……这种情况下没有落井下石雁过拔毛已经算是做得十足了,真要是见义勇为仗义执言,祖宗们肯定会很难过。
“我爹爹不是那样人!”钱小小一身金光,手持一盏油灯,移步出了闺阁,身上衣衫完整,不像是被人非礼过的。
她这一出门,金光顿时大放异彩,将油灯都掩盖了下去。钱小小原本就是貌美如花青chūn无敌,配了这光彩更是宛若天人。这一亮相非但保住了自己的名节,更让在场众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那卫老狗。
卫老狗转过头,不敢看小小,哑声道:“没想到菩萨都保着钱家小姐,我是死得该!只是可怜我那女儿啊!她还不到十四岁啊!”卫老狗喊得声嘶力竭,悲戚非常。
钱逸群见妹妹没事,心中石头已经放下来了,怒气渐渐消散。又想起这老头孤苦一生,就一个女儿还被人虐杀了,的确也是可怜人,心中不由生出了恻隐之心。钱小小也上前低声道:“哥哥,这老狗虽然可恶,倒也可怜。”
“玳瑁!”钱大通赶了过来,“去喊人来,将此贼押送大牢!”
钱逸群这才发现周围人已经不少了,墙外更是人声鼎沸。自己这般捉贼,早惊动了左右邻舍。在这个时代,街坊邻居对于别人家的事格外敏感,岂会装作不知不闻?
“还是给了我吧!”一个北方口音在这片吴侬软语声中格外嘹亮,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只手如同鹰爪般朝卫老狗抓去。
第十三章 沧州客
钱逸群想都没想就一刀刺了上去。
前世的钱逸群是个乖乖牌文科生,转世之后也走的文士路线,即便发现“此路不通”之后,还是没有彻底投入武行。然而此刻的钱逸群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意,如同混战老手一般将仿制绣chūn刀刺向了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那男人手中闪过一道白光,正是一柄长剑。他飞身而下,长剑出手,人却还是扑向了卫老狗。
长剑划破夜空,转瞬时间就飞到了钱逸群的面门。钱逸群一个慌张正要架刀格挡,只见身上金光勃然而发,硬生生将这飞剑截了下来。钱逸群眼看着寒芒闪烁的长剑钉在自己眉心,不由后撤一步吸了口冷气。
“御剑!”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公鸭嗓子又刺激了众人的耳膜。
钱逸群略一低头扫过手中的仿制绣chūn刀,牙关一咬,决然地松手扔在地上。他不是用刀的行家,父亲的这柄佩刀真正在他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却像是做出一次重大的抉择。
那人听到这口音难辨的喊声,下意识朝声源望去,却不见一个人。虽然隐隐之中感觉有些不祥,腾空的身子仍在扑向卫老狗的途中,难以折转。
金光之下,钱逸群左手捏诀,右手剑指沿中线直上,点在剑上。登时一股清凉由指间传入身体,与澎湃而起的灵蕴海相撞。两者略一收缩,顿时交融在一起,再不是钱逸群练习时的晦涩滞碍,就像是多了一只手,牢牢握住了那柄宝剑。
狐狸之前所谓的“小窍门”,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提醒钱逸群去换柄真剑罢了。
这御剑诀原本就是借剑气与灵蕴的抟合而产生驾驭之力,所谓“神依形生”,一截木筷哪儿会有宝剑的“神”?
钱逸群由难入简,再加上这剑非普通铁匠打出的凡铁,灵气更甚,等于给钱逸群又减去一层难度,御剑诀的威力顿时大增。钱逸群剑指轻轻一挥,宝剑已经调转剑尖,指向了那凭空出现的男人。
那男人还没扑到卫老狗,猛然觉得心神振荡,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宝剑竟然调转方向朝自己飞来。
“不自量力!”那人剑指一指,暴喝一声,“请宝剑转来!”
灵蕴控剑就如手臂一般无二,灵蕴深厚者譬如大力士,浅薄者如同蒙童,虽然人人具有,但是一深一浅之间岂能以道里计?
