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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味罗宋汤     百媚图txt下载     百媚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御敌【二更求月票】

    金光符所配的咒便是八大神咒中的金光咒。

    金光咒虽然名为咒,却蕴藏了修行之法,为许多宗派所依重。如果说道门玄修有一种普传之法,那么无疑就是金光法门了。

    修士们或用此咒结金光讳为符令;或是运潜金光,内炼成丹;或悟道修真,雷神护卫;或加持法宝,遁地偷天。可说是各取所需,各证所得。

    张阁主传完了金光符,又将金光手诀一并传给了钱逸群。相对于小**诀的繁琐,金光诀可说是十分简单。只要掌握了六十纳音甲子掌诀,自然能够通过生生变化自己推断出金光诀。

    还好当初狐狸已经教过钱逸群六十纳音甲子掌诀,所以钱逸群学得极快。

    张大师看了钱逸群捏诀,心中暗道:不知这道人师父是谁,纳音掌诀从宋以后便很少有人再结得如此繁复了。不过这种古法结出来却的确要比方便门更全面些,也亏得他有这个心xìng磨砺。

    钱逸群却完全不知道宋人已经做过了改良,还在庆幸狐狸当初的启蒙没有白费。他本就悟xìng好,重生之后虽然没有过目不忘之类的天赋,但是在玄术上却是一点即通,十分得心应手。

    金光法也属于易学难jīng的法门之一,钱逸群略加练习,又有张大师在一旁指点关窍,很快便能画成灵符了。

    “大师,现在哪里来得及画符呢?”钱逸群身上既没有朱砂又没有符纸,虽然学会了符法,却没从着力。

    张大师从袖中取出一支粗头毛笔,白毫紧固,道:“这是三茅真君留下的茅君笔,可以画出空符。”

    符落在纸面上,只是为了方便修为不足的人使用。真的符家高手,大多能够运天目金光,虚空作符,如同咒一般打出去。到了这一层境界。若是以咒入符,便显得多了一道工序,十分无谓。然而若是照张大师说的,以符助咒,则举手之间加大了数倍咒力。

    钱逸群接过茅君笔。凌空画了一道金光符。只感觉像是在画布上作画一般。一样有粘滞顿挫。灵蕴在虚空这块“符纸”上凝结成纹,待最后一笔勅进咒力,整道符都活了起来。

    “推出去!”张大师喊道。

    ><首><发>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符却在当空炸开,顿时道炁四溢,如暖风拂面,格外舒畅。

    “画成之后还要控符,否则难以达到符效。”张大师虽然一直给人冷口冷面的感觉。传授起来却格外细致,没有丝毫不耐。当下又解说起如何将符打出,如何御符。他生怕钱逸群一知半解,更是自己做了示范,让钱逸群彻底明白。

    钱逸群练习数遍,渐渐有了心得,拜谢道:“多谢大师传授!”

    张大师受了一礼,手中掐了个时诀,道:“还有三刻钟。我便要登坛做法,之后三个时辰里都只有靠你了。你且只管活人,不要让他们闯入法坛。至于yīn灵幻象,全当没有看见。”

    钱逸群正sè道:“断然不会让人侵犯张师法坛。”

    张阁主略略点了点头,道:“恐怕他们也会掐准了时候。等我开坛之后才来。”

    “那大师能否赐教,这玉钩洞天到底是哪位仙真开创啊?”钱逸群忍不住内心好奇,问道。

    张阁主略略沉吟,道:“是郭璞郭景纯。”

    郭璞。字景纯,西晋时人。此人出生士族。父亲是尚书尚书都令史,其家租以《易》名世。

    在钱逸群的记忆中,郭璞的主要成就集中在文学和训诂学领域。这位大文学家是游仙诗的大拿,写了十四首游仙诗流传后世,《晋书》说他“词赋为中兴之冠”。郭璞也曾注释《周易》、《山海经》、《穆天子传》、《方言》和《楚辞》等古籍。

