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神仙自有神仙术,不与世人共火炉(三)【求各种票】
符玉泽一早起来吃了些点心,踱步在院子里散步。
作为天师八将的入室弟子,他在王家的地位极高,非但有独门独户的小院,而且还可以享受这座庄园内宅的花园。
当然,他年纪还小,不被人忌讳。
三月底的凤阳还有些寒意,然而耐寒的草木倒是都已经吐出了嫩芽。
符玉泽很享受这种早上睡懒觉、不用做功课的rì子,感觉出门游历简直是桩福利。
“小道长起得真早。”一个娇嫩的呼声打破了早间的宁静。
符玉泽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两天总是碰到这位王家小姐,莫非是王家盯上我了?不行不行,我一个道士哪能动这等凡心?就算要思chūn,起码也得是媚娘那样的女子呀!
论说起来,这回如果不是撞到了枪口上,正好碰到天师府的师兄们出来公干,符玉泽是绝对不想跟顾媚娘等人分开的。
“王小姐早。”符玉泽淡淡应了一声,负着双手,作出一副高真模样。
“道长,”王小姐款步上前,“道长这些rì子来住得还习惯么?”
“我一个道人,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符玉泽嘿嘿笑了两声,不自觉地模仿起钱逸群的腔调
不得不说,这样的回复能让人气得牙痒。因为这答案超出了许多人的预设,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小姐足足愣了两息,方才幽幽道:“道长修为高深,小女子这般俗人是不懂的了。说起来,我家也收罗了许多道法典籍,也请过先生传授家中子弟,好让他们修生养xìng,却远不如道长的手段高明。”
符玉泽被人一夸,不由骨头发松,话也多了。说道:“王公疏财仗义,却被愚人误了。”
“哦?道长何出此言呢?”王家小姐貌似惊讶,眼神中却颇为静定。
“听说过秘法修行的人很多,许多士大夫也参禅打坐,可终究能有多高的修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符玉泽得意道,“殊不知,仙家手段。绝非仅仅修心养xìng。更有玄术显道,除妖伏魔,捍卫道庭。”
王小姐恍然大悟一般,道:“那为何有真本事如道长者,却是少之又少呢?”
“这个嘛,一来是资质局限,二来是道门法不轻传、术不轻授,防止匪人偷学,为害一方。”符玉泽颇有些自夸道,“故而要想修习玄术。资质人品缺一不可。”
“如此说来,我家那些哥哥弟弟。原来却是被人坑了。”王小姐咯咯笑道,“只请了些冬烘先生来教他们参禅打坐。”
“哈。”符玉泽轻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说起来跟这位小姐只是见了几面而已,还不足以讨论这些事。
“道长,我那些兄弟们却是人傻钱多,与其被愚人骗去。还不如与道长结个善缘呢。”王小姐婉约地提出了请符玉泽教授玄术的意思。
符玉泽摇头道:“不经师尊同意,怎能传人法术?再说,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赠有缘。这善缘却不是那么好结的。”
“那万两黄金卖不卖呢?”王小姐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像真的诚心要买。
符玉泽对金银财宝没有概念。他是天师府的人,身无私财,一应开销都是人家会钞。千两万两对他何用?
“听说黄老爷最喜欢与人结缘,你那些兄弟何不找他。”符玉泽对黄元霸从未有过什么好感,尤其带着天师府的清高孤傲,看不起茅山法混世卖钱。
王小姐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恼,顺着黄元霸的话题又说了些最近挑选高手异能之士的趣事。
符玉泽只觉得耳中聒噪,已经在想如何才能从容告辞。
“咦,这么早就有蝴蝶了么?”王家小姐突然惊奇道。
虽说阳chūn三月,然而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凤阳的风里仍带着凛冽寒意,哪里来的蝴蝶?
符玉泽循着王家小姐的目光望去,果然有一团白sè的东西扑扇着两只翅膀,直直朝他飞来。
是一只纸鹤。
纸鹤落在符玉泽手心,身上灵光一闪而灭。
白sè的灵光之下,纸鹤身上显露出曲折的文字。
符玉泽小心翼翼拆开纸鹤,首先看到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符文,甚至在郭璞的《符说》中也无法找到对应的内容。
从这符文来看,多半是一种隐秘支派所信奉的神祇。那就说明施术者或有奇遇,或是直达本心真神。
在纸的背面,符玉泽看到密密麻麻一页文字,先没看开头,直接跳到了落款上,差点被吓了一跳:厚道人。
是钱逸群的手书。
符玉泽捏着信纸,边看内容边暗暗心道:看来那位厚道师兄又有了奇遇,竟然得了如此jīng妙的法术。
“这是什么?”王家小姐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飞快地在信上扫过,牢牢印在脑中。
符玉泽已经收起了信纸,道:“也没甚么大事,只是我师兄要来了。”
“你师兄?是张天师的弟子么?还是天师八将的弟子?”王小姐瞪大了眼睛,貌似可爱地追问道,一如后世的追星族模样。
符玉泽当然不能说自己对于那位厚道师兄所知甚少,只得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道:“还是请为他准备两间屋舍,他另外有个朋友一起来。”
王家小姐坦然应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并非如表面一般超然物外。
一般来说,像王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参与家中事务。在明朝,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许多家规都说“传媳不传女”,因为媳妇是自己家人,而女儿出嫁就是外姓人了。
这条铁律在山右王家却是例外。
王家的女子时常参与家族事务,并且常常比王家的男子更显得耀眼。作为商人,王家很清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同时也有得是耐心、钱财来收罗这些奇货。
当然,这些奇货却不是用来转卖的,而是像酒曲一般,用来制造更多的奇货。
符玉泽虽然还不足以一眼洞穿这等深厚的城府。却对这位王家小姐隐隐有些排斥。他收了信纸,理所当然地告辞王小姐,去外院找白枫等人了。
这封信,以及这种纸鹤传书之法,很快就在这个小圈子之中传了个遍。
只是真正能够施用的,却还是只有符玉泽一人。
符玉泽本来天资不错,又有画符的本领,拿着茅君笔很快就能毫不费力地画出数张鸿雁符——他为这符取的名字。其他人只能用符玉泽画好的符纸写信。然后再交给符玉泽诵咒放飞。
如此一来,收信人的范围就仅限于符玉泽认识的熟人之中了。
符玉泽的第一封信,却是寄给顾媚娘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顾媚娘和杨爱就在钱卫的陪同之下来到了王家庄园,要见符玉泽。
的确,杨爱和顾媚娘以及钱卫,都没有投入王家。她们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至于是不是投身这场“盛事”,总得听了钱逸群的意见才能决定。
“老师怎么给你传书不传给我们呢?”顾媚娘见到符玉泽,不悦道。
“怕是因为只有我会画符吧。”符玉泽嘿嘿一笑。“你要传书给谁?我来帮你送出去。”
“先给老师回信吧!”杨爱提醒道。
这才吓得符玉泽暗自咋舌,连忙回了信给钱逸群。又送出一封给天师府。他倒不是有心要通风报信,纯粹是学会了秘法忍不住炫耀一番。
张天师收到符玉泽的信的时候,已经收到了钱逸群的飞鹤。这种法术在真正的行家眼里,难度并不算大。就连符玉泽都能轻松掌握的法术,更不会让张天师费神。
非但张天师收到了这纸鹤,另有一只纸鹤正飞往更遥远的苏州府呢。
钱逸群刚从翠峦圣境中出来,就一口气放飞了数只飞鹤。为他传递消息。这些飞鹤速度一般,与寻常鸟雀无异,却胜在不用饮食休息。更没有天敌猎杀,朝夕不坠,故而在明季之世,已经算是超特快专递了。
不过他自己的速度也不慢,翻山涉水如若等闲,只比鸟儿慢了区区几rì便到了中都凤阳。
凤阳虽然是明廷龙兴之地,却远不如南北二京发达。王家英雄大会的事闹得沸沸腾腾,就连普通行路的客商都忍不住去凑凑热闹。
……
“那些山西老抠真是一文铜钱掰成两半花,哥哥我这般的身量,竟然才给了丁字房!”
酒楼之中,钱逸群与以琳刚刚入座,便听到隔开两桌有人大声抱怨。
以琳大大方方地望了过去,正巧那人也回望过来,两人不由对眼。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多半已经羞红了脸面垂头滴血了,偏偏以琳是山里长大的,并不知道忌讳,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是在安慰那壮汉的怀才不遇一般。
那大汉压低声音对自己伙伴道:“看到那边那个美娇娘否?她刚对我笑了!”
他那伙伴歪着头偷看以琳,附和道:“多半是那个公子哥不济事。”
“嘿嘿,”那大汉贱笑一声,“哥哥我去去就来。”
钱逸群一直看着窗外,耳朵却将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了个全套。他感觉到地板震动,方才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chūn寒陡峭的rì子里只穿了一件单衣。
壮汉走到钱逸群身边,瓮声瓮气道:“你这可有人坐么?”
“没有,坐吧。”钱逸群道。
那壮汉假装听不出钱逸群的不悦,拉开条凳坐了下去,朝以琳露出一口黄牙:“小姐是哪里人氏?来中都所为甚么事?”
以琳微微掩鼻,正是受不了他的口臭。她心中暗道:怎的山外的人都这般味道么?还好钱道士却没有。
“王家给丁字房是什么意思?”钱逸群敲了敲那壮汉的肩膀。
“你大胆!”壮汉猛地站起,踢开身后的凳子。
钱逸群轻轻点了点筷子:“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惹了道人我不痛快。”说话间,一双竹筷已经浮在了空中,直指那壮汉的双眼。
那壮汉哈哈一笑,道:“好叫你得知!哥哥我也是有见识的!兄弟你这一手,起码在王家能领到天字房!”
——你脸变得真快……
钱逸群缓缓收了筷子。
壮汉拉开条凳,大马金刀坐了下来。道:“王家虽然豪富,却是个jīng打细算的主。”
钱逸群点了点头:“商人都是如此。”
“着啊!”壮汉一拍大腿,好像是经年故友重逢一般,“所以他家为了不白花钱,将招徕的英雄豪杰分成了四类,分成四房。如兄弟这般神通玄妙的,都在天字房里当老爷般供着。”
“天字房……跟丁字房什么关系?”
“在天字房之下,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等客房。”壮汉道,“那些没有神通玄术,但江湖名望高,手段了得的大豪侠,便在这八等之中。”
其实真正的江湖客人只排到丁字。戊己庚辛这四房,已经是杂役仆从、马夫挑夫们住的地方了。那壮汉怕被钱逸群看轻,故而扯在一起。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道:原来王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玄术修士之间啊!看似等级排列下来,“天字辈”与“天干辈”却是质的区别。
——也多亏王家的这等科普。省了哥不少麻烦。
钱逸群心道。
“你可以走了。”钱逸群示意小二快些上菜,对那壮汉挥了挥手。
那壮汉却没动。陪笑道:“小弟人称浪里横帆小白龙,本姓彭,世代居住彭泽湖。虽然陆上功夫稀松平常,但是抄帆掌舵的本事可是实打实的。敢问道爷怎么称呼?”
钱逸群拍了拍腰间,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腿,放在以琳碗里。以琳微微笑了笑,伸出玉手。抓住了鸡腿啃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忌美女形象的想法。
钱逸群看了心中大喜:这姑娘出身好,却没有半分做作。岂非佳媳?带回去一定会让二老欢喜。
一念及此,脸上自然浮出一层傻笑。
狐狸看在眼里,心中担忧:这两人自从碰到了一起,常常如此傻笑,看来咱重塑灵体的大计就如此毁了!唉,只听说有人智慧蒙蔽,像这厮智力都蒙蔽了的,也是天下少见!
“道长?道长!”壮汉叫道。
“你还不走?”钱逸群皱了皱眉头。
“这个……”
“看到了我腰间的鱼篓,还敢跟我扯那些胡话么?”钱逸群厉声道。
“你也听出来了?”以琳嘴边泛着油星,好奇问道。
“水面人家,哪有这般白嫩的?”钱逸群不屑道,“显然是个不会功夫的混子,来这里骗饭吃罢。”
以琳点头道:“这般身量,做些什么不好,真是懒人奇多。”
两人一言一语,将那浪里横帆小白龙说得满脸通红,灰溜溜地退了回去。等他回到桌前一看,自己那新结交的“朋友”已经不见了。非但留下了一桌子的残羹冷炙,更留下一笔简直三两银子的巨债!
钱逸群和以琳听到店家与那壮汉争执,对视一笑,又让狐狸看得心头烦闷。
不过这壮汉倒真的是王家的“门客”,关于三六九等的分房制度也算说得简单明了。
钱逸群在符玉泽的回信中只看到了王家庄院,没见符少单独告知杨爱和顾媚娘的落脚处,只以为他们住在一起,便与以琳跨鹿直接取了王家庄院。
“大娘,请问王家庄院在哪里?”钱逸群在路上拦住了一个当地大妈。
大妈伸手一指:“东门外。”
这个概念十分宏大,也十分jīng确。
东门之外不到二里,便见有人搭出了茅棚,棚子里放着各种点心茶水。钱逸群本以为是城外茶肆,却听见有人招呼:“二位是来参加除妖大会的么!”
那人四十开外,容貌jīng干,一口浓浓的山西口音,就像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
谁都知道,王家是山西人。
这人正是王家在中都别院的二管事,名叫王观。他从来都以善于相面自命,颇喜欢人家喊他“王半仙”。他平rì并不常来此处,只是今天心血来cháo,刚来了没多久,便见一对男女跨鹿而来,简直比他还要有“仙气”。
王观脑中已经闪过了数个人名,都是王家重金礼请的“神仙人物”。其中似乎并没有女子,也没有如此年轻的男子。只是他也知道,真人无相,不能以皮囊取人,即便年轻如钱逸群,他还是毕恭毕敬,就如下等杂役。
“我们是来找人的,”钱逸群开口道,“符玉泽、白枫、白沙,这三位都是我朋友。”
王观身躯一震……
看走眼了?
这三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听说过啊!绝对不是天字房里的贵客。
王观这等人,只要有些身份的客人,听过一次名号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人。
如果只是那些武林上的泥腿子,即便在甲字号里,也不需要王管事出面。
“来人,招待客人!”王观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匆匆一抱拳,连场面话都没说便走了。
王家是官商之家,这些管事虽然不是七品官,但真正的七品官见了他们也不敢随意称兄论弟,自然能有这份气魄。
“我们冒犯他了么?”以琳对于人类的礼节还不明了,纳闷道,“是否该下鹿见礼啊?”
“狗样的东西,不配咱们下鹿。”钱逸群道。
“你为何看不起狗?是在欺辱我么?”以琳微微撇嘴,两道平眉往中间送了送。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啊!这位狐女怎么都好,就是敏感了些。
……不过,我喜欢!
钱逸群脸上瞬间堆起了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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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
两人的对话理所当然落在王观耳中,当即变了脸sè,转头冷声道:“狗?别以为骑着一头鹿就可以装大尾巴狼!你想当我这样的狗都不够格呢!”
钱逸群并不介意别人骂自己,早在穹窿山他就知道任何辱骂不过是天外浮云。
只有力量才是真的。
厚道人身形一晃,人已经站在了地上。他正要出手教训,突然身后飞出一条白练。
白练一头缀着两个铃铛,在空中碰撞,叮当作响。另一头却是缠在以琳的手腕上,被衣袖虚虚遮掩。
王观还没反应过来,蓦然觉得双腿一紧,低头一看,下身已经被白练缠了个紧。
以琳重重一扯,登时将王观扯倒在地,对钱逸群喊道:“上来,咱们走!”
钱逸群飞身跃上大角鹿,一拍鹿颈,道了一声:“鹿兄,咱们走!”
大角鹿吃多了仙灵珍草,颇有些灵智开启的苗头,大通人xìng,撒开宽厚的四蹄便跑了起来。
王观被拖在地上,哇哇大叫。
草棚里的王家人纷纷跑了出来,跟在鹿后大声叫嚷:“放开王管事!快放开王管事。”
钱逸群哪里理会他们,犹自在以琳耳鬓道:“你倒是杀伐果断啊。”
“什么杀伐果断?我又没杀人。”以琳道,“不过他让我不舒服,自然要教训教训他。”
“教训他可以,不舒服却没必要。”钱逸群嘻嘻笑道,“他这样的土鸡瓦狗,哪里配在你心里添堵?”
“是啊是啊,起码也得是你这道士般的人物嘛。”以琳跟着笑了起来。
钱逸群嘿嘿一笑,纵鹿狂奔,一时间风驰电掣,速度惊人。
等到了王家庄院,那位王观王管事已经三魂去了两魂半。躺在地上辗转呻吟。
“是何方妖人!”门口的王家健仆手持哨棒,排成一列,如临大敌。
以琳手腕一振,在铃铛声中将白练收了回来,好整以暇,默默骑在鹿上。
钱逸群朗声道:“我来找几个人,天师府符玉泽,或者苏州白枫昆仲。”
门里又出来一个管事。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王观,叫道:“你这是不给我们王家面子!”
以琳等得有些不耐烦,对钱逸群道:“用纸鹤将你朋友叫出来不就行了?这凤阳地界,咱们能早走便早走吧。”她背着母亲出来玩,到底心虚,更想早些去外面世界看看。至于凤阳,实在提不起这位大小姐的兴致。
“原来是逃犯!”那管事的喊道,“弟兄们,给我拦下他们去见官!”
钱逸群本来不想浪费一只纸鹤,到底画符比较繁琐。此时此刻看来也顾不得了,难道真的打杀进去不成?他刚从鱼篓中挚出一只纸鹤。王家的护院已经持棒打了上来。
“水风井!”钱逸群暴喝一声,揉身冲如战团之中。
一团团黑雾飘散开来,将这些护院裹在其中。
只听到一阵乒乓乱响,等黑雾散去,只见钱逸群孤身站着,正提笔在一只纸鹤翅膀上写字。
王家护院,尽数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钱逸群口诵咒言,将纸鹤往空中轻轻一抛。纸鹤登时活了过来,扑扇着翅膀朝里飞去。
门房管事见钱逸群本事大。双腿已经软了。他本想当即跪倒在地,求高人饶命,谁知话到嘴边,却是破声叫道:“去请天字房的贵客来相助!”
