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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味罗宋汤     百媚图txt下载     百媚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三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九)

    ..om     徐光启是个讲究逻辑的人,竟然发现如果遵循天主教的教义,钱逸群这套说辞的确无法驳回。

    东方宗教的偶像在绝大部分情况是以老师、救世主出现,绝不会以主宰的面孔临事。无论道佛儒,都追求的是“敬畏”,而非“恐惧”。

    天主教却不同,此教的立教根本就是恐吓。整部《旧约》就是一本终极调/教手册,它告诉信徒,不遵从主的教诲,就杀你儿子,杀你牛羊,杀你满城……对于敌人——埃及人来说,欺负主的人,主就杀你们的长子!

    当天主以主宰的面孔临世,自然推导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主的安排,人只要遵从就行了。

    对于简单愚昧的欧洲人,这种说法颇能给人安全感。然而对于东方文明教育出来的子弟,这就显得荒谬而且不可接受了。

    钱逸群真心想知道,东方最早的一拨天主教徒,是如何解决这个思想矛盾的。

    然而,徐光启表现得很踏实。他回避了思想上的问题,只从科学上论证求雨的问题。钱逸群自己对道教的五炁世界观,只是有感而无学,可以用,但无从辩论。他见徐光启避重就轻,方才恍然大悟:“徐大人,你没读过《圣经》吧?”

    徐光启当然不能在皇帝面前吹牛说读过。

    全世界还没有一本汉语版的《圣经》。

    因为,利玛窦到了中国,发现这个文明丝毫不弱于西方文明,在许多领域更是远远超出了当时的西方文明,所以他明智地提出了“合儒”。故而这位教廷称之为“东亚宗徒”的利玛窦教士,也被大明士人称作“泰西大儒”。

    作为一个对儒学有深入了解的传教士,利玛窦怎么可能敢于将全本的《圣经》老老实实翻译过来?只能择其部分,零散地传播一些天主教思想罢了。而那些谦恭、节制、服从等思想,与儒学并不排异。这才让天主教在中华大地站住了脚。

    利玛窦死后,龙华民只是禁止大明教徒祭祀祖先,便引发了南京教案,差点将在华天主教势力彻底葬送。可以想见,如果真有一本正牌子《圣经》出现,这些泰西传教士哪里还能找到供养?

    “好吧,等我有空的时候,带几本《圣经》回来。大家研究一下。”钱逸群促狭道,“不过这祈雨嘛,大明有大明的国情。未必是真要祈到雨,重要的是让百姓们知道圣天子在关心着他们,对不对?所以徐大人,看问题不能只看表象和结果,要挖掘一下深刻内涵啊。否则你的甘薯一辈子都没人种。”

    徐光启被这一通抢白说得脸上yīn晴不定,礼部随员们更是战战兢兢。

    “呵呵呵,”崇祯笑了起来,“道长所言极是。看来与朕呆了这些天,道行更加jīng进了。”

    ——你还要脸不要?

    钱逸群别过头。仔细打量起徐光启来。

    “不过,真的求不来雨么?”崇祯脸上蒙上了一层yīn霾,显然十分不悦。

    “也不是,”钱逸群道,“刚才那些话是劝徐大人的。其实泰西的数学、天文,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年时间,在文艺复兴之前。欧洲——呃,就是欧罗巴一直被天主教黑暗统治,比如哥白尼。因为说太阳才是宇宙核心,结果就被活活烧死了。”

    崇祯龇牙道:“真有此事么!”

    “真的,”钱逸群认真道,“现在耶稣会在我大明的主教是谁?汤若望?”

    徐光启吃惊地看着钱逸群,却不得不回答皇帝陛下的发问:“的确是汤若望,现于钦天监供职。”

    钱逸群道:“让汤先生来一趟,看他怎么说呗。”

    崇祯点头道:“去传汤若望觐见。”

    徐光启见状,心中暗道:看来这道人圣眷极厚,可不能让大明皇帝再去炼丹才好。

    钱逸群见徐光启神情纠结,心中无奈。之前嘉靖帝做得太过分,弄得现在文臣只要看到皇帝身边有道士,就胆战心惊。可以说,他们在心理上已经防道甚于防阉了。

    总算道士最多就是窃取一些教权、神权,没有向中世纪天主教那般连世俗权柄都一并握在手中,否则文官集团肯定会以更激烈的手段对抗道门。

    趁着汤若望没来,钱逸群问起了徐光启关于甘薯的问题。

    徐光启这时候脸sè才好看一些。他早在崇祯二年就上了《甘薯疏》,但是并不为内廷重视,皇帝也一直没有回话。能借着这个机会,将甘薯高产的重要xìng让皇帝听见,无疑是极好的机会。

    文臣们常常害怕因为无关紧要的事触犯天颜,实际上却没想过,皇帝也是凡人。凡人都有好奇心,都有jīng力受限的时候,逮着机会挑起皇帝的好奇心,那就可以畅所yù言了。何况徐光启历任三朝,如今是礼部尚书,阁老候选,年纪一大把,皇帝怎么也不可能不给点面子。

    “甘薯真能救活那么多百姓,为何各地百姓不肯种植?”崇祯听了徐光启的介绍,不由疑惑。

    “因为甘薯不值钱。”钱逸群替徐光启说道。

    崇祯是藩王入继大统,只是在信邸的时候跟天启帝一起读过几天书。听徐光启这类鸿儒说话着实有些费劲,更乐意听钱逸群的大白话。

    钱逸群也因此才不得已抢抢徐光启的风头,他道:“一块地的面积是固定的,地主当然愿意种更值钱的作物。譬如江南的地主都喜欢开桑园,种桑树,养蚕收丝,连稻子都不舍得种。湖广土地肥沃,能种稻谷,为何要去种甘薯?”

    “那山陕本就土地贫瘠,为何也不劝农种甘薯?”崇祯心头像是被一只猫挠了又挠,痒中带痛。

    “山陕那边,”钱逸群哂笑道,“别说甘薯了,就连草都没了。”

    崇祯身子一沉:“天下之大,竟然没一块让朕立足的土地!”

    “陛下也别着急,臣在扬州有一块地,到时候流民、甘薯都可以放在那儿。”钱逸群安慰崇祯道。这些rì子朝夕相处,两人年纪又相近,崇祯又没什么帝王霸气,颇让钱逸群觉得此人可交。

    实际上,明朝的皇帝虽然不算勤政,对于文治武功上的追求也不算迫切,但从做人而言,却是中国历代皇帝之中最有人情味的。这或许便是朱元璋只许小户人家女儿当选后妃的收获。

    “道长私产,终究有限得很……”崇祯摇了摇头,轻轻扶住额角,面露疲sè。

    钱逸群见状,收了手里的书,道:“这屋里空气混浊,咱们外面边走边说吧。”

    徐光启暗道:你这道人真是异想天开,哪有皇帝大臣在外面边走边说的道理?

    崇祯却习惯xìng地站了起来,上前挽起徐光启的手臂,道:“玄扈先生,如今看来你这甘薯的确是极好的,否则也得不到厚道长如此推崇。”

    徐光启闻言心中悲凉:老夫在天津种了那么多年甘薯,竟然还得靠一个道士才能学以致用。

    “至于如何天下推广,就由朕想办法,你回去荐些能吏,用以劝农种植甘薯。”崇祯继续道。

    钱逸群跟在一侧,心道:你大概不知道玉钩洞天到底有多大吧?

    事实上,钱逸群也不知道。不过他却知道那里有极其广阔的平原,有植物需要的光照和雨水,温度适宜,没有旱涝地震之灾。说实话,用来种甘薯都浪费了。

    一行人在花园里逛了片刻,一个大鼻子欧洲人终于赶来了。

    这人就是汤若望。

    钱逸群看着这张明显迥异华人的脸,大约四十余岁的年纪,心中暗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年长一些,不过对于科学家来说却是黄金年龄啊。如今的大明,貌似已经开始落后西方了?

    汤若望一来,见了徐光启,心中稍定,严格按照宫中礼仪向崇祯叩首行礼,等待皇帝垂询。

    “你们的天主,能管到大明的求雨么?”崇祯直截了当问道。

    汤若望是秉承利玛窦之学的,努力不让天主教义与华夏儒学发生冲突,在敬天法祖的问题上尤其谨慎。如今在天子口中吐出了“天主”一词,这其中祸福实在是难测得很了。

    “陛下,我主只是制定规则,而且将规则藏了起来。”汤若望谨慎地择选词句,“我们的数学、天文,只是去发现规则,并且利用它。而在我们的认知中,如果天不下雨,必然有它的道理,绝不是人能够干涉左右的。”

    “汤先生,”钱逸群上前道,“小道好奇问一声:现在欧罗巴的天文和数学,能够预测天气了么?不用说亚里士多德的《天象论》,小道问的是大面积,准确地预测未来数rì的天气状况。”

    汤若望知道明国的道士常有官身品秩,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小道士又是什么身份,谨慎且诚实地答道:“还不行。”

    ——当然不行,起码得等无线电发明之后才有可能。

    钱逸群心中一乐,板起面孔道:“既然你们连预测天气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我们对于规则的利用?”

    “这不科学!”汤若望叫了起来,“不可能因为一群人举行一个仪式,上帝就下雨!你们这是纯粹地浪费银子!”

    “其实,你只是借这个机会,想证明一下天主教的先知先觉吧。”钱逸群一针见血道。

    汤若望的脸上变得十分jīng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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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四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

    ..om     不得不说,崇祯其实是位十分开明的皇帝。他不顾朝中保守派的反对,同意徐光启、汤若望以泰西历法修订《崇祯历书》,这足以说明他对先进技术的包容xìng和接受程度,绝对值得称道。

    但是因为对钱逸群的信任,使得这位皇帝对天主教所谓的科学产生了成见和反感。

    ——这是一群自大的家伙。

    崇祯心中暗道。

    钱逸群身为神职人员,专业道士,肯定不能让天主教这个怪胎进入华夏,起码不能在华夏蔓延开来。光是天主教宣扬的那套末rì审判,在他眼中就是邪教的标志!

    然而换个角度,即便灵xìng文明真的在大明生根发芽,引导华夏走上另一条道路,但仍旧有绝大部分人是注定无法开启灵蕴的。这些人的出路何在?

    难道让未来的华夏变成一个两极分化严重的帝国?掌握了灵蕴和玄术的“仙人”,统治着愚昧落后的“凡人”?

    ——这不是我的初衷啊!

    钱逸群看着窘迫的汤若望,道:“其实你们的数学、天文,乃至化学、物理,都有可取之处,应当在大明推广开来。然而妄自议论指摘自己不了解的内容,这是对所有人,乃至对你们的信仰不负责任。”

    “我奉主的荣光来到这里,必要传播真理。”汤若望已经感觉到了皇帝身上传来的冷漠,按着胸口的十字架,虔诚说道。

    “真理?”钱逸群轻笑一声,“只是你们拓展教脉,维护教权的借口吧?难道要我向陛下讲述一下你们烧死女巫的历史?”

    汤若望惊诧地望向钱逸群。

    “唔,好像现在仍旧在烧吧?”钱逸群算了算排巫运动的时间,“说不定等我大明与你们德意志建交,皇帝陛下的大使还能亲眼见证一番排巫的壮阔。”

    “你、你知道德意志!”汤若望震惊了。

    在这个国度,只有与天主教会走得近的开明绅士能够分辨欧洲各个国家的区别。而道士、和尚这种在传教士眼中的巫婆神汉,愚昧的原始巫者。根本不可能知道千万里之外的世界。

    “现在还是在神圣罗马帝国辖下吧?那个既不神圣也没罗马,更谈不上帝国的国家。”钱逸群笑了笑,“呵呵,我知道的不多,但显然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道长是如何得知的?”崇祯也好奇了。

    “神游啊。”钱逸群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静定之中,神游八荒,纵横古今。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么?说起来,对了,一三四八年黑死病大流行的事,汤先生还记得么?”

    “什么病?”崇祯倒是来了兴致。

    汤若望脸sè惨白,他是被“一三四八”这个准确地教历年份吓到的。

    即便是明国的教徒,也很难搞清楚“格里高利”纪年。

    “就是我们说的鼠疫,”钱逸群道,“从意大利佛罗伦萨开始蔓延到了整个欧罗巴大陆,死了近千万人。然而让人受不了的是,这种由老鼠传播的疫病。被认为是女巫借用猫施展的巫术。人们见猫就杀,从而导致鼠疫更加无法控制。”

    崇祯吸了口气。道:“真是愚昧。”

    ——回过头看看,的确很愚昧。

    “汤先生,小道可有虚言?”钱逸群问道。

    汤若望垂下头,道:“当时的人们正是因为不了解主父的规矩,才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他们当时却是相信自己没错,”钱逸群道,“诚如你现在坚信自己没有错。”

    “但是祈雨。这是不可能的,这不科学!”汤若望坚持道。

    “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钱逸群盯着汤若望,“你想用不过百年的科学来挑战我们数千年的传承。太自不量力了。”

    “作为主的牧羊人,我无意挑战什么!我只是希望不要给帝国带来无谓的损失!”汤若望坚持道,“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八年,我热爱这里一如热爱我的故乡……”

    “你其实只是想获得朝廷的重视,允许你们大范围传教吧。”钱逸群打断了汤若望的表白。

    “天主的教会,理应受到公平的待遇。”汤若望毫不避讳道,“在你们这些和尚道士浪费国家财力的时候,我们正为国家做着努力,为什么不能受到一样的对待?”

    汤若望在八年前刚刚入京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准确预测月食,在士林中取得了不小的声望。然而在取得平等传教权的问题上,却迟迟无法得到进展。这些明国人看似没有信仰,或者信仰斑驳混杂,一旦触摸到天主真正的福音,却又会掀起极大的抵抗。

    这让汤若望一度产生了绝望的心情。

    然而,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汤若望还是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努力着,努力将天主的荣光带到这里,洒下光明。

    ——除非皇帝成为教宗,成为上帝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否则你这个幻想始终是虚幻。

    钱逸群听到汤若望提出的平等教权,不由心中暗笑。

    “陛下,臣以为,以事实检验真理,此言极善。”徐光启找准机会进言道,“若是此番祈雨不成,可知西教果然有其殊胜之处,该与佛道一视同仁,准开道场。陛下,想当年白马驮经,佛宗初来,谁又知道它能有今rì这般不可诋毁之教化之功?”

    崇祯轻轻捻了捻胡须,问钱逸群道:“道长怎么看?”

    “西教若是传播数学、天文,自然之理,臣以为是可以鼓励的。”钱逸群道,“但是要在大明传教,还需谨慎。徐大人说了白马驮经的故事,臣却看到擅自传教的白莲、闻香之乱啊。”

    “若是允许主教传播,邪教异端自然也就多了个敌人!”汤若望连忙争辩道。

    现在各地还有天主堂,属于公开传教状态,缺的只是大明官方的认可。如果一旦被打入白莲、闻香教一列,那就连公开传教都做不到了。

    崇祯微微颌首:“此事不急,且看祈雨结果再论。若是果真求来了雨,那又如何?”

    “那……说明就算不祈雨,也该下雨了。”汤若望到底还不是官僚,不能理解平衡之道需要有舍有得。他自己站在了只赢不败的立场上,谁还跟他玩这个游戏呢?

    徐光启微微摇头,道:“陛下,若是西教错了,可见其学尚有不足,当责令jīng研,以免误人误国。”

    这其实也是只赢不输的立场。所谓责令,是在肯定的前提下做出的。原本就不承认的话,哪里来的“责令jīng研”?

    钱逸群心想:所谓上根器者成其仙道,下根器者成其人道。道人我不能断了下根器者的生路,否则太也作孽,且让你一步吧。

    崇祯见钱逸群默然无语,当他默认,于是自己也跟着默认了。

    ……

    徐光启与汤若望一起出了大内,这位老尚书方才道:“今rì这事,且不能外传啊。”

    汤若望感觉自己丢了传教士能言善辩的脸面,喏喏应承。

    “神甫真的确定他们求不来雨么?”徐光启追问道。

    汤若望微微摇头:“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很难分辨。比如说真的下雨了,怎么证明是他们求来的呢?”

    徐光启若有所思,拈须不语。

    ……

    大内之中,崇祯也为祈雨的事多了一分心思。他问钱逸群道:“番僧真能求来雨么?”

    钱逸群微微摇头:“我哪里知道去?不过那个三丹喇嘛看起来有些修为,或许借助密教法门,能够成功也未必。”

    崇祯又道:“还有几rì便是祈雨的时辰了,朕却有些焦心。”

    “常将有事做无事,陛下rì理万机,不可事事挂心。”钱逸群说着,突然忍不住笑了。

    “道长笑什么?”崇祯疑惑道,丝毫没找到笑点。

    “臣想到了李万机。”钱逸群忍着笑道。

    “李万机?是谁人?”崇祯一脸茫然。

    “臣也说不清,不过是个天下数一数二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哦?难道会比朕的皇后还美么?”崇祯信以为真。

    ——你真没见识,我家以琳就比周后美了百倍!

