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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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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大道门徒 第六十五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四)



        白枫很失落。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报出这个名字,钱逸群就会十分感慨,死乞白赖求他借剑一观。然而事实很残酷,钱逸群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白枫只得解说道:“战国时有刺客聂政,因杀人,与母亲姐姐避罪在齐国屠户之中……”

        “聂政刺韩的故事我知道,”钱逸群打断白枫大有灌水嫌疑的长篇大论,“咱们就说说节隐剑有什么特异之处,如何?”

        白枫转过身,狠狠吐了口气,心中默诵: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如是三遍,白枫消了心中忿忿,转过身时面sè如常,说道:“这剑有三百六十节,节节贯通,节节可分。你若能炼化此剑,以它三百六十节分身布阵,肯定比用筷子强。”

        “抱歉,什么叫三百六十节?麻烦演示一下。”钱逸群笑道。

        白枫的手凝滞了刹那,道:“我做不到。”

        “唔,口说无凭啊。”钱逸群面露狐疑之sè。

        “这剑离夫子忠恕之道太远,乃是一柄杀人剑,我无法与之感应,更无从炼化。”白枫诚恳道:“不过据典籍所载,此剑能分成三百六十节确实不假。当rì聂政就是将这剑节节贯通,直刺侠累,这才有了白虹贯rì一说。”

        “能给我看看么?”

        “交换。”白枫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又有不平。

        ――那柄剑明明也是我的!

        不过剑这种动产,在谁手上就是谁的。如果不能杀人夺回,那就只能丢车保帅,两害相权取其轻。白枫正是明白这点,才抛出了一柄大有来头,自己却又无法使用的宝剑,换回融入了自己多年情感的随身佩剑。

        钱逸群微微摇头:“我得先验货。”

        白枫现在有求于人,虽然很难相信钱逸群的人品,几经纠结之后仍旧还是递出了节隐剑。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钱逸群,生怕这贼道人做什么手脚。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起来。

        钱逸群其实也没他想得那么不堪。他把玩着这柄寒气森森的长匕,心神落在剑上,一遍遍地在剑身抚过,就如怀抱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剑表面上杀意腾腾,内中好像十分温柔。

        ――是了。这感觉我也有过!

        ――这不是杀意。这是亲情!

        聂政原本是韩国人,因为杀人获罪而逃亡齐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杀人,但是他即便逃亡也带着母亲和姐姐,可见他是个十分重视家庭的男人。(首 . 发)

        他在齐国做屠户。严仲子以国士待他,内心中一直对严仲子抱有愧意。然而他仍然坚持要等母亲亡故?憬慵奕酥?螅?趴铣鍪执躺毕览邸?

        刺杀成功之后,聂政见自己逃脱不能,毁容决目。自杀身死,不肯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免牵连嫁人了的姐姐。

        林林种种的事迹串成一线,铁证如山地证明聂政是个将家人放在自己名誉之上的侠士。

        钱逸群脑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像是人被杀之前的哀嚎,其中又有一个中年男人粗重的喘息。喘息声中,钱逸群听到了那个男人心中的呐喊:勿罪我姊!

        这是节隐剑的声音。

        节隐之名,未必是节节隐匿之意。恐怕还有“大节若隐”的意思吧。

        钱逸群回想起自己当年怒气不能自控,动辄拔剑杀人。以至于连累家人不安,心中满是愧疚。

        ――如果再来一遍,我肯定也会为了家人的平安,扔掉那些幼稚可笑的“自尊”。

        钱逸群心中暗道。

        节隐剑发出一声颤鸣,周身符文蓝光闪现。兀地传出一股吮吸之力,从掌心直入灵蕴海中,抽取灵蕴。

        钱逸群放任其行,不助不忘。静观自己的灵蕴涌入剑中。

        刹那之间,节隐剑好像有了生命。与钱逸群呼吸相通,心跳相随。

        钱逸群的神识仿佛被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座高台,台阶数百,抬眼望去只能看到少少露出的重檐飞角。

        一个披头散发的刺客,手持短剑节隐,面对cháo水一般涌来的兵士,毫无畏惧,脚步坚定地踏上石阶。

        他每踏上一阶,手中的利剑便要带走一条xìng命。

        敌人的鲜血从喉管、颈脉中喷洒出来,如同落雨。

        台阶上很快就被鲜血覆盖,滑腻黏稠。

        随着刺客渐渐逼近高台顶端,鲜血已经汇聚成河,顺着台阶往下流淌。

        当刺客冲到了台阶的尽头,一双布满血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钱逸群看不见他的容貌,但永远不会忘记这双充满了惊惧和愤怒的眼睛。

        “放箭!”虚空中有个声音大声喊道。

        黑体白刃的三棱箭簇齐齐瞄准刺客。

        弓弦如嘭嘭响起。

        御剑!

        刺客抛起手中利剑。

        节隐在空中一顿。剑身上的符文如同被点亮的火把,光芒四shè。

        一道道剑影投shè在节隐周围,凝成实质,成了与节隐剑本身一模一样的宝剑利刃。

        呼吸之间,刺客面前已经有了个剑阵。一个由数百支短剑组成的圆球。

        飞箭撕破空气,在嗖嗖风声的伴奏下冲向刺客。

        在刺客身后,又有数以百计披甲持锐的兵士踩着同袍的血水,登上石阶。

        刺客呼吸沉重,一抹温柔取代了双眸中的绝望。那一刻,他想到了已故的母亲,想到了出嫁的姐姐,想到了以国士待他的严仲子……只要杀了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死而无憾了。

        节隐剑的球阵突然变化,所有宝剑首尾相连,迅雷般朝那双惊惧愤怒的眼睛飞刺而去。

        剑身印着阳光,如同一道白虹。

        白虹贯rì!

        飞到半途的箭雨被这白虹挟裹的劲风吹落满地。

        挡在那双眼睛身前作为肉盾的铁甲卫士,被这白虹贯穿,撕裂。

        白虹终于刺进了那人的胸口,尽情饮用他的热血,吞噬他的生命。

        ――终于报了仲子的恩情。

        刺客如释重负地收回节隐剑,看着涌来的护卫兵士,嘴角不禁扯开。露出一口白牙。他一剑刺入了自己的眼睛,咬着牙将自己的脸面划花。

        ――我与姐姐长得太像,这样就没人知道是我做的,也就不会牵连她了。

        刺客满脸血污,呲牙将剑刺入腹中。破肠倒地。

        ……

        这就是节隐剑的记忆。

        也是聂政最后情感的寄托。

        钱逸群被脑中的这一幕深深震撼。双目失焦良久。

        白枫见钱逸群失神的模样,心中好奇,暗道:莫非这道人竟真的解开了节隐之秘?

        自聂政死后,一千二百三十三年以来。再没有人能够炼化此剑。

        人与人之间尚且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与这器灵之间的感应呢?

        当高手们摒弃了一切,发愿屠尽挡道之人,他们便与守护至亲的温情愈行愈远。所有人都看到了聂政的杀意盈天,看到他剑术如神。看到他杀伐决断……有谁能看到最深处那抹对亲人的挚爱,对朋友的忠诚?

        钱逸群对此感同身受。

        白枫看到钱逸群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心中更为诧异:这道人杀人决断,出手狠辣,到底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然有此柔肠姿态?

        “呼!”钱逸群长吐一口气,忍住泪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白枫道:“这剑要我了。”说罢。他从金鳞篓中抽出古剑,倒转剑尖,递给白枫,笑道:“说来惭愧,这柄剑在我手中只是锋利一些的宝剑。虽然知道它也有自己的故事,但是实在无从沟通。”

        白枫接过古剑,登时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再看钱逸群时也不觉得这道人面目可憎了。他摩挲着古剑剑身。声音中透出一丝温柔:“此剑名叫假剑。”

        “借剑?”钱逸群心道:这名字真怪!

        “这是荀子的佩剑,”白枫道。“后人以荀子所说的“君子善假于物”为其名。家师将此剑传给我的时候,只说此剑遇强则强,锋锐无二。可惜我至今仅仅与他生出亲近之心。”说着,白枫又是一叹,不过这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足以让他兴奋一段rì子了。

        虽然儒生发而中节,一般人看不出他们的喜怒哀乐,但他们仍旧还有。

        “喔……”钱逸群缓缓点了点头,道,“说起来,我用这剑的时候,没感觉到它有孟子说的浩然正气。而且据我所知,虽然荀子也是儒门先圣,但他与孟子从根本上是对立的。你确定你修的法门用的剑术,跟这剑相配么?”

        “荀子并没否认夫子之道。”白枫收起假剑,佩在腰间,“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阐义,荀子重教,本质如一。”

        “嗯……虽然如此,但是我觉得你有高远了。”钱逸群在郑家读了许多儒书,也不算门外汉,当下论道:“俗话说:红花白藕碧叶,三教原来一家。然而真正能够体悟唯一至道的人有多少?你若是没有孔子的境界,怎么可能包容孟、荀两者截然相反的法门?”

        白枫被钱逸群如此直白说教,眉头大皱。又因为长久以来的不得进益,心生厌烦,暗道:你这道人懂什么圣教法门!你……呼,慢着,我这是犯了四绝之律,先静一静。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不悬空揣测、不绝对肯定、不拘泥固执、不唯我独是。

        这便是儒门四绝之律。

        白枫当下谨守心神,朝钱逸群微微颌首,算是行礼告辞,转身便走。

        钱逸群望着白枫的身影,心中暗道:这儒生还是挺可爱的,想发脾气却总是闷住。长此以往岂不是会肝郁气结?咦,如果说要找个有人品?心芰Φ幕锇椋?庋酒癫皇巧仙现?。克淙凰?馗?诵???庵秩司?圆换崧舳佑蜒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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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五)

        钱逸群回到单房,在翠峦圣境中苦练节隐剑的御剑法门。

        他从节隐剑的记忆中,发现聂政用的御剑诀与狐狸传授的并不十分一样。好在节隐剑已经与钱逸群心意相通,并不挑食,对于钱逸群这御剑诀一样认账。

        不过,若要想如聂政那般招出三百六十节剑影,钱逸群却做不到。他苦练三rì之后,总算让节隐剑分出了十道剑影,却无法cāo控自如。

        钱逸群定坐蒲团,彻夜入定,反复将聂政刺韩的景象翻出来回味。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挑出了聂政御剑诀的jīng髓部分——当节隐分身之后,右手便呈五指虚抓之势,并非剑指!

        关键仍旧是驾驭离体的灵蕴。

        钱逸群见回到了自己的强项,不由信心大增,一番苦练之后,终于能够同时驾驭十支分剑,剑影也能激发出二十于道。

        这剑影是灵蕴与节隐剑共鸣之后的产物,如同电球一般属于能量团。以它布阵,说穿了还是借它穿针引线,以自身灵蕴布阵。钱逸群摸对了路子,自身修为却跟不上,只能慢下心来,等待时光和经验的积累。

        玄术的奥妙让钱逸群流连忘返,等他成功布下了八门混天阵,方才惊觉自己在这翠峦圣境中又耗费了一个月的光yīn。

        回到房中,钱逸群有些恍惚,对这单房颇有些陌生感。不过他已经是老资格的穿越众了,很快就适应了环境,摸着下嘴边一圈浓密的胡须,准备找个地方先休整一下容貌。正要出门时,却听见房门外有抓挠之声传来,钱逸群不由心中好奇:这种狗一样的敲门方式……除了狐狸还会是谁?

        除了狐狸还会是谁?

        狐狸自从上次被钱逸群扯入翠峦山中,便一直闹别扭,宛如一个傲娇的小萝莉,好处全收。心里也想和好,就是不肯给好脸。

        钱逸群是成年人,当然不会与它一般计较。

        “狐哥此来有何教我?”钱逸群笑着请狐狸上床坐,这样视线刚好持平,正是朋友之间的平等姿态。

        狐狸先是冷哼一声,道:“听说你要再去玉钩洞天?”其实它哪里是听说,而是实打实好几次看到钱逸群在玉钩井周边晃荡,自然猜得出来。

        “正是。”钱逸群道,“我要取《青囊中书》,看看有没有什么提升实力的法术。”

        “首先,那书里都是五行推衍、星象命卜之术,于你无用。”狐狸扯着尖锐的太监嗓子道,“其次,《青囊中书》也不在玉钩洞天。”

        “咦,说得你好像很熟悉。”钱逸群微笑着盯着狐狸,“狐哥,说来听听。有什么内幕?”

        “让你贱笑了,”狐狸舔了一圈舌头。“咱久不入红尘,知之甚少。不过当年江淹怒焚《青囊中书》的时候,咱正好在场罢了。”

        钱逸群见他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不由好笑,却只得硬绷着脸作出钦慕状,正sè道:“狐哥真是有教于我!不过,老狐呀。你上次还让我不要多事早点北上,怎么改主意了?”

        “因为咱卜了一卦,这玉钩洞天里大约有了不得的好东西要出世。”狐狸解释道。“也就是这两天,有一位命主卷入了这场交关,激得那宝贝出世。”

        “我早就卷进来了,难道不是我?”钱逸群双眼一瞪。

        “是不是你有什么关系?”狐狸眯起眼睛,“你只要能抢来便是了。”

        钱逸群心中暗道:狐狸大约也知道我夺人星命的事,不过……这种“夺”又不是抢了给自己用,只是单纯的剥去他人的星命而已。即便那位命主被我杀了,宝贝却未必会落在我手里吧?

        “所以这回,咱也跟你一起去。”狐狸下定决心,提高音量道。

        钱逸群终于忍不住笑道:“你连翠峦圣境自己家的地方都不敢去,还敢去那里!?”

        狐狸火红sè的皮毛越发红亮起来,辩解道:“那么大一头应龙对咱呲牙咧嘴!怎能不怕?”

        “现在应龙灭度了,你还敢去么?”钱逸群调笑道。

        “去就去,咱怕过什么!”狐狸壮志满满。浑然忘记了,它怕高怕水怕妖怪,基本上见什么怕什么。也正是因为它胆小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所以钱逸群反而不用担心它的安危。

        钱逸群一笑,上前按住狐狸的爪子,喊了一声“翠峦”。狐狸眼中露出惊恐模样,却已经被白光带入了圣境之中。

        这回过来正是中午,四周一片chūn和景明、静谧祥宁的模样。狐狸总算在腿软之后四处走了两步,渐渐打消心中恐惧。

        “咦!”狐狸看到了一株小草,“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天材地宝,仙草灵药!难怪你只吃松果竹笋都没有饿死!”

        钱逸群上前,见是一株寻常小草,不解道:“看似没什么特异之处呀。”

        “你这肉眼凡胎,自然认不出。”狐狸四足狂奔,很快又跑了回来,吐着舌头对钱逸群道:“果然是圣人的药圃花园,而且生生不息,真是你的造化。说起来,这也是咱取来的,你怎么谢咱?”

        “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就行。”钱逸群笑道。

        “咱看不上你个蠢胚!”狐狸啐道,“当下就是你报答咱的好时机,带咱去洞天走一趟吧。”

        钱逸群仰头看了看天,道:“狐哥,咱们交情深厚,这里又没六耳三口,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狐狸眯了眯眼睛,嘎嘎笑道:“你比咱都像狐狸!好吧,前rì晚上咱在城中闲逛,见到两个高手。一个奴仆模样的老人对个老和尚说:‘白眉老儿一死,这宝贝便少了个人觊觎。’那老和尚说:‘只是如此一来,我们要取宝也更不容易了。’那老奴道:‘只要你我真心合力,未必取不到手。’那老和尚说:‘你我彼此算计了五十年,何时真心相对过?’就说到这里,咱有事就先走了。”

        狐狸的尖锐嗓音努力分出音sè轻重,扮演着两个不同的人物。钱逸群听得将信将疑,暗道:你有什么要紧事,竟然放着这么大的消息不听就闪人……唔,闪狐了?

        “不过在咱安排了几只老鼠,为咱传话。”狐狸笑道,“那些小家伙倒还聪明,让咱知道了个大概。”

        狐狸钓足了钱逸群的胃口,便将玉钩洞天三重变化的事细细说了,也点明其中符兵恐怕不是常人能够对付。这事钱逸群已经了解了个大概,此番听狐狸细细讲来,整个事态方才明朗起来。

        “所以,白眉的徒弟未必知道自己要取什么,甚至不一定知道下面已经是乱葬岗了?而那两个老头却知道,且跟白眉有旧。是这样么?”钱逸群总结道。

        “不,那些余孽也知道。”狐狸当即又将自己从老鼠那边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钱逸群这才知道上次逃跑的那几个人中,有四个是白眉老妖的核心弟子,即便同门见面都带着鬼面面具,不知道在防范什么。其中有一个女子,名叫简翠风,另外两名男弟子叫做罗奥松和谢宣,为首的大师兄却不知姓名。

        狐狸当即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股脑说了出来,钱逸群这才知道是这帮yīn山余孽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只可笑这帮人虽然知道有仙境,深信其中藏有秘宝,却不知道那秘宝是什么东西。

        对于自己一无所知的事,仍旧能有如此大的意愿去推动,他们才是大明真正具有科学jīng神的人呐。

        ——和秘宝一样,那些原理、现象、元素……在掀开面纱之前,谁都不知到底会发现什么。

        钱逸群好一番感叹,又看了一眼狐狸说的仙草灵药,方与狐狸退出了翠峦山。

        狐狸回到单房之后明显轻松了许多,自告奋勇道:“咱去玉钩井旁帮你打探消息。对了,你若是有暇,不妨去与那个白枫聊聊,若得此人助力,到了玉钩洞天也能安全许多。”

        “正有此意。”钱逸群连连点头,突然发现:这狐狸偶尔还是有点用的嘛。

        钱逸群正要去找白枫,突然想起来了,对于自己来说上回见到白枫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然而对于白枫来说,两人分开才还不到半个时辰。好在道人还记得自己如何顺手牵羊拿了人家的宝剑,又用这宝剑换了身上的节隐,看来今天还是不别刺激他为好。

        像厚道人这般有自知之明的人却不多。其中尤其缺乏这种美德的人,毫无疑问是李一清。他推掉了李柏宽又是认本家又是请吃饭的热忱招呼,回了观里,在钱逸群单房门口朗声道:“师兄,小弟我又来看你了!咱们还是合计一下寻宝的事吧!”