钱逸群闻言,暗道:咦,看来真是要做一回恶客了。
天字房,听起来像是一间寻常旅舍的房间。在王家却是一座座独门小院,院里更是主楼厢房齐备,比寻常大户人家不弱。这些小院多散布在钱王家庄院的外院,很快就有人闻讯而来。
“某家会仙山金霄门少门主,林志明!”从门口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蓄着稀疏的一字胡,手持宝剑,大声喝道。
很快便有不少门人聚集在他身后,为他壮声势,压阵脚。
钱逸群扫了他一眼:“我来找几个朋友,跟你无关。”
江湖寻仇常有人将“仇敌”称作“朋友”,钱逸群如此气势汹汹来找“朋友”,多半也该被人误会的。
林志明上下打量钱逸群,将目光投向了以琳身上,突然心跳极快,暗自惊惧:这女子长得如此祸国殃民,岂是人间该有的红颜?!我、我、我若是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就算死了也如愿了!
钱逸群见他眼神飘忽,心中不悦,挡在了以琳面前,轻咳一声:“有些人的眼睛若是不知礼数,恐怕就没必要长在眼眶里了。”
林志明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家护院,假意怒道:“你这道人,竟没有半分慈悲心肠!你既然只是来找朋友的,何必为难这些人!”
“难道让他们的棒子落在我身上?”钱逸群嗤之以鼻。
“你是修士否!”林志明喝道,手中宝剑直指钱逸群,“你有秘法护身,何必与这些常人计较!”
钱逸群从地上捡起小半截哨棒,长短如同鼓槌,放手中掂了掂,一言不发召出节隐剑。
只见白光一闪,钱逸群已经鬼步穿了过去,出现在林志明身后。
瞬息之间,金霄门门人的宝剑纷纷出鞘,直指突然袭来的钱逸群。
钱逸群随手后撩,手起棒落,啪啪连着两声,重重打在林志明的屁股上。
林志明吃痛前冲,拔剑挥砍,眼看就要砍中钱逸群时,却见这道人身形一晃,竟然消失不见了!
钱逸群鬼步跃出,再次出现在林志明身后,又是啪啪两声,打得林志明跳了起来。
“哈,你是在教训小孩子么,真有趣!”以琳骑在鹿上,笑得灿烂夺目。
林志明被打了四下屁股,毫无还手反抗躲闪之力,已经是恼羞成怒。听见自己心慕的美貌女子在一旁鼓掌欢笑,心中更是如刀割一般。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恨这道人多一些,还是恨那女子多一些!
钱逸群却是大受鼓舞。
想周幽王为博取美人一笑,连祖宗基业都烧掉了。自己只要打人家屁股就行了,可见择偶的时候选个开朗外向的女朋友十分重要。
“杀了他!”林志明高声怒喝,猝不及防之间却又被钱逸群打了两下。
金霄门门众见了这等架势哪里还敢上前?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少门主有个三长两短。
眼前这道人显然是个高手,若是将他惹恼了,不用棒子。换成宝剑,这可如何是好?丢人和丢命之间,还是丢人好些。
林志明见自己人竟然不肯上前,气恼已极,拔出宝剑四面乱砍。
钱逸群却已经回鹿旁,和以琳一起笑吟吟地看着这位少门主一个人紧闭着眼睛低吼劈空。
“金霄门的剑术果然是剑剑落在金霄之上。”钱逸群叹道,“不知道为何也有资格住在天字房!”
“这却是本门的声名所在!”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个身穿金丝锦袍的中年男子满面寒霜走了出来,厉声喝道:“金霄剑阵!”
“大叔,脸sè这么难看不会是生病了吧?”钱逸群调笑道。
任谁见了自己儿子被人调戏,脸sè都不会好看的。
这位金霄门门主林佳德年过三十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儿子被人折辱,正是要讨回场子的时候!
金霄门虽然貌似武林门派。但是很少在武林中走动。乃是中原少数的剑修宗派之一,以全真遇仙派为宗门,号称自己的剑法传自丹阳真人马钰。虽然实际宗谱难考,金霄门也不以遇仙派的字派排辈,但“剑气横流”却是实打实的宗门招牌。
今宵剑阵,用的便是剑气。
钱逸群知道剑气易发,却难cāo控。还以为金霄门中能有高人驾驭剑气。等他们摆出了阵法,隐隐失望。
这些金霄门人,也只不过是到了激发剑气的境界。要说掌控,却还差得远了。
“上!”林佳德大手一挥,喝令门下弟子上前。
钱逸群纵身跃进剑阵,手中的哨棒随手掷出,换上了节隐剑。他心算发动,辅以草木之心的目力,将阵法内的每个人每个动作都纳入分析之中,轻重缓急,心中明了。
一道道剑气在钱逸群身边擦身而过,就像是配合钱逸群展现实力的舞台效果,只是衬托出这道人的从容高绝。
“雷来!”
钱逸群顺着玄术易走到了安位,正是此阵的死角,牢牢立住,召唤掌心雷。自从他明悟了玄术易第二重,掌心雷的威力便是可以由两重震卦叠加,威力大增。
眼看这雷球电团噼啪作响,威能骇人,不等钱逸群将这雷发出去,金霄门的弟子们就已经纷纷慌乱退避,登时阵法自乱。
钱逸群可是个丝毫不肯浪费的人。
既然已经召出了雷来,哪里能够就此散掉?
轰!
雷声破空,直冲林志明而去。
“休伤我儿!”林佳德暴怒喝道,拔剑飞身而上,拦在林志明身前。他手中宝剑映出一阵血红,弥漫开漫天血气,夹裹着剑气将这发掌心雷接了下来,站在原地,微微晃身。
“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一个山西口音响起,带着浓郁的焦躁。
钱逸群收住了后手,只见大门中开,一个微胖的男子正摸着额头上的汗滴,吭哧吭哧跑了过来。他身上锦衣华服,看年纪又不过三十,显然是王家之中血缘较近的执事子弟。
胖子夸张地喘着气,抚胸叫道:“林伯伯,厚道长,且先住手!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在他身后,探出一张略显yīn柔的嫩脸,见了钱逸群顿时眉开眼笑道:“师兄,你来啦!”
第廿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二)
胖子听到符玉泽出来认明了真身,知道自己没有喊错,连忙上前见礼,热情洋溢道:“在下本是山西人氏,姓王名介推,草字帛山。家父讳上登下库,早年前往张家口行商,故而也算是张家口人。”
钱逸群看了他一眼,心道:第一次见面,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查你户口。
“贫道厚道人。”钱逸群简单应了一声,对符玉泽道:“你们怎么个安排,要找你们真不容易。”
符玉泽还没说话,王介推先笑道:“道长凭地着急,先请里面奉茶,洗去风尘,让小弟做个赔礼罢。”
符玉泽也帮腔道:“师兄,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坐下细说吧。”
钱逸群不耐烦道:“三言两语还不够?我这才走了也没几天。”
“起码不够你说清楚,哪里找来如此倾国倾城的师嫂啊!”符玉泽嘿嘿一笑,上前对侧身坐在鹿上的以琳唱了个大喏,道:“小弟符玉泽,嗣汉天师府门人,见过师嫂。”
以琳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掀起白裙如浪,白玉赤足踩在地上,欠身行礼道:“叔叔安。”她转而望向钱逸群,好奇问道:“你也是天师府的道士?”
“我不是。”钱逸群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师承法脉,只说道:“我正牌子师兄只有一位,正是要来找他。这个算是……道友吧,彼此客气叫声师兄。”
符玉泽颇为受伤,嘟囔道:“你受过我师伯指点。多少也算是参师吧?参师也是师,当我师兄就辱没了你么?”
钱逸群倒是不好否认,只得冲以琳一笑,表示算他占理。
王介推胖乎乎的脸上笑容更甚,心中却是略起寒意,暗自惴惴:就连天师府的“符少”都硬要跟他攀上交情,可见这厚道人比传闻中更厉害些!可恶的王观,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道爷,万幸要让我化解了这番纠葛才好。
他狠狠剜了一眼地上呻吟的王观,左右当即有会看眼sè的仆役上前将那倒霉的管事架走。
王介推上前笑道:“嫂嫂。路上辛苦,还请里面奉茶安坐。”
以琳看了眼钱逸群,缓步走了过去,摇头道:“我没下过山,还是听他的。”
钱逸群登时心中泛蜜,乐呵呵道:“这事却得听你的,我可不敢做你的主。”
狐狸躲在一旁,把头埋进前腿之间,无聊地扑闪耳朵。不愿看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没羞没臊地发腻。
王介推何等jīng明的人,背后使出手势。当即有健妇手捧铜盆,内盛清水,鱼贯而来。从净手到净面,再到胭脂水粉,排成一列,大有让以琳当街梳洗的模样。
这番做派,钱逸群若是再坚持不进去,那就是让以琳尴尬了。
见钱逸群受到如此礼遇,金霄门门主林佳德却是看不下去了。他冷声道:“看来是我金霄门多事了。王公子,林某就此别过!”
王介推心中暗骂:你不过是个拿银子出劳力的苦哈哈,还给我脸sè看么!
他满脸肥肉堆起一坨,大笑两声:“咱们开路设埠的事还没谈好呢,怎能放老师走?来来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坐下喝杯茶。能有多大的误会?家父最看重林老师的爽直,想来厚道长喜欢爽直之人吧?”
这世上岂会有人说自己喜欢腹黑yīn沉之人?王介推如此一说,正是让钱逸群不能否认,间接得出“厚道长喜欢林先生”的结论。
“那是当然。我当然喜欢爽直之人。”钱逸群笑道,“扔块骨头就能哄得他团团转,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爱的人么?”
王介推没料到这厚道人如此不厚道。非但不放过小小过节,就连王家都被牵连进去,变成了耍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间的枭客。
林佳德正要发作,突然想道:这道人话糙理不糙,岂不正是王家借我金霄门之力,我借王家之财么?
——这内中道理,却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王介推与林佳德在心中同时咒骂了一声:不当人子!
符玉泽微微摇头,领钱逸群走在前面。他低声对钱逸群道:“师兄,何必一来就这么冲呢?王家其实还是挺慷慨的。”
“王家慷慨与否关我什么事?”钱逸群不屑道,“我是来接老卫和师兄他们,择rì赴京。”
“běi jīng?你去běi jīng做什么?”符玉泽好奇问道。
“游玩。”钱逸群懒得解释,“他们没跟你在一起么?”
符玉泽这才将自己碰到天师府的师兄,被奉为上宾住在内院的事说了。又说了白枫白沙二人住在甲字房,至于杨爱等人却因为不愿投靠王家,在附近农家借宿。
钱逸群微微点头,暗道:杨爱倒是老成,做事不见孟浪。哎呀呀,差点忘了,我跟她也曾暧昧不明过,貌似那丫头对我还有些意思。是了,这事可不能让以琳知道……
“杨爱和媚娘,是你的小妾么?”以琳问道。
符玉泽和狐狸幸灾乐祸地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干咳两声,道:“我在遇到你之前,只是一心修行,对于男女之事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牵扯。这两个小丫头都是友人托付,让我教导成才,传授些玄术罢。你别想歪了。”
“就算是小妾也没什么呀,”以琳眯起眼睛如同弦月,“你道门本就有双修之术,也好帮你增益修为。”
“我修的是清静之道,”钱逸群正sè道,“女sè实乃葬我道之剧毒!”
“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剧毒?”以琳笑得更愉快了。
“说实话,我真心没发现你漂亮。”钱逸群一本正经道。
符玉泽和狐狸登时双目圆睁,心道:这道人修傻了么?一会痴情如许,一会又绝情无恋。
以琳面sè如常,心中暗道:这呆子真不会说话,就算我长相平平,也不该当着我面说出来!
“我之所以心仪于你,纯粹是受你的内涵所熏染,难以自拔!”钱逸群话锋一转,严肃说道,“诚如登泰山而豪气生,临瀚海而胸怀畅,见你一面便如坠三千软纱之帐。此乃妙圆天心,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累世长存,绝非一时俗情可比!”
符玉泽听得如痴如醉,暗道:我若是有厚师兄一半的脸皮,还不让天下女子纷纷投怀送抱么?哎呀呀,祖师在上,我绝非动了chūn思呀!只是感叹,感叹而已。
钱逸群也觉得自己这一手先抑后扬玩得漂亮,可他却高估了自己的情圣等级。像他这样从未谈过恋爱,只是纸上谈兵的“情圣”,哪里能够真正明白女孩子的心思?
——说到底,我还是不好看!
以琳眉头一紧,决定好好报复这呆子的口不择言,眯笑着刁难问道:“那我若是变成个疯子,你便要离我远远的了,是不是?”
“这个,”钱逸群一噎,“你怎么会变成疯子。”
“哈,疯关难过,万一过不去了,岂不是成了疯子?”林志明在后面补了一声,旋即缩回老爹身后。
钱逸群真想冲过去再揍他一顿,却被以琳的目光扯住,支吾道:“我刚不是说了么,妙元天心呀,累世长存呀,绝非凡俗艳情呀,这个,你是风儿我是沙呀……”
“道长,这边请。”王介推连忙上前解围,“呵呵,听说道长才艺双绝,这园子还入得道长法眼否?”
钱逸群如释重负,轻轻在王介推手肘上一扶,目送心声:这份情谊,哥哥我记住了。
王介推微微颌首,心道:道长记得回报小弟就好!
两人岔开了话题,点评园林,谈笑风生,一路进了花厅奉茶。
王介推又请出族中以为女xìng长辈,领着以琳去了内院梳洗休息,见见姐妹。
钱逸群则被留在了花厅之中,与人闲话。以琳一走,他顿时无聊起来,就好像从彩sè世界落入了黑白电影,周围一切都失去了颜sè。貌似只有以琳在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
“这位是黄山九仙宫的商长老。”
“这位是天柱山上清宫遮清道长。”
“这位是相山居士钟山钟子博先生。”
“这位是龙脊山散人……”
王介推请来了天字号的贵宾,一一向钱逸群介绍道。钱逸群木然回礼,并无几分诚意,却让人也挑不出什么礼数来。
“我师兄来了!”符玉泽出声叫道,率先站了起来。
花厅门帘一掀,一个道人身穿藏青道袍,手持拂尘,沉稳矫健走了进来。他在厅中站定,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钱逸群身上。
“小道龙虎山嗣汉天师府建木道人,俗姓缪。”来者自我介绍,拂尘一甩,搭在臂弯,躬身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
“无量寿福。”钱逸群双足并肩宽,照足礼数回了一礼。
“久不闻全真嫡裔出没江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眼下嫡脉是在哪一派?”缪建木不苟言笑,直言相询。
钱逸群自己都有些吃惊。
诚如柳和尚说的,木道人是驻世圣人,只差一步就破碎虚空合于大道,哪里会有门派之分?
若说钱逸群自己,所学驳杂,有雷诀、罡步、剑法、医术……反倒是全真本门功课他基本没碰!
这缪建木是哪里看出他是全真嫡裔的?那个嫡脉在哪一派又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廿一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三)
在这个圈子里,没门没派的散修是很难受人重视的。
甚至小门小派的修士,都难以入人法眼。
比如缪建木,从进门开始礼数周全,但是对于那些九仙宫、天柱山、金霄门之类的修士道友,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若不是他认出了全真嫡脉的标志,恐怕也不会理会什么厚道人。
钱逸群微微摇头,并不答话。
缪建木见钱逸群不肯回答,也不能强逼,只是道:“我师弟符玉泽,常受道长照顾,多谢了。”
“符少也帮了我不少忙。”钱逸群这回总要说话了。
缪建木见一言一答完毕,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往符玉泽身边一坐,再不说话了。
符玉泽朝钱逸群嘿嘿一笑,面sè中带着无奈,表示师兄缪建木就是这个xìng子。钱逸群并不以为恼,反正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又不需要交心换肺。
“难得大家今rì都没出去,真是有缘。”王介推未语先笑,就如弥勒佛一般,“正巧扬州那边送来了一些洞天土产,咱们就开个茶宴吧。来,将芙蓉软膏呈上来。”
“那老夫真是赶上了!”
一个并不苍老的声音从花厅之外传来,清清楚楚送到了每个人耳中。
仆从掀开花厅门帘,一个双目闪着jīng光的乾道迈步进来。
他这一出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天字房的诸多贵客,平rì里眼高于顶,却站得最快。王介推是此间主人,略停一停再起身迎他,十分得当。天师府的缪建木与符玉泽又慢了一拍,颇有流于应付的感觉。
最后站起来的却是钱逸群。
钱逸群是怔住了。
进来的此人,不是黄元霸是谁!
无论是眉眼还是面盘,乃至那付清雅长须,无不是钱逸群的老熟人。黄元霸!
“老夫茅山黄元霸,想必你听说过吧。”黄元霸对在场众人不理不睬,只是盯上了钱逸群。
钱逸群站起身也不是为了迎他,而是迎战。
“你我交往甚密,怎会不认识?”钱逸群手指暗扣,脑中却回忆起影园时击杀黄元霸的情形。那时候决不至于让黄元霸装死逃生,这个黄元霸又是怎么回事?
“你交往甚密的,该是舍弟黄元伯。”黄元霸道。“我与他一母同胞,同时降生,自小到大容貌不异。听说是你杀了他?”
钱逸群恍然:原来是双胞胎!
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暗道:这杀弟之仇,恐怕难以善了。
王介推头痛无比,拗着自己的手指关节,苦思冥想化解的对策。
金霄门那对父子却是幸灾乐祸,暗道: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本事再大,能大得过黄元霸去?人家天下第一符师的名头难道是白叫的?
“原来如此。”钱逸群哈哈大笑起来,“难怪我觉得他的手段不过尔尔。原来只是打着你的名号冒充高手。”
“你与他有何过节,说来听听。”黄元霸冷声道。
“并无过节。”钱逸群道,“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是为了自保。他那些符的确厉害,我出手当然也不能留情。”
“够爽快。”黄元霸冷笑道,“你可知道此番除妖大会,除的是什么妖?”
