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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味罗宋汤     百媚图txt下载     百媚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三茅峰顶香氛浓

    老君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硬作翻说,便是劝人脚踏实地地占足便宜,不能无根无本地图个表面光鲜。

    钱逸群原本只想起个别号,不让人成天把他姓名挂在嘴上。虽然有心人总能从鸡毛蒜皮蛛丝马迹里找出隐藏极深的本尊,但披件马甲总是多一些掩护,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有力无处使。

    之所以想到了“厚道人”这么个雅号,纯粹是与自家姓氏的同音字——“前”相对。

    将这别号与老君联起来解读的,还是陆小苗。

    这孩子对于经典可说是过目不忘,而且天生灵气,总能在不经意间甩出几句应景的来。上真观的道人们对于木道人离开云游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有赵监院有些失落。

    钱逸群每rì仍旧去藏经阁抄写经文,直到有一天,上真观的甄道士来找他,对他道:“师兄,明rì起你不用来抄经了。吴县有个大财主,把茅蓬坞的地买了下来,说是舍给你家盖道观了。”

    “抄经与那地有什么关系?”钱逸群好奇道。

    “你弗晓得哉?你师父用抄经来换那边的地租,因为是道门一脉,同样吃祖师爷的饭,也就不拘多少让他住了。”甄道士是上真观的客寮,属于高级管理人员,在此挂单修行十余年,对于道观的典故信手拈来。

    钱逸群哦了一声,笑道:“左右没事,我就继续抄着呗。”

    甄道人笑了笑,又问道:“你们那个观为什么叫五三观?”

    “呵呵。”钱逸群一笑,心道:若是说什么“五行三界”之语,怕是要吓到他,反倒让他以为我狂妄。不过从师父的绰号里取观名也有不妥,索xìng装傻吧。

    甄道人见钱逸群不说,自己却脑补道:“依洛书来说,五乃大成之数,原本不生不长。后面跟个三,却能化生万物,的确好名字。只是叫作‘观’却有些不妥。”

    钱逸群虚心问道:“请教大师,为何叫‘观’就不妥了?”

    “照古礼,能观星拜斗的道院才能叫‘观’。”甄道人摇头晃脑道,“虽然现在也无所谓了,只是能取出‘五三’的高人,竟然将个道院僭作‘观’,美玉有瑕呀。”

    钱逸群在心里念道:五三观,五三观道院……好像后者名字更好听些。尤其在穹窿山上,已经有上真观珠玉在前,自己一栋茅舍的小庙也称观,徒惹人笑。

    “甄爷,其实我们那庙原本就叫五三观道院,以讹传讹就成了五三观。”钱逸群顺手采纳了甄道人的建议,心情舒畅。

    “唔,”甄道人一愣,又道,“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以不生不长之大成为始,继而万物并作,终于观其复本……这又是三个字,应了三生三清三台……玄妙!玄妙啊!”甄道人嘴里不住念叨,转身往自己丹房里去了,连告辞的礼数都忘了。直走了老远,还听到他在嘴里念叨着:五三观,悟三观……

    钱逸群目送甄道人出了月门,手指划过一旁水盆,点了两点水在砚台里,运腕磨匀,继续抄经。等一篇“清静经”抄毕,砚台里的墨也正好用完。一直隐身侍立一旁的钱卫熟练地接过毛笔,出声道:“老爷,该去习剑了。”

    钱逸群点了点头。他不喜欢少爷这个称呼,但是钱卫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对恩主的尊敬。因为道观之中地位较高的道士都被称作“老爷”,所以便讨了个巧,跟着如此称呼。

    想想五三观道院只有钱逸群一名道士,既没有冠过巾,也没有授过箓,从监院到杂洒一人全兼,称谓上自然也可以从大师、老爷,一直叫到钱哥儿、小道。

    “这些天你学得如何?”钱逸群问道。

    “差一步就能随心所yù了。”钱卫老老实实答道。

    猿公剑法在忆盈楼本门都不是人人能学,徐佛、李贞丽自然不肯让不相关的人旁观学习。钱逸群却有心压榨钱卫的生产价值,能多学会一套剑法自然更加有用,哪怕留在家里看门也好。

    何况钱卫学这猿公剑法十分省力,只需要印在脑子里便是。

    当rì戴世铭驱动卫秀娘的鬼灵使剑,用的还是秘法。如今这鬼剑与命主骨都在钱卫手中,又有父女之情牵绊融通,以心御剑的水准比之戴世铭更高一筹。钱逸群让钱卫心中学会猿公剑法,自然能够假卫秀娘的鬼灵施展出来。只要钱卫注意隐身藏匿,旁人只以为是钱逸群的御剑诀。

    李贞丽与徐佛传授这套剑法十五rì,赞叹钱逸群天资过人,却没想到其中另有玄机。

    不过钱逸群也没有偷懒,虽然猿公剑法的修持上还有些青涩,但是灵猿腾挪身法却练得有模有样。

    创始祖师从灵猿在林中穿梭中受到启发,借助体术加以模仿,经过历代传人的努力修补,眼下已经成了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轻身提纵法门。只是因为耗力良多,故而只能速战速决,也算是它的短板。

    钱逸群却自发研究出用灵蕴滋养身体的法门,虽然实战效果不佳,但是足以让身体以冲刺速度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足以跟江湖二流高手媲美。徐佛、李贞丽对此羡慕不已,厚着脸皮想学过去。钱逸群倒是不藏私,点破关节一一传授。二女一试之下却差点灵蕴耗竭而亡,实在是天赋差异太大的缘故。

    须知,灵蕴和人的智商相似,常人之间相差个十几二十分并看不出什么。然而一旦突破了常人的临界线,那么天才和白痴就会被人一眼发现。

    钱逸群对此只能表示遗憾,并且承诺rì后找到解决办法了一定传授二人。徐佛和李贞丽却已经心满意足,这些rì子眼看着钱逸群的剑法一rìrì娴熟,剑器浑脱的剑意越发显现出来。

    想当rì钱逸群只是咀嚼了祝枝山的笔意,就已经让二人耳目一新,深受震撼。

    如今钱逸群自己天天抄经,一笔王体字rì益飘逸俊秀。又受了师父潜移默化的引领,道心萌发,与魏华阳传授的剑意更加契合。一旦招式使出,果然是剑意弥漫,侵人心神,看得二人感悟良多,自觉受教颇深。

    看着到了rì常时间,钱逸群与钱卫一前一后步行上山。

    三茅峰是太湖七十二峰的最高峰,虽然只是略高一线,并不能俯览众山小,却足以令人心旷神怡,见太湖而发浩荡情思。

    此刻峰顶上站了四个人,其中两个自然是徐佛与李贞丽。另外两人却是不知哪里来的女郎,一长一幼,服sè相近,都提着长剑。四人像是故识,又像是的有仇,言语之间已经交锋了数个回合。

    钱逸群正要登顶,见羊肠小道上站了两个忆盈楼女子,其中一个正是杨爱。这在往rì却是从未见过,所有站岗放哨的弟子都远在三茅峰下,从未上过顶台。

    “钱道长。”杨爱总觉得叫钱逸群“厚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叫“道长”却总会有种淡淡的悲凉感。

    “两位姐姐怎么站在这里?”钱逸群笑道,“今rì有变化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从南京来了两位同门。”杨爱飞快回头看了一眼,下面只能看到顶上人影,不能真切。

    钱逸群运起双目,如同带了一副望远镜,目光在李贞丽和徐佛身上一扫而过,落在那一大一小两个美女身上。尤其是那位小美女,一双眼珠荡漾得就如要漫溢出来的水潭,勾人心魄。

    两人同时感应到了有人偷窥,齐齐朝下一望。

    “啧啧,看来是两个高手呢。”钱逸群叹道。

    “不知道什么来头。”杨爱道。

    另一个女子插嘴道:“那小女郎名叫顾媚娘,与我同年。”

    这女子声音清脆,如黄莺轻啼,眉眼带着天真稚气,最是一双红嫩口唇,微微上翘,显得俏皮可人。杨爱这才想起来一般,介绍道:“道长,这位是李妈**女儿,李香君。”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秦楼义气姬李香君,《桃花扇》里的女主角。原来如今才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上面那位南京来的顾媚娘莫非就是一品夫人顾横波?

    李香君见钱逸群若有所思,毫不客气道:“是我的名字不好听么?道长在想什么呐?”

    “贫道在想,既以香君为号,为何没有香气呢?”钱逸群笑着抽动了两下鼻翼,好像是在闻空气里的味道。李香君年纪还轻,是被当做紫霄种子培养的小姐,从未见识过如此放浪的人,登时有些尴尬胆怯。

    “香气才来,香气才来。”钱逸群笑道,“是贫道错了,李小姐切莫生气。”

    李香君红着脸,道:“我不生气的。”

    杨爱不知怎地有些吃味,道:“那是,我这妹妹xìng子最好,从不来知道什么叫生气。道长还不上去么?”

    钱逸群举足yù行,心中叹道:表面上xìng子好的人,内在里往往刚强。谁能想到现在一个xìng子最好的弱质女孩,将来竟成了血染香扇的贞烈女郎。

    “喂!那个穿黄衣服的,你家妈妈唤你上来。”上面传来女孩脆硬的呼声,正是那个顾媚娘。

    三人之中,钱逸群身穿暗青道袍,李香君身穿紫服,唯有杨爱穿着月牙黄的襦裙。

    杨爱嘟囔一声:“真是没有家教。”却只能朝钱逸群施了一礼,转身朝峰顶走去。!~!

第四十四章试剑横波骖龙翔

    杨爱上了三茅峰顶,朝徐佛和李贞丽福了福,道:“妈妈,道长来了。”

    钱逸群已经跟着上了峰顶,未语先笑,但见顾媚娘和她妈妈两个美女果然国sè天香,烟视媚行。他对徐佛笑道:“不成想今rì有客人。”

    徐佛没有心思玩笑,只是淡淡介绍道:“这位是金陵顾大姐,也算忆盈楼同门。”

    钱逸群知道忆盈楼分脉极广,不过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只收风尘女子。他望向顾大姐,正好与那女郎目光相撞。两人谁都没有避让,直看得如胶似漆,又看得恬不知耻,竟看得李贞丽都看不下去了。

    “咳咳。”李贞丽干咳一声,“顾大姐来此,是为了一桩陈年赌约,要夺了我的绮红小筑呢。”

    钱逸群无所谓地站到一旁,道:“既然是赌约,那快些赌完便散了吧。”言谈间实在不将顾家大小美女放在眼里。

    顾大姐不动声sè,一脸媚笑,道:“道长想来是方外高人,不如做个见证。”

    “很好,怎么个规则?”钱逸群一口答应下来,十分爽利。

    “陈年往事多说无益,道长只需见证今rì斗剑谁赢谁输。”顾大姐道,“若是我赢了,那绮红小筑便要改名换姓,归于我的名下。若是她们赢了,我的媚香楼自然归了她们。”

    “好。”钱逸群见徐佛和李贞丽都没有反对,自然也不会反对。不过他却见李贞丽脸sè发白,想必其中另有缘故。

    李贞丽只是懊恼,怎么被这姓顾的女人挤兑了几句,便将自己和徐佛绑在了一起?现在她们点名要让徐佛的弟子出战,明显是挑软柿子捏。她看了一眼杨爱,心中腾起一股悲愤,这小妮子虽然长得可爱,但是灵蕴平平,身子沉重,显然是没习练过上等功夫。

    徐佛也暗叫不好。杨爱是她喜爱的女儿之一,但是归家院的姑娘们一向不专心武事,杨爱的手段在归家院也是中庸。若是让绮红小筑的小香君出战,胜率或许还能大些。可这顾媚娘偏偏挑中了杨爱。

    钱逸群对女人之间的口舌之争没有兴趣,却看出杨爱的畏惧,以及顾媚娘的得意。

    “你的眉毛竟然长得跟我一样,罪不可恕。”顾媚娘挺剑而出。

    钱逸群不由往两人眉毛上看了一眼,果然有仈jiǔ分相似。常言道,美女大多是一样的美,丑女却有千姿百态的丑。两个美女别说眉毛长得相像,就连面孔相像都是常有的事。因为相像便成罪过,这放在哪朝哪代都说不出个道理。

    ——莫非后世美女以撞衫为耻,就是这种心态?

    钱逸群心中暗暗揣测。他见顾媚娘杀气腾腾,开口问道:“这斗剑,莫非是生死台?”

    “刀剑无眼,死伤有命。”顾大姐笑道,“若是怕了,现在投降也行。”

    “唔……还有其他限制么?”钱逸群见杨爱退了一步,便踏上一步,将她的场子镇住,不让她露怯泄气。

    “我等家长自然不能出手相帮。”顾大姐笑道,“道长莫非钟情这小女子?”

    “她的确与贫道有缘。”钱逸群笑道,“为报赐衣之恩,我得先教她一手保命之计。请宽限些时候。”

    “反正rì落之前她们若不应战便是个输,你要教快些。”顾大姐倒是爽快,朗声笑道。

    “足矣。”钱逸群暗笑。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杨爱道:“我只教你一个御剑诀,你用这柄白虹剑去与她斗。”

    杨爱一愣,接过钱逸群递上的宝剑,心中暗道:原来他这般关切我,若是我今rì死在顾媚娘的剑下,不知他是否会伤心……

    这姑娘情窦初开,哪里还有心学习御剑诀。钱逸群虽然说得仔细,却如对牛弹琴,一丝半点都没被人记在心里。徐佛更是暗中摇头,盖因杨爱连自己的灵蕴都不能激发,学了这诀也断不能运用。

    钱逸群却对此毫不在意。他将戴世铭的佩剑起了个名字交给杨爱,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御剑制敌。他只想看看钱卫的猿公剑法到了什么程度,至于杨爱的安危,他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到底人家大人就站在场边,断无看着自家孩子被杀的道理。

    李贞丽见钱逸群这般认真,轻扶额头,心道:罢了罢了,见钱公子如此义气,今rì输了也值得了。还好绮红小筑的资产早就分得差不多了,左右一座院子,便让姓顾的妖女取了去罢!

    “记住!剑指一定要跟着剑走!”钱逸群最后交代一句,推了推杨爱的后背,让她上前。他道:“有我在,勿用怕。”

    杨爱如同受了极大的鼓舞,怀抱白虹剑走进战圈,怒视顾媚娘,道:“你若本事不济,便别怪我一毛不拔。”

    “好口舌!看剑!”顾媚娘高呼一声,唰唰抖了个剑花,挺剑便刺,溢出浓浓的自得自满之意。

    这一招钱逸群却是熟识,乃是颇得剑意三味的“名动四方”。

    杨爱到底还是被顾媚娘的气势折服,以灵猿腾挪身法避开这一剑,反手送出一招“江海凝光”。当rì水榭之中,她对钱逸群的这一剑印象极深,现在自己使将出来,却毫无江海之阔达,更无rì月光华凝聚之辉煌。

    顾媚娘一搭手便知道自己选对了人,心中大喜,呼喝一声,举剑下压,剑微动,意断流,一招“天地低昂”直取杨爱中门。

    钱逸群皱眉,心中不悦:这姑娘实在太霸道,杨爱十有仈jiǔ是接不住这招的,若不是自己有所布置,岂不是要被她从中劈成两半?

    徐佛也跟着惊呼一声,手已经按在了心口,恨不得自己上前替女儿斗剑。只是碍于当年盟约,只能站在场边空焦虑。

    李贞丽已经做好了必输的准备,也不想让自己师姐的女儿白白送死,一只玉手已经按住了剑柄,准备破约救人,大不了将绮红小筑送人而已。

    三人的眼光都很准,杨爱的确接不住这招。

    只是钱逸群知道,这场斗剑的主角并不是杨爱。

    而是钱卫。

    白虹剑嗡嗡颤鸣,震得杨爱手心发麻,不禁松了手。让她心中惊恐的却是白虹剑没有落地,反倒如一道白虹朝顾媚娘小腹刺去。

    一时间,白虹剑呼啸龙吟,剑气迸发,就如刚刚被吵醒的巨龙。

    帝骖龙翔!