        钱逸群脑袋一大,心道:若是换了以前的钱公子,你这小命早就没了!

        道人拉开门,正要对这不知好歹的废柴道士吼一嗓子,突然见陈监院的侍者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满头热气,叫道:“侯爷,陈老爷有请。”

        钱逸群立刻无视李一清,上前笑道:“陈老爷什么事唤我?”

        侍者一手抚胸,道:“是郑官人陪着官府的一个师爷来的。侯爷快随我去吧。”

        钱逸群心中疑惑,返身拿了宝贝,闩了门,跟着侍者往赏香厅去了。

    第六十七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六)

        郑元勋见到钱逸群,脸上的yīn云顿时消散。wWW.. 高速更新他上前揖礼道:“道长别来无恙!”

        钱逸群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见郑元勋是什么时候,这个世界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很模糊了。因此只道:“托福托福。”又与监院、官府师爷一一见礼。

        陈监院转向那位师爷道:“这位便是本观厚道人。”又对钱逸群道:“这位是府尊的幕友,骆霞远骆先生。”

        “学生骆长天,字霞远,见过道长。”骆长天躬了躬身,客客气气道。

        “先生特意召见小道,可是有什么吩咐么?”钱逸群直抒来意,也不套近乎。

        “岂敢岂敢!”骆长天面露惶恐之sè。对于他这种专业幕僚,表演能力远胜舞台上的戏子,无论是诚挚的笑容还是悲戚的泪水,说来就来,绝不会有丝毫迟钝。

        钱逸群笑了笑,表示这招对自己没用。

        “说来丢人,”骆长天双眼望向地面,果然露出一副羞愧的模样,“昨晚州府大牢被人劫了。”

        “哦。”钱逸群应了一声,没有随他说话。

        “所有人犯都跑了,”骆师爷愁眉苦脸道,“官府实在力有不逮,想请道长帮个忙。”

        “骆先生高看小道了,”钱逸群干笑一声,“小道一不会推衍算卦,二不会刑侦查案,如何帮得上忙?”

        骆师爷好像早就料到钱逸群会这么说,当即接口道:“道长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只要登高一呼,自然从者如云。道长自己不用查案,自然有人将这些逃犯绑缚归案。”

        钱逸群心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馒头,今天人家帮我这个忙,rì后我是不是得还人家人情?你这不是慷他人之慨么!

        见钱逸群不语,骆师爷又是好一番请求,偷偷拿眼示意郑元勋帮忙说话。郑元勋眼鼻观心。好像茶盏里有什么极有趣的东西,看得格外认真。

        钱逸群道:“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官府为何不悬赏呢?”

        “道长想必知道,江湖中人谁没有个难言之隐,怎肯跟官府往来?”骆师爷无奈道。

        “唔,若此……”钱逸群看了一眼陈监院,心道:你把我扯出来接客,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摘干净的。

        “请道长指教。”

        “就由琼花观出面吧。”钱逸群说得好像自己才是琼花观监院一般。他笑道:““琼花观是千年古庙。淮扬名胜,官府就将这缉捕名录交给观里,由琼花观请江湖朋友帮忙,并一体酬谢。如此江湖游侠也就不会有什么顾虑了。”

        骆长天心道:琼花观江湖名望虽不如这厚道人,退而求其次也好。

        陈监院端起茶盏,面子上没有丝毫破绽,心中暗恼:你这厚道人果然不厚道!倒把整个庙子都拖下了水!

        既然事情推到了陈监院身上,钱逸群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他学着郑元勋的模样,静静观察茶面上的水泡和茶叶的影子。

        郑元勋见状,道了声“更衣”。缓步走出厅间。他生怕钱逸群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一路都盯着钱逸群。

        钱逸群只得起身“告罪”。跟了出去。

        两人径直到了廊檐下,郑元勋方才露出一抹着急神情,道:“道长,大事不妙!徐三眼和王英朗也逃了!”

        钱逸群略一回忆才想起这么两人,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就是为了救他们,才把所有犯人都放跑的。”

        郑元勋细细一想,暗道:果然是了!挟裹一干囚犯落草。正是土匪惯用的行径!

        一念及此,郑元勋不禁急道:“道长,您可不能坐视啊!”

        ——你家还有我的小金矿。我怎么会坐视不理?

        钱逸群道:“别急,土匪聚啸,总有风声,你先加固院墙,我找人打探一番再做计较。”

        郑元勋也只能如此,又命下人取来一个木箱,说是儿子郑翰学让他转交给道长的。郑翰学这两rì总是与朋友饮宴,怕身上酒臭冲犯道长,就不亲来了。

        钱逸群接过木箱,入手一沉,估计里面装的不是白银就是黄金,随手收入鱼篓之中。这一幕正好提醒了郑元勋,他道:“道长,五泉公可向您提过购买这宝贝鱼篓?”

        “没有,”钱逸群好奇道,“我怎么可能舍得卖?”

        “这就……有些费思量了。”郑元勋略一迟疑,低声道,“虽然世人都知道如此宝贝绝对不会有人肯卖,然而五泉公对此念念不忘,时时挂怀,却连开个价都不曾有,这岂不值得思量?”

        钱逸群被郑元勋这么一提醒,心中jǐng觉:的确。宝贝虽好,天下却不是没有第二份,起码白枫就有个锦囊。雪岭说佛家也有类似的术法……府尊若是真心想要,开个万八千两银子下来,总是一番诚意,即便买不到金鳞篓,也未必买不到别的纳物神器。然而想要却又不开口……他这是想吃白食么!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厚道人没有家门可以让人破灭,那么要夺宝就显得简单粗暴了:直接杀人取了就是。

        “多谢,道人心中有数。”钱逸群点了点头,道:“贵府的事,道人自然会放在心上。若真有缓急,我那三个学生也是可以暂作依赖的。唔,徐大家可还住在贵府?”

        郑元勋点了点头,心中犹疑:几个女子能有什么助力?

        “她也是个高手呢。”钱逸群见郑元勋不信,便为徐佛加了砝码。

        郑元勋这才略略放心。

        两人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骆长天也出来了。他却是与陈监院商讨妥当,要赶着回去复命。郑元勋顺势与他同去,仍旧是亲密无间的模样。

        钱逸群怀了心事,首先想到的便是狐狸。虽然钱卫有命咒约束,是他身边最可靠的人,但是他更相信那头疑似凶兽的上古灵种。冥冥之中的缘分,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狐狸这种动物天xìng胆小多疑,即便有一个灵种的灵魂,也不可能违背物种的本能。它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怕钱逸群,即便明知这家伙腹黑狡诈不逊于人,但仍然忍不住把他看作个傻小子。

        在钱逸群想到它的时候,它也正好要找钱逸群。

        一人一狐在琼花台外的小径上碰到,同时一喜。

        “我有话要对你说!”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就如合唱一般。

        “你说。”狐狸紧接了一句,让钱逸群先说。

        钱逸群将刚才见骆师爷、以及郑元勋的jǐng示说了个周全,再问道:“你有什么事说?”

        狐狸先就被官贼惦记的事说道:“他们若是敢杀人夺宝,你反杀回去就是了。只要你时刻jǐng觉,有金刚珠护体,谁能杀得死你?”钱逸群点头称是,的确不值得为这事挂心。狐狸又道:“我要与你说的是,有个奇怪的和尚,在玉钩井那边找你。”

        ——和尚不都是奇奇怪怪的么?为什么要特意点明是个“奇怪”的和尚呢?

        “奇怪的和尚?”钱逸群不很明白狐狸的修辞。

        既然有人找,钱逸群自然要去看看。他现在将翠峦山直接放在鱼篓里,沉甸甸的坠在腰间,比挂个空鱼篓更令人心里踏实。不过也因此他走到哪里都要系着这个鱼篓,简直成了自己的招牌,再易容也没用。

        既然如此,索xìng一张面孔见人,免得别人知道他会易容阵这个秘密。江湖之中,有些个不让人知道的秘技总是多一分保障。

        钱逸群转道去了玉钩井,在人群中倒也不是十分抢眼,并未发生万众围观的情形。他很快便见到了狐狸说的那个和尚,顿时明白为什么狐狸觉得他“奇怪”。

        因为他戴了一顶假发,还是十分劣质的便宜货,估计除了瞎子都能看到鬓角刮出的青皮。而且这和尚穿了俗装,却仍有躬身合什的谦逊姿态,在骄傲的江湖游侠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个和尚我好像见过。”钱逸群对狐狸道。

        这和尚他当然见过,正是在大明寺门口论难台上的一位学问僧,法号慧法。

        那次论难中,钱逸群随便抖落了点小聪明,就将这位比丘轰下台去。多rì准备的心血一朝尽废,这种事钱逸群不放在心上,但是那和尚恐怕要记一辈子的。

        果不其然,慧法正感到浑身不自在,满眼在人群中乱飘,突然看到个熟悉的容貌,正是钱逸群!他心中暗道:阿弥陀佛,总算找到了!

        钱逸群见那和尚走来,索xìng退到一个僻静点的地方,方便说话。慧法径直走了过去,双手已经合在一起,躬身作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慧法,见过道长。”

        “无量寿福。”钱逸群回了礼,道:“大师找小道有何见教?”

        “小僧奉雪岭大和尚之命,特来送一封书信。”慧法从怀中一摸,嘴角顿时垮了下来,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

        “大师有什么不舒服?”钱逸群见慧法脸sè瞬间煞白,不免疑惑。

        “道、道、道长……那书、书、书信……不、不见了!”慧法平时语速缓慢,只要一紧张便会结巴,此刻已经是满脸胀红,就如当rì在论难台上被众僧嘲笑时一般。

    第六十八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七)

        钱逸群心中顿生慈悲,道:“雪岭大师前不久刚与我见过,想来没什么大事,你回去问过再来便是了。.. 而且也不用从偏门进来,直接去山门找知客道人,自然会领你进去见我。”

        “雪、雪岭大和尚已经走了……”慧法舌头似乎跟牙齿缠在了一起,着急道,“他、他、他说这书信十分要紧,要、要小僧悄、悄悄送来。”

        “唔……”钱逸群心中暗道:奇怪的事都赶上今天了,雪岭离开扬州,给道人我留书告别乃是人之常情,为什么要让这和尚悄悄送来呢?那信里会写什么?

        钱逸群将目光投向井边人群,那些人都是江湖客,或是聚拢闲聊,或是独坐沉思,并没有小偷扒手的模样。

        再者说,小偷扒手瞄准的是人钱袋,怎么会去摸人怀中一封书信?这显然是有的放矢啊!

        钱逸群却不知道,江湖之中有一类小偷并不只偷钱袋子,他们更注重的是消息。

        这种古老的商业间谍在江湖之中大有市场,而且收益和风险都高得吓人。当一个和尚戴着假发来到这个敏感的古井旁,没有人会认为他是来送信的,全都视作佛门要介入这个深潭的征兆。

        慧法踏进玉钩井范围第一步,便几番被人冲撞碰触,浑身上下早就被老手们摸了个清楚。若不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恐怕慧法连自己都会丢了,更别说怀里一封书信。

        好在偷到这封书信的人颇守规矩,在钱逸群安抚了慧法之后没多久,一个小乞丐怯生生地通过门房将书信送了回来。

        钱逸群展信阅读,只见上面一笔漂亮的行草,禅意盎然,显然是一位高僧所写。

        ——若是留着这封雪岭法师的亲笔信,不知道以后儿孙能卖多少钱。

        钱逸群心中杂念闪过,方才往下读去。

        初十论难之后。慧光和尚便去信九华山,请来他的道友讨回公道。那位一乐和尚是九华山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许多老法师都倾心他来转持法论,弘法扬教。此人非但学问了得,法力也是不俗,被信众称作“在世金刚”。

        慧光知道光是论难输了恐怕请不来这位道友,正逢雪花庵经房失窃、比丘尼被杀,便“揣测”是厚道人所为。请一乐法师来扬州辨证护法。

        虽然慧光是“揣测”,雪岭却基本落实了。他拿了钱逸群送的《瑜伽师地论》真经,自然知道一个道人等闲不会有这种缘法。雪花庵虽然近数十年来不曾出过一个高僧,但是五百年老道场的底子还在,这经文多半是存在那里的。

        厚道人能够拿到手,若不是跟那贼人相熟,便是他自己本人。只是雪岭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道人为何要去寺院偷经,而且凡僧所抄之经哪里比得上这十方界口拓来的真经?若真是厚道人所为,为何好东西送人,俗物却自己留着呢?

        钱逸群看完信。方才知道雪岭为什么要急急忙忙离开,更要人悄悄送信过来。

        他心道:雪岭法师这是拿人的手短。特意来预jǐng来的。九华山距离扬州只六七百里,算算rì子那一乐和尚也快来了。只可恶那慧光和尚,没有证据就往我身上赖……虽然的确是我做的,但万一冤枉了呢!等一乐和尚来了,先带他去雪花庵消费一趟,看看在世金刚受不受肉身布施!

        钱逸群想到两个光头搂在一起的模样,嘴角不知不觉中已经扬起老高。

        慧光丢了信。回到寺中仍旧惴惴不安,索xìng找了个借口闭关读经,不与其他僧众往来。殊不知。这信在外面晃荡三个时辰,便有四五个人过了眼。这些人见是与玉钩洞天没有关联,又不想开罪鱼篓道人,便将原信送回,只留了备档在手中。

        原本这事就如此过去了,再没有人会去从故纸堆中寻找这备档,偏偏在天sè将黑,玉钩井市场将散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

        一个活人从井下出来了。

        这是第二个活着回来的人,却是第一个活着回来还能说话的人。

        考究他的本意,肯定不愿意惊动整个江湖,但是他出来的情形实在尴尬,并不是出现在井边的空地,而是直接出现在井水里。还好他是南方人,熟悉水xìng,也还好周围人多,呼声一起便将他搭救上来。

        寒冬腊月里的井水仍旧是温热的,若是打上来还能看到冒出的热气。然而人一过水,再捞到寒风里一吹,那寒气就如细毛针一样往骨髓里扎。

        旁人哪里舍得他死,当下就有几个豪迈的侠客,脱下自己的棉衣裹在他身上,又大呼小叫让道士去取姜汤、棉被,要送他去自己的住处休养,格外热情。

        哪知这人却不领情,嘴唇青紫,颤颤巍巍道:“我要住在观里,不出去!死都不出去!”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告诉众人下面境况的人。若是落在侠义道手上还好,大家交个朋友,该说的说,该瞒的瞒。

        若是落在绿林道或是下九流手中,非但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都被掏干净,心肝也得被人拿去做醒酒汤。

        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就死赖在观里。

        众人一般认可这里是琼花观的地盘,有一个自称厚道人的不厚道道士坐镇,等闲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这兄弟是冻糊涂了!”一个山东口音的汉子走了过来,“兄弟,咱们自家人的事,不用麻烦旁个了。”

        “我说贺老四,你是山东人,他是浙江人,你们哪门子的兄弟?”一旁有人起哄。

        “他是我姨妈的堂哥的连襟的表妹的妯娌的亲弟弟,怎么就不是自家人!”贺老四一口胡话张嘴便来。

        那人顿时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我不认识你!我只住在观里!你们谁敢在这里乱来,小心鱼篓道人找你们麻烦!”

        四周嘈杂之声顿时消失,就如有人按下了“静音”开关,就连风声都停住了。

        “拿我的名号出来吓唬人,实在太不厚道了嘛。”一个糯糯的苏州官话打破了场间的寂静。

        众人抬眼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道人,身穿玄sè冬装道袍,头戴九梁冠,手里还拎着个脏兮兮满是油污的帝钟。

        在他腰间,果然挂了个油光铮亮的藤条鱼篓!

        这身扮相,如果不是鱼篓道人,那……

        一定是有人故意要冒充鱼篓道人。

        在这里的都是老江湖,哪里肯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这人yīn不yīn阳不阳。说是男人,眼神中却是一股妩媚。若是女子……唔,的确是没有看到喉结。不过有些男子的喉结也不明显,并不能说明什么。

        再说,这道人的身板还是很平的。若是女子,在这个年纪上怎么也该看得出身段了。

        一时间众人揣测纷纷,倒是蜷在棉衣里发抖的那汉子大声道:“你不是鱼篓道人!”

        “好小子!竟然敢冒充鱼道长!”有人大声喊道,生怕真的鱼篓道人听不见,浑然没想到钱逸群并不喜欢“鱼道长”这种称呼。

        “你大可以上前试试。”

        “鱼道人”盯着那个男人,冷声道。

        那人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棉衣里的汉子大声喊道:“我在镇江府淮扬客有幸与厚道长一席畅谈,当然认得道长的容貌。”

        那“鱼道人”微微一怔,旋即面露笑意,道:“你就不曾听说过江湖有易容之术?”

