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钱逸群脚下猛然一实,人已经站在了一处洞府之中。与如意一向的审美观相符,这里并不是人类观念中的神仙府邸,更像是一处洞穴。然而如意到底是天妖一流,这洞穴里没有湿秽之气,干净清爽,岩壁奇石起伏,别有一层古拙的滋味。
“姑且就在这里吧。”如意走上高台,双手抟圆,从虚空中取出一块石头,扔在地上。
那石头在如意手中不过乒乓球大小,落在地上登时变成了卧牛大小的石块。
钱逸群仔细看它,只觉得石上五色流转,显然不是凡间所能见到的。
“这就是三生石。”如意自己道破了此石来历,缓缓吟道:“曾有人作诗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说的便是这块石头。”
——杭州西湖畔好像有这个景点。
钱逸群心中暗道。
“其实这三生石本是六道口的特产,只要在这上面睡一觉,便能梦见自己的前世今生,如同亲历。”如意道:“这也是获取相身的捷径。”
“唔!这么厉害!”钱逸群赞叹道:“不知道姨奶奶这个安排,对以琳的修行有什么帮助呢?”
“这对我狐族是没用的。”如意道:“狐族是天地精灵所化,若是没有修成天妖,则复归天地,本就没有累世修行的说法。”
钱逸群心中一颤:难怪狐族对子女的修行那么在意。若是她们修不成,可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我该怎么做?”钱逸群知道这三生石是为自己准备的,自然不会逃避:“只是睡一觉就可以了?”
“前世修为越高。自然累世越多,在这石头上睡着的时间也就越长。”如意道:“都说你大有来头。我看你也不是寻常修士乘愿再来,所以你多少要做好心理准备。”
“唔。如果我睡得时间太长,麻烦姨奶奶让狐族亲友照顾一下我家人。”钱逸群道。
“那是自然,我会照顾好舅姑和小姑的。”以琳一口应承道。
如意见以琳应承下来,也就没有动心去想。到了她这个境界,只要心血来潮想了某事,必然会有反应,念力极大。
钱逸群深吸一口气,绕着三生石走了一圈,找了个略微平坦的地方。撩起道袍的下摆便坐了上去。这一上座,只觉得石上传来强大吸力,不等自己有所反应,已经陷入昏沉之中。他多年来坐丹不倒,说是睡觉,其实都是在静定境中休养身形神识,并非真睡。而此时,却是真正元神昏迷,睡了过去。
如意见以琳面露忧虑。手腕一转,掌心中已经多了一枚金光闪闪的丹丸。她随手一拍,将这丹丸按在钱逸群头顶。丹丸转了两转,发出金色毫光。停滞不动。
“放心吧。”如意对以琳道,“随便他睡多久,身形都不会坏。”
以琳这才放心。道:“姨奶奶,我能在这里等他醒来么?”
“等什么等?他要真是四圣天上金仙。这一觉少不得睡个三年五载。”如意道:“你平日来这里玩耍倒是无妨。”说罢,将往来口诀传给了以琳。
以琳无奈。又呆了一会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照她姨奶奶说的,这番匆忙入睡,厚道人在凡间的事还没尽了,总得有人出去主持大局。像眼下这种情况,以琳作为准师母,好歹该去见见钱逸群的弟子,多少指教一些,不能让刚刚建立的玉清宗坛就此湮灭。
以琳对人间事务所知甚少,却胜在聪明过人。她听钱逸群之前的讲述,已经大概知道了这玉清宗坛的用处,说穿了就是个商行,用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骗人卖命卖力。又据他所知,负责制造这些不值钱小玩意的,便是钱逸群的大弟子方清竹,正在玉钩洞天。
那里本就有狐族子弟在帮忙,以琳只需要通过传讯阵就可以介入了。她也知道自己还没过门,所以插手并不合适,只是安抚人心却没有任何问题。方清竹的性子本就十分柔弱,异常天真,对这位准师母十分恭敬。
让以琳有些尴尬的是二弟子杨爱,这位主持玉清宗坛的弟子显然对她有所抵触。不过好在顾媚娘已经被一盒子相珠所收买,愿意为她前去山海关斡旋。杨爱只是讨厌以琳,并不愿意让师父的心血有所差池,自然也循着这个台阶下来,有事便让顾媚娘与狐族联络。
至于钱逸群的苏州家里,九娘娘亲自带着以琳去了一趟,又是布阵又是送礼,整个苏州都知道胥口钱员外家的公子与一“豪富”人家结亲,让钱大通父母格外有颜面。
……
钱逸群坐在石头上,只是一个恍惚,人已经进入梦中。
七魄夹杂三尸作用从而梦寐不断,惊怖烦恼等诸多妄想丛生。其中七魄各有分别。
尸狗所生之梦,人可以自知,知与己身有别,识得是个梦境。伏矢所生梦境,人亦可识别,不过多了些逻辑。雀阴所生梦境,人则以为真实,因其多昭示未来不远所将发生之事,往往使得人以为自己有预知之能而窃喜。
吞贼所生之梦,往往梦中有梦,凡人更难分别谁是谁非,甚至乐于自堕其中。非毒所造之梦,更是离奇,不知是自己做梦,还是梦中有自己,如庄周之梦蝶。除秽之梦则清晰明了,若实景一般,十分诱惑。臭肺做造,则只有梦而不知有身了。
修行人不知究竟,堕于其中,以为神妙,其实这便落了魄的圈套。
钱逸群坐丹不倒,不知觉中已经斩了三尸。他又炼化了七魄,已经臻入真人境界,断然是不会做梦的。然而此刻,他却清晰明白地知道自己正在一个精美的梦境之中。
因为这里是他前世中无比熟悉的地方。
家门口。
样式普通的棕红色防盗门,静静地立在眼前,仿佛随时都会有人从里扭开把手,招呼他进去。
只是一念之间,钱逸群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钥匙,习惯成自然地捅进了锁孔。(未完待续。。)
五九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二)
钱逸群推门而入。
门里或许是前世玄关的模样,钱逸群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异样风格的装修模式,提醒着他这是不属于明朝的风格。转瞬之间,这条玄关变成了一条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在玄关两侧的粉白墙壁上,多了一排核桃木色的门。
银光闪闪的圆头把手,好像召唤着钱逸群上前去扭开它。
钱逸群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隐约猜到了自己可能面对的人,那将是前世中养育了自己十九年的父母。他深吸一口气,拧动把手。
门开了。
一股冷风从门里扑面而来,席卷钱逸群周身,将他裹入其中。
这是一间古朴的屋子,沿着墙壁有一排矮柜,在屋子中间有四五个妇人,穿着魏晋时代的深衣,对着一个正在分娩的孕妇大呼小叫,似乎是在鼓劲,但看起来更像是恐吓。
钱逸群发现自己并没有遮住背后跳动的烛光,可见自己绝对是个偷窥客。不过他也很清楚,前世的母亲绝对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将他生出来的。
——如果有快进就好了……
钱逸群有些不耐烦。如果前世不是按照顺序排列,那么这场景显然是自己某一世出生的情形。然而,他对这妇人实在难以兴起母子之情,因为无论是血缘还是情缘,两者之间可谓没有半点关系。
眼前的画面随着钱逸群的心意发生了变化,果然像是进入了快进模式。孩子很快就生了出来,浑身发紫。口鼻紧闭,好像情形不容乐观。接生的妇人们一片喧哗。不过没有半点声音落在钱逸群耳中。
静音。
终于,她们将婴儿倒提起来。打起了屁股。
钱逸群不小心代入了一下这种诡异的场面,打了个寒颤。
冥冥之中,好像是一种牵引,拉着钱逸群往外看去。
好像太阳初升,金光一片。
——哥果然是大有来头,那么早几世就有这般瑞相!