    他花了十八年注解《尔雅》,以当时通行的方言名称,解释了古老的动、植物名称,并为它注音、作图,使《尔雅》成为历代研究本草的重要参考书。而因此开创的动、植物图示分类法,也成为唐代以后的所有大型本草著作所沿用。

    钱逸群当年读书时必用的《辞海》、《辞源》里,到处都能见郭璞注释。

    《晋书?郭璞传》是钱逸群读过许多遍的。同一篇传记之中,前世的钱逸群只记住了郭璞在文学、训诂学领域的成就,对于这位净明监度师从小学习家传《易》术、从异客手中获赠《青囊中书》九卷、算无遗策……这些记录全都被当做了传说。

    钱逸群如今身为玄术修士,再回想起《郭璞传》的内容,方才深感史书并非虚妄,只是自己前世惑障太重,看不见真相。

    “郭先生开这么个地方干嘛?”钱逸群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演《葬经》的地方。”张大师道,“郭璞是风水一脉鼻祖,许多东西他虽然知道,却不能体悟。故而在他兵解成仙之后,寻了这么个地方,开辟洞天,演法做图,方才传出《葬经》。”

    “原来如此,”钱逸群又问道,“这里又有何玄机呢?”

    “这个,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不如自己慢慢体悟。”张大师道,“所谓万千大道,终归一途,入则不同,出则唯一,故而古圣先真行事往往契合。你若问郭璞为何寻在这里,何不问问为何汉时方士在此地建了后土祠?”

    钱逸群略有所悟,心道:是了,真正的好地方大家都知道挑。就如三茅真君选了穹窿山,孙武、朱买臣也都选了那里。大约是修行境界相仿,审美观也就差不多了。

    张大师静坐养息片刻,起身去了冠、履,披发赤足道:“时辰到了。”

    钱逸群连忙下了法坛,只见张大师从法袍袖中挚出一把白纸符,凌空一洒,双掌左右分推,那些符纸便各归其位,悬停空中,赫然也是以符列阵。

    钱逸群恍然大悟:原来张大师也是符法高人,只是不知道比黄元霸如何……不对不对!黄元霸那家伙纯粹就是个江湖术士,哪里有张大师这样的修士风度?张大师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不过心地却真的好……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宣罢敕令,张大师宝剑飞舞,送出团团灵光。

    整个玉钩洞天之中,顿时yīn风凄惨,团团黑影朝法坛涌来。黑影之中,哭嚎惨厉,多为女声。钱逸群又想起“玉钩斜”的典故,看看天上新月如钩,斜挂夜幕,地上独岗矗立,墓碑横陈,果然鬼气森然。

    shè出的灵团与黑雾相融,便见黑雾缓缓收敛,哭声渐息。这天地间隐隐有清气上扬,阳气回暖,更没有钱逸群刚来时候的yīn冷。

    “哎呀呀!老夫来晚了一步,这么多天材地宝竟都让这小子毁了!”黑影之中走出一个白眉白发的满面红光的老道人,身穿杏黄法袍,上面绣着金乌玉兔北斗七星。他头戴一字巾,身后跟着的一班随从却都是红巾包头,显是一伙的。

    钱逸群运目观看,见里面没有李一清的踪影,却发现有两人颇为面熟,仔细回想之下,赫然是下午在琼花台旁围观的香客。想到那个被人围殴灭口的偷花贼,钱逸群心中明了,原来他们才是一伙的。

    想想这帮人对自己人都下得去狠手,这是典型的反派邪教作风,碰上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多说的?钱逸群见他们一步步走上来,一干法宝已经换到了适手的位置。

    这群人以那白眉白发的老道领头,身后跟着六个的随从,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看上去像是他的弟子。

    “老祖,要不要清场?”有一名弟子上前问道,一边用毫无善意的眼光在钱逸群身上扫量。

    “雷来!”