        众人都知道易容术易学难jīng,其中高手能够男变女,老变少,千般容貌存乎一心,就连至亲都认不出来。传说北宋年间就有个苏州姑娘,名叫阿朱,无论易容成什么模样都惟肖惟妙,就连她的丈夫都认不出来。

        众人想起厚道人那口京师话里也带着浓浓的苏州口音,怕是与那位阿朱姑娘有什么渊源。

        武林之中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世家一说,但人们总是相信“老子英雄儿好汉”的神话。

        “你将你们当rì聊些什么说来听听,自然能够打消众英雄的疑惑!”又有凑热闹的人喊道。

        这话是大家都想说,却没多少人敢说的。就连喊话那人,也很快隐匿在了人群之中,生怕被人指认出来。

        “鱼道人”哼了一声,道:“管你们信不信!这人我就是要带走,谁敢拦我便出手试试!”

        “你是假的!”那汉子大声喊道,“厚道长一身正气,为人随和,与我这等草莽中人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如同故旧!哪有你这般孤高冷傲?”

        这鱼道人横了那汉子一眼,心道:莫非消息不准么?不都说厚道人杀伐决断,从不与人废话,动手便要人命……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如同故旧一般?

        “废话少说!我是在救你,不懂么!”鱼道人厉声喝道,却在嗓音间夹杂了些许关怀的味道,好像真的是个要搭救老朋友的xìng命,情急所致。

        众人一时难辨真伪,围做一个圆,既不与鱼篓道人为难,也不让他带走这井中归来的汉子。

        ——即便他是真的鱼篓道人,也不能断人飞黄腾达之路!否则只有遭天下唾弃,成为公敌,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玉钩井旁战意弥漫,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第六十九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八)

        许多人并不知道丛林与子孙庙的区别,还有些无知之辈认为丛林要比子孙庙高级些。其实根本来说,子孙庙是一宗一脉代代相传的私产,而丛林却是天下所有出家道士共有的家园。

        因为是共有的,人人都有义务保护它,所以就没什么人保护它了。

        陈监院最害怕的事,无疑就是有人在观里捣乱。不同于和尚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搞武僧团、法僧会,道士的修行一直受到官府的严格监控。若不是士人对得道高真有着天然向往,恐怕道教早就要关门大吉了,更别说像小说中全真教那样搞出清一sè的剑士道人。

        原因很直接:从黄巾至今,道门一直都是反贼们最为青睐的大旗。

        就连白莲教明明脱胎佛教白莲宗,却偏偏也要跟道门扯上关系,大肆施赠符水治病,念咒驱邪……就差把太极八卦画在旗帜上了。

        所以此时此刻,琼花观里竟然没有一个道人能够出来挽狂澜于既倒。

        “去找厚道人呀。”陈监院急道。

        “好像就是厚爷跟人起了争执。”那传话的道人不敢挤进去看个分明,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陈监院心上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在了肚子里,道:“那就无妨了,让他闹去吧。咱们把二门先关一关,别让他们闹到观里来。还有,去跟曾捕头打个招呼,别惹出大乱子来了反倒怨我们。”

        侍者一一记在心上,忙不迭地往外跑去。

        陈监院在屋里踱步良久,终于安定下来,暗道:反正这祖师道场还能让他们一帮江湖浪荡子拆了?且将有事当无事嘛!

        他心头一通达,竟自己泡了壶茶,悠然享用起来,彻底将玉钩井那边的事抛出脑后。

        ……

        玉钩井旁,剑拔弩张。

        那鱼道人不耐烦众人盘问,拔剑出鞘。

        如此一来便真的犯了众怒,一时间人人都刀剑出鞘。兵器在手,只差最后一声呼喝就能将打起来。

        “你果然是假的,因为我知道厚道人用的剑不是你手里这柄。”有人从这兵器上,否定了那鱼道人的真实xìng。

        “你以为我是你们这些草莽么!”鱼道人恨声道,“道人我既然是御剑宗师。自然有的是剑!杀鸡屠狗。便用这柄,你敢不服?”

        众人被鱼篓道人的名头与这气势所压,顿时一噤。

        “敢。”

        这一声“敢”,真是字正腔圆。将此字的内涵演绎得淋漓尽致。众游侠行走江湖不是一天两天,还从未听到过如此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敢”字。

        “有种站出来试试!”鱼道人怒喝一声,望向声音来源。

        众人瞩目之下,又走出一个道人。那道人身穿深蓝道袍,头上带着一顶混元巾。脚下黑布圆口皂鞋,一条腰带上也系着个油光铮亮的黄藤鱼篓。

        “试试就试试。”钱逸群淡淡道。

        鱼道人一愣,很快便镇定下来,眯起眼睛,露出一付狠样,说道:“好胆!今rì我便好好教训教训你,免得以后还有人敢冒充道爷我!”

        “雷来!”

        钱逸群早就准备出手教训这冒牌货,只是没想到他见了正主竟然还敢说出如此大话。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开战!

        鱼道人眼见钱逸群身上金光大作。其中仿佛有卦爻流转,强按捺下心中惊诧,暗道:看来消息果然属实,这道人心狠手辣,上手便用了自己的杀招。

        钱逸群如今召唤掌心雷的速度不如以前那么快。但也足够让人惊呼起来。他见鱼道人对敌之时犹在走神,无疑是对自己的**蔑视,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鱼道人也没有躲避的想法,他深知这雷一旦召出来。除非快得突破天际,否则是跑不过它的。既然躲不过。便只有硬抗。作为一个对厚道人研究深刻的冒牌货,早就做好了硬抗的准备。

        一道红光在他身上闪过,将雷光彻底吞没。

        钱逸群依稀听到“啪嗒”一声,好像是什么脆硬的东西碎裂,旋即想到了玉符。

        一般符咒写在黄纸上,只有真正的高级符咒才会以玉石为载体。想想玉石成本之高,竟然用来当一次xìng消耗品,也就可以知道那符有多么让人重视了。

        “你倒是学得像,若我也用这掌心雷,便显不出我的本事!”鱼道人叫嚣道,“尔等可知道,道人我的符术也是天下一绝呢!”

        钱逸群心道:原来这家伙的拿手本事是符术,且看看再说。

        心中动念,手中节隐自然而发。

        钱逸群在翠峦圣境中修炼了一个多月,等的就是此刻。他已经见识过了八门混天阵最高阶段的威力,哪怕天雷都打不进去。只是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一步,别说天雷,起码得能抗住别人的符术才算有实战意义。

        节隐剑浮在空中,无声地幻化出七十二柄一模一样的长匕。

        鱼道人见了心中一寒,十分不安:这却是消息里没提到过的,原来这道人一直没用过全力?那为何对我用出来呢?我可不是番僧那样的人物啊!

        他这边一胆怯,手下自然就慢了。钱逸群本是想在实战中磨砺自己的技能和战斗模式,见他出手慢了一拍,心中已经很不满意,五指虚张,驾驭重剑影循着八卦位数落在地上,牵引灵蕴,以自身为阵眼的八门混天阵便宣告完成。

        阵法越大越难控制引导,而且遮住了不相干的人也没有意义,所以钱逸群只是罩住自己身边两步,若是符力过大不能抵御,还能用金刚珠扛一下。

        鱼道人见这节隐剑原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顿时放下心,手中符纸自燃,朝钱逸群飞去。

        钱逸群心中赞道:这一手御符倒有些看头,不是江湖上那些骗子玩弄的把戏。

        符纸飞过五步距离,冲到钱逸群面前。顿时一阵电流涌动之声,符纸上的咒力倾斜而出,尽数落在八门混天阵上。

        钱逸群像是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还好脚下生根,没有被推动。他运起灵蕴,在八门之中游走,很快便依照诀窍抓到了咒力的尾巴,一路引入地下。至于反弹云云,就算这道人再天才,也没天才到那等地步。

        鱼道人出手便用了最强的符,心中暗惊:这雷蛇符有小天雷之称,竟然被这道人轻而易举挡下来了!

        钱逸群返观内照,也是略惊:这符好厉害,为了将它引走,竟然耗费了我的大半的灵蕴!

        阵法往往有复合属xìng,八门混天阵便有诀的影子在。布阵时需要用诀,引阵的时候仍旧要用诀。这对于自身灵蕴的要求便十分高,所以当世阵术名家也很少有人布这个阵法。

        然而这个阵寓攻于守,遇强则强的优势,也是别的阵所不具备的。

        高仁选了这个阵传给钱逸群,正是知道钱逸群xìng子和他相类,绝不是乖乖蜷曲在乌龟壳里挨打的人。

        钱逸群对阵至今,多少也有了些实战经验。并不觉得这冒牌货的战斗力有多强,因为符师的强大与否并不在于人,而在于手中的符。哪怕是天下第一符师,一旦符被破了,照样得死。

        “哈哈哈,好极好极!”鱼道人突然仰天大笑,“人常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要我说,厚道人果然是青年俊杰,深不可测!”

        “你承认你是假的了?”钱逸群没有撤阵,淡淡问道。

        “哈哈,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小弟只是对道长心存仰慕,并非有意借着道长的名头招摇撞骗呀。”鱼道人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确凿属实,伸手冲怀中取出一个信封。

        众人知道他是个符师,见他手里拿着纸制品就有些发毛。

        “这是天师府张真人让小弟带来的手书一封,请道长过目。”

        钱逸群将信将疑接过书信,在诸多好奇的目光之下将书信收入袖中,引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失望哀叹。谁都想知道张天师给钱逸群写了什么,但也知道这个秘密恐怕今生都无从得知了。

        钱逸群对那道人道:“你随我来。”他看了一眼那位裹着棉衣的大汉,果然也有些面善,便道:“你要入观?我带你进去。”

        那大汉连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道:“多谢道长。”心中却是暗自嘀咕:原来江湖上的易容术竟然是真的,这道长和当rì“淮扬客”时候面容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倒是身上这般和气别无二致!真人果然无相。

        钱逸群早忘了那件小事,领着二人往观里走去。他所到之处,就如雪遇热水,人群自然分开。冒充他的那个道士见了,心中暗道:我还以为对他了解周详,不会有什么纰漏,没想到他本人竟然还有这等气相。

        “道长,这人你就这么带走了,不厚道啊!”人群中有人粗声粗气说道。

        钱逸群驻足道:“是他自己要入观,小道护送一程罢了。若是在场哪位仁兄要入观求得庇护,只要小道在,自然也绝无坐视不理的道理。”

        那汉子紧跟钱逸群,连声道:“你们休得拦我,否则我宁死也不说什么!若是大家放我进去,待明rì我便将这事细细告知道长,请道长公布于众。”

        众人见此人坚决,又有了明rì的希望,倒也松动了许多。

        ps:最近小汤没有开口要票,大家好像就不是很积极了啊。还是说,都已经抛弃小汤了呢?(幽怨)

    第七十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九)

        “大哥……”一个女子快步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未语先哭,凄切异常。她道:“小女子不求知道下面状况如何,只想问一句,看到我师兄了么?”

        这是知道今rì无法来硬手,便有人使出了柔情计。这汉子自然不能只说见了或是没见,自然要说两句她师兄是死是活,说不定还要被追问死于何人之手,或是被困何处。

        那汉子扫了她两眼,道:“女侠节哀。”他既然不认识这女子,也不问女子的师兄名姓,可见下面的人皆是一般凶多吉少。

        钱逸群微微摇头,往二门走去。

        守门道士见到钱逸群过来,连忙开了小门,只让三人通过。他眼看一群江湖游侠缀在后面,心中忐忑,还好这些人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一迈过门槛,钱逸群便对那汉子道:“你自己去找知客道人吧,就不知客舍还有没有地方。”

        “无妨!”那人打了个喷嚏,“只要不被外面那些人抓去便可以了。”他感激地看着钱逸群,道:“多谢道长出面,在下居行波,rì后若是有个用得上在下的地方,还请道长一定知会一声。在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你说我们聊过?”钱逸群实在想不起来这人。

        “道长莫非忘了?”居行波颇为失落,努力提示道,“就是前些rì子在镇江府淮扬客,您那弟子与徐英国的弟弟交手时,咱们好生聊过的……”

        “唔……”钱逸群努力回想之下,果然挖出了一些影子,“就是你说本道人故意离开琼花观是为了引蛇出洞。对吧?”

        居行波满脸尴尬,心中暗道:这道长记仇却比记事要强。

        “在下当时实在是无知。非但无知,而且愚蠢!”居行波作势在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记,他道:“还好道长大人不计小人过,道长真是得道高真,清静真人……”

        钱逸群挥手打断了他不住地马屁。道:“我一个道人,听不惯这些,你自己去吧。”说罢便领着那个西贝货往云水堂去了。他只道对方也是个普通道士,无非就是替张天师送封信罢了,谁知那道人傲然道:“云水堂的堂主恐怕不敢接待我,咱们直接去找陈监院吧。”

        “你有多大的来头都得照规矩!这里是祖师道场,容你放肆?”钱逸群没好气道。

        那道人被钱逸群一打击,哀怨道:“我是天师八将……”

        钱逸群倒真是被吓到了。有这么年轻的天师八将么?

        “……的徒弟。”那道人补完道,“我天师府的人来琼花观,从来都不用过客堂的。有个院子就是我们出钱修的,来了便住在那里。”

        “俗气!”钱逸群见自己不明就里露了怯,不由提高音量训斥道:“出了钱就是大爷么!道人我告诉你,那钱是给琼花观的,不是给祖师爷的!过堂是祖师爷的规矩,两者不挨着!走,跟我去过堂!”

        那道人年方十四,说起来只是个道童的年龄。被钱逸群用身高、音量、年齿、名头一压,顿时气焰低了一大头。嘟囔道:“去就去……”

        到了云水堂,道人朝堂主打了个躬,唱戏般唱道:“小道龙虎山天师府出家修行,俗姓符,名玉泽,来此挂单修行,拜见常住老爷。”他流畅唱罢。暗自得意:道爷我又不是不懂行!

        突然之间,符玉泽膝弯一撞,哎呦一声跪倒在地。他怒气冲冲回头看去。却是钱逸群在他身后踢了一脚。

        钱逸群横眉竖眼瞪了回去,喝道:“进观磕头!不懂规矩么!”

        “我……”

        “你什么你!”

        “不妨碍的……”堂主本来见这两道人径直过来,也不在外面见知客引领,心中不悦。一听是龙虎山天师府的人,这不悦顿时变成了奇怪:天师府的道人,不都是直接去西壁院的么?怎么也来云水堂?

        “小小年纪就没规矩,凭白丢了天师府的脸!”钱逸群斥道。

        “你、你、你就是报复我冒充你罢了!动不动说什么规矩,你就很守规矩么!”符玉泽跳了起来,大声道。

        云水堂主暗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大吵大闹,的确都没什么规矩,乌鸦别嫌猪黑……只是碍于身份名望,他不敢说出口。

        符玉泽以为钱逸群是个术士,却不知道钱逸群也是学过剑术的。有道是拳剑想通,钱逸群出手便制住了这个要翻毛的青chūn期小道童,又是膝弯一踢,按倒在地上:“道人我就是守规矩!”

        符玉泽扭动一番,见力抗不过,只得乖乖跪下,不情不愿地磕了个头,已经打定了回家告状的主意。

        人与人交往,有因爱生恨的,也有因恨生爱的。仔细论来,后面那种却更简单些。钱逸群深感此时有个助力不容易,又看中了天师府的符法jīng妙,便用了这个因恨生爱的法子。

        云水堂主生怕再惹出什么麻烦来,连忙给填了单号,发了单牌,连祖师三代都没问,经文也没让背,就如送瘟神一般送走了。

        符玉泽出了云水堂,心中越想越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是男是女?”钱逸群忍不住问道。

        “道爷我自然是男的!”符玉泽咆哮道,将一腔委屈尽数吐了出来。

        “那还哭?”钱逸群嘲讽一句,从鱼篓里取出一个松果,扔给符玉泽,“这可是圣境里摘来的仙果。”其实这松子只是钱逸群吃剩下的,鱼篓里多得能够拿出去开铺子做买卖。至于涨功力云云,或许是真的吧,反正钱逸群没感觉到。

        符玉泽下意识地接住了松果,本想硬气一把,扔在地上踩得粉碎。听说这果子能涨功力,虽然只是十rì,却也有些舍不得了,拿在手里左右端详,眼泪倒是止住了。

        钱逸群走到一处石台前,轻扫石凳坐下,取出张天师的书信。展开阅读。

        张天师在信中开门见山便说自己有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解说魂魄一事,特此在信中说明。照天师所言,道门修行,无非修心。七魄凝练,当以收心、守心、灭心为要。故而建议钱逸群第一魄凝成自我心,灭却虚荣心。第二魄凝成圆钝心。灭却机巧心。

        rì后凝成后面五魄,也是一般思路。如此这般,便能早rì悟道、证道、了道,重回蓬莱,再归仙境。

        钱逸群读罢,心中暗道:张天师与我交浅言深,真是给了我修道的法门。但是,悟道能挡住流贼么?证道能挡住建奴么?了道能护得家里安康么?自然是不能的……所以还不如传我两个符更为实用。

        他再读下去,便见天师写到符玉泽的来历。原来这位小道友年纪虽小,却有行符的天赋。故而从小就被父母送入天师府中,拜得天师八将中的襄垣道人为师。此番被天师点名送来这里。一者是磨砺技艺,再者也是升授中盟洞玄部道士需要的红尘阅历。

        钱逸群叠回信纸,决定将此书与雪岭法师的书信放在一起,留给子孙卖钱。心中暗道:张师真是放心,这样的好种子放在我这里,也不怕带坏他么?还是自己的表面功夫已经修得炉火纯青,连天师真人都被蒙蔽了?