钱逸群看着外面的金光越来越盛,不得不别过头去。
然而这种金光在俗妇们的眼中却是无物,她们仍旧在拍打着新生儿的屁股,貌似这种拯救措施从古至今都没什么进步。
金光凝聚成了一团光球。悬浮在门口,缓缓收缩,仿佛在打量着这具紫色越来越重的身体。
——迟到也就算了,这挑三拣四算几个意思?哥哪有这么挑剔的!
钱逸群看着那团金光,又看了看可怜的小婴儿,心中腹诽。
那团金光终于冲向了婴儿,将之笼罩其中,渐渐渗入皮肤之中。
婴儿终于哭了出来。
钱逸群没有听到声音,但是看到他张大的嘴巴。努力地鼓动胸腹,想必这哭声一定洪亮缭绕。
很快就有个配剑的男子冲了进来,抱起婴儿,呵呵傻笑。
——好端端在家里佩着剑摆酷啊!
钱逸群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算将这些大喜事再快进一些,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物。他不记得自己前世时转世有什么祥瑞,不过知道这辈子的降生可是枯燥乏味到了极点。一点异象都没有。
时光在钱逸群的控制中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孩子长大了,读书了。束发了,继而……有一天,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突然在读完一卷书之后,仰头长叹,然后朝着钱逸群伸出了一根手指。
轻轻一捅。
无数的声音冲向钱逸群,彻底将他拉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是你的梦啊。”少年开口说道。
钱逸群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难道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说:bingo,你猜对了!
“唔!我错了。”那少年又道:“应该是我的梦。”
三生石并不能让人穿越时空,只是让人看到自己祖根中的往世人生。所有所见,都不是真的,只是自己根性中的历史。
从这个角度来说,少年只是钱逸群被尘封的记忆。
而这份记忆,竟然有了自我意识,成为了一个能够与钱逸群交谈的人格。
“对,是我的梦。”钱逸群终于笑道:“这一世我是谁?看上去是个上根器的修士啊。”
“好说好说,”那少年摆出一脸狡黠,“小弟姓郭名璞,字景纯的便是。”
钱逸群一噎。
自己的前世时郭璞郭景纯!
难怪当初会在一乐和尚的钵盂里见到郭璞,难怪自己会对游仙书那般敏感。钱逸群好像突然知道了很多事。不过自己从来没有占卜方面的特长,显然后天的技能是不能带着转世的。
“大仙……”钱逸群突然意识到这么称呼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郭璞的生平实在太具有神棍气息,竟然混成了风水师的祖师爷。莫非自己一门心思扑在玄术上,纯粹是上辈子的遗毒?
“其实我是想知道五色笔的用法吧?”郭璞道:“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郭璞没有回到那个无声的世界,一个新的郭璞出现在场景之中,好像对两个多余的自己没有丝毫反应。
钱逸群不敢快进得太厉害,只是一点点看着郭璞的生活、交往,终于看到了郭璞遇见河东郭公,得授九卷《青囊书》,其中就也包括五色笔。
五色笔作为通界笔,一共分成白红黄蓝黑五种颜色。白色只能在一个世界中穿行,到了红光,便能穿梭过去。黄光出现,便能穿去未来。当蓝光出现,便可以去三十三天。而黑光的出现,代表着它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随着郭璞年龄的增长,玄术也更加强大。他用《游仙书》前往各个不同的世界,学习玄术和秘法,最终将练出了蓝光。然后他反过来用蓝光的威能穿去那些他曾去过的世界,之前的游仙之行就成了探路,如此搞到了许多令人惊叹的宝贝。
“最后我把宝贝藏在哪里了?”钱逸群问郭璞。
郭璞指了指手:“看,这里。”
场景中的郭璞盘膝而坐,好像是因为刚才喝多了酒。光从这情形上看,完全没有玄机,直到钱逸群身边的郭璞解说道:“那天我喝醉之后,突然间得闻了天命,往世点点,纷纷呈现,终于知道自己的天命所在了。”
场景中的郭璞已经站起身,仰天长叹一声,用五色笔划开天地,钻了进去。
接下去的事,就不在根性的记忆之中了。
“是什么?”钱逸群见整个一世结束,都没有看到玉钩洞天,不由问道。
“虽然‘我’应该知道,但你还不知道,所以得往前世溯源。”郭璞笑道:“一旦明通宿世,可就不是这一世的记忆了。”
等于变了一个人。
钱逸群看到身后多了一扇门,正是之前那种核桃木色的长方形门。(未完待续。。)
六十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四)
钱逸群很惊讶地发现,当他穿过那道不合时宜的木门时,郭璞也跟着过来了。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他也觉得这十分厉害。恐怕这就是相身吧。无论如何,发现自己有一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郭璞,总是有些小得意。
这分为两人实为一人的道士,回到了那条走廊上,顺序打开了第二道门。这一回他们很快就出来了,在这扇门里,钱逸群发现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道士,每天打柴挑水,烧香拜神,别说修法,就连祝香咒都背不出。
“这顺序果然是乱来的吧?”钱逸群对郭璞道。
虽然等于是自言自语,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有个人说话总是能让人舒服些。
“我觉得不像。”郭璞道:“我梦到过这个道人,咱们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的门一扇扇被打开,里面的主人公竟然离修行越来越远,乃至几乎成了完完全全的俗人。
钱逸群看着心头发紧,虽然明知道这是倒叙,但一直担心自己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普通凡人的修行之路啊。”钱逸群不知是否有些失落道:“他们都猜我是四圣天下凡呢!”