    钱逸群按捺笑意,道:“恐怕是了。否则为何陛下阁老、六部堂官,这么多大人物动辄都要rì李万机呢?”

    崇祯愣了愣,旋即一口口水喷了出来:“忒也粗俗!不当人臣!”

    钱逸群没料到皇帝反应这么大,连忙遁入翠峦圣境之中,去溪水旁洗了把脸,这才出来。崇祯笑得前仰后合,身子弓得像只虾子,哪里会注意到钱逸群已经消失了那么一瞬。

    周围太监不明所以,连忙上前扶住皇帝,帮忙顺气抚背,生怕笑出个三长两短。

    等崇祯帝笑得差不多了,王承恩上前呈上一份奏本,却是顺天府尹呈报,说是近来有妖人身拖九尾,面露狐相,以白绫铃铛为器,屠戮生民。顺天府派兵捉拿,业已往北逃窜,不知所踪,请皇帝派出法力高强的道长为民除害。

    “这奏本若是放在上个月,定要教顺天府尹丢了顶上乌纱!”崇祯将奏本转给钱逸群,笑骂道。

    钱逸群通读一遍,心中顿时勾勒出一个人物形象:这说的不是以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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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一)

    ..om     王登库坐在敞亮的书房里,头靠在椅背,闭着眼睛,听账房们报出枯燥的流水账。这些账房先生都是王家用惯的老人,知道这位东家看似小憩,其实心中不知道有几付算盘,哪怕一钱银子没对上,都能让他心算出来,故而不敢有丝毫马虎。

    在先生们背后,站着一个瘦削的男人,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yīn影之中。虽然已经到了chūn天,他却仍旧身穿一套深sè的袄子,好像十分怕冷。这人无声无息站了许久,直到这一旬的流水账报完。

    王登库睁开眼睛,起身朝诸位账房先生拱手,团团作揖,道:“辛苦诸位先生了,请先回去休息吧。”

    先生们连忙回礼,鱼贯而出。

    王登库这才重又坐下,朝那年轻人道:“介怀,事情办妥了?”

    那瘦小的男人这才从yīn影中走了出来,阳光晒到他脸上,苍白得毫无血sè。他道:“父亲,宫中已经回了消息,那道人已经看了奏本,当即就出宫了。咱们在宣武门的耳目也回报说,他骑了一头鹿,直往北边去了。”

    “他那些同伙呢?”王登库从案头上取过一张信纸,提笔写了起来。

    “都一一核实了身份,全都在京师。”王介怀道,“不过宫里说,他在走前送出了一只纸鹤,不知是否写给那个妖女。”

    “只是一只么?”王登库皱了皱眉头。

    王介怀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您看……”

    “一只不够啊!”王登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重重靠在椅背上,“他还有个天师府的帮手,听说正在上京的路上。若是这纸鹤是传给他的,那他就不跟狐女联络一番么?此事有蹊跷。”

    王介怀垂头想了想,道:“父亲,孩儿倒觉得,这一只纸鹤才能说明他上当了。”

    “哦?”

    “他知道顺天府尹奏请皇帝派人。却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在追那妖女。若是贸然飞鹤传书,让人抓住了尾巴,岂不是暴露了那妖女所在之处?”王介怀不像是与父亲说话,倒像是与自己的东家探讨一般。

    王登库想了想,缓缓舒展眉头:“的确也有这可能。且看他这一路赶到哪里。”

    “是,孩儿已经飞鸽传书沿路各个据点,把他往北边引。”王介怀道,“他若是反应慢些。恐怕这一路就上赫图阿拉去了。”

    王登库对于儿子的玩笑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喷气声。他道:“两rì之后便是喇嘛们登坛祈雨的关头,千万不可大意。”

    “父亲,”王介怀犹豫了一下,“孩儿听说了一个消息,但是并未坐实。”

    王登库眉头紧了紧,旋即松开,道:“你这孩子从来谨慎,这种风闻之说竟然放在心上,必然有些道理。你且说来听听,就算不实也不是你的过错。”

    王介怀这才放心。道:“是宫中传出的消息,说是贵妃派人在法坛之中做了手脚。要毁了祈雨的事。”

    “哦?”王登库疑道,“是银子出了问题?”

    田贵妃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热心推荐番僧鼓动祈雨,她这么做,只是因为王家给了足够的银子!如今田贵妃倒戈,这其中唯一存在的问题多半也是银子。

    “银子是孩儿亲自送到田弘遇府上的,绝不会出错。”王介怀紧张道。

    王登库沉吟道:“还是去查查才好,须知小节不谨必酿大祸。”

    王介怀点头称是。倒退而出。

    ……

    钱逸群在宫中给符玉泽发了一封纸鹤,让他速度入京,自己径自骑了老鹿向北奔去。

    他出了京师之后。在沿途茶铺酒肆落脚,多有人议论这九尾妖狐吸取人阳jīng之事,恍如目见耳闻。钱逸群知道这些话里十停信不得一停,也权当路标,一路北上。

    越到北面,这故事也就传得越大。还说来了一群和尚、道士追着她要除妖卫道,甚至连两相争斗的现场都还能得见一二。

    “……那狐妖,真好身手!一道白练甩出就要人命。那上哪里绑的是铃铛?分明是催命符啊!……”

    说书先生站在台上,说得情形兼备,真把人带入了狐妖取命的故事之中。

    钱逸群坐在台下,自顾自叫了一碟炒豆下酒,却只是吃豆子,不喝酒。他听了半晌,起身摇头,暗道:到了山海关,这故事就已经听不得了,再往下走就没意思了。

    “这位可是厚道人?”一个武将打扮的壮汉站在了钱逸群桌边,客气问道。

    “正是。”钱逸群眼都不抬,“军爷可有事么?”

    “在下是团练总兵官吴襄吴军门的家丁,”那壮汉道,“我家老爷听说厚道长法驾降临僻地,想请道长过府一叙。”

    “吴襄啊……”钱逸群道,“是吴三桂的父亲?”

    “我家公子的确讳三桂。”那壮汉道。

    钱逸群侧过身,打量了那人一番,道:“我看你身材魁梧,勇猛彪悍,怎么才是个家丁?”

    那人受了钱逸群的吹捧,笑道:“军中亲卫之兵,都是将军们的家丁。”

    辽东将门形成势力绝非虚言。一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将军们的亲卫,而这些亲卫却都不是国家的兵士,也不是募兵,而是将军的家丁。只有如此,将军们才放心,这些家丁也有升迁的希望。

    即便是军神戚继光,也不能免俗。至于传说中养敌自重的李成梁,那更是将这事做到了极致。

    当然,也有的将军与众不同,譬如东江镇的毛文龙喜欢认义子。他经营东江以来,竟然收了上百个义子,皮岛几乎成了毛岛。直到袁崇焕矫诏杀了毛文龙,才让那些人改回本姓。

    “既然是吴襄吴军门有请,我得去坐坐。”钱逸群拍了一把豆子进嘴,起身道,“前面带路。”

    那壮汉见任务如此简单就完成了,心中高兴,一路上为钱逸群讲解山海关的典故战史。历任督抚的轶事,决不让贵客无聊。

    钱逸群盘算着符玉泽入京的时间,脸上只是保持微笑,时不时发出“呵呵”两声表示应和,倒也融洽。

    就在钱逸群进了吴襄在山海关的府邸时,符玉泽也赶到了的京师的大门外。他被钱逸群传书急召,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也只有两条路摆在他面前:要么说服顾媚娘先上běi jīng。要么就得继续在深山老林、周边州县寻访杨爱的下落。

    两害想取其轻,他还是更希望找个舒服点的地方休整一番。

    顾媚娘虽然跟杨爱有了姐妹之情,但这并不足以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过着辛苦不堪的生活。接到了老师的手书,媚娘顺坡下驴,将寻找杨爱的事委托给了江湖上的几个青皮小帮,自己入京充当老师的帮手。

    钱卫自然是以钱逸群为重,不用考虑也是跟着一起入京。

    三人虽然担心杨爱,因为找了数r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知道她有心躲起来了。也只好安慰自己:好歹是个灵蕴觉醒的剑客,哪里就那么容易遭到危险呢?

    “老师说。让我们先去孙阁老府上等着。”顾媚娘道,“只是不知道孙阁老住在哪里。”

    符玉泽笑道:“这个容易,咱们只当是迷路了,约好了地方让他们来接咱们就是了。”说着,符玉泽问清楚京师最热闹的地方所在,放出纸鹤,径直与顾媚娘享受这花花世界去了。

    钱卫已经习惯了不说话。便跟在后面,一则自己开开眼界,二则也不至于走散。

    符玉泽却没想到。来找他们的人并非是孙承宗府上的家人。

    而是皇宫大内的太监!

    与太监们同来的,还有一位天师府的旧识。

    江奎江道长。

    江奎是看着符玉泽穿开裆裤长大的,一直将“符娃娃”挂在嘴头,丝毫不当他成年人一般尊重。符玉泽心中不爽,却因为江奎是张天师的师兄,他的师伯,虽然不在天师八将之列,但玄术修为也不可小觑,只能吃了这个闷亏,乖乖称呼“师伯”。

    “你果然跟那野道士混在一起?”江奎见了符玉泽,劈头问道。

    符玉泽旁顾左右,意yù言他。

    ——竟然敢说我老师是野道士!若不是我打不过你,肯定要你好看呀!

    顾媚娘抿着嘴,瞪着江奎,心中暗道。

    “咳咳。”她见符玉泽回避,一声轻咳将他顶了上去。

    “厚道长对我教诲良多,”符玉泽只得冒着顶撞师长的危险,硬着头皮道,“而且张师伯让我随他参师修行,必然不会是什么江湖野道。”

    “张师伯?张显庸么?”江奎直接道出张天师的名讳,让符玉泽心中不悦。

    然而江奎是是张天师的师兄,称呼名讳只可说不客气,并不是不可以。符玉泽只好道:“是,正是嗣教张师伯。”

    江奎无语了。

    相对于掌握了道录司的江奎江大人,那位远在龙虎山的嗣教真人才是真正“掌天下道教事”的大人。如果张真人认为这道人修行不错,那他就是正儿八经的道人,甚至可以授箓升品成为道官。

    反之,一旦张真人说这人是邪门,哪怕是他江奎,也会瞬间变成跑江湖的野道,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快些随我进宫吧!”江奎没好气道,又看了一眼顾媚娘:“这两个是……”

    “这位卫老伯是厚道长的长随,这位顾小姐是厚道长的学生。”符玉泽连忙介绍道。

    不等两人见礼,江奎已经转身道:“快些入宫,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呢!”

    “德xìng!”顾媚娘嘟囔了一声刚学来的京师语,狠狠剜了符玉泽一眼。

    符玉泽面露委屈,垂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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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二)

    ..om     太监们rì夜赶工,总算在祈雨吉rì之前将三层高的法坛筑好。这座法坛虽然只是临时一用,用过便拆,但天家做事,绝不会只搭个木头台子。

    为了筑成这座法坛,非但要将喇嘛们圈定的地方草木移开,在外围以他们的阵图要求重新栽种。而且还动用大内库存的花岗岩为基础,香山的泥土为肤表,夯实之后再铺上贵比黄金的“金砖”。

    这一路花钱下来,户部眼红,崇祯肉痛,耶稣会的传教士们纷纷暗道:果然是浪费国家财力,这么多钱捐给主多好!

    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崇祯又命首辅温体仁代祭,自己携皇后、田贵妃观礼,外廷重臣们纷纷上表,表示希望能够一同观礼。虽然是番僧祈雨,但从更高的层面来说,却是祭天的一部分,身为臣子应该与天子共同表示一下对老天的敬意。

    崇祯在这方面并不介意大臣们涌进内宫,反正这些人不会随地吐痰大小便,来多来少不过是个位子的问题。

    众臣得到了许可,当然也十分高兴,在家吃了午饭,纷纷往内宫而去。

    原本只是小范围才知道的内宫祈雨,竟然成了一次盛世。在京官员三品以上的部堂高官几乎一个不落,就连科道言官都只留下了少量值班御史,抱团观摩祈雨盛况。原本拟好的名单因为鱼目混珠的人太多,故而失效,内宫的太监们收罗了整个紫禁城的条凳、方凳,才解决了座位问题。

    “老祖宗,我这眼皮子跳了一天,可别有什么事吧。”王承恩小心地对曹化淳说道。

    曹化淳看起来一身老态,其实才五十余岁。他因为家贫,受近君养亲之风,十二三岁入宫为宦官。在宫里学得诗文书画样样jīng通,深受司礼监大太监王安的器重。后来魏忠贤害死了王安,大肆弄权。他被发配南京,颇受虐待。崇祯继位之后,曹化淳回到京师,此时已经老态斑斑了。

    “你是累了,寻空眯瞪一会儿就好了。”曹化淳悠悠道,“今天的祈雨就算有事,也是那些大师们的事,咱们只要照顾好皇上就行了。”

    王承恩称是。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曹化淳独自闭目养神坐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唤到:“小安子。”

    “奴婢在。”随侍小太监连忙从门外进来,“老祖宗有何吩咐?”

    “让御马监的人护好大臣们,”曹化淳道,“陛下身边都得是咱们的人。”

    “这……”小安子迟疑道,“老祖宗,咱们这边都是文弱,哪比得上那些马上的武夫呢?”

    御马监从职能上看,只是皇帝陛下想骑马的时候才会冒个头。实际上从宣宗时起,御马监就已经成了禁中武力的一部分。相比于做样子的大汉将军们。御马监的太监恐怕战斗力更强些。

    “你以为,你比我高明了?”曹化淳yīn**。“还不速去!”

    小安子吓得冷汗淋漓,连忙跑出去安排。

    崇祯当然不会对这事有什么过分关注。他这两天乘着钱逸群不在,正将之前扬州府的一份奏本翻出来细细品味。这奏本是扬州知府递上来的,走的是正规程序,通政司在上个月才移转到内阁,而内阁根本就没打算上报。

    因为奏本里只是说扬州开发出一块飞地,能增产粮食。开挖矿产,大小如县,希望能够能够置官理民。内阁的意见是着令扬州府代行政治。至于开衙设县,暂且等等。

    崇祯特意将扬州的奏本翻出来,无非是因为挂心钱逸群说的:“臣在扬州有块地。”而且,他这些rì子通过《墨憨斋志异》,也多少知道了玉钩洞天的事。将玉钩洞天发现的时间与扬州府的奏本对应起来,这位年轻敏锐的皇帝很容易就猜到:厚道人说的那块地,就是玉钩洞天吧!

    ——那道士问朕要云台山,却不说这玉钩洞天的事,显然是将这玉钩洞天视作了私产啊!

    崇祯心中一怒,脑子里旋即想起那句老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不过……这玉钩洞天不是在天下,而是在井下呀……

    ——不管那么多!凡是大明兵卒能到的地方,便是我大明的土地!

    崇祯已经心中盘算,如何收回自己的土地,或者说,封赏给厚道人多少才比较合适呢。

    ——如果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广阔无垠,大明哪里还会有什么流寇!

    崇祯心中激荡。

    甚至于王承恩进来,他都没听见。

    “陛下,”王承恩又叫了两声,“陛下。”

    “唔?什么事?”崇祯阖上手里的奏本,声音里充满中气。

    “陛下,都在等您去看祈雨了。”王承恩道。

    崇祯点了点头,起身道:“摆驾吧。”

    王承恩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皇帝起驾!”

    大明的皇帝的尊驾浩浩荡荡往御花园里去了。

    ……

    法坛上的喇嘛们显然很惊讶,竟然来了这么多围观的大官。看着他们身上一个个飞禽补服,都是三品大官,让伊勒德心中震撼良久。

    ——若是将大明的朝臣们一锅端了,多尔衮岂不是得给我更多的好处!

    伊勒德再放眼看去,在座的哪里还是大明官员,一个个都是等他大快朵颐的鸡鸭鱼肉。若是刺杀崇祯成功,大明充其量就是换个皇帝。但要是将这些人都杀了,大明足足要乱上五六年。

    一声法螺高扬。

    祈雨的时辰到了。

    伊勒德收摄心神,身穿大红法衣,在众喇嘛的护持之下,一步步走上坛庭,跪在马头金刚像的唐卡之前。

    马头金刚是慈悲观音的化身,是后红教本尊像中最为受人崇拜的。作为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被人抬出来祈雨,解除众生痛苦,也算是合情合理。

    崇祯坐定之后,发现自己圣驾前有些非官非道的庶人,招呼王承恩过来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王承恩一一指认,原来是厚道长安排入宫准备护法的人选。正是白氏兄弟,阿牛师兄萧逸升,钱卫与顾媚娘。符玉泽一身道装,跟在江奎身后,却在崇祯帝之侧。

    崇祯看着顾媚娘的背影,暗道:厚道人一副清心寡yù的模样,学生倒是收得水灵得很,不知道他有没有半点不正经的念头。

    那边番僧用藏语、蒙语诵念着佛经,众汉官也不知道哪本佛经里有求雨的内容。反正这种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起来yīn阳顿挫颇有意思,而且天地之间果然刮起了一阵凉风。

    随着凉风的越来越盛,原本明亮的午后天空,聚起了一抹黑云。这云越积越厚,隐隐传来雷声轰鸣。

    围观众人纷纷惊叹,暗道:这番僧果然有些本事!竟然真的将雨祈来了!