“我只以为是王家人有钱烧的。招徕江湖异能之士。”钱逸群没好气道。
王介推心中呻吟:你这道人真是不懂道理!这些话虽然是真的,但也不能说出来呀!
“哈,”黄元霸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啊。帛山,何不跟尊客说清楚些?”
王介推硬着头皮上前,仍旧不忘先笑上一笑。他缓缓将凤阳临淮县小道童的山中奇遇记讲述出来,又添油加醋说了那仙山之中的金砖铺路银花挂树,而那些狐妖却是弱不禁风,数量稀少。
“那仙山就在凤阳?”钱逸群问道。
“正是隐在临淮之西的山林之中。”王介推道。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中暗道不好:若是狐妖还没到遍地都是的程度,这帮人正是要去打我媳妇家呢!难怪岳母大人对道士的感观极差,原来是被个恩将仇报、见利忘义的道童骗了!话说,狐狸jīng不该是狡诈腹黑之徒么?
——慢着!这帮人若是要除妖……
——肯定有能够辨别狐妖与凡人的手段吧!
——否则狐妖化作人形,谁能认出来?
起码连钱逸群凝成两魄的水准都认不出,更别提那些没有凝魄的修士了。
“我在王家上下贴满了觅妖符,你进门时,其实已经被我认出来了。”黄元霸好整以暇道。
“呵呵,”钱逸群干笑一声,“你可知道,我为……”
话音一半,钱逸群身形突然闪动不见了。
瞬息之后,他已经出现在黄元霸身后,节隐剑瞬息而发。
一道黄光闪过,将黄元霸笼罩其中。
“贼子看剑!”金霄门主林佳德脑子转得极快,当即飞出一把暗器,手上赤血剑剑气勃发,直朝钱逸群shè去。
其他几人虽然听出来这位天下第一符师与风头正劲的厚道人有血仇,但这电光火石之间也不好盲目站队。来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有交易在身,哪能随意做些交易之外的事?万一讨不得好,还惹一身sāo气。
钱逸群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并非为了击杀黄元霸,而是为了冲出这花厅。
他早就知道黄元霸身上有保命护身的法宝,而且多半就是符咒。当初与伪黄元霸交手多次,对于符师的战斗方式也颇有了解。这黄元霸最为擅长符阵,只要躲开他的攻击符纸,不让他布成阵,自然不会有什么危害。
只有让这个屋子里的高手们都以为自己是要杀黄元霸,才能放松门口的布防。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黄元霸身上,看他如何反击。却没人发现,一道白光闪现在花厅门帘。
“住!”一道黄符飞向白光,正好是钱逸群从光中穿出之时。
钱逸群再次鬼步窜出。让这符落空而爆,一股强大的牵扯力赫然是要将他牢牢吸住。
——只是波及便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威力,若是被打个正着如何是好?
钱逸群已经冲出了帘幕,心中庆幸。他回头一瞟,见缪建木余势未收,原来刚才这道符是他打出来的。
符玉泽挚出茅君笔,临空画符,紧跟着暴喝道:“疾!”
钱逸群身在帘外。见符少的符追来,身形一滞,像是故意凑上去的一般,被打个正着。
林佳德喊道:“大家还不齐诛妖孽!”他自己已经飞身追出,见钱逸群被符玉泽发出的金光打中,心中大喜,赤血剑凌空虚刺,瞬息之间刺出四道剑气。
钱逸群不退反进,身形如同鬼魅,飘忽之间反倒贴上了林佳德的面门。手中节隐剑一翻,直刺林佳德手腕。
林佳德没见过钱逸群的剑术。只当他是个修习玄术的术士,没想到一手短剑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若是他此时收手,那短剑的剑尖势必要挑断手筋,当下只能躬身落肘,贴地画圆而退。
钱逸群等的就是这一刻。
赤血剑下落,他也正好从空中坠下,一脚踏在剑身。
只听铛地一声。赤血剑被重重踩在地上。
林佳德朝后踉跄两步,只觉得掌心发麻,举手一看。掌心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
钱逸群随手抄起赤血剑,往鱼篓里一送,高声笑道:“敬谢不敏!”旋即随手打出漫天铜钱,正好将两道追来的灵符打落在地。
等铜钱乒呤乓啷落地,花厅中人方才发现无论是钱逸群还是那些铜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王介推面如土灰,道:“黄仙长,你是说此人带着个妖孽来我王家探查么?那我家家眷……”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让那狐妖去了内宅,他不由心中绞痛。
“放心,永瑢法师已经带了九华山法力僧众前往除妖。”黄元霸嘴角微微扬起,“他若是去救同伙,只是自投罗网罢了。不过嘛,符少,你刚才那道符却是面生的很呢。”
“那是你见识少。”符玉泽理直气壮道。
“听说符少与那道人兄弟相称?”黄元霸嘴角微抿。
“那又如何?”符玉泽手里转着茅君笔,“你想说我跟妖孽勾结么?”
缪建木看了看符玉泽,也疑心刚才那道符有什么玄机。若说黄元霸见识少,认不全天师府的符。他建木道人可是天师府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绝没有不认识的道理。而事实上,他也不曾见过……
“黄真人,舌动是非生,还请慎言。”缪建木站在符玉泽身前,正视黄元霸。
论符术来说,黄元霸自然要比缪建木jīng湛许多。然而在实战上,以赚钱为第一要务的黄元霸,自然比不上专注降妖伏魔千百年的嗣汉天师府。
符玉泽抬了抬下巴,甩袖道:“你那剑值钱么?”
这记耳光扇得不痛不痒,但是响亮无比。
赤血剑是金霄门掌门的信物,自然不能流落他人之手。林佳德当即夺过儿子林志明的宝剑,怒道:“我们去助永瑢法师一臂之力!”
王介推连忙道:“大家都去,都去!”
金主发话,其余众人也不得不跟着往外跑去,分头去堵截钱逸群
当那时,钱逸群若是抽身而逃,难免会被人紧追不放。他福临心智,先回身夺了林佳德的宝剑,正是敲山震虎之计。这也果然有效,其余众人见他并非徒有虚名,在追击之时难免会有顾虑。
正是这几句话的功夫,钱逸群借着符玉泽给他的轻身符,手中震铃摇动,脚下生风。又因为学会了御风术第一层,两丈多高的墙垣在他眼里不过篱笆一般,足不点地便飞身而过,吓得王府护院惊呼退避,无人敢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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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四)
钱逸群一翻过内墙,就听到和尚们在诵念经咒。那些梵文经咒就如催命魔音,迫得钱逸群加快步速,借着御风术的威能,每跃出两丈开外方才点地借力。
几个呼吸指间,钱逸群循声跃上一处房顶,正看到下面天井中,一群和尚围成圆环,行走不停。
圆环中心,便是以琳。
以琳手持铃铛白练,轻轻摇晃,紧张地盯着这些和尚,面容紧皱,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钱逸群心中一疼,高喝一声:“水风井!”顿时夹裹着浓浓黑雾,往天井之中扑击而下。
这些和尚双目一闭,手搭前面僧人的肩膀,仍旧疾行不缀,口中诵咒如前。
“你快走!”以琳轻轻推了钱逸群一把,却没什么力气。
“一起走。”钱逸群一把拉住以琳的手臂,斜冲两步,高高跃起。
身材苗条的以琳此刻却重如千钧,巨大的反力竟将钱逸群扯了下来,后撤两步方才卸去震力,没有跌倒。
“是锁妖阵。”以琳眉头紧蹙,“你快走吧,别管我啦。”
“胡说什么!”
钱逸群甩开以琳的手臂,手中节隐剑翻出,四周张望。他这才发现,屋檐之下有个老和尚,身穿大红袈裟,头戴毗卢冠,盘坐蒲团之上,双目轻阖,口中念念有词。
“老和尚!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暗算我们!”钱逸群喝道。
“阿弥陀佛,”老僧停下诵经,“施主,你莫要被这妖魔迷惑了本心。且静待一时三刻,看它露出原本面目,你自然明白。”
“放屁!”钱逸群喝道,“是否魅惑我自己不知道么!速度撤阵,否则别怪我杀人破阵!”
“阿弥陀佛,被狐妖美sè所惑之人,终究是难以堪破。也罢,老衲助你一臂之力,让她早些现出原形!”
钱逸群只觉得老僧这话说得荒谬刺耳。他吃过山魂,不会被外物障惑,所以很清楚自己跟以琳之间绝对是jīng神上的彼此吸引,甚至于跟自己的荷尔蒙都不没有关系!
眼看那和尚从蒲团上缓缓站起,伸手握住了身旁的九环锡杖,柱地一振:“嗡!琴西惹扎轰……”
“雷来!”
钱逸群看到了雷球方才惊觉自己身中怒气竟然到了这等地步。这雷球已经大得与磨盘仿佛,就算苦尘那般绝世高手来了,恐怕也未必敢硬接。
推出雷球的瞬间,钱逸群已经鬼步跟进,人在虚空之中穿越,直接穿过了的和尚们的圈阵,出现在老僧面前。
节隐剑上符光流动,凝成一道光练,朝老僧刺去。
“永瑢法师!”不远处有人惊呼。
钱逸群不用看也听出了这声音,正是林佳德等人。
永瑢老僧提起袈裟,从容挡住飞来的雷球,只是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节隐剑直刺永瑢老和尚的胸口,却像是刺进了一团棉絮,微微内陷,终究被无形之力当住了。
钱逸群捏诀御剑,咬紧牙关往里硬送。那反击之力也变得越大,几乎要将节隐剑震飞。
“爆!”钱逸群大喝一声,周围节隐剑的幻身纷纷附着剑体,轰然炸开。
这一炸之下,竟然炸出滚滚热浪,直冲得就在十尺开外的钱逸群也不得不退后一步。
“打什么!快走啊!”以琳双手已经软了下来,耗尽全身力气朝钱逸群喊道。
——怎么可能!
钱逸群心中杀意顿起,鬼步跳开:“老和尚!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你的徒子徒孙么!”
再次显现出来时,钱逸群已经重回阵中,节隐剑幻出十来支分身,排成一列,直冲正面一个光头僧人。
那僧人仍旧紧闭双眼,尖锐的风声不闻不顾。
“爆!”
节隐剑如期刺入,果然没有遭到任何抵御。身后十余支分剑重叠而入,在钱逸群的暴喝声中轰然炸开。
这和尚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轰出一个血洞,骨肉横飞。
“阿弥陀佛!你竟然对无辜僧侣施以凶手!”永瑢法师睁开双眼,盯向钱逸群。
钱逸群顿时感觉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威压随着这老僧的目光而至。他静定内观,有金光咒与清心钟护持,并没被这jīng神攻击伤了心神。
“秃驴!你们在这里围攻一个弱女子,竟然说是无辜?”钱逸群怒笑道,“再说,道爷我没跟你说么!不撤阵,就去死!”
“你这痴子,岂不知她是妖么!”永瑢寿眉一挑,为这世人愚昧而心中悲痛。
“无辜之妖也要杀么?你们那些佛像,有的比妖怪还要妖怪!”钱逸群一扫四周,墙上屋顶都已经站了修士,正是刚才花厅里见过的那几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身手如何,却可以想见必有玄术本领,否则也骗不到王家的银子。
——肯定还有更多的人过来,越拖越麻烦……
钱逸群不由暗咬舌尖,刺激自己寻找破局之法。
“妖天生该杀,岂有无辜之妖!”永瑢怒道。
钱逸群哈哈大笑一声:“天主教还认为人人生而有原罪,岂不是人人都该杀!”
“蛮荒邪教,焉能以为论据。”永瑢眉头收得更紧,“你速速醒悟,老衲可做主为你剃度,在我佛门赎清罪孽。”
“少废话……”以琳吐出三个字,已经瘫倒在地,眼泪流落出来。
钱逸群右手持剑,左手挚出清心钟,坎铃如流水一般打了出来。一道生气旋即涌入以琳身中,硬是让她jīng神一振。
钱逸群却心沉谷底。
以琳的身体没有任何需要修补之处,这锁妖阵带来的是jīng神威压。如此看来,就连金刚珠也没用了。
“来世……”以琳低声道。
钱逸群听得鼻头一酸,躬身拉住以琳手腕,对着鱼篓喊道:“翠峦!”
白光之中,两人闪入圣境之中。
脱离了锁妖阵的威压,以琳的痛苦迅速消散。她躺在钱逸群怀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呼气轻微,很快睡着了。
钱逸群打量着这个无比熟悉的世界,突然有种被囚禁的感觉。
——我固然可以跟以琳在这里度过一生,但是……
——凭什么!
——凭什么逼我们躲在这里,任有外面的人颠倒黑白!
——说来说去,便是我杀不了那个老和尚!
钱逸群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终于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了掌心,这才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以琳醒了,缓缓坐起,伸腰吸气,感叹道,“好舒服!”
“我没事。”钱逸群苦笑道,“是我的错,将你置于险地。”
“虽说男人有担当是好事,不过你也太过担当了。”以琳梳理长发,“反正我已经逃不掉了,你就该自己先走,回来为我报仇才是。”
“即便我杀光天下和尚,又不能换回你的命,有什么用?”钱逸群不以然道,“还不如与你在这里同生共死。说起来,我有金华出世术,你是狐妖,不知道谁能熬过谁呢。”
以琳笑道:“你若是能熬到八百岁,我就认输。”
“八百岁……真是漫长啊。咱们在这里做些什么好?要不……”钱逸群刚想说“生一堆”孩子”,却无意中拨动了某一根心弦。
——难道我的孩子也得被困这个狭小的世界!
钱逸群的怒气变得不可抑制起来。
“喂喂?你没事吧?”以琳轻轻推了推钱逸群。
“我们出去。”钱逸群斩钉截铁道,“我们可以来这里消磨八百年光yīn,但是不能‘躲’在这里!”
“可是……”
“我见你也能抵御锁妖阵,”钱逸群道,“只要你熬得过片刻,我就能带你走。”
“你有什么办法?”以琳问道。
“其实我什么办法都没有。”钱逸群摇了摇头,心道: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回到老路上罢!
传说,人人心中有头猛虎,有的猛虎宛如猫咪,细嗅蔷薇。有的猛虎却张牙舞爪,吞噬生人。
钱逸群心中的猛虎原本就是后者。
是铁杖道人何守清,在这头猛虎尚未养成嗜血之xìng时,将它关入笼中。
“我自承诺何师‘谨杀’以来,没滥杀过一人!”钱逸群道,“如今看来……与其我们死在这里,不如让他们去死!”他一把抓住以琳的手,唤声“如意”,出了圣境。
众人眼中只是白光闪烁,两人乍隐乍现,还以为是什么障眼法,哪里知道这两人已经去圣境之中修整了片刻。
以琳一待双足落地,便飞出铃铛白练,叮铃声中缠住一个僧人,重重一扯,将那和尚拉倒在地。
登时有法力僧替补上去,再次转起了锁妖阵。
“佛光普照!”永瑢老僧大喝一声,震动九环锡杖。
这一声令下,二十多个半裸上身的法力僧涌入锁妖阵中,以手中戒刀锡杖组成了一个小阵,正对着钱逸群。
钱逸群最后看了一眼以琳,见她捧心而立,显然内中痛苦。
“水风井!”
“雷来!雷来!雷来!”
钱逸群放出黑雾,将那些法力僧笼罩其中,连连招出掌心雷。
雷光在黑雾中涌动,很快便传来几声哀嚎,空气中飘散出焦臭的肉味。
永瑢法师从怀中取出一枚金sè珠子,如同鸡蛋大小,高高抛起。
金珠悬停天井上空,绽放出万道金光,彻底驱散了水风井带来的黑雾。
钱逸群正脚踏七星,手中节隐随身,凡是撞在七星位上的和尚,无不被他刺入要害,连惨号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躺倒在地。
永瑢怒目圆睁。他只是慢了一拍,门下弟子便已经死了十余人,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猖獗的邪魔外道!(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廿三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五)
“贼道!休得伤及无辜!”
一声尖锐的暴喝,听不出男女。
钱逸群循声看去,果然是符玉泽的声音。
“你竟然为了个妖怪,如此残暴好杀!我与你再无一丝半点的瓜葛!”符玉泽站在墙头高声叫道,身边是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兄。
“好。”钱逸群应了一声,手中的节隐剑却是飞快划过一名僧人的颈侧,飚起两丈高的血柱。
“你还敢杀!是可忍孰不可忍!”符玉泽叫道,“师兄,咱们出手吧!”
缪建木手入衣袖,正要出手,却见符玉泽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了他身前,口中高诵:“黄中总炁,戊土神兵。镇星伏秽,流炼神庭。吾奉太上急急如律令!起!”
一道黄符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心中大喜,暗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要明哲保身,没想到竟然还敢瞒天过海!
他飞身而起,凌空接住那道符纸,用力拍入地下,将刚才那咒言一字不落地重复一般。
符纸瞬间融入土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一个土堆。
“大家并肩子上!不能让他符成!”黄元霸跑得慢了一步,一来便见钱逸群用出了戊土神兵符,心中一急,大声喝道:“否则咱们都得死!”
众人还没分辨出这是什么符咒,见黄元霸说得这么危急,再不敢本着保留实力看热闹的心思,纷纷挚出法器宝贝,朝钱逸群打去。
钱逸群鬼步闪开,搂住以琳的腰肢,重又闪了回来。
节隐剑分身七十二支,依序插入土中,撑起一道光幕。
各sè攻击落在这八门混天阵中,纷纷被钱逸群弹开。他如今杀意大盛,正是将心中猛虎彻底释放。这些被弹开的法术、暗器,纷纷落在那些转列阵法的和尚身上,顿时惨嚎声响起一片。
土石如同涌泉一般,越聚越高,渐渐显露出身高丈余的人形土偶。这土偶的皮肤筋骨都是泥土坚石,对于各种攻击都视若无睹。
钱逸群神念cāo控土偶,让它直奔永瑢法师,巨大的拳头轰然砸下。
永瑢法师双手持着锡杖。横在胸前,发出一声沧桑咒音:“嗡!”