郭璞道:“我看不像,你看后面还有这么多门,若是凡人修行,这无论如何也是起点了。”
太过于愚鲁的资质,怎么可能踏上修行之路?何况钱逸群如今也是拥有相身的高道,起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太低的。
“这扇门打不开?”钱逸群手握在门把上,轻轻一转,竟然纹丝不动。他加大了力气,终究还是难以转动分毫。
“之前我突然明悟了宿世前生,破空而去,可见前世必然有大德之身,为什么现在转不动呢?”钱逸群无奈问道。
“三生石只是助力,”郭璞沉吟道,“恐怕这一世没法通过这助力看到。”
“果然有蹊跷啊。”两人一言一搭,继续往下试了过去。
从那扇门之后的每一扇门,都再打不开了。
当钱逸群试完了最后一扇门,无奈地朝郭璞摇了摇头。猛然发现郭璞的身影渐渐变淡,他低头一看自己,果然也在跟着变淡。整个门廊世界开始震动,好像有人在呼唤他似的。
钱逸群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三生石上了。他都忘了自己多少年不曾躺下来睡觉,这种久违的感觉倒是有点意思。
“你醒了?”如意坐在不远处的宝座上,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
钱逸群不见郭璞,也不知道如何召唤出这个相身,只是问如意道:“我睡了多久?”
“很短。”如意面sè不变:“也就一年多。”
“呃,也不短了。”钱逸群身子刚动,头上突然一跳,一枚金丹从头顶飞出,稳稳落回了如意的手中。
“只见了郭璞?”如意一语道破了钱逸群的前世真身,似乎有些不满意。
“在成为郭璞之前,我有足足十六世都是普通人。”钱逸群道:“再往前走,就见不到。”
“前面还有多少世?”
钱逸群心中暗暗心算,道:“两百零叁世。”
“是了,”如意恍然大悟,“你果然是圣真再来,只是现在还不足以明悟本真。”
“那接下去还怎么知道呢?”钱逸群对自己的来历倒是十分好奇。
“随缘吧。”如意道。
……
钱逸群从如意的洞府出来,只见外面阳光灿烂。他在睡梦中不知时光流逝,身体也没有丝毫饥渴的反应,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一梦经年。
传送阵外自然有狐族的人等候那边,见了钱逸群,并不称姑爷,只是道了声“尊客这边走”,便引领钱逸群去见九娘娘了。
九娘娘对于钱逸群未能见到自己高端前世的结果也十分遗憾,她道:“小姨原本的打算是让你明通宿命,用大德相身作为以琳的假身,借你的功德让以琳成圣。现在看来只有另觅他路了。”
钱逸群听闻缘由,也不免懊恼道:“早知如此,刚才就该多问两句,岂能让姨nǎinǎi一句随缘就把我打发了。”
“这事果然是急不得的。”九娘娘道:“无论怎么说,你倒是运气好,躲过天劫啊。”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自己因为三生石上入梦一年,扰乱天运的反噬算是躲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建州那边有些什么连锁反应。他当即问了几个人名,九娘娘自然未必知道,便开通传讯阵,让常驻辽东的狐族代为告知。
原来孔有德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耿jīng忠、尚可喜喝水呛死了;至于女真高层也发生了极大的动荡,皇太极的老婆布木布泰与济尔哈朗私通被捉jiān在床,皇太极气死当场,济尔哈朗被代善斩杀;代善娶了布木布泰,自己当了金国大汗,然后布木布泰便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不知道为何,辽镇的祖大寿摔断了脊骨,现在瘫在家中;新到任的洪承畴被雷击杀……”
“吴三桂呢?”钱逸群问道。
“吴三桂倒没什么事。”那狐族道:“上月攻打辽阳,吴三桂第一个登城,身上二十八道伤,都只是破皮而已。”
“那厮运气还真好!”钱逸群叹道:“他那几声老师叫得算是值了。现在辽东算是安定了么?”
“金国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那山陕的乱军呢?”钱逸群问道。
“这事就得问玉钩洞天的族人了。”那狐族人嫣然一笑。
山陕的乱军全部通过狐族的传送大阵送进了玉钩洞天之中。洞天里的土地不知尽头,哪怕他们人再多都可以开垦。又有各种矿产和林木资源,几乎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只是那里位于六道口,畜生道固然可以控制,饿鬼道和地狱道却不容易控制。
不过那些流民对于yīn鬼的接受程度极高,恐怕跟他们原本的生存环境有极大关系。有了天师府支援的符箓,那些yīn鬼对于凡人也无可奈何。
钱逸群花了半天的时间,与仍在辽东的杨爱,监管玉钩洞天的方清竹聊完,以琳也从苏州临时赶回了狐山。两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体己话要说。只是这回轮到了以琳说,钱逸群当听众。
“好吧,家里的事也就这些了,现在跟我回家吧。”以琳说了半天,兴高采烈道。
——跟你回家……
钱逸群笑着点了点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六十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一)
钱逸群的确是跟着以琳回家的。他从狐山的传送阵进去,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了方便以琳回娘家才建出来的专用通道。
以琳大大方方拉着钱逸群的手,走在澄园的石子路上,道:“阿舅和姑姑已经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且走快些。”虽然如今的世道已经流行了公爹和婆婆的称呼,不过生长在狐山的以琳仍旧沿用着古代的称谓。
钱逸群很享受被拉着走的感觉,笑道:“我若是走快了,你未必跟得上呢。”
“仙长这是在嫌弃小女子功力浅薄、法术低微么?”以琳挑眉,若是只看嘴巴以上的部位,与她母亲和姨nǎinǎi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钱逸群正要打岔,突然看到一个走样的身影从小路尽头拐过来。
是钱小小。
“哥哥!”小小兴奋叫道。
“咦,你肚子怎么吃这么大?”钱逸群大奇。
以琳在背后轻轻拧了钱逸群的腰,道:“小姑是去年成的亲,如今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
钱小小略带羞涩地看了哥哥一眼,道:“那时候哥哥已经闭关了。”
“唔,这样啊,”钱逸群笑道,“谁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咦,为什么你成了亲还在家里?被休了么?”