        “我师伯信里说什么?”符玉泽播着松子。出声问道。

        “让你听我话。”钱逸群道。

        “我不信!拿来我看。”符玉泽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红的。

        “爱信不信。”钱逸群起身道,“张师与我有授业解惑之恩。带你教你是我感恩图报。你要是不知好歹,我也没什么好惭愧的。”

        符玉泽将剥出的松子放在嘴里,细细品味之下,清香甘甜,闭目仰头,好像真的滋长了灵蕴修为。

        钱逸群见状,心中暗道:这东西我当饭吃没感觉,他这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符玉泽享受片刻,起身道:“反正道爷我也没什么事,暂且先跟着你玩玩吧。哎,这松子还没有么?”

        钱逸群是打一棒子给一粒松子,哪里能让他往饱里吃,当下脸一板,道:“这天材地宝、圣人的仙草灵药,能当寻常五文钱一斤的松子吃么?你乖乖听话,我才看在张师面子上给你一些。”

        符玉泽嘟囔了一声“小气”,也不多说,好像忘记了刚才被钱逸群欺负的事,问起琼花观的生活,以及周边的游玩之处。

        钱逸群哪里有这心思?当下问起天师府升授道品次第,惊讶发现这个十四岁的小屁孩,竟然已经授了第四品台上升玄箓,马上要迁授第五品的中盟箓了。想想陈致和至今才是第二品的洞神部道士,看来修行这事果然得靠天资。

        “没法子,”符玉泽得意洋洋道,“道爷我天生能与诸神沟通,所以用符如神,旁人羡慕不来的。哇哈哈哈!”

        钱逸群心中对于“神”一直存有疑惑。他从根子里不相信道士们说的“天庭”,连带也不相信灵宝派的真灵位业图。然而他确实与元始天尊有过感应,可见神是真实不虚。可师父却又说“真神唯有一心存”,那自己感应的难道是假神?

        “与诸神沟通,那岂不是和乡村巫婆神汉一般?”钱逸群不耻下问道。

        符玉泽闻言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哇呀呀叫了起来,气恼道:“巫婆神汉那些妖通把戏,岂能跟我的宿缘报通相比拟!”

        “喔?请指教。”钱逸群不咸不淡道。

        “天地未生时是什么?”符玉泽不等钱逸群回答,先解说道,“乃是混沌元气。其气含灵,入后天而分yīn阳,yīn阳抟结而成万物。万物之灵,盖源于此。”他这段话说得文绉绉,十分熟练,一看便知道是从小背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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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

        钱逸群细细听了,继续看着符玉泽。

        符玉泽受到鼓舞,似乎变成了师父的角sè,设问道:“你说,是不是会有一些混沌元气,仍旧飘散在虚空之中呢?”

        “呃,或许有。”钱逸群不敢肯定。

        “肯定有!”符玉泽道,“这些便是道教的先天神灵,所谓天尊盖源于此。这些混沌元气凝聚chéng rén,则有了老子。后世人了道归真,返回虚空,便是重返先天混沌,成了诸多后天神祇。”

        钱逸群听了符玉泽这番解说,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又问道:“那一心真神与这些混沌神祇又有什么关系?”

        “万物既然由混沌所生,自然根在混沌,所谓先天祖气者。清静修行,养此祖气,凝聚成神,所谓真神。”符玉泽说完,颇有些泄气,又道:“道爷我修行十数年,感应虚空神祇不难,只要授了箓便能沟通感应,自己内心的真神却迟迟难以凝聚。”

        钱逸群点了点头,暗道:原来一心所存真神,与混沌真神并非二样。正是一体,故能感应。

        “和尚说人人皆有佛xìng,多半也是这个意思吧。”钱逸群感叹道。

        符玉泽不以为然道:“谁知道那帮和尚说的什么。对了,说起来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伙和尚,被道爷我教训了一番。好像他们也是来扬州的,不知是否会碰上。”

        “你没事教训他们作甚?他们付了学费么?”钱逸群调笑道,浑然没有嗅到麻烦的气息。

        符玉泽也是哈哈一笑,将这事抛诸脑后。他天赋再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碰上一个没有拿他娘娘腔开玩笑、还肯给他增长功力的松子、又的确是有本事的“大哥哥”……符玉泽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

        居行波如愿以偿得到了一间客房,这多少与管事道人的耳聪目明有些关系,否则在这种状况下,怎么可能给他安排出来床位?

        虽然是二十人的大通铺,与伙房道人们住在后厨,但也是琼花观里的一张床铺!给了居行波巨大安全感。

        这汉子喝了姜汤。天未黑便上床睡觉,一直睡到翌rì中午,方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将玉钩洞天里的情况写下来。然后,他想起自己不识字,只好先找人倾诉一番。

        这个人理所当然是神仙厚道人!

        ……

        钱逸群不得不佩服天师府的高人们对道义、法术的深刻认识。通过毫无江湖经验,不知道隐讳节流的符玉泽之口,钱逸群第一次接触到了系统的道教教育。

        在天师府,像符玉泽这样有资质的少年。从启蒙识字就与其他道士不同。高道们jīng心考校,谁该先读哪本经都有讲究。所以天师府中的道人,再不济也要比寻常野庙里的道士强许多。

        符玉泽又是这些优质少年中尤其优质的,故而学得多、快、博。此时与钱逸群论说起来,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卖足了力气想听钱逸群道一声“好”,为自己挣回面子。

        钱逸群即便不能算是天才,也能算是人jīng,不管听到多少令他诧异的内容。都一律回个平淡无味的“哦”字,好像符玉泽说的都是司空见惯的废话。

        符玉泽憋了肚子劲无处使。浑身难过,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赫然是昨天那个咬定自己是冒牌货的大汉,不由来了兴致。他对钱逸群道:“师兄,我要去逗逗他,你别拆台。”

        “呵呵。”钱逸群笑了。突然脸上一板,吐出一个干脆的“滚”字。

        符玉泽本以为钱逸群跟他想得一路。谁知转脸就被人唾弃了,一颗小心脏从高处啪叽摔了下来,差点又忍不住流出眼泪来了。

        钱逸群见过娘娘腔的孩子。不过那是在上辈子,这辈子倒是少见得很。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娘娘腔,每每看到这种人就有种心里痒痒的感觉,不蹂躏一番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折磨。而且符玉泽是张大师的门人,有道是小树不扶不直溜,xìng格矫正得从娃娃抓起!

        成功打击了符玉泽之后,钱逸群出去将被人拦在外面的居行波迎进丹房,让这位江湖汉子受宠若惊,同时也对于丹房里那个有着妩媚眼神、骄傲极重的年轻道人十分好奇。

        晚明,是个南风盛行的时代啊。

        “道长,在下此来,正要将玉钩洞天之事与道长说个分明!”居行波清了嗓子,朗声开场,就如说书先生附体一般。

        居行波在江湖中名声不显,但是有一样功夫确实拿得出手。他有一根飞爪,乃是jīng钢打造的爪型,秘制出的藤绳为索,长达三丈,算是奇门兵器。以此攻敌很容易被人破去,然而用它飞檐走壁却是无往不利。

        因为要去两眼一抹黑的地方,与其多带一个好手,不如带个能够勘察地形、传递消息的人物。这就是居行波受邀加入的缘由。可见任何冷门的专业,总有爆发光彩的时刻。

        “那队伍由开封府王老英雄为首,连带在下一共是十三人,各个都是江湖好手。”居行波说道。

        符玉泽正要嘲讽他将自己也纳入“好手”之中,却被钱逸群冰冷的目光制止了。

        居行波一一报出了其他十二人的名号、履历、拿手功夫,丝毫不辜负他的八卦jīng神。这十二人中,有八个都是用刀的名家,在江湖上也算是二流高手。然而一旦这八个人聚齐,列出刀阵,同样人数的一流高手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除了这八个刀客,还有三个霹雳堂弟子,善用火器,威力惊人。

        至于开封王老英雄的情况,居行波以为无人不知没人不晓,便没有介绍。然而钱逸群和符玉泽都不是江湖中人,哪里知道这位“老英雄”去?反正想想无非就是个老成的领队,关键时候未必派得上用场,也就不插嘴问话了。

        “我们下了水井,却没有沾到一滴水。”居行波介绍完了人物,便说起了当rì下井之后的故事。

        他道:“当时大家都很激动,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等玄妙的事儿。”

        ——没见识!

        钱逸群和符玉泽不约而同在心中吐槽一句。

        “当时在我们眼前有一条暗道,深不可测,于是我便自告奋勇,走在最前头探路!”居行波说到这里,顿时生出一股豪气,好像深以为荣。

        钱逸群和符玉泽却是心道:你功夫最差,被人扔在前面探路也是理所当然。

        “这暗道很快便走到了头,”居行波道,“只是一步之间,例外便是两个世界。暗道里漆黑一片,火光都传不远,踏出去却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地!二位道长,你们说这不奇怪么?明明是在地下,天上却有个太阳!就和咱们这边没有两样!”

        “少见多怪,快说快说。”符玉泽没有钱逸群那般耐心,连声催促道。

        居行波碰了个钉子,调整了一番情绪,继续说道:“当时我们踩在泥土地上,发现这土是湿的,想来那里也一样会下雨。在我们面前,却是一片林子。二位道长也都知道,人说逢林莫入。不过我们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实在找不到路,只有从林子里开路过去。”

        “结果林子里有什么怪物?”符玉泽兴奋问道。

        “林子里有鸟、兔、松鼠,却没有什么怪物。”居行波道,“就连虎狼这样的野兽也不见得。”

        “你们到底碰到了什么?快说重点!”符玉泽十分失望,大声斥道。

        居行波心中十分委屈,暗道:这些事就是微末小事么?你们不曾去过,我岂不是应该点点滴滴都说得清楚么?

        他见符玉泽不领情,又见钱逸群也隐隐有了不耐烦的神情,居行波只好跳过了这段他认为十分重要的事,继续道:“我们在林子里走了约莫五天,吃了十来顿饭,天上的太阳从来没偏移过。等出了林子,我们看到一座城。”

        钱逸群本以为是传说中的楼阁,没想到竟然是一座城池,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那城墙就和南京的一样高!”居行波没去过běi jīng,便只有用南京来打比方了。他却没想到,钱逸群没去过南京,反正只是脑补成十分雄壮便是了。

        “我们一行人沿着城墙走了半天,方才见到城门。”居行波回忆到了不堪的场景,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城门口有两个身高一丈铁塔般的壮汉军士,身着铁甲,神情冷峻,看上去比我们的将军还要威武霸气。”

        他停了停,略一整理了思路,又道:“王老英雄说:‘世上无非一个礼字,我过去先与他们说明来意,问明风俗,免得误会。’我们都说老英雄稳重,正该如此。便让老英雄独自上前。”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里开始便是团灭的节奏了。

        “谁知老英雄刚走到那两个铁塔大汉面前,还不及说话,那丘八便挥动手中长斧,将王老英雄斩杀,端的是一刀两断,好好一个人,竟分成了两截!”居行波说着,嘴角咧起,抽吸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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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一)

        “当时我们大怒,心道这里的兵士实在太不讲理!哪怕是蒙元时候,也不能连话都不说就斩人啊!”居行波面上浮出一层怒气,“当时秦开文秦壮士怒喝一声,便要上前质问那两个丘八。那两个丘八听到声响,便朝我们高声喊了一句什么,我们却没听懂。”

        “然后那两个丘八就冲过去将你们都杀了?”符玉泽听得津津有味,浑然忘了还是有一个没死的。

        “何止!”居行波面露痛苦之sè,“那两个兵士大喝一声,城门里很快就传出一阵马蹄声,原来是一队骑兵。各个都穿着明晃晃的铠甲,胯下的马匹就像要吃人一样,露着白森森的牙齿,从鼻孔里喷出粗气。”

        “看到骑兵,我们知道这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连忙往林子里逃。”居行波道,“没想到骑兵身后还跟着铁甲步兵,一个个都举着明晃晃的长刀,跑得飞快。当时我们便散开了,分头逃跑,总想着能逃掉一个是一个。”

        钱逸群微微颌首: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符兵,果然厉害。不过那两个外来客为什么觉得以他们加上白眉三人之力就有把握拿到宝贝?莫非有什么专门克制符兵的法术么?

        居行波继续道:“我们深入林子之后,那些兵士却没有追进来,只是守在外面,看来他们也是信奉逢林莫入的。”

        “那你们应该没事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符玉泽好奇道。

        居行波连连叹气,道:“这便是人心险恶啊!原本我们这十二个人还是可以逃回来的,谁知有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乃是秦壮士的至交好友,却因为看上了秦壮士手中的宝刀,竟然趁着守夜之时……”

        “守夜?”符玉泽问道。

        “唔,虽然天上太阳不便,但人总是得睡觉的。”居行波道。“我们去的时候在林子里睡了四次,每次都要派排好班次,两两轮值。”

        “当时是你和那人皮畜生一起值守?”符玉泽问道。

        “道长明察秋毫!”居行波一本正经地拍了个马屁,好像那个结论有多难得出来似的。

        想这人竟然为了一柄宝刀敢对至交好友下手,肯定也不会放过其他人。多半其他人便是在梦里被了账的,居行波却因为一同守夜,所以得以逃脱。钱逸群已经在心中将这事前因后果又脑补了一番。

        居行波所言与钱逸群的脑补也相差仿佛。只是那畜生在杀了秦开文和另外几人之后,惊动了守夜打盹的居行波。居行波当即示jǐng。其他人群起将这畜生击杀,埋葬了冤死的死者。

        “那怎么最后剩你一个了?”

        “经过了这事,我们心中难免十分沉重。”居行波道,“都想着早些回去,谁知却在林子里迷路了。”

        ——这倒是题中之义,逢林莫入除了怕伏击,就是怕迷路。

        钱逸群心中暗道。

        “更糟糕的事,我们剩下的六个人,并不一心。”居行波道,“当时我与那三个霹雳堂弟子走在前面。渐渐发现脚步声轻了许多,回头一看。走在队尾殿后的两名刀客却不见了。”

        “他们多半是想伏击你们吧?也不知道你们身上有什么宝贝。”符玉泽道。

        “是秦开文秦壮士的那柄宝刀。”居行波道,“那两个刀客说:‘咱们身在这个危机四伏之处,宝刀总得用上一用。’可是这林子我们走了好几天,从未有过什么危机,我与那三个霹雳堂的好朋友便说:‘这刀得带上回去交给秦家家人做个证物,否则口说无凭,谁能信咱们。’那两个刀客不敢跟我们四个人争执。便只好退让一步,让我们拿了那刀。”

        “然后这两个刀客从暗中出来杀了那三个霹雳堂的人?”符玉泽颇为享受这种江湖仇杀,正是少年人心态。

        ——好不容易凑了一队下去。不说怎么干掉符兵混进城里,就打着自己人主意,真是太没出息了!

        钱逸群听着这些人杀来杀去只是为了一柄刀,便觉得无比幼稚,好歹也得为着高级点的宝贝吧!

        “道长目光如炬!”居行波道,“我功夫低微,不敢跟他们硬拼,便暂时躲起来伺机而动。那两个刀客杀了三个霹雳堂弟子,拿了宝刀,突然互相又杀了起来。那两人功夫相差一线,等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自己也快油尽灯枯了。”

        “于是你出来将他了结了?”

        “我出去收拾了残局,让他们入土为安。”居行波道,“我怕那宝刀再惹来什么祸事,便一并找了个地方埋了,然后便摸回了了井口,用归人间大阵方才回来。”

        “真是无聊。”钱逸群摇了摇头,问道:“归人间阵法是怎么运作的?”

        “我是先试了其他几种回来的法子,都没用处,这才照阵图摆下归人间大阵。刚念完咒语,井口上面的水便一股脑洒落下来。我差点被这井水砸晕过去,还好从小在河边长大,方才没有溺水。”居行波长舒一口气,算是做了结尾。

        钱逸群微微颌首,道:“玉泽,你陪居壮士出去跟那些人说一下城池和符兵的事吧。江湖恩怨还是别多说了,免得冤冤相报,徒伤人命。”

        “道长慈悲!”居行波道,“我便只跟他们说:人是符兵们杀伤的,回来途中其他人伤重不治而死。至于在下嘛,胆子小,逃得快,所以才回来。至于江湖上怎么嘲笑我绝壁灵猿居行波,我也随他去了!”

        钱逸群扯了扯嘴角,望向符玉泽:“去吧。”

        “我可不是你的侍者小厮!”符玉泽怒视钱逸群。

        “这个拿着。”钱逸群从鱼篓中掏出一个松果,递给符玉泽。

        符玉泽心中纠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这松子到底是拿还是不拿?拿了就得听他调遣……算了!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护着一个江湖客出去说一番话么!我只要袖手站在旁边,谁知道我是听了这道人的话去的?