巨拳砸在锡杖上,将永瑢法师砸退三步,喷出一口逆血。
钱逸群撤了阵法,搂着以琳,飞身朝列阵的和尚疾驰过去。正是逆向而推,一柄节隐剑如同剖竹快刀,收割着xìng命,飞起漫天腥血,如同下雨一般落在两人身上。
以琳浑身无力。趴在钱逸群肩头,耳语道:“衣服都让你弄脏了。”
钱逸群正在漫天杀意带来的灼热之中。五脏焚烧,喘息如火,听到这柔柔一句,恍然如同甘霖洒落,一片清凉。
他像是被破成了两个人,一边能够看到自己的怒杀之气,一边却又清心钟声常闻。清静无垢。
冥冥之中,一道淡蓝sè的光芒在灵蕴海上凝聚。
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
这人形闪烁不定,似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扑灭一般。
钱逸群知道这是一魄将定的情形,却不知道为何这一魄如此不爽利,更不知道该如何将它安定炼化。
“吃掉……”以琳的声音好像能够穿透一切,将钱逸群从内观之中拉扯出来。
钱逸群看了一眼以琳掌心托起的豆粒般大小的药丸,一低头,舔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变作一道清流在体内流淌。
溪水般的清流渐渐壮大起来,与漫溢的灵蕴融为一体,在身中奔腾。
终于,灵蕴冲入海中,激起漫天浪cháo,直直卷向那个闪烁不定的人形。
雀yīn,归位!
钱逸群想都没想,直接将繁杂的八门混天阵融入雀yīn之中。至于张天师所谓的各种修道助力,仍旧只能给玄术让路。
这第三魄的归位,非但给钱逸群带来了随心而发的八门混天阵,更直接催化了节隐剑的的融炼。
诚如道经所云,所谓七魄都是身中浊鬼。将它们凝炼出来,人与天地的沟通便少了一重障碍。其中自然包括法器宝贝。
融炼之后的节隐剑,在虚实变化中更为得心应手。原本钱逸群只能激发一支实剑,其他皆是幻化。现在却能够炼出两柄实剑,同时驾驭。看似只进了一步,然而在运用威力上却是倍数增长。
厚道人的实力增长,那些旁观者却是最为清晰。
原本厚道士或是杀人,或是列阵,总有凝滞。而瞬息之间,节隐剑的杀人、列阵,竟然并行不悖。尤其是那个逆天的防御阵法,竟然能够随布随破,简直令人发指。
缪建木饶是见多识广,也不免肃然,问符玉泽道:“这道人之前只是在保存实力么?”
符玉泽不自觉地为钱逸群拔幢道:“现在也是。”
缪建木一怔,旋即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将戊土神兵符给他?”
“我没有啊。”符玉泽装傻充愣道。
“你还狡辩,刚才……”
“刚才是我手滑。”符玉泽理直气壮道。
缪建木见符玉泽耍无赖,无言以对,再将目光投向下面的战场之中。
“八部天龙,广兴佛化!破!”永瑢和尚掷出锡杖,正中戊土神兵胸口。
一道龙吟从锡杖之中传出,直入云霄。
钱逸群暗叫不好。
在场众人之中,听过龙吟次数最多的恐怕便是他了。他深知这简单的咒言之下必有强大的威能。
果不其然,一个虚影从锡杖中飞出,赫然是一头长着鹿角鳄吻、虎齿蟒鳞的狰狞龙头。
龙头将戊土神兵穿出一个巨大的洞口,拖着一道蛇身,直冲钱逸群飞去。
龙身一出,墙上众人纷纷撤步,被这庞大的龙威逼得站立不稳。
缪建木抛出两张符纸,罩住自己和符玉泽,仍旧免不了墙基晃动。
“布阵!”钱逸群高呼一声,心念一动,发动混天阵,调动八门流转,只等龙头袭来便转出去。
见钱逸群不退不避,反而列阵硬抗。缪建木微微摇头,暗道:看着道人终究还是托大,如此强大的龙魂岂是人力能够硬抗的?看来还是智慧不明,成就终究有限。
龙魂转瞬之间飞到钱逸群背后。
钱逸群只听到喀喇一声,旋即明白过来,威压已经将这八门混天阵压碎了!
如此霸道的力量,根本是他这个级别的阵法能够硬抗的!
“金光速现!”
两道金光凭空而降,将钱逸群和以琳包裹其中。
龙魂呼啸而来,穿身而过,旋即高高拉起,避免误伤前面的和尚。饶是如此,那些法力僧也被龙威吹得七零八落,纷纷倒飞出去,砸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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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章 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一)
龙魂一出,伤人伤己。
锁妖阵被钱逸群破去一半,又被龙魂破去一半,彻底败了。
永瑢老僧看着佛门弟子血肉横飞,心中悲恸尽数化作一腔怒火,口诵真言,打出种种手印,驾驭着龙魂朝钱逸群扑去。
钱逸群与以琳身上有金光笼罩,暂时不受龙魂伤害。然而十息时间到底极短,总不能靠着翠峦圣境中反复祭炼,最终耗死自己。
龙魂张开巨口,吸进气流,隐隐显出一个黑sè的漩涡。只要等它再次将这些天地之气吐出,便是混合了真龙灵气的强大罡气。
被这罡气吹着,轻则骨肉消散,重则神魂俱灭。
“还不悟么!”永瑢手印结成,怒声喝道。
钱逸群搂住以琳,两人相视无言。
“看来我们打了个平手。”以琳突然微笑道。
钱逸群也笑了。
——有美相伴,从容赴死,这岂非人间一大快意事?
钱逸群突然想起了自己父母和妹妹,师兄阿牛和不知所踪的师父,想起了翠峦圣境和尚未出现的神仙孙姐姐……
——糟糕!应龙老兄转世的事还没办妥呢!
钱逸群连忙探手取出应龙转世灵珠,电光火石之间找到符玉泽的位置,朝他掷去。
以符玉泽的聪明见识,以及天师府那个强大后盾,他肯定能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rì后应龙若是转世人间,有天师符少接引开悟,修行之路也不会太过坎坷。
“吼!”龙魂一声巨吼,身形顿时提快了数倍,几乎拉成了飘风一般的虚影,朝应龙转世灵珠扑去。
“混蛋!”
钱逸群大骂一声,松开怀里的以琳,节隐剑划破虚空,打开一道直扑龙魂的通道。他鬼步穿越。正赶上龙魂的尾巴。
节隐剑身上符光闪烁,刺在龙魂身上,剔去几片形如龙鳞的灵甲,如同刺在实质。
即便是虚无灵体,也逃不出节隐剑的一击。
龙魂吃痛狂吼,尾巴用力一甩,抽向钱逸群。
钱逸群只觉得一股罡风袭来,连忙蜷曲身形。催动赤盾珠护住正面,就如被数吨重的卡车撞了一记,直愣愣飞了出去。
以琳没了锁妖阵的压迫,体内力气丝丝恢复。她甩出白练,裹住钱逸群的腰腿,硬是又将他拉了回来。
钱逸群眼睁睁看着强那龙魂将应龙老兄的转世灵珠吞如口中,心中不由大怒。
在翠峦之中,唯一谈得上生物邻居的,除了往圣的遗蜕尸身,就只有这位老兄了!想到应龙老兄最后的神魂就这么被自己葬送。钱逸群忿恨大作,两个踩出鬼步。又朝永瑢冲去。
永瑢鼓起袈裟,院里顿时狂风大作。他大声吼道:“放下屠刀,立时忏悔!”风声瞬间将这话吞没,没有传出去半分。
“吼!”
更为强大的龙吟破空而出。
钱逸群脚下一颤,差点跌倒。
应龙!
这龙吟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刻印在脑海深处无法抹去。
钱逸群连忙回头,正看到永瑢锡杖之中的龙魂在空中首尾翻滚。好像无比痛苦。
那声龙吟却是从它腹中传来。
“吼!”
应龙的龙吟之声再次响起,一道黑光从那龙魂的腹中渗透出来。
呼吸之间,角龙龙魂身体爆裂突然爆裂开来!
更为硕大的应龙龙魂。扑闪着身后的翅膀,从虚空中诞生而出,放出暴戾无比的龙吟长啸。
钱逸群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第一次看到应龙被月潭锁困的模样。
永瑢面容失sè,手持微颤:“怎么、怎么可能!应龙之魂!”
能够收得一头角龙之魂已经是天下罕见的异事,竟然有人能够收得应龙之魂!
这就好像拿到了一副同花顺,满以为可以大杀四方,谁知竟然有人翻出了冤家牌!
钱逸群惊喜交加,心中暗道:这倒是出人意料,但是老兄你现在怎么转世?
应龙浮空张望,渐渐息止了龙吟呼啸。它是被强大的龙魂之气吸引才出来的,而且中yīn身残留的本能告诉它,此刻应该有个宿体等着它,好让它转世重修,最终证得无上道果。
——身宿在哪里?
应龙茫然地寻找着。
它清楚地感知到了下方有个熟悉可靠的气息,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身宿!
身宿!
再不投生,只有在这天地之炁中消散,彻底归于虚无。除非和刚才那条龙魂一般,找个宿体依附,成为一个被奴役的魂灵。
——宁可死,也不能被奴役!
应龙引颈长啸,迸发出磅礴龙威。
钱逸群也发现了应龙的困境,心中暗道:老兄,这回是我坑了你……等等,这个有用么?!
他连忙从鱼篓中取出轮回珠,高高举起,对应龙喊道:“我有此物助你转生!”
“僧娑洛珠!”永瑢面容耸动,惊叫道,“你怎么会有此佛门密宝!”
“应龙兄!速速入此珠中!”钱逸群着急吼道,颇为遗憾自己不会佛门狮子吼。
应龙听不见钱逸群等人的呼喊,只是感觉到了如同身宿般的吸引。虽然看起来有些诡异,像是一颗珠子,但总比在这里魂飞魄散地好。最终顶不过求生根本的应龙,呼啸着朝轮回珠飞去。
巨大无朋的龙魂,在轮回珠光之下急速缩小,最终涌入珠中。
钱逸群一看珠面上浮现出一条应龙的影子,两扇大大的翅膀栩栩如生,连忙将珠子送回鱼篓,朝永瑢高喊一声:“乾坤一掷!”
永瑢见漫天金光袭来,侧身一退,掀起大红袈裟,将自己裹在。
“不好!”
铜钱甫一砸到袈裟上,永瑢便知道自己中计。
他一翻衣袖,扯下袈裟,只见两道人影相依相偎正跃过墙垣,消失在视野之中。
“快追!”永瑢上前两步。习惯地振动九环锡杖,却听到锡杖杖头喀喇碎裂,落在地上。
这是因为龙魂消散的缘故。
外人都以为老僧修为已经极高,外物不动于心。然而永瑢却明白,自己只是对一般外物不动于心。
对于这个历代祖师传下来龙魂锡杖,他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看着地上杖头碎片,永瑢心痛如绞,又见弟子门人死伤过半。各路豪杰狼狈不堪,再也说不出“追击”的话来。
……
钱逸群带着以琳飞身过墙,打出震铃,两人一路狂奔冲出王家别院。
“这里!”狐狸高亢的声音追上了两人,原来它见事情有变,早早去将老鹿带了出来,在墙外等着。
钱逸群和以琳飞身上鹿,随手一捞,将狐狸抱起胸前,道:“快走!”
麋鹿撒开蹄子。在钱逸群的震铃加持下跑得飞快。这种生活在沼泽丘陵间的动物,机敏地钻进了自己的世界。哪怕王家出动快马也是追不上了。
“咦?前面好像有人?”钱逸群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放目细观。
那人鸡皮鹤发,留着杂乱的长须,身穿葛衣,手持木杖。正站在一处稍高于地面的小土丘上,朝钱逸群挥手相邀。
那条路,正是麋鹿自己选的林中小径。不知道通向何方。对于麋鹿而言,这也是随意所选,并未想过。
“小友请留步!”老者出声喊道。“老夫有话说!”
钱逸群任由麋鹿跑近,方才一拍鹿颈,让它慢下来,自己在鹿背上略略抱拳道:“老先生,小道正忙于逃命,还请见谅。”
“哎哎,放心些,他们追不上来的。”老者驼着背,缓缓走向钱逸群,“老夫关顺,就是那个关顺。”
“关”姓并不冷门,“顺”字也十分常见。然而有信心说“那个关顺”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位,那就是——那个关顺。
那个推衍第一,万无一失的关顺。
那个传说中每踏出一步,每说一句话,都会推衍一番的关顺。
钱逸群当然听说过这位关先生的大名。既然关老爷子说王家人追不上来,那就肯定追不上来!厚道人十分厚道地翻身下鹿,长揖道:“小道厚道人,见过关老先生。”
“客气,”关顺道,“我听说有人星不入命,就一直想着要见一见,错过这回可就有得等了,所以小友别挑剔老夫选的时机不对了,呵呵呵。”
——咦,我星不入命的事已经传得众人皆知了吗?
钱逸群有些尴尬。
“放心些,我与何道友是忘年之交,这才知道。”关顺拈须解释道。
听说是何守清老师的朋友,钱逸群总算放松了些,笑道:“既然见了,老先生必有教我。”
“唔,的确,一见之下,疑窦顿消,原来是跟你的前世有关。”关顺又看了一眼以琳,“你们居然已经遇着了,前因后果自然很快就会解开了。”
“老先生,这般机锋打得好没意思。”以琳在鹿背上欠了欠身,若嗔若娇,“前生渺渺,哪里去寻?再者说,既然已经喝了忘川水孟婆汤,何必再去寻那前世的烦恼?”
“你说得有理,”关顺嘿嘿笑道,“不过有些人生来就想穷究古今之变,通达天人之际,这却是娘胎里带着来的种子。”
“老爷子,你好歹在这里等了我们半天,怎么也得留下点什么话头才是。”以琳虽然不曾听说过关顺的名号,但是内心机敏远胜人类,知道这老者身怀绝技,当然不肯放过这等机缘。
“老夫等在这里,是想与小道友做笔买卖。”关顺好像颇为不好意思。
“先生直说,要小道做些什么。”钱逸群道。
廿五章 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二)
“我关家世代传承yīn阳秘术,干那泄露天机的营生,实在造孽颇多。”关顺慨然叹道,“虽然也有避天谴的法子,但是数百年来,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小道对此一窍不通,如何能帮先生?”钱逸群问道。
“嘿嘿,就在你那夺人星命的本事上。”关顺笑道,“修习相卜推衍之术的人,无不钦羡老夫的‘万无一失’,其实老夫却是有苦难言。正是这‘万无一失’,让老夫注定难逃天谴。思来想去,若是这‘万无一失’变成了‘万万不准’,这天劫之力,岂不就没了?”
“唔,老先生是要砸招牌自保。”钱逸群点头道。
“正是正是!”关顺一脸褶子都笑得飞了起来,他道:“这招牌砸得越狠,老天爷对我的忌讳也就消散得越快。不过你也知道,事关老天爷,用鸡毛蒜皮砸我招牌也就没什么用了。”
“那得多大的事……”
“天下!”关顺坚定地吐出了让钱逸群呆滞的两字。
关顺自己也知道吓到了小朋友,不等钱逸群反应过来,就将未来天下大势叙说出来。从崇祯四年的各种变乱,一直到崇祯十七年的甲申天变,娓娓道来。
以琳听得饶有趣味,好像听说书一般。
钱逸群却是冷汗淋漓,就像回到了前世历史课堂上,听老师讲述明亡历程。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想象“万无一失”的关顺有多高明,现在才知道这老头的高明已经绝非自己能够揣摩一二的了。
——说不定,这老头也是穿越来的?
钱逸群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幸而你来了。其中许多大事上又生出了交关。”关顺道,“所以。天下若是有人敢说‘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人肯定非你莫属。”
“我才不会说这么白痴的话呢……”钱逸群叹道。“关爷,既然你也说了是做笔买卖,那我若是将这些事给您老搅黄了,您怎么谢我?”
“嘿,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讲条件,未来的路长得很呐。”关顺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见钱逸群转身要走,连忙出手拦住道:“你若是答应我。我便送你们一人一卦。若是你将刚才我说的天下大事搞砸一件,我便送你一件宝贝;砸了两件,就送一双。老夫说到做到,如何?”
钱逸群心中偷笑:不让满清入关乃是自己最大心愿,即便没有这关顺老先生出手,自己也得拼了命去做。他竟然没有算到!可见人心机变,即便推衍到了万无一失的程度,也不能料事如神啊。
关顺的确无法料到钱逸群内心的想法。不过他并不着急钱逸群的答复,因为他早就算定钱逸群会应承下来。而且没有毁约之虞。
果不其然,钱逸群点头道:“人说穷拜神富烧香,走投无路才算卦。我的那一卦就先存着,等我走投无路再说。你呢?以琳。”
“我现在就要算。”以琳道。
钱逸群心道:是了。你挂念你家里,大可求个心理安慰。
“我想算一下,他这辈子有几个女人。”以琳突然指向钱逸群。
钱逸群愕然。
关顺看着钱逸群。幸灾乐祸笑着,竖起一个手指:“好了。就是这个。老夫走也。”说着,这酷似冬烘先生的天下第一个推衍高手。负手而去,莫名其妙地嘿嘿笑个不停。
钱逸群更加愕然。
这是说:就一个。
还是说:不止一个。
抑或说:一个没有。
……
这不就是跑江湖骗钱的术士打的机锋么!
以琳虽然聪明,到底阅历太少,还以为关顺说的是:就她一个。心中不免乐滋滋,甜蜜蜜的。
狐族之中女xìng掌权,彼此间说起这些情爱之事从不避讳,就如人间男子不会觉得讨论女子容貌有什么不妥。故而以琳早早就期盼着自己的真命天子出现,直到在云台山密洞前,第一眼看到钱逸群就觉得此人香嫩可口……
——还好还好,听说人类男子最是风流成xìng,万幸小道士不是这般。
以琳心中暗喜。
“那个,你不用问问家里如何么?”钱逸群不解道,“那些修士说是要攻打你家呢。”
“怕什么,你不也会帮忙么?”以琳不以为意道,对钱逸群倒是莫名信任。
“我貌似还在你家的黑名单上。”钱逸群也懒得解释黑名单,直接道,“这样,你先回家,我混在那些人中,伺机里应外合,灭了他们。”
以琳微微皱眉,道:“你的样子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再回去怕是有危险。”
“不怕,我有这个!”钱逸群使出易容阵,瞬间变了个人。
以琳眉头紧蹙,眼带厌恶,促声道:“难看死了,还是你原来的模样好看些。”
钱逸群随手一翻,又恢复了本尊容貌,道:“你先走吧,到时候咱们鸿雁传书。”
以琳当然也会这法术,不过狐族早就普及了声影传讯阵,谁还会用鸿雁传书这等落伍的手段?她正要将传讯阵教给钱逸群,突然双耳一跳,惊道:“有人来了!”