若不是孕妇不能动气,钱小小少不得抡起大锤子砸这不靠谱的哥哥一顿。眼下为了肚子里的孩儿,她只好忍了内心的冲动,憋道:“修行这么久,你还是这么不着调!”
“感觉上的确很久了啊,”钱逸群叹道,“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唉,我都老了。”
“哥哥怎么这么说?”钱小小突然没来由一股悲意,眼眶登时红了。
钱逸群浑然没发现自己是道德高真,哪怕有一丝情绪流露,都会影响周围心智未开的人。在狐山那边都是比他修为更高的人,就连以琳都不弱于他,如今回到人间,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能感染一片。
这也是全真的高真不重神通的缘故。如果能够通过jīng神渲染这样轻松简单的办法弘道,何必去弄那些猴戏呢?信者自信,不信者视之妖邪,有识者更视作末技,而那些愚者只会因此而更愚昧,只能利用,不能教化,可谓有百害而无一利。
以琳上前挽起小小的手臂,笑道:“不要与你哥哥一般见识。”
——这几个意思啊?我才是她亲哥哥好不好!
钱逸群心中叫道,脸上却摆出一付积年所习的贱笑,道:“太久不见妹妹,只是逗你玩玩罢。大人们起来了么?”
“大人们知道你回来,早就等着了。”钱小小说着,引钱逸群往父母起居的院子去了。
钱逸群跟着小小走在久违的江南园林之中,又道:“刚一打岔差点忘了,妹妹到底嫁的甚么人家?”
钱小小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怎么了?”钱逸群情知不好:“对哥哥还有甚么不能说的?!”
钱小小想起当rì在翠峦山中哥哥的坚持,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是沈家。”
“咦,我好想有点印象。”钱逸群偏着头想了半天,终究没有想起来,只得直扑主题道:“他待你不好么!”
“不不,他待我极好!”小小连忙替夫君辨道:“只是大人不喜欢他……”
“唔!这倒没什么,是你跟他过rì子,只有你们两人相亲相爱才是真的。”说罢,钱逸群看了一眼以琳,见以琳也正看着他,两人心中相悦,一时间浑然忘了还有个妹妹在。
“咳咳。”小小干咳一声,眼中充满了羡慕。
“唔,大人为什么不喜欢他?”钱逸群终于想起小小刚才的话题,继续道:“这沈家子可是个浪荡客?对啊,否则怎么住在咱们家?”
“不不!”小小急忙道:“他只是被家里赶出来了。”
“夫君不知道么?”以琳好奇问道:“我听说,你还送了一颗龙珠给他。”
说到应龙的定水珠,钱逸群顿时就有印象了,同时也汗颜自己竟然忘了去běi jīng接应龙的事。他道:“原来是那位沈公子。难道他没有造船出海?”
“大人们不让。”小小垂头道:“说是海上危险太大,万一有个好歹……”
妹妹就成寡妇了!
钱逸群当然知道这点,不过对于妹夫的志向还是很支持的。他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首先,他有定水珠,不会遇到狂风大浪。其次,我多送些乾坤袋给他,如此水粮蔬果无忧,自然可以远航。最保险的自然还是让你嫂子的族人跟在船上,每到海外无主之地,便设坛立阵。一来可以方便往来,而来也可以运送官兵。有如此开疆拓土之功,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少不得给他个大官做。”
“真的么!”钱小小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哥哥的手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钱逸群哈哈一笑,眼前已经看到了父母起居的屋子。他连忙进去叩拜父母,请安问好。钱大通和妻子自然要将些rì子以来的事问个清楚,钱逸群只得挑了些访友之事说了,至于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肯定不能让父母知道。
“此番我儿能在家里住得多久?”钱大通问道。
“孩儿还有些俗务要办,不过也不在乎多住两rì。”钱逸群脑中一过,玉钩洞天得去打整一番,京师里的皇子徒儿得去接来,还得应对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孙姑娘,看来自己的俗务还真是不少。
两位大人听了自然喜上眉梢,心中欢喜不已。当下见以琳就在旁边,又向儿子夸起了这位儿媳妇,再三关照要快些娶人过门。钱逸群自然无不答应,以琳也大大方方点头称是。
钱家眼下已经是家大业大,派出去采购婚礼用品的家人如同过江之鲫,很快就将这喜讯传遍了姑苏城。
忆盈楼作为钱逸群在俗世的重要盟友兼钱袋子,当然首先得到了消息。从她们这边,很快又传到了姑苏名流耳中。周家、文家都在玉钩洞天里获得了不少好处,家声大振,连带着周文二位公子也愈发炙手可热,怎么也不能不过来打招呼。
钱逸群回到了俗世,自然得依礼而待,见到周、文二人之后恍如隔世,差点连人和名字都对不上了。(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六二章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二)
周正卿与文蕴和没有想到钱逸群离开这两年竟然有这般变化,以前只是个高手,如今已经成了高人。哪怕当面对坐,钱逸群微微一笑,两人便如沐春风,微微蹙眉,便如坠冰井。交谈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精疲力竭,主动告辞。