    钱逸群暴喝一声,手中掌心雷都已经迅速凝聚。他倒是没有听到那人关于清场的建议,但是自己既然站在他们对立面,断没有好言商量的余地。这些人连自己人都要杀了灭口,更何况外人。

    那人没想到钱逸群动作竟然这么快,下手也这么狠,箩筐一样大的电球,打着噼啪电火花,朝他迅疾飞去。

    “啊!”那人发出一声惨呼,倒飞出去,一时间肉香四溢。

    他再也没机会考虑是否要清场的问题了……

    “你是何人!为何杀我无辜弟子!”那老祖暴喝道。

    “雷来!”钱逸群高声应答,又是一个电球飞了出去。

    那帮人这回有了jǐng觉,纷纷亮出法宝,其中以幡为多,挡在面前,口诵咒言,想将这雷团电球硬接下来。

    正如钱逸群之前教育李一清的话,首先得知道你是跟谁在对战。他们这般不自量力地手段,又让钱逸群的电球击杀一人,连呻吟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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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金光速现【三更求票】

    “你这贼子!”那白眉道人气得吹动胡子,眼睛圆瞪,大声骂道:“修行人这般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钱逸群刚才击杀的那两人,都是之前琼花台下的便装打扮,极有可能是杀人灭口的凶手,所以杀起来毫无心理压力。“本站域名就是的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不过见这老道人只是挨打,也不还手,心中倒是起了一丝疑惑,暗道:莫不要杀错了人……

    “他们下午杀了人,此时殒命,岂非报应耶!”钱逸群嘴上不软,先将杀人罪名扣了上去。

    “他们杀自己人,关你何事!”那老道吹胡子瞪眼,“本门规矩,失手便要被杀,与你这外人何干!”

    钱逸群心中登时放松了许多,暗道:看来哥的第六感果然还是很强,这几个人死有余辜,不必多说了。

    那老道也不是喜欢跟人论理之人,他只是要寻机靠近钱逸群,否则自己一身本事还不待发挥出来,便要被钱逸群远远轰成齑粉了。

    钱逸群虽然没意识到对方不反击是因为攻击距离太远,但也没有让他们能够侥幸,一声“雷来”吓得两个弟子顿时趴倒在地,瑟瑟发抖,深怕成为标靶。

    这虽然有些无用,却让钱逸群在选择目标上多了一层考量,自然优先击杀站着的那些人。而站这里的那些人中,自然又以白眉白发最为醒目。

    那老道见电球朝自己飞来,再也没法缓缓图之,只得硬着头皮往上一撞,手中挚出一道白幡,口中大声诵道:“天法锁,地法锁,拜请yīn山老祖放金锁。金法锁,银法锁,灵祭起。金锁锁元神,锁起妄人心不定,神魂颠倒难行动!人名不知,人姓不白!锁魂鬼,急锁魂,锁起得病无法存,时时刻刻迷迷,吾奉西天佛祖敕令,yīn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此咒虽长,这老道语速却是极快,转眼之间便从白幡之中放出团团黑雾,夹裹着血腥气朝钱逸群飞来。

    在这老道诵咒的时候,钱逸群自然也没有闲着,一团巨大的电球已经蓄势待发,只等黑雾出来,当即迎头轰了上去。

    黑雾与电球相撞,瞬间将电球吞没,结果却是电球在黑雾之内爆裂开来,将这团黑雾裂成碎片,融入郭璞所开创的乾坤之中。

    融入这个洞天的黑气,很快又被法坛上的张大师所吸引,随着更多的yīn灵亡魂聚拢过去。

    钱逸群心道:这幡倒是有些像血魂幡,不过威力却大了许多,等他靠近还是要用落宝铜钱试试能否打下来。

    白眉道人却不想这么想,他只是上前两步,便厉声喝道:“立坛!”