钱逸群当即jǐng觉起来,飞身上路,拉上了狐狸,让麋鹿快跑。
“脚印在这里!”身后传来了呼喊,间或还有猎犬的吠声。
“关顺这都没算对?不会是冒牌货吧!”钱逸群怒道。
“到底是没算准还是不肯说,你就那么信他?”狐狸悠悠然说道。现在身在密林之中,追杀者都是跟着钱逸群走的,自己随时可以脱身潜逃。
——可是……这段rì子的心血可就打了水漂。
狐狸心中纠结。
“不行,”钱逸群道,“这么逃不是个办法!以琳,你躲树上去,我去把他们引开。然后你回家给母亲通风报信。”
以琳点了点头,拉住钱逸群的手臂道:“你要小心!”
“都什么时候了!别腻歪了!”狐狸叫道。
以琳袖中飞出一条白练,直直缠住一株高大的树枝。她身材轻盈,又有玄术护身,借着牵扯之力毫不费劲地飞了上去。
钱逸群也没有在地上留下足迹,如同灵猿一般,跃上了旁边的树干,掏出隐匿符贴在自己身上,只等后面的追兵过来。
狐狸不用钱逸群交代,径自带着麋鹿往林中深处跑去,果然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蹄印。(未完待续。)
廿六章 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三)
“那厚道人法力高强,我们这么追他,岂不是自寻死路么?”符玉泽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这片密林之中,大声说道的,生怕钱逸群听不见。
“住口!”黄元霸喝道,“之前那戊土神兵符的事,还没与你细细算账呢!”
“你不过一个茅山卖符的野道,敢跟天师府叫板!”符玉泽叫了起来。
缪建木轻轻按了按符玉泽的手臂。他知道黄元霸的名头,并不愿意凭空招惹此人。不过天师府对外就是一个整体,他更不能指摘自家师弟的不是。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符玉泽之前帮了厚道人,但这位符少一口咬死是自己手滑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甚至连冷嘲热讽两句都没那个胆量。
嗣汉天师府,那可是道教正宗,本朝世代御封的“掌天下道教事”。
黄元霸正要发怒,缪建木已经挡在了符玉泽面前,冷声道:“黄真人,无根之言可不是你这符家大师说得的。”
“你天师府越发霸道了,难道还想将我上清派打为邪教不成。”黄元霸讪讪道。
“上清教法自然不是邪教,不过黄老师的上清传承,恐怕……呵呵。”缪建木只是“读”出一个笑声,却没丝毫笑意。
他道:“自仁宣之世,上清法脉便已经归于天师府。若是学生没有搞错,黄老师并不曾来龙虎山领过法职。”
“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只该同心合德,何必计较这些微末琐事。”林佳德家传宝剑被夺,心急如焚,偏偏两个大佬在这里打没营养的口水官司,不由焦急插话道。
黄元霸虽然法力强,但是在法统上的确是个软肋。
就如有人学通古今,只要不进科场博个七篇出身,仍旧不被世人所认可。
对于诚心修炼的人来说。这种虚名不要也罢,但是对于诚心卖符赚钱的黄元霸来说,却是个被人拿捏的命门。
黄元霸顺着林佳德的台阶下来,黑着脸不说话,专心地看着地上的足迹,好像看得出什么门路一般。
真正能够看出门路的,还是天柱山来的上清宫冷正奇。
冷正奇是上清宫当家的师弟,出家前曾是天柱山的猎户。最会分辨野兽足迹。后来灵蕴觉醒,就近在本山上清宫出家,将符法与驭兽融合一体。论修为虽然不如掌门师兄,但说起护法卫道,却也是皖地响当当的一块牌子。
“咦,这里开始,他们分开逃了。”冷正奇直起腰,指了指地上略有变化的麋鹿蹄印,四面张望。
黄元霸仍旧黑着脸上前,一言不发。从袖中甩出一叠符纸,凌空飞舞。
符纸翩翩落下。却自然分成了三堆,在地上铺出了三条线。
“他们分了三条路走,”黄元霸冷声指着朝东的那条道符纸,“东边有永瑢法师和九华山法力僧,必定不会让妖人逃脱。”
“中间这道似乎只有麋鹿。”冷正奇没有见过钱逸群身边跟着的狐狸,只是疑惑:为何在麋鹿的蹄印旁有狐狸的爪印。难道是有狐狸想不开,想猎杀麋鹿?
“那咱们往西去!”林佳德一咬牙。
黄元霸却没有挪动脚步。望向缪建木道:“天师府能来帮忙,实在是正道良心,不过谁都说不准那妖道是否会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还请两位走中间这条路。”
缪建木心道:你就差直说我们跟厚道人是一伙的了!也罢,若不是陈师叔的面子,我才不愿与你们这些人混在一起。
“玉泽,咱们走中间。”缪建木道。
符玉泽哦了一声,又道:“他们就三个能打的,也敢去追厚道人?”
“咱们不管那些闲事。”缪建木一甩袖子,顺着麋鹿的足迹往前走去。
符玉泽连忙追了上去,瞥了一眼黄元霸:“小心步你兄弟后尘。”
黄元霸怒目而视,却又奈何不得,咬牙切齿,暗中发誓道:rì后若是不报此仇,我黄元霸再不做人了!
冷正奇见两个天师府的高手都走了,再环视身边,自己有三条獒犬护身,保住一条xìng命还是没问题的。金霄门的剑客这次来了十余人,不过看上去手段平平,不足为恃。只有这个黄元霸,名声极大,手段也多,只是不知道在那杀人如麻的贼道手下能否撑得过去。
“等会遇到了那贼道,你们只要拖住他片刻功夫,我便能让他有来无回!”黄元霸杀气腾腾道。
“那就只有靠林掌门了。”冷正奇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和我们打猎一样么?先放狗咬住,猎户们在后面投枪shè箭……你这道人名声再大,难道能把我当猎犬使唤?做梦!
林佳德自从丢了剑便脸sè铁青,此刻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点头。
“只要那妖道敢出来……”林佳德拔出备用的配剑,一剑削断了身前的灌木,“我便让他身首异处,有如此木!”
“啊!”
林佳德话音刚落,身后弟子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颇为应景。
众人朝那惨叫的金霄门弟子望去,赫然见他眼中插着一支木棍,上面隐约有字。
黄元霸翻手掏出一张灵符,朝那受伤弟子额头一拍,再用另一张符纸裹住木棍尾端,缓缓抽出。
众人不自觉地聚拢起来,望向四周树端,空无一人。
“上面写着什么?”林佳德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问黄元霸道。
“写着:”黄元霸抹去上面血迹,露出新刻的文字,读道,“有种来追。”
“妖道!我与你势不两立!”林佳德举剑朝天,大声吼道。
林中shè出两道木箭,直冲林佳德飞去。
林佳德心有防备,连忙挥剑将这两枚木箭打落在地,剑指前方:“他就在前面!”
论说起来,林佳德的逻辑是很正确的,因为照常理:shè出去的箭只能走直线,不会在空中转弯。
然而,他却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对手——厚道人钱逸群。
钱逸群非但可以让木箭在空中转弯,更可以在打出木箭之后,遁身树上,在隐匿符的帮助下潜行到众人身后。
自从刚才这些人追来,钱逸群就一直藏身在他们附近的树冠之中,一字不落地听着他们争执、分析。
“冷兄,让你的獒犬先开条路出来吧!”林佳德说道。
冷正奇心中并不甘愿,但架不住黄元霸那yīn测测的目光,口中嗬嗬两声,唤了獒犬的名字,走在前面开路。
黄元霸随手捏了各种护身灵符,紧随其后。
林佳德慢了一拍,只能殿后。
“这前面……并没有足迹。”冷正奇见这里灌木丛生,都是原生的野树。无论是枝干还是地上的野草,都没有踩踏过的痕迹。再看周围树干,也没有被人借力的足印,心中不由疑惑:那道人难道真的会飞?
“仔细找找……”
林佳德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后风声响起,旋即再次传来一个弟子惨叫声。
身穿青sè道袍的身影一闪而过,只在林间发出“呵呵”两声贱笑。
林佳德返身跑去,只来得及为走在最后的那弟子阖上眼睛。
“这妖道……”冷正奇心中闪过一丝不祥:这岂不是和山中的狼捕食大猎物一样?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他怎么会在我们后面!”林佳德叫道。
“林掌门冷静些。”黄元霸上前看了看尸身上的致命伤,是一柄利剑刺透了后心。
“咱们退回去,与永瑢法师汇合之后再说吧。”冷正奇出言道。
黄元霸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来看。”
冷正奇返身回去,顺着黄元霸所指的来路,惊讶得半天无法合拢嘴巴。
那条刚刚才走过的小路,此刻已经长满了荆棘!
“我们的后路被断了。”黄元霸道。
“不过是一些荆棘,砍了就是了!”冷正奇抱着一丝侥幸,摸出特意要来的开山刀,重重砍了下去。
开山刀麻利地砍下了一丛荆棘,给了他走出去的希望。
似有若无的铃声从林间传来,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忽焉在前,寻之在后。
在这铃声之中,更多的荆棘和藤蔓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长势封堵了众人的后路。
这些正是钱逸群从翠峦山中收集的荆棘、藤蔓种子。以草木之心的神通,配合坎铃的灵蕴促生,便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片人造荆棘林。
看了看长满尖刺的荆棘,黄元霸拉住冷正奇,道:“咱们绕出去!”
冷正奇颇为这秘术惊恐,连连点头,连忙换了方向朝前荡去。
钱逸群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造出草木。
他一样需要有足够的种子作为储备。
好在翠峦山就是一个庞大的植物园,无论是荆棘藤蔓,还是参天大树,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身在密林之中,钱逸群有着无穷无尽的天然盟友。
一时间,恐怖的气氛在林中蔓延开来,侵蚀着每个人的心。因为接连死的都是金霄门弟子,这些弟子更加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就连偶尔蹿过的小松鼠,都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秘法修士们吓得惊慌失措。
廿七章 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四)
“啊!”
又一个金霄门弟子胸前透出一点剑尖。
他看着这点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剑尖,感受着血与气喷涌而出的痛苦,除了惨叫一声,再没有其他想法。
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林佳德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充满了恐惧。
那妖道一直没有正面出手,但总是用铃音“召唤”出丛丛荆棘灌木挡住去路,然后以鬼魅般的身法出没在密林之间,残忍决断地刺死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命。
这声声惨叫,条条xìng命,使得林佳德突然悟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万分后悔自己要替儿子争那口闲气,更后悔自己放不下赤血剑,一定要追到这地狱中来。
“我受不了了!妖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啊!”冷正奇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冲天喊道。
声音被树木吸收,很难传出太远。
当然,钱逸群是听得到的。
在这场猎人猎物的游戏中,钱逸群也所得颇多。如果说战斗经验也有一个等级,现在他就出于升级之后的愉悦之中。
——找到自己最适合的战斗方式才是对!
——我原本就不该和人硬拼,那不是哥的路数啊!
钱逸群怀揣明悟,节隐剑画出一条通道,鬼步之中又踏上了另一株大树。他试过种些大树的种子,但是坎铃只能催促生长,却不是说一步到位让植物长大。所以从xìng价比而言,荆棘这等矮小灌木实在是上上之选。
一来长得快,二来也能够有效地逼迫这些人走自己设计的路线。
而这条路,终究是在林子里画出了一个个圆圈,让这并不算太大的密林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钱逸群见冷正奇已然崩溃,打出了震铃。
下面的那些人对于法铃并没有研究,很难分辨出坎铃和震铃的区别。根据他们经验。每当铃声响起,自己身后的路就会长满荆棘,再难通过。
“又有一条路堵上了……”黄元霸也感觉到了衣服黏在后背,凉飕飕的。
“他是怎么凭空变出荆棘来的?”林佳德不解道。
——圣人都做不到这种事!
黄元霸无法揭开钱逸群的手段,自然也就不会回答林佳德了。他给冷正奇贴了一张清静符,这才将此人从崩溃发疯的边缘拉了回来。若是仔细算算,这一路上用去的“寻路符”、“血气符”、“探查符”……加起来不下五百两银子了。
“这该死的铃子怎么还在打个不停?”林佳德厌恶道。
黄元霸心生jǐng兆。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带起猎猎风声。
“举剑!”黄元霸大喊一声。
幸存的金霄门弟子总算见到了这妖魔祸首。纷纷举剑,准备将这妖道刺个稀烂。
钱逸群心中测算着自己的下落速度,以及撞到剑尖的时间,从容不迫地用节隐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白光。
旋即整个人跌入白光之中,消失不见。
“身后!”有人高喊一声。
众人纷纷转向,浑身绷劲,一触即发。
那里却只是风吹草动。
“这里!”
钱逸群高喝一声,已经从草丛中蹿出,一剑划过最近的那个金霄门弟子的咽喉,穿过血雾踏出鬼步。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铃声,显得无比诡异。
在钱逸群刚刚落脚的地方。又生出了两篷长势极好的荆棘木。
——继续崩溃吧!
钱逸群隐匿在了树上,看着下面众人在错误的方向上探查,激动之中带着喜悦。
很快,这些人就会最终承受不住,唤来更多的帮手。借着密林这片主场,钱逸群有信心让所有拿着王家银子而来的人,以后看到树木就会心生恐惧。
……
“我受不了了!道长!”林佳德哭喊道。“咱们求永瑢法师来吧!他肯定有办法!”
——白痴,这分明是那妖道的围魏救赵之计!
黄元霸心中焦躁,眼看着天sè渐暗。整晚都在别人的剑下等死,这是何其悲剧的事?
他哪里知道,钱逸群并非要救谁,而是要行围点打援之计!
钱逸群的胃口远不是黄元霸想的那么小,而是包括永瑢在内的所有法力僧,乃至所有王家天字号贵客!
——快点求援吧。
在同一时刻,以不同角度仰望天空的诸人泛起了同一个念头。
……
夜幕降临,一支火箭如同逆行的流星,冲到空中,砰地一声炸出漫天焰火。
符玉泽抬起头,看着焰火余烬,道:“呀呀,这不是传说中约定好的求救暗号么?果然魏丽非凡!黄道长的符法真是不逊于我大天师府呀!”
缪建木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甩了甩手,撸去多余的水珠,说道:“走。”
“去哪?”符玉泽一脸茫然问道。
“救人。”缪建木道。
“救谁啊?那些卖道卖法的不孝子么?”符玉泽摇头晃脑道,“他们拿了人家的钱财,自然要卖命,我们一个铜子都没得,何必趟这浑水?”
“修行人,慈悲为怀。”缪建木脸上的水珠渐渐渗入皮肤之中,看上去颇为水嫩。他道:“若是见死不救,等雨辰子师伯来了,我们都不好交代。”
“若不是等他老人家,我才不住进王家呢。”符玉泽原本并不讳言王家的优渥待遇,但是钱逸群跟王家一翻脸,他便懊恼起来。就像是不经意间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虽然没闹肚子,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你不去,我就去了。”缪建木不为所动。
“师兄,你不能正邪不分呀。”符玉泽急道。
“那道人跟妖物混在一起,众目睽睽,还有什么‘不分’的?”缪建木厉声道。
“妖物?那位姐姐可害了什么人吗?”符玉泽道,“她比许多人都更像人呢!”
“你这出来一趟,怎变得如此不可理喻!”缪建木皱眉道。“我原本不愿说你什么,但你若是执迷不悟,同情魔道,待得回山之后,少不得要去灵官殿跪香!”
“跪香的事,自有我师父说了算,你最多只是告我小状罢了。”符玉泽不屑道,“我劝你别去也是为了你好。你我同门兄弟。怎能看你去送死呢?”
缪建木眉头渐渐松开,道:“那道人的手段也不过尔尔,只是那龙珠有些蹊跷,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符玉泽不愿意说自己没见过,哈哈一笑,道:“他身上更蹊跷的东西多着呢。我说师兄啊,天sè晚了,咱们要不然先回去收拾东西吧。等拜见了师伯,我还要继续游历呢。”
缪建木见符玉泽是铁了心地不肯去救人,大袖一甩。道:“我自己去。”
符玉泽见拦他不住,索xìng在背后喊道:“那我先走了。师兄多多保重!遇到那个厚道人一定要谨而慎之啊!”
缪建木头也没回,钻进了丛林深处,瞬间便被黑暗所吞没。
符玉泽取出符纸笔墨,传书白枫和媚娘,以及柳定定,请他们前来助阵。等这些纸鹤纷纷飞去,符少方才伸了个懒腰。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向求援讯号处摸索过去。
黄元霸的烟花心讯号在藏青sè的夜幕中十分醒目,永瑢老僧仰头望了望。又看了看手里的钵盂,轻声叹气,道:“黄道长碰到麻烦了。”
永瑢老僧身边走上前一位随行的法力僧,低声求问道:“师祖,我们要去救他么?”
“这是自然!”永瑢眉心拧成了个川字,责怪这弟子竟然没有同体大悲的慈悲心。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追到那个妖怪了啊。”年轻的法力僧不甘心道。
“虚德,你当牢记,救人永远要比其他一切事都重要啊!”永瑢疲倦说道,手中锡杖触地,朝西方指了指,道:“我们走。”
晃眼间,他又看到了光秃秃的锡杖头,想起那条被撑裂的龙魂,心中不免一痛。
五十年了,上一次如此心痛,还是五十年前。
因为自己的师兄弟们被妖魔屠戮。
——我以为我早就不在滞于外物,原来……
永瑢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呈现出苍老之态。
虚德看着师祖如此状态,心中不免担忧。他剃度出家不过五年,原本只是跟来打杂跑腿的小僧。因为今rì师父师叔师伯等上一辈人在降妖过程中失手,被个妖道杀了,他才有机会直接跟在师祖身边。
——既然那妖怪没有害人,那妖道也只是求去,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若是能逼死他们也就罢了,可是从白天的战况来看,分明是那妖道更厉害些啊!