    钱卫出手了。

    武学的关键在于身心合一。许多jīng妙的招式在心中可以随意施展,一旦到了手上就会变形走样,这就是心里明白和身体明白的区别。武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无非就是将心里明白的事变成身体明白,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做出最自然的反应。

    钱卫跳过了这段苦练,因为真正持剑的是他的女儿——卫秀娘。

    要做到心里明白很容易,这就是眼高手低者遍布天下的缘故。钱卫虽然年纪大了,悟xìng也不佳,但是无论心里明白什么,卫秀娘都能忠实地执行出来,这就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哪怕钱卫明白得再少,演绎出来却也十分惊人。

    李贞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吓了一跳,握着剑柄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徐佛当然也知道自己女儿的斤两,望向钱逸群,心中喜悦,暗道:定是钱公子出手帮忙了。只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杨爱这才明白刚才钱逸群让她剑指随剑走的用意,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心道:钱公子就是出了家,还是记得我的……我可不能让他失望,便是唱戏也要唱好这一出。

    一念及此,杨爱以灵猿腾挪身法游走场中,剑指却一直跟着白虹剑,没有须臾离开。

    钱卫听多了钱逸群对于剑意的阐释,虽然似懂不懂,总能明白剑招的名称往往是剑意的总结。他在心中虚拟出场景,自然有所感悟,卫秀娘鬼灵所持的剑招之中自然会流露出相应的剑意。

    顾大姐看着突然碾压自己女儿的杨爱,心中疑惑,暗道:刚才看看不过是个未入门的莽撞丫头,怎地突然之间就成了个剑术大师?这手段,这剑意……便是徐佛李贞丽亲自下场也不过如此吧!她们欺我太甚!慢着,是那个道士么?

    顾大姐望向钱逸群,细细打量。只见这道人头戴浩然巾,软噗噗的护住了整个脑袋,垂下绒面的披巾在肩头。身上一袭剪裁得体的暗青道袍,一尘不染。虽然年纪尚轻,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股镇定的大家风范。

    ——这道人会御剑诀,肯定不是上真观里那些只会背书磕头的全真道士。看他装扮又不像是茅山或者是龙虎山下来的高人弟子。可恨刚才没有问他名号。

    顾大姐心中暗恼,又想道:莫非……其实是他在搞鬼?

    世间玄术秘法千千万万,归根结底却逃不出咒、诀、符、阵四门功课。眼下钱逸群口唇紧闭,面sè淡然,肯定不是在施诀咒。手中无笔空中无纸,当然也不会是符法。至于阵法……若是如此年轻就能在无形中布阵,旁人岂不是都白活了!

    ——莫非是神通?

    顾大姐心乱如麻,看着场上白虹宝剑几乎是在戏弄自己的女儿,她终于决定出手相救。

    一股青烟从顾大姐袖中腾起。这股青烟千扭百转,不肯消散,像是认准了人一般,随着山风飘向钱逸群。!~!

第四十六章 小香君遭厄

    徐佛、李贞丽二人受到钱逸群的支援,翻身而起。两人默契十足,一左一右朝顾大姐攻去。顾大姐心下一慌,暗道:这道人什么来路!这一手帝钟竟然有如斯用处,怎在江湖上却不为人知?

    若点破这是白莲法螺,顾大姐必然认识。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本需要漫长音乐作为引子的法术,竟然被钱逸群改成了简短的铃子,施放更快,效用更强。

    钱逸群的这一手流铃振得二人战力大涨,转眼之间就将场面控制下来。

    顾大姐随手甩出长袖,裹住顾媚娘往后一拉,跳出战圈,媚眼如丝,幽怨道:“姐妹们便要假外人之手屠戮同门么?”她不说自己在本门之中掺杂了多少外门功夫,只挑徐佛和李贞丽的错。

    二人本没有斩尽杀绝的心思,到底同门学艺,多少有一分香火之情。只是想到刚才自己吃了暗亏,若不是钱逸群相助恐怕就要命丧当场,心中气愤难消。

    钱逸群第一次施用流铃传导灵蕴,经验不足,自身灵蕴空了大半,颇有些虚亏之感。因心道:这顾妖女正面手段有限得很,若论yīn狠毒辣、偷袭设套却是好手。不能在实力上碾压她,便没有必胜的把握。

    “福生无量天尊!同门之间下狠手多没必要。”钱逸群上前单掌竖在胸前,口称天尊圣号,笑道,“有道是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依道人看,大家各让一步吧。”

    顾大姐见钱逸群表态,心中一松,暗道:这道士中了我的chūnsè烟竟然如没事人一般,可见修为在我之上良多。与其跟他死斗,不如全身而退。

    “道长好文采,”顾大姐媚笑道,“既然有道长说项,妾是不愿与她们撕破脸皮死斗不休的。说起来都是一个祖师爷赐饭,何苦为难自家人呢?”

    徐佛和李贞丽见钱逸群不愿帮手,自然也不敢逼迫太紧。今rì这一合之下,她们已经发现这位顾师姐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若是再加个顾媚娘,恐怕吃亏更甚。

    钱逸群竖掌稽首,比了个有请移步的手势,站到一旁,让出下山的石阶。

    顾大姐轻移莲步,脸上笑吟吟,边走边问道:“道长怎么称呼?rì后也好款待。”

    “俗姓贱名不足挂齿,蒙朋友们不弃,唤我一声厚道人。”钱逸群微笑以对,时刻防范,若是顾大姐再出yīn招便抽身而退。钱卫见这两个妖女与钱逸群站得近了,也是紧张兮兮,一柄白虹剑直指顾大姐后心。

    顾大姐脸上笑容不断,额角却已经挂了冷汗,生怕对方使诈,只是心中安慰自己:这道人是个修道修傻了的,必定不会行些yīn暗手段。

    她却不知道钱逸群并非不愿,实为不能,否则也不会如此好声好气就走了。

    下得三茅峰,顾大姐见路边还站着一个紫衣少女,脚下一滞,笑道:“这姐儿倒是俊俏,叫作什么名儿?”

    “我叫李香君。”李香君才十二岁,毫无阅历,虽然提防甚严却不觉得报个名字有什么关系。

    “嘻,”顾大姐自顾自走路,就像是急着回去一般,“好名儿,和我媚香楼正好有缘呢!”

    跟在顾大姐身后的李贞丽顿时心生jǐng兆,快步冲上前去。

    顾大姐手下再不迟延,甩出袖子一把裹住李香君周身,脚尖轻点,人已经朝前飞去。空中传来一声娇笑:“这香君妹妹先随我回去小住几rì,待你来金陵收取媚香楼时定当送还。”

    李贞丽对李香君期望极高,两人相差不过九岁,名为师徒母女实为闺房姐妹,当下发足狂奔就要追她回来。徐佛不能让李贞丽独自赴险,也急追上去。

    钱逸群本想跟上,奈何疾行身法只会灵猿腾挪之术,却又是个吃灵蕴的大户,只追了几丈便后续乏力。

    不一时,李贞丽与徐佛也都无功而返,两人神情甚是郁郁。

    李贞丽银牙咬碎,暗恼钱逸群不肯出手相助,气得不与钱逸群说话。

    “我刚才灵蕴耗竭,实在出手不得。”钱逸群解释了一句,却又有些无趣。男子汉大丈夫,彪悍人生何须解释?不过转念一想,友情也是需要经营的,多说一句话又不会累死。至于面子……我一个道人,还在乎什么脸面。

    徐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已经要多谢道长相助了。”

    “三年不见,那妖女竟然厉害到了这等地步!”李贞丽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人家乐意帮你是人家的客气,不能当做自己福气。

    钱逸群道:“她们怕是不会那么快回到南京,不如找到她们落脚之处,将香君妹妹抢回来。”

    “正是,若是让她们回到南京,于我们也是不利。”徐佛点头道。

    那边杨爱轻轻走到自己妈妈身后,扑闪着大眼睛看着钱逸群。她今rì突然开启了一个新的境界,只觉得一切都变得鲜明有趣,在原来的救命之恩上,更生出一份对钱逸群的好感来。

    钱逸群反正也要下山历练,如今猿公剑法也已经学完了,正好将这事了结掉。不说今rì自己眼睁睁看着,就算不在现场,想想忆盈楼对钱家的照拂也不能袖手旁观。

    李贞丽心中焦虑,只道了声“好”便下山安排人手去了。徐佛和杨爱跟在后面,两人悄悄耳语,正是杨爱将刚才的奇怪感受讲给妈妈知道。徐佛得知爱女竟然激发灵蕴,从此步入一个全新境界,心中大喜,竟冲淡了因李香君被掳而生的郁结。

    此正如吴歌所唱: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钱逸群拖步走在最后,悄悄对身边钱卫道:“咱们还是太过心软了。”

    钱卫暗道:是老爷您心软,我可不手软。

    “老爷,她们说穿了还是一家人,您贸然插进去终究不妥。”钱卫自觉老成,出言劝道,“若不是您心地慈悲,我一剑了账了那个小妖女,说不定这二位妈妈一样要反过来埋怨您呢。”

    钱逸群虽然觉得徐佛和李贞丽不会这么混账,却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且随她们走一遭,将小李姑娘救回来。不过这妖女手段诡谲,与我往rì之敌都大不相同。”

    “何不问问曹将军呢?”钱卫出主意道。

    钱逸群心中一愣,这些rì子曹文用曹变蛟叔侄就住在上真观的西园客房,每rì里瞅着自己,生怕自己会跑路一般。这两人都是打架杀人的专业人士,的确有必要咨询一番。他当下加快了脚步,下了三茅峰,捡了一条小路,脚下轻快,不一时便到了西园。

    “你这招【啸西风】刚烈有余,yīn柔不足。”

    两人刚踏进西园,便听到曹文用中气十足地指点侄子曹家枪法。见了钱逸群,曹文用也不避讳,继续道:“西方属金,西风便是金风,乃是天下最锐力之风。祖宗却为何用了个‘啸’字?诗曰:其啸也歌。又有啸傲一说。乃是指旷达悠远,随心所yù之意。若像你这般刚烈,只能聚成一束直来直去,力尽则死,不能变通。唯有加入yīn柔之力,上下贯通左右逢源,方能成就这个‘啸’字。”

    曹变蛟额上汗珠在光中闪烁,毕恭毕敬道:“多谢三叔指教。”

    钱逸群安静在一旁听了,心道:这位曹将军倒是儒将。想想也是,若只是武夫之家,曹文诏也不会被誉为大明第一良将了。

    曹文用让曹变蛟好生体悟,走向钱逸群,拱手抱拳作礼,笑道:“道长此来有何教我?”

    “将军客气,”钱逸群打躬回礼,“贫道此来特为求教。”

    曹文用道:“不敢称教,愿为道长参详一二。”

    钱逸群隐去了忆盈楼的故事,只说自己受朋友之托要去别人地盘救一个晚辈。那人出手yīn辣,诡谲多变,特来求一个条陈。

    曹文用请钱逸群进了堂屋,两人分坐,沉声道:“圣人以‘一’贯通大道,故而可知诸邪不如一正。道长大可以煌煌之阵,强攻宵小,何必担忧?”

    钱逸群心道:你这种说法都是有理,所谓强大的力量面前什么yīn谋诡计都是玩笑。问题在于得有碾压的实力才行,看顾妖女显露的两手,体、意双修,绝非庸手啊。

    “其次便是知己知彼了。”曹文用继续道,“敢问道长一句,对自己的手段可有尽知么?”

    钱逸群在心中略一梳理,知道自己的天赋是个主动加成技能,还得傻乎乎地喊出来。至于草木之心的御木,在实战中除了出其不意,别无用处。

    咒法中只会掌心雷,胜在速度快,亏在威力不大。

    剑术嘛,有一套猿公剑法进攻,另外还有一套灵猿腾挪身法保命。这两者正好发挥西河剑的锋利。

    其他法宝有百媚图、清心钟、无相扇、寻鬼司南……怎么看都是标准的鸡肋,浑然派不上用场。

    曹文用见钱逸群陷入沉思,也不打扰。又见钱逸群苦笑摇头,知道钱逸群还是战斗经验不足,出声提醒道:“上次见了道长对阵,有谋有断,大可以扬长避短。”

    钱逸群咦了一声,心下豁然开朗,深受启发。

    ——我是被这将军的正邪之论带到沟里去了!顾妖女诡谲难测,难道本道人就是好测的么?

    钱逸群想通了这节,哈哈大笑一声,起身告辞。!~!

第四十七章 天涯何处能识君

    穹窿山道,一匹瘦马驮着个胖道人,一步步踩在石阶上往下走。这胖道人头发花白,一脸横肉,眼圈发黑,一看就不是什么高真大德之辈。偶然路过的几个山民却对这道人恭谨得很,远远便立住让他的马儿先过去。

    因为他们非但认得这个道士,家里还租了这道士的好几亩良田。

    这道士便是穹窿山上真观的监院老爷,人称赵大师的便是。

    真的赵监院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观里,这位赵监院却是个西贝货。

    钱逸群将红娘子贡献来的易容阵反复研究,多加琢磨,总算习了个皮毛。如今他只能变幻身形,至于声音、神情这等高档要求,都带着浓浓的钱氏烙印,无法做到惟肖惟妙。而且也只能勉强变得老些,要想变成小童或者女人,更是力不能及。

    好在顾大姐不认识赵监院,所以其他方面像是不像,问题也不甚大。钱逸群幻成赵监院的身形方才知道天下最轻松的事,莫过于看人挑担。看着红娘子变来变去十分轻松,真的轮到自己就知道了其中苦恼。

    一旦幻化,身体一样会产生各种变化,就与阵眼所借之人一般无二。这赵监院明显过于肥胖,走几步路胸口就有些透不过气来,更别提肥肉堆积,走动时一晃三抖,刚刚变成时差点累垮了钱逸群。真心佩服他能够拖着这么一副躯壳在山上跑来跑去,大呼小叫。

    ——早知如此,就该借随风的头发。

    钱逸群心中暗自懊悔,不该贪图省事,直接取了赵监院铰头时留下的残发。不过真要去借随风的头发,人家也未必肯借。身体发肤不能轻毁,若不是长发过腰,谁会铰它?

    自从昨rì的李香君被顾妖女掳走,穹窿山上就喧闹不停,往来尽是缙霄部传递消息的姐妹。钱逸群下山的时候碰到了几拨,只是因为赵监院的容貌方才没有被认出来。否则徐佛和李贞丽恐怕早就追下来了。

    以这两个女子的智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幻化作赵监院。只有下山之后,换个容貌出去,这才算是彻底瞒过她们。

    “老爷,带上她们两个做帮手不是更好?”钱卫对钱逸群这种单刀赴会的魄力十分难以理解。

    “我是要趁其不备,一击搏杀,若是带上她们两个,岂不坏事?”钱逸群无奈道,“你只管跟着,不必多问。”

    钱卫唯唯诺诺,只是在前面牵马。不一时两人路过一个柴棚,见有个庄稼汉在里面干活。钱卫偷偷过去割了人家一束头发,拿回来交给钱逸群。钱逸群变作那汉子的模样,仍旧穿着道袍,坐在马上往城里去了。

    这边才走到灵岩山下,钱逸群的马头便被人拦住了。

    拦路那人穿着倒是眼熟,正是青衣小帽,文家下人的标准服饰。当头那人先仔细瞅了瞅钱逸群的脸,又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细细比对。半晌方才道:“道人从哪里来?”

    “道人从道上来。”钱逸群没好气道,“你们是官府么?竟然胆敢拦路!”

    “我们虽然不是官府,却比官府还要势大几分。”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傲然道,“我们是姑苏文家!”

    “唔!”钱逸群装作惊讶,“你们便是衡山文氏,姑苏文家?”

    “自然!”那管事胸膛挺得老高。

    “那你可认识上怀下远马先生?”钱逸群问道。

    那管事一惊,腰顿时弯了几分:“道长是马先生的故友么?”

    “正是。”钱逸群摸着脸上的胡渣,觉得痒痒的,“贫道半月前收到马先生的传书,正愁找不到地方呢,速速带路。”

    文府管事一脸悲切:“道长且随我来,不过要见马先生,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说着,便将马怀远上山找贼道钱逸群麻烦的事一一说了,其中自然添油加醋,将钱逸群说得罪大恶极天地难容。

    钱逸群心中冷笑,轻轻捅了捅隐身的钱卫,嘟囔一句:“看来不给些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管事以为钱逸群说的是“钱逸群”,连声附和道:“正是,道长得好好教训教训……哎呦!”