钱逸群指节一震,就像是有人用力要将他的指诀掰开一般。他勉力压住指诀不散,整个手臂一甩,想挣脱这股钳制之力。
空中宝剑发出一声颤鸣,似转非转,剑身竟然微微打弯,一时间僵持在两人之间。
周围一干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等景况?之前看到钱小小身上金光乍现已经瞠目结舌嘴都闭不拢了,现在更看到钱家小郎君和一个飞天而入的高人御剑对决难分高下,内心中早就震撼得无以复加,全身心投入在看戏之中。
正因为这些邻里不动,更让那来者心中纠结,胯下蛋疼。若是这帮凡夫一拥而上,他有的是办法一招克敌,将这些人全都放倒。然而这些人引而不发畜而不动,却让他只能心存戒备,平白留出了一部分实力提防他们。
钱逸群却没想那么多,意念一加,更强大的灵蕴之力涌向宝剑,使得那剑又朝前刺了三五分。
那人眼看自己已经在剑光之下,再也不能留手预备旁人,手指如舞,气海翻腾,全身的灵力施加在宝剑之上。
只听得“嗡”地一声,宝剑转身,寒芒一点正对钱逸群鼻尖。钱逸群只觉得手中宝剑几乎脱离了控制,仅存一丝感念再无法动摇宝剑分毫。
“给我转过去!”钱逸群暴喝一声,身体里的灵蕴之流勃然膨胀,原本筷子粗细,猛然胀大得如同梁柱。
莫名而来的强大灵蕴顿时就将宝剑从那人控制之下又抢夺过来,一气呵成,就如同从小朋友手里抢一支棒棒糖。这舒畅的感觉让钱逸群心旷神愉,剑指灵动,再次朝那男人刺了过去。
“你就只会直来直去么?”狐狸忍不住又叫道。它总算解开了心头疑惑,知道了为什么钱逸群在力竭之后还能将琅嬛别府的大门推开第二段。原来这小子总能在暴喝之中将潜藏的灵蕴激发出来,多半是因为身俱天赋。
看着钱逸群这让人又恨又爱的模样,狐狸心中暗道:有这么一个盟友,还真是刺激……
“灵力也能躲避开?”钱逸群没想到看不见摸不着的灵蕴之力竟然也能通过规避躲开,顿时晃动手指,空中宝剑如同被丝弦控制的木偶,上下左右不住地摇摆起来。
万事万物皆有其特xìng,力的特xìng就是凝聚与方向。看似无形,其实也一样会被拦截、干涉、打退。钱逸群不知道怎么躲避对方灵力,只是无规则地斗折蛇行,倒也让那男子难以将剑再夺回去。
那男人可没有钱逸群金光罩体刀剑不侵的法宝,连连闪身躲过宝剑,四周一探,没有发现那位出声指点的“高人”,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在他看来,这个菜鸟新嫩显然天赋不错,但要想与他拼斗还欠火候,反倒是那个躲在暗处没有出手的“高人”更为可怖。
敢放任自家“孩子”跟强者对抗而不出手,那就意味着他有极大的自信可以瞬间制敌,不让自己人受到伤害。江湖之中宿老隐逸不知凡几,说不定此刻就有一位,借他给徒子徒孙练手呢!
想通这一关节,这北地汉子更加有些束手束脚,见钱逸群的飞剑压根不成章法,索xìng卖个了个破绽,让宝剑削破了衣袖,却也伸手握住了剑柄。他不敢托大,全身灵力一吐,以力破力硬生生将剑夺了过去,随手插回剑鞘。
钱逸群连忙用力,只是让宝剑跳了两跳。只见那男子手中翻黄,一张符纸贴在了剑柄与剑鞘的接口处。钱逸群的灵力顿时就如断了的风筝线,尽数收回体内。
“在下沧州戴世铭,你是谁家弟子!”那男子取剑抱拳,额头止不住泛出一层冷汗。
周围邻舍不敢对“神仙”动手,眼看这场争斗就此告一段落,心中纷纷好奇:这人先放了软档,想来是是钱家郎赢了。
钱逸群反观内照,见自己灵蕴海中少了一半灵力,增益缓慢,平复呼吸,大声喝道:“你夜闯民宅,还有王法么!”
戴世铭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的卫老狗,又看了看钱逸群。钱逸群年轻稚嫩的脸上映着火光,让他一时间不能明白钱逸群用“王法”来说事,到底是真的雏儿,还是讥讽他。
秘法传人,哪个会将王法放在眼里?
第十四章 虚张声势
一时间,钱家后宅的院子里静得掉根针都算是巨响。
狐狸擦着钱逸群的小腿跑了过去,换了个位置。
“仙长,它是让你站过去。”书中仙的声音在钱逸群耳中响起。
钱逸群刚还想起腿踢飞这只帮不上忙的狐狸,经书中仙一指点,这才发现狐狸已经犬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钱逸群小心翼翼踱步过去之后,才发现虽然只差了三五步,眼界顿时一开。非但挡在了妹妹身前,同时又将卫老狗纳入了控制圈中,更主要的是正对了那个名叫戴世铭的男人,可谓绝佳站位。
戴世铭是老江湖,当然知道这个点的重要xìng,但他实在不能确定这是钱逸群无意为之,还是那头大尾巴狗——长得就和狐狸一样——能够看破先机,有心示主。
如果是后者,这狐狸狗也算得上是灵物了!
钱逸群占了位,气一长,正要说话,只听到老爹突然喝声道:“你这贼骨头!阿是不将王法放在眼里!”