虚德抬起头,夜幕上已经亮起了数颗明星。今rì无月,星光可不是夜袭的好伙伴。
这位年轻的和尚回忆着白天里的情形,暗道:当时那些天字号的门客并没有尽力出手,否则也不至于让妖道逃去。如今大家分而散之,岂不是要被各个击破?
——唉,师祖一心除魔,恐怕听不进去。
虚德望向身后九个稀奇古怪的人物。
这九人僧不僧,道不道,看似玩世不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其实修为有限的很。
他们正是九仙宫的九位长老,这一路上跟着和尚们一同搜索妖怪。
“为什么要去救黄元霸?我们直接灭了那妖怪,黄道长自然死得其所。我们若是灭不了那妖魔,黄道长活着也没什么用。”九仙之中的商长老见永瑢转向,出言反对。
虚德总算松了口气,却又厌恶这矮冬瓜一般的商长老出言不逊,两道剑眉不自觉地抽搐跳动。
廿八章 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五)
如果杀戮是场盛宴,随着这枚焰火的爆裂,总算开始上到了正餐。
身为开胃菜的黄元霸永远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厚道人能够将堂堂正正的法术,用得如此诡谲难测,如同邪术。看着身边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三个人,黄元霸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
——最后三个了。
钱逸群扫了一眼背靠背缩成一团的三个人。
他们必须活着,活着将恐惧传递下去。
只有这样,“厚道人”这个名字才会让人畏惧。
这并不是钱逸群的心理变态,而是他处于极端冷静和理xìng的状态下,得出的结论。
畏惧会让人失去判断,降低抵抗力,甚至坐以待毙引颈待戮。
只有这样,厚道人才能更从容、更安全地在这片血腥场上游走。
如果等那些和尚来到这里,看到的只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么他们的愤怒就会取代恐惧,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比如同归于尽之类的。
这可不是钱逸群所希望看到的。
——来了!
钱逸群听见了脚步声。
在这片荆棘密布的丛林之中,那人走得十分辛苦,很快就传来了粗重的喘息。
冷正奇的狗很快就叫了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折腾,这些雄壮的獒犬也失去了锐气,叫声中流露出疲倦。
“是谁!”林佳德弹跳起来,紧紧握着剑柄,惊恐叫道。
“嗣汉天师府,缪建木。”喘息声停了,传来一丝不苟的自我介绍。
黄元霸手里捏着符,喝道:“站住!”
林佳德想起之前黄元霸与天师府的争执,出声道:“眼下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等出去了……”
“你且说说,如何证明是你本人!”黄元霸没有理会林佳德。只是出声问道。
黄元霸不同于林佳德,他知道江湖上有人可以用玄术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此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自然不敢轻易放松jǐng惕。
缪建木停了片刻,道:“不能。”他又道:“以黄道长的修为,还不足以辨别出是否本尊么?”
“若是那妖道的道行高过我,看不出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黄元霸所谓的道行,便是凝成的魄数。
缪建木迈步上前,道:“原来道长只凝成了一魄。”
黄元霸颇有些尴尬。只是在黑暗之中没人看出来。他无力道:“我是修符法的,道行深浅有什么妨碍。”
缪建木走上前,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看了一眼对他狂吠的獒犬,道:“我一路过来,见到不少尸体。”
“那妖道丧心病狂!”林佳德带着哭腔,发泄似地将一切发生过的惨事倒了出来。
钱逸群安然地坐在荆棘丛中,倾听着“受害人”的控诉,发现事情换个角度去看,就变得格外有趣了。
——“妖道”最大的罪过。并非杀人,而是阻止除妖!
钱逸群心中一讪:妖与人的区别就在于。妖永远都是妖,人有时候比妖更妖。
“你对他用符了?”缪建木指了指冷正奇。
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以一个符家高手的身份,缪建木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冷正奇异常的冷静。那是一种略带呆滞的冷静。
“清静符。”黄元霸道。
清静符是许多道人喜欢用的符,能够帮助自己更深地入定。不过对于那些没有准备的人,清静符的威力就有些过大了。
缪建木微微摇头,却没有动手。这种呆滞过个几天就好了……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四人在林中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捡来干枝,点起一团小小的篝火。黄元霸从纳物锦囊中取出食物和水,分给三人。好像放开了生死,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那妖道也没吃东西吧……会不会……刺激他?”林佳德小心翼翼地嚼着嘴里的干饼。
——谢谢关心,哥晚饭吃的是鲜笋汤。
钱逸群心中暗笑。
“那边好像有火。”缪建木站了起来。
狗儿很快就叫了起来。
一条火龙从远而近,人数大约在二三十人。林间传来的声声佛号,正是永瑢法师带领的九华山法力僧众与九仙宫众人。
林佳德见到这么多人,总算放下了心,道:“那妖道胆子再大,也不敢……”
“小心!”缪建木打断了林掌门,因为他看到一道白光在林佳德身后闪现。
“不敢……”林佳德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节隐剑已经刺头了他的后胸,透体而出。
“我敢的。”钱逸群在林佳德耳边轻声说道,旋即鬼步而出。
一道灵符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上,轰然炸开。
钱逸群感觉到了余波振荡,哈哈一笑,摇起坎铃,遁入密林之中。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钱逸群再次消失在密林深处,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就连钱逸群都不知道。
永瑢和尚好不容易在荆棘丛中绕过来的时候,林佳德的尸体都已经冷透了。
和尚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好端端的僧袍袈裟被荆棘勾划得支离破碎。地上还总是有突然出现的尸体,吓得人魂飞魄散。
“这妖道作孽多端,看来是不能留他了。”永瑢一直想度化厚道人这样的高手,一旦成功,佛门中自然也就多了一尊护法金刚。然而度化失败,那就只有从**上抹去了。
再加上龙魂被灭,永瑢表面上仍旧是老僧祥和的模样,内心里却是痛到了极点。他甚至对王家都存了怨念,懊悔自己竟然被他们蛊惑,千里迢迢跑来葬送了一件师传宝物。
“之前我们势单力薄,如今有法师在,定然不会让那妖道逃脱。”黄元霸上前道,“我想布下一个符阵,还请法师相助。”
“责无旁贷!”永瑢法师双掌合什,沉声应道。
黄元霸虽然以售符闻名。但是钱逸群却尝试过他弟弟用的那个古符符阵,着实知道这天下第一符师的厉害。
见黄元霸要布下符阵,钱逸群当然不会等在旁边观摩。他直接鬼步跃出,在黑夜之中果然如同鬼魅一般,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一个和尚的xìng命。
“抓住他!”众人高声喊了起来,声音之中带着惊惶。
正是钱逸群之前所预料的结果。
杀人不是目的,杀得人怕才是手段。
“孽障!”永瑢数十年来不曾爆发出来的嗔怒混入锡杖之中,当头砸下。一股脑倾泻出来。
——浑身都是破绽啊!
钱逸群心中暗暗吐槽,却没有趁势攻杀,以免被拖入泥淖之中不能脱身。他之所以只对小虾米出手,并非欺软怕硬,而是他知道黄元霸、永瑢这样的人,肯定随手会有一两件随身法宝,要想靠偷袭,必须经过严密的设计和反复试探才有可能成功。
既然如此,现在自己明暗两面的目的都已经达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永瑢的锡杖一击落空。重重砸在地上,带起蓬蓬泥土。
钱逸群化入白光之中。再次现身时已经是在十步开外了。
夜晚的密林之中,十步就是两个世界。
那是个连火光都无法穿透的世界。
“虚德,你带领师兄们将阵法布开,一旦看到白光或是鬼影,便合力击杀。”永瑢直起腰身,平复呼吸,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高僧形象。
“大师不可!”黄元霸连忙出声阻止道。“切切不可分散人手。之前我们变这样被各个击杀的……”
黄元霸与林佳德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们也发现了钱逸群神出鬼没的范围大约就在是十步,于是放宽了jǐng戒线。谁知钱逸群根本不是为了袭击营地,只要碰到人就杀。故而分散之后更加危险。
永瑢听了黄元霸的解释,正要从善如流,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又一个和尚被钱逸群神出鬼没的身法刺死,留下嘶嘶喷血的创口。
站在受害者身边的和尚茫然无措,直到鲜血shè到他脸上,方才心有余悸地补叫一声,吓瘫在地。
这些小和尚都是永瑢带出来历练的徒孙辈,原本并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但眼看着他们被人如此欺凌屠戮,永瑢心中的愤怒之火几乎要将他那具枯瘦的身体都烧了起来。
钱逸群成功的激怒了这些和尚,同时也在这群人的营地附近撒下了藤蔓的种子。黄元霸的符阵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阵。只要是人为之阵,必然会被人破去。
黄元霸并不知道钱逸群暗中坐下的手脚,从袖中一一取出各种形制的玉牌玉尊,让人围拢一圈,面外背里,说是怕被钱逸群偷看到阵眼的安排。
缪建木却知道他防的并非钱逸群,而是在场这些人,尤其是他——天师府的符术比所谓的茅山上清要强许多,却难保没有觊觎之心。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屑,暗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天师府那么多符法我都尚未jīng通,哪里会窥测你的本事。
黄元霸见缪建木自觉地背身走开,这才放心地开始在地上埋设阵眼。
他是真心没有防备钱逸群。
谁能想到呢,钱逸群竟然可以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隔开数十步距离,将这些玉件的位置和顺序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也是黄元霸自作孽。他若是不声不响埋了,钱逸群未必就能注意。他偏偏要弄一圈人围着,这岂不是告诉钱逸群:我这里的动作是符阵关键!
主人这么客气,钱逸群怎么会跟他见外呢?
等黄元霸埋好了阵眼,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方才选了方位,种下玉符。不等他这边备好,空灵的帝钟声再次叮当响起。
冷正奇浑身颤栗地蜷缩一团,跟他的獒犬挤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黑暗里那头猛兽。
“大家小心!他每次出来之前都要打铃!”黄元霸叫道。
永瑢老僧闻言皱眉,心中暗道:我怎地总是想起八百年前五台山清心钟的事来。
——若清心钟真的落在了妖人手中,那天下苍生恐怕就要遭难了。
永瑢心中悲叹,低头看了看自己枯瘦的双手,上面已经长出了老人斑。他又想想自己这一脉的壮年弟子十之仈jiǔ死于妖道剑下。传世的龙魂也被破了,更是悲从中来,双手颤抖,无从抵御即将到来的威胁。
众人各持兵器,紧张兮兮,生怕自己成了那个倒霉鬼。
铃声就如催魂一般,让所有人都惊恐万分。
钱逸群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因为他打的是坎铃。
流水铃子的打发与寻常帝钟不同。外人见识少的,修为低的,根本分不出八卦铃之间的区别。
钱逸群用坎铃让植物的根系在地下游走,一时间仿佛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将那些玉件纷纷缠住。
这些根虽然没有什么力量,却可将震动阵眼。越是jīng妙的阵法,对阵眼的稳定xìng也就越高。从这点上说来,八门混天阵其实也是极高明的阵法,因为它已经不能用死物列阵,必须要布阵者随时调整。否则很快就会被人破去。
“他怎么还不出来?”虚德低声问身边的僧侣。
那僧侣吓得满头大汗,手中一支木鱼也不知道空了多久。想起来方才一阵急敲。
“那妖道怎么还不出来?”黄元霸也忍不住问永瑢和尚。
“因为还少个了人。”缪建木突然插嘴道。
“谁?”黄元霸腾起一股希望,“谁还在外面?”
“我师弟,符玉泽。”缪建木极端信任符玉泽,认为之前援手钱逸群是他不小心犯错。这个小师弟绝不会做出正邪不辨,助纣为虐的事来。照这个逻辑推论,钱逸群非但与符玉泽有仇,而且还是背后插刀子的血海深仇。
黄元霸和永瑢都不甚以为然。
符玉泽当时的表现十分洒脱。大有一副“我就算助纣为虐,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如此这般反应,就算真的助纣为虐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的人jīng,谁会看不出符玉泽的那点小心思。
“他在等九仙宫诸位长老?”永瑢并不是很信任那些人。
照他们实力,充其量就是江湖中的一方豪强,要想让厚道人专程等他们,恐怕没那么大面子。
其实,按照钱逸群的计划,现在已经应该大开杀戒,诱使黄元霸催动符阵,然后……
喀嚓,捏碎!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狐狸找来了。
它没有说话,只是咬着钱逸群的袍角往外拖。幸好钱逸群躲得远,否则未必能够瞒过那老僧和黄道士的耳朵。
“九仙宫的九个长老正要放火烧林!”狐狸压低声音道。
“咦,他们不怕死么?”钱逸群虽然只是道听途说,却也知道山火一起,就算大罗神仙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他们自然有万全之策。”狐狸道。
“我跟他们没仇,他们干吗下这么大本钱?”钱逸群不解道,“要放火烧死我的,怎么也轮不上这九个人吧?”黄元霸、永瑢,这两个不就是现成的苦主么?就钱逸群的那本帐上,还有谁比他俩更苦大仇深的?
“你想多了,他们不是为了杀你。”狐狸道。
“那是……”
“杀黄元霸和那些和尚!”狐狸道。
“为什么?他们不是一伙的么!”钱逸群大奇。
“听起来好像是有个姓商的向黄元霸买符,被狠狠地敲了一笔竹杠。”狐狸道,“还有个姓古的,看不惯那些和尚,尤其是永瑢老秃驴一副正派老大的模样,说是让他作呕。”
“就这事?”钱逸群不可思议地看着狐狸,“你和你的朋友没听错吧?”
“你没听说过瑕疵必报这话么?”狐狸不屑道,“咱还见过有人为了个馒头引发血案的呢,人类啊人类!”
钱逸群语噎。
如果说要连这九个人一起杀掉,他丁点压力都没有。不过要说峰回路转,过去的敌人突然成了现在敌人的敌人,那自己也要一起杀光了事么?
——我又不是嗜杀的变态。
钱逸群否定了这个念头,道:“就让他们狗咬狗吧。不过我喜欢这片林子,不能轻易让他们烧了!”
“你打算怎么做?”狐狸问道。
“隔岸观火呀,还能怎么办?”钱逸群嘿嘿一笑。
这嘿嘿一笑,意味着钱逸群的想法绝非简单局限在“隔岸观火”这四个字。
钱逸群直接送出了两只纸鹤,其中一只写个永瑢法师,告诉他九仙宫众人要放火烧林,而且还给出了大致方位。另一封写个九仙宫商长老,那是钱逸群唯一脑子里还有印象的人。
在商长老的那封信中,钱逸群直言不讳地告诉他,黄元霸和永瑢已经知道了他们即将放火的事,已经从聚集点散开而去。如果不想死,只有跟他们拼命。
纸鹤忠实地将这两封信送到了两拨人手中。
在一个没有即时通讯工具的时代,谁都不知道钱逸群写这封信的目的和时间,这就逼着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动作。
终究还是经年伏魔的永瑢法师动作快一步,当下就带着弟子们朝钱逸群标识的方位跑去。
“除魔卫道,在所不辞!”永瑢法师高声喊道。
他身后的佛子们纷纷跟着摇旗呐喊,好像已经凯旋而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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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章 群狼恶虎何足惧,我命由我不由天(六)
森林里腾起一大片火光。
九仙宫长老之中,有个脾气十分火爆的夏长老。看了飞鹤传书,夏长老的怒气不可抑止地爆发出来,将身边弟子手中的火把扔向了一大堆引燃物上。
还好他们放火烧林纯属临时起意,引燃物也多大是就地取材,这火势烧得并不大。
山林大火听起来很可怕,实际上在没有人类参与的情况下,每一座山都难免要烧几次。
因为老天爷是要打雷的。
雷霆劈倒大树,引起火灾,又因为落叶之中含有油脂,不容易被雨水浇灭。
然而这种火灾并不会对森林造成极大的危害。
因为火势不大,高大的乔木很容易在火灾中幸存,只有那些低矮的灌木和落叶会被烧掉。烧掉的植物融入土壤,提供营养,使得森林能够很快恢复生机,植物生长得更为茂盛。
反倒是有了人类参与自然活动之后,一见火星便要将之扑灭扼杀。如此这般,地上的枯枝落叶越积越多,灌木更是生生不息,布满森林。
这种情况下,一旦着火,便边是毁灭xìng的大火。无论是高大的乔木还是低矮的灌木,都无从幸免。
这便是yīn符经所谓: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一旦人为,便违自然。貌似救命,实则杀生。
这片山林在chūn雷初起之士便有过一次小火。地上的枯叶积蓄不多,主要的引火角sè——灌木丛还没有生长成势。夏长老这把火又点得急了,所造成的危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它却证明钱逸群的飞鹤传书绝非空穴来风,将九仙宫众人的行径,坐到了实处。
“本来我还想自己放这把火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热情。”钱逸群对狐狸感叹道,“世上蠢人多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嘘!”狐狸发出了一个对于犬科动物而言难度极高的语气词,让钱逸群颇为惊讶。
“和尚们来了!”狐狸伏在地上听了听,以不逊于鬼步的速度窜入了隐蔽位置。显然人间的生活并没有消磨它作为野兽的求生本能。
钱逸群正要躲闪,突然见到一个九仙宫弟子正悄悄闪到一株大树之后。
……
很快,这位九仙宫弟子从大树后走了出来,回到人群之中。
再小的人群中也会有派系的存在。钱逸群扫视众人,见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盯着他,脸上充满了笑意,猜想他必是这人的至交好友,便缓步走了过去。
“这么快?”那人果然出口询问道。声音却不似身材那般阳刚,颇有些温柔的味道。
“没货。”钱逸群做出一副苦脸。
那人笑道:“我就说,你这一会儿都尿了七八回了,哪有那么多水让你排。”
“别说了。”钱逸群见自己蒙中了,上下一加联系便知道自己这借身是个一紧张就想小便的家伙。
“再说又要去了。”钱逸群补了一句。
“放心好了,这次九位长老聚齐,那些和尚就算统统扑来,也不过是送命秧子。”那人宽慰钱逸群,又补说道:“你看那些和尚,被人剑架在脖子上。只会念佛,能有什么本事。”
“但是那个老和尚真是吓人。你就看那条龙。啧啧。”钱逸群装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龙!”那人瞪圆了眼睛,“你能看见!”