    田贵妃坐在崇祯左侧,兴奋道:“陛下,您看,臣妾是否有举荐之功?”

    崇祯已经嗅到了空气中cháo湿的雷雨气味,心中舒畅,高兴道:“当赏!皇后,你看该赏些什么。”

    周后心中不悦,脸上平静如常道:“就如礼制吧。”

    这话说得有些扫兴。

    从礼制来说,后妃是不该有什么“举荐”的,自然也不会有因为“举荐”而产生的赏赐。

    田贵妃恨恨看了周后一眼,崇祯却仍旧饶有兴致地看着伊勒德施法,只盼雨能下透,彻底解决京畿大旱。

    ……

    徐光启从钦天监众人之中找到了汤若望,使了个眼sè,让他上前。汤若望小心翼翼分开周围官吏,凑到礼部尚书面前。

    “他们做了么?”徐光启问道。

    汤若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做好了,只要下完雨,我就可以证明,这场法事只是适逢其会。”

    徐光启暗暗点头,又道:“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一步步来。”

    汤若望点了点,退了下去。然而他看了看乌云密布风雨yù来的景象,想起刚才万里无云的天空,心中暗自祷告:我的主啊,难道您也会响应异教徒的祷告么?

    江奎的脸sè却是越来越差,他隐约举得这祈雨的法术有些不对,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危机感,好像有一头猛兽藏在暗处盯着他。

    老道士环顾左右,见旁人都面带幸喜,好像旱灾眼看就能解除了一般。他转过身,看到符玉泽怔怔出神。

    符玉泽跟他有同样的感觉。

    感知到江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符玉泽回过神来,对江奎道:“江师伯,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江奎不动声sè道。

    “雷气过盛,水炁不足。”符玉泽五行强水,对于水的感觉远比其他人敏感。他甚至能够单纯靠感觉分辨出水质的好坏。身处眼下这个环境,竟然没感受到足够的水炁,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无论是祈晴还是祈雨,都是用自身灵蕴借助法坛的加成,引导天地之炁,在局部范围内影响天气变化。故而番僧求雨,那么坛庭周围便应该水炁最为充沛的地方。

    然而现在……符玉泽看了看手臂上立起来的汗毛,道:“水炁几乎没有增加!”

    狂风大作,送下了第一滴雨水。

    这滴水引来了众臣的欢呼,引来了皇帝的兴奋,引来了贵妃的娇嗔……

    随着一记耀眼的强光,一道银蛇在乌云中显露峥嵘,江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失声叫道:“保护陛下快走!这是大威天龙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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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三)

    ..om     大威天龙阵。

    通过阵法的加持,施展出大威天龙咒的威力。

    天昏地暗,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

    唯一的光亮便是云层中穿梭的一道道银亮电蛇,宛如天龙。

    寻常修士,哪里可能制造出这样的天象?除非法坛的加持。伊勒德是有资格被封为法王的人,累世修行,光是自己通达了的前身,便多达十三世。如此修为,即便借助法坛的威能,要引下天雷轰击一个小点,也是无比困难。

    第一道水桶粗的霹雳轰击下来,打中了法坛东面的一株大树,顿时燃起熊熊烈火。这个位置距离皇帝足有一里之遥,可见准头差得太远。

    “是大威天龙阵!”江奎跳了起来,“番僧要行刺陛下!”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位穿着正六品官服的道录司左正,怀疑这老道士得了失心疯。

    符玉泽一跃而起,冲向帝驾,瞬间被大汉将军的长枪大戟拦住了去路。

    “让他说。”崇祯也被这天象压得胸口发闷,见是天师府的少年道士,金口玉言发话道。

    “陛下!这不是祈雨,这是番僧的邪术。”符玉泽声音尖锐,刺破了轰轰雷声,传到了皇帝陛下耳中。

    崇祯心中一惊,望向身边的曹化淳。

    曹化淳顿时反应过来,尖声喊道:“观礼毕!皇帝陛下起驾回宫!”

    伊勒德远远看见皇帝想跑,心中暗笑:我布置了这么多,岂容你说走就走?

    先导太监很快就惊恐地发现,在回去的路上了,不知何时多了一堵黑雾一般的墙。看似雾气翻腾,软绵无力,但怎么都无法穿过去。

    “是御虚照影阵么!”文官之中有人惊恐叫道。

    此人正是王心一。

    这位致仕的刑部左侍郎,上个月被起复,加刑部尚书。依照明朝朝堂的惯例。致仕大臣一般是不会再起复授以实职的。除非内阁缺人,需要有资历有能力的老臣帮忙,皇帝才会如此诏令。

    上一个起复的是孙承宗,如今的阁老,兵部尚书。

    故而王心一得到私下消息便已经起身赴京,在半道上截住了圣旨,早钱逸群一行人半个月回到京师。这次他来观看祈雨,其实更多的是想与厚道人这位故交套套近乎。谁让厚道人已经是皇帝陛下的新宠了呢!

    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命数坎坷。到了晚年,接二连三碰上御虚照影阵这门玄术。

    众人还来不及问王尚书是如何得知这个阵法的,只见一道更为粗壮的霹雳,带着风雷之声,从九天之上轰击下来。

    “是乾清宫方向!”有眼尖的宫人喊了起来。

    霹雳轰在了宫殿上,顿时腾起一道数丈高的火焰,在薄薄的黑雾之中映得天空火红一片。

    “杀了那番僧!”崇祯顿时想起了《墨憨斋志异》创刊号中的故事,好像也是一个和尚施法,引来天地变sè。

    ——唔,好像就是大威天龙什么的!

    崇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恐惧。指挥大汉将军:“破了他们的法坛!”

    “去找厚道人来!”王心一随着护驾的文官一同涌向崇祯帝驾,一边高声喊道:“只有厚道人能救我们了!”

    江奎听了脸sè铁青。但却不敢当面指摘一个正二品的部堂正印。

    顾媚娘听了颇为自豪,暗道:还是你这个老头子有眼光!不过……我老师去了哪里呢!

    大汉将军当然不能等厚道人来,纷纷持枪挥剑冲向喇嘛们的法坛。

    这法坛分为三层,伊勒德站在最顶层。次一层有六个手持铁棒的喇嘛,分了六面而立,对攻来的天子亲军毫无反应。

    第三层的十八个喇嘛突然高声唱经,其他匍匐在地上的喇嘛们。整整六十人,闻经而起,手持法器。列阵迎向大汉将军们。

    这些大汉将军听起来名号威武,实际上只是“人架子”,各个都身高八尺,但只是负责摆摆仪仗,打打板子,世代廕袭,根本没有实战经验。

    而这些喇嘛却正好相反。

    藏密有政教合一的属xìng,法王其实就是拥有领主身份的大喇嘛。这些喇嘛手下也有各种负责不同事务的喇嘛,伊勒德带来的就是负责暴力的铁棒喇嘛。

    无论是草原上的部族之争,还是宗教内的教派分歧,都能看到这些铁棒喇嘛的身影。

    如果说关宁军是大明最jīng锐的部队,那么这些铁棒喇嘛就是蒙古国的关宁军。

    实际上,这些喇嘛非但与关宁军对过阵,甚至还抽过女真铁骑的脸,是天下数一数二的jīng兵。

    明廷官吏不通藩务,见这些人是出家修行人,又没有兵器,便放进来近百人。然而他们却没想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器,在这些喇嘛手里都成了夺命的利器。如果能够预见一二,哪怕再多塞百倍的银子,他们都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一个个大汉将军的雄壮身躯倒下了,越来越多雷电从天空轰击而下,最近的已经轰到了圣驾前方。

    蹦起的石子甚至弹到了崇祯帝的脸上。

    皇帝陛下脸上生疼,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叫过符玉泽:“你能找到厚道长么?”

    符玉泽二话不说便飞出了一只纸鹤,然而,纸鹤只在空中悬停,不住地拍着翅膀,露出一脸迷茫不知该往哪里飞的模样。

    符玉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xìng只是摇了摇头,道:“陛下,小道这就去破了那番僧的妖法。”说罢,转身便朝法坛跑去。

    “我跟你一起!”顾媚娘追了上去,她虽然喜欢捉弄符玉泽,却不能看着符玉泽自己去送死。

    作为一个从小修习剑术的女侠,顾媚娘当然清楚那些铁棒喇嘛的身法招式,乃是不同于中土武学的上乘功夫。尤其当他们结成一个个小阵,足以攻破前方所有的敌人。

    只是伊勒德担心他们贸然出击,法坛会被蜂拥而入的大明禁军攻破,到时候就成了被分割的态势。只要有这些铁棒喇嘛护住法坛,他就可以用天雷将大明皇帝和官员干掉,非但在舆论上更有优势,而且自己首先立于不败之地。

    泄去了最初的雷霆之气,现在的天雷威力虽然小了许多,但更加容易控制了。

    眼看着雷霆越来越近,符玉泽也已经冲到了法坛之前。他从袖中挚出一张戊土神兵符,重重拍在地上,口中诵咒,只见泥泉如涌,长成了一丈多高的泥人金刚。

    伊勒德见了颇为惊讶,没想到骗走了厚道人,明廷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他口中高喊一声蒙古话,立时有四五个底层的铁棒喇嘛列阵相对,准备与这戊土神兵硬抗。

    符玉泽自己却也被吓了一跳。

    这戊土神兵竟然比之前自己符召出来的高出了两三尺,而且行动更加敏捷,感应更通达。自己一个念头过去,神兵便有所反应,隐隐之中好像如臂使指一般。他命神兵取了地上的枪戟,幻想出戏台上武生的身法,只见这神兵一腿蹬地,如座小山一般冲向喇嘛。

    那四五个喇嘛,登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原本挡在最前面的两个,更被这枪戟捅得断开两截,血肉横飞。

    正好皇帝陛下回驾此间,见了这血腥场面,顿时腹内翻腾,张口便吐。反倒是周后田妃两人,只是觉得恶心,并吐不出来,纷纷上前抚胸摩背。

    曹化淳见状,心中惊恐,生怕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这回驾祈雨坛可是他的主意,说起来也是很有道理:这番僧cāo雷不准,若是陛下离他近点,反而更加安全。更说不定他一个雷下来,将自己劈死了,岂不是大好?

    谁知道皇帝的承受能力竟然这么差。

    谁又知道,符玉泽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个小道士,竟然行出如此残酷血腥的手段来。

    “救命啊!”符玉泽高声喊道。

    戊土神兵虽然强力,但符玉泽本身的体术却十分堪忧。喇嘛们避开了神兵,手持法器朝符玉泽本人冲杀过来的,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眼看神兵折返不及,两道利剑从空中飞出。

    “咄!”顾媚娘手比剑指,御剑击退一个喇嘛。她对御剑的掌握还不够jīng纯,面孔绷得极紧,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钱卫的白虹剑护住了符玉泽身侧,旋身跟进,挡在符少身后。

    白枫腾身而起,脚尖虚点,从符玉泽头顶跃过,落在了喇嘛们身前。假剑一甩,将正面四个喇嘛统统吸引过来。

    白沙虽然体术几乎不通,却也手持红莲尺,跟了上去,保护符玉泽和钱卫的后路,不让人有机可乘。

    只是呼吸之间,一个小型阵就摆列而成,默契非常。

    江奎看在眼中,心中暗道:看来符娃娃的下山试炼还真有些用处了。

    王承恩满头大汗:这些人明明来的时候都是空手,现在怎么变出了这么多兵器!这、这、这要是陛下转过弯来,将来应景的时候便是咱家的罪状啊!

    “快看!”王心一突然指着天空,一团明亮的闪电球越积越大,宛如明月。

    这若是轰击下来,谁能逃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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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四)

    ..om     “快破了他的法坛!”白枫承受了四个喇嘛的压力,剑法不乱,但却不轻松。他眼见戊土神兵冲在前面扫荡铁棒喇嘛,不由暗恼符玉泽没有轻重缓急的大局观。

    符玉泽听他大喊,心中却十分委屈:我难道不知道擒敌先擒王的道理么!这些铁棒喇嘛的力气真大,竟然挡得住我的戊土神兵。

    这些铁棒喇嘛在藏地被视作护法神兵,由习武入手,继而修法,身手敏捷与力量之大绝非寻常人所能比拟。虽然他们的武器打在戊土神兵上并不会给符玉泽带来痛楚,但是巨大的击打抵抗之力,却让符玉泽的cāo纵符力的灵蕴深感滞涩。

    ——就像是被困在了泥塘里一样!

    符玉泽心中着急,眼看头顶的巨雷就要轰击下来,身后传来宫女太监文臣们的惊恐四号,不由咬牙硬冲,索xìng靠蛮力冲过了那些铁棒喇嘛的围殴,不顾一切地扑向法坛。

    戊土神兵的巨足终于要踏上法坛了……

    一道红光从地上泛起,其中印出了藏文秘字,死死拦住了戊土神兵的大脚。

    “法坛有防护!”符玉泽一颗心跌到了谷底,几乎绝望起来。

    “小心后面!”白沙叫道。

    太监们慌不择路,见这边有道长施展仙术,竟然朝符玉泽这些人冲了过来。他们本意是想寻求庇护,却不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即便是这些神仙们也挡不住头顶上那个巨大的雷球。

    符玉泽旋即转身,手中茅君笔凌空勾划,送进灵蕴,顿时太监们如陷泥淖,只能缓缓挪动,哭喊救命。

    “阿弥陀佛!厚道长人呢!”王心一还以为钱逸群身在宫中,犹不死心。

    他这声高呼,却感染了那些见识过钱逸群玄术的太监。王承恩也哭道:“陛下,不该放厚道长离去呀。”

    崇祯已经满脸煞白。纯粹是天子的尊严让他没有惊惶失措。他带着颤声叹了口气,道:“道长执意要去,谁能拦住。”他顿了顿,看着天上的雷球,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大明立国三百年,木字辈的天子便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原本以为皇兄为我顶了一劫,没想到我却仍旧逃不过去啊!

    “要阁臣们用心辅佐太子……”崇祯不自觉地想到了遗诏,然而只说了一句却说不下去了。

    ——这雷球之下。有多少人能够幸免呢?玄术威力如斯,朕若是真得天佑,必然要将这恶术封杀绝灭!

    崇祯心中泛起一丝恨意。

    玄术的世界就如动物世界。御前道士们勾勒出龙凤,好看却不存在;钱逸群描绘出牛马,实用且无害;而这番僧却让崇祯看到了虎狼熊罴,种种猛兽。

    正是这些猛兽,果然惊吓到了这位大明天子。

    伊勒德感受到天空中凝聚的雷电之力,那是一头天龙正在回应他的召唤。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看到了法王的宝座在朝他招手,布满了汗水的脸上终于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穿破压抑的空间。清脆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是?!

    伊勒德的笑容凝固了,作为一个准备充分的僧人。他很清楚这铃声代表的含义。那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而且……

    ——他怎么可能一rì之间从山海关回来!

    伊勒德心中充满了惊讶。

    这份惊讶旋即被酝酿成了恐惧。

    ——这个道人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杀手锏!

    伊勒德心中暗道:好在我有七宝法坛,除非他有毁天灭地的本事,否则休想破了我的坛庭。又或者,这根本是个假货!

    “厚道长!”同样对这铃子印象深刻的王心一四处寻找着打铃者的身影。

    终于,他找到了。

    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摇铃。轻轻摇晃。

    这小太监缓缓抬起头,迎着王心一的目光微微一笑。

    是钱逸群!

    钱逸群很想拽拽地喊一声:“臣来救驾!”诚如影视中的那些忠臣良将。旋即转念暗叫不对:我是天帝的臣子,又不是朱家的臣仆。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啊?而且万一被史官听到了,可是上千年的污点啊!

    “有我在,慌什么?”

    虽然极想喊一句能够震古烁今的名言,到最终吐出口的却是平平淡淡的六个字。甚至连声调都是平平,丝毫没有一点气场。

    然而正是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胜过了世间所有的语言。一瞬间,所有的哭喊声都停了,好像有人按下了“静音”。

    刹那之后,人群中又爆出了更为巨大的呼喝声,好像自己的生命已经得到了保证。

    钱逸群颇有些失神:道人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声望了?

    他忽略了一句老话: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崇祯帝看什么书,看到哪一句,有什么圣训,时时刻刻都有人关注。应景的时候,圣天子发现你竟然跟他英雄所见略同,而且看书的口味都一样,升官发财岂不是指rì可待?最近皇帝在看《墨憨斋志异》,京师士人怎么敢不买本瞅瞅?

    “道长,陛下在这里!”王承恩欣喜若狂叫道。

    “过来,”钱逸群加大声量,“全都到这个圈子里来。”

    ——哪里来的圈子?