戴世铭听了这句吴地官话,忍俊不禁,哈哈一笑:“我乃沧州戴世铭,令师没跟你说过戴家么?”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家伙看来是误会了什么,八成是把狐狸当成什么高人了。
“我师父乃世外高人,只是传授我一些微末尘技,从来不曾跟我说过什么沧州戴家。”钱逸群道。
戴世铭一听,顿时放了一半的心。只要对方是世外高人,必然自重身份,等闲不会出手,今天这事即便无法善了,自己想走总算不成问题。
他道:“既然小哥与令师都不是江湖中人,今晚确是戴某唐突了。冒犯之处,还请小哥与令师见谅则个。”他这一放软,倒显得自己是个有度量的正人君子,之前出手抢人飞剑杀人的事顿时就成了“误会”。
偏偏钱逸群还没得老年痴呆症,对于刚才差点中招的事还耿介在怀。不过小钱捕头也知道这人的实力姑且不论,但是实战经验就要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倍。这种情况下,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他像是也忘了刚才的那一幕,笑道:“我倒是对江湖游侠钦慕的紧,既然阁下是江湖儿郎,我也不该得理不饶人。家规森严,过了戌时就要收静人定。请阁下明rì再来一叙,今晚还是早些回去安息吧。”
钱大通听儿子这么一说,心如明镜,暗自后悔自己刚才唐突了,原来儿子也不是铁打铁就能胜他。又见儿子说得体面,心中暗道:我儿果然是天纵英才,这话就连我这个老公门也是说不出的。
“不敢叨扰,来rì必定登府谢罪,不过此人嘛……”戴世铭目光转向地上的卫老狗,“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哎!”钱逸群生出一只手,压住戴世铭的话头,“戴兄何必如此……”
戴世铭心中一喜,暗道:原来这雏儿是吃软不吃硬的,我也真是利令智昏,早些说开了岂不方便?
只听钱逸群继续道:“既然明知是不情之请,怎能说出来让我为难呢?卫老狗是县里重犯,不能交给你。”
戴世铭臼齿一错,横眉怒道:“你敢消遣本大爷!”
“咱有师父做后盾,还真没什么不敢的。”钱逸群眉毛一挑,像是真有个法力无边的师父在身后一般。
戴世铭被钱逸群一呛,心中却又怯了几分。他见过不少名门大派的年轻弟子,自己也是世家出身,像钱逸群这样目中无人的狂妄小辈还真是车载斗量,不足为奇。
“家父乃是吴县捕头,你莫非还想去大牢里走一遭么!”钱逸群喊道。
“哈哈哈,”戴世铭仰头大笑,“戴某也要在吴县耽误些rì子,你我大可以盘桓盘桓,年轻一辈中有小哥你这样资质的人却是不多啊。今rì夜了,戴某先行告辞。”一语未竟,戴世铭已经拔身而起,脚在树干上一踩,双臂张开,朝外飞去,转瞬之间已经隐没在夜空之中。
钱逸群心中骇然,脸上却没有波澜。他对于自己所处的世界却越发迷茫起来,难道这个世界是圣人满街走,金仙多如狗?自己随便捡个宠物就是上古灵种,墙外随便来个宵小就是元婴高手?
卫老狗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这俩人为他打打杀杀,却毫无头绪。他从来不认识这么厉害的外乡人,而且县里一向风评寻常的钱小哥竟然也是个剑仙高人,实在太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因为担心那个戴世铭不讲究,来个半道埋伏劫持,所以钱大通命人将这卫老狗锁在后院柴房里。钱逸群过去装模作样布了个阵法,吓唬他说只要敢踏出一步就会挫骨扬灰。卫老狗听了只是点头,颇为认命地缩在柴房一角,斜着头看窗外的夜sè星空。
钱大通又安排了捕役在看住柴房,权当个临时的大牢,等天亮了再转回县中牢房。他安慰了女儿几句,眼睛却不住地瞟着儿子。钱母担心女儿,一定要拉着一起睡,顺便对那周身金光无比好奇。钱家小姑有佛菩萨庇佑的消息也如同长了脚一般跑得飞快。
“我也不知道,只见那老狗突然出现,伸手来掐我脖子,身上就炸起一道金光,将他弹开……”钱小小一脸茫然,心中却忍不住窃喜,暗道:一定是我平rì好事做得多了,真的有神佛庇佑。不过,哥哥只会赌钱喝酒也能得神佛庇佑……嗯,一定是沾了我的光!
钱逸群却知道妹妹虽然心地善良,但是要想让漫天神佛这么给面子却是不可能的事。他见父亲走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疑惑,知道母亲这边也有大量的问题要问,更别说那些来帮忙未果,一脸仰慕想来套近乎的邻居了。小钱同学只有假装刚才争斗太累,一副娇容就差晕倒在众人面前。
众人自然不能再拉扯着他,连忙送钱小郎君回了卧室,悄然退去。
等众人脚步声渐远,钱逸群一个跟斗翻了起来,扯过狐狸,满脸卖笑道:“今晚多亏了狐大仙啊!”
“说来也不是咱表功,”狐狸得意洋洋道,“咱答应了照看你妹妹,自然说到做到,不像某人答应了羊腿却只给几块骨头。”
你不是一样吃得欢快?钱逸群心中暗道,脸上依旧笑道:“多谢大仙!话说,那个金光是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