钱逸群与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这两人除了来聊一下玉钩洞天的收益,还能聊什么呢?他们一则很感慨洞天中的土地多得用不完,一则又希望土地别那么多。
因为土地太多,又不用纳税,农民们就没有了投身仕绅人家的动力,甚至都不愿意给人去打工。这让有囤积土地强迫症的仕绅们大为恼火,只能将多余的收益投入风险更大的手工业和远洋贸易。
钱逸群如今岂是为了点银子蝇营狗苟之人?听了两句便觉得有些无趣了,然而国家大事与他们两人也不相干,至于修行更是轮不上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说。听了半天,只有两个消息让钱逸群觉得有些意思。
一则是陈象明调去了扬州府做推官,也参与了玉钩洞天的生意,翻来覆去仍旧与文、周两家搅在一起。
另一件却是文蕴和的家事。他那不上道的堂兄,在一次意外中被强盗断了一条胳臂,再也不肯出去游冶放荡,也断了求学上进之路。只得在每日里在家写字画画,也不知是哪个窍开了,竟然习得其祖文征明的三分神髓,成为吴越一大年轻才子。
钱逸群开始只觉得这故事很有些励志,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这文家大公子。好像就是当年在张文晋府上遭了池鱼之殃的那位吧。也不知道他是否仍旧好娈童美婢,不过多半还是老样子。文人嘛。
一念及此,钱逸群又想起了所有一切的祸首张文晋。不过天道施行。这人也是自己际遇的一环。无论是张文晋这种增加摩擦力的存在,还是给予了极大推力的铁杖何老师、高老师、赵监院,都一样是禀天命而来啊。
钱逸群站在小院里,仰头望天,目光一时间飞出不知几万里。恍惚之间,身中紫府震动,凝结的圣胎引动了天地道炁,轰然共鸣。
清心钟钟声大作,表面上裂开一道道裂纹。粗者如龟纹蛇鳞,细者如牛毛羊毫。
原本被冰封起来的那道玉清神符轰然开裂,展露出金光闪烁,雷光缭绕的本尊面向。
钱逸群被这股浩然雷气震得精神抖擞,越发仔细地看起这道来自玉清天的神符。不同于俗世的各种符箓秘文,这符上的图形像是活的一般,闪烁游走,难以捕捉。即便硬用意念盯着一个,也只会看到光点如星云旋转。最终凝聚成一个小小的亮点,射出明星般的璀璨。
钱逸群这边神游太虚,围观神符,却不知道外面已然勾动了天象变幻。
巨大的红云如同车盖一般。笼罩在整个苏州府上空。此时正当中午,若说是火烧云实在太早了些。所有人都怀着敬畏之情仰视这天上异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红云从车盖变成了灵芝。尽显祥瑞。以琳坐在屋中,只觉得天地之炁异常降临。连忙出门观看,却见天上红云凝聚,仿佛从远而近,正要朝家里压榨下来。她连忙往客堂跑去,却见钱逸群恍恍惚惚站在小院里,仰头望天,神情呆滞。
“母亲!”以琳正要用传讯阵找母亲帮忙,母亲却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他要闹什么!”九娘娘带着一干随从,足足有二十人之众。这些随从名义上是侍女,实则上却是狐山的好手。一旦临敌对阵,都是剑仙一流的人物。
“不知道,”以琳见了母亲也有了主心骨,“刚才还在见朋友呢,却不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他这是要了道而去啊!”
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冬瓜一般的道人仿佛从空气中变出来似的,大大方方出现在狐族面前。
九娘娘扫了他一眼,辨认出来:“原来是高老师。”
“贫道游走四维何其快哉,却突然算到这小友要走了,怎么也得回来送送。”高老师呵呵一笑,在钱逸群身边回手一划,道:“这动静怕是得要个十天半月,正好让他徒弟都回来送送。”
“这就是拔宅飞升?”九娘娘也是第一次见到道人彻底了道的模样。
“正是,”高老师道,“只是有些奇了怪了,他在人间的事就做完了么?这就急着要走。”
“我们还没成亲呢!他怎么能走!”以琳亟亟叫道。
高老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就是他爹娘老子来了,也阻挡不了的。”
……
钱家公子在外游学,一回来便要成仙而去。这消息传得比钱家要娶媳妇还快,无数人涌向了胥口的澄园,固然进不了门,却都围在大门外看着。
天上铺开千百里的红云果然束成一股,隐隐垂下一条尾巴,像是一个漏斗。
“真是神仙啊!”有人叫道。
更多的人则在地上摆上了香炉,插上了香火。
一时间,整个胥口镇都飘荡起了香烟,远远望去就如着了火一般。
到了后来,非但苏州府的人都围拢过来看活神仙,就连南直隶其他地方的人都有闻讯赶来的。至于那些拖家带口来求医问药的,更是数不甚数。
作为钱逸群的弟子,杨爱、顾媚娘、方清竹自然是在第一时间通过传送阵赶了回来。而且这等盛事岂能没有《墨憨斋志异》的参与?白沙凭着与钱逸群的密切关系,自然能够得到一个席位。
一时间,澄园里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被塞满了人,而真正的主人此刻却眉头不展,焦虑非常。
钱大通虽然也羡慕神仙的高来高去,更明白钱家能有今天全靠儿子出家当道士,而且还当了一个十分厉害的道士。但是儿子要飞升成仙却不是什么好事!这不同于当官,去了北京离家三千里,照样有地方官员要伺候着。这一旦飞升成仙了,就不再是人间的一份子,谁还卖自己面子?
再看看儿子收的这些徒弟……虽然各个都是美女,但难道日后就靠这些小姑娘么?