    众人纷纷好奇低头,这才发现厚道人果然站在一个由绿草圈出来的圈子里。这草颜sè明显偏深,在一片嫩绿之中十分醒目。有几个记xìng好的官儿,顿时将这归于异术之中:因为他们可以肯定之前绝没有这个草圈。

    这一刻,也没有了官职大小,也没有品级高低,除了让皇帝先进去之外,所有人都展现出一幅当仁不让的气势,涌向草圈。

    还好这个草圈足够大, 能将所有人都包括进去。

    “喂喂!可以退回来了。”钱逸群冲白枫等人喊道。

    符玉泽连忙撤去了身后的泥淖,画符困住了那些冲过来的喇嘛,与白枫缓缓脱离战斗,撤入草圈之中。

    铁棒喇嘛虽然勇猛,但终究是人,一样也怜惜自己的xìng命。眼看天上的威胁越来越大,他们纷纷撤回法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诵经护法。对于那个巨大的泥石偶人却是视而不见,放任它一圈圈轰击在法坛的红光上。

    媚娘退回了圈子,顿时觉得身边人多得让她不舒服。还好圈子核心人并不多,因为天子的龙威和厚道人的神威,让那些看热闹的部堂高官不敢太过靠近。

    “老师!”媚娘叫了一声,分开左右人群,在一堆仙鹤锦鸡之间钻了过去。

    “一边呆着。”钱逸群低声道,双眼微闭,手中流水铃子稳健打出。

    顾媚娘偷看了一眼皇帝,满脸笑意地站在了钱逸群身侧,面露自豪之sè。

    崇祯也看了一眼顾媚娘,暗道:这位道长的弟子倒是年轻漂亮……他旋即抬起头,发现那雷球越发明亮,而且正在缓缓下坠,好像沉重得悬不住了。

    伊勒德心中很是惊奇:那些人聚在一起,是要殉死么?

    他听着风中的铃声,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定是厚道人什么厉害的手段,能保住他们。哼哼,大威天龙是何等威力!你这道人太也托大!

    钱逸群却不觉得。

    江奎喊出了大威天龙阵之后,钱逸群就将它理解为大威天龙咒的完整版。归家院一战最大的福利,便是开拓了他的眼界和胆识。有过置身于大威天龙咒之下的经历,大大削弱了他对于此咒的畏惧感。

    虽然钱逸群知道自己不能与高仁比肩,但这番僧也远远不如苦尘和尚啊。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番僧没看出钱逸群之前用的易容阵,而钱逸群却清楚地看到了隐藏在三丹喇嘛面孔下的另一张脸。

    这是修为的高低差异。

    虽然并不能直接判断玄术的高低,却也是一个人综合战力重要指标。

    ——若不是那个法坛,恐怕那番僧根本就施展不出大威天龙咒吧。

    钱逸群感受着的头顶传来的威压,已经能够听到电流轰击的劈啪声作响。

    “诛邪!”伊勒德高声喊道。

    电球微微膨胀,紧接着便急速收缩起来,在一声龙吟之中发散出耀眼的明光,疾速朝下方的人群冲击下来。

    “阵起!”钱逸群高声叫道。

    随着这声宣告,钱逸群手中的流水铃子摇身一变,变成了声声钟响,余音震颤,凡是灵蕴觉醒之人,无不恍惚。至于那些不曾觉醒灵蕴之人,更是头晕目眩。体质差者如王心一,索xìng昏了过去。

    伊勒德心中经文自涌,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打乱了节奏,喉头喷出一口逆血。好在这蓄力一击已经完成,雷球准准地轰向了地面的大明君臣。他索xìng垂下手中法器,放任身体自己修补,放眼欣赏自己杰作。

    这位未来的法王却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事。

    一株株不起眼的小树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者。它们错落有致,快慢有别,很快就撑起了一个巨大的翠绿光罩。

    这光罩流光溢彩,无论是曹化淳还是江奎,都面露惊惧。

    甚至超过了那团天雷。

    晃眼刺目的电光爆闪,让仰头的众人眼前一片雪白。

    电球结结实实打在了那张翠绿sè的光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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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五)

    ..om     钟声消散,仅余下一缕余音。

    钱逸群在众人不明所以看热闹的时候,便悄悄在地上埋下草籽,又将水杉的种子埋在八门混天阵的各个阵位。他虽然不知道那冒充三丹的喇嘛有什么图谋,布下这么大个防御阵,却可以抵御那些铁棒喇嘛,等待援兵。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勾动天雷,要直接将大明的高层首脑一举除尽。

    阵图的威力与布阵的材料息息相关。若是阵基与阵图属xìng相合,威力自然最大。若是相克,恐怕根本无法布阵。而八门混天阵却属于高级阵法,这种阵法并没有固定的属xìng,无论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任何一行,只要发挥到了极致,就能让它威力大增。

    钱逸群自己是五行强木,对树木有天然的亲和力。这种亲合力在草木之心的附着之下,数倍增长,再加上坎铃中的磅礴生气,足以使得的巨木以超人想象的速度生长成阵。

    这其中还有天师府缪建木的功劳,若不是他不惜血本的打出了拿到玉符,钱逸群也无从吸收那么jīng纯的天然木炁为己用。那一番洗礼下来,却是为钱逸群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好处在今rì便看出来了。

    雷乃天地正气,生于东方,属木xìng。如此强大的天雷压顶,旁人肝胆俱裂,钱逸群却浑然不惧。他承受过比这更强的木炁威压,早就有了免疫力。

    这力量之大却也让钱逸群十分吃力,运起神识灵蕴,将这雷气转入地下。

    伊勒德眼看着巨大的雷球被挡在翠绿光罩之外,心中七上八下,默默念诵:快破阵!快破阵啊!

    他生怕这道士真的能够将这雷球顶住,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就葬送在这里了。

    “破他的阵!”伊勒德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年代久远的暗黄人头骷髅,以随身佩戴的金刚锥在骷髅上画了一道秘符。

    这骷髅在符力的加持下。眼中爆出两团小小的红光,从伊勒德手中浮空,撞向法坛外一个倒地的喇嘛。

    这喇嘛正是刚才抵御戊土神兵的铁棒喇嘛,只是因为被神兵巨力砸中,闭气昏阙。那骷髅飞到喇嘛头顶硬生生往他头上一坐,登时痛得他醒转过来,翻身而起。

    “救命啊!”喇嘛撕心裂肺吼了起来,却全然没有半点用处。骷髅硬是压碎了他的头颅骨。钻了进去。

    只是转眼的功夫,这喇嘛通体泛红,血肉内脏纷纷化作脓水,流淌一地。

    只余下了一个骨头架子。

    这骨头架子通体银白,脖颈上却顶着一个暗黄头颅。这头颅脑门闪过一道红光,正是秘符文字。

    “破阵!”伊勒德狂喊一声,指向钱逸群。

    骨头架子呆滞不足一瞬,便张开双臂,朝钱逸群的八门混天阵扑去。只走出三五步的功夫,双臂便化作一对略带弧形的双刃。在乌云密布的黑昼中带起两从寒光,隐约透着的鬼火一般的荧光。

    钱逸群双手下垂。专心将雷电之球上的力量导入地下。他虽然看到了那诡异的骨架越跑越快,却心神都分不出一分。只要略一走神,那庞大的力量就要往身体之中硬灌。哪怕只是一丝,也足以让钱逸群气血翻涌,无法自持。

    “我去拦住它大!”白枫喊着便要往外跑。

    “别动!”钱逸群呼喝都,“不能出去!”

    白枫一愣,暗道:唔。是了,厚道人虽然大大咧咧的,但还算谨慎。这是要我身在阵中也好有一层防护。

    白枫是停下来了,却有人受不了。

    一个身穿獬豸补服的风宪官实在无法抵御头顶这巨大压力,终于jīng神崩溃,歇斯底里喊道:“妖人!你们这些妖人!你们都该被雷劈死!”

    顾媚娘暗道:我老师慈悲救你们,你却敢这么咒骂我老师!等出去了定要你好看!

    少女又看了一眼钱逸群,见老师无动于衷,心中这股气倒也渐渐平息。

    那言官若只是这般喊喊,倒也无妨。钱逸群早就宠辱不惊,哪里是这种小角sè能够骂动的?偏偏他自己毅力不足,jīng神崩溃,被钱逸群适才jǐng示白枫的话所影响,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不能出去!”这个声音。

    这声音就如魔咒一般,无论他望向谁人,都像是那人在对他吼叫。

    “我是进士!我偏出去!”言官嘶吼着冲出了绿草圈子。

    ——白痴。

    钱逸群心中暗道,却没有丝毫悲悯。

    刺啦啦!

    一道蓝sè的电光击破空气,打在那言官身上。

    青烟散尽,地上只余有一具碳化了的尸体。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人甚至反应不过来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崇祯努力将自己的眼睛从那焦炭上拔了出来,心中惊诧莫名:这是什么!是厚道长的法术么!是厚道长恼怒他出言不逊么!

    崇祯作为这个国家唯一有资格最终决定人xìng命的人,杀人的手段很简单,只是在一排名单上用朱笔打个勾。勾到的死,漏掉的生。他从未对此有过心理负担,他深信每个送到他面前的名字都是死有余辜……

    然而此刻,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钱逸群。

    ——我真想有这种要谁死谁就不得不死的能力啊!

    崇祯心中暗暗叹道。

    圈子里的所有官员、太监,都吓得跪倒在地,仔细丈量着那道绿sè的草圈与自己的距离。生怕不小心踏出圈子,犯了道长的忌讳,被天雷劈成焦炭。

    骷髅骨架转眼已经冲到了八门混天阵之前,举起右臂骨刃,在骨节错动声中朝绿sè光罩劈了下去。

    白枫下意识地举剑格挡。

    刺啦啦!

    一道电蛇赶到,打在骨架上。

    那骨架顿时化作一堆碳末,落在地上。

    ——狗撵摩托不懂科学……高压电下面是你们这么玩的么?

    钱逸群不知道众人已经将他视作cāo控天雷的黑手,心中暗暗鄙视那个伊勒德。

    “道长好手段!”受到了惊吓的钟晨纷纷叫好起来,声音中却带着哭腔。

    只要头顶这个电球不去,自己的生命安全就完全没有保障。谁都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道长,到底能够支撑多久。

    ps:  最近事情太多,抱歉了,先放一章短的出来,今晚努力再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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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十六)

    ..om     众人的欢呼声还没有彻底消散,地上的骨灰却渐渐凝成一团,重新站了起来。

    钱逸群惊讶地发现,这骨架上甚至没有丝毫被雷击过的痕迹。

    ——这不科学啊!

    骷髅站起身,表面上流动着电光,原本苍白的骨sè泛出青意。

    它举起骨刃,重重砍在混天阵的光罩上。

    光罩顿时迸发出一道翠绿光晕,颇为炫目。

    众人见护阵没破,真要欢呼,却见钱逸群嘴角缓缓流出一道殷虹的血迹。

    在被这骨刃劈中的时候,钱逸群已经无法彻底掌控这股施加而来的力量,只能硬抗了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就足以让他内脏震动,逆血上涌,无从抑制。钱逸群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这“喷”出的血,改成“流”,从而避免引发更大的震动。

    刺啦啦!

    又是一道电弧击破空气,打在了那骷髅上。

    这骷髅顿时散落在地,办成了一堆骨棒。

    众人吸了口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如果化成灰他都能再来,那这骨棒就完全不算什么。而且,同样的电击,第二次就只能将它打散,而无法化灰,那下一次的雷击呢?

    ——这不科学啊!

    汤若望不停地在胸口画着识字,口中背诵着《玫瑰经》,希望上帝的威能能够打败这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钱逸群眼看着这骷髅架子重又站起,再次挥动起骨刃,重重砍在了八门混天阵上。

    刺痛顺着灵蕴闯进紫府,穿过玄关,让**以为自己真的受到了攻击……剧烈的五脏收缩,引起了血管破裂和心脏的异常加速。浑身上下的一个根痛觉神经都像是受到了刺激,同时向大脑送去。

    钱逸群头颅阵痛,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混天阵的防御力登时被削弱了许多。巨大的雷气渗漏进来,在噼啪声中留下了数具焦炭。好在钱逸群及时止住了这种泄露,咬牙将阵图重又撑了起来。

    ——为什么我还是做不到举重若轻呢!

    钱逸群感觉嘴里一股腥气,这种痛苦远比身体上的痛楚更让他难以忍受。

    伊勒德满怀欣然,摸了摸嘴上的残血,暗道:你也尝到了这个滋味吧!

    钱逸群

    ——朕的亲军怎么还不来救驾!

    崇祯已经瘫坐在龙椅上无法起身,只是多年的皇家教育还是让他努力保持着本sè,大有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神勇之sè。他并不知道。这次对手为了达到毕其功于一役的效果,到底花了多么大的代价。

    天子的近卫亲军,以及御马监的兵马,此刻正严守在御花园之外,不让任何人进入,同时也尽忠职守地不转头看一眼。他们全被告知,现在御花园里正有高人做法,一旦有人闯入,很有可能导致祈雨不成。

    这些侍卫都是京畿人氏,谁家里没有几亩田地?自然不肯让这祈雨的事泡汤。而且这天象奇异。一定是那位高人已经到了做法的关键时刻。

    “咦,是在这里吧?”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雪白的残影一闪而过。

    侍卫眼前只是一花。两旁便荡起一丝香氛,脑海中只来得及泛起一个念头:好香……

    旋即眼前彻底漆黑一片,就连火把都不见了,一头栽倒在地。

    钱逸群咬着牙,总算站了起来,再放眼望去,视野中浮现出星星点点……这便是传说中的眼冒金星。

    “道士!我来了!”

    一声欢快的呼声从远处传来。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分明是以琳的声音啊!

    很快。一个身穿月白衣裙,粉sè纱衣的女子闯进了钱逸群的视野之中。

    ——看来我非但有了幻听,还有了幻视……莫非是我的大限到了么?

    钱逸群晃晃了头。运起草木之心,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的确是以琳。

    甚至连她尾巴上的纤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别过来!有电!”钱逸群扯着嗓子,耗尽最后一口力气喊道。

    以琳欢乐地笑道:“我来帮你!”

    ——你打算怎么帮啊!

    钱逸群心中忍不住暗叫,眉头不自觉地凑到了一起。

    以琳从腰间一团毛茸茸的绣包中扯出一条晶莹明亮细线,这细线随风而飘,越飘越长。

    伊勒德不知道这妖女从哪里来的,竟然敢闯进自己的千机大阵,想来有些本事。他连忙呼喝周围铁棒喇嘛,喊道:“去拦住她!”

    铁棒喇嘛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以琳奔去。

    以琳生怕再次被困入锁妖阵中,对这些同样没头发的番僧颇为忌惮,身形飘动之间已经朝后跃出数丈,将番僧置于自己与钱逸群之间。

    一个番僧好奇地伸出手,摸向那条飘荡在空中的银线。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好奇心给他带来了多大的恶果。

    以琳快乐地笑着,将最后一截银线扯了出来,松手一放,旋即跑得更远了。

    其他喇嘛毫无知觉地追了过去,却没发现那条不怎么起眼的银线已经黏在了他们身上。

    而银线的另一头,正随着风,飘向了钱逸群。

    “来抓我呀!”以琳迸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朝伊勒德的法坛跑去。

    “别让她过来!”伊勒德高声喊道。

    以琳笑容不变,一举跃上了戊土神兵的肩膀,袖中的飞出大一条白绫,顿时传来铃铛碰撞的清脆声。

    白绫紧紧缠住了跑在最前面的番僧。

    以琳轻轻一扯,白绫猛然后拉,将这番僧凌空拽起,拉到面前。

    那条几乎看不见的银线,紧紧地将其余番僧一同扯了过去,顿时摔做一团。

    以琳看了一眼在风中飘向钱逸群的银线,迅捷地收回了白绫,在喇嘛们的茫然之中,飘身而退。

    更多的喇嘛赶了过来,与地上刚刚爬起来的同伴一同想抓住以琳。以琳的身形突然加快,迅速地离开了这些秃贼。

    钱逸群只是用余光跟踪着以琳的运动轨迹。真正瞩目的是那根飘荡的银线。

    受到电磁的影响,银线终于加快了速度,搭上了众人头顶的雷球。

    瞬息之间,雷电顺着银线导向了沾染了银线的番僧。

    巨大的能量的瞬间将那些番僧击成焦炭,旋即在银线的另一端爆炸开来。剧烈的爆炸掀起了地上的泥土、砖石,将它们高高抛上了天空,旋即如同落雨一般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这记剧烈的爆炸,同时也掀去了法坛一角。巨大的戊土神兵旋即捶破了法坛的红光罩壁,重重一拳轰击在伊勒德的胸口。

    钱逸群只觉得压力顿消,旋即施展木替身,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丈开外。

    众人乍一看这身形,颇为意外,等转头去看厚道人,却见原本厚道人站立的位置上,只有一株孤单单的牡丹花树。

    鬼步!