        钱逸群见符玉泽终究挡不住神松果的诱惑,心中难免偷笑。只等这两人离开了单房,钱逸群的笑意便尽数止住了。

        床底下很快便探出一个黑sè的鼻子,正是一直趴在下面偷听的狐狸。

        钱逸群带着狐狸进了翠峦山。一人一狐席地而坐。

        狐狸深吸了一口这圣境里的空气,方才道:“刚才那人语多不真。”

        钱逸群点了点头,道:“的确疑点重重。”

        狐狸道:“谋夺宝刀之前的事,大约是可信的。其后嘛,与我们无关,也懒得管他。他无非便是想侵吞那柄宝刀罢了。”

        “我看未必。”钱逸群沉吟道,“你不知道人间的规矩么?但凡问路、打探,这都是最底层之人所为。那位王老英雄怎么会自己上前与守门兵士说话?”

        狐狸眼中闪过一道jīng光,尖声赞道:“你定然是上辈子当的狐狸!这的确是个疑点。论说起来,在黑乎乎的通道里打先锋,可比去问个路可怕多了!他之前敢自告奋勇探路,见到人反倒不敢上去说话,果然还有内情!”

        钱逸群点头道:“凡人所图,无非名利。居行波独自逃生回来,并非是个好名声。若是利……”

        “宝刀终究有各种麻烦,说不定还会引来杀生之祸。”狐狸接口道,“他该是在下井之前便拿了别人好处。要么探路;要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么兼而有之。”

        钱逸群盘坐地上,托着下巴。心中寻思:到底是与这洞天宝物有关的杀人灭口,抑或是单纯的江湖仇杀呢?

        “我怀疑……”钱逸群缓缓抬起头,坚定道:“他们已经进过城了!他只说城门口有兵士守门,却没说城墙上有没有守兵。又说城墙之高,似有yù盖弥彰之嫌。”

        狐狸眯起眼睛,道:“依咱看来,城墙上多半没有守兵。若是有符兵。他第一眼看到必然要惊讶一番。而且那是神仙洞天,又不是兵家争据之地,郭璞吃撑了么。放符兵在上面把守,吓唬谁呢?”

        “那郭璞放符兵又是为了什么?”钱逸群觉得狐狸的结论有道理,但并不赞同它的推理过程。

        狐狸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抬起长吻,道:“咱知道了!那些符兵并非守着门不让人进去,而是要防里面的人出来!这些人多半是入了城,探看完毕,出城时那姓王的被守卫拦杀,这一行人便退回城里,用绳索逃出了城池!”

        “或许在城里也死了几个。居行波逃出升天之后,又设计干掉了其他人。”钱逸群接着狐狸的话头继续推测道,“如此一来,洞天的消息就他独一份。也或者,是他金主给的命令。老狐,派老鼠盯着那家伙,看他跟谁暗中往来。”

        狐狸咧嘴一笑,直吓得钱逸群毛骨悚然。它道:“果然有趣吧!等咱们亲自到了下面,恐怕还有更多趣事等着咱呢!”

        钱逸群挠了挠头皮,心中暗道:越看这越像一滩浑水,只求那些宝贝值得道人我冒这风险。若是得一本“文繁从略”的秘籍,那真不知道是否该撞死当场。

        ps:这个,本月的推荐票榜单跌出300名开外,这是什么节奏?这是编辑抛弃、读者嫌弃的节奏啊!像我这样强推上架的书,收订比竟然是34:1,我都没脸去抱编辑大腿啊有木有!到底有没有写下去的意义?我自己都疑惑了,这本书就这么不堪么?

        写书读书无非就是图个互动的乐趣,真要觉得这书还行的朋友,劳驾投点推荐票什么的。我怕影响诸位的阅读体验,尽量不写章节感言,可有朋友坦白说因为我没要票,所以他就忘记投了,这绝对是节cāo沦丧的旋律呀!

        还有,玩贴吧跟我无关,但跑来跟我说贴吧能帮我拉来很多推荐票,还要我一起去玩,这不光是侮辱我的智慧,而且还是侮辱我的智商啊!现在贴吧会员有多少,我每天的推荐票有多少?一人一票做到了没?vip章节倒是转得很快,订阅不便,连张免费的推荐票都不给么?

        最后,老人常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我如今能够吃饱了肚子坐在电脑前写这个故事,说白了全靠那些订阅我书、给我打赏、评价、催更的兄弟姐妹。亲,乃们已经捧了人场钱场,我已经没脸要求乃们更多了,所有的感激之情汇成一句话,那就是孔子说的——

        好人一生平安!

    第七十三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二)【求推荐票】

        钱逸群的前世并不是个以智力超群闻名的孩子。相反,他更多时候会被家长老师说脾气暴躁、莽撞、小心眼……这辈子重生以来,父母真是不曾说过他一句重话,反倒让他的想象力、推理能力放开了疯长,竟然和一头上古灵种一言一语,一唱一和,将居行波的事猜得仈jiǔ不离十。

        探路的小老鼠很快就回来了,狐狸笑道:“这居行波真是耐不住xìng子,迫不可待地找金主请功去了。”

        “金主是谁?”钱逸群问道。

        “你指望老鼠告诉你这个?”狐狸嗤笑道,“咱俩还是跟着亲自去见见吧!”

        钱逸群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开门与狐狸一同往外走去。沿途正看到回来“复命”的符玉泽。钱逸群临机一动,叫住他道:“玉泽,你有隐身符一类的东西么?”

        “隐身……你要去干嘛?咦,这狐狸真漂亮!你养的?”符玉泽一屁股蹲在地上,好奇地盯着狐狸,颇有伸手摸一摸的冲动。他道:“你要去偷窥什么人?竟然想要那种东西。”

        “有就拿出来用用,我一个道人,会去偷窥谁?那么多小姑娘脱光给我看我都不看呢。”钱逸群轻轻推了推符玉泽的肩膀。

        符玉泽心中暗道:这摆明了有事瞒着我,好像还是挺有趣的事。不过隐身符嘛,这种说书先生嘴巴里的东西上哪去弄?唔,用轻身符加消声符,能不能将就?

        “这个嘛,有我正一符少在此,要什么有什么!”符玉泽站起身大咧咧拍了拍胸脯,双眼笑得如同弯月,露出两颗小虎牙,“不过你得带上我。”

        “带你?不方便啊。”钱逸群为难道。他并不介意多个人手,但是符玉泽显然没有练过体术。很容易暴露目标。而且这孩子才十四岁,万一打杀起来,看到血淋淋的场面是不是受得了?

        “带我去,我出符。不带我去,道友请自便!”符玉泽冷哼一声,负手而立。

        钱逸群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带上他太过于累赘,没有符也就只有自己小心点。再找机会用易容阵看能否瞒过别人。他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就如铁片刮过陶瓷一般刺耳,而且内容极端凶险。

        赫然是——

        “道友请留步!”

        钱逸群哪里肯留步,脚下生风,几乎小跑起来。

        “道友、道友!”符玉泽追了上来,见钱逸群不理不睬,只得放低身份喊道:“师兄!师兄总可以了吧!”

        ——总算不是那么犯忌讳了!

        钱逸群这才放慢脚步,道:“你还要干嘛?”

        “师兄就带上我吧!”符玉泽拉住钱逸群的衣袖,微微仰起头,眼中水汪汪地盯着钱逸群。

        “你不会体术。万一被抓住怎么办?”钱逸群皱眉道。

        “谁能抓住道爷我!”符玉泽哈哈大笑一声,抬起袖子。道:“师兄看这里,可看到什么?”

        钱逸群瞅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这便是我的天师府的秘术:袖里乾坤!”符玉泽道,“和你的壶里乾坤略有相似,不过用的却是神通……”

        符玉泽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干咳一声,道:“我这里放了正一雷蛇符十六道,戊土神兵符十道。黄巾力士符五道,都是张师伯画的!而且我五行强水,师父还给我带了地六成水符二十道。净水符二十道,坎水真兵符一道!哪怕咱们被人抓住,只要有水,就困不住我们。”

        钱逸群等他得瑟完,问道:“你有言灵天赋么?”

        “呃?那是什么?我的天赋是通神,不行么?”符玉泽紧张道。

        钱逸群生怕符玉泽也有天赋言灵,万一让他应了这些乌鸦嘴,自己今晚恐怕就悲剧了。听符玉泽否认,他这才放松了些,说道:“这些符听上去很厉害,但是不够实用啊,我们不是去砸人场子的,只是探听点消息。”

        “至于轻身符,隐匿符,那些都是我自己画的,你要多少就有多少。”符玉泽从袖子里挚出一方小小的枣木印玺,厚约七分,长宽一寸半。

        “看,这是张师伯赐我的阳平治都功印!”符玉泽得意道。

        符箓不落印,就和公文不盖章一样,完全没用。而印有多种,其中正一的阳平治都功印,便是级别很高的一种。

        “治”是五斗米道的行政区划,共有二十四个。一治的最高领导人便是督功,原本是考校信徒功过,呈秉上苍的司职。

        阳平治是张天师驻地,都功一职便由天师自领。故而阳平治都功印便是张天师的教职圣印,代表天师。虽然天师只有一位,但这印玺却不止一方。除了祖天师传下来的,还有皇帝赐的,天师自己治的……而且使用这印的人也并不一定是张天师,只要张天师许可就行。

        符玉泽随身带着这印玺,的确可以说自己想画什么符便有什么符,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钱逸群望了一眼狐狸,见狐狸微微点头,便道:“来,咱们先准备点符,然后哥哥我带你去玩个刺激的。”

        符玉泽宛如被电击一般,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不活跃起来。他苦苦追寻的,不就是刺激么!

        无论是大庭广众跟钱逸群叫板动手,还是假冒厚道人故意挑衅整个江湖,都只为了两个字:刺激!

        ——道爷我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跑来这么个地方送信,不就是为了刺激么!

        符玉泽浑身激动,对钱逸群的称呼也显得格外诚恳。他道:“师兄,除了那两种符,你还要些什么?”

        “还有那些符?”钱逸群问道。

        “唔,我这里有本天师符箓总谱,你自己看。”符玉泽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符箓书册。

        虽说是假传万卷书,但是这种“假书”也有其存在的意义,比如眼下可以让人迅速检索。

        钱逸群才翻了几页,符玉泽已经一本接一本拿了五六本出来,乖乖捧着。

        “小符呀,这些只有图形没有解释说明?”钱逸群连符头符胆都认不全,光看图形怎么知道有些什么符?

        符玉泽定定看了钱逸群片刻,突然大笑道:“你原来不懂符!哈哈哈,竟然有不懂符的道士!”

        眼下正一势大,但也不能否认玄真、丹鼎两宗的存在啊!难道天下就只有符箓宗才算真正的道门?

        钱逸群将书还给符玉泽,道:“就轻身符和隐匿符,各来个……十张吧!”

        钱逸群以为自己狮子大开口,其实这不过是符玉泽在天师府每天的功课量的一半。这小子丝毫不放在心上,连讨价还价的念头都没有,便回到屋里取出自己带的符纸、笔墨、朱砂、印玺赤泥……凝神静观,沟通真神,掐了指诀,挥毫便画。

        不一会功夫,钱逸群要的符便已经准备停当。符玉泽见朱砂还有得剩下,道:“这不能剩,我再画两张。”

        钱逸群见他如此轻松,心中暗道:很好,下回可以多要点,到底这东西简单实用。

        “对了,你会画九凤火狱符么?”钱逸群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用过的符,印象深刻。

        “那是上茅山传到下茅山的符箓吧。”符玉泽道,“我是龙虎山符箓,你不会连三山符箓之分都不知道吧?道长!”

        符玉泽逮到了反击的机会,丝毫不肯放过。

        “不会就不会,废话那么多。”钱逸群不屑道。

        符玉泽跳了起来,叫道:“三山符箓不互传,这是规矩呀!再说我五行强水,火部诸神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我,我怎么可能会九凤火狱符!”

        钱逸群在他后脑轻轻一拍,淡定道:“不会就不会,没什么丢人的。”

        符玉泽泪流满面,心中呐喊道: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这是能不能会的问题……不对!这不又成了会不会的问题?为什么我脑子转不过来了!师父啊,啊啊啊!

        唯一让符玉泽欣慰的,便是钱逸群总算带着他往观外去了。虽然才在观里呆了一天,但他对扬州城的繁华已经十分渴望,恨不得连早课都不做便出去玩。现在可比瞎逛更有意思啊!

        钱逸群看着这么让人难以形容的娘娘腔小屁孩,又有了种当保姆的感觉。唔,这孩子的委托人可是张天师,保姆费就不收了,但他好歹是个十四岁的准成年人,帮忙干点活绝对属于天经地义。

        狐狸紧跟着老鼠,很快就到了此行目的地:玉丰楼。

        这里是扬州大酒楼之一,上下两层,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房。酒楼里多是老食客,因为这里的狮子头极其著名。拜玉钩洞天所赐,后面的客房已经才成了江湖人士的包场。

        钱逸群跨进酒楼,尾随着狐狸就往后面的客房大步走去。

        小二正要拦住,只觉得眼前一闪,一角银子由远而近飞了过来。他身手敏捷地凌空抓住,顺势放在嘴里一咬:真银子!

        至于这银子从哪来,刚才是否有人走过去,全都成了云烟,散入虚空之中。

        符玉泽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道人还真的潇洒啊,看来我这边的消息还是略有不足。

        他轻轻用手指在掌心里写了几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准备回去誊写在自己私密的小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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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三)【求推荐票】

        钱逸群见过轻身符。

        就是当rì张天师贴在李一清身上,减轻体重的那符。

        隐匿符虽然不能让人隐身,但可以让人最大限度的融入到环境之中,颇有些变sè龙保护sè的意思。

        钱逸群与符玉泽上了符,跟着地上的老鼠一路进了客房二楼的天字区。这里属于高级客房,住客全都不在乎银子。两人摸到一间房门口,钱逸群悄无声息地趴在门缝上,侧耳倾听。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门锁着,里面没人。”符玉泽小声道。

        钱逸群这才发现在门上果然挂着一方铜锁。如果老鼠领的路没有问题,那就是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都是你,要画符,现在来晚了吧。”符玉泽抱怨道。

        “打探消息,最好人不在。”钱逸群道,“否则还要等他们出去呢!”

        现在对对手完全不了解,怎么能够贸然出手?万一碰上人家有什么秘密武器,被坑死了都不知道。

        钱逸群用节隐剑一撬,那门锁应声而落,果然是防君子不防道士的样子货。

        符玉泽推门而入,丝毫不担心里面有什么机关。钱逸群一边感叹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边将他拉到身后,眼中已经扫了一遍整间房间。

        客房分了内外两间,外间是放着一张圆桌并六个鼓凳,临窗还有两张交椅。钱逸群在桌子上点了点,没有油污灰粉,看来是有人收拾的。花格之后便是内间,放着大床衣架之类,就和普通人家的卧室没什么区别。

        房间里没有包袱行囊,整洁得就像没人住一样。

        钱逸群发信号叫了狐狸上来,问道:“这里没人,会不会是老鼠找错了?”

        狐狸在屋里走了一圈,道:“没错。这里有居行波的气味。”

        “它会说人话!”符玉泽弹眼落睛跳了起来。

        钱逸群和狐狸都没搭理他,又勘察了一番。钱逸群从床上取下一根不足一寸的短发,道:“是个和尚,还是个老和尚。”因为这短发是白sè的。

        “你这么一说,咱就联想到那晚撞见的那两人了。”狐狸犬坐在地上,以罕见认真的态度说道。

        “那另外一个就该在附近的客房。”钱逸群道。

        “也可能都搬走了。”狐狸眯起眼睛,道,“你总不能一间间撬门。”

        “它会说人话!”符玉泽在钱逸群面前跳了跳。想引起注意。

        钱逸群将他拨开,对狐狸道:“你的小朋友能找到他们么?”

        狐狸白了钱逸群一眼。

        老鼠不是人,非但没有画影图形的能力,甚至无从描述人类容貌。它们只能最先认住某个人,才有可能追踪其后。要是它们能够大海捞针一样找人,这个物种早就取代人类了。

        两人一狐见没有线索,只能撤退,正要出门,突然听到过道里传来脚步声。从轻快的步伐上判断,来者应该是个年轻人。而且心情很不错。

        因为他还哼着小调。

        正是刚才得了一笔横财的店小二。

        钱逸群撤去隐匿符,上前叫住他道:“这里是否住了一个老者和一个和尚?”

        小二吓了一跳。刚才压根没看到这里有人,这人就像是从空中浮出来的一样。他壮起胆子问道:“客官是什么人?找他们作甚?”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这里的确有如此两个客人。

        钱逸群又掏出一角碎银,道:“我是给你银子的人。”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接过银子,欣喜道:“客官来得不巧。您的两位朋友,就在您来之前没多久,结账走了。”

        “走了?知道他们去哪里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小二道。“跟他们一起走的还有个年轻壮汉,听口音是苏州那边的。”

        钱逸群点了点头,与小二侧身而过。

        刹那之间。钱逸群鱼篓中的寻鬼司南震动了。

        人间世中鬼极为罕见,即便有生灵成鬼也很快就会消亡。像现在这种天都没黑的情况下有鬼,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秘法。

        蛮族的萨满,传自巫家的yīn山法,还有百媚图。

        这些都会造成“鬼”在人间出现。

        不过萨满的鬼是依附在人身上,yīn山法脉的鬼往往依附在武器法宝上。

        百媚图中的魅灵,会将人变成鬼。

        钱逸群放慢了脚步,从鱼篓中取出寻鬼司南,打开之后,果然发现这鬼跟着那个店小二一并移动。

        须臾间,司南上的红点消失了。

        ——刚才从他身边经过也没有反应,现在这鬼又消失了,多半是因为百媚图魅灵的关系!