    他那四个弟子,闻令而动,各个挚出一展白底红文的血魂幡,分立道人四个角,口诵yīn山法咒,摇动魂幡,放出yīn灵。

    “雷来!”钱逸群随手召唤掌心雷,朝他们掷去。

    “哈哈哈!看你来得多,还是我召得快!”白眉道人大声狂笑,手中血魂幡摇动,顿时又吐出了一团团黑雾。

    黑雾分成两拨,一拨朝电球飞去,另一拨却朝钱逸群飞来。

    “金光符!”张大师的声音在钱逸群身后响起。

    钱逸群回头一扫,见大师本人仍在法坛上做法,提醒自己的却是那个引路的浮影。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神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jīng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金光咒在咒文之中算是较长,其中蕴含观想存思,内炼雷法之道。钱逸群口吐咒言,手中茅君笔凌空画出金光符,左手掐起金光诀,最后敕令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登时空符大成,金光四shè,隐隐有爆裂态势。

    钱逸群照刚才张大师所教,甩动臂膀,用茅君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将这金光符圈了起来,重重一顿,如同在纸上浓墨写出一个巨大的点,将这符推了出去。

    yīn山法上承巫术,重点在于“yīn”字。天地间,yīn阳相生相克,碰上以纯阳之炁制出的金光符,就如冰雪遇到烈阳,登时消融。

    相比于掌心雷一次只能解决一团黑雾,金光符就像是虎入羊群,但凡金光所触,黑雾顿时消散,化作缕缕黑丝,奔法坛而去。

    “好大威力!”钱逸群心中一喜。

    身后张大师的浮影却不满道:“持咒如神,你这咒太没气势。”

    钱逸群满心喜悦登时被浇灭,暗道:当rì柳和尚也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已经有了很大改进呢,看来这位张大师的眼光真高。

    “你没有依止的祖师么!”浮影问道。

    这浮影就是张大师的一缕神思,钱逸群只当他与张师一般,认真答道:“没有。”

    也幸亏浮影只是一缕神思,听了这话竟然没有吐血。身为一个道士,竟然没有依止的祖师、神灵!

    这是从根子上颠覆玄教的神仙崇拜啊!

    “现在存想一个!”浮影喝道。

    钱逸群不知其中关键,脑中闪过所见所闻的所有神仙,终究定格在了穹窿山破茅棚那面墙上。

    ——“是元始天尊,你看,这是他的混元珠。”阿牛指着墙上一块老大的圆形霉斑。

    那是回到茅棚的第一天,面对着墙上的霉斑,师兄阿牛如是道。

    再接下去的rì子里,钱逸群每天晚上都与师父、师兄面对这块天然形成的神像静坐。他已经无法数清楚,有多少次自己从静中出来,放目便见这尊“神像”。

    即便如今,若要他讲述元始天尊是何等高超殊胜,他也无法说得清楚,但这尊神像却是他记忆中最深的一尊。

    ——真神唯有一心存!

    钱逸群一个激灵,又想起了师父根植在他心底的那句话。

    ——我所行的是道,归止的也是道。百万神灵无非道化,我心向道,故而万神皆存我一心!

    钱逸群左手虚拈,右手虚捧,恍如坐在混沌圆球之中,眼帘微微抬起,口中历喝一声:“雷来!”这声历喝自然勾引肝炁,效果宛如钱逸群暴怒之下所发的掌心雷,却没有在威势中羼杂怒气。

    只这一雷打出,正对上白眉老道的血魂幡,登时将那幡轰成碎片,震得yīn山法坛动摇不止,四个阵脚上的yīn山弟子纷纷震飞。

    白眉老道袖中飞出一朵红莲,吃掉了绝大部分雷霆之力,勉强站住平复气血。

    “好小子,今rì不除了你,恐怕rì后危害人间!”白眉老道说得无比正义凛然,以红莲为盾,大步冲向钱逸群。

    钱逸群心神一动,已经跌出了刚才的境界,手中招出古剑,左手铃声一振,迎了上去。

    白眉老道心中大喜,暗道:你若是与我斗法,我恐怕奈何不得你,如今你敢跟我近身肉搏,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抽出一柄铁尺,上面刻印着三山五岳,面上泛着红光,挥动之间便有腥风呼啸,看着着实可怖。