    钱逸群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御风上了法坛,一把抓住伊勒德的领口。

    “哈、哈……”伊勒德被戊土神兵所伤。重重吐了口血,“你终究、杀不了我的……”

    “傻哔。”钱逸群淡淡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伊勒德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挡住了天龙的道人。竟然会吐出这等脏口么!

    “我说你傻哔。”钱逸群仍旧淡淡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想骂你而已。你这种傻哔绝对不值得脏了我的剑!”

    说着,钱逸群拎起伊勒德的领子,扔下法坛,吼道:“戊土神兵,踩死他!”

    “哈、哈、哈!你们以为。我死了,这个大威天龙阵就破了么……”伊勒德的气息越发衰弱,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兴奋。“你、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伊勒德眼中的光彩也随之消散。

    钱逸群站在法坛上,望向以琳,突然见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直朝以琳劈去。

    “金光速现!”钱逸群反应极快,在白光落在以琳身上的刹那,金光已经彻底笼罩了以琳的身形。

    雷声轰鸣,乌云并没有散去,越来越多的银蛇在云中穿梭起伏。

    越来越多的霹雳落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朝以琳奔去。

    ——亲,你这什么狐品啊!为什么这雷盯着你去!

    钱逸群从脚底凉到了头顶,扑向以琳,喊道:“过来!”

    以琳朝逆向而飞,一道霹雳落在了她适才站立的位置。

    “速度祈雨!散了这些乌云!”以琳呼喊着,脚下一刻不敢停歇。

    钱逸群取出金刚珠,二话不说掷向以琳:“还有两次!”说罢,高声诵出真言。

    以琳甩出白绫,当空卷住了金刚珠,收入手中,又喊了一声:“快祈雨!”

    钱逸群转身跑上法坛。

    这法坛原本的确加持之功,就如一个加持阵法一般。然而被天雷毁了一角之后,等于被破了法,再没有半点用处。钱逸群站在法坛,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腥臭气味从法坛破角处传出,也不知道是什么秽物。

    “祈雨!”

    钱逸群沉心静气,脑中在瞬息之间过了一遍师父所传祈雨册子上步骤,跳过了召集乌云之类的前戏,直接从催雨入手。他端起法案上一杯茶水,低声祝祷:“此茶乃蒙顶之尖,此水乃东井之华。供养圣真,罪灭福生;供养祖师,万福增生!弟子钱逸群,因天干地燥生民苦难,恳请圣真慈悯!”

    祷言诵毕,钱逸群身上一紧,庞大的吸力将他的神识直接拽入了紫府之中。

    钱逸群身上,顿时光华四shè,流光溢彩,宛如一战琉璃明灯。

    即便凡胎肉眼,灵蕴沉寂之人,也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ps:  被jǐng告了,所以这个高cháo没法细写,速度跳过吧。。。下面的内容更jīng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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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上天界诸圣无情,返人间道人有信(一)

    ..om     眼看厚道人展现出如此殊胜的景象,江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到底是有经验的老道,不像那些年轻人一般毛躁,高声喊道:“符娃,还不去护法!”

    伊勒德的七宝法坛被破,再没有防御可言。钱逸群孤身一人站在法坛上,急急忙忙施展刀法。头顶不断有杂雷下落,四周还有散乱的邪恶番僧,在江奎老道长眼中,厚道人就是典型的不知“死”字怎么写!

    符玉泽听钱逸群说过他为张天师护法的事,想想这等殊荣是自己都不曾有过的,不由兴趣大增,快步朝法坛跑去。他这一跑,白枫等人自然也不会落后,纷纷上前分散护坛。等那些番僧反应过来,分散避开戊土神兵,要为伊勒德报仇的时候,一干护法也纷纷到位。

    钱逸群扔了金刚珠,本打算以赤盾珠暂时抵御,再杀两个番僧立威,谁知一端起茶碗就发现不对。自己的心神竟然直冲紫府,完全不在控制之下。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接替了自己的神识控制。

    更让钱逸群诧异的是,这冲入紫府中的心神,竟然隐约有了个影子。

    或许并不是影子,而是因为法衣鼓起,展现出的人形。

    一件五光十sè的法衣虚浮空中,在重重光晕之下,钱逸群仿佛看到法衣上的神仙汇聚图,北斗七星图,四御圣兽图……一幅幅道门神图在法衣上闪过,最终又归于流光溢彩的重重光晕。

    ——上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但又是什么都有。

    钱逸群不由惊叹。

    法衣转过身,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套在了钱逸群的神识之上。钱逸群只“看见”伏矢、雀yīn、尸狗三魄化作光球,朝自己飞了,四周涌现出丁丁点点的蓝sè小光尘,在这黑sè的背景之下,恍如灿烂的银河。

    ——这是。神?

    钱逸群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自己缓缓升腾,灵蕴海越发的渺小,如同一汪水潭。头顶上的玄关自动开启,钱逸群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瞬息之间飞出玄关,跳出肉身。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犹然站在法坛上。端着茶碗,身上五颜六sè的光交相辉映。

    他看见,所有人凝固在地面,脸上的表情被冻结成永恒的瞬间。

    他看见,每个人心中都荡漾着不同的情绪,或强或弱,或悲或喜。

    他看见,草木之中点点光斑,对自己如倾如诉。

    他还看见,这漫天涌动的天地之炁。如同一幅抽象的油画,将青红黑黄白五sè搅合在一起。

    ……

    当钱逸群的神升到了天空之中。自己竟然能够俯览整个大地。视野从紫禁城扩散出去,京师,顺天府,北直隶,一切众生历历在目,每寸土地纤毫毕现,直至碰到了宛如白雾一般的界限。

    他收回目光。发现自己已经青sè的雷气包围,而玄sè的水炁却散布这张画布上,星星点点。不能凝聚。

    ——从那里借水来?

    钱逸群心念一动,神光落在京师之东。那里有大团玄sè水炁凝聚,正是渤海之水。

    “水来!”

    钱逸群伸出手,作出捉拿状,登时吸起一团水炁。

    从紫禁城到渤海上下三百里路,对于水炁而言却是瞬息便至。

    木克水。

    黑sè水炁混入青sè的木炁之中,旋即被克落人间。

    “这是……雨?”

    “下雨了?”

    “下雨啦!”

    ……

    钱逸群耳旁传来地上百姓的呼声,不分男女,难辨老幼,只是能听到这些由衷的喜悦心声。

    ——民心即我天心,民声即我天声,古人诚不我欺!

    钱逸群见水炁耗散,正要如法炮制从渤海引来的水炁,突然身边的木炁翻涌,凝结成带,将这股水炁牢牢挡在了外面。

    巨大的金sè身影浮现空中,头戴大红五老冠,手持智慧珠,一根禅杖傍身,座下谛听神兽。

    赫然是地藏王菩萨金身!

    钱逸群心定神足,平静相对,却觉得这地藏王菩萨的容貌颇为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小道友,别来无恙。”那金身启口,微微躬身作礼,倒像是钱逸群的故人一般。

    “你是……苦尘?”钱逸群总算想起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尚,心中暗道:这苦尘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糟糕,他若是要阻我,我还真的未必能打过他。

    钱逸群在自知之明这点上,颇有自信,绝不会贸然做出**送死的傻事。

    “苦尘大师?”钱逸群补上了尊称,旋即道,“大师莫非是被这番僧妖法引来的么?”

    苦尘微微摇头:“我是为这天地之炁而来。”

    “天地之炁,仍在天地之间,小道不明白大师的意思。”钱逸群装傻充愣打着禅锋。

    苦尘面露微笑,道:“小道长,天地之间自有气数,如今皇明气数将近,北金龙气已生,你若是这般做法,会逆天而行的。”

    钱逸群心中一动:“大师是说,大明连年天灾,是天意?”

    “天意。”苦尘点了点头。

    “天意不能改么?”钱逸群追问道。

    “能改的只是人心,绝非天意。”苦尘微微摇头。

    “我要改一改。”钱逸群镇定道。

    “你改不了的。”苦尘道,“不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你哪里能改?等你到了那境界,自然也不会想改了。”

    “你我不妨打个赌,”钱逸群笑道,“你什么都别做,我改给你看。”

    苦尘垂下头,伸出手中智慧珠,顿时漫天金光,竟将钱逸群引来的那团水炁尽数驱回北海。

    “哈哈哈,老友刚结成圣胎便来欺负小朋友了么?”

    对钱逸群而言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

    一个身穿百衲衣,身形肥大的胖乞丐浮现出来。钱逸群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忍不住跳了两跳:高老师也来了!

    高仁身上泛着亿万道白sè毫光,看上去比苦尘的金身佛像更为形象细腻。

    钱逸群想起冯梦龙说高仁的修为要胜过苦尘,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苦尘倒也不惧,依旧托着智慧珠,说道:“多亏了小友破我法执,让我灭尽三魂七魄结就圣胎。这份人情,就算小僧在世时不能还,rì后道友来了幽冥地狱,小僧总是能还的。但是北直隶该当大旱三年,如今只是个开头,这雨不能下。”

    钱逸群见他这模样,想往高仁身边靠一靠,却发现完全无法动弹。高仁似乎感觉到了钱逸群的异动,朝他摇了摇头,又对苦尘道:“我这道友今rì在此做法祈雨,我是他的护法,你说这雨能不能下!”

    “道友,缘何执迷不悟呢?”苦尘微微一笑,“你虽比我早结圣胎,但你也知道我已经找回了相身。”

    高仁闻言,冷笑道:“你且招出来,咱们再说。”

    苦尘双眼微闭,身上金光大放。这金光渐渐在他头顶凝成,浮现出一尊佛像来。

    那佛像与苦尘一般无二,睁开双目,口中宣诵:“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一声梵唱,真得高仁翻手扶头,身形晃动。钱逸群身上法衣鼓起,弹出yīn阳八卦,挡在身前。

    “唔,”高仁站稳神形,“果然是地藏大士的相身……哎呀呀,小钱呀,就算你有混元法衣,咱们也斗不过他,还是散了吧。”

    “高老师!”钱逸群提高了音量,“这算什么!你若要走,就教我如何揍他,我自己来!哪有被个小人给吓住的道理!”

    “这比较难办了啊。”高仁摸了摸白光漫溢的脑门,“你是借了这法衣威能才上到这里,还想打架?太早太早了呀!”

    “这、这是哪里?”钱逸群一愣。

    “四天王天。”“太皇黄曾天。”

    高仁与苦尘分别答道。

    高仁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这就是最接近人间的天界?

    钱逸群环顾四周,只见仍旧是油画重彩模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什么好看的,”高仁撇了撇嘴,“走吧,下雨的事恐怕做不到了。”

    钱逸群眼看雷电形成,地上以琳仍旧在发足狂奔,四处躲闪。他一手抓来正要形成雷电的木炁,那木炁顿时消散,混入虚空之中,重又凝聚起来。他道:“我所爱之人还在危难之中,岂能就此罢休!”

    高仁正要再劝,突然嘴唇一抿,脸上露出微笑。

    呼吸之间,虚空振荡,油彩流淌,缓缓凝成一张美丽的容貌。看那容貌,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瓜子脸型,双目如波,身上天衣飘绕,足下祥云一片。却有九条毛茸茸的银sè大尾巴,在这女神身后如同水草一般随着天地五炁流转飘动。

    “说得好!”这女子声音柔和清丽,“易得千年寿,难逢有情郎。和尚,你看这边加上妾身,能让这雨落下来否?”

    钱逸群看着这女子的容貌,总是觉得似曾相识。又因为那更加眼熟的九条大尾巴,他隐隐感应,心中暗道:这这这、这尼玛不会是我丈母娘大人吧?

    “九娘子,老衲正有事寻你说话。”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又一个和尚出现在这太皇黄曾天中。他天衣天冠,顶结五髻,表佛五智,一手持剑,另一手持着经典。座下狮子仰头大吼,震得钱逸群法衣飘荡,如临狂风。

    高仁与九娘子却是傲然挺立,毫不动摇。

    ps:  看到大家的支持,小汤很欣慰,一定卖力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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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上天界诸圣无情,返人间道人有信(二)

    ..om     这和尚自称老衲,然而一头黑发,丝毫不见老态。他座下那狮子一吼,头顶上便浮出了一个同样模样的佛像。

    钱逸群仔细看了看这僧人的造型,暗道:苦尘的相身是地藏菩萨,这位看样子就是文殊菩萨了!四大菩萨来了一半,这算是天意么?

    九娘子咯咯笑道:“老和尚莫非动了凡心么?可惜,本座看不上你呢!”

    那僧人也不恼火,微微一笑:“九娘子,当rì我五台山将清心钟归还先圣时,令堂大人代天下狐族立下周天大誓,你可还记得?”

    ——清心钟?

    钱逸群心中一跳:是我手里的这个清心钟么?莫非师父是圣人转世?

    “我当然记得,”九娘子笑道,“当rì满山秃驴被圣人教训得满地打滚,只好乖乖交还清心钟。我娘看你们可怜,又嫌人间污秽,这才说狐族封山千年,不管人间是非。这又如何?”

    “下面那只半妖,为何要搅动天下气数呢?”文殊显圣的僧人指了指脚下。

    九娘子与钱逸群大脸sè一变,齐声喝骂一声:“秃贼无礼!”

    这僧人说的正是以琳。

    这边一个是半妖的母亲,一个是半妖的爱人,哪里肯让个和尚用“只”来称呼以琳。

    九娘子泄了愤,旋即平声道:“是你们先欺负我女儿,怎么能怪我女儿来报仇?再者说,我可记得清楚,我娘说过:但有凡人敢觊觎狐山者,此誓立破!你们,尤其是九华山,竟然纠结众人,要攻打狐山!还敢跟我说什么誓言!”

    那僧人面露疑惑,望向苦尘。

    苦尘微微摇头,道:“贫僧并不知情。”

    “哈。”高仁笑道,“九华山长老是你徒弟,你的地藏占察轮还能算尽六道众生,如今竟然用不知情来答话,真是yù盖弥彰!”

    “贫僧的确不知情。”苦尘微微摇头道,“看来是有道友暗中出手了。两位何不去问问关老先生。”

    ——关顺么?

    钱逸群心中一颤:那老头看上去只是个算命卖卦的江湖骗子,竟然能瞒过苦尘?那他修为得有多高?咦,对了。若是两个都jīng于推衍的高手过招,谁都能算出谁下一招出什么,怎么分出胜负呢?看来就算jīng于推衍,也还是有高低上下之别啊。

    “我管它谁在背后出手!”九娘子一甩云袖,“我只知道有人要打我狐山的主意,还有人老不羞地用锁妖阵欺负我女儿!我隐忍不发,你们就当我好欺负么!”

    见地藏文殊两位菩萨后身沉默不语,钱逸群不由望向气势汹汹的丈母娘,暗道:我岳母还真威风,对着两大菩萨都这么拽!我这算是**丝不小心逆袭女神了吧?

    “好啦好啦。”高仁笑道,“现在我们一对一。一时半会也难分胜负,我看不如各让一步。”

    “我佛慈悲,”文殊后身道,“怎么个让法?”

    “这样吧,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哪里能够和小朋友一般见识?”高仁笑道,“我看不如咱们再上一层天。好好聊聊。这里就随他耍去,一切凭天意。”

    苦尘微微摇头:这小朋友可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鸟,既然能上四天王天。无论有何等助力,其本身的修为也已不容小觑。我们若是走了,他要降雨,谁还能拦得住他?这压根就是胡搅蛮缠。

    钱逸群心念微动,众生呼喊求雨的声音之中,好像有一道轻微的龙吟。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肉身上的金鳞篓里,有水炁汩汩翻腾,顿时想起了轮回珠上的应龙龙魂。

    ——应龙好歹也是龙中之仙,说起来比这些在世行走的人要强上一档吧!

    钱逸群刚起这个念头,神形顿时飘渺,眼前景sè混乱,竟然跌回肉身之中。他抬头看天,只见仍是乌云翻滚。

    一道道雷电劈落下来,以琳已经是跑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钱逸群摸了摸脸上尚未干透的雨滴,探手取出轮回珠。轮回珠入手,钱逸群自然感应到了其中龙魂不安,好像有些憋屈,却没有曾经的狂躁。

    钱逸群手捧灵珠,沉心静气,暗暗祝祷:应龙老兄,小弟还得求你帮个忙。

    忽然之间,钱逸群仿佛听到了一个友善的声音,问他需要自己帮什么忙。这声音虚无缥缈,甚至未必真有这声音。

    ——愿普降甘霖,利益众生。

    钱逸群子祷毕,双手高捧轮回珠,送入身中五炁灵蕴。

    轮回珠爆发出明亮的光芒,珠子表面上的双翼飞龙形象越发清晰起来,终于传来一声龙吟,镇得在场众人纷纷胆裂,跪倒一片。

    钱逸群只觉得罡风扑面,硕大无朋的龙魂从珠中飞出,直冲霄汉。

    应龙成就之前本就是水龙,成就之后更是水炁独尊,在雷云之中翻腾,引来渤海水炁,撒向人间大地。

    苦尘原本拦阻水炁的木炁带,只是被应龙一搅,便化作齑粉,重归虚空之中。

    虚空中又走出两个道装模样的人物来,一个手持黑铁如意,一个背负青锋剑。两人见了,互相作揖,那手持黑铁如意的道士笑道:“天师,看来咱们来迟了些。”

    张天师抚须而立,环视在场诸位,目光最终回到那如意道士:“老师说的是啊。”

    “你们道门不顺天意,终究是要反受其害的。”苦尘面露慈悲之情,“何必如此呢?”