        钱逸群心中暗自分析道:魅灵在附着人体之后,若是此人本身阳气不足,就会以鬼的形态激发寻鬼司南。若是那人阳气充沛,寻鬼司南则会认为是人。

        这从钱卫和钱逸群两人身上就足以看出个体差异,钱逸群已经容纳两个魅灵了,仍旧是人。钱卫却久久不能摆脱鬼的身份。

        眼下这小二,正是在人鬼之间徘徊,或许他自己压根就不知道。

        钱逸群悄悄取出百媚图,用节隐刺破手指,穿过玄门进入图中世界。

        中行悦不在家。

        整间屋子里没有人在,静谧得让人觉得可怕。钱逸群不相信中行悦能逃跑,要能逃早逃了。他走到门口,推开移门,不出所料地见到了被束缚在虚空之中的中行悦。五个魅灵正用各种猎奇的刑具虐打他。

        “你怎么了?”钱逸群问道。

        中行悦吐出一口无形的血,夹杂着哀嚎叫道:“你言而无信!”

        “这怎么说的?”钱逸群不悦道,“又不是我让它们回图里来的。”钱逸群仍然记得自己所发的周天大誓,但现在这种状况显然跟自己的誓言没多大关系。

        “你快些将它们驱散!”中行悦喊道。

        钱逸群第一次驱散这些魅灵的时候,并不知道它们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神通。如今知道这个秘密,怎么舍得轻易驱散呢?

        “其实,你是玩脱了吧。”钱逸群没好气道。

        “什么意思!”中行悦忍着剧痛,并不能理解“玩脱”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有魅灵归图?难道这五个魅灵是一起回来的?”钱逸群声音渐渐冷冽起来,“你对于魅灵有自己的控制手段。说不定假以时rì,你能将这个监狱变成自己的天下,所以最好我不要插手,对不对?”

        中行悦一时间都忘记了疼痛,心中暗道:他怎么会知道?是那头白泽告诉他的么!

        钱逸群从来就不笨,修行之后他的反应和感觉越发敏锐,也往往能够看到事物的实质。上两次过来,他见百媚图里的房间样式都改成了汉代风格。便有种不好的感觉。此刻中行悦无言以对,显然是自己猜的不错。

        “要想别人以诚待你,便要自己以诚待人。”钱逸群笑道,“这是你教我的啊!怎么反而会忘了?”

        中行悦缓缓抬起头,道:“不错!这个监牢若是没有周天百魅坐镇,假以时rì我便能逃出生天,转世为人!你后悔了么?你发过周天大誓的!”

        “我在誓中说:决不让百魅归图。不过呢,它自己回来的我也挡不住。”钱逸群道,“别迁怒于我,这不都是你自己当年造的孽么?话说回来。当年宇文化及对你就很客气么?”

        中行悦被囚禁千年,而图中与外界更是有着极大的时间差。漫长的岁月中。他的大部分神识已经消磨,如果再不能出去,恐怕最终只有归于虚空——以一个个灵魂因子的形态,天地间再不可能有任何他的记忆。

        原本他已经看到了逃出去的希望,可是被钱逸群扔入金鳞篓之后,魅灵突然激增,之前的努力尽数化作泡影。怎能让他不激动不迁怒?

        钱逸群的话让中行悦暴躁的心缓缓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厚道人在历任百媚图图主之中的确是最厚道的。

        钱逸群见中行悦减弱了敌意,方才又说道。“我好像遇到个魅灵附体的人,不知道怎么判断。第二件事,有没有办法知道他的魅灵是什么神通。”

        中行悦抬头凝视这扭曲的空间,缓缓说道:“那人的确是魅灵附体,神通是……幻沙。”

        “幻沙?”

        “利用身中土炁,将身体幻成沙子。”中行悦态度好了许多,也没隐瞒,“这神通对于刺客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偷袭、保命手段。”

        钱逸群微微颌首,突然大吼一声道:“你们给我住手!”

        此言一出,魅灵们手中各式刑具纷纷放了下来,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

        钱逸群心中大爽:道人我果然是天资异禀,把她们都干服帖了!

        中行悦没想到钱逸群会主动停下刑罚,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钱逸群。他已经习惯了钩心斗角,等价交换,暗藏yīn招……对于自己求学时候的踏实、诚恳、仁慈、善良,早就抛诸脑后不知多少岁月。

        像钱逸群这样主动地施与恩惠,让他极端不适应。

        “你只凝成了两魄,若是再多收魅灵,怕是也要被这yīn鬼之气拖累。”中行悦心中闪过一丝感动,自觉说道,“百媚图原本是方士们修法的工具,大约原理便是方士吸纳魅灵,用自身的阳气缓缓转化它的yīn气,就如同磨刀石一般。yīn鬼之气为磨石,人为刀剑,这样磨出纯阳便成仙人。”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道:难怪狐狸也说这法宝是用来修法的!是后代子孙无能,才用作了玄术。

        “若是自身修为不足,磨石也会将刀剑磨断。”中行悦继续道,“若是一旦陷入yīn鬼之身,这辈子的道行修为,便有限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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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四)【求各种票】

        钱逸群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中行悦如此诚恳地吐露一些事情的真相。哪怕当初慷慨这太监大方地教他无且手,都隐约含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目的心。

        对于中行悦的进步,钱逸群当然要有所表示。他虽然没有遣散那五个魅灵,但是命令它们住手之后,中行悦起码不用承受痛苦折磨。至于什么时候将他从铁索中解放出来,那就要看未来的表现了。

        唯一遗憾的,只有用阵法才能将魅灵从人身上扯出来。而这个阵法,肯定不是身为囚徒的中行悦会用的。

        或者,杀人。

        人死之后,魅灵自然回归百媚图。

        钱逸群想了想这个利用身中土炁幻化成沙子的神通,又想了想自己容纳魅灵的上限,并不打算把自己弄残。虽然得道成仙十分渺茫,钱逸群也的确重视玄术胜于大道。但若是贪图一个眼前自己未必有用的神通,坏了百年大计,总是愚蠢的行径。

        厚道人五行强木,木能克土,所以身中土炁估计是五炁之中最少的。万一依附了这个神通连一次都用不出来,那岂不是很糟糕?

        ——算了,就让那个小二无忧无虑地带着这个神通好好过rì子吧。

        钱逸群心中暗道,回到了身体之中,快步朝楼下走去。

        “等等,你是修yīn山法的?”符玉泽也与小二错肩而过,敏锐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叫住了其貌不扬的店小二。

        钱逸群听到“yīn山法”三个字,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相视。

        “客官,您这说的什么意思?”那人脸上堆笑,缓缓将手缩入袖中。

        “你身上有鬼头砂的味道,”符玉泽朗声道,“只有yīn山法用那种砂画符。”

        狐狸嗅了嗅,立刻躲了起来。可见它是同意符玉泽的判断。

        “去死!”那人突然从袖中抛出一蓬粉末,转身就跑。

        钱逸群三两步追了上去,手中节隐剑已经追到那人后心。他本以为长剑换成短剑之后自己会有所不习惯,但是真到用的时候,却发现短剑更为灵活多变,能够将猿公剑法发挥得威力无穷。

        那店小二不是旁人,正是白眉老祖的弟子罗奥松。他亲眼看着钱逸群杀死了自己的师父,那真是干净利落。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谈的?当然是突然袭击之后立刻抽身而退。

        他没想到钱逸群的速度却这么快,转眼间已经快追到了自己身后。

        ——万幸爷爷我有个保命绝技!就连师父都不知道。

        罗奥松没有回头,只等背上传来金属的刺感,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剑尖透体而出,却没有丝毫痛楚。

        他的血肉之躯已经变成了一尊沙土凝聚的人形。

        钱逸群并不意外,这多半便是幻沙的神通表现。

        “米粒之珠!”钱逸群挚出无相扇,猛地碰出一团灵蕴。

        灵蕴散发出的蓝光十分漂亮,落在罗奥松眼里却是催命的死光。这团灵蕴夹裹着的劲风吹散了不少沙土,就像是活活剥去了他的一层皮肤。

        罗奥松不相信自己能够打赢鱼篓道人。催动神通,整个人都化成了干燥的沙粒。从木地板上的间隙中渗透下去。

        下面很快就传来了房客愤怒的喊声。

        罗奥松却不管那么多,他已经控制了自己身上的每一粒沙子,在惊惧的目光中凝聚chéng rén,推窗而出。

        钱逸群飞快地跃下楼梯,冲进那间飘荡着惊恐余音的客舍。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股冷风,屋里除了瑟瑟发抖的房客之外再无他人。

        “逃掉了?”符玉泽追了下来。

        钱逸群yīn着脸点了点头,心道:果然是刺客的逃命绝技。照道理说。木能克土,但是我的草木之心怎么就没如此强大的功能呢?除了望远镜和远程狙击……唔,不对!还有治疗植物啊!如果植物可以医治。那能让它们生长么?

        想到自己一直专心玄术,忽略了百媚图这种“神通”级别的力量,钱逸群不免有些脸红。因为心炁不足,他对于心算的使用比较吝啬,但是自己肝炁旺盛,完全可以试着开发一下草木之心的能力。

        要找的人已经走了,意外撞见的人已经逃了。此番无功而返,钱逸群只得带着符玉泽返回琼花观。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符玉泽,只需要瞬间就可以从翠峦圣境中打个来回。

        在这个刚刚过了chūn节的时候,如果说要找植物的种子,那翠峦圣境便是最佳的库房。那里一直是温暖的chūn天,植物们生长孕育,却从不见枯萎,是个十分罕见的世界。

        钱逸群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藤蔓种子,虚虚埋在土中,试着用肝炁催发它们。诚如当rì为无常藤医治一般,这些藤蔓果然受到了刺激冒出小芽,破土而出,嫩绿sè的藤丝努力寻找着能够攀附的物体。

        钱逸群退开两步,尝试着不用肢体碰触,凌空催发。虽然一样能够成功,但是效率却低了许多,大部分肝炁都在离体之后散入空中,成为虚空木炁中的一份子。

        “咦,怎么感觉你突然变了一个人?”符玉泽从门外进来,意外地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刚在圣境中度过了三天,算是时间很短的闭关。饶是如此,人的气质也会有所不同,而且最明显的是胡子长了。

        他挥了挥手,道:“真人无相。”

        “就你还真人?”符玉泽嗤之以鼻,低下头看了看狐狸,上前柔声道:“狐狸兄,你能再说两句话不?”

        “有什么好说的?”狐狸没好气道。

        钱逸群知道这是狐狸在傲娇了。若是真的不想让符玉泽知道它的秘密,它压根就不用暴露自己会说话的事实。联想到这次狐狸积极主动地要去玉钩洞天,钱逸群怀疑这是它开启了寻回灵体的大目标。

        ——自己答应过的事,总是得做的。何况我跟狐狸也算患难之交了……虽然是我患难,它旁观。

        钱逸群掰着手指:现在下玉钩洞天的话,符玉泽算一个,起码不拖后腿。若是能说动白芥子,就有个剑术高手能够挡在前面了。自己的玄术越学越多,但怎么感觉好像走偏了呢?越来越像个刺客加辅助……

        “我去找白芥子聊聊。你们慢慢交流感情。”钱逸群坐都没坐,便要往外走。

        然而琼花观的邪xìng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钱逸群还没有走到寮舍门口,白枫就已经来了。

        随白枫一起来的,还有白沙。

        “这是我的族兄白沙白弥子。”白枫难得主动开口说话,脸上已经腾起一股红晕。

        钱逸群听郑翰学说起过白沙其人,知道他是《墨憨斋》的人,好奇问道:“你们一个是苏州人。一个是绩溪人,怎么会是兄弟?”

        “我们都是榜头白氏的支脉,当时太祖公五人以木火土金水为房号。苏州这一脉是木房的,他们水房迁徙到了安徽。”白枫解释道。

        钱逸群哦了一声,寻思着怎么开口说服白枫一起组队去洞天的事。

        “我想请道长帮个忙。”白枫道。

        钱逸群大喜,心道:这就可以互帮互助了!连忙道:“力所能及,敢不效命?”

        “我这兄弟要去玉钩洞天一探,想请道长随行。”白枫解释道,“在下的剑法虽然能够护住他,但论说杀敌灭鬼。还是不如道长远矣。”

        钱逸群面sè沉重,好像在努力思考。心中已经乐开了花: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白枫自己提出来这事,我焉能不搭个顺风车?

        “道长,”白沙开口道,“在下并非为了以及只好奇。道长可听说过《墨憨斋志异》?”

        《墨憨斋志异》的创刊号已经在江淮间发行,但只是被人当做寻常志怪小说,并没有引起江湖和秘法两个圈子的瞩目。原本对此抱有雄心壮志的墨憨斋等人,被现实的成绩打击颇大。但是有周、文两家的坚定支持,自然不会轻易退却。

        白沙在解释了《墨憨斋志异》的远大抱负和深远影响之后,说道:“故而在下要去洞天。乃是为了让更多的江湖同道有所知,有所不惑,仅此而已!”

        钱逸群心中暗赞:果然是个cāo守的新闻工作者,文化产业的先驱啊!

        他一脸正sè:“虽然不明所以,但总觉得此书必然光炳史册,道人我自然乐于助你!何况芥子兄开口了,小道怎么也得卖他个面子。”

        “道长真爽快人。”白沙喜出望外。

        “多谢道长。”白枫心中暗道:这些却是欠了这厚道人的人情,不知rì后要怎么还他。唉,罢了,且走着看吧。

        “你们要去玉钩洞天?不带我么!”符玉泽等了半天,见没人邀请他,不由急了。

        “你个累赘……”钱逸群面露为难。

        符玉泽大叫道:“累赘!?你去外面找找看,十岁授升玄箓的道士有几个!道爷我是天纵奇才好嘛!更何况道爷我身上带着的灵符神符,换成银子都能把这儿埋了!道爷我……”

        啪!

        钱逸群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教训道:“没大没小,贫道还站在这里呢,你就‘道爷’‘道爷’的,知道什么叫规矩么?”

        符玉泽胀红了脸,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了。

        “到了洞天,多少老成些,否则死得快!”钱逸群转过话头,恶声恶气jǐng告道。

        “欸!”符玉泽破涕而笑,爽快地答应下来。

        狐狸与白氏兄弟看在眼里,心中不约而同暗道:你这是在驯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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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五)【求各种票】

        的确,驯狗。

        在眼下这个时代,并没有那么多人会温情脉脉地将狗视作家庭一份子。对于驯狗人来说,狗就是维生的工具。既然是工具,训练方法自然不会很温柔。

        最常见的一种方式,便是将狗饿得浑身无力,然后棍棒狠狠打一顿。待它感觉身处绝境之后,扔块肉或者骨头给它。很快那狗就服服帖帖,对主人忠心耿耿了。

        人也是如此。

        当人被一个凶狂的杀手绑架,随时要取他的命,人就会把生命权渐渐付托给这个凶徒。

        时间拖久了,这人每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每一次呼吸,都会觉得是杀手对他的宽忍和慈悲。他的恐惧,会转化为对杀手的感激,然后变为一种崇拜,最后下意识地认为凶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

        所以说,打一棒子给一粒甜枣能成为朋友。

        打很多棒子给一粒甜枣,能驯服人类。

        钱逸群并没意识到自己在驯服符玉泽,但符玉泽越来越听话却是事实,而他十分乐于见到这种事实。

        符玉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驯服,他只是觉得厚道人还是很好说话的,无论自己要什么,最终都会得到满足。不过就是过程上有些让人难堪……这又算什么呢?道爷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啊!符玉泽心中充满了得意。

        “既然要走,我们就速度准备吧。”钱逸群望向白枫,“芥子兄,咱们两个负责带干粮和水吧。”

        “好。”白芥子没有丝毫犹豫。

        “唔,还有换洗的衣裳,这回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能出来的。”钱逸群从居行波口中知道玉钩洞天也有时差,大约是洞内十天,世间一天的比例。

        “那我去多准备一些符!”符玉泽自告奋勇道。

        “乖。”钱逸群毫无诚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明天就走吧。”

        “过两天好像是二月二了。”白沙突然道。

        二月二,龙抬头。过完了这天,就算是彻底出了新年。

        “我rì子过得稀里糊涂的,二月二怎么了?”钱逸群好奇道。

        “江湖传闻,九华山一乐法师要在二月二rì来琼花观找道长论说雪花庵血案一事。”白沙一口气说道。他身为新闻从业人员,对于秘法和江湖上的种种传闻无比关切。许多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说不定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钱逸群暗道:这消息传得倒是很快啊,看来是那封失而复得的信果然让有心人看过了。

        那些贩卖情报的消息贩子。原本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然而居行波从井底归来之后,yīn山法白眉一脉好像蠢蠢yù动,有人自称大师哥,召集同门,要下洞天,声势之大几乎堪比白眉在世。

        消息贩子当即联想到了这些人的仇家——琼花观厚道人。

        卖消息无非是卖亲友、仇家、竞争对手。

        一乐法师要找钱逸群麻烦的消息,以最快地速度送到了大师兄手中,换了五两银子。

        鬼面大师兄拿到这个消息,一个绝世妙计不由浮现在脑海之中。

        既然符兵难以对付,光借武林人士恐怕不够。那不如拉那位在世金刚下水!唔,还有那位战败了的嘎巴大喇嘛。输了一次还可以再来一次嘛,谁说人一定会在同个地方跌倒两次?