    钱卫隐在暗中使了个绊子,让他跌了个狗啃泥,直摔掉了两颗门牙,满脸血污。钱逸群大声叹道:“苏州这地界真邪xìng,你刚骂了人,就有报应了。”

    那管事愁眉苦脸,吐了两口血沫,不敢说话了。

    钱卫却仍不肯放过他,走两步便绊他一跤。五六跤跌过,这管事也撑不住了,对钱逸群道:“道长,小人去办点私事。”他掉了门牙满口漏风,好不容易才说清楚。

    钱逸群自然放他去,只见他走到路边,朝着穹窿山方向撮起三堆土,磕头喃喃道:“钱神仙大慈大悲,小人嘴贱已经得了教训,求求钱神仙放过小人吧。”连连磕了十七八个头,他这才肯站起来。

    钱卫见他如此道歉,便也不去绊他了。管事的走了两步,见不再摔跤,心中暗道:这钱逸群果然是天上神仙下凡,这都能知道!看来这个道人也是凶多吉少,我何必奉承他?他这般想着,接下去的路上再无一言,正好让钱逸群落个清静。

    这回钱逸群走的是张府正门,果然是豪富人家!门口上马石下马石罗列,拴马柱饮马槽分布。三重门当,四应有尽有,好不气派。

    文光祖与张文晋气味相投,便留在了张府养伤。现在伤口的结疤都掉了,两人还是成rì搅在一起,不说回家的话。听说有位外地道士是马怀远请来的奥援,这文光祖与张文晋自然倒履出迎,甚是尊崇。

    钱逸群心中暗笑,正好也走得累了,想想回家还有好几里路,不免在这里打顿秋风,顺便探探虚实。再看他们如此殷切,暗道:我若是不使唤他们做点事,实在对他们不起。

    一行人进了花厅,自有下人安排茶点。

    “敢请教道长仙姓?”张文晋好声好气问道。

    “江湖人称厚道人。”钱逸群淡淡说道,坐了主宾的位置。

    文光祖也坐了,直言问道:“那钱贼倒是有几分本事,不知厚道长有何绝技?”

    钱逸群心道:索xìng使点小术,让他们信服。因说道:“我叫那杯子,那杯子便会飞来。”

    文光祖和张文晋瞪大了眼睛,只等这位厚道人验证所言不虚。

    “来,飞来!”钱逸群指着文光祖手边的茶盏,叫道。

    钱卫自然过去将茶盏取了,平平稳稳送到钱逸群手边。钱逸群挥了挥手,这回连说话都省了,直接让钱卫端回原处。

    文光祖和张文晋都是有些见识的,心中暗道:这道人既不用诀咒,也没有符纸阵法,只是口中一念便能有这般威力!必然是个有神通的高人!再看他面目黝黑,皮肤粗糙,必然是个在山中苦修行的隐士!这回马怀远倒算是立了一功。

    两人对视一眼,张文晋微微摇头,文光祖略略点头,却是想到一块去了。张文晋的意思是不可放走此人,文光祖是道:正有此意。

    钱逸群见自己伪装高人成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贫道此番出山所为两件事。”

    “道长请说,若是有在下兄弟能够效劳之处,敢不从命!”张文晋是商贾之家出身,毫无障碍地表示忠心。反倒是文光祖还有官宦子弟的矜持,只是出声附和。

    “其一,是见见我那故友马先生。”钱逸群道,“其二嘛,听说南京媚香楼的顾妈妈就在苏州,想请她来见一面。”

    文光祖当下道:“好教道长知晓,马先生被那贼道钱逸群掳去了,勒索四千两足银,还请道长救他一救!”

    “四千两很多么?”钱逸群装作无知,“给他便是了。”

    文光祖咬牙道:“银钱事小,面子事大!若是我们与那贼道妥协,天知道rì后有多少人深受其害。”

    “这事不忙。”钱逸群摸了摸胡渣,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又道:“等找到了顾妈妈,对付那贼道就更有把握了。”他旋即吹捧了一番顾妖女的神通广大,术数通玄,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又因为二人有旧,故而此番是必定要见一面的。

    张文晋心中暗道:看来这道人是在山里憋久了,今晚便舍两个美婢与他,也好做一场功德。

    “其实请顾妈妈前来,倒比四千两银子更好办些。”文光祖笑道,“莫说她眼下人在苏州,就算是在南京也能给您请来。”

    “那便最好。”钱逸群懒得再跟两人啰唣,便道,“道人的辟谷丹吃完了,烦请两位善福寿备些粗茶淡饭。”

    善福寿是道士对俗家的敬称,眼下也就只有恪守古律的道士还用这词。张文晋一听这道人用词专业,心里更信了几分,笑道:“敢问仙长可有忌口?”

    “道人修心不修口,有什么上什么便是!”钱逸群说着,食yù大起,口中津液分泌,连忙喝了口茶以作掩饰。

    张文晋得了这个准话,自然吩咐厨子拿出一身的手段,好好款待这位山野隐修的高道真人。不多时,整个张府都热闹起来,鲜活刚宰的鸡鸭鱼猪陆续进了厨房,被烹制成一道道sè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最好来一只烤羊。”钱逸群站在窗口,突然说道。!~!

第四十八章 天上掉下个大宝贝

第四十九章 道人安时而处顺

    第四十九章 道人安时而处顺

    钱逸群已经被这种法宝拉来拉去拉成习惯了,坦然受之。

    当然,这是玩笑话。

    其实是钱逸群道心明悟,对于何谓道,何谓道人,何谓真道人有了个朦胧的了解。一个能够开辟如此祥和安宁世界的圣人,绝无可能布下重重机关,设置夺命陷阱。因为哪怕他有半点这样的杀心、机心,其清静之道便破了。

    反而言之,也别指望这样的圣人留下什么法宝秘籍,提点后学。对于这种踩在yīn阳鱼中线上的太上之人而言,万物都有自己的轨迹,任何干预都是失德非道。

    钱逸群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天,天上rì月齐辉,果然是另一处乾坤。低头看地,脚边是油油青草,夹杂着不知名的小花,漫溢清香。在他面前是七座雄奇的山峰,因为已经从外面看到过这处仙境全貌,故而只一眼就认出了中间那座瘦削较矮的山峰。

    正是翠峦。

    在外面看时,这翠峦上布满了青苔。到了面前,方知这座百丈高的山峰上全是茂密森林。

    硕大无朋的两个汉隶大字,早已被时光打磨得圆润无棱,边角处爬着青藤。钱逸群从青草芳华之间踩出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

    只绕到山yīn,便见有溪流淙淙,又有山洞,大可通人。钱逸群童心大发,往山洞里钻了进去。

    洞口虽小,内里却是乾坤广阔,比之三茅峰顶台更大些。这洞壁上荧光闪烁,自然发光,水润yīn凉,另外有条穴径盘旋而上。

    钱逸群信步踏了上去,随着这洞内小路摸索前行。这一路上行良久,过了三道转折,眼前光明大作,原来是到了石洞尽头。

    这里已经极高,距离地面十来丈,洞口外是一块五十步见方的平台,一样的青草绿树,空气如洗。

    从这里便能看到“峦”字的山脚了,再往上却无通路。

    钱逸群做了两个深呼吸,仰着脖子望向山顶,暗道:是了,到了圣人的境界,要想上山未必需要走路。不过……谁说眼前无路呢?他上前扯了扯缠绕山体的藤蔓,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牢不可破。钱逸群运起灵蕴,伸手握住老藤,以灵猿腾挪身法在这几乎垂直的岩壁上攀爬起来。

    灵猿腾挪身法本来就是效仿猿猴攀爬,在平地上只能看出转折遁形的敏捷,只有到了山林之间才算回归本sè,一路上去竟然比如履平地。

    较之平地更胜一筹的是,攀爬时耳旁风声猎猎,身上每一块肌肉骨骼都活动开来,每一缕肌腱韧带都交替张弛,好像这藤蔓就是为了供人运动方才长成这般。

    钱逸群爬到翠峦峰顶,一边是天光茫茫,一边是另一座直耸入云的高峰。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平复呼吸,只觉得体内灵蕴滋生恢复速度极快,不一时便恢复如初。原本他以为天地灵气只是个虚无概论,如今方信了果然有灵气所钟的洞天福地。

    钱逸群站起身,再望向入云高峰,却是一座全是石头的奇峰,偶尔有两从小草不甘心地在石缝中钻出来随风摇摆。他走到峰顶周边,绕了一圈,低头看下面景sè。果然在月升方向看到一处干涸的湖床。从外面看,这个池子不过几毫深度,亲临圣境才能看出这竟是个既深且阔的大湖。

    ——不知道我从外面加点水,这里会不会满出来。

    钱逸群心中暗道,不能理解这里独成天地的原理。不过,他很快便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他眼前。

    如何出去。

    当时叫一声翠峦就能够进来,但是无论他再如何叫都没有丝毫反应,还真是单向通行的典范。

    钱逸群知道这回自己是糟了,想想身上什么都没有,若是被困在这里恐怕rì子十分艰难。唯一的好处就是刚刚吃饱,还有一天的功夫去找食物。

    他在穹窿山上有了生活经验,知道但凡青山便是一座宝库,总有能吃的东西。又因为有曹变蛟的前车之鉴,他对于不认识的果子也不敢轻易染指。

    从翠峦峰顶下来,钱逸群先在山溪里喝了点水,补充水分,旋即开始了孤山求生之旅。

    论说起来,只要在这个大千世界,即便是圣人也得有个身体。若是没有了身体,那也不必要这座宝山了。钱逸群见翠峦山洞里没有丝毫人类生活的遗迹,便决定探寻一样其他六座山峰。

    然而山中无甲子,却一样有rì月轮转。

    rì头落尽,皓月当空,天青如幕,乌云凝结,很快便淅淅沥沥下了雨。

    钱逸群总算是有先见之明,提前结束了探寻活动,赶回翠峦峰下的山洞里过夜,正好躲开了这场夜雨。

    他用掌心雷轰击树木,取得火种,只可惜西河剑和白虹剑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包好了放在外面。眼下只能砸石做斧,用来砍柴。因为山上草木丰茂,一时也找不到枯枝,因火生烟,若不是有个天然烟道,恐怕钱逸群会被自己点的火熏死。

    孤寂的山洞中火舌舞动,映在钱逸群脸上。钱逸群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却发现一向随身携带的百媚图竟然留在了外面竹箧里,这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钱逸群看了看面前放着的清心钟,以及钟旁那枚看似普通的破财落宝铜钱。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钱逸群脑海中突然响起师父的声音。这是《养生主》里的句子,师父从未与他讲过这话,却分明是师父的声音。钱逸群只以为这是自己太思念师父的缘故,倒也释然。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这空荡荡的山洞喊道:“道人安时而处顺,啥都不怕!”

    “啥都不怕……”

    “都不怕……”

    “不怕……”

    吼!

    恍如天雷的呼啸声,湮没了山洞中的回音。

    钱逸群一个激灵站起身,心中惊骇莫名。他从入山以来从未见过动物,甚至连昆虫都没见过一只。

    难道是有守山怪兽在夜间出没?

    钱逸群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右手虚托,左手持铃,贴着山壁挪到暗处,静静盯着两个入口。

    这叫声如狮吼,如虎啸,却又都有所不同,仿佛蕴含着极大的悲愤。

    钱逸群听了片刻,见那声音似乎是从湖泊方向传来的,久久也没有靠近,心中略略放心。若不是外面雨大,他倒是很想去看一看。也不得不夸他一声道心坚定,很快就能脱了衣服在篝火边安然打坐,丝毫不在意那吼声如雷。

    等钱逸群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晴空万里,太阳悬在中空,不烈不弱,温暖宜人。钱逸群伸了个懒腰,只穿了中单内衣便往西方走去,继续探寻这个圣境的秘密。

    圣境之中没有鸟兽昆虫,好在西方矮峰脚下布满了竹林,一夜霖雨正好让竹笋冒尖。

    钱逸群凿木为锅碗,用掌心雷取火,取溪水炖了嫩笋,虽然没有一丝半点的调味品,却是鲜甜甘美。他又从巨峰下的松林里找到了松果,权当零食。从干湖岸边找到了略带辛辣的小红果,碾磨成浆可当调味。口味上略嫌清淡,却都是纯天然绿sè食品。而且这圣境灵气充沛,不曾有过一丝人烟污染,所食山珍也都深藏灵蕴。

    有了饮食住宿,钱逸群很快便安定下来。每rì清早起来喝水啃笋,爬山砍柴,探访秘境。到了中午便回洞中,或是临溪洗漱,或是摇铃自娱。晚上在洞里打坐修养,一觉天明。

    在钱逸群初来乍到的几rì里,每rì都排出体内恶臭杂质。他还是经过洗筋伐髓的人,只大半年功夫就又积存下如此之多的肮脏物,可见“五浊末世”不是白叫的。故而此间的rì子倒也过得逍遥清静,离开这里的念头越来越淡。

    住得久了,圣境的气候规律也让钱逸群摸了个透。这里五rì一风,十rì一雨,夜湿昼晴,颇似儒家书里所写上古圣王治世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漫天星斗,永远都是一轮皓月当空。这皓月同样有yīn晴圆缺,二十八rì一个循环,每月三天月圆。说来也怪,每到月圆之夜便必定大雨如注,湖泊里吼声如雷。钱逸群几次想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总是心生畏惧,没有成行。

    这一rì,钱逸群算算时rì,又到了月圆暴雨之夜。他这回早有准备,在翠峦峰顶寻了个平坦地方,搭好避雨棚子,置备饮食,就守在这里,下定决心要会会这位神秘邻居。

    到了晚上,月光洒落湖中,如同水凝。

    钱逸群端坐棚中,只见山风渐起,空中乌云缓缓聚拢,围着月亮一圈,却不遮蔽,如同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故意布置。不一时,瓢泼大雨从乌云中落下,打得山石噼啪作响,空中登时弥漫起一股水汽。

    那干涸的湖泊之中,渐渐积起了水。钱逸群颇为奇怪,这雨虽大,却不至于大到如此程度。细细一看,原来那水并非雨水,倒像是地下水渗透出来的。

    湖泊的深度不过两丈,底下都是干燥的碎石。钱逸群曾经走过一圈,并不见有泉眼水源,实在想不出这水是从哪里出来的。

    水很快就涨到湖边。湖面上波翻浪涌,与大海相比都不遑多让。

    吼!

    一声长啸,拖着震撼神魂的颤鸣,从湖泊处传来。

    钱逸群jīng神一振,顾不上风雨,探出大半个身子望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第五十章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正浮出水面。

    那头颅如同鳄鱼,长吻短鼻。鼻翼翕张之时,喷出两道白长水箭。它张开长吻,口中白牙森然,如同刀山。一双眼睛如同猫眼,在月光下映shè出绿莹莹的凶光。

    这是……

    龙!

    钱逸群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像是打桩机一样砰砰敲打着手心,若是不按住就要飞出来一般。

    吼!

    那龙发出一声吟啸,猛然飞出水面。

    钱逸群看了不由失声惊呼。

    硕大的龙首之下是蛇一般的长颈,渐渐宽阔,露出一双粗壮的前肢。

    此龙一边升腾一边扭转,好似要让钱逸群看个透彻。钱逸群刚为它的大腹便便而惊讶,又看到它后背生出两列如棘的背刺。在背刺之侧,一对巨大的翅膀猛地张开,扇动间发出猎猎风声。

    钱逸群脑袋彻底空白一片,只有两个字:

    应龙!

    龙生五百年而有角,是为角龙。生千年而有翼,是为应龙!

    应龙又名黄龙,是龙中之jīng,因助大禹治水有功,故而颇受先民推崇。实际上它的地位却不高,史书中就有一条应龙因挖错水道而被斩杀的记录。

    这头应龙呼啸悲愤,每每振翅飞出便被一股更为庞大而神秘的力量拽住,扯入水中,竟然无从逃离。

    钱逸群见它露出水面的身体便已经与翠峦峰相差仿佛,更不知道藏在水下的后肢到尾部究竟有多少长度。

    如此庞然大物,竟然被关在这湖泊之中,难以逃脱。只是不知这湖水是怎么将它隐藏起来,更不知道平rì没水的时候,这龙在哪里。

    钱逸群心情激荡,看着应龙一遍遍地飞天失败,突然心中泛起一道涟漪,心道:即便强力如此龙,也终究不能摆脱圣人之力。而圣人却只是体悟大道的凡人,可见这大道施行,真是磅礴得令人难以想象。那些口中叫嚷着扳命逆天的人物,真知道自己在对抗何等强大力量么?