    “天意已经乱了,”张天师道,“龙虎山所镇的罡煞之残魂,已经下世了。”

    “如此说来,”苦尘道,“要重定龙气了么?”

    “恐怕确实如此。”如意道人微微颌首,“这一场雨,下得好大。”

    诸圣向下望去,果然见人间暴雨倾盆,整个北直隶的土地都在这暴雨中贪婪地吮吸甘霖。

    苦尘道:“既然如此,小僧不打扰了。”

    文殊出声道:“和尚慢走。”

    苦尘望向文殊,目露疑惑。

    “如此一场雨,已经动摇了天机,且看上面怎么说。”文殊后身指了指头顶。

    诸圣默然,眼看着应龙翻滚,团团水炁被木炁催落。同时也消耗着大威天龙阵所凝聚起来的木炁,使得原本厚实的乌云渐渐单薄起来。

    “那小道友前身是何方神圣?”苦尘在这里是修为最浅的,不免出声问道。他的目光扫过文殊,见他摇头不语,知道他也看不出来,不免惊骇。

    苦尘知道高仁与他相差仿佛,九娘子虽然厉害,但它是妖,与人教修法不同。至于张天师,与文殊后身的修为差不多,既然文殊不知道,天师也不会知道。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那如意道人身上。

    道人轻轻用如意击打掌心,道了声:“看不透。”

    ——好厉害!

    众人心中不免同时惊讶,九娘子一时忍不住,还抬头看了看天,好像要从上面看出什么来。

    应龙腾云布雨,玩了个酣畅淋漓。龙吟混着雷声,让下面接雨的百姓如闻战鼓。

    钱逸群淋在雨中,见天上的霹雳已经不再往下落了,方才松了口气。他跑向以琳,一把抱在怀里,笑道:“你做了多少坏事,要被天雷这样追着劈?”

    “我现在半妖之体,藏不住妖气了。”以琳平复呼吸,任由雨水打在脸上,长抒一口气笑道:“你倒是脸大,这么快便将雨祈下来了。”

    钱逸群轻轻捋开以琳被淋乱的头发,道:“是有人帮忙……对了,你怎么这么快赶过来了?”

    “你以为我傻么?”以琳皱了皱鼻子,不悦道。

    “怎么会!你若是再聪明些,恐怕就逆天了!”钱逸群连忙道。

    “那天你一问我在哪儿,我便猜到有人故布迷阵要诱你上钩。”以琳得意道,“一撤了声影传讯阵,我便去找了些宝贝,用神行千里阵来京师找你了。”

    “还好我回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钱逸群好奇道。

    “呵呵呵,不说。”以琳摇了摇头,贴在钱逸群胸口,听着砰砰心跳声,颇有些幼年时熟悉的感觉。

    钱逸群也不追问,只道:“神行千里阵是什么?”

    以琳听了好一会儿心跳,方才抬起头道:“是一门符阵,本来是我们狐山之间往来的阵法。我姨nǎinǎi喜欢在人间游历,所以在京师、长安、扬州、成都等等等等许多大城里都布了阵,省去了路途之苦。”

    “她们不是飞来飞去的么?”钱逸群好奇道。

    “修为不到的小狐狸呢?”以琳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看钱逸群,“比如我就飞不了多远。”

    “哦哦,果然好阵!”钱逸群当即喝彩道。

    以琳一乐,又贴回钱逸群胸口,听着心跳,低声道:“你什么都不懂。”

    钱逸群不知道她意有所指,只是呵呵一笑,享受着美人在怀,甘霖润身的幸福。

    “道长!”符玉泽看不下去了,跑了过来,“你们要淋雨,总不能让大家都跟着你们淋啊!先破了这御虚照影阵吧。”

    ——这倒霉催的番僧,竟然不是自己布阵么?

    钱逸群看了一眼地上伊勒德的尸体,无奈道:“我哪知道谁布的阵?这样,你去看看谁身有玉符。”

    符玉泽一拍脑袋:对啊!御虚照影阵可不是烂大街的阵法,他们多半是买了黄元霸的玉符!该死的黄元霸!真是修士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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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上天界诸圣无情,返人间道人有信(三)

    ..om     想想也是,王登库策划了谋刺皇帝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拿出点家底来?虽然如今黄元霸不知所踪,但当rì在王家当客卿时,他着实出了一大批货给王登库,其中自然有御虚照影阵这种价格不菲的玉符阵。

    然而身上有玉符的人未必会一直将玉符带在身上。这种符阵只要启动,哪怕将玉符埋在土里也不会影响阵法的效果。总算符玉泽聪明了一回,找不到玉符便找人。无论符法门槛多么低,起码也得觉醒灵蕴。不到片刻功夫,所有灵蕴觉醒的番僧们便被捆了起来,等候发落。

    崇祯脸sè煞白地坐在御辇上,看着雨中大秀恩爱有伤风化的钱逸群,心中纠结不已。作为一位皇帝,对于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和权力的人都不会放心。然而钱逸群这些天来跟他形影不离,让他品尝到了友情的滋味。

    这味道对于孤家寡人来说充满了诱惑力,但是皇帝这一职业又对其有天然排斥。若是放在任何一个清朝皇帝身上,自然就没了这份纠结,反正他们有的只是奴才,高兴了给块骨头,不高兴就拉出去砍了,抄家灭族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钱逸群此刻满眼里只有以琳,笑道:“刚才在上面见到岳母大人了,原来你这九条尾巴是遗传她的。”

    以琳头顶耳朵抖了抖,柔声道:“你再敢取笑我,我便再也不见你了。”

    “你这也算是威胁么?”钱逸群越发搂紧以琳,道,“你这叫自虐呀。”

    以琳只觉得心里甜蜜蜜的,听着钱逸群的心跳,仿佛在听一曲天籁之音,抿嘴不语。

    这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九娘娘,你还真是招了个好女婿。”高仁大笑道,“照这看来,不rì你就要去道士家提亲啦。”

    天上众人神魂并未离去。各个将这下面的一举一动收在眼中。

    九娘娘看了片刻,想起了自己当年岁月,叹了口气道:“本没想这小道士能逆天改命,如今他乱了定数,上面肯定有话传下来,也不知吉凶祸福。”

    苦尘看着下面那对痴男怨女,摇头道:“情爱如病,何以痴愚如是?无论祸福。皆其自招。”

    五台山来的文殊后身合什道:“不知是谁家弟子,做出这等悖天乱道的事来,其师也难脱其咎,可怜可叹。”

    “谁又能说,天意不是让他来乱一场的呢?”张天师冷冷道,“关老夫子曾细细推衍五十年后种种,华夏陆沉,血流漂杵,野兽食人。这般天意,乱了也罢。反正总不会比那惨状更惨了!”

    “哈。”文殊后身笑道,“天师对天意有如此怨气。当年为何投降金国、蒙古呢?”

    当年宋室失了九鼎,中原为异族所占据,先是女真,后来又是蒙古。对此事上,无论道门佛宗,无不屈膝以侍。道门之中,长chūn真人又率弟子北上大雪山见成吉思汗。故而全真教在元初显赫一时。然而这段历史却被后人说是道门失节,全真卖国。

    “你佛门好像上表劝进更快些吧。”高仁冷冷道。

    “不错,我佛门顺应天命。绝不做这悖道之事。”文殊菩萨是大智化身,辩才无碍,口若悬河道:“天命属意金国蒙古占据此地,我等释迦弟子绝没有半点怨气。身为天师,竟然对做过的事如此抱怨,这岂是修行人所为?”

    张天师面沉如水,不与他在口头上争辩。

    “和尚也别逞口舌之快,”九娘子道,“你们图谋狐山,围攻我女儿,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

    两位高僧面面相觑,暗道:这倒是一件麻烦事。

    “且看上面怎么说吧。”苦尘道,“若是上面要我等赔罪,自然赔给你。佛门子弟,岂有一句虚言。”

    九娘子哼了一声,低头去看女儿与情郎你侬我侬,暗道:这小道士真是个捣乱胚子。若是安分一些,修个三五十年,我便教他开天辟地之法,让他与以琳逍遥自在度过此生,现如今……只有看上面的意思了。

    众人默然之时,这太皇黄曾天上不断有神识涌动,那是其他圣人不愿露面,只是以神识窥探。

    不一时,天上鼓瑟吹笙,雷鼓电槌,六条苍龙架着一辆金车从天际遥遥驶来。众人站成一排,目视这华车落下。

    车上端坐一个中年道人,散发披肩,只系了一条一字巾。他并不下车,见了众人,道:“告罪告罪,让诸位道友久等了。”

    “老师折煞学生了。”众人纷纷行礼,毕恭毕敬,莫敢放肆。

    那道人回了礼,道:“诸位道友,据贫道所闻天命,下面那位道长,当承神霄一脉。天师,这事却与你有关。”

    张显庸上前作揖道:“学生自当理会,不知可有天机预兆。”

    “已经有了,”那道人微微笑道,“诸位不见他身上的混元法衣么?”

    众人默然以对。九娘子暗道:莫非这法衣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拿到的?竟是天赐!

    天灵地宝,皆是有缘者得之,有德者居之,有道者宝而藏之。诚如寻常人在地上捡到一块金子,并不能分辨这是巧合还是天赐。然而对于这些圣胎结就的圣人来说,巧合得之与天赐所得,完全是天壤之别。

    巧合得之,只是有缘。缘尽便散,不能长久。

    天赐所得,则是有道,宝而藏之,一得永得。

    混元一炁法衣的地位之高,威能之大,即便是这些圣人都不敢染指。之前他们以为这是缘法,只是默默看着,看缘尽之后归于何处。此刻听这位老师说来,竟然是天赐的预兆,内中不由纷纷暗道:不知这道人是哪位圣真乘愿再来,连这法衣都带入人间了!

    “老师,”张天师微微躬身问道:“既然道友已经得了法衣,自然可以循宗了,还有什么学生可以效劳之处?”

    “三天雷霆都司印,”道人淡淡道,“这得给他。”

    张显庸身形微微一颤。一躬到底道:“学生明白了。”

    “你还没明白彻底,”那道人呵呵笑道,“这位道友非但承祧神霄一脉,掌三天雷霆都司印,还要兼任六道祀。唔,文殊道友。”

    “学生不敢当老师谬赞。”文殊后身连忙出列,行礼如仪。

    “姑且不说你尚没印证文殊广法天尊法身,”那道人脸上的温润渐渐消散。寒意渐起,“即便等你印证了,那位道友的师尊也不是你能非议的。须知: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万般因果,口业为大。”

    文殊后身心中烦乱,不等一躬行完,竟然坠入下界去了。众人忍不住追视过去,只见晋地五台山上一座禅房里,一个白须老僧浑身大汗。面上惊恐不已。

    众人回想起刚才文殊后身说“其师难脱其咎”的话,心中纷纷暗道:若是证了文殊菩萨果位尚且不能非议。那位老师岂不是四梵天之上的神人?

    张天师看了一眼身边的道人,低声问道:“原来不是你的弟子?”

    那道人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张天师心中暗道:那你来凑什么热闹?还以为是你的徒儿呢!

    龙车上的道人拱了拱手:“诸位道友,既然天意已明,贫道这就走了。”

    “恭送老师!”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那道人微微一笑,朝下笑道:“你这惹祸的呆龙,还不去找你师父么?”

    应龙龙魂高声吟啸。在龙车之外盘旋不已。那拉车的六条苍龙纷纷呼应,一时间满是龙吟,震得诸人神魂暗颤。

    “唔。也罢,”道人像是听懂了应龙的意思,手指朝下遥遥一指,“我便与你结下这个缘分,送你个清静道体,速速去吧。”

    应龙满怀喜悦高声吟啸一声,也顾不上再行雨降水了,直直朝下冲去。

    “走!”道人挥手笑道,却是对拉扯的六头苍龙所言。

    苍龙拉起车,盘旋而上,很快便消失在漫天五炁之中。

    空中飘落下来一根木杖,通体缠绕着藤叶,顶上是一颗硕大的木灵芝。这木杖落到了乌云之中,漫天木炁像是寻到了归宿,飞速涌入其中,宛若拔了水塞的浴桶。

    “那是……句芒杖?”九娘子盯着落入人间的木杖,失声叫道。

    “啧啧,九娘娘,你真是招了个好女婿。”高仁咋舌道。

    “年纪轻轻,遽得至宝,乃是不祥之兆。”苦尘摇头道,“贫僧与他有缘,且去与他说说这个道理。”

    “秃贼!你想夺人宝贝么!”高仁怒声道。

    “和尚岂敢动这贪心。”苦尘道,“呵呵,贫僧还站在这里,足见贫僧是真心为道友着想啊。”

    众人皆是以元神上此太皇黄曾天,若是神中点滴不清静,瞬间便会落回人间。诚如之前的钱逸群与文殊后身那位老和尚,做不得一丝一毫的假。

    苦尘又合什告辞,方才隐没在五炁之中,归于自身。

    “这和尚就算没动贪心,也不能让他如此乱来。”九娘子气鼓鼓道,“那可是我女婿的嫁妆!”

    “娘娘,嫁人随人啊。”张天师也难得玩笑一句,与同来那道人打躬作礼,告辞而去。

    高仁笑道:“我就住他家里,娘娘若是来了,还请带一坛青丘酒。”

    “这有何难,道友请了。”九娘子担心女婿的宝贝被人抢了,连忙回神,心中暗道:这回上面没有罚那些和尚攻我狐山,可见是允了我出山报仇之事!哈,真是双喜临门。唔,不止不止,若是算上道士女婿还要收个应龙徒儿,该是三喜临门!只不知他有如此天缘,能否达到吴大叔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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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上天界诸圣无情,返人间道人有信(四)

    ..om     钱逸群与以琳抱了个够,直到小别的激情稍退,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哎呀!”

    钱逸群正要说话,天空中落下一根木杖,准准打在他后脑勺上。虽然不是很疼,却着实吓了他一跳。

    厚道人回头望去,怒道:“谁用棍子扔我!”

    “我好像看到是天上掉下来的。”以琳抬头看了看。

    钱逸群也抬头看了看,道:“不会吧,要是天上那帮人用棍子扔我,这种高度砸下来恐怕能直接砸死我。”

    以琳捡起地上的木杖,欣喜道:“这肯定是天赐的,你看,这些藤蔓绕着木杖生机勃勃,还有这么大一朵灵气充沛的木灵芝,怎么都不会是凡间之物。”

    钱逸群接过木杖,顿时一股温润的灵气冲入身中,麻麻痒痒。在低头一看,那木杖竟然自己冲入紫府之中,横在翠峦山上,垂下密密麻麻的藤蔓,就如一道翠绿的瀑布。

    钱逸群惊喜交加!

    ——天上掉宝贝砸到头的事终于落在我身上了!这才是真正主角的待遇啊!

    钱逸群看着以琳,心中暗爽连连:前有美女自己送怀,现在又有宝贝砸头,这岂不是马不停蹄地走在成圣封神的康庄大道上么?

    “咦,母亲找我。”以琳正想问情郎这诡异的笑容是怎么回事,突然心生感应,连忙从锦囊中掏出蜃石,果然枚枚发亮。她当即布下了传讯阵,显露出母亲的身形来。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从无为洞里逃走!你不知道这是要你命的事么!”九娘子见了以琳,劈头盖脸一顿呵斥。

    以琳垂着头,貌似诚心认错,一双耳朵却是不安分地转来转去,暴露了心不在焉的真相,气得九娘子又是一阵好骂。

    好不容易等出了气,九娘子总结道:“你立刻给我回来!现在让那臭小子来见我。”

    钱逸群连忙从岳母影像身后跳了出来,未语先笑。道:“岳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娘子忍俊不禁,噗嗤笑道:“你这捣乱胚子,惹下这天大的祸事,权作没事人一般!我真不敢把女儿交给你呢!”

    “岳母大人放心,小婿绝不会牵连到以琳的,这点小婿有经验。”钱逸群自信满满。

    九娘子长话短说,脸上一板:“我且说两件事。头一件,你要督促以琳回来。没有她姨nǎinǎi帮她镇住妖气。她疯得更快!”

    钱逸群看了一眼以琳,见以琳四处打量着皇家林苑,好像浑然不挂在心上,顿时明白了岳母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件事给他。想来这位狐女,从小就是虚心认错,屡教不改,油盐难进的叛逆少女吧。

    “第二件,你已经捡到句芒杖了吧?”九娘子急急道,“苦尘那和尚要去夺这宝物,你可千万小心。”

    “岳母大人。这句芒杖是什么来头?”钱逸群好奇问道。

    “上古木神句芒的手杖。”九娘子道,“能够让死木复生。吸纳天地木炁为己用,cāo控天下植木的神器。这件宝贝即便上了sè界十八天,也是难得的宝贝。”

    “明白了!”钱逸群jīng神一振,“他若是敢来硬的,我绝对逃之夭夭。”

    九娘子一愣,咯咯笑道:“你就这般胆小如鼠么?!”