    钱逸群一曲震铃摇罢,身上蓝光笼罩,登时的速度快了数倍不止,一个起落已经出现在白眉道人的面前,挺剑便刺。正是那招江海凝光,果然水汽澎湃,剑如光影,正中白眉老道的胸口。

    白眉道人被这一剑刺中,往后倒飞十来步方才卸去剑劲。

    钱逸群只觉得手上一阵冰凉上,低头一看,手背上已经凝成一层薄薄的寒霜。这一剑并非伤到那yīn山邪道,却刺落了一朵红莲。那红莲如火,莲瓣上的脉络却如人皮肤开裂的血丝,散发着阵阵寒气。

    “红莲业鬼!退开!”浮影大声喊道。

    钱逸群一惊,连忙后跃,那朵落地红莲却已经爆裂开来,丝丝寒气裹住了钱逸群的脚踝,瞬间便麻木得无法动弹。

    “金光速现!”钱逸群高声暴喝,身上金刚珠旋即发动,顿时金光护体,将源源袭来的黑sè寒气隔绝体外。

    这金刚珠本来自有一套真言cāo控,修为不到,哪里能轻易改动?偏偏钱逸群有天赋言灵,只要他信以为真,存感于内,由心而发,改动真言不过是张张嘴的事。这就好像黑客,改了别人的登录密码,知情者明白其中利害,不知情的还以为原本就是如此。

    钱逸群刚才学习金光符,正是对金光咒敏感的时候,此刻高喊“金光速现”,心中所念却是金刚珠的真言,情急之下,自然联通,倒让人以为这金光是金光法门中的神技。

    悬在空中的浮影愈发清晰,这表明张大师的神思寄存愈多,可见他虽然身在坛庭,心却放在了外面。他见钱逸群唤出金光,隔绝红莲业火,暗道:这道人天姿极好,明明未修过金光法门,却召出金光护体,这岂非是宿世修行的高真大德?

    钱逸群不知道张大师所思所想,只为自己脚踝麻木而担忧。金刚珠半个时辰里只能用三次,每次只能持续十息上下,自己腿脚受困,岂不是任人鱼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二十三章 履践天光【四更,诸君看着办】

    白眉老祖见自己计谋得售,心中大喜,当下夺过弟子的血魂幡,催动放yīn**。刹那之间,乾坤变sè,天上新月也隐入云中。

    此地yīn灵百鬼,纷纷朝白眉老祖身子涌去。

    老祖脸上黑丝迸发,双目充血,手中血魂幡一摇,大声喝道:“吾奉yīn山老祖令,放yīn山林共大江,生人辟易!疾!”

    咒音未落,刚刚吸入身中的yīn魂鬼灵如大河决堤一般,从白眉老祖口中喷涌而出,朝钱逸群冲去。

    钱逸群身上金光一黯,正好到了消散时候,一只脚失去了知觉,再难动弹。他只得再次高呼“金光速现”,护住周身,不让这百yīn入体。

    这老祖就像是个yīn灵转化器,借着此地yīn灵聚集,吸入体内,再化作武器攻向钱逸群。他的身体时而暴涨,时而萎缩,正是吞吐yīn灵所致。

    钱逸群见这些yīn灵围绕自己周身,只等金光散去便要侵身夺体,心中一紧,暗道:千万镇定下来,还来得及用金光符!

    一念及此,手中茅君笔催动,凌空画下金光符。

    yīn阳相克之道,阳本有先天优势,因为胜yīn故而能推动太极旋转。然而一旦yīn力过盛,阳气也只有被反克衰弱,这乃是大道施行的规则所在,非人力可以改变。

    钱逸群此时体内被红莲业火所侵,本身阳气不纯,身外又是九yīn之地,百鬼环绕,天时地利人和尽数在敌人手中,金光符也难有回天之力。

    “补阳气!”浮影一语道破当前症结所在,让钱逸群听了心头一亮。

    ——要补阳气,无非是借天地之阳。眼下所在的玉钩洞天却是郭璞特意开辟,用来演绎《葬经》的天地,只恐yīn气不足,哪里有阳气可借?若是自己身中,五炁皆能分为yīn阳,但这法门我却没学过……当今之计,只有试试那道灵符了!