    好在这力量大公无私,于任何生灵都是一般,毫无偏颇,各行其道,以生杀之力行生生之事。

    钱逸群一念及此,心中感悟,耳畔再不闻风雨龙吟,眼前再不见水浪滔天,唯有一阵空旷之声在脑中响起:

    “虚含虚,神含神,气含气,明含明,物含物。达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于火者化为火,同于水者化为水,同于rì月者化为rì月,同于金石者化为金石。唯大人无所不同,无所不化,足可以兴虚皇并驾。”

    这是五代道士谭峭的《化书》大同章,钱逸群曾在山上抄过一遍,却不是藏经阁里的存书,而是赵监院的私藏。那时钱逸群还不知道赵监院的苦心,被分派到这个任务时颇为不耐,笔迹虚浮潦草,应付了事。谁知此刻竟然在心中腾起这么一段话来,一遍遍在脑中盘旋,哪怕用念头止它也做不到。

    应龙仿佛有所感应,望向翠峦峰顶,振翅悬浮,勉励与水下的巨力相抗。它倒像是真能听见钱逸群的心声,竟然沉默片刻,听完了一遍,一双猫眼腾起无边怒火,冲着钱逸群发出一声震天龙吼。

    这巨大声浪席卷乾坤,折弯了翠峦峰上草木。

    钱逸群岿然不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一切映心却丝毫不挂,只是在脑中一遍遍回放这段经典文字,若有所得。

    应龙终于抵不住水下巨大的力道,轰然落水,响声如雷。它在水下一个翻转,上面自然鼓起一道弧凸,继而整个龙头破水而出,水流从长吻、龙须滚落,混杂着大雨倾盆,哗啦作响。

    飞起的应龙再次朝钱逸群作声大吼,这次的声浪却明显弱了许多。

    钱逸群仍旧不去管它,只听着心经自涌,仿佛又回到茅棚之中,坐在师父身后,有师兄在侧,鼾声相伴。

    他竟在风雨之中,打坐休养过去,彻底融入了这个天地乾坤,微妙圣境。

    应龙吼了一夜,终于在月光散去的时候隐入水中,再没出来。

    这湖泊在一夜之间蒸发殆尽,露出湖底白sè的碎石。

    若不是湖岸湿泥留下的水印,谁都难以相信昨晚竟然暴雨如注,湖水滔天,还有一头应龙在此翻腾怒号。

    钱逸群从定中出来,浑身安泰。他舒展筋骨,如猿猴一般飞腾下山,就如自家楼梯一般,再不复当rì攀爬的苦恼。

    虽然昨夜也算得上是一桩奇遇,却难撼动钱逸群的道心。这一rì依旧如平素一般,砍柴、挖笋、拾果,没有丝毫变化。

    灵蕴海上,尸狗一夜之间又小了几岁,变成个五六岁的蒙童。钱逸群不知道它最终会变成怎生模样,也不敢去臆想。照中行悦说的,一旦有心臆想便坠入后天,再不自然。为了转移注意力,钱逸群取出破财落宝铜钱,时而转个陀螺,时而猜个正反,倒也是一桩自娱自乐的事。

    也不知道是触动了那根神经,这铜钱突然发出一阵金光,硬生生变成了两个。钱逸群心中一奇,随手又是一拨,两个铜钱合二为一。他再拨弄一下,又成了三个!简直如同魔术一般。

    钱逸群捏起金钱,心中回忆起当rì戴世铭打落自己宝剑的情形。

    他在石壁前立定,右手捏起这落宝铜钱,存思钱上,口中喝道:“散!”随即将钱掷出。

    顿时漫天金光,那枚铜钱如同散花一般洒开,简直就像是一片金钱雨,叮铃咚隆落在地上,混着洞里的回音,煞是好听。

    钱逸群低头略一清点地上的铜钱,足足有百枚出头。他随手捡起一枚,心中存了个“收”的念头,一地铜钱纷纷跳起,复归为一。

    ——这破财落宝铜钱应该算是被我炼化了吧。

    钱逸群心中又暗忖道:戴世铭那厮只能抛出十来枚,我却能抛出百来枚,这到底是资质不同还是灵蕴有异?好像这法宝用得不累,几乎没有消耗灵蕴。

    如果把身体视作电池,灵蕴就是蓄藏在电池里的电量。法宝则是电器,哪有不用电的电器?钱逸群是身在福中,自己天生灵蕴丰厚,像落宝铜钱这样的电器根本让他毫无消耗电量的感觉。

    在这上,戴世铭怎能跟他比?

    钱逸群反复又试了几次,总觉得有些不够尽兴。索xìng收了铜钱,趺坐石上,轻轻打着流铃,心中钻研这法宝的用处来。

    ——既然诀咒符阵都能复合施用,为什么法宝不行呢?唔,未必是不行,而是我不知道罢了。我天赋言灵,若是能将诀与法宝融合一起,那威力岂不是更大?诀本就是灵蕴运转的方法嘛!

    有了这个突发奇想的念头,钱逸群起身回到石壁前,细细体会掷出铜钱时自身灵蕴的流转。十余次之后,他终于捕捉到了一条几不可寻的路径。

    “乾坤一掷!”钱逸群暴喝一声,体内灵蕴如同山洪爆发,猛然将那条微小的路径拓宽数倍,身体一阵发虚。

    只见这声加持之下,那枚铜钱果然金光大作,分裂成了漫天钱雨,噼里啪啦落个不停。等它全部落尽,地上竟然有厚厚一层铜钱,足足有上千枚。若是这钱可以流通,钱逸群可真是名符其实的钱一群了!

    钱逸群心满意足地收起宝贝,心道:这法宝初看时平平庸庸,细细琢磨一下却是个好东西。它以一枚铜钱做本,幻化出无数灵蕴铜钱,同时又在虚实之间跳转,所触无不实,而所见无不虚。果然是好宝贝!在戴世铭手中却是浪费了。

    于是,钱逸群每天玩铜钱的花样也就更多了,眨眼间又到了月中月圆之夜。

    品到了甜头,钱逸群这回更是动力十足,早早就在翠峦峰顶等着。

    满月,风雨,湖水,应龙。

    一切如期而至。

    钱逸群身在龙威之下反倒更容易入静定观,脑中回响起全本《道德经》,只是八十一章的顺序却颠来倒去,没有一遍顺序是相同的。应龙初时仍旧暴怒无常,却渐渐安静下来,到了后半夜,只是偶尔方才发出一两声龙啸。

    钱逸群于此中贯通了不少道理,自有所得,灵蕴海中尸狗一魄也成了个襁褓婴孩,双目紧闭,如同熟睡。

    再过一月,钱逸群履约而至,这回自动播放的经文乃是《清静经》。应龙悬浮湖面,静静听经,整夜都没有发出一声呼啸。

    接下去的rì子里,钱逸群每逢月圆便去翠峦峰顶打坐。脑子里读过的经书一一登场,无有重复。应龙已经不再跃出水面了,只是浮在水里,露出两个鼻孔和一对眼睛,以及那个高隆的额头,神情惬意。

    这一夜,钱逸群只转了一遍《邱祖忏悔文》,便已经泪流满面,心中忏悔之情不可收拾。他站起身,望向平整不波的湖面,迎着吹面不寒的夜风,伸出手,让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掌心。

    自己在这圣境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rì,开始还记得勒石记r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连记rì子都忘记了。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恐怕正是如此吧。

    久不曾咆哮过的应龙突然发出一声龙吟,却没有丝毫恨意,只是友好地召唤一个老友前去。

    钱逸群收回遐思,心血来cháo,飞身下山,朝湖边健步而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雪纺初落无情地,哪堪世人偷笑

    第五十一章 雪纺初落无情地,哪堪世人偷笑

    应龙已经在湖边等着钱逸群了,见钱逸群到来,扬了扬细长的蛇颈,又重新潜入水中。

    钱逸群见应龙这般做派,心中一动,开口道:“应龙老兄,是要我踏上来么?”

    他本是憋得久了,并没指望应龙能够听懂。谁知应龙竟然浮出水面点了点头,再次潜回水里,只露出长吻隆准,宛如河滩。

    钱逸群看着那足以让他藏身的鼻孔,又看了看那双洁净得没有瑕疵的双瞳,纵身一跃,跳上了应龙的长吻。落脚之处十分踏实,就如踩在实地一般。

    应龙发出一声喉音,缓缓仰起头。

    钱逸群心道:这是要飞?一念及此,他连忙伏下身子。见鼻孔下有龙须粗壮如大树,连忙跑过去,手足并用,缠抱不放。

    水声巨响,应龙振翅而起,竟然脱离了湖水的束缚,露出更为粗壮的后肢,以及渐渐收细的长尾。

    应龙飞得极快。钱逸群只觉得罡风乍起,旋即停息。睁眼一看,唯见天上皓月临照,四周别无峰峦遮拦。

    原来应龙是带他上天了。

    钱逸群听到应龙发出一声喉音,再低头看去,却见圣境最高峰就在脚下。

    这石峰越到上面就越是光洁如镜,根本没有着手借力的地方,是以钱逸群最多也就是攀到山腰。如今居高临下,才见石峰顶上有一座茅棚,形制竟和茅蓬坞里的茅棚别无二样。

    钱逸群心中大喜:莫非这是师父炼化的圣境?就连房型都是一样!

    师父木道人是钱逸群所见所闻修为最高深的人,真要是圣人,炼化了这圣境,对他来说也是丝毫不足为奇。

    应龙降下了高度,让脸面与峰顶近乎持平衔接,却碍于体型庞大,仍有三丈来宽的空隙。这点距离对于今rì的钱逸群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纵身跃过,到了峰顶。

    钱逸群扫视四周,心中喜悦难以按捺。

    原来这周遭环境竟也与茅蓬坞相类。

    茅棚背靠一块巨大的山石,正门敞开,露出里面烧得发黑的灶台。若是此时木道人从中走出来,咧嘴微笑……钱逸群也会以为是理所当然。

    他疾步朝茅棚走去,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心中却是近乡情更怯。在圣境之中不曾记算天数,只算算每月与应龙相会的次数,约略就能推出自己起码五年没有见过红尘物事,此刻哪怕是一个油瓶都能让他兴奋起来。

    “师父!”

    钱逸群真的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坐在堂中,面向墙壁,背对大门,诚如往rì师父通宵打坐静养的模样,不由失声大喊。

    那身影却岿然不动。

    及至走到跟前,钱逸群才发现这是个已经羽化道人的遗蜕。

    遗蜕没有丝毫腐臭秽气,散发着阵阵祥和,空气中飘荡着檀香香气,可见此人修为之高已经究通人天之际,修成紫金琼玉身留在此间。他身上穿着浅青sè道袍,剪裁合体,看不出针脚,必定不是俗物。头上无冠,只系着一字巾。

    一字巾却不是常见的yīn阳和合鱼搭扣,而是一个由“人道寸”三字合而为一的秘字连接。虽然从未见过这字,钱逸群心中却将它读作了“道”。再细细品味,这字以单人旁为部首,右边是上下结构的“道寸”两字,岂不是在说:人依大道,存心可得么?

    钱逸群心有感悟,却无从核实,略略一叹。他又看那道人容貌,果然是鹤发童颜,面容平和,皱纹极少,若不是一顶白发如雪,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模样。只见他肌肉若一,肤sè红润,宛如生时。只有一双眼睛闭牢,嘴角微微内敛,可知他不是在打坐,果然是含笑飞升。

    ——这位圣人看着眼熟。

    钱逸群细细端详,只觉得心中发痒,好像自己与这位往圣有什么关系一般。又看了片刻,他方才直起身子,扫视屋内,也如茅棚一般家徒四壁,清贫如洗。

    不同之处也有。

    在这遗蜕正面所对的墙壁上,两行草书流泻而下,焦枯得宜,动静互彰,隐约间能见张旭怀素的影子。

    钱逸群借着屋外满月光华,定睛细看。也多亏了他有草木之心增加目力,否则却还真不容易辨识。

    只见这联句写道:

    入此门由此路,翠柏苍松,莫问蓬莱在何处,

    登斯阁会斯人,青山绿水,别有天地非凡间。

    钱逸群读了两遍,心中赞叹:果然是仙气泠然。不过这联句却有些深奥,若说只是描绘此间胜景,恐怕见识也太浅薄。可惜我境界不足,还难领悟。

    钱逸群又转了一圈,在一张瘸脚桌上见有一张素帛。上书两行俊秀小楷,像是女子的笔意。钱逸群取出门外,就着月光读道:“误入红尘最该死,谁取烟波共我眠。”

    ——好幽怨……

    钱逸群读了忍俊不禁,暗道:这明显是怀chūn少女手书表白,放在这里必定是因为这位坐化了的往圣。哈,原来圣人也有青chūn情怀啊。

    钱逸群回身放好了素帛,突然月光收敛,屋内一黑。他以为是应龙老兄在空中翱翔遮住了月亮,转头却见一个人影挡在了门口。

    “你是谁?”

    两人同时发问,一般的语气语调,甚至连音量都相近相仿。

    钱逸群清了清喉咙,道:“我是误入此间一个小小道童,今rì得应龙老兄帮助,有缘拜见这位道门前辈……的遗蜕。”

    “你刚才笑话我了,是不是?”那女子声音清冽,带着微微翘音。她往前走了一步,逼问道:“是不是你在笑话我?”

    钱逸群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心中暗道:我也不至于如此这般没出息吧!一定是她气场太盛!

    不过平心而论,这女子自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丝气场波动。别说什么王霸之气,就连凡俗女子该有的气息都没有。她就像是一个虚影,在又不在。

    钱逸群是很有眼水的,能蓦然出现在这个圣境里的人,岂非等闲之辈?若是阿猫阿狗都能来,自己也不至于多年来找不到个说话的对象。他陪笑道:“唐突仙子,实在罪过,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道吧。”

    “你是不是要说:权当你是个屁,放了就走远些吧。”女子声音平平,似认真,似玩笑,让人琢磨不透。

    这放屁的梗对钱逸群来说已经烂大街了,在这个世上听到却有些错愕。尤其是这样一个脱俗的女子,口中毫无滞碍地吐出“屁”这样的粗字,实在有种不搭调的感觉。她不是应该只吟唱诸如“一chūn能得几晴明”之类的婉约词句么?

    “唉,笑便笑吧,我又不是没被人笑过。”女子幽幽叹道,又问,“你是他的法裔么?”

    “这个……唉!”钱逸群上前一步道,“我能详细说说么?”

    女子背着月光,略略点头。

    钱逸群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肺部充实,打开话匣子:“小道本名钱逸群,乃是姑苏吴县人,生于万历年间,家中三代公门,有屋又有田……”他憋了多年的话,总算找到了个人形听众。此时此刻,哪里有比说话更重要的事?哪怕惹恼了这位神仙姐姐,也要在她拔剑杀人之前把肚子里的话吐干净。

    这女郎非但没有嫌钱逸群话唠,反而听得认真,偶尔插嘴问上两句,又或者纠正钱逸群背错的经书文字,绝没有半点不耐烦。听完钱逸群说完今夜站在这里的缘由,女子长长哦了一声,总结道:“原来你不是他的法裔。”

    钱逸群颇有些不好意思,搔首道:“天下道门是一家,他是前辈,说不定我也读过他写的东西。”

    女子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他一生不肯落笔著述,带徒弟时倒还肯偶尔说教,留几笔联句……”她说着,目光投向正堂壁上的草书,若有所思,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她又狠狠摇了摇头,道:“他常说,他所言所行无一是他自己的,前人早就将该说的都说透了。”

    钱逸群应道:“正是,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确实,大道唯一,真正的道者所思所想皆是一般。”女子叹声道,“我便与他总是想得不一样,徒惹烦恼。”

    “仙子怎么称呼啊?”钱逸群被隔绝人世五年之久,已经将这女子引为朋友了。

    “你不用与我套近乎。”女子直言道,“我又不是你,好像从未见过人一样。”

    钱逸群心中颇有受伤的感觉,愁眉道:“一人独处山中,真是病也憋出来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回归人间,更不知道家里人都如何了。”

    女子声音缓和了许多,说道:“你倒是没有磨灭人情,很好,很好。千万别像他一样,连人都不像了。”

    钱逸群顺着女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往圣遗蜕,心道:我倒是想象他一样……哪有那么大的造化!唔,不对,就算有也得等到父母……不,等到妹妹百年之后再说。

    “你可有心上人?”女子突然问道。

    钱逸群一愣,心道:这个问题有些深奥了。我虽然活得时间不短,真正与女孩往来的机会却不多。上辈子没摊上早恋那等好事,这辈子除了青楼女子也见不到什么闺门良家。若说心上人嘛……(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此间年复年

    第五十二章 此间年复年

    “我与一位曲中女郎倒是有些缘分,就是刚才说到的杨爱小姐。那时我还没见她颜面,只是在湖上听到有个极好听的声音唱着曲……”钱逸群话唠犯了,又将杨爱的故事节选出来,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女子听得显然比刚才更认真,连插话都没有。等听完了钱逸群的自剖心迹,她方才幽幽道:“你果然比他好了许多。”又道:“那位爱爱小姐若是知道你五年来都没有忘记她唱的曲子,一定很是开心。”

    钱逸群叹道:“她当年便要嫁人,只是夫家出了变故。现在肯定已经嫁人了。”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女子解说道,“山中一rì,世上不过一瞬。”

    钱逸群恍然暗道:这么说来倒是跟百媚图有些像。唔,跟无间地狱也很像……如此看来,往圣们的思想都很统一,凡是关囚徒的地方,时间差都拉得极大。不知道应龙老兄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

    “仙子姐姐,我怎么才能出去呢?”钱逸群问道。

    “不急。”女子悠然道,“碰上你这样有情义的男子,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且先听我的吩咐。”

    “请说。”钱逸群连忙应道。

    “看到屋角那个鱼篓了么?”仙子姐姐遥遥一指。

    钱逸群走近两步,果然有个圆口方肚的鱼篓,经年老竹编成,孔眼大小不一,可见制者十分随意。

    “这是他做的。”这姐姐声音一旦转为幽怨,便肯定是与这位往圣有关。她道;“他给这篓起名‘金鳞篓’,说是因为姜子牙写了一首诗,太丢元始天尊的脸面,故而他要拨乱反正。说来也好笑,我竟是真的信了。想想他的岁数,怎么可能听到姜子牙吟诗呢?”