    “他都有了地藏王菩萨的相身,我哪里敢跟他斗?”钱逸群说得倒是诚恳。“不过,岳母大人,这相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娘子差点脱口而出:你连相身都不知道么?你师父是干嘛吃的!

    不过想到那位仙真对文殊后身的教化。自己哪里敢指摘钱逸群的师父,造下滔天口业?

    她轻咳一声,缓缓解说道:“修行不是一生一世的事,在累劫修行以来,总有个成就较大的前世。只要明悟前身,便能以此为相身。比如苦尘有一世曾是地藏王菩萨,故而他能有此相身。”

    “哦……大约明白了。”钱逸群心中暗道:我前世只是个大学生,这岂不吃亏?唉,先不管他……因问道:“岳母大人,相身有什么用处?”

    “相身在凡间打架没甚用处,”狐族丝毫不避讳打打杀杀之事,“不过你上了天便该知道,一人的神念终究有限,加上相身,便等若多了一人之力。相身越强大,神念自然也就越强。”

    “原来是天上打架用的……”钱逸群一手抱胸,支起一手摸了摸下巴,暗道:我离在天上打架貌似还有很长一段路啊。

    九娘子忍不住又笑了:“你就知道打架!相身是你此身证道时的最大助力。相身越强,你此身能证得的果位也就越高。许多修士都是不甘于此身所证,故而乘愿再来,世世累计,终究能一层层天往上攀登。”

    “原来是这样!”钱逸群连连点头,“小婿明白了,只是小婿的前世恐怕有些弱。”

    “只要有了相身,起码下辈子还能做人,还有机会继续修行。”九娘子道,“你也该在打架之余,修修心,悟悟道了!”

    钱逸群连忙躬身道:“小婿不敢忘岳母大人教诲。”

    “好了,你快送以琳回来,切莫耽误了。”九娘子关照一声,旋即散了阵法。

    以琳收起蜃石,道:“你跟人间皇帝很熟么?能让我在他家里好好转转么?刚才过来,只觉得好大,却没来得及细看。”

    “速度回家!”钱逸群这回可丝毫不敢拖延,继而发现自己仍旧身在御虚照影阵之中。

    “出不去。”以琳双手一摊,貌似无辜道。

    “此阵随手可破,有何难事?”

    钱听到空中传声,正是高仁高老师的声音。

    只见一道虹光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凝聚出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物来。这动静吓得众人跪倒在地,分不清是否是仙真降临。就连崇祯都不敢继续坐着,起身凑了过来。

    “呦,陛下,怎敢劳您圣驾。”高仁朝崇祯笑着打了个躬。

    “这位仙真是……”崇祯望向钱逸群。

    “无名无姓一个散修野人罢了。”高仁摆了摆手,“今rì凑巧过来,见下面有个御虚照影阵为难我家小朋友。唠叨两句就走,陛下您自便。”

    崇祯嘴角抽搐,站着没动。

    高仁也不管他,上前对钱逸群道:“御虚照影阵其实是虚实之间的重阵,被困住的人并非出不去,而是出去的时候已经进来了。要想破此阵,上策者便是自身修为足够高,直接穿过去。打破虚实yīn阳的界限,自然破去了。”

    “呃,老师,”钱逸群头皮发麻,“这得多高修为?”

    “圣胎结就就行了。”高仁轻笑一声,“你暂时还用不了。”

    ——您这不是废话么?

    钱逸群腹诽道。

    “中策者,借阵夺阵。”高仁加重了语气,“这个你可以用。至于杀人破阵这种下策,知道一下就行了。”

    高仁旋即解说起他那“借阵夺阵”来。

    阵有阵眼和节点,如八门混天阵就有七十二个节点。御虚照影阵虽然是八大重阵。看似无处落手天衣无缝,却仍旧免不了这阵图的基本组成形式。一旦知道的阵法的节点所在。只要略施手段就能将这节点变作自己所用。

    若是阵图的节点被破坏了,此阵自然也破了。然而这节点总是混于光尘之中,难以寻摸,故而人们更普遍的是直接找阵眼来破阵。

    “其实这都是小手段。”高仁道,“你对阵熟悉了,一个没见过的阵出来,只需看它有什么效用。自然能得知它的运转手段。知道了它的运作手段,追本溯源去找节点,一找一个准。然后嘛。嘿嘿,这变敌为友的手法,可是我自创的,你别给我泄露出去。”

    钱逸群连声保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泄露出去。以琳见高仁扫了自己一眼,连忙拉着皇帝跑开,示意自己绝没偷学的念头。

    高仁这才以心传之术,将御虚照影阵传给了钱逸群,又将自己琢磨出来的寻找阵图节点规律、变敌为友的手段,一一告知,无有隐藏。

    钱逸群脑中过了几遍,又重复了两遍,让高仁纠正偏差,询问了其中不甚明了之处。这一番功夫下来,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好在大雨已经停了,天光大放,众人不用淋在雨里总算是一桩幸事。

    “我来试试!”

    钱逸群志得意满,当即澄心静气,按照高仁所传授的诀窍,果然找到了御虚照影阵的节点。这些节点看似与天地之间的炁没有区别,但是天地五炁是缓缓流动的,而它们却是在原地闪烁。这分辨的窍门说破了十分简单,然而别人若是不告诉你,恐怕耗费上百年的光yīn都未必能明悟。

    钱逸群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当即施展手段,将这些节点之中的十三个“变”了过来,又用节隐剑填补了五十九个节点,布下了一个极大的八门混天阵!

    “看,天地之炁不生不灭,无法消亡,然而你一旦夺了它变成别的阵,是不是可以瞬间破阵了?”高仁见钱逸群学得飞快,心中对这学生也大为欢喜。

    “多谢老师!”钱逸群撤去阵法,连忙躬身行礼。

    高仁颌首微笑,又道:“适才你走得走,我与你说说这天意吧。”他扬手叫道:“陛下!这事关你朱家气运,你也来听听吧。”

    崇祯连声应道,如同店里小二一般快步跑了过来,站在钱逸群身侧,听这神仙说他家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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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上天界诸圣无情,返人间道人有信(五)

    ..om     高仁借着自己的“神仙”光环,对皇帝也不见丝毫客气,道:“你朱家气运本来还有十三年,你本人也是落个孤悬野树的下场。”

    崇祯听了一阵眩晕,眼泪登时就流淌出来,心中悲恸道:朕rì夜在公,不敢有丝毫懈怠,却仍旧落得个这般下场么?

    “本来这场大旱是要持续三年的,”高仁继续道,“换了谁都祈不来雨,偏偏这位厚道友脸盘大,就是上面的神仙都得给面子。”说着,高仁朝钱逸群挤眉弄眼,嘿嘿笑道。

    “老师又拿我玩笑。”钱逸群不知道上面有人给他拍了金粉,连忙躬身自省。

    “就这在两rì,天下皇气便要重分,若是你抢不到全部皇气,难免有伪帝登基。”高仁道。

    “那朕该如何是好?”崇祯心中一紧,连忙鞠躬问道。

    “莫急,”高仁不悦道,“听我说下去。”

    “是是……”崇祯只觉得贴身小衣汗津津湿漉漉,就像当年见皇祖万历皇帝一般。

    “从现在来看,金国皇太极已经占了龙气,只是不知道占了几分。”高仁道,“还有乱贼之中的李自成、张献忠,也都是能分到龙气之人。要么杀了他们,散了他们龙气;要么以德服人,让他们自己散了龙气。”

    崇祯将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暗道:看来余者皆可饶过,惟独这两个罪魁是不能放过的!

    “杀了他们之后,这龙气会散入天下百姓之中。”高仁一本正经道,“虽然天道以龙气所占最多者为帝皇,但龙气多寡却对皇朝的寿命有影响。故而秦国积数百年龙气代周称帝,却只是两代而亡。”

    “敢问仙真,如何聚敛天下龙气呢?”崇祯毕恭毕敬问道。

    “以德服人。”高仁道,“只要人人都觉得你们朱明该占据天下,自然人心归附,龙气不在你家头上又在谁人头上?古人告诫帝王要行善政。养人民,可不是随便口头上说说的事。”

    “朕谨遵仙师教训。”崇祯又是一礼躬到地面。

    高仁挥了挥手,让崇祯退开,又对钱逸群道:“小友,你以前做梦可梦到过什么离奇景象否?”

    钱逸群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我是修不倒丹的,没梦可做。老师怎地问这个?”

    高仁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却不解释。

    他很好奇钱逸群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肯从四梵天之上亲自转世度人。一般而言,那四梵天、四圣天上的那些圣真祖师,只是在文明初创之时,方才下凡开个头,然后便再也不会降临人间。

    如今朱明之世,文明繁荣,哪里需要他们下凡?他们下凡,谁又有那般天大的法缘,承其法脉教化?

    别说那些圣真,即便是自己这个境界的修士。要在五浊之世找个合适的弟子都千难万难。

    ——所以这位小友的来历,恐怕也是不凡啊!

    高仁挽起钱逸群的手。道:“你就没见过一些,感觉极像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梦?或是在定中见到一些别的世界?”

    钱逸群脑子里转了两转,暗道:高老师莫非是想问我的前身,好帮我找到相身么?

    他摇头道:“老师,实不相瞒,我对自己的前世倒是有些了解。可惜却不是修士,只是个刚得了点功名的读书人。”

    “哦?寿年几何?”高仁面露疑惑之sè。

    “十九。”钱逸群老老实实道。

    高仁眉头紧皱:“有你这般宿缘的人,怎么可能如此短命早夭?不会是成就了弃世而去吧?”

    钱逸群摇了摇头:“断然不会。前世的我只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连灵蕴都不曾觉醒。”

    “唔……”高仁想了片刻,拍了拍脑袋,“罢了罢了,我不去想了。你自己勤加修行,总能看到的。”

    钱逸群只好点了点头,又问道:“老师,我那位龙兄……”

    “唔,有高真送他转世了。”高仁指了指了不远处的周皇后,“清静道体,啧啧,这是修行的好苗子呀,你可别错过了。”

    “呵呵,”钱逸群道,“我曾答应应龙老兄,送他转世,启迪智慧,自然不会食言而肥。”

    “好好,你当rì所言要改天逆命,如今已经成了大半,好生做下去吧。”高仁笑道,“你家里有我在,尽可放心。说来,你岳母家有的是宝贝,大可搜罗一些。我看九娘子疼你得紧,果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哈哈哈,”钱逸群大笑起来,“也不能老占岳家的便宜,学生还是得自己争气些。”

    高仁嘿嘿一笑,暗道:你这傻小子,恐怕你岳母怕的就是你不肯占她家便宜呢!你若是上得三十三天,帮她重开青丘国,什么便宜都还净了。

    “好了,不多说了,你好生修行,先避开苦尘那厮。”高仁道,“他虽然有地藏占察轮,但你星未入命,他未必能算得准你身在何处,以后看到和尚跑开些便好。”

    “是,学生明白了。”钱逸群道,“我家人便托付给先生了。”

    高仁微微一笑,颌首点头,身上虹光大作,直冲霄汉而去。

    钱逸群仰头看了良久,方才摸了摸颈子环视身边。身边只有崇祯一个人,也正仰着头看天,好像还没消化过来。

    “皇上?”钱逸群轻轻叫了一声,“他走远了。”

    “唔!”崇祯这才垂下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钱逸群。他曾经十分庆幸自己竟然能够登上皇帝的宝座,成为普天之下第一人。然而这些神仙出现之后,崇祯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rìrì夜夜战战兢兢的藩王时代。

    他做信王的时候,见了魏忠贤还要主动行礼,称声“厂公”。

    ——朕多久没有这般低声下气了?

    崇祯心中暗暗盘算,转而笑话自己:也就才做了三年多皇帝罢了!对神仙低头有什么丢人的?这正说明朕是受了天命,就连神仙都来帮朕!

    “你我相交莫逆,何必还用敬语?”崇祯面露不悦,“我有个道号,叫做……嗯。叫做:端宁,你叫我端宁子就行了。”

    钱逸群一愣:你这是道号么?道号带你这么现起的么?

    “我朱家对于道门一向敬重,所以有个道号没什么稀奇。”崇祯看着钱逸群的目光,心虚地解释道。

    “呵呵呵。”钱逸群无言以对。

    “道兄啊,”崇祯自己放矮了身份,“如今天命大变,全是道兄的功劳。我想封道兄做国师,给一品印。上尊号神霄玉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大真人,道兄以为如何?”

    ——你脑子够快的啊,这么长的尊号是怎么顺口就编出来的?

    钱逸群吃惊地看着崇祯帝,心中惊讶。他哪里知道,这是崇祯根据自己祖爷爷嘉庆帝的道号改了两个字,奉送给他。

    这价码对于弘教而言,已经不低了。

    只是太早了!

    钱逸群知道任何一个教派,想要健康发展,绝对不能在初期求快求大,否则只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自己真要承祧神霄派,首先得跟张天师解释清楚。其次得有自己的骨干。一般来说,这种骨干都得是亲传弟子才能放心,否则两代之内必然派系纷杂。

    “陛下,”钱逸群轻轻拱了拱手,“封号之类的事,等rì后张天师上京,咱们慢慢谈。当务之急。是怎么灭掉其他龙气,保下这江山不改姓。”

    崇祯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神仙们都是只顾着自己的长生成就,绝不会将世俗之事放在心上。没想到眼前这位神仙预备役直截了当就说江山社稷的根本问题。岂能不让他兴奋。

    他转而想起之前说钱逸群“不懂朝政”,不由腿上一虚。

    “陛下也知道,我不懂朝政,也没什么治国的才能。”钱逸群道。

    崇祯脸上红透,连忙道:“真人何必如此自贬!”

    “呃?你不也这么说过么?”钱逸群一愣。

    “唔,是我之前口不择言,真人就不要与寡人计较嘛。”

    “这个……我自己有自知之明啊。”钱逸群摇头道,“你要是给我一个县,说不定我还能让它转起来。你要是给我一个省,恐怕我就搞不定了,更何况国家呢?不过这个都是后话,咱们说说一些立竿见影的救国法子。”

    “道兄请说,寡人洗耳恭听。”崇祯将自己降到了藩王的位置上,连“朕”都不敢擅称了。

    钱逸群心道:亏我之前把你当朋友,你这也太不上台面了!

    一念及此,他对救崇祯的热忱顿时消退不少,草草道:“现在大明的头一桩患事:民变。这个说到底就是没饭吃。记得跟你说过,我在扬州有一块私地,你让杨鹤洪承畴将投降的乱民送过去,许诺给地免税免役,用不了多久,这民乱也就平息了。”

    “道兄高见!”崇祯兴奋起来,“那些流寇也是大明子民,若是有地种,有粮吃,谁愿意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朕……寡人这就下旨,让杨鹤洪承畴他们以迁民为主,休养山陕地力。”

    “嗯,不过说清楚,”钱逸群道,“玉钩洞天是我的!怎么个管法我说了算,你可以收税,不能派官。”

    “免税!”崇祯一脸正气,“寡人连举人的税都不收,何况道兄有天大的功劳!”

    “这没必要,”钱逸群摇头道,“税还是要收的,主要是收了之后,要用在民生上,让百姓过上好rì子。但是!我可不乐意让那些贪官贪墨去。”

    “寡人一定整饬吏治!”崇祯表态道,“道长且说第二桩患事。”

    “建奴。”钱逸群说到这两字时,自己的心情都压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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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上天界诸圣无情,返人间道人有信(六)

    ..om     努尔哈赤最初只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一个旗奴,为了实行以奴之制奴之策,李成梁方才收他为义子,扶持爱新觉罗氏,打压叶赫那拉氏,让女真部落陷入内部混战之中,以保证大明的北部边陲的安全。

    然而努尔哈赤竟得以十三副盔甲起家,统一了整个女真部落,继而建立汗国,终究酿成了今rì辽东的局面。

    如果说努尔哈赤是一代雄主,那么皇太极比之乃父更加危险。

    在努尔哈赤时代,辽东汉人的地位低如猪狗,别说财产妻女,就连自己的xìng命都朝夕悬在旗人手中。虽然也有汉人在金国入仕,受到信任的,也不过是聊聊数人。比之女真将领,更是天差地别。

    等皇太极登基,辽东汉人总算得到了名义上的保护,被视作金国的子民,而非猪狗。同时也有汉臣进入了内书房,成为金主身边的智囊。事实证明,这些识字的汉臣,在维护金国统治的问题上,做出了极大贡献。

    所以说,金国若是一直在努尔哈赤手下,永远都只是身穿野猪皮的通古斯野人。而到了皇太极手中,才算是有了争夺龙气机会。

    “以前我听说过一句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钱逸群道,“不过现在不战是不可能的了。皇太极的野心极大,对朝鲜、蒙古一点都不手软,这是安顿后方,准备南下的前兆。”

    钱逸群知道满清入主中原在当前来说还是大势所趋,逆推皇太极打朝鲜和征蒙古的行为,自然能分析出他的战略目的。

    崇祯其实并不知道蒙古和朝鲜已经被满清欺负了,因为内阁首辅认为这些别人家的事与自己无关,所以不曾上报。听钱逸群这么一说,崇祯也不免咬牙切齿道:“果然是贼子野心昭然若揭!”