    钱逸群心念一动,探手取出那道九凤火狱符,正是从黄元霸身上摸来的。他如今听张大师说了符法概论,对于用符也不再是彻底的门外汉,自然知道该如何催动符箓,发挥作用。

    “凤来!”钱逸群高声叫道,符纸上扬,顿时无火自燃。

    火星之中传出两声凤鸟啼鸣,紧接着便飞出两头硕大的火凤。

    火凤在空中盘旋一圈,连连啼叫,散发出无比刚烈的至阳之炁。

    “只有两头,你还嫩着!”白眉老祖大笑一声,连连摇动血魂幡,身边yīn灵汇聚更甚。这回他没有指挥yīn灵攻向钱逸群,反倒围住自己身边,形成了一道屏障,看架势是要硬抗天上的火凤。

    “凤来!”钱逸群手指火凤,心中隐隐有所感应。

    火凤感知到施术者的召唤,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声,双双俯冲直下。

    目标,赫然就是施术者钱逸群本人!

    “你疯了!”浮影脸上顿时清晰,却是张大师一时惊诧,将大半的神思换在了浮影上,法坛上的身形不由一滞。

    钱逸群微抿嘴唇,双目凝视那两团熊熊燃烧的凤鸟,心中激荡间带着轻微的恐惧,左手五指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这丝恐惧就如珍馐中的盐巴,让钱逸群的兴奋渐渐升高。

    一团热浪袭来,青sè火焰凝成的鸟喙距离钱逸群的头顶不过一尺!

    半尺!

    五寸!

    钱逸群听到了毛发吱吱作响,鼻孔间灌满了炙热的空气,夹杂着蛋白质燃烧的臭味。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金光咒如同流水一般从钱逸群的口中流淌出来。

    炽热的火焰烧得空气扭曲。

    茅君笔带着火星,在空中挥洒出一个大大的金光符。

    这道金光符尚未勅进押咒灵言,便已经充斥金光,可见威力不凡。

    白眉老祖看得心惊胆战,惴惴道:这小子竟然能够对自己施符,也太可怖!今rì必要将他击杀在这里,否则rì后待他成就,我等再无立足之地!

    念头至此,白眉老祖将心一横,掏出一张白纸符文,凌空抛洒,顿时如雪花大作。他口诵咒言:“yīn山会,黄泉聚,百万冤魂听我令。我令尔等齐奔腾,扰动人间五十州!吾奉yīn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白纸符落得成灰,腾起一片灰sèyīn影,身首失衡的人影站在空地,略略数去便有成百之数。

    这便是yīn山法中威力颇大的“百鬼夜行”。

    所召唤出来的这些符灵,都是地狱之中受过业火煅烧的yīn灵之鬼。凡是生人碰触,必然魂魄尽丧,被扯入地狱之中,分崩离析,再无转世的可能。

    这也是白眉老祖压箱底的法术,一旦用出之后,便再无后续之力,故而等闲状况是不肯早早抛出的。论说起来,这还是对钱逸群高看一眼,故而给予的特别待遇。

    这些yīn影纷纷张口,贪婪地吮吸着天地之间的yīn灵残魂,一步步朝钱逸群走去。

    钱逸群身在火狱之中,眼看第二头火凤又要追到,大笔轮圆,挥斥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光大作,如同盛夏的太阳突然降临此间。