        ——这其中,还缺一条线,得将他们穿起来。

        鬼面大师兄坐在红木交椅上,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打。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一个竹雕笔筒,竹青子的名号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如果让竹青子把那个女囚抓回来,何愁厚道人不上当?而且厚道人已经中了毒。功力该当大打折扣,如此一来,师父的仇也能报了。十卷yīn山法也能追回来了!

        一念及此,鬼面大师兄嘴角上扬,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的模样。

        ……

        “既然二月二那和尚要来找我麻烦,我就等他一等。”钱逸群皱眉,心中暗道:若不除了这后患,到时候被他追进洞天难免要坏我大事。

        白枫道:“为何还要等?这种事,上门解释清楚不是更好?”

        ——那是因为人的确是我杀的,经也的确是我盗的。

        钱逸群心中暗道,嘴上却说:“人家还没来指证,自己就凑上去解释,岂不是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件事要拜托弥子兄。”

        “道长请说。”白沙豪爽道。

        “这些rì子我事物繁杂,一直没顾上寻我师兄。”钱逸群道,“我师兄大约就在淮扬一带,不知能否拜托弥子兄。”

        “这事,不难。”白沙答应道,“不知令师兄姓甚名谁,有何特征?”

        “他……叫阿牛。”钱逸群道,“唔,恐怕他们已经变装易容了,这样,麻烦兄弟散播两句话在江湖上。便说:‘孙膑门人,定观琼花。’”

        “这样,”白沙点头道,“请道长写出来,以免讹误。”

        钱逸群想想也是,当即叫符玉泽取了纸笔,写下这八个字。所谓孙膑门人,乃是孙膑当年在穹窿山茅蓬坞写兵法,同一个大门进出的意思。“定”是指柳定定,观琼花自然是琼花观。

        不明底细的外人,多半看不懂,或是想到岔处去。以师兄的智力水准,肯定也是想不到的。不过柳定定她老爹,那位柳和尚却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看不出如此明显的暗示。

        只要柳和尚找到这里,难道会坐视自己被人欺负么?唔,虽然他也是和尚,但显然是和尚中的异类,大可以争取拉拢。

        白沙在扬州立足以来,已经联络到了江湖上几个有名的包打听,消息往来有了自己的渠道。郑翰学的金银支持,更让他如虎添翼,做得风生水起。如今琼花观玉钩洞天是江湖上的大热门,这八个字里又有“琼花”之说,要传播出去绝对不难。

        然而……

        钱逸群却注定等不到柳和尚寻过来。

        当天夜里,有贼人在琼花观放了一把火!

        虽然那些贼人用了硫磺硝石之类的引火之物,但是他们没算到有符玉泽这样的符家能手住在观里。这少年本身有通神的天赋。又是五行强水,当即甩出十来张地六成水符,几乎将琼花观池塘里的水抽干,很快就扑灭了玉皇阁、赏香厅、道士寮舍的火势。

        钱逸群当然不相信这些人只是来放一把火。这种火头要想烧死寻常人足够,要是针对他的话……还是太嫩了!

        在众人救火的当口,钱逸群已经站在了房顶上,沐浴在月光之下。

        狐狸不敢登高,只得蹲在角落里。仰头看着那个月光下的黑影。

        终于,另一个黑影冲钱逸群所在方位飞奔过去,手中一竿白幡挥动,shè出一团团黑雾。

        钱逸群提起茅君笔,一道金光符在空中迅速凝就,轰然打爆了那团黑雾。

        那黑影身形一滞,转头就跑。

        跑了没多远,他又回来了。

        因为钱逸群没有追。

        “调虎离山这样低级的伎俩就想骗到我么?”钱逸群放声嘲笑起来。

        那黑影颇为无奈,缓缓走到月光之下,在钱逸群飞剑可及之处开口道:“我的确是奉了大师兄之命。前来调虎离山的。”

        这声音,赫然正是玉丰楼的小二。

        钱逸群好奇地看着他道:“你不怕死?”

        “怕。”小二道。“我姓罗名奥松,是白眉老祖的二弟子,出了名的怕死。”

        “那你还不逃?”钱逸群等的是后招。既然有人要调虎离山,肯定是针对观里的某人某物。唔,如果是白眉老祖那边的人做下的,那九成九就是冲着竹青子和柳定定来的了。当rì他们抓柳定定是与嘎巴达瓦联盟,如今却是为了什么?

        “我若是真逃了。才会丧命。”罗奥松道,“道长若是信得过我,请随我来。”

        “当然信不过你。”钱逸群道。“好让你们去抓人么?”

        罗奥松隐藏在面罩之下的颜sè变化,过了很久方才道:“道长明察秋毫。大师兄的意思正是要绑了那女子,引诱嘎巴番僧和道长您去玉钩洞天。”

        “好替你们对付符兵?”钱逸群嘲笑道。

        “正是,”罗奥松承认道,“如此一乐和尚也会去,只要你们开通一条路出来,大师兄就好与本门前辈十全老人和圆明和尚一起取了其中宝藏。”

        “到底是何宝藏?”

        “这个,我也不知道。”罗奥松苦笑,“我们师兄弟之间,也是要互相提防的。暗害同门之事,从来没有少过。”

        “比如你这样?”钱逸群笑道。

        “我是为了自保。”罗奥松辩解道,“道长今rì也看到了我的手段,那化沙之法却不是我修成的秘法……而是夺来的。”

        “你怎么夺的?”钱逸群好奇问道。

        “我yīn山法中的夺魂入舍……”罗奥松道,“我是机缘巧合夺来的神魂,若是让我大师兄知道,他必然要杀我夺魂,所以嘛……”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吧?”

        “正是,在下也是被逼无奈。”罗奥松说得如同真事。

        钱逸群却不是白痴:若是真不想被杀,只需要隐瞒不用便是了。莫名其妙说这么多话,无非是为了祸水外延。估计他师兄死了,这位老二能得不少好处。唔,对了,还是得速战速决干掉他,然后去保护柳姑娘。

        钱逸群心中一动,手中已经捏起了指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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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六)【求各种票】

        “在下早就有弃暗投明之心,还请道长慈悲,度我一场。”罗奥松道。

        “要我如何相信你?”

        “这个,”罗奥松四周一望,道,“道长,其实那位姑娘在放火之前已经被劫走了。我师妹竹青子一直在她身边。”

        “唔,原来她是卧底。”钱逸群叹了口气,心中颇有挫败感,竟然没有早些看出来。

        “放火只是为了阻隔消息,好拖延时间,一旦他们进了洞天,往林子里一钻,未必能找到他们。”罗奥松道,“洞里过个十天,咱们这里才一天。所以即便道长现在追下去,他们也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天路程。”

        钱逸群心道:这回倒是真的被坑了,不过本来就打算明天出发,只是需要提前一些罢了。麻烦的是那个嘎巴喇嘛,若是yīn魂不散缠在我身后,又是一桩麻烦事。

        “师弟、师弟!”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众人的喧哗之中响起,让钱逸群jīng神为之一振。

        是柳定定!

        钱逸群翻手一道轻身符,从屋檐上飘落而下,展开双臂护住了柳定定,不让罗奥松偷袭。

        罗奥松也认出了这个声音,颇为意外,心中暗道:多半是竹青子那小贱人已经铁了心要反骨,啧啧,可惜落在大师兄手里,死也不是件易事。对啊,我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不管怎么先将番僧骗下去,到时候往鬼脸头上一推便是了。

        钱逸群仰头见罗奥松踩着屋顶往外跑去,并不追赶,回头对这位嫂子道:“柳姑娘,你没被抓走?”

        “你倒是挺失望么?”柳定定没好气道,“是方姑娘替我被抓了。我等药力一过便跑来找你,你快去将方姑娘救回来。”

        方姑娘便是竹青子的俗家姓氏,也是她与俗缘的最后一丝联系。

        生xìng懦弱的方姑娘不敢违背大师兄的法旨,却又不愿意背弃柳定定这么个唯一的朋友,索xìng用药迷倒柳定定。藏了起来,自己换了柳定定的衣服,拿了约定好的记号,服下药躺在床上等着被抓。

        十全老人与圆明和尚的如约而至。他俩不认识竹青子,也没见过柳定定,只是因为大师兄知道钱逸群厉害,借口要收拢门人布阵,让这两位“高人”出手。这两位并不畏惧。便按照记号抓人。

        他们没见到内应,还以为帮着放火去了,扛起竹青子便往玉钩井跑去。

        到了玉钩井,鬼面一眼就认出是竹青子,不由暴怒;“怎么是你!”

        竹青子蜷起身子,委屈道:“我被看破了,反中了自己的药。”

        鬼面知道这个师妹纯粹就是个鼎炉,脑子也不好使,发生这种事固然让人恼火,却也不算出人意料。他挥了挥手。对两位前辈道:“师伯、师叔,恐怕还得请你们再跑一趟。”

        十全老人与圆明和尚还没说话。罗奥松已经按照约定的时辰在观里放火了。一时间人声鼎沸,就连外面的人都被惊动了。这种情况之下要去找个没见过的女子,又没有记号可认,怎么可能找得到?

        “先下去吧,罗师弟素来聪明,好歹能把那个番僧骗来。”鬼面叹了口气,怒视竹青子。“你的解药呢!”

        竹青子怯怯道:“还没配呢。

        “谢师弟,扛着她走。”鬼面大师兄一挥手,朝井口一比。道,“师伯师叔,请。”

        二老也不客气,等前面探路的弟子下去,便跟着跳下了井中。布在井栏周围的阵图,发出阵阵荧光,每穿过一人,便有一截白骨化作粉末。谢宣等同门都下了井,换了新的白骨,便要将竹青子扔下去。

        “师弟,”竹青子哭道,“我最怕那些yīn鬼,放过我吧。”

        谢宣手下略一迟顿,缓缓道:“我若放了你,大师兄恐怕放不过我呢。”说罢将牙一咬,手上用力,把竹青子抛入井中,旋即跟着跳了下去。

        ……

        “她那师兄最多就是抓她当个烧饭煮水之类的苦力,不会害她的。”钱逸群宽慰嫂嫂道,“这样,让我约齐帮手,明rì一早就下去救人,如何?”

        柳定定心中担忧,恨不得自己有钱逸群这样的本事。她催促道:“你且快些,她那些师兄弟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伤了她总是不好。”

        “那是那是,一旦人手到齐,我就下井!”钱逸群信誓旦旦道。

        “师兄!”符玉泽从人群中发现了两个游离众人之外的身影,仔细一看果然是钱逸群与个他没见过的女子。

        ——身为道士,怎么可以近女sè呢!

        符玉泽为了钱逸群的戒品节cāo,匆匆扑灭了大火,便将收尾的工作留给了其他道士,往钱逸群这边跑了过来。

        “师兄!”符玉泽跑得气喘吁吁,“这火十分蹊跷!”

        “嗯,我知道了。”钱逸群转而对柳定定道,“这是我的帮手之一,乃是个用符的高手,明天他也与我一并去。”

        柳定定看着这个颇有些女气的年轻道士,开口问道:“你是男是女?”

        符玉泽被打击得无言以对,沉默很长时间,方才安慰自己道:等过两年换了声音,便不会再有人这么无礼了!

        “他是男的,”钱逸群替符玉泽道,“是天师府张真人的师侄。”

        “没想到年纪这么轻,那除他之外还有谁人跟你一起去?”柳定定问道。

        “还要等白氏昆仲,他们乃是我的故旧,尤其是白枫白芥子,一手自反剑承袭先秦服剑术,端的厉害!”钱逸群替白枫吹嘘道。

        “厚道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传传来。能够隔开那么远,穿破重重杂音,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可见其人功力不弱。

        ——人说:夜不说鬼!怎么我刚说到你自反剑,你就来个自犯贱!

        钱逸群神情复杂地看着来人,正是风流倜傥的白氏昆仲。白枫走在前面,手中提剑,还朝钱逸群摇了摇手。

        “他就是白芥子?”柳定定一语道破,“看来方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你说得很对……”钱逸群应承着。心中暗道:这是坑我啊!今晚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虽然竹青子的确长得勾人,但是对于钱逸群却没有多大的吸引力。钱逸群更喜欢脑子清楚一些的女人,若是带点毒xìng那就更好了,能让他有种征服的快感。对于竹青子这种傻乎乎的天然呆,厚道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我得到消息,今晚江湖中风波涌动,yīn山一脉好像有什么大动作,便赶来与道长报信。”白沙从白枫身后走来。朝柳定定微微点了点头。那模样真是能够迷倒不知多少怀chūn少女,只是柳定定口味奇特,痴情阿牛,并不被迷惑。

        “那些人应该已经进了洞天。”钱逸群道,“我们……”

        “既然人到齐了,咱们也去吧!”柳定定替钱逸群说完了后面半句话。

        “这个,水和粮食……”

        “我备好了,足够二十rì的消耗。”白枫道。

        “符也都准备妥当了!”符玉泽连忙表功。

        ——你们还真是效率很高啊!

        “我还有个老奴……”钱逸群想起了钱卫。

        “留书给他,让他等在外面。”柳定定直接替钱逸群下了决定,:“反正一个老奴也没什么助力吧。”

        ——比你有用!

        钱逸群心中暗道。他四周一望。见狐狸也已经蹲在了旁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分明是在说:走!

        “那就走!”钱逸群吸了口气充满焦臭气味的空气,反正今晚也无法休息了。至于钱卫,就让他留在地面照顾杨爱她们吧。再看随身的东西都还在,当下便带着一群人往玉钩井走去。

        ……

        玉钩井并不比琼花观冷清。

        yīn山一脉要下洞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许多江湖人士听说过yīn山法的奥妙,纷纷聚拢过来想搭顺风车。钱逸群赶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排了队往井里条。就如同下饺子一般。偶尔还会发出两声落水的声音,那是阵法失败了。

        鬼面大师兄当然不会翻这种低级错误。之所以会有这等惨剧,是因为此刻主持阵法、更换材料的人。是一位被人称作李爷的道士。

        李一清。

        “师兄,你也要下去?”李一清在火把的照明下看到了钱逸群,兴奋叫道。

        ——我是不是该看看黄历?

        钱逸群道:“你妹呢!”

        “将她安顿在客栈里了。”李一清丝毫没想到钱逸群是在爆粗口,犹自笑道,“我与这些江湖上的好朋友,也打算今晚下洞天!”

        “即便是李爷的朋友,也得排队啊!我们这里人这么多。”后面有人叫道。

        “住口!他是大名鼎鼎的鱼篓道人!”李一清吼了一嗓子,好像在这群江湖豪杰之中地位不低。

        “让鱼篓道长先下!”一个沉厚的声音压过众人喧哗,上前对钱逸群抱拳道:“在下李柏宽,又见到鱼道长了。”

        ——尼玛的鱼道长!你全家都是鱼道长!

        钱逸群硬吸了口气,道:“抱歉,赶着救人,插个队。”说罢一挥手,让白氏昆仲下井。

        李一清讨好地帮钱逸群换了阵骨,道:“这回绝对不会有问题。”

        钱逸群扫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裹着棉被的江湖好汉,硬生生刹住脚步,在鱼篓中一顿乱摸,摸出一张彻地符:“我还是用这个吧。”

        狐狸紧紧抱住钱逸群的小腿,等钱逸群用符带它下去。

        井那么黑,水那么凉,阵那么烂……它可不敢拿自己的皮毛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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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七)【求各种票】

        符光闪过,钱逸群已经带着狐狸到了井口下方,连忙让开一边以免被上面落下来的人砸到。

        符光再闪,是白枫白沙兄弟俩,原来他们也没有从那个不牢靠的阵法过来。

        “幸好我也买了。”白沙笑道,“果然人生处处皆当有所准备。”

        “那个小道……”

        符光又闪。

        “咦,你们都有彻地符啊,我白画了那么多。”符玉泽已经跟着下来了。琼花观的道人用他天师府的彻地符捞钱,这事怎么可能瞒过他的耳目?何况售卖点就在大门口。

        与符玉泽一同下来的,却是柳定定。

        钱逸群对于这个小队的定位是:jīng英!

        现在有柳定定拖后腿,恐怕连优秀都算不上。

        “嫂嫂,你下来干嘛?”钱逸群苦恼道,“我们是去救人的。”

        “我怕留在上面再被歹人算计。”柳定定倒是大方,爽快道,“是走这边么?”说着便要往洞里钻。

        钱逸群连忙拉住这位柳姑娘,从鱼篓里取出一枚珠子,塞在狐狸嘴里:“你走前面。”

        虽然明知没有危险,但是狐狸还是走得战战兢兢,心中将钱逸群骂得天厌地弃。

        钱逸群又摸出几个夜明珠,以免脚下的路不好走。这手豪阔实在震撼了众人,心甘情愿将他视作领头人了。

        “师弟,我们怎么去找到他们?”柳定定问道。

        “喏,看到这头狐狸了吧?它跟狗是近亲,鼻子灵得很。只要循着气味,我们便能找到方姑娘了。”钱逸群毫无诚意道。

        其他人听了,并没有什么异样。

        白沙是下来采集新闻素材的,白枫是保护他兄弟。

        符玉泽是有地方玩就行了,根本不在乎干什么。

        柳定定长长哦了一声,又道:“但是这狐狸怎么知道方姑娘是什么气味呢?”