钱大通很久都没有如此伤神了。(未完待续。。)
六三章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三)
尽管钱氏夫妇对于儿子成仙这件事认识很清晰,知道成仙与死亡是两回事,甚至颇感欣慰。然而终究是朝夕相处十九年的血脉至亲,这么突然地说要长别,仍旧让两人倍受打击。与二老处于一样境况的,还有小小。
钱小小从小跟着哥哥一起玩,感情非同一般。虽然后来哥哥的不求上进让她着恼了许久,但人会有选择性记忆,一旦分别,就只记得对方的好了。
小小眼看着哥哥在院子里一站就是半个月,想到从今以后和哥哥仙人殊途,难免心中抑郁,不自觉中竟然动了胎气。
这时候婴儿的夭折率极高,明朝人均年龄不足四十岁,便是被这夭折拖下去的。即便是足月生产都常见一尸两命,母子在鬼门关前打转。早产儿能活下来的实在不多。
“人都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出生的可是七星子呢。”稳婆宽慰着钱家老太太。
小小的丈夫也终于从自我封闭中出,等在产房之外,不断踱步。
“这一个要生产,一个要成仙,家里真是乱成了一团麻!”钱母不知所措,却见一个个美貌女子端着香盆热水鱼贯出入,这才庆幸结了一门好人家,此刻全靠媳妇家里在撑着。
可惜狐族女子生产与人类不同,她们是化作狐形,虽然辛苦些,却比人类形体要安全得多。而且这些人中真正有经验的也只是九娘娘,一时便成了内院的主力。
直到了下半夜,产房里终于传来一声啼哭声。
稳婆跑出来报喜:“恭喜员外、夫人。是个千金,母女平安。小千金足足有五斤半。哭得有力气,定然能养活的!”
“好好好。”钱大通总算放了心:“快来人看赏!”
“天尊保佑,真是天尊保佑。”钱母念念道。
“老爷夫人!”钱家的老家人急冲冲过来报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大群和尚,围住了园子,喊着生人回避,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和尚?我们家一向看顾僧道,从来没有跟和尚结怨啊!”钱大通哪里知道自己儿子跟和尚结下的怨,已经不是可以车载斗量来形容了。
“不妨事!”九娘娘正好过来,道:“那帮秃驴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乘机来找我女婿的麻烦罢了。岂不知这里多的就是护法!”说罢。九娘娘转身朝外走去。
……
外面围观的百姓不明就里,已经被这些武僧驱散开来。领头的和尚身穿大红袈裟,头戴五佛冠,静静站在澄园门外。在他身边另有一个老僧,看上去不知道有几十一百岁了,全身的皮松垮垮地拖着,只穿了一袭灰色僧袍。
“你等今日来此,是来道喜的么?”铁杖道人身穿玄色道袍,带着穹窿山上的道士护住大门。冷声喝问。赵监院就站在门内,端坐不语,气定神闲。
高仁大笑道:“你看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哪里会是道喜?来报丧还差不多。”
“施主。徒逞口舌有何益处?今日贫僧与师兄是来取句芒杖的。”身穿大红僧袍的苦尘一指身边的灰袍老僧:“这位乃是五台山长老,慧琎法师。”
“神交神交。”高仁嬉笑道:“两位不看看头顶上的祥云,难道是给以后找不痛快么?”
“靠丹药灵器。强行催神,这是悖道之行啊。”慧琎干巴巴道。
“老秃。你却错了!”高仁丝毫不给五台山长老面子:“这小道友乃是宿世真修,直接悟通累世过往。直登仙界。哈,哪家的丹药灵器能勾兑出如此祥瑞!”
二僧相互一看,心中暗道不好,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祥云动了!”突然有人叫道。
那祥云如同拔了塞子的水一般,扭转着往下直泄下来,不一时便已经泄了个精光。
一声长啸从院中传来,悠悠扬扬,直上云霄。
——咦?不是拔宅飞升么?
众人心中纷纷暗道。不过他们之中也没人见过真的肉身成圣,估量错了也没什么可以苛责的。
“如此之多的尊客大驾光临,小道我真是三生庆幸。”钱逸群高声扬笑:“来者是客,岂能无礼?”
声音刚传到外面,钱逸群人也跟着出来了。
苦尘此时再看钱逸群,登时如同雷击。原本他也是想这位道友必然肉身飞举,如此一来正好来捡句芒杖。谁知他竟然仍旧驻留世间,并不飞升。仅是如此也就罢了,竟然让他练就了纯阳仙体,这岂不是破了天人之隔?
“阿弥陀佛,老僧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敢请教一声:纯阳真仙,怎能在人间驻跸?”慧琎看似请教,实则已经用了高明的无声狮子吼,寻常人听来声调不变,内中却以佛家真炁撞了过去,一心要应个随口禅。最好是一句话迫得这道士飞升走人,好不妨碍众人抢宝。
“哈哈哈,”钱逸群高声一笑,轻而易举化解了这份痴心,“好教尔等得知,我本是大罗金仙无垢之身,为随我师道祖护法而降临下土。累世修行,谨敬不殆,至有今日。如今我再圆天心,人间阐道,你等若是不明顺逆,今日便难以讨好。”
“口出狂言!”苦尘怒道。
“看这个如何!”钱逸群微微闭上眼帘,头顶升起三团清气,转眼绽放,正是三花聚顶。花中更有三个人影升腾,中间及右边那两位,金光大作,不辨容貌,显然是上界高真。左边那人却是三络长须,正是六道祀郭璞。
“这便是我的三个相身,人间显现,还不足以让尔等退散么?”钱逸群沉声喝道,同样用了道炁混杂其中,那些修为低的和尚,纷纷站立不住。
慧琎看了苦尘一眼,低声道:“和尚,此非人间可管了。”
“大道从来分阴阳,在世称神皆邪魔,贫僧今日偏不信这个邪!”苦尘一振九环锡杖,往前一步。
“冥顽不灵,”钱逸群信手一招,“雷来!”
天空中登时乌云密布,水桶样粗细的天雷轰然辟落。
玉清神雷!
识货者莫不骇然。
如此轻松一招,便能放出如此杀器!
果然是大罗金仙在人间!
“大威天龙!”苦尘高声喊道,随手抛起身上袈裟。(未完待续。。)
陆肆章 帝辛重整人间世,天京帝阕次第开
玉清神雷乃是来自玉清天的神符,威力之大岂是人间法宝能够抵御的?
苦尘的袈裟只是刚刚卷入神雷的电场之内,便被撕成了碎片。
“万法归宗!”