    “姐姐,这鱼篓是干嘛用的?”这才是钱逸群关心的问题所在。

    女子从沉思中醒来,道:“金鳞篓,顾名思义是捉盛金鳞的。”

    “金鳞?那不是鲤鱼么……”钱逸群心道:圣人还真讲究,抓特定的鱼用特定的鱼篓。

    “是跃过龙门的鲤鱼。”女子反手指了指背后,“那条应龙就是被他用这个鱼篓抓来的,囚在此间。”

    一条龙……

    钱逸群吸了口气。

    不过……

    “那龙到底犯了什么罪过?”钱逸群好奇问道。

    女子随口道:“也没什么,不过做了件让他心生嗔怒的事。”

    “咦?圣人也起嗔心么?什么事这么严重?”钱逸群已经脑补出应龙残虐不道,屠戮生民,圣人出手降服……如此一系列的故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喷了一口口水。”女子道。

    “不至于吧?”钱逸群不信,“喷口水就囚在这里?”若是连口口水都容不下,这位圣人也实在太过杀伐果断了。

    “嗯,的确没什么,只不过是冲着一条蛇喷的。”女子撇过头。

    “那蛇是圣人养的宠物么?”这圣人的爱好还真有些小众。

    “只不过是条野蛇罢了……”女子突然激动起来,“她偷了他的宝贝,差点害死他,他却浑然不觉得什么,贱兮兮跑去给人当奴仆,还为她得罪了天下佛门!后来她恩将仇报,几次三番要害死他,他却处处忍她让她,还要为她报仇!要我说,那条龙何罪之有,明明就是为民除害!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给我住嘴!”说到后面,竟然吼了起来。

    钱逸群吓得一愣,心道:这不都是你自己要说的么……而且,这哪里是在说“蛇”?分明是在说你的情敌呀!圣人也玩人妖情未了么?听上去还有些虐心虐身,敢不敢不要这么乱啊?

    “你若能发誓出去之后屠尽天下蛇妖,我就送你一件至宝!”女子恨恨道。

    ——果然是妖!

    ——这天下哪里有妖怪啊?

    钱逸群脑中一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至宝。

    “必然!”钱逸群正sè道,“降妖伏魔,使命必达!”

    “你也看出来了,我这是幻像投影,不能着物……”女子道。

    ——惭愧,还真没看出来。

    “……等你出去了,去云台山猕猴谷,那里有座地宫。”女子道,“你要寻到一块猕猴模样的巨石,对它道:‘长安城里芙蓉国’,它便会开启洞门让你进去。”

    钱逸群听她说的又是猕猴又是地宫,心下发毛。自从《西游释厄传》流传以来,大明百姓都知道惹上猴子肯定没好事。钱逸群小心问道:“仙子姐姐,那地宫里没有什么陷阱吧?”

    仙子姐姐不悦道:“那是我借九地之yīn炼丹的地方,哪里来的陷阱!”

    “那就好,那就好……”

    “时rì久了,里面的丹药恐怕不能吃了。”女子道,“其它东西于你也没甚用处,你只许拿案几上的一支玉简。里面是他写给我的一些小法术。听你刚才说的,恐怕世间也早已失传了。”

    虽然是期权,不过钱逸群还是心满意足地拜谢道:“多谢仙子姐姐!”

    “好了,我传了你出去的口诀便走了,rì后也不会见你。”仙子说罢便要斩断俗缘。

    钱逸群连忙叫道:“姐姐稍等,您还没说这金鳞篓怎么个用法。”

    “这都要我教?”仙子不悦道,“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存念其上,收取自然无碍。”

    钱逸群随手取了桌上素帛当做实验品,灵蕴传到金鳞篓上,心念一动,果然收了进去。他从篓口望进去,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像是有个无底深渊。

    “他取了三节南海紫竹,炼化出这个宝贝。”女子又有些失神,“每一节紫竹都能装尽南海之水,这鱼篓有得放了。”她又道:“不过灵蕴越强就越难收纳,得看你自身修为。”

    ——圣人出手,果然不凡!

    钱逸群心中感慨。

    “还有!”女子厉声道,“把素帛还回原处!”

    “是是!”钱逸群连忙从鱼篓中取出素帛,放回桌上,轻轻掸平。

    女子这才和气起来,道:“出去的口诀是:如意。”

    翠峦,如意。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完全没什么关联啊!圣人的思维跳跃还真大……

    “小道还有些杂物在翠峦峰,马上出去。”钱逸群毕恭毕敬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关照道:“以后若是进来,便自己乖乖玩耍,少上来打扰他。”

    “是是。”钱逸群连忙应道,暗道若不是应龙老兄慈悲,自己还上不来此间。

    女子的身影渐渐消淡,就如当rì木道人离去时一个模样。

    钱逸群心中惊叹,暗道:看似很像,不过师父可不是虚像幻影。他想起给师父捶背捏腿的情形,不由叹了口气。

    应龙知道钱逸群自己没法下山,一直等在外面。

    钱逸群这回算是轻车熟路,跳上应龙的长吻,抱紧胡须,转眼之间便回到地面。

    此刻天光将亮,月亮偏西,应龙急急扎入水中,冲出老大的水花,将钱逸群浑身打了个湿透。

    钱逸群吐出一口湖水,齿颊甘香,恨不得喝一口。又想到这是应龙老兄的洗澡水,这才散了这个念头。他等应龙再浮到岸边,抱拳拱手道:“应龙老兄,虽然还是明白您与往圣有什么过节,不过今rì奇缘皆仗老兄成全。小道rì后若是学有所成,必然前来放你zì yóu。”

    应龙仰天长啸一声,声音中饱含感激之情。

    钱逸群又道:“听闻此间一年,人间一瞬,等我再回来,恐怕不知这里多少年了。老兄又要孤苦一龙了。”

    应龙微微点头,发出恋恋不舍的喉音。

    “只要外间事了,我便常来看望老兄!”钱逸群提起jīng神道。

    应龙仰头看了看天,又是一声呼啸,扎入水中。此刻正是月华消隐,天光乍现。湖水随着月华瞬间消失,一如不曾出现过似的。

    钱逸群抖了抖身上的湖水,强自笑了笑,心道:这样倒也干脆,不知道省了多少离情别怨?对我来说只是一rì不见,对它来说却不知又是几千年光yīn。

    他上了翠峦峰,取了清心钟和破财落宝铜钱,本想塞入鱼篓之中,却发现这落宝铜钱收摄无碍,清心钟却只是落在篓底,就和普通鱼篓承装物事一般。

    钱逸群想起高仁曾说过:万物含灵。看来是自己的修为尚且不足以收纳这清心钟。他也不为此费神,想想山洞里除了一件破败如抹布的道袍之外别无他物,索xìng就在这里大喊一声“如意”。

    ……

    狐狸见钱逸群随一道白光消失不见,心中发愣,暗道:难道炼化这圣境的圣人仍在里面?就这么把那小子召进去了?那小子果然是天命所归么!它还记得相遇当rì钱逸群随口开的玩笑,心中不由动荡。

    钱卫停了筷子,看着狐狸捧着的小山,忍不住问道:“我家老爷呢?”

    狐狸正要答话,只见手中小山金光四shè,转眼之间,钱逸群已经站在了屋子中间。

    屋里一人一狐顿时惊得眼珠都掉了下来。

    眼前这人可谓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只见他披头散发,身上是缠着破布的藤条,勉强蔽体,裸露着大块大块的结实腱子肉。常年风吹rì晒,钱逸群的皮肤早就粗糙黝黑,不复当年公子小哥模样。也因为整rì攀爬,身体骨骼经络拉开,硬生生又长高两三寸。(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姑苏王家

    第五十三章 姑苏王家

    “小子?”、“老爷?”

    一人一狐异口同声惊问道:“你去了哪里?”

    钱逸群扫了两人一眼,哪里有空回答他们?

    他嘴里塞着糖醋里脊,一手已经抓住了羊肋排,另一只油腻腻的手正伸向桌边的三白酒……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哇……”钱逸群手还没够到酒瓶,嘴里的里脊已经吐了出来,“呸呸呸!这肉坏了?怎么如此sāo臭?”他又抓着烤羊送到鼻前,用力一吸,整张脸都凑成了一团。他道:“这气味也太腥膻了吧!”

    狐狸跳到鼓凳上,伸出爪子拍了拍钱逸群,道:“你没事吧?”

    钱逸群摸了摸嘴边的一圈浓密胡子,道:“有事。”

    “你入山了?”狐狸小心翼翼求证道,生怕白开心一场。

    “是。”钱逸群从腰间取下鱼篓,放在桌上,试着将小山圣境放进去,果然也不能够。他道:“我见了炼化这圣境的圣人,他已经羽化了。”

    “那是自然,世间一瞬,山中一年吧。”狐狸道。

    “那倒不至于,”钱逸群摸着胡子,“我也就过了五、六年而已。”说着,让钱卫和狐狸在自己对面坐好,将进去之后的每一点小事都翻出来说了个痛快,甚至连自己栖身山洞前的一株小草有几个叶片都不肯放过。

    钱卫和狐狸哪有那仙子姐姐的修为涵养?早已经是痛不yù生,恨不得拔路而逃。偏偏钱逸群在山里的五年不是混吃等死,随手一拍便封住了两人的去路,连出恭都不许去。

    “呼呼,舒坦了!”钱逸群总算解了话瘾,外面已经打起了三更,“再不说话,舌头都硬了。”

    狐狸、钱卫心生大解脱之感。

    狐狸好奇心最盛,又问道:“你说的那仙子,长什么模样。”

    钱逸群摇了摇头:“这倒没见。她背光站着,脸上又像是蒙了一层纱,完全看不到容貌。我只看到她一头乌黑长发,映着月光实在是脱俗出尘。唔,还有那腰肢纤细,玉手如葱,肯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女。”钱逸群这么说着,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个面都没见过的女子完全印在了自己心上。

    狐狸又问那个往圣是何模样,心中不断冒出可疑的人名,却又纷纷否定。它将故事的每个细节都挖了个遍,摇头道:“没道理!没道理呀!”

    “怎么个没道理了?”钱逸群问道。

    “你说这圣人囚禁了一条龙。你可知道最后一条应龙升天是什么时候?那是梁朝朱温时候的事!”狐狸道。

    “就不能是被抓之后进化的?”钱逸群反问道。

    “说得轻巧。”狐狸不屑道,“龙每一次变化都不逊于凡人成仙,你当应龙是时间熬出来的?没有足够的天材地宝乾坤元气,怎么可能成就一头应龙?而且你说那龙初时暴戾非常,那正是除鳞的前兆。一旦它难消心中忿恨,就会招来天雷,剥去一身龙鳞,千年修行尽数毁去。”

    钱逸群略略吃惊,道:“没想到我还做了一件好事。”

    “这可以算是功德了。”狐狸摇头晃脑道,“闻经悟道,罪灭福生。你对他有超度之恩。未来肯定有好事等着你。”

    钱逸群哂道:“上古灵种都指望不上,龙的事且先放放。”他又道:“当务之急,你们谁跟我说说,咱们下山来是干嘛的?”

    狐狸差点从鼓凳上滚下去,这才想起对钱逸群而言已经是五、六年不曾入过红尘,许多旁枝末节的事忘记得差不多也是应有之义。

    钱逸群刚开始在山中的时候还会反复回忆红尘往事,甚至努力追溯前生的记忆,然而这种回忆终究十分辛苦,并且也不真切。许多事还会因为受到情感影响变得似是而非,将自己引入执迷,前后不搭,逻辑不顺。

    至于李香君被掳这种事,在钱逸群的记忆顺位里实在很难排上号。

    钱卫便将二人为何下山,如何进的张府,之前与张文晋、文光祖说过什么……一一汇报,没有漏掉一句。

    钱逸群这才接上记忆,抚掌赞道:“让两个纨绔去找个ji女,这招实在太妙了!”

    “是老爷您自己想出来的。”钱卫无语,提醒道。

    “那是,”钱逸群大笑道,“没想到我多年就有如此智慧,不愧是我!”

    狐狸伏在地上,背脊耸动,呕呕狺吠,也不知道是在作呕还是在笑。

    钱卫隐去身形,怕老爷看他脸上的偷笑。

    “还有,老爷这个称呼恶俗极了。”钱逸群道,“我一个道人,当谁家的老爷?以后就叫我……对了,我给自己起了别号没有?”

    钱卫一脸无奈,又将钱逸群自称厚道人、将茅棚起名五三观道院之事细细说了。钱逸群照例对自己年轻时的智慧天资赞叹不已,惹得狐狸实在呆不住了,留下小山圣境便跑了出去。

    ……

    钱逸群此时长成棱角分明,又蓄起了胡须,身形、肤sè也与当rì在穹窿山上时大相径庭,却仍旧躲不过熟人的眼睛,最多只是奇怪他怎么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

    这时候便用到钱卫了。他趁着夜sè掩护,出去走了一遭,取了数人的头发回来备用,其中有张府家丁,也有两位纨绔。

    翌rì一早,钱逸群随便幻了个容貌,起座开门,见昨夜来服侍的婢女坐在门口睡着了,便从她们身上跨了过去,径自前去洗漱。这番动作自然惊动了张府上下,不一时便有管事上来责骂那两个没用的美婢,又送来美味可口的苏州点心。

    张文晋和文光祖也难得没有睡懒觉,衣着整齐赶来请安,心中想着如何将计较好的说辞搬出来,说动钱逸群收他们为徒。

    这些说辞钱逸群却早已经知道了。

    昨晚钱卫前去取他们头发,正赶上两人在屋里密谈。因为涉及“厚道人”,钱卫自然不能错过,听了个周全,回来禀报家主。

    他为此还差点害了针眼。

    原来张文晋和文光祖竟然是龙阳之交,当晚还没说完事便已经搞在了一起,一并让钱卫看了个真切。

    说起来,国朝自万历之后,娈童之好便已经盛行无碍,时称南风。前几年甚至传出左谕德缪昌期在值房里**翰林编修冯诠的事。更夸张的是,这事竟然没有被有司查处,只视作“翰林风月”,成为谈资。

    如此想想,张文晋与文光祖厮混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大事。

    钱逸群今天忍不住地打量张文晋,见他果然有些小受模样,摇头扫去心中泛起的不堪画面,道:“今rì便为你们择地筑坛,你们却要快快找来顾大姐,否则事难成矣!”