——咦!还有人看不见么?
钱逸群这才仔细借着火光打量此人,见他目光涣散,皮肤干枯,果然是个没有觉醒灵蕴的小悲催。刚才下手太快,没注意那个被打晕的家伙是否觉醒了灵蕴……没想到,九仙宫竟然连灵蕴不曾觉醒的弟子都派出来了!
“嘘!”钱逸群连忙嘘声。“别让人知道!”
那人见钱逸群如此紧张,以为他是故意藏拙,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模样:“好你个赵宗阳!竟然连我都瞒过了!”
——多谢。总算知道我的名字了。
钱逸群腼腆笑了笑,低声道:“嘘,你莫非没听说过那个故事么?树只有长得歪里吧唧才不会被人砍喽。”
“嚯,你还读了《庄子》?果然是藏拙!”那人也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不见后面又说:公鸡因为不会打鸣,所以被杀了吃肉?”
“所以才要介于有用无用之间,比如俺现在这样。”钱逸群从那人口中,已经大致知道自己这借身的地位了。看来九仙宫果然是人才匮乏到了极限,就连《庄子》都不曾读过的人也被抓了差事。
“你这话……”那人面露疑sè。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钱逸群内中一紧,手中暗暗掐诀,心道:莫非表现得太高调了?唉,当初真该让红娘子把搜魂术一并教授才是!
“这话太有道理了啊!是你自己悟出来的?”那人殷切地看着钱逸群,“宗阳,咱们可是同时入门的,你这么藏私岂不让哥哥我心寒么?快说说你到底什么境界了!”
钱逸群被这目光盯得发毛,索xìng手指前方,“看,和尚们越来越近了!”
“都给我噤声!”前面的师兄回头厉声喝道。
别看这群九仙宫弟子站得散乱,其中一样有三六九等。
地位高的弟子都站在前面,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九位长老,又暗中以九长老的派系分列。虽然无心而立,却暗藏玄机。如钱逸群与这位“哥哥”,因为地位低下,站得十分靠外,已经看不出是属于哪一位长老的弟子。
那位自称哥哥的人,被这一声历喝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朝钱逸群打眼sè。
钱逸群要扮演“赵宗阳”,也只好低头后退,几乎已经站在最外围。
不一时,和尚们面sè不善地赶了回来。
永瑢法师站在最前头,左右顾盼,心中黯然心伤:得意弟子尽数被杀,如今能站出来说个场面话的人都没有了。
还好黄元霸知道永瑢法师地位高绝,是这里的主力。扫了一眼冷正奇。他本想让冷正奇上前开场,又见他还有些呆滞,只好清了清喉咙,亲自上前道:“诸位道友,这是何意啊?”
“放火烧林!”夏长老怒气冲冲道。
“把那妖道逼出来。”商长老上前打了个圆场,轻轻拂袖,示意师弟退下。
黄元霸原本还担心要火拼,见商长老仍旧要留下一丝余地。便也顺水推舟道:“那妖道残忍好杀,狡诈诡谲,想要抓他的确不易。不过这放火烧林嘛,还不至于,不至于呀。”
“哦?黄道长有何高见?”商长老问道。
“金霄门已经被那妖道杀了个干净,就连林掌门都被他一击毙命。”黄元霸突然荡开一笔,通报了林佳德的讣告。
九位长老齐齐变sè。有惊讶的,有不信的,有恐惧的,还有暗爽的。
商长老与他们目光交流。出言道:“没想到那妖道竟然如此厉害,我看大家还是一起走为好。”
“贫道正有此意。”黄元霸道。“天黑无月,正是那妖道各个击破的好时机。我们只要抱成一团,广布哨卡,大兴火光,到了天亮就没事了。”
“正是。”商长老应声道。
“嗯哼!”夏长老不耐烦,出声示意。
商长老知道自己师弟的xìng子,假装没有在意。
“师兄。”夏长老见商长老不应话,出声道,“我有话说。”
——憋着!
商长老心中怒道。脸上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师弟有何建言?”
“我们是来抓妖道、除妖怪的!怎么反倒像是在被那妖道捉!”夏长老火气冲天。
——你太诚实了!
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地岔开了目光,这话问得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不说黄元霸和冷正奇,就连九华山的和尚们见了三五步一具尸骸,也颇有些心中发毛。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果然还没有见识妖道的厉害啊!
“敢问道长有何妙招?”黄元霸见他道士打扮,故而以“道长”相称。
“当然是放火烧林!”夏长老道,“把他逼出来!”
商长老见师弟如此执着放火的事,心中一转,却回过味来,暗道:夏师弟还真是粗中有细,如此一来,即便那些人得到了信报,也只会以为是妖道的离间计。
果然,永瑢与黄元霸对视一眼,分明是在心中暗道:果然是那妖道的离间之计!还好没让他得售。
钱逸群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暗道:如此看来,那个粗咧咧蠢乎乎的夏长老才是个中高手啊!我就喜欢聪明人!得留着最后杀他。
因为,聪明人常常自作聪明,坑爹卖队友之类的事,远比蠢人做得更漂亮。
“咱们还是先回到之前的宿营地吧。”黄元霸说着,上前与商长老耳语几句,无非就是已经在那里布下了符阵,只等妖道上钩。
永瑢法师也上前出示了纸鹤,说了这借刀杀人的离间计。双方登时冰释前嫌,决定一同前往秘阵所在之地,引诱妖道出来。
钱逸群心中暗喜,这一路上黑影憧憧,有得是可以利用的机会!九仙宫用的是普通长剑,正合钱逸群的胃口。
不过嘛……
“兄弟,跟哥哥我走得近些,小心那妖道偷袭。”
“那个……”钱逸群无奈道,“你能不能别抱着我的胳膊发抖?震得我头晕。”
那人干咳两声,松开了钱逸群的手臂,仍旧紧贴在一旁,显然是吓得不轻。
“你刚才不是对九位长老很有信心么?”钱逸群调笑道,“怎地如此害怕那妖道?”
“吓!我会怕那妖道?!”那哥哥叫道,旋即压低了声音,“哥哥我只是怕黑罢了。”
——你以为卖个萌我就不杀你了么?
钱逸群很快就给了自己答案:好吧,看来我还不是彻底的冷血杀手。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萌物就留他一条命吧,也算是我借用赵宗阳身体给的利钱。
“大家小心!好像前面林子里有动静!”冷正奇突然示意道。
“放狗去看看!”夏长老紧张道。
冷正奇没有理他,心道:这些狗儿可是我的好兄弟,怎能让它们去送死?你那么多门人,死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不用了,”黄元霸道,“若真是那妖道,等狗过去了也没影了。”
前面的灌木从果然晃动起来。露出一个人影。
——你妹!
钱逸群心中暗叫不好:这货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易容阵所借之人若是死了,这阵法立即告破。故而钱逸群只是将那赵宗阳打晕过去,又怕他被野兽啃噬,特意藏在一个树洞里,召出藤蔓死死捆住。
谁知这家伙竟然醒了,挣脱了藤蔓,而且还莫名其妙从侧面追了上来!
……
赵宗阳被人突然袭击,旋即人事不醒。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回到原处却发现同门师友都走了。
他远远看到一点火光,自然如同飞蛾一般追了过来,难道还真的独自在这山林之中过夜么?
“洪波,带两个人去看看!”商长老出声道。
之前历喝众人噤声的那位师兄站了出来,人群自然分开,生怕被他挑上。他也算光棍,直走到了队尾,方才点名道:“熊乐意,还有那谁谁,跟我来!”
熊乐意的脸上登时充满了痛苦和纠结。腿都迈不开了。
那谁谁……也就是小透明赵宗阳,也就是钱逸群……倒是很磊落地跟了上去。心中暗道:还好点了我的名字,否则毛遂自荐就有些醒目了。
熊乐意见“赵宗阳”如此胆壮,好歹受到了些许鼓励,勉强跟了上去。
三人呈品字朝人影走去。
越来越近。
以钱逸群的目力,已经清楚看到了真赵宗阳的颜面。
“咦?”走在前面的洪波师兄突然惊疑叫了一声,回头望向钱逸群,“你们……”
“啊呀!妖道!”钱逸群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喊道,就像是被吓得腿软一般。
洪波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师弟,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自己这边的师弟惊慌失措吓瘫在地。他再回头看去,突然见到一柄短剑,凶光粼粼,直刺胸口而来。
御剑诀!
钱cāo纵着节隐,故意刺中了洪波的大腿,在逼出他一声惨叫之后,方才结果他的xìng命。
这声惨叫却是让熊乐意听的。
果然,惨叫声让正要冲上前帮忙的熊乐意吓得迈不开腿,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有了这个时间,钱逸群方才得以摇动坎铃,施加草木之心的木炁在藤蔓种子上。
一条手臂粗细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住熊乐意的双腿,用力一扯,将他扯倒在地。
一圈圈的藤蔓飞速绕着熊乐意的身体,很快就缠到了头上,彻底将他的脸蒙了起来。
乘着熊乐意吱呀乱叫的时候,钱逸群已经一剑刺死了洪波,旋即鬼步而出,冲到真赵宗阳的面前。
赵宗阳已经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吓得痴呆,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树干,在钱逸群充满笑意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就如一只小鸡子面对一匹大灰狼。
“不杀你,快跑。”钱逸群咧嘴一笑,手朝东面一指。
赵宗阳吓得双腿发软,听到这句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撒开双腿,连滚带爬地顺着钱逸群所指的方向跑了。
钱逸群好整以暇地收起了节隐剑,将翠峦山收在赵宗阳的包袱里,手提鱼篓,活动脸上的肌肉,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朝大部队跑去。
“师,师兄被杀了!”钱逸群高声喊道,好像受到了极大的jīng神创伤。
黄元霸面无表情,心中暗道:还好,这妖道每次只杀一个人,这回算是有人血祭了。
商长老作sè道:“洪波!他竟然杀了洪波!”
“你伤什么心?洪波是古师兄的弟子。”长老之中,有人幽幽说道。
因为声音过于“幽幽”,以至于商长老一时都没听出是谁人来。
天地良心!
他派洪波过去查看,真的没有一丝半毫借刀杀人的意思!
只是……反正是古天远的徒弟,死了也不可惜。
“赵宗阳”作为幸存者,理所当然要受到师长们的召见。他手提着空空如也的鱼篓,急促喘息,还故意消耗心炁,让心脏跳速加快,做足了功夫方才走上前去。
“刚才那声‘妖道’是你叫的么?”永瑢和尚上前扫视钱逸群,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不对劲,脸上仿佛蒙了一层薄纱,总是让人难以看清。
钱逸群知道易容阵在高修为的人眼中并没有什么意义,被永瑢打量得浑身炸毛,准备一拼。不过又见这老僧一没有结手印,二没有小动作示jǐng,就连黄元霸都毫无防备地站在旁边,九成九是没看出自己的本尊。
“是,是学生叫的。”钱逸群道。
“当时那个洪波走在最前,为何你比他先认出来是妖道!”永瑢威压迸发,锡杖顿地。
钱逸群反倒放心了。
这老僧正因为没有看出来,所以才会如此做派。估计送他两个胆子让他猜,也最多猜是“内应”,绝想不到“妖道”本尊就站在他面前。
想到这节,钱逸群假意略退一步,道:“任谁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但我却是可以一眼认出来。”
“哦?你修习了什么神功异法么?”黄元霸好奇问道,一边望向商长老,想让他验证九仙宫是否有这种相人的秘法。
商长老,以及其他八位长老也是一头雾水,好奇地看着这个名字和容貌都很模糊的门下弟子。
“因为,”钱逸群吸了口气,“那人和我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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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一)【求票】
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着,一样的眼耳鼻舌……
“就连说话声音都一样,我都没法说了。”钱逸群“焦虑”道,“除了那妖道,还有谁有这般本事,变出一个我来?”
黄元霸与永瑢对视一眼,双双暗道:原来那道人还有这等易容秘术!真是要小心才是!
“你手里提着什么?”缪建木站在永瑢身后,一直不开口说话,突然这么一问,颇有些鬼气森森的意味。
“是个鱼篓,”钱逸群举手提了提,道,“那妖道对我说:‘不杀你,快跑’。然后就将这个鱼篓塞在了我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鱼篓上。
厚道人江湖人称鱼篓道人,可见这鱼篓就是他的身份标志。然而与厚道人交过手的人也都知道,这鱼篓是件纳物法宝,也不知本体有多大,从未见它有穷尽的时候。
无论是身份标识,还是纳物法宝,都没有交给别人的道理。
永瑢法师脑中一闪,道:“拿来我看看。”
钱逸群放心将鱼篓递给永瑢。
各种宝贝的用法不同,并非人人都能使用。其中缘份说不清道不明,非有大智慧者是看不穿的。
永瑢拿着鱼篓摆弄片刻,取不出,也放不进,知道这宝贝鱼篓在自己手中只是个真正的鱼篓。
他正要递给黄元霸看,黄元霸却摇头退开一步,道:“这鱼篓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众人纷纷看着黄元霸,听他继续讲说。
“当rì楚国有箭神养由基,百发百中,例无虚发。然而他在战场上的功绩却不显著。”黄元霸顿了顿,又道:“究其原因,乃是因为敌将不肯过多装饰,让他不能分辨出谁是主帅,谁是裨将。”
众人中有脑子反应快的。齐齐哦了一声,表示了然。
黄元霸还是将钱逸群的目的说了个透彻。他道:“那妖道送了这鱼篓宝贝来,就是想看我们之中谁的分量最重,自然会佩戴此物,多半会是他下一个击杀的目标。”
“这妖道心思真是缜密恶毒!”商长老长吁一口气,“那眼下这鱼篓怎么处置?”
“他给谁,谁就拿着。”黄元霸甩了甩衣袖,“或者你们谁想要。我也不拦着。”
钱逸群的确有过谁拿鱼篓便杀谁的想法,这样可以保证鱼篓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又能给人压力。一旦他们发现“妖道”竟然是在玩一个游戏,jīng神奔溃速度便会大大加强。
现在被人看穿了倒也不错,这样鱼篓随身带着,更是方便安全许多。
熊乐意很快就被人救了出来,搀扶着来到众位前辈高人面前,面如土sè。他见到“赵宗阳”,打了个哆嗦,yù退未退。yù语还休。
“刚才那妖道与你这师弟一模一样?”黄元霸开口问道。
熊乐意定了定神,道:“那妖道的容貌我尚未来得及认清。不过声音确实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人说话似的。”
“那妖道用了什么手段杀你洪波师兄,又是如何将你捆起来的?”缪建木插嘴问道。
众人固然不满这位天师府俊杰,但也不能阻止他问话。
熊乐意脑中过了一遍,方才缓缓道:“那道人是用御剑术刺死的洪波师兄,那剑看起来也不甚长,大约是柄短剑。我是被脚下藤蔓缠住。直直打了个卷,彻底蒙住了脸面……至于他是如何做的,弟子真是一点都没头绪。”
“刚才有一阵铃子响起。多半是那妖道又使出了妖术,役使草木。”黄元霸道。
“对对对!”熊乐意叫了起来:“当时那团藤蔓哪里像是寻常花草,倒像成了jīng似的!”
黄元霸嫌他不懂规矩,在师长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别过脸去,对商长老和永瑢和尚道:“看来那妖道又要玩新花样了。”
两人想那厚道人竟然有易容的秘法,不由眉头紧锁。黄元霸又道:“如今之计,只有两两互保,不想分离才行。”
众人又是点头认可,显然是将黄元霸视作了出谋划策的军师人物。
钱逸群本以为熊乐意受了惊吓,不肯跟自己在一起,谁知熊乐意转头就对他道:“宗阳兄弟,你看,就是你太没锋芒,本门许多人都叫不出你名字,这才有那妖道冒充你的事。”
——其实只是因为一泡尿而已。
钱逸群微微点头,略有所思:这熊乐意胆小无能,更没觉醒灵蕴,自己真有点什么动作,他也发现不了。不如就与他互保,也方便等会行事。
“不如就咱们互保,免得误会。”熊乐意道。
钱逸群重重点了点头:“还要熊哥哥多多照顾。”
“唉,该是你照顾我才对!”熊乐意颇为胸闷。那感觉就像是倒数第一名的学渣突然进了优等生集团,而作为倒数第二名的死党内心感觉被抛弃了一般。
钱逸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郁闷,宽慰道:“我虽然灵蕴觉醒,不过与常人并无异处,也不会什么法术,还是得靠熊哥。”
熊乐意这才乐意起来,领着钱逸群在队伍里四处走动,有意无意地报出自己和“赵宗阳”的名字,以免因为过于透明被人误会。
钱逸群这一路走下来,方才知道九仙宫的年轻一辈之中,觉醒灵蕴的不过洪波等寥寥数人,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修习了秘法。在修习秘法之前还有两个前置条件:让师父满意,让所有长老都满意。
显然,因为牵涉到长老在九仙宫中的地位,等闲是不会同意与自己不睦的那一系弟子修法的。
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秘法弟子,九仙宫在江湖中只处于二流,这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黄元霸设下符阵的地方。这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尸体,九仙宫众诸位长老总算知道了那妖道不是易与之辈。若是之前放火之计的售,多半也会被妖道捡了便宜去。
“还有三个时辰天便要亮了,咱们每两个人背靠背而坐,一人休息一人放哨。一旦有什么异动,也好有个照应。”黄元霸安排道。
众人自然不会反对,当下与自己两两互保的搭子靠背而坐,准备休息。
这一整天被折腾得东奔西走,提心吊胆,很少有人能真正睡着的,好不容易开始安定下来,却传来一声惨叫,打破林中静谧。
钱逸群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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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一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二)【求票】
钱逸群感觉得到,熊乐意渐渐失去支持的体重,几乎全部落在他身上。
这说明熊乐意师兄已经睡熟了。
黑夜是偷袭者最好的敌人,钱逸群飞出节隐剑,十步之内一击必杀。
他会先轻轻刺醒被杀的人,然后重重一剑了账。这让充满杀戮的游戏充满了恐怖sè彩,一声声尖叫足以消解这边众人的意志。
“为什么都是我们的人死!一定是那边和尚干的好事!”九仙宫的夏长老终于喊出了钱逸群的心声。
“阿弥陀佛,或许是九仙宫得罪了那妖道,怎么能赖在我们头上?”和尚之中有人出言反驳。
这反驳却是苍白无力。
围攻妖女的是和尚,与妖道厮杀最狠的也是和尚,九仙宫说穿了只是出来打个酱油捞点好处罢了。
“是妖道为了激起我们内讧干的好事。”缪建木一针见血,道破了钱逸群的想法。他道:“他多半是幻形为九仙宫弟子,这样动手时不会惹人怀疑。”
钱逸群听了不由暗自头痛:你这种半生不熟似是而非的推理,很搞人脑子啊!万一他们想偏了怎么办?