慧琎法师连忙抛出一串佛珠,高声诵诀。
神雷不管不顾,仍旧兜头落下,将苦尘与慧琎统统笼罩其中。
众人只觉得眼前电光闪烁,目盲不可视物,巨大的罡风吹得他们纷纷后退。
当一切风平浪静之后,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臭气,从苦尘而慧琎,乃至站在前面的那些法力僧,已经统统变成了焦炭。
“不作死就不会死。”钱逸群略带悲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对众人道:“天命有常,我也不能在这人间待得太久,有些话得说在前面。”
“我儿!你怎能忍心弃爹娘而去!”钱大通与妻子相互搀扶,悲声道。
“父亲,”钱逸群微微一笑,“一人得道,仙及九祖,我们日后还有相见之时。再者说,人生在世,不过一来一去,岂有来而不往之理?待得双亲离去之日,儿子必然亲来相迎,共往仙界,得享清静之福。”
这话由寻常道士说来多半会被当成安慰,然而钱逸群说出来,却让人无比坚信。想想还有再会之期,钱大通夫妇自然也就没多少悲戚之意了。钱母又道:“你妹妹刚生了个侄女,你不见一面么?”
钱逸群微微仰头,从怀中取出翠峦山,送到九娘娘手中。笑道:“那位孙姑娘真是太过小心了,难道我真会没节操地对个婴儿下杀手?竟然转世到我侄女身上。岳母大人。这翠峦山本是道祖赐给如意仙子的,小道不敢贪墨。就此奉还,日后如何处置全凭狐族之意。”
九娘娘拿了翠峦山,惊讶道:“吴大叔竟然是道祖化身么?”
“正是,”钱逸群笑道,“我本是奉命先下凡间搭桥铺路的,可惜算错了时辰,早了千把年。后来想学金华出世术,却没炼到大成。本想着早些兵解再来,岂知又晚了千把年。唉。造化无心,一旦有心便是蹉跎啊。”
“你……那你跟你师父其实是师兄弟?”以琳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悖论。
“在天上是,在人间仍旧是师徒父子。”钱逸群笑道:“就如你我今生注定成不了夫妻,但你我终究还是要成为夫妇。”
“这是为何?”以琳闻言振奋不已,却对这段相悖的话难以理解。
钱逸群卖了个关子,只又对方清竹道:“小方,你来。”
“师父。”方清竹缓步上前,怯怯叫了一声。
“为师乃是奉天承命的六道祀。你回了玉钩洞天之后,可在七宝楼中设一阁。塑为师塑像,为师当降神其上,履行神职。”钱逸群道。
“弟子明白。”方清竹连忙应承道。
“杨爱。”钱逸群又道。
“师父。”杨爱悲喜难分,上前行礼。
“玉清宗坛的事还是交给你管。”钱逸群道,“不过你还要在玉钩洞天中开一所神宵正道院,将天下灵蕴通彻者收录其中。教以大道清静之旨,并符诀咒阵四门玄术。当牢记。道以化人,术为护法。移风易俗。直至人间仙界。”
“弟子明白……只是弟子怕力所不逮……”杨爱纠结道。
“哈哈哈,”钱逸群扬声道:“诸位道友,这场功德,焉有不取之礼?”
众人默然,只听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子突然叫道:“天尊慈悯!”
有了带头人,其他人也都不在矜持,纷纷应承。
钱逸群脸上笑意盎然:“狐兄,每回都是你最为识趣,小道并未忘记自己所发的周天大誓。”
人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中多了一只长了红火皮毛的狐狸。那狐狸不顾众人讶异,上前犬座打了个躬:“天尊,既然如此,度了咱去吧?”
“不着急。”钱逸群随手一指,天边一个黑点缓缓落了下来,正是那只山鹰。他又辟空扬手,老鹿一脸茫然地出现在空地上,嘴里犹自嚼着青草,浑然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
“你们三个都有缘法,且随我走,少不得一个先天道体,万劫灵身。”钱逸群道。
狐狸山鹰知道这份大礼实在来之不易,欣喜若狂。
钱逸群最后朝以琳招了招手:“咱们走吧。”
以琳上前一步,回首看了看九娘娘,道:“我母亲养我这么大,难道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么?人间娶妻,莫非不给聘礼么?”
钱逸群笑道:“是我错了。”他当即挥出一道紫光,却是五色笔被彻底炼化后的颜色。
紫光闪烁之处,渐渐凝成一团直径两丈的光球。钱逸群随手抟结,那团紫光球越来越小,终于变得和蹴鞠相差仿佛。
“岳母大人,”钱逸群将光球送到九娘娘手上,“这是青丘国土,比之这个天下更大,可供狐族万世栖息。”
九娘娘接过光球,喜不胜收,看着女儿却又有些不舍,道:“你要带以琳去哪?当日你可许我三十三天遨游的。”
“仍旧算数!”钱逸群笑道:“日后必来接岳母上去。”
“师父师父!那我呢!”顾媚娘连忙跳了出来。
“神宵教主给你当,如何?”钱逸群笑道。
“啊?那还能嫁人么?”顾媚娘犹豫道。
“不可以,”钱逸群摇头道,“你看为师,当了这个教主,一辈子都不能娶妻。”
——你这才当了多久啊!而且你明明就有办法逃到天上去娶妻!
顾媚娘心中腹诽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便让给符玉泽吧。”钱逸群笑道:“符玉泽。你怎么说?”
“这个,我是正一弟子。虽然……”符玉泽刚说了一半,突然见眼前一花。连忙后退一步。
虚空之中浮出一个人影,却是钱逸群的旧相识。
张天师。
“多谢天尊厚赐。”张天师一把拉过符玉泽,手中拂尘轻打,让这小子跪了下去。
顾媚娘看得鼻头发酸,正想上前去将符玉泽拉起来,身子却突然动不了了。她望向师父,恍然明白,原来这也是天命,凡人在这等天命面前实在是连半点自由都没有。
钱逸群凌空画符。将神宵雷法心传给了符玉泽,却将诛仙剑的剑气偷偷给了顾媚娘。再看众人身后围观的诸多故旧,更有忆盈楼的盟友,以及半徒之缘的李香君,却是来不及多说什么了。
“清竹。”钱逸群道。
“师父,还有什么吩咐?”方清竹问道。
“这里皆是有缘,各赐灵丹一壶,好教大家在世常年,升入金门。这事交给你办了。”钱逸群道。
“弟子遵命。”
钱逸群当众拉着以琳上了麋鹿。山鹰落在麋鹿的角架上。狐狸紧随身侧。当下地中涌出一朵金莲,缓缓将这一行人托举升空。
“我去也!”钱逸群朝下面招了招手,长啸一声。
登时金莲化作了一道金光,划过长天。直直往北去了。
瞬息之后,金光降临紫禁城,大放光明。惊动了百万黎庶并文武百官,以及当朝天子。
钱逸群声若雷霆:“陛下。我那徒儿现在何处?”