    事关xìng命、运程,二人谁都不敢怠慢。他们在常人眼里或许百无一用,但说到寻花问柳却是行家里手,大宗师一般的人物。虽然李贞丽的缙霄部耳目众多,但终究不如这两人方便。

    为何?因为男人在金屋藏娇这事上,对其它女人肯定是千方百计隐瞒不让知道。一旦出了门,却生怕别的男人不知道。

    张、文二人派了家人跑了几家匹配顾大姐身份的院子,一无所获,便知道这顾大姐是瞒了人的耳目悄悄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苏州才俊请来了这金陵名ji,左右不过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要查访起来十分便当。

    果不其然,到了晚饭时分,文光祖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金陵名ji顾妈妈正带着属下女儿在王侍郎家落脚。

    这位王侍郎名叫王心一,是刑部左侍郎,署尚书,地位之高犹在文震孟之上。不过他已经是致仕退休的官员,文震孟还是翰林清贵,故而两家难分高下。文光祖历来只会居高临下与人交往,此刻也不得不乖乖投了名剌,请清客帮闲拉扯关系,跟王心一的儿子王守贞套上了关系。

    王守贞并非文光祖这个圈子里的人,他可是正牌的乙榜出身,举人老爷,还要准备明年的开chūn的礼部会试。不过架不住张家银弹开路,文光祖又送了一幅文征明的真迹,拿人的手短,打算随便应酬一下。

    他见张、文催得急,又想顾氏不过是曲中人物,自己肯让她住在园子里已算是仁义至极,叫出来陪个客人又是什么大事?便约定当晚在王家别院招待张、文,也不忘给厚道人发了一张请柬。

    钱逸群本想将顾氏引到张宅里,这样也算是调虎离山,方便偷人。现在又怕打草惊蛇,万一顾氏恼怒王守贞出卖她,提前返回金陵,那更得不偿失。当下联络狐狸,让它帮忙侦知王家内宅状况,又让钱卫好生看守家里宝贝,自己单刀赴会。

    白泽能通万类之言,随便找了些猫猫狗狗,许以好处,很快就将王家别院的布局,往来人数摸了个大概。只是这些动物的智力终究有限,要想知道李香君藏在哪里,有谁看守,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一番准备做下来,已是天光尽敛,华灯初上。

    张文晋请钱逸群坐了轿子,带了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王家别院行去。

    眼看就要到了,钱逸群的轿帘突然无风自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挤了进来。

    正是狐狸。

    “王家别院突然去了好多人,不乏好手。”狐狸跳到钱逸群腿上,压低声音说道。

    “龙潭我都去过,还怕他?”钱逸群微闭眼帘,不为所动。

    狐狸见了也不由暗赞一声:果然有些风骨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夜宴

    第五十四章 夜宴

    王守贞现在很上火。

    他本来只打算弄个小范围的聚会,让金陵媚香楼的姐儿出来唱两曲,宾主尽欢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弟弟王守忠竟然带了一拨江湖人士来别院,也不曾给他打个招呼。

    王守忠听下人说今晚兄长有雅集,本来很不高兴,谁知细细一问竟然是张文晋与会。有这小张相公出现的地方,能雅到什么程度?王守忠大笑道:“我早听说张庆嘉的花名,今晚要见上一见。”说着自作主张两处并在一处。

    下人们不敢违逆这位二少爷,当然无不照办。

    王守贞怕顾氏那边说不过去,只得先过去,把话说清楚。顾大姐略一寻思:看来王家是呆不长的,若是能从这帮江湖客里挑到一两个好手也是一个助力。只要等我媚香楼子弟都到了苏州,李、徐又能奈我何?

    她这回出来本来志在必得,只带了五六个随侍弟子。没想到顾媚娘竟然败在了同辈人手里,落得如此窘境。不过此番得了那个李香君倒也算不亏,楼没了还可以再起,只要有这等尤物,自然是摇钱树一般。

    “妈妈,李师妹还是不肯吃东西。”侍女上前禀报道。

    李香君自从被掳,便水米不进,不言不语。任打任骂,只是别着头,吭都不吭一声。

    顾氏哼了一声,道:“那就任由她饿着,跟我玩贞烈么?”青楼之中自有调教人心的手段,多少贞洁烈妇,一旦落入这些老鸨手里,一顿手段下来,各个都成了yin娃**。往往越是贞烈的女子,堕落起来也就越彻底。

    是以顾大姐根本不担心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娃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不一时,又有侍女来报,说前面观柳厅里的客人已经到了,请顾氏准备。

    顾氏早就准备停当,只等那些客人报的曲牌传递进来,便分派女儿们出去演奏,她自己也混杂其中,在暗处偷看这些来客中是否有值得招揽的人物。

    这一看,便看上了个其貌不扬,隐隐有些猥琐的道人。

    那道人虽然相貌猥琐,却身穿绫罗道袍,步行间暗踏九宫八卦,举手中沉稳迅疾。厅中人多聒噪,他却充耳不闻。筵席上美味珍馐,他只是略吃了两口青菜,还是在清水里浸过之后方肯入口。

    如此世道能有如此戒行的道士,岂非高人?

    只是这般人物也最难沟通,若是不能投其所好,哪怕金山银山都砸不动。

    顾大姐心中暗道:有道是相由心生,为什么这高手竟然生出这等容貌?莫非是假的么?

    还真就是假的!

    钱逸群早上随便挑了一撮头发,幻化成新的容貌。张文晋见识过红娘子的易容术,知道这是真人不露本相,故而不是十分惊诧。文光祖却暗道:若是能学得这一手,以后出入闺阁可就再无障碍了!

    此刻钱逸群只觉得席间的菜肴口味太重,刺得舌苔疼痛,齁得喉咙发干,只好让侍婢取来清水,涮了之后才放进嘴里。即便如此,仍旧难以下咽,吃了两口便停了。他这番做派,自然不得有心人的眼,以为他是故作高人姿态。

    其中便有一位乾道,身着深黑道袍,头顶九梁冠,老鼠眼,扫帚眉,鹰钩鼻,满身yīn戾之气。他是王守忠请来的客人,见席间另有道人,便起了“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念头,存心要落落那道人的颜面,好显得自己手段高强。

    钱逸群进来便见这道人面sè不善,眼中含妒,只是不去理他。无意间又触怒了那道士,以为钱逸群看他不起,心中恨意更甚。

    那道人见钱逸群停下筷子,啪啪鼓了两掌,席间登时安静下来,连媚香楼唱曲的女郎也放低了声调。

    虽然眼下圆桌共餐已成风尚,不过这等官宦之家的筵席还是依照古法,位尊者一人一席,位卑者二人一席。客分左右,主人居中。厅堂的最中间空留出来,供歌舞表演,往来斟酒。

    此时王守贞、王守忠兄弟二人做了主座,王守贞的客人坐在左侧,王守忠的客人做的都是右侧。钱逸群因为文光祖、张文晋的推让,坐了左侧首席,是主宾席。他见对面有道人鼓掌,目光不善地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暗道:这世间果然傻蛋比鸡蛋多,你这是想找不痛快么?

    果然,那道人放声道:“席上那位仙友,敢问一声仙姓道名,真乡何处?”他坐在右侧次席,不过首席却是空着的,可见在王守忠的客人中地位最高。

    钱逸群淡淡笑道:“凡夫俗子,贱名不足挂齿,江湖人称厚道人。”他答了话,却不反问,言下之意便是:我才懒得知道你的姓名。

    那道人碰了一鼻子灰,脸sè更差,却不好自报家门,那样也实在丢人。他望向王守忠。王守忠到底要维护自己的客人,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道:“这位仙长是我贵宾,乃茅山高士,道号隆璇子!”

    “哦。”钱逸群一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弄得王守忠也是灰头土脸。

    王守贞不知道这厚道人什么来路,不过看起来并不厚道。他干咳一声,示意文光祖介绍一二。文光祖到底是大家子弟,从不怯场,只是听说隆璇子是茅山道士,想想自己的老师马怀远好像跟茅山颇有关系,担心大水冲了龙王庙,便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呸。”钱逸群直接啐了一口,望向文光祖,“谁跟谁是同道中人?”

    文光祖尴尬得满脸通红,依着他的脾气便要发作,只是摄于厚道人的凌空御物方才硬忍了下来。张文晋正要上前打圆场,只听钱逸群又道:“你这小友与我有缘,同上一道也未尝不可。他一个山野道士,跑来招摇撞骗,也想跟我同道?”

    “贼道敢尔!”隆璇子暴怒,起身指向钱逸群。

    钱逸群冷笑,坐在座上往后一靠,悠悠然道:“看你贼眉鼠目,气质猥琐,眼袋深黑,肾虚阳亏,显然是sè中饿鬼,也好意思叫别人贼道?”钱逸群经过赵监院的调教,被骂防御力极高,骂人功力也不弱,一席话说出来不带脏字,却**得隆璇子三尸暴跳,

    隆璇子本有道侣共参yīn阳双修之道,初时进益颇快,近些年却有些不济,最恨人说他肾虚阳亏。他跳了起来,从袖中挚出一把黄表符纸,喝道:“贼子,敢接我一符否!”

    钱逸群还没说话,对面又有人跳了出来,大笑道:“无知小儿哪里当得起道长的符箓!请道长将这符省下赐予小弟,由小弟代道长教训这狂妄之徒!”

    王守贞心下不喜,暗道:这些江湖草莽,将个好好的筵席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二弟怎喜欢与这些人往来。

    旁边王守忠却看得眉开眼笑,道:“正好看看开碑手蒋师傅的手段。”隆璇子见金主发话,自己也不便坚持,又存了让蒋武师试探深浅的念头,便端坐不语。

    “不妥,不妥啊!”左侧陪席之中,突然有人接话道,“蒋师傅是练体着手,厚道长是炼意入道,如何能比得公平?”

    众人放眼过去,见那人蓄着三络长须,身形清瘦,倒是几分飘逸之气。正是张文晋带来的清客,坐在陪席。张文晋微微点头,暗道:汤生果然是个识趣的,回头得记得打赏一些。

    那边蒋师傅却嚷道:“你这意思是我欺负他了!”

    钱逸群冷冷一笑道:“开碑手?是说蒋师傅的手能开碑?”

    “哈哈,寻常石碑,应声而碎。”蒋师傅大笑着扬了扬蒲扇大的肉掌,盯着钱逸群,“敢与我比一场么!”

    钱逸群直盯着那双肉掌,突然出手如电,两支紫檀木筷破空而去。

    这草木之心的副作用威力巨大,虽然会消耗体内五炁,却胜在防不胜防。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故而钱逸群出手便要震慑当场,免得后面那些身子粗壮的武夫草莽一个个跳出来找自己麻烦。

    他在圣境住了这么久,算是彻底将身体调理过来了。一般的人间杂质污秽,都能随着每天的新陈代谢排出体外,不会积聚身中。故而体内五炁腾腾,源源不绝,比之前强盛许多不说,恢复速度也明显快得多。

    这双紫檀木筷是标准的圆头方底,紫檀木又是极品重木,谁都想不到钱逸群会用这筷子当暗器。

    蒋师傅猝不及防,手上剧痛传来,惨叫一声,掌心中已经被两只木筷刺了个对穿,鲜血汩汩涌出。

    开碑手是外门功夫,练的时候十分艰苦。蒋师傅从小练武,意志坚韧,被钱逸群刺穿手掌竟然咬牙硬忍了。

    钱逸群回视蒋师傅:“刚才你说的应声而碎,是说石碑,还是说你的手?”

    众人不知道压力压强的关系,被钱逸群这随手一掷吓得黯然心惊。谁都没有看清钱逸群是如何出的手,想想若是这两支木筷不是冲掌心去的,而是直取要害,恐怕席间就多了一具尸体。

    “来人,扶蒋师傅下去休息。”王守忠将蒋师傅安排在宾客第五席,显然也是十分看重这位武师,没想到言语之间便已经被人解决了。

    他再望向钱逸群,目光之中却带了些许猎奇。(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霸道人行霸道事

    第五十五章 霸道人行霸道事

    顾大姐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出飞筷入肉的戏码,心中喜忧交杂。8 9 阅 读 网

    喜的是:不用找别人,光是这个道人就足以扫平绮红小筑那些sāo蹄子!

    忧的是:这道人如此高明手段,该如何买他出手呢?对了,刚才他自报家门,却是没听清他的道号,若是能近些就好了。

    钱逸群端起水杯,微微抿了一口,刚才消耗的肝炁又补足了。他望向隆璇子,道:“你那符,拿来我看。”

    隆璇子心中已经泛虚,面子上却不肯低他一头,道:“你且等着……”说着,右手比成剑指,左手符纸当空一撒,勅咒道:“九幽十类,听我号令,拘魂夺魄,无有停留!吾奉yīn山老祖敕令!”诀咒念毕,空中符纸正好飘落下来,被这灵蕴一激,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见识过了黄元霸的符法,心中暗道:这差别也实在太大,看来他不过是茅山小字辈。

    心中略一存念,钱逸群手中一翻,从鱼篓中取出李岩贡献的无相扇,激发灵蕴,暴喝一声:“米粒之珠!”一团灵光破扇而出,正是受到激发的金粉世家阵。这些金粉在言灵的加持之下,大得骇人,由粉尘而变米珠,将飞来的符纸撕得粉碎不说,更打向那个隆璇子。

    隆璇子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眼看一团金光闪烁的米珠飞来,连忙掏出八卦镜,提起法袍袖一阵手忙脚乱方才将这灵蕴尽数挥散,却仍旧被扫到了面门,火辣辣作痛。

    这也是钱逸群山中领悟,给法宝配个口诀上去,借天赋言灵,威力能够增加数倍。李岩当rì用这扇子,灵粉只能挥出两三步远。今rì钱逸群却足足打出十步远,尚且余势未尽,闹得隆璇子灰头土脸。

    只这两手,整个观柳厅里再无一人敢对钱逸群不敬。尤其是文光祖、张文晋带来的帮闲清客,纷纷上前凑趣。这个说:“仙长好手段。”那个便更上一层楼道:“仙长道德高真,想必还有更好的手段。”一时间奉承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王守贞虽然不明就里,但见自己的客人胜了,终究是脸上有光事。当下对弟弟道:“你平rì里总说为兄不外出走动,不肯结交能人异士。如今怎么说?”王守忠也不恼,端起桌上的酒杯,走向钱逸群面前,躬身敬酒,道:“仙长果然好手段!”

    钱逸群对他爱答不理,见隆璇子要走,轻轻一拍桌子:“站住!”

    隆璇子已被钱逸群破了胆气,整个人惊得一跳:“你待怎地!”

    “刚才你问道人我是否敢接你的符。道人接了。现在轮到你了。”钱逸群说着,探身从旁边文光祖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筷子。他道:“贼子,敢接道人一筷么!”

    隆璇子脸上火辣辣,额头汗津津,背上虚汗一路湿透了中衣,强自提气道:“今rì逢我破rì,诸事不顺,便认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年之后我再来讨教!”他这说法也算是江湖公认的认输宣告,又定了三年之约,照规矩今rì的事便算了了。

    钱逸群却不是讲个规矩的人。

    “我只问你,敢是不敢!”钱逸群喝问道。

    “三年之后……啊!”

    隆璇子刚说出四个字,钱逸群手中木筷已经飞了出去,正扎在他肩窝,直至没底。

    “道人跟你说今晚的事,你跟道人说三年!去你姨***死人头三年!偏要惹得道人生气!”钱逸群得赵监院真传,面子上一副暴怒模样,心中却是波澜不惊,暗暗偷笑。他骂道:“我再问你这狗才一遍,敢是不敢!”说罢,又从文光祖桌上取了一支木筷。

    隆璇子左手虚按右肩创处,疼得腰都弯了下来,一头冷汗,道:“你都已经shè了……”

    “打你姨娘一脸!刚才那是你惹道人生气,不作数!”钱逸群捏着筷尾,“最后再问你一遍,敢是不敢!”

    隆璇子有苦难言,心里苦得就和吞了黄连一样,暗道:今rì真是没看黄历,竟然惹了这么个疯子。

    “不敢。”隆璇子终究是知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为了一条小命,脸面什么的都是天边的浮云。

    “既然不敢,道人也不难为你。”钱逸群收敛了几分怒sè,“且闭上眼睛吧。”

    “什么!”隆璇子浑身打了个冷颤,“闭上眼睛!?”

    “你既然不敢接,道人就允许你闭了眼睛。”钱逸群道,“快些闭上,否则道人便扔了!”

    众人心中纷纷打鼓,暗道:隆璇子都已经讨饶认输,里子面子都给足了,你原来还要shè他!这厚道人真当改名叫做霸道人!