“我倒以为,”商长老站出来道,“他多半是幻化成了和尚,这样才能激发我们双方火拼。”
“说不定就是和尚想杀咱们呢……”一个细若蚊吟的尖锐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谁!谁在胡言乱语!”黄元霸冲着九仙宫众人怒喝道。
“黄道长,慎言。”商长老怒道,“我九仙宫弟子,轮不到你来呵斥!”
黄元霸是真心把这里众人视作一条船上的人,不愿看到内部被一个拙劣的离间计搞得支离破碎。然而他却低估了人xìng的偏执。
很多看似愚昧的决策往往会被聪明人做出来,原因何在?
因为应景。
所谓应景,就是拨动了人们心中最想看到,或是最不想看到的那根弦!
钱逸群听出那句诛心之言是狐狸说的,心中暗道:这老兄果然有几分用处。可惜托身狐狸了……哎呀呀,这话可不能在以琳面前说出来。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安全到家了……
“我九华山的僧人持斋念佛,大悲大行,只除魔,不杀人。”永瑢宣了一声佛号,“再者说,我们与九仙宫有何仇怨,要杀你们弟子?”
九仙宫诸位长老可是一致想杀光和尚。灭了黄元霸,好摸些宝贝。而且在rì后的征讨狐妖之战中,失去了这两支强力劲敌,自己的功勋岂非更加卓著?获取的好处岂非更多?否则极可能只是给人当了垫脚石,白做嫁衣送旁个。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会觉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尚们断然是卑鄙小人,佛口蛇心。一旦认准了这种念头,便又陷入了疑人偷斧的怪圈,越看越像。越像越有证据。
其实九华山是否有心在狐妖山上谋取好处不谈,光是以他们的实力。直接可以无视九仙宫。别看现在永瑢老僧身边青黄不接,整座九华山三万僧众,要再派百十个壮年法力僧过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是千年道场的底蕴。
就连钱逸群都不免联想到庄子的那则寓言:猫头鹰见凤凰飞过,以为凤凰要抢它嘴里的死老鼠,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所以说,正常人是难以理解小人的想法……以后碰到了直接打倒在地踩上一脚就行了。
钱逸群暗中告诫自己。算是增长了一层人生阅历。
被这两边人一吵,谁都没心思睡觉了,众人纷纷醒转过来。
熊乐意睡眼惺忪地问身边的钱逸群:“怎么吵起来了?”
“和尚暗害了我们的人。”钱逸群简单明了道。
熊乐意打了个激灵。果然看到有师兄弟们再也站不起来了。
对于钱逸群来说,这些人只是一个个必须被拿掉的棋子,如此才能活棋。然而对于熊乐意来说,这些人却是跟他一口锅里吃了好几年饭的兄弟!
就算之前只是点头之交,哪怕有过节,那也是自家兄弟!
“要是现在拔剑上去砍了秃贼,不知道会不会被长老们赏识……”钱逸群压低声音。
熊乐意不由神驰物外,暗忖:听说长老那边有一种灵丹,吃了可以激发人的灵蕴。如今连赵宗阳都已开启灵蕴了,我怎么也得拼上一拼!哥哥我怎么也是跟妖道对过脸的人物啊!
钱逸群见熊乐意的手颤抖着摸向剑柄,不由喜出望外。
——自己原本只想利用熊乐意传递这个消息,没想到熊乐意自己要往上冲。
钱逸群心中暗道:恐怕他的本事太过稀松,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震铃虽然能够有效提高战斗力,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钱逸群可不敢摇铃施法。好在他还有草木之心的木炁可用,抽冷子给一记暗器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必要时给个金光护体,也算是让他多一条命。
“熊哥,回报虽大,风险也大,不值得!”钱逸群按住熊乐意的手,微微摇头。
这手yù擒故纵正成了压垮熊乐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越发羡慕嫉妒恨起来,心道:好你个赵宗阳,自己觉醒了灵蕴,就见不得哥哥我更上一层楼么?
熊乐意又想到赵宗阳有心藏拙,连自己这么个知心道友都不肯说,看来此人城府之深实在令人齿寒!
“我意已决!”熊乐意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甩开钱逸群的手,大步流星走了上去,径直来到一具尸体跟前,厉声喝道:“哪个王八蛋杀了我兄弟!是不是你!”
这后面一句却是指着离尸体最近的那个和尚喊的。
钱逸群所杀之人,自然不是随机挑选,总是要挑附近有和尚的人杀,这样才能造成和尚抽冷子杀人的疑云。若是杀自己这边的,摆明了就是妖道厚道人杀的,谁能攀诬到和尚头上?
那和尚怒道:“我好端端地杀他作甚!我又不认得他!”他答完话,方才想起来刚才这人喊的是“王八蛋”,然后又指着他,那岂不是骂他是王八蛋么!
泥菩萨还是三分火气。何况肉身和尚呢!
那和尚一振手中哨棒,立了个门户,道:“你这人有眼无珠,再要啰唣便给你吃一顿棒头烤肉!”
钱逸群悄悄走到熊乐意身后,手中暗扣一枚竹片,以木炁甩了出去,正中那和尚的鼻梁骨。
那和尚嗷地一声扔下哨棒,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大声哀嚎道:“卑鄙无耻!竟然用暗器偷袭我!”
熊乐意一愣:我还没有动手啊!
九仙宫的诸位长老大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门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暗器偷袭之类的事实在太平常不过了。
他们关注的是:两人相聚十来步,这不动声sè就将人打伤的手段,颇有些可造之材的味道。
商长老率先站出来护短道:“天知道是不是鸟屎落在你脸上了,就在这么赖我们的人么!”
永瑢也不禁动容,上前道:“虚诚,你可有事?”
虚诚和尚捂着鼻子,鼻血滴滴答答往下流。他瓮声瓮气道:“师叔祖,我的鼻梁骨怕是被打断了。”
“过来我看!”永瑢怒道。
“过来我看才是正理!”熊乐意被钱逸群在身后一推。蹬蹬蹬几步冲了上去。
熊乐意这突然发难,看得数位长老心头一喜。暗道:我九仙宫终究还是有不少血xìng男儿的!待回去之后,总得好好栽培一番。唔,这人是谁的徒弟?
那和尚见熊乐意冲上来,当即捡起地上的哨棒,挥出一声风啸,朝熊乐意打了过去。
熊乐意心中一寒,抽出宝剑就要硬抗。
钱逸群真是忍不住捂脸:这到底是玄修门派还是三流的武林混混?人家棒子那么粗。你用剑能削断么!你当这剑是白枫那柄假剑么!
刹那之间,剑棍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只听一声爽利的剑鸣,那哨棒已经被削去了一截。
——唔。这什么剑?这么厉害!
钱逸群忍不住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从真赵宗阳身上取来的。他轻轻弹了弹剑背,钢制一般,大约也就是和自己老爹那柄绣chūn刀是一个级别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削断哨棒呢?莫非熊乐意的那柄剑另有玄机?
“他们要以多欺少!布罗汉阵啊!”后面的和尚见自己师兄弟吃亏,又见钱逸群拔剑而弹,以为九仙宫这边要不将规矩以多欺少,纷纷亮出兵器。
“砍你姥爷的腿!”九仙宫这边可不是吃素的,见和尚亮了兵器,纷纷拔剑。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就连熊乐意都不知道是否该退回来。
“大家住手!”黄元霸喊道。
“你拉偏架!”钱逸群气愤喊道,手中长剑一指,“杀我兄弟,不共戴天!”
口号喊完,钱逸群便率先带人朝和尚们奔去。
九仙宫众人早就不耐烦黄元霸在那边充老大,指手画脚,好像一切只有他最英明。见自己人冲了,哪甘落后?纷纷跟着冲了上去。
这下,就算是双方大佬喝令住手,也没人听得见了。
眼看着混战爆发,钱逸群“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一脸坏笑地看着九仙宫众弟子冲入九华山虚字辈弟子组成的罗汉阵中。
一边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和尚,一边是不曾受过好好指点的三流剑客。这一架打起来,真是花样百出,招式全无,看得永瑢老僧连连摇头,九仙宫长老齐齐皱眉。
“全都给我住手!”一声狮子吼传来,登时压住了全场混战的浪chá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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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二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三)【求票】
之所以狮子吼这种功夫会诞生在佛门,是因为和尚们有辩经的传统。
这种活动并不像外人所想象那般温文尔雅,机锋连连,一句话一口茶,悠闲自在。实际上比后世的辩论会更加野蛮粗犷,除了不许动手几乎没有别的规则。
在这种情况下,就有人发明了狮子吼。
辩不过人家,起码也能在声音和气势上压倒人家。
在修为碾压的状况下,这秘法倒是有点用,往往被吼的一方修为过低,霎时就会像小猫一般伏在地上。但是真碰到这种情形的机会却不多,即便如雪岭法师那般修为,吼嘎巴喇嘛,也只是让他顿一顿罢了。
眼下这声狮子吼,却赶上了一群半吊子械斗,登时呈碾压之势席卷而来,将械斗场上众人震得心肝乱颤,震栗不已。
钱逸群颇有些可惜地看着满地伤员,这都是学艺不jīng之辈。真正的高手,一触之下便分生死,哪里会像街头混混群殴,打个半天热闹非凡,却死者寥寥。
再加上有人来搅局,这就更是雪上加霜,要想重挑起争端,还得费一番功夫。
最郁闷的是,钱逸群对于来搅局之人连牢sāo都不能发。
因为,这声音,分明就是那位方头方脑方块身材的阿牛师兄!
这群人打得太过热闹,就连有人点着火把过来都没人注意。
而且还不是阿牛一个人,随行而来的还有白枫白沙兄弟,钱卫和杨爱、媚娘。这一行六人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夤夜赶来为钱逸群助阵。
“我师弟可在这里?”阿牛大咧咧上前,手提着一百二十斤的金刚降魔杖,上面镶嵌的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熠熠发光。
别的不说,九仙宫的好几位长老都因为这根长杖泛起了心思,由衷不乐意阿牛离去。
“你师弟是谁?”商长老问得还算比较客气。因为客观上正是因为阿牛的一声狮子吼,让九仙宫的颜面得以保留——刚才的混战中。和尚占了上风。
“你是厚道人的师兄?”缪建木从符玉泽那边听多了钱逸群这伙人的故事,对于柳定定和那位方砖师兄,颇有印象。
“正是。”阿牛大大方方承认道。
黄元霸冷笑两声,yīn恻恻道:“我们也正找他来着。”
“喔,那我们再往里边找找去。”阿牛没听出黄元霸言语不善,只当做是寻常说话。
白枫却是智商正常之人,一听这语调就知道不对劲。他站到阿牛身侧,抱剑怀中。低声对阿牛道:“这些人是你师弟的对头。”
“噢!师弟今天在王家杀的就是他们啊?”阿牛这才如梦初醒,大声叫道。
饶是白枫修学大儒门下,修养功夫做到了一流,仍旧兴起了吐血三升喷他一脸的冲动。
“阿弥陀佛,施主刚才用的是我佛门狮子吼,可是哪位大德的俗家弟子?”永瑢上前合什问道。
他恨钱逸群入骨,但好歹也知道祸不及人的道理,并未迁怒阿牛。这是他作为高僧的修养。而且他还有些好奇:为何同门师兄弟,一个修的是佛法,一个却是妖术。
说到这个修佛法的……感觉有些怪异啊!
不过这一声狮子吼却是纯纯正正的佛宗罡炁。没有半点杂质,做不得假。
永瑢心中疑惑。希望阿牛能够解释清楚。当然,若是能顺便了解那妖道的师承就更好了。
“我师父是道士!”阿牛道,“这大声喊话是我岳父教我的,他是和尚。”
众人哄笑。
和尚当了别人岳父,那可是极有趣的事啊。
“笑什么!谁说出家之前不能生儿育女呢!”和尚们气得辩解。
“我岳父是出家之后遇到我丈母娘,然后生的我老婆。”阿牛大声解释道。
“你是那妖道一伙的!妖孽!谤佛!当下阿鼻地狱!”和尚们恼羞成怒,纷纷骂道。
阿牛凭空被骂。也怒道:“你们这些出家人,真是没有半分涵养!且吃我一杖!”
钱逸群见阿牛冲了过来,微微摇头。却也没有阻拦。他限于体质,不可能跟所有这些人硬拼。但是阿牛师兄可以呀!他身大力不亏,又有趁手的兵器。刚冲上前就有白枫帮他封住了左翼,又有钱卫、杨爱和媚娘在右翼列阵攻杀。
光是这些小字辈,怎么可能挡得住他们!
钱逸群混在人群之中,四周环视,见狐狸朝他招手,连忙连滚带爬混了过去,倒在一个和尚身边,假装受伤不起。虽然他身上一道伤痕都没有,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谁会注意这等细节?
狐狸对于这个小团体比钱逸群更加着意,此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私物被人耗用一般,心疼莫名。它匍匐到钱逸群身边:“你不出手还等什么!”
“这些小儿戏,让师兄他们打发了就好。”钱逸群仰面躺着,调整了一下那个和尚的身体,真当成了靠垫,惬意地欣赏着这一幕混战。
“而且,得让我师兄有点实战经验,免得以后坑自己人,对吧。”钱逸群盯着阿牛,回忆起上次协同作战时候的悲剧,连连摇了摇头。
狐狸语噎。
平心而论,阿牛这段时间修炼得很不错。
柳和尚虽然看似不靠谱,又败在嘎巴手下,实际上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尤其在眼光上,或许比寻常一流高手更一流些。他当年针对钱逸群提出的战斗意见,让钱逸群受益匪浅,如今亲自调教这个女婿,自然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狐狸急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人手终究太多了!”
九仙宫与九华山合并起来,将近小一百人的势力,将这片不大的林间空地挤得满满登登。阿牛这边不过六个人,冲入人群之中,就像是浩瀚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时不时被隐没在人群之中。
好在钱卫、杨爱和媚娘三人用的是剑阵,互相照应,不容易被冲开。少了李香君之后,剑阵若有所缺,还好香君负责的是夏部,只是削弱了攻击力,在防御层面上仍旧不是那些小辈弟子们能够冲破的。
几经交手下来,九仙宫和九华山渐渐分成了一左一右两堆,从侧翼攻入,想将众人切开。
这其中自然有阿牛力大无穷,金刚杵横扫威力极大,逼得众人趋吉避凶,让开这尊凶神。同时也有黄元霸在其中调整战术,要将这伙人彻底吞没。
狐狸焦虑道:“看!你还看!再不出手,终究让你懊悔众生!”
钱逸群见杨爱那边压力越发重大,知道剑阵固然威力足够,但那两个姑娘却只是十三五岁的女童,还没长好身子,这种高强度的对战实在太耗体能。
“该我出手了。”钱逸群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倒持节隐剑。他从后面杀入,谁都没有提防,连连刺倒了三个和尚都没被人发现。
依着狐狸的本心,是钱逸群高喊一声“厚道人来也”,将一切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仗着金刚珠无敌护体,外加赤盾珠随心抵御,哪里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眼看钱逸群这边无声无息,杀人如割草,狐狸真忍不住替他喊了起来。
“我来也!”
声音带着童稚,带着高亢,带着兴奋。
却是符玉泽喊出来的。
以他正在变声期的声带,是很难在这种喧哗的厮杀场上压倒群雄。然而,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以及,轰隆作响的脚步声。
戊土神兵!
符玉泽直接站在戊土神兵的脑袋上,手持茅君笔,迎风而立。身上的道袍大袖被晚风鼓起,飘飘然真有仙人风度。
缪建木见了微微摇头,暗道:符师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戊土神兵符哪能这么个用法?
在他看来,对付这些称不上是高手的人,用一些寻常符咒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动用那么厉害的灵符。
理虽如此,可惜缪建木并不知道符玉泽的真实想法。
戊土神兵冲进人群之中,抬起巨大的坚石脚掌,随着喀喇喇声响,将两个九仙宫弟子踢倒在地,踩碎了周身骨骼。
九仙宫的诸位长老正等着大开眼界,谁知死的却是自己门下弟子,不由大怒。商长老面红耳赤,再无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样,怒气冲冲对缪建木吼道:“你天师府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莫非是帮妖人的么!”
缪建木哑然。
如果说之前不小心“失手”一张戊土神兵符还可以死撑,现在人就站在土兵头上,竟然还杀了自己人,这……思来想去只有“故意”这个词能用在符玉泽头上了。
——看来符师弟已经实实在在被妖道蛊惑了啊!
缪建木心中一冷,脸上顿时腾起悲凉。
符玉泽完全没有“坠入魔道”的自觉,兴奋地控制戊土神兵大肆开杀。
钱逸群退了回去,低声道:“看,有人出手了,我旁边看一会。”
“懒!”狐狸撇去一眼,哼了一声。
“其实我是为了他们好。”钱逸群悠哉道,“你看,我杀这些人已经没有任何可取的经验了。不如让他们多积累些实战经验,我来对付厉害的。比如那个老和尚。”
狐狸又哼了一声,虽然心里颇为认可,嘴上却不肯承认钱逸群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