        狐狸心中冷笑:看,让你把别人当傻子吧!

        钱逸群也是一头毛汗。支吾道:“唔,因为、因为你啊!”

        “我?”柳定定大为不解。

        “你想,你整天跟方姑娘呆在一起,狐狸闻了你身上的气味,就知道方姑娘的气味了。”钱逸群终于解释出来了,暗中为自己喝彩。

        狐狸咧了咧嘴:你还真能瞎掰!

        “狐狸啊狐狸,方姑娘是个好姑娘,她的xìng命全靠你了!”柳定定对狐狸说道。

        狐狸暗笑:你那师弟将领路的责任扔给我。便是没有救人的心思,你还真当他是菩萨心肠么?那厮可是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

        一行人出了山洞,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洞口乒乓作响,原来先下来的江湖豪杰已经伐木造墙,隐约搭了个寨子的模样出来。这情形哪里是来探宝,分明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啊!

        见到又有人来,这里的领头人手持一柄巨斧就走了过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想从这里过,得听长乐帮调遣。”

        “凭什么!”符玉泽跳了出来。一边撩起了袖子。

        钱逸群出手如电,拉住了他的后领子。低声道:“这些江湖恶霸都是喜欢这样,不用理会他们。若是碰到个傻子你就要动一次手,累垮了你都走不出去。”

        “喔,也是。”符玉泽仍旧有些跃跃yù试。小孩子学了法术,总是想找个实验对象看看效果。

        “毛贼敢尔!”巨斧壮汉暴喝一声,抡起巨斧就要动手。

        钱逸群御起节隐剑,手中诀法捏动。两个呼吸之间已经布下了八门混天阵,将自己这边笼罩其中。

        ——还是有点慢了。

        钱逸群心中暗道,不过转而又得意了些:已经比之前快了许多。

        “要不是他吓傻了。你已经被砍死了。”白枫走上前,抬了抬假剑,对那巨汉道:“这里不是你长乐帮开的,要是再敢做此绿林行径,别怪在下动粗。”

        “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打上去不就行了?”柳定定忍不住喊道。

        “不教而罚谓之虐,当以教化为本,教化不得方能行惩罚事。”白枫一本正经对柳定定道。

        柳定定一愣,缓缓靠近钱逸群,低声道:“你哪里找来的老夫子?他真是个好帮手么?”

        钱逸群没多说什么,收起节隐剑撤了阵法,暗中叹息:看来以后还真的不能冲在前面独领风sāo了!若是有能像金刚珠一样强力的护身法宝,却又不用那么麻烦祭炼就好了。

        “走啦走啦!”符玉泽一指跑在前面的狐狸,大声叫着,快步追了上去。

        巨斧壮汉侧身让路,吓得后背都湿了。传说中的御剑仙人,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他等钱逸群走过,一眼看到钱逸群后腰上的鱼篓,顿时心脏跳得飞快:这人竟然就是鱼篓道人!终究还是将他惊动了!传说在这里有什么宝贝,看来他便是冲宝贝而来的。

        还好,还好他是冲宝贝来的。

        壮汉抹了一把虚汗,放声大喊:“弟兄们都快些啊!后面的人又要来了!”

        长乐帮可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盘,来抢占码头的。

        居行波当众描绘了此间的情形,怎能让人不动心?不同的是,有些人因为宝藏而动心,有些人却是因为这里的树木而动心。无论什么时候,木材可都是重要的建材。地面上的木头都是皇帝家的,谁敢乱砍?这里嘛,是神仙家的,先占先得!

        玉钩洞天之中一直都是白昼,钱逸群收回了珠子,见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一片丛林。居行波说出了洞口就是树林,此时看来,那家伙的地理概念真心很成问题。早知如此,就应该带上坐骑一并下来。

        “没想到这里这么大!早知道我该画点神行符!”符玉泽惊叹道。

        “我有缩地术。”钱逸群简单明了道。

        柳定定颇为羡慕,见钱逸群抱起了狐狸,突然意识到不对。她叫道:“我们用缩地术,这狐狸还能嗅到方姑娘的气味么?”

        ——姐姐,你用不着这么聪明吧!你这样我师兄怎么活?

        钱逸群心中腹诽道。

        “没问题,咱是灵狐。”狐狸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脸上不由jīng彩非常。

        钱逸群颇为意外。暗道:这么多外人,你傻了么?

        符玉泽十分得意,分明是在说:道爷我早就知道了!

        白沙上前细细端详狐狸,道:“竟然真有灵物能作人语,古人诚不予欺!”

        唯有白枫面sè不变,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狐狸见钱逸群心有疑惑,暗道:今后要取得灵体,靠你一人可是远远不足。咱也得先结下善缘。

        它见符玉泽是神仙种子,白枫又迂腐谨言,白沙说出去估计也没什么人信,柳定定聪明却不失淳朴,故而即便道破身份也不用不担心什么。而且这一路上,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咱老人家开口指点小辈呢?还不如早些认了方便。

        “白弥子,你可别什么都往书里写啊。”钱逸群还是提醒了一句。

        白沙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在下有分寸的。”

        “好了,rì后再叙,如今嘛。快些赶路吧!”狐狸尖叫一嗓子,对于这个队伍的配置倒还算满意。虽然众人进洞天的目的不同。但没有那种拆台的小人,这才是真正难得的事。

        钱逸群诵持完毕,为众人加持缩地之术,一时间步履如风,五人以极快的速度往树林冲去。

        这沿途过去,自然看到一排排树木被人滚向营地,再看那些人身上的装备扮相。显然都是有备而来。这些人见了风驰电掣的钱逸群一行,顿时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心中默念弥陀,祈祷天尊,凡是能想得到的神佛菩萨统统告了个遍。

        因为太阳高悬,众人也无从分出南北,便以洞口为男,一路北上,很快便看到了一片密林。

        这密林如同一条玉带,朝东西两侧蔓延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谁都不知道有多么长。好在宽度上却只有五六天路程,有了缩地术加成,只需要几个时辰便能穿过去。

        然而……

        “走了多久了?怎么一点边际都看不到?”柳定定即便有缩地术加持,也是累得够呛。

        众人只得停下来,白枫和钱逸群取了火种和干粮净水,准备开伙。白沙和符玉泽寻了些石块,拿来围出了个小火塘,又去找了些干柴,好让篝火点起来。

        狐狸钻进草丛之中,不一会儿便叼了只兔子回来,显然身手不错,没有荒废这副身体的本能。

        白枫本着君子远庖厨的古训,远远避开。

        “来,放着我来吧。”倒是寺庙出身的柳定定,大大方方拎过兔子,干净利索地打理妥当。

        钱逸群心中赞道:柳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

        “咱有话说,”狐狸吐了吐嘴里的兔毛,坐到钱逸群身边,认真道,“这里恐怕有不少猛兽。”

        白沙好奇问道,“我听人说,这里只有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

        “咳咳,据道爷我所知,居行波的话靠不住。”符玉泽生怕自己没有存在感,大摇大摆说道。

        狐狸瞅了他一眼,继续道:“这附近有野狼的尿味,闻起来比寻常山里的狼恐怕还要大一些。”

        “这里没有晚上,它们怎么活动?”白枫问道。

        “谁说狼只有晚上出来活动?”钱逸群很难理解儒生的僵化脑袋。

        似乎为了印证钱逸群的话,密林深处很快就传出了一声狼嚎。

        这声狼嚎如同砸入湖面的石子,惊起一圈圈涟漪。只是呼吸之间,众人就好像陷入了群狼的海洋,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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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玉钩洞群雄夺宝,游仙书择主出世(十八)【求各种票】

        犬科动物有用尿液标识地盘的习惯,野狼也不例外。不同体积年龄的野狼,尿液的气味也不一样。人或许闻不出来,狐狸在这方面却是权威。

        事实也证明狐狸所言不虚,就是迟了一些。

        钱逸群去过翠峦圣境,知道那里面没有昆虫走兽,可以说除了植物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所以当他听说这里的树林里没有大型猛兽,并没有起疑。如果郭璞不喜欢猛兽,自然不会让它们出现在这个丛林里。

        然而钱逸群却忘了铁杖道人何守清说的话:这里是六道口,能通诸界。

        所谓六道口,绝不是一个圣人能够凭空创造出来的东西,那是道在演化中自然形成的奇特所在。何守清以为钱逸群应该明白,但是钱逸群数倍的时间都泡在翠峦圣境之中,早就将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更何况居行波当rì说的话里,有更大的漏洞吸引了钱逸群和狐狸的注意力,以至于这么个小问题竟然被两个智力不弱的家伙忽略了。

        “收拾东西,这里不能呆了。”钱逸群起身道。

        “仙境里还真有这等猛兽?”白沙惊讶道。

        “仙人的口味谁知道呢?”钱逸群一边收着东西,一边准备好了八门混天阵。若是狼群突然冲过来,也不怕它们能冲破阵法。

        “说是仙境,左右仍在yù界六天之中。”狐狸道,“和人间相差仿佛。”

        “什么yù界?”柳定定没有丝毫害怕,镇定问道。

        道家所谓三界,乃是指yù界六天:太皇黄曾天、太明玉完天、清明何童天、玄胎平育天、元明文举天、上明七曜摩夷天。这六天之中,有情有sè,雌雄交媾而产子。

        跳出yù界便是sè界十八天:虚无越衡天、太极蒙翳天、赤明和阳天、玄明恭华天、耀明宗飘天、竺落皇笳天、虚明堂耀天、观明端靖天、玄明恭庆天、太焕极瑶天、元载孔升天、太安黄崖天、显定极风天、始皇孝芒天、太极翁重浮容天、无思江由天、上揲阮乐天、无极昙誓天。

        这十八天中,有sè而无情,雌雄气感而化生后代。

        出了sè界便是无sè界四天;皓庭霄度天、渊通元洞天、太文翰宠妙成天、太素秀乐禁上天。到了此界,不仅没有情yù。而且也没有形sè。凡人无法看见任何东西,只有真人才能见到。

        这便是三界二十八天,加上更上一层的四梵天为三十二天。四梵天之上便是三位天尊所居的三清天,共为三十五天。更上则大罗天包罗这三十五天,传说为太上道祖所居,统辖诸天。由此方是三十六天齐备。

        人们常要跳出三界外,许多人却不知道三界是哪三界。仔细说来,人间到底是在yù界哪一天也很值得商榷。若是dú lì成天。又与经典不符,就连许多出家修道之人都说不清楚。

        钱逸群听狐狸细数完毕,心道:这也就是闲得蛋疼,统称“异界”不就行了?还起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名字。

        说话间,众人已经收拾好了一应事物,各自取出兵器,准备从狼群之中穿越而过。

        狼群也很快完成了集结,果然如狐狸所言,比寻常山狼大了不少,隐约可见的几匹狼宛如牛犊。毛sè藏青。随着狼王一声长啸,狼群渐渐缩小了包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却是被钱逸群的八门混天阵挡在了外面。

        这阵法越大越难控制,好在这些野兽尝试一番之后,发现自己抓不破这无形的罩子,便耐心地守在外面,想要困死钱逸群等人。

        “狐哥,去跟它们聊聊。靠你了。”钱逸群拍了拍狐狸的肩膀。

        狐狸扭头道:“狼的话你信么?”

        钱逸群顿时一噎,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就算交涉成功,这些狡诈猛兽的承诺。可信么?它们只有食肉本能,不修礼义廉耻啊!

        “这些三眼青狼恐怕不好对付。”白沙突然说道。

        众人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摩诃萨天眼却能清楚看到群狼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相比那双绿sè的窄细眼睛,这第三只眼shè出红光,更加骇人。

        狐狸瞅了白沙一眼,暗道:我还以为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书生,原来生就一副摩诃萨天眼,竟认得这是三眼青狼。

        “这三眼青狼狡诈残忍,看上的猎物便一定要吃到嘴里,否则死咬不放。”狐狸道,“若想出去,除非将它们杀光。”

        钱逸群并非大慈大爱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他对于尊重自然的理解仅限于“互不侵犯”。这帮青狼如此明目张胆地围攻自己,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不过若说将它们杀尽,那居行波一伙人是怎么过去的?

        “那帮人的战斗力,不可能全员无损地穿过这么密集的狼阵。”钱逸群道,“起码居行波身上就不可能不留点伤痕。”

        狐狸眼睛转了两转,道:“你说的有理,或许是这些狼群没有发现他们。”

        “总之咱们得从这里出去,对吧?”符玉泽上前兴奋道,“看道爷我的手段!”说罢,手中一翻,从袖中取出一把灵符。

        那符上隐隐溢出黄sè光芒,可见不凡。

        符玉泽喝道:“黄中总炁,戊土神兵。镇星伏秽,流炼神庭。吾奉太上急急如律令!起!”

        一把灵符扇形抛开,却是五张。这五张戊土神兵符落在地上,飞快地渗入土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渐渐隆起的小土堆。

        这土堆渐渐升高,露出一张雕刻出来的五官。四周的泥土如同泉涌,将这脑袋渐渐抬高,化作肩膀、躯干、双腿。不过片刻,五个泥土为肤,坚石为骨的人形便站在了众人面前。每个人形土偶都有一丈身高,比之刘宗敏、嘎巴达瓦都要高出许多,是常人绝不可能长到这个高度的。

        符玉泽全神贯注,手中虚抓,喝道:“上!”

        戊土神兵却没有动弹。

        钱逸群望向符玉泽:“你掉什么链子了?怎么不动?”

        “我是让你们上!”符玉泽白皙的额头上爆出一根青筋,“道爷我光yīn宝贵,千金不换。难道守在这里等它们杀光这些野狼?咱们坐这土兵身上,自然可以撒开腿狂奔而去,又不违上天好生之德。”

        “你不错。”钱逸群夸赞一声,感觉这孩子没有自己这般戾气倒是难得。

        当场五人,各上了一具土兵。根本没有人cāo心狐狸,因为它紧紧抱住钱逸群的大腿,根本没有丝毫放松。

        钱逸群站在土兵三尺宽肩膀上,诀咒并用。施展出缩地术。法术的灵光笼罩这几个土兵,顿时轰隆声大作,如同十台打桩机一般捶打着大地。柳定定兴奋得哇哇大叫,就像是在玩一个极有趣的游戏。

        白沙紧紧拉着土兵的耳朵,心道:本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更高的世界,没想到人中自有神仙术,竟如此神奇!这五具土兵可不是寻常可得吧,若是用在战阵上,谁扛得住?

        底下三眼青狼纷纷跃起,利爪却最多只能抓到土兵的胸口。犬科动物不善跳跃。而且它们的身形尤其庞大,体重也让它们难以跃起捕猎。而原本无坚不摧的利爪。抓在这些土兵身上,却如同刺在石头上一般,磨出一道道白痕,却没有丝毫伤害。

        “哇哈哈哈!看道爷我踩死你们!”符玉泽尖声大笑,控制着自己座下土兵,抬起巨大的脚掌,啪叽一声踩死了一头青狼。

        ——刚才我看错你了!

        钱逸群吸了口冷气。叫道:“喂,这符你会画么?”

        “这种灵符天下罕见,千金难求。就是师伯一年也就最多画出一两张来,我怎么可能画得出?”符玉泽大声答道,一边又哈哈大笑着踩死了另一头青狼,玩得不亦乐乎。

        “喂喂,你这么虐杀就有点变态了!”钱逸群想起那些用放大镜烧蚂蚁的熊孩子,心中泛起一股寒意:人类幼崽真是太可怕了!

        “好吧好吧,”符玉泽不甘心道,“咱们走。”

        众人心中纷纷暗道:看来驯养见效了。

        土兵一旦要撤离战场倒是十分简单,在缩地术的加持之下速度远胜狼群。钱逸群站在土兵的肩膀上,看着扑面而来的树木被土兵的大手一拍即倒,也不由心旷神怡。

        身后的狼群付出惨重的代价,却追不上这些土兵,只得发出一声声屈辱不甘的长嚎,像是在咒骂这些不肯乖乖当食物的人类。

        戊土神兵能持续的时间取决于画符人的功力。这些神兵足足跑了一天,方才的重新归于大地。

        “这里是后土之炁旺盛的地方,所以此符威力更大。”符玉泽略略失落,“我曾经也试过,不过非但没画成,差点被招来的神将所伤。”

        “画符还有这个危险?”钱逸群好奇道。

        “当然,一点真灵便是符。这真灵你控它不住,岂不是糟糕?”符玉泽摇了摇头,“师伯说我若是用功,再过个五六年,便能画出来了。”

        “好好干。”钱逸群拍了拍符玉泽的肩膀,“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符玉泽故作深沉地看着钱逸群,心中欢笑,暗自呐喊道:是要给我松子么?快些吧!别客气!我不会拒绝你的!

        “你娃真是个败家子!”

        若是让钱逸群知道这戊土神兵符如此宝贵,就连张天师都不能量产,他绝不会同意符玉泽一下子扔出来五张充当坐骑!

        这种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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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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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媚图介绍:
    钱逸群重生在崇祯三年的苏州府,看尽天下繁华,阅遍人间富贵。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上辈子是都市小说,这辈子是历史小说,哪知道因为一头狐狸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玄幻小说。百媚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媚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媚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