    隆璇子不敢再多言,若是惹得这疯子不高信,身上难免又多几个洞,白吃苦头。他讨饶似的望向王守忠,心道:我是你的客人,多少也要帮这个忙吧?

    王守忠被隆璇子看得头皮发麻,上前干笑一声:“哈,哈,哈,仙长好手段,大家都是佩服至极。今晚看在小可的面子上,便放过这位……野道士罢。”他扫了一眼隆璇子,心道:我叫一声野道士,乃是为了讨好这个疯道士,你可得记住我的情。

    “你是什么……人?”钱逸群横了一眼王守忠,出声问道。

    王守忠一愣,心道:他不知道我是谁么?

    再细细一品,钱逸群的问话在中间一断,却成了“你是什么?”、“人?”这不是在骂他不是人么!

    众人没个傻的,都品出了这层味道,齐齐吸了口凉气,暗道:这道人不是霸道,是真的疯了!王家二公子,大司寇的嫡亲儿子,你竟敢这般辱骂他?

    王守忠吸了口气,怒道:“道人就是如此修行的么!”

    “道人眼拙,故有此问,公子何必动气?”钱逸群突然笑了起来。

    王守忠却怒气更甚:“我兄弟好生款待你,可有不周?你如此辱我,也太过分!”

    “正是因为贤昆仲待道人友善,故发此问。”钱逸群大笑着将筷子扔了出去,拍了拍手道:“敢问一句,人最宝贵的是何物?”

    王守忠不知这道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听说过许多高人佯装疯癫点化世人的故事,当下不自觉地套在了钱逸群头上,道:“无外乎xìng命。”

    “正是。”钱逸群一点头,“xìng者,天xìng也;命着,生身也。我若取人生命,人皆以我为魔头。偏偏有真魔头,以邪术惑人,断人慧命,杀人天xìng,这种人难道不该罚么!”钱逸群手指躺在地上的隆璇子:“他为了骗点银钱,毁了二公子的慧命灵光。须知,人与百兽的区别,无非这一点灵光而已。故而贫道问一句,二公子没了灵光,还算人么?”

    王守忠一向不在乎银钱。他爹若是放在三百年后,那就司法部代理部长,最高院院长,政治局常委……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一种金属。

    他在乎自己。

    在乎自己的xìng,和命。

    听钱逸群说自己慧命灵光被毁,王守忠心中骇然,连忙打躬道:“小子无状,唐突真人,敢问如何将这灵光补起来?”

    钱逸群心中一笑,知道他这么问,内心已经是信了。他道:“那是十分麻烦,不过你我有缘,且慢慢来。待贫道先解决了这个妖道的事。”

    隆璇子刚才腿上又中了一筷子,躺倒在地,勉强摸出身上的金疮药止住两个血洞。

    钱逸群低头看了一眼:“呦,扎到了?刚才那是无心之失,不作数。这样,道人让你也用筷子扔一下吧。”

    隆璇子两道扫帚眉一耷,哭道:“仙长绕过我吧!您说什么都成。”

    钱逸群见自己彻底驯服了这邪道,上前一步,抖开无相扇,护在胸口:“你出道以来,骗了多少银两?”

    “这个……”隆璇子心中暗道:你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算得清这笔账?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算不清!

    “五……十两。”隆璇子怕死,却也心疼钱,知道报出来的数字多半是保不住的,咬了咬牙,认了五十两。

    若说寻常街头野道士,一年能骗个五两也都算事业有成的。不过钱逸群却是听说过后世的那些信徒捐纳供养神棍,都是数以百千万计。以未来揣测眼前,这道人肯定也不止五十两身家。

    “很好。”钱逸群笑道,“我便让你用这五十两来赎罪。一两银子一筷子,你愿意出多少银子?”

    “我愿意全出!”隆璇子连忙道。

    “那你还欠九千九百五十两。也就是九千九百五十筷子……有些累,不过道人替天行道,再苦再累也都认了!”钱逸群道。

    隆璇子大哭道:“仙长,你就是把我剐了卖肉也不值那么多银子啊!”

    王守忠上前道:“真人,这厮的确是个云游野道,一家一当都在客栈。虽然没有万两之巨,三五百两总是有的。”说罢,瞟了一眼隆璇子,心中怒道:光我这里就哄了不止五百两!竟然恩将仇报,毁我慧命,活该此劫!

    “让人送来赎罪。”钱逸群轻摇扇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顾大姐在偷听得零星对话,暗自揣摩,很快就悟透了,不由欣喜若狂,心道:看来这道人贪的是财!不过他这江湖术却不比道术手段,真是稚嫩得紧,也只能哄哄王氏羊牯。

    真正的江湖术中,哪能如此强取豪夺的?要的乃是人家死命送你,你勉强接纳。钱逸群对于这道却不甚了然。这也不能怪他,百sè人等,各行其道,哪有人门门jīng通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纷沓而至

    第五十六章 纷沓而至

    王守忠挥了挥手,让人抬了隆璇子下去,又请钱逸群上座,亲自斟酒,求教这慧命灵光的事。

    “贫道为你做个法事,把根补起来。你rì后多做些施医赠药的善事,自然就养起来了。”钱逸群心中暗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少不得从你这里借助些了。

    王守忠这回有了经验,问道:“敢问真人,是何等法事?要备下哪些资材?”

    钱逸群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哈哈笑声。

    一个苍老稳健的声音传唱道:“红颜虽好,jīng气神三宝,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皱,腰肢袅,浓妆淡扫,弄得君枯槁。暗发一枝花箭,shè英雄,在弦倒。病魔缠绕,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不少,这烦恼,自家讨。填jīng补脑,下手应须早。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

    “两位贤侄啊!戒罢女sè,慧命灵光自现,却信什么法事人事江湖事?”从外面步进一名老者,满头银丝,上顶纶巾,面放红光,步履矫健,果然是个人中瑞宝,寿里神仙。

    王守贞、王守忠兄弟,闻听这声音便已经下座迎了出去,两人并列行礼,口称道:“晚辈等见过眉公。”

    钱逸群一听,暗道:原来他就是乞花跨鹿的陈眉公,陈继儒!果然是好隐士。晚明风雅,见他一人就足够了。

    “老朽不请自来,还请二位贤侄不要见怪。”陈继儒声名在外,朝廷几番征辟,却不肯做官,终究耽老林间。他的画作与董其昌并名,然而董其昌却是借助了官身,其画一味yīn柔,不如陈继儒的柔中带刚。

    后人以沈周、文征明、董其昌、陈继儒为有明四大家,绝非过誉。

    陈继儒踏步进来,扫了一眼在座诸人,微微点头算是回了众人的礼数。他刚才走到门口时,见王氏兄弟大举酒筵,又有曲中女郎相陪,心中不悦。及听到钱逸群说“做法事做善事”,更是不以为然,故而高唱自己所做《戒sè歌》,敲点晚辈。

    王守贞让人给陈继儒添座,笑道:“眉公肯来,乃是寒家之幸,可谓蓬荜生辉也!”

    陈继儒微微一笑,道:“也是有缘,路上碰着白芥子,便来凑个热闹。”

    从陈继儒身后走出个清秀少年,身穿儒服头戴方巾,腰间却佩着一柄古剑。他朝王守贞兄弟行了礼,道:“小弟见眉公夜行,便拖了他来,还请恕罪。”

    “芥子贤弟大功!当赏酒一坛!”王守忠大笑道。

    “看来还是有罪。”陈继儒年逾七十,仍与晚辈调笑,十分开朗。

    原来右侧首席正是为这白芥子留的。他在来的路上碰到陈眉公,立谈许久,仍不过瘾,便一起拉了过来。

    陈眉公自称山人,从不避讳江湖草莽。白芥子肯赴王守忠的筵席,自然也是知道会遇到什么人物。唯有陈继儒身后一个十五岁的孩童,皱鼻不悦,自顾自坐了白芥子的下手,让人收拾席面。他看钱逸群时,更是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

    钱逸群不与小屁孩计较,心中暗道:若非道人出手,你连个席位都没有呢!

    三人落座,陈继儒望向钱逸群,道:“这位道长仙山何处?”

    钱逸群心中一动,道:“不敢有瞒,贫道在翠峦山应龙洞修行。”

    “哦?”陈继儒是博古通今的大儒,家中藏书万卷,从经史子集到稗官野史,无书不读,无所不知。他脑中细细思索,却没有翠峦山这个地方。也不记得有何处名山古称“翠峦”。

    “敢问一句,这翠峦山在何处啊?”陈继儒出声问道。

    钱逸群正想随便套个省,说是当地俗称,想来陈继儒也没地方查去。正要开口,却又被人打断了。

    “老爷回来了!”

    有侍女进来大声报道,面带惊sè。

    王守贞心中一颤,暗道:还好今rì有眉公在,能帮我挡一劫!

    他即将启程赴京赶考,若是让父亲王心一知道他竟参与这等杂会,必定会发雷霆之怒。反倒是王守忠面无余sè,翩翩然迎了出去。

    陈眉公也跟着站了起来,道:“玄珠公竟然回来了,今rì何其有缘哉!”

    不一时,一个面貌清隽的老者步入厅中,径直走向陈眉公,笑道:“眉公此来,何不早说?”

    眉公也微笑答礼,引荐了白芥子与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钱逸群在旁边听了少年的名字,心下一跳,暗道:今天还真是适逢其会,有缘得很。原来这少年就是顾媚娘未来的丈夫,仕宦三朝的著名贰臣,大名鼎鼎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孳啊!

    没想到今年只有十五岁。

    钱逸群看着眼下颇有些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难免微微摇头。

    见有道人向他行礼,王心一笑道:“今rì正好,我也有个方外俊士,释门豪杰,要荐与诸公。”说罢,从身后引出个和尚来。

    那和尚三十余岁年纪,方脸阔耳,体格健硕,头戴一顶黑sè羊毛毡暖帽,帽子下露出刮得发青的两鬓头皮,与留着平头的柳和尚明显是两样僧人。他身披大氅,内里是青sè僧衣,脚下一双小牛皮靴,胸前挂着串一百单八粒的菩提子。上前双手合什,向陈继儒道:“小僧法号诚闻。陈檀越名倾天下,有缘得见实在是小僧之幸。”说话间,却是北地口音。

    “诚闻法师常年在北边云游说法,对关外之事知之甚详。”王心一舒朗笑道,“我在京中时便与他相识,不曾想竟然在杭州又遇见了,便请来家里,正好与眉公相见。”

    王心一见厅上乱哄哄,本来不悦,因为得见陈继儒方才又开心了些,也就不追究两个儿子胡闹的事了。他要与陈继儒在此间饮宴,便让二子领着客人去芙蓉榭。那僧人扫视全场,却开口道:“贫僧久不过江,正想见见江南人物,何不一同论道?”

    王心一本就信佛,为给法师一个面子,便道:“如此便重排座次吧。”

    座次重排之后,王心一与陈眉公坐了主席,两个儿子坐了主陪,却请那和尚做了主宾。文光祖占了文震孟的光,捞到和尚的下首,却推给了钱逸群,自己又次了一席。白芥子、龚鼎孳各自入宾客席。许多人自知地位低下,不敢入席便纷纷告退了,王家自然也不会挽留。

    这和尚也带了两个随从,俱是身高近丈,彪悍凶猛之人。这二人一样剃了光头,戴了顶斗笠,进了屋里也不取下。

    见有人打量自己的随从,诚闻法师笑道:“地方不宁,非怒目金刚无以降魔。这二人是天生聋哑,只看我手势行事,诸位不用管他们。”

    王心一点了点头,道:“那请他们偏厅用饭。”

    二人果然不为所动。

    诚闻法师比划片刻,二人喉间咕咕做声,啊呀几句,仍旧不肯离去。

    “罢了,他们不肯便随他们去吧。”诚闻法师转过身道。

    王心一赞道:“真忠贞之士,请他们坐。”奴仆搬了两个鼓凳,两人方才坐下,仍旧提着手中一丈多长的镔铁禅杖。

    钱逸群总觉得那两个随从僧人身上煞气极重,不由注目。他这一看过去,那个高大粗壮的僧人登时回望过来,目光如炬,仿佛实质。钱逸群蹙眉,只觉得腰间金鳞篓微微一颤,探手进去,却是寻鬼司南发出的jǐng示。

    钱逸群收回目光,听王心一正在请教诚闻法师“龙树论”,说些“中道缘起”与“假名xìng空”之类的话题。周围众人也不知是否听得懂,无不随着诚闻法师的讲说节拍而点头。

    他正好偷偷取出寻鬼司南,放在案下展开一观。果然见山水地图变成了此间厅堂布置,七八个红点密密麻麻堆在自己身侧靠后,正是那两个随行僧侣。

    钱逸群心中一惊,心道:我从接触玄门至今,所见所知不过卫秀娘一个真鬼。这两个僧人到底是什么路数?怎么会聚集这么多yīn魂?佛家不都是偏向阳刚的么?也有养鬼法门么!

    他低头寻思,百思不得其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收起了寻鬼司南,打算寻个借口出去把正事办掉,及时抽身。

    “只论佛法,这位道长都要睡着了。”龚鼎孳突然冒出童声,语气不善道。

    此便是荀彧献于曹cāo的驱虎吞狼之策!

    他之前见钱逸群坐了主宾席,心有不服。现在又轮到个和尚坐主宾,更是气郁。想他三岁识字七岁作诗,十二岁便能开笔制艺,人称神童,走到哪里不是众人的焦点?此刻竟然成了个不为人瞩目的陪席清客!

    钱逸群纳闷:哥哥我今天到底怎么了?莫非开了群嘲光环?怎么人人都要捏我一捏。你个小屁孩真是欠调教!光是十五年后,你娃叛变如小便,就该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敢问道长所治何经?”诚闻和尚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转头问钱逸群道。

    钱逸群微微一笑:“道人粗鄙,看过几部经典,不敢言治。”

    此时道门、佛门的风气和儒林相类似,但凡有点地位的,都要挑一部经典下工夫钻研。对于儒生来说,这是科举考试要求的“本经”,理所当然。对于佛道而言,实在是前人著述太多,要想博览穷究已经不可能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五十七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诚闻倒是有高僧的模样,客气问道:“敢问道长对哪部经典心有所住呢?”

    钱逸群心中盘道:哥是抄经出来的小道童,从未听过高真大德讲经说法,跟你们这帮玩嘴皮子的比不得。w w w . 8 9 r e a d . 因此道:“读《黄庭》略有所感。”

    《黄庭经》是上清派的经典,专讲内炼金丹的存思法门,以及行功中的步步见证。这事上不存在义理辩论,乃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范畴。

    诚闻和尚读书不少,听了这经名,长长哦了一声,却难再问下去。

    一旁王守忠却心道:是了,难怪刚才厚道长如此激动,原来他才是真的上清传人。见那邪道自称茅山法裔,自然是要拨乱反正的。

    上清派以魏华存魏夫人为开派祖师,到了陶弘景时,已经在茅山立住了脚跟。后来上清派归于正一道,便称为茅山宗,其法坛仍然是称上清宗坛。然茅山有上下之分,统共一百零八派。上清法门注重内炼心xìng,外修符箓,忌讳血污,与下茅山教法一味修习玄术大有不同。

    王守忠一知半解,将茅山视作一体,方有这误会。

    “敢问法师,所讲何法?”钱逸群反问道。

    “小僧怎敢**。”诚闻谦逊合什,“不过是走在自觉觉他之路,随缘而为。”

    “关外也有人信大乘佛法么?”钱逸群又问道。

    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这是标准的大乘佛教。对于凡夫来说,重点在自觉。对于二乘修士来说,重点在觉他。对于菩萨来说,才是觉行圆满。诚闻说他走在自觉觉他路上,那便是说自己修的是大乘佛法。

    诚闻和尚眉心发紧,暗道:适才王心一并未提及我从关外来,他是怎生知道的?

    “小僧只在北边走动,并未出关。”诚闻道。

    这回轮到钱逸群眉心发紧了,心中忖道:现在又不是唐朝,你就算偷渡也不用掩饰什么。何况正经佛、道出家人都有度牒的,完全可以享受秀才待遇,在大明境内通行无碍。这和尚不肯说实话,其中必然有诈。

    诚闻见钱逸群不信,心中暗道:不知他是怎生起了疑心,莫非真有什么神通本领?