    钱逸群道:“所以,关键在于怎么个战法。”

    “我大明勇士不少,名将如云,但面对建奴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丢土失地……”崇祯摇头叹道。“原本说,这月里便要请孙师傅出关督师的。”

    “这个士气和体制的问题,我一个道人就不插嘴了。”钱逸群道,“有道是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们就从‘器’入手。”

    “器?”崇祯欣喜道,“道兄有什么仙家宝贝可以助我么?”

    “一两件宝贝无济于事,”钱逸群摇头道,“关键是推行天下。你看。符法威力不小,上手快,门槛低,这就是良器。”

    “多谢道兄!”崇祯连忙道,“我愿意出银子,道兄有多少符寡人都要了。”

    “我画符不行。”钱逸群颇有些不好意思,“放着三山符箓不求,找我要岂不是舍优求劣?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帮你去教那些用符的人。”

    “固所愿也!”崇祯大喜,旋即心上一冷:“道兄好像还没广开山门吧?”

    “这个不要紧。”钱逸群道。“入门弟子可以挑挑拣拣,学生却不妨碍多收一些。”

    ——原来还有这种区别!

    崇祯连连点头:“寡人不管是道长的学生还是弟子。必然多加礼遇,不敢冲犯。”

    “现在就是这学生怎么选的问题……”钱逸群也为难了,摸着下巴,苦思冥想。

    以琳见人间皇帝与自己心上人聊了半天,其他人没一个敢靠近一步,不由好奇心起。她上前跟崇祯打了个招呼,问钱逸群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才能把天下觉醒了灵蕴的人挑拣出来。”钱逸群如实相告。

    以琳笑道:“这么简单的事,你不问我?”

    “你知道?”钱逸群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用蜃石嘛。”以琳脱口而出。“蜃石对人的灵蕴最为敏感,只要碰到了灵蕴觉醒之人,它便会发光,灵蕴越足光芒越盛。到时候你只要满天下派人拿着蜃石,一个个试过来就行了。”

    钱逸群连连点头:“就是不知道蜃石可够用么?”

    “在大荒之西多的是,”以琳道,“不过我们都是从大食商人那儿买来的,大约也有几百年没见过贩卖蜃石的大食商人了。”

    “那现在狐山还有库存的蜃石否?”崇祯见有办法,自然愿意倾力而为,“朕愿意高价收购。”

    “这事得问我母亲。”以琳道。

    钱逸群也觉得这想法可行xìng颇高,当即与崇祯要了一间偏殿,进去布下声影传讯阵,联络自己未来的岳母大人。

    九娘子很快就出现在了蜃石阵中,耐心地听完了准女婿的请安和事情概况,沉默良久,道:“蜃石可以给你,天下有多少个府县,便给你多少块,这个没问题。”

    崇祯咧嘴笑了起来,浑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

    钱逸群看了皇帝的表现,暗道:我丈母娘明显没把话说完,你现在乐呵得太早了些吧。

    “不过我要皇帝给一道圣旨,”九娘子笑道,“封我母亲为碧游秉教密炼真修玄君,在各地广建庙宇供奉。”

    崇祯看了一眼钱逸群,心中暗道:只是一个封号问题倒是不大。只是建立庙宇,这得花我多少银子?

    “银子自然由我来出。”九娘子见崇祯迟疑,一眼洞穿了他的内心算盘。

    崇祯再无后顾之忧,在神仙面前也不敢玩弄心术,当即应允道:“朕准了。”

    九娘子咯咯笑道:“天子圣明,果然有吞吐天下之气。”

    崇祯被“神仙”一夸,心中颇为兴奋,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得意,却被身边的钱逸群和以琳一眼看穿,暗暗鄙视。

    “小道士,你挑了那么多人出来,自己来得及教么?”九娘子关心道。

    “这个,总得抽空出来吧。”钱逸群听九娘子这么一问,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你还是安心给我女儿找冰玉寒铁鉴去,至于教人用符这等小事,我从狐山派些人来便是了。”九娘子大大方方道,“不过另有件事,你可得上心。”

    “多谢母亲。母亲说的什么事?”钱逸群笑道。

    “我看那些和尚不会善罢甘休,多半还是会保金人。”九娘子道,“说不定还会报当年伐山破寺的大仇!”

    钱逸群明白道佛之争也算是一种宗教战争。虽然没有杀得血流成河,但是砸和尚场子的事,道教在得势的时候真心没少做。无论是投靠金人还是蒙古,和尚都赶在了道士前面,这无疑显露出他们对报仇弘法的执念。

    “哼,那些僧人不事生产。圈占寺田,逃避赋税!朕早有心整治他们!”崇祯冷哼一声,“只要道兄一心秉公,那些世俗小事,便交给朕吧。”

    “陛下打算怎么做?”九娘子笑得眉开眼花,柔声问道。

    “朕命僧人还俗,如何?”崇祯道。

    “那没必要,”钱逸群抢过话头道,“灭教教兴,反倒让他们抱成一团。这样吧。允许和尚成家生子,寺产可以子孙承继。”

    人皆有私心。谁不想将最多的资源留给自己的血脉?只要让和尚们沉溺于家门,执着于物产,他们还能有什么大造化?

    “天师府掌握了授箓之权,又有皇家以正一为宗,故而势大难催。”钱逸群解释道,“和尚们却没这个大旗,只要寺产私有。必然乱成一团散沙,各自为政。”

    “妙!道长这招‘推恩令’,真是深得武帝之传!”崇祯抚掌赞道。

    “一般般。”钱逸群谦虚道。

    九娘子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想起了母亲飞升之前的音容笑貌,心中暗道:娘,当rì吴大叔用送你飞升来换取我族退出人间,如今女儿只是用些蜃石便换回来了。而且还敲打了那些秃贼,为小姨报仇!您老在九天之上,也当为女儿高兴吧?

    以琳有些迷茫:母亲好像并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怎么此番如此大方?就算是狐山也没多少蜃石了吧?更别说人丁不繁的族人,怎么舍得派出来教凡人用符呢?

    “好了,”钱逸群转向崇祯,“如今有了符,有了人,你还需要一些利器。贫道觉得,火器就很好。”

    崇祯对于火器有些概念,见神仙预备役与他英雄所见略同,不由心高彩烈道:“寡人已经调遣二十四名葡国shè手入京,并八门神武将军炮,用来防守山海关。”

    “嗯,有了轻身符,大炮的分量也就不成障碍了。”钱逸群点头道,“我最早一批学生便去负责运输吧。”

    崇祯不由想象了一下:原本十停中只有三停粮食能运到前线,若是有了道长帮忙,能送到五停,自己就不用再加开辽饷了!

    “小道士,”九娘子笑得更灿烂了,“若是你能许我证得三十三天果位,我还愿帮你两个大忙。”

    “愿闻其详。”钱逸群暗道:丈母娘也太客气了,我要是能许你果位,你就算要证得大罗天金仙,我也不会吝啬啊。

    “神行千里阵,”九娘子道,“袖里乾坤法。”

    崇祯茫然地望向钱逸群,钱逸群却望向了以琳。以琳一脸茫然:我娘与你交易,你看我干嘛?对了,三十三天果位是什么?娘要这个干嘛用?

    “你要能许我娘果位,这阵法与炼法还是挺实用的。”以琳实事求是道。她下山之后,发现凡人竟然不能人手一个储物锦囊,也没有神行千里阵助脚,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处处不便。

    “我许了!”钱逸群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看着九娘子的月牙眼,浑然不知道自己许了多大的宏愿。

    ps:  好了,第四卷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大明的国运篇~~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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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命变幻分龙气,人间再现玉清坛(一)

    ..om     时值五月,天气却没有丝毫入夏的味道。

    听说这是天命要亡大明,故而这些年的气候已经全乱了。对于没读过书的小老百姓而言,天下大乱更为直观的便是满地强梁,饿殍遍野。往rì车水马龙的官道,如今只有带着坏消息的驿传偶尔出没 。

    张二狗本是丢了土地的流民,因为乡老体恤他父亲残疾,就让他在官道上守着个茶铺。这茶铺本来是乡亭,专为过往商旅提供点茶水、粗食,如今却已经形同废墟,只有两根竹竿扯着一面幕布,又有些像是凉棚。

    这一天,铺子上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痴痴呆呆一惊一乍,母鸡啄食的声音都能吓他一大跳。身上衣衫褴褛,像是山里的野人。女的却面貌俊美,身穿绫罗绸缎,出手就是一钱银子,十分豪阔。

    张二狗接了女子的银子,走到灶台后面,用陶罐坐上水,打量着这女子的背影。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雪白粉嫩的美人,那双眼睛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只要一碰触她的目光,就觉得自己污秽不堪,每看她一眼都是对神仙的玷污。

    ——对!她一定是神仙!

    张二狗心跳快了起来,想起了京师传来的消息。原本干旱难解的北直隶,因为一个叫厚道人的神仙出手,下了一场透雨。而且从那场大雨之后,好像天地也不跟大明作对了,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见到大灾大难发生。

    乡里的老人说,这是神仙看不过去了,出手来救大明了。看来这位小姐也一定是来救大明的神仙,否则哪能这么好看?

    张二狗不由将那女子与自己所见过最美的姑娘、媳妇一一对比,结果仍旧是一样:那些村姑乡妇,就连这位女神仙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姐姐,咱们这是倒哪儿了呀?”女神仙身边的男子怯懦问道。

    女神仙好像正在静修,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招呼茶铺小二:“小兄弟。你来。”

    张二狗连忙窜了上去,背躬得像个虾米。他刚站定,就差点被这女神仙身上的香气熏得腿脚发软,头晕目眩,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兄弟,这是哪儿省境内?”女神仙说话声音就如糯米一般,香甜温软,刺得张二狗耳朵痒痒的。

    张二狗狠狠掏了掏耳朵。总算撸直了舌头:“回小姐的话,我们这儿还是河南,不过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北直隶了。”

    “哦……谢了,水烧快些,在给我们找些吃食。”女神仙道。

    张二狗连声应道,退开一旁,眼睛落在了那女神仙的脚上。那是一双白sè小皮靴,看着清秀可人,惹人遐思。

    一阵马蹄声响起。将张二狗从幻想之中踢了出来。

    “呦!”为首那骑士也看到了这女神仙,死死拉住了马。他一身官兵打扮。身后还跟了十来个骑手,显然地位不低。

    “这位小姐,此处荒郊野外,到处都是贼寇,你可要小心些啊。”那骑士脸上堆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这里到京师怎么走?”女神仰头看着他,阳光落在她脸上。就像是自然散发出来的光晕。

    那骑士好像被大锤打中了胸口,良久方才喘过气:“小姐,在下洪士钦。乃是延绥巡抚之子,正要入京公干。小姐孤身一人,何不与我等同行呢?”

    见女神仙垂头寻思,张二狗心如刀割,暗中呐喊:不可去啊!这些官兵跟流寇有什么区别?jiān杀掳掠可是一点都没少干啊!

    “好吧,不过我们没有坐骑。”女神仙道。

    “来人!收拾匹马出来。”洪士钦当即吩咐道,“小姐,前面有个镇子,且到了那儿再雇辆车。不知小姐芳名,为何独自在此呢?”他眼中只有美女,哪里看见美女身边的那年轻男子。

    “我叫……”女神仙顿了顿,“柳隐。”

    洪士钦心中一愣,道:这显然是个假名。看她身上配剑,大约是江湖女郎,不愿让人知道身份。莫非,她在躲避什么仇家么?咦,她身边这个乞丐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来的?

    这位柳神仙终于还是跟这些官兵走了。张二狗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空荡荡的,直到此时,陶罐里的水还没开呢。

    洪士钦放慢了坐骑,与柳姑娘并行,问起柳姑娘的身世来。柳姑娘对此缄口不言,只是怔怔出神,更加吊起了这位巡抚公子的胃口。

    ——多半是我身穿戎装让她不喜,等到了镇子上,我换回衣冠,莫非还撬不开她的嘴么?

    洪士钦心中宛如小兔乱蹦,已经幻想起如何登门求亲的情节了。

    众人行了一路,果然有一处小镇。小镇只有两横一竖三条街,却是舟车齐备,酒肆、逆旅齐备。

    洪士钦在这里为柳姑娘定了车,见这位少女面露疲态,便道:“咱们今rì就在此地住上一晚!吴元良。”

    “小的在。”亲随之中,走出个身形瘦削的兵士,蓄着八字胡,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

    “去跟驿馆打个招呼,让他们准备好三间上房来。”洪士钦道。

    吴元良应诺而出,心中却道:老子跟着你鞍前马后服侍,也没见给我要间上房!不过那小娘子还真的是花容月貌,要是能在她身上骑上一骑,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少爷真是头呆鹅,换了我,还等什么上房?野地里还更有趣些……

    洪士钦哪里知道属下的心思,他全副jīng神都落在了柳隐身上,要能听到柳隐说一句话,便开心不已,见柳隐蹙眉,便心痛难耐。真是恨不得当即飞到京师,探明柳隐身世,上门求亲。却又想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好和柳隐并辔而行。

    柳隐却对洪士钦没有半点好恶,只当他是提供便利的好心同路人,等到了京师,酬谢些银两便是了。

    在这小镇休息了一夜,翌rì一早,马队重又出发,只是多了一辆马车。

    这边众人才驶出镇子,那边便有人抄小路跑进了山里。如今这世道,要想安心种地是要饿死的。故而很多人都是一边当着良民,翻脸就成了土匪。只是半rì之间,附近山中的半民半匪便知道有一头肥羊过路,光是银子就恐怕能分不少。

    更何况,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山中土匪不像官兵那样需要谋划万全。这里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哪里能打埋伏,哪里能逃命,对他们来说闭着眼睛都不成问题。

    当天傍晚,土匪们便摸到了的这头肥羊的宿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

    洪士钦故作镇定走到柳隐车边,轻轻敲了敲。

    “洪公子,外面怎么了?”柳隐问道。

    洪士钦心中暗道:这柳姑娘竟然没有半点惊慌失措,果然是江湖儿女!

    他清了清喉咙,道:“只是些不开眼的蟊贼,我家家丁很快便能将他们击退,请小姐放心。”

    “恭候传捷。”柳隐淡淡道了一声,有道:“请转告舍弟,让他来车里。”

    洪士钦心中好不羡慕,虽然对他们的姐弟身份颇为疑惑,但那“弟弟”只是个半傻子,倒也不用嫉妒。他让人扶了傻子弟弟上车,自己持剑督战。

    “姐姐,外面来了好多土匪……”傻子颤巍巍抱起双腿,缩在一角,“好吓人。”

    “没事,洪公子的人甲胄兵器齐全,不会有事的。”柳隐安慰道。

    山中土匪尽是布衣木棒,能拿出个铁锄头就已经十分不易了。照理说,这些洪家家丁完全能够以摧古拉朽之势解决这些土匪,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家丁们发现自己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疼了起来。

    土匪可以埋下眼线报信,自然也可以让眼线在肥羊的草料里添些料。

    “公子受伤了!保护公子!”家丁之中有人喊了起来,剩余还没被木棒打晕的家丁纷纷聚拢,将洪士钦围在中间,一边还忍不住用手按着肚子。

    土匪头子大手一挥,哈哈笑道:“就你们几个,还想跟老子逞英雄么?快将银子女人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众家丁心中纷纷咒骂,不过却没人做声。

    洪士钦按着伤口骂道:“你这丧天良的……”

    “洪公子。”柳隐掀开车帘,挪步下车,镇定自如。她打断了洪士钦的咒骂,平静道:“打输了么?”

    洪士钦就像是被扇了一记耳光,脸上青红一片,心中骂道:你这女人难道没长眼睛么!莫非你就是土匪的jiān细!

    他突然想到了这个恐怕的可能xìng,心中一阵寒意。

    “好娘子,果然是生得肤白肉嫩……”土匪头子吸着口水,上前去拉柳隐。

    叮嘤!

    一声金铁长鸣,柳隐从不离身的佩剑锵然出鞘。剑锋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落在土匪头子的喉结之下。

    那里是一处软骨,只要轻轻往里一刺,强强壮的人也难免被洞穿咽喉气管,最终活活窒息而死。

    土匪头子的冷汗顿时就湿透了衣衫,连喉结都不敢滚动。

    “让你的人统统都走,明rì我们上路自然就放了你。”柳隐平声道。

    “喝呃……好……”土匪头子被这淡然之气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洪士钦惊恐地看着出手犀利的柳隐柳姑娘,过了良久方才反应过来,让人将这匪头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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