崇祯惊慌不已,仰视圣真。嘴唇蠕动,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当这时,一个身高两尺的幼童突然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稚声叫道:“师父,我在这里!”
“咱们走!”钱逸群手一捞,登时将这皇子从地上吸纳上了高空,抱在怀里。
“圣真!且留一言!”崇祯不舍得自己的儿子,连忙叫道。
“我祝你皇图永固,千秋万载!”
——这话虽然不错,但是朕要的不是这句啊!
崇祯心中刚刚起念,天上金莲收了金光,彻底没入云中,再难见到。
以琳见四周景色奇异,知道已经不在人间,紧紧抱着钱逸群,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有一处天地,正适合做我们的喜堂洞房。”钱逸群笑道。
“天地?做喜堂?”以琳还没明白过来。
“是啊,你看,到了!”钱逸群手指下界,只见一个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世界展现在以琳眼中。
那世界一样有山有水,草木苁蓉,欣欣向荣。细细再看,已经有了各种走兽,却没有双足直立之人。
“这就是咱们的喜堂。”钱逸群驾鹿停在高空,身上混元法衣射出磅礴道炁,手中清心钟八卦尽显,琳琅振作。
“从今以后,我便是此界昊天玉皇高上帝!你便是王母娘娘。”钱逸群抱着以琳,大声宣布。
此时他了悟真身,言出法随,下界万物纷纷俯首跪拜,自得无量光明功德。
“那……”以琳轻点下颌,“我还要造些人,长相和我们一样的。”
钱逸群微微一笑,展开《百媚图》,劈手抓出一个人来:“中行悦接旨。”
中行悦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一切,当即跪在云上:“罪臣领法旨。”
“兹命你戴罪立功,常守阴山幽冥之狱,看顾人世循环。”钱逸群说罢祭出轮回珠。
“臣领旨!”中行悦喜出望外,连忙接了宝贝,又问道:“天尊,这百媚图中还有一百零八个魅灵……”
“为你护法,共镇冥域。”钱逸群说完,微微仰头,朝着天空中的太阳精魄高声喝道:“天门开!”
虚空之上,硕大的天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巍峨错落的天京帝阕。
……
人间世,苏州府。
“你跟你师弟感情那么好,他却什么都没留给你。”柳定定看着散去的人群,为丈夫打抱不平。
萧逸升抿嘴微笑:“其实他给了,我没要。”
“咦?你们什么时候说的话?”柳定定大奇。
“刚才。”萧逸升轻轻扶着爱妻的腰肢:“他说我是商纣转世,你是妲己再来。只要我愿意,可以跟他一起走,做个紫薇星君。”
“呸!”柳定定怒道:“都是成道的天尊,还这般没有正形。那你算是答应他了么?”
萧逸升笑道:“我去做了紫薇星君,撇下你在这里守寡么?”
柳定定心头泛起无限甜蜜,贴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脑中一闪:“咦,你好像不那么呆了嘛。”
“师弟帮我开通了宿世之慧,”萧逸升招出兵器,“如今我是萧逸升,也是紫薇星君纣王后身,怎么可能还是浑浑噩噩的。”
“师弟总算做了件好事……”柳定定喃喃道。
“好了,咱们走吧。”萧逸升一把抱起妻子:“听说泰西大洋之中有沃土万里,不逊于大明,咱们也去占些来,当个蛮王。”
“痴子,那么远怎么去?”
“让妹夫开船送我们去呀!顺便学学他们的造人之法,哈哈哈。”
萧逸升抱着爱妻,朗声大笑着踏入了夕阳余晖之中,却像是个要去追逐太阳的巨人。(未完待续。。)
ps: 全书终,等会小汤会奉上后记。感谢大家在这七个半月中的支持和鼓励~~抱拳拱手尊列位,愿诸位,一生平安,万福增生。
后记
在写到钱逸群带着以琳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句话:生日便是来日,死日便是去日,来来去去,人生如此。
人如此,书也是如此。
作为连载小说,其实应该从完本当日开始算它的生日。《百媚图》孕育了七个半月,但是未来能走多久,却让小汤有些伤感。但是再继续写下去,小汤却不愿再写打打杀杀的文章。
正是这种心境,导致了《百媚图》的虎头蛇尾。
小汤做不到完全置身书外来写书,所以……对小汤抱有极高期望的朋友,实在抱歉。
原本在群里,小汤说这本书写完之后就不再写了。专心养家糊口,闲暇时玩玩游戏,岂不乐哉?自己轻松,网文界也少了个文青病。然而想到《百媚图》会因小汤的淡出而彻底沦为废弃的数据,小汤又有些不忍心。
小汤的旧作中,《占戈》是出了简体版的,至今看到上下两册躺在书柜里,仍旧有些欣慰的感觉。若说作品如儿女,相形之下《百媚图》貌似就有些吃亏了。想想它的哥哥《月球驾驶员》更是悲剧,简直像是捡来的……
好吧,正是因此,小汤决定继续走在封神的不归路上,直到有一天,让小汤的神格壮大到再垃圾的文字都有人抢着要出!
如果从这个大局来看,《百媚图》并不算失败。他是小汤第一本超过百万字的作品,也是第一本有盟主的作品。可以说,他成功地提升了小汤的人品和神格,所以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
鉴于小汤想象力匮乏,又不会写打打杀杀搂搂抱抱的流行文,所以下一本书将是明末历史小说。编辑十三公子对开头的评价不低,希望新书能够成为小汤一振家声的好儿子。
新书最迟将在九月十八发布,也算借战胜纪念日的东风,讨个好口彩吧。到时候还请诸君多多捧场,小汤感激不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