    钱逸群心道:许是别的可能,且再问问。他因问道:“法师为何不去关外看看呢?听说我汉民在关外生活得苦。”

    诚闻心生jǐng惕,道:“天聪年来,建奴对于领民看守愈紧,去了不易回来。而且关外奉行密宗佛法,也是一般为佛宣法,普度众生。”

    钱逸群闻言,心道:你这是越描越黑。若是建奴看守得紧,你这两个随从是怎么回事!

    若说长相,这二人的容貌与一般汉人并无太大区别,然而习惯上却明显有别关内汉人。

    如今的明人已经很少有盘腿而坐的了,尤其是佛门出家人,打坐时用跏趺坐或是半跏坐。若是坐在椅凳上,必须双脚踩实地面,此所谓威仪。

    这两个随从坐在鼓凳上,手持镔铁长杖,双脚自然相错,用足弓着地,加以休息,这是典型的散坐习惯,正是平rì在家上炕上惯了的。

    诚闻和尚没有回头看到随从的坐姿,不知道钱逸群于不疑处有疑,本想断了钱逸群的疑惑,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听说袁崇焕平台召对时都带着喇嘛,看来那边的藏传佛教果然兴盛。”钱逸群附和道。

    回到了佛学问题,诚闻明显松弛了些,他道:“藏传密宗奉行教政,法王也是一地领主,故而涉世比我中土佛门更深。”

    钱逸群却道:“中土佛门也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事,可见出世修行不废忠义。”

    这本来是钱逸群无心抬杠,反驳他说中土佛教不涉世事的说法。哪知诚闻对钱逸群有了戒心,听钱逸群说什么都像是另有所指,正应了疑人偷斧的典故。他道:“方外之人岂该过问红尘之事?这是六根未净,修为不够。”

    若是这么说起来,大菩萨何必跳出红尘后乘愿再来?何必再要觉行圆满呢?这种不究竟的话出自高僧之口,实在刺耳。王心一、陈继儒都是当世大儒,早将佛理道义早就玩得熟透,此刻齐齐咦了一声,不知高僧是否还有续章要阐发。

    诚闻却心中暗叫不好,自己的底子终究不足,面对两个大儒的疑惑目光,他只好双手合什,道:“方便法说与方便人,各听各的罢。”

    意思便是说,和尚我在这里开悟这位道友,你们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钱逸群却不领这份开悟之情,冷冷道:“和尚或许可以不在乎,道人却不能不在乎。建奴若是入关,如同屠戮辽东汉人一般对待中土汉人,如何是好?”

    “善恶皆有报,生杀有因果。”诚闻合什道,装出一副悲天悯人之感。

    钱逸群摇了摇扇子,道:“有亡国与亡天下者,若是门阀相争,群雄逐鹿,出家人闭门不闻也就罢了。若是有率兽食人,yù亡天下者,无论出家在家,岂能旁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陈继儒微微点头,暗道:这几句话还算有些见识,倒不是个只会做法混钱的江湖客。

    王心一也微微颌首,显然颇为认同。

    “道长也是信奉‘夷狄之有君莫若诸夏之亡也’?”诚闻讥讽道,“小僧还当道人都信老子之言呢。”

    “‘夷狄有君’句是先圣强调礼教仁义之重,重于王权。”王心一是两榜出身,儒家经典的微言大义早就钻研到了字字皆有来历的境界。他道:“老氏并非否认仁义之重,乃是从混沌而yīn阳分,继而人事起,加以叙述。并无相悖之处。”

    诚闻见王心一都出言反驳自己,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绝没有好处,便想转开话题,笑道:“诸位檀越大德,可不能欺负小僧读书少啊。咦,小僧见这位先生面相中正典雅,气质如玉,敢问如何称呼?”

    他是在问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芥子。

    白芥子起身行了一礼,道:“小可姓白名枫,字芥子。”

    “俊郎少年,必成大器。”诚闻赞叹一声。

    “君子不器。”白枫面无余sè,随口便用《论语》里的话当了回去。

    诚闻心中暗恼:这些人都怎么了?为何全像是吃了冲药一般对着我来?

    钱逸群心中暗笑:这惜字如金的少年秀才还真是犀利,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阁下没有发菩提之心,非真比丘。”白枫不说则已,一说便句句诛心,让诚闻和尚大为懊恼自己没事去**他说话。

    这发菩提心就是道人所谓的“道心”。若是没有这个初心在,那么剃发缁衣的目的就不纯了。好比国朝太祖,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做的和尚。

    诚闻皮里chūn秋,心中恼怒,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微微一笑,像是高人不介意竖子所言。

    偏偏白芥子却不肯放过他,道:“你身后两个随从,身上yīn煞恐怖,与光明正大慈悲为怀的佛门奥旨相悖。”

    “他们在出家之前确是猎户,只是听闻佛法开解,放下屠刀,拿起戒刀,愿以力卫佛。”诚闻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强自按捺下来,又道,“看来今rì小僧颇受异见,也当告辞了。”说罢起身,便要告辞。

    王心一正要解释几句加以挽留,却见白枫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还提着古剑。他道:“姑且不论其它,阁下是否敢将暖帽摘下?”

    钱逸群微微推开面前的桌案,好让自己方便出入。这白芥子身上虽然没有杀气,眼中却尽是提防之sè。

    ——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钱逸群心中暗道,不过又有些疑惑:和尚脑袋上什么都没有,他想看什么?戒疤么?

    “呵呵,小僧不曾点过香疤,恐怕要让白檀越失望了。”诚闻面sè已然铁青,暴走在即。

    “哈哈,白贤侄真是童心未泯。”陈继儒也站了起来,他不喜欢看人争斗。若是让他见到刚才钱逸群那般凶残,恐怕早就晕过去了。他又对诚闻笑道:“法师,八风不能动啊!”

    诚闻跟着爽朗大笑一声:“多谢檀越点化。”

    白枫看了一眼陈继儒,只得坐下。

    眼看一场争斗就要消散,钱逸群突然觉得腿边有东西一碰,低头见是狐狸正在蹭痒。他知道这是狐狸有话说,便起身朝众人一拱手,道了声“更衣”,快步走出观柳厅。

    待到了无人处,钱逸群放缓脚步,头也不低,问道:“怎么?”

    “咱问了他们的马匹骡子,你猜他们从哪里来?”狐狸神秘兮兮道。

    “关外?”钱逸群一听有戏,在一颗树旁站住了脚,装做小解。

    “何止!”狐狸道,“那匹白马自称是天聪汗的座驾!”

    天聪汗……钱逸群打了个冷颤,那不就是皇太极么!建奴的大首领啊!他的坐骑怎么会来到江南?谁有资格骑他的坐骑?

    “里面那个和尚是谁?”钱逸群头皮发麻,问狐狸道。

    “那马只知道他是书房官,很受天聪汗的信赖。天聪汗将它的缰绳亲自送到这人手里,说了好一通话。”狐狸打探得着实卖力,不过碍于各种动物的智力水平,收获十分有限。马算是灵xìng较高,记xìng较好,智力较强的动物,所以问出来的东西也比较多。

    “书房官……”钱逸群轻轻敲了敲脑袋,一个十分有名的人物在他口中打转,就是一时半会吐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心性不好会坏事

    第五十八章 心xìng不好会坏事

    钱逸群回到观柳厅,席间的话题已经从形而上之道降格到了形而下之器。诚闻和尚退居二线,作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在听几个游侠讲述江湖故事。这些故事里有武侠,有玄幻,有玄幻武侠,也有意yin得太过离谱,惹人发笑的笑话小品。

    钱逸群听了片刻,依稀听到了苦尘大战归家院的改版故事,随之轻笑。

    诚闻和尚却认真道:“这却不是乱传,乃是真事。”见众人安静下来,他又道:“苦尘大师修的是地藏法门,已经到了凝成圣胎的境界。”

    见众人面露迷茫之sè,他道:“圣胎是玄门说法,在释门便是成就大阿罗汉果位,外现声闻迹、内秘菩萨行。早已了断分段生死,即将断尽变易生死之大菩萨也。”

    他这一注解,反倒有人更听不懂了,当下问道:“那圣胎是什么?”

    钱逸群心中腾起一丝jǐng觉。

    诚闻道:“凡人凝成七魄,炼就三魂,抟得三魂七魄,便得圣胎!”

    “住口!”白枫暴跳起来,手中持剑,厉声喝道。

    诚闻和尚身后那两个随从旋即跟着站起,禅杖前倾,用杖头的月牙铲指向白枫。

    “此事焉能大庭广众之下说来!”白枫义愤填膺道。

    “为何不可说!”诚闻也站了起来,“众生平等,你可以知道,旁人为什么不能知道?”

    白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面对诚闻的诡辩,不知该如何反驳。

    钱逸群淡淡道了一句:“断人慧命,所以不能说。”

    “你这道士好生霸道。”有人是从头到尾在场的,隐在人堆里道,“什么都说是断人慧命,就你一个人能见人慧命么?大师慈悲,请多说些!”

    这些人对这世上存在的异术神通秘法多少有些耳闻目见,只可惜自己无缘相得。此刻碰到高僧道破玄机,各个巴不得上前摩顶拜师。

    白枫怒视诚闻,却不敢触犯众怒。

    “白贤侄,勿要动气。法师姑妄说之,听者各得其止,何必防人之口?”陈继儒也想知道这不传之秘到底是什么。他对于白枫这位忘年交十分好奇,偏偏白枫守口如瓶,今天正好聊解好奇之苦。

    白枫见自己钦佩的老师都如此说,一时缄默。

    钱逸群却没有普度众生的高尚觉悟,心道:你说便说呗,那些人真要是因此被断了慧命,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不对不对,凡是建奴要做的,我就必须破坏之!一念懒惰,差点误了民族大事!

    “凡人有七魄……”

    “阿奇那!”钱逸群突然大喊一声。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却见诚闻和尚与他的两个随从,齐刷刷地别过头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起身退开一步,防止他们暴起伤人,笑道:“阿奇那。”

    这回却是对那两个随从说的。

    “阿奇那”在女真语里是“驼物牲口、牲畜”的意思,钱逸群灵光一闪之间,想起前世所看《雍正》,里面那位雍正皇帝就是赐此名给自己的弟弟,以示侮辱。虽然这在遗传学上对皇帝本人也是大大不利,但女真人显然不如汉人思虑周全。

    这两个随从一身戾气,如何会是会修身养xìng的人?果不其然,两人齐齐变sè,挥动禅杖便朝钱逸群当头砸下。

    钱逸群连退数步,放声叫道:“建奴敢尔!此乃我大明天下!”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道士刚才喊的是建奴土话,引这三人露出原形!只不过他们知道钱逸群手段厉害,想想若是霸道人都打不过这三个建奴,自己上去岂不是白搭一条xìng命?登时齐齐后撤,将钱逸群卖了。

    还好还有急公好义之人,白枫抽出古剑,纵身上前,哐当两声金铁交鸣,已经将那禅杖顶端的月牙铲削落。

    果真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这宝剑乃先秦旧式,黝黯无光,此时发作起来,却让人心生寒意。

    白枫手持利刃,步步为营,每出一剑便能削断一截禅杖。

    钱逸群出了战圈,观摩白枫的剑术。

    白枫只不过二十出头,用起剑来却像是个中年老成的男人。他的剑意之中隐隐透出正气,是一种无可辩驳,不容否定之气。这剑意不甚凌冽,更没有猿公剑法那般灵动,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与他对敌的那两个女真人,满脸憋的通红,时不时发出一声声闷吼,却无法突破白枫手里的古剑。

    “道长,我看到顾妈妈了。”张文晋悄悄挤到钱逸群身边,低声道。

    钱逸群嗯了一声,心道:这真是都赶在一块了!眼下要对付这三个建奴,倒不好抽身去找李香君。

    他见诚闻和尚袖手旁观,淡定自若,知道这两个建奴武士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照眼下的战局,白枫获胜只是时间问题,倒不用担心。

    那两人体力气力消耗极大,又无从补充。白枫的剑法之中却有自生自养的意味,不急不躁,收放有节,在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之间消磨敌人,增强自己。

    ——这剑法果然厉害!若论制敌杀人,或许不如猿公剑法。若论修行,这剑法绝对完爆忆盈楼的所有套路!

    钱逸群曾听铁杖道人论说法、术,只以为是人心不同而导致气质分别。现在看来,原来法与术的根本区别却是在于立意!

    术是走向目的,法是迈向目标。

    虽然一字之差,岂能以道里计!

    钱逸群看得投入,陈继儒、王心一却暗自惊心。两人与诚闻相距最近,生怕那建奴突然出手擒拿他们当人质。想走却又怕惊动建奴,原本没有掳掠人质的心思也被启发出来。只好呆坐席上,倒像是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高士。

    诚闻突然喊了一长窜女真话,看那神情像是在斥责这两个杀敌不力的随从。

    那两个随从听了这话,登时扔了禅杖,跳后一步,双脚同时落地。他们弓起后背,口中喉喉作声,渐渐双眼赤红起来。

    “速速斩杀他们!”钱逸群情急之下叫了起来。

    白枫催动剑意,仍旧是不缓不慢地踏步上前。诚闻一甩僧袍的大袖,登时一股劲风来袭。

    钱逸群暗道:这招很熟悉啊!

    顾妖女曾经用过!

    莫非他们有什么关联?

    “小心那风!”钱逸群喊道。

    白枫猝不及防,已经被劲风冲到,退后两步,腰间无力,双手扶膝,用力甩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耳畔杂音大作,天旋地转,内中yù呕,整个人像是抡起来甩了几圈。

    这才是真正的九yīn风,较之顾氏所改的版本,更加凌厉,直冲神魂。不过诚闻和尚的修为不足,尚且不能连扇出第二风,使得白枫战意不怯。

    趁着这个机会,那边两个随从也完成了施法。只见他们原本便丑陋的面孔变得愈发丑陋起来。一个是嘴巴伸长,赫然是张狗脸;另一个鼻头上翻,长成了猪脸。他们扯掉了帽子,光溜溜地头上长出了又黑又粗的短毛。继而双手也变得扭曲诡谲起来,一个是利爪,一个是尖蹄,除了尚能直立,再看不出一点人样。

    “妖怪啊!”有人大喊一声,朝门外逃去。

    钱逸群的道心在这些年中打磨得无比坚定,又见过了应龙本尊,哪里还怕它们?他暴喝一声:“妖怪也是肉长的!大家并肩打它!”

    当下有两个胆大,果然抽出家伙,罗列一圈,虚虚指着那两个妖怪,却不敢上前。王守贞、守忠兄弟,扶了二位老人家,悄悄后退,总算没有引来妖怪的袭击。

    诚闻又喊了一溜女真话,两个妖怪登时朝众人扑去。

    钱逸群往后一跳,手中流铃一振,灵蕴源源不断朝白枫涌去。他身中尸狗一魄已经凝成胎儿,蜷身抱体,因此散发出去的灵蕴格外jīng纯。

    白枫猛然间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蕴袭来,心中慌乱,自起屏障,竟将这股灵蕴尽数拦在体外。他心中暗道:这貌似是从身后来的,不知道谁这么无能,放暗箭竟都如此无力。

    “靠!”钱逸群灵蕴丰厚也不够这么浪费的,心中猛然想起李岩的交代,这个法术颇有双面xìng,一者愿意给,二者愿意纳,缺一不可。他叫道:“白芥子!放松些,让我灵蕴进去。”

    “凭什么!”白枫心起戒备,暴喝一声已经迎向那猪狗双妖。

    这世上莫名奇妙的法术太多,天知道到底有多少,若是随便就信了别人,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钱逸群怒火大炽,手中流铃打个不停。

    顾大姐在外面看到妖怪就想逃跑,突然见这道士竟然取出帝钟打个不停,心中吓了一跳,暗道:我也常见道士摇帝钟,还不曾两rì间见两个道士用同样的手法。莫非他跟三茅峰上的那个道士是同门?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顾大姐转身就要跑,没留神撞在一堵墙上。

    那墙乌黑一片,看上去就像寻常无月之夜,伸手不见五指。顾大姐伸手摸了摸,心中暗叫不好,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这乃是天下重阵之一的御虚照影阵。

    刚逃出来的人也发现了外面的异变,高声喊道:“糟了,出不去了!”

    那些人恨自己贪看热闹,跑得慢了,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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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介绍:
钱逸群重生在崇祯三年的苏州府,看尽天下繁华,阅遍人间富贵。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上辈子是都市小说,这辈子是历史小说,哪知道因为一头狐狸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玄幻小说。百媚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媚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媚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