    无数yīn魂灰飞烟灭。

    白眉老祖刚召唤出来的yīn间符灵,在这烈阳之下发出阵阵惨号,化作灰烬。

    金光符直奔白眉而去,余势未尽,重重打在yīn灵屏障之上。

    yīn灵屏障顿时被金光熔出一个大洞,最后一缕残存的金光径直shè入白眉老祖的眉心之中。

    白眉老祖自幼修习yīn山法,身体中早就yīn盛阳衰,只等大限来时全yīn而去,证个鬼仙境地,在中yīn界作威作福。眼下却被钱逸群至阳至刚的金光符勅入泥丸宫,搅动一身yīn气乱窜,丝丝消融。

    “徒儿速来救我!”白眉老祖翻身倒地,痛苦不堪。

    他那四个徒弟早就被钱逸群震翻在地,躺着装死,眼见师尊被人破了法,更是失魂落魄,只想着逃命。他们虽然也是修的yīn法,但是要跑出这个百鬼聚集的地方,只靠肉身一样会遭遇鬼打墙,故而跑了许久,不过离开数丈。

    钱逸群将火凤的阳炁化入金光符中,却没想到这符的暴烈远出自己所料,体内被烈火焚烧一般,灵蕴涌入四肢百骸,却如滴水入火,瞬间蒸腾。

    这是因为钱逸群用了流铃八冲中的震铃,消耗了大量灵蕴。此刻灵蕴之水难以克制九凤之火,被火反侮,非但不能扑灭身中烈火,更因为水汽蒸腾,使得身体胀大,隐隐有暴体而亡之势。

    眼看钱逸群身处险境,张大师喝道:“你篓里的白莲花!直接吃下去!”

    钱逸群已经被体内热气胀得心焦肺枯,听到这一声呼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探手抓住白莲花,张大了嘴巴往里一塞。

    白莲花入口则化,如涓涓细流漫过干涸已久的旱地。喉咙很快便清凉下来,不再燥痛。继而肺腑清凉,鼻孔之中也再没有喷出火焰的灼烧感。

    这股清凉的灵蕴在膻中穴打了个圈,化作甘霖,撒向下焦经脉。

    一切烈火焚水则灭,蒸腾的灵蕴之气也随之归拢,这清凉甘露之中,复归灵蕴海。

    不一时,灵蕴海中迅速恢复旧观,却仍旧未停下来。

    钱逸群很想知道这海是否有上限,凝神内观,一时间竟忘了还有大敌没有了结。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原来灵蕴海也有上限,超越上限的灵蕴自然涌入奇经八脉、四肢百骸之中,若是再有多余的,便会直冲脑髓等奇桓之府中。

    奇桓之府乃地气之所生,皆藏于yīn而象于地,故藏而不泻。灵蕴入内,自然囤积,于养生而言似是好事,于钱逸群此时灵蕴漫溢却是坏事。

    许多修行之人,都因为没有控制好其中分量,导致太多灵蕴涌入脑中,故而疯癫,所谓“疯关”便是这么来的。

    当rì苦尘对钱逸群说:寻个炼丹高人,将这白莲花炼化,能够大补灵蕴。正是因为他知道世上没人能够生吞白莲花,否则必然灵蕴满溢。轻则陷入疯关难以自拔,重则暴体而亡,魂飞魄散。

    如今钱逸群身陷两难之地,若不吃这白莲花,只有烈火焚身而死。

    两害相权,钱逸群自然还是决定饮鸩止渴,延得一时便有一时生机。

    更何况,还有张大师在……

    “斗要妙兮十二辰!

    乘天罡兮威武陈,气仿佛兮如浮云。

    七星动兮上应天,知变化兮有吉凶。

    入斗宿兮过天关,步六律兮持甲乙。

    履天英兮登天任,清冷渊兮可陆沉。

    倚天柱兮拥天心,从此度兮登天禽。

    过天辅兮望天冲,入天芮兮出天逢。

    斗道通兮刚柔济,添福禄兮留後世。

    入窈冥兮千百岁,一阳之後步相随。

    豁落神兮除百魅,入在斗口万邪避。

    急急如律令!摄!”

    张大师浮影高声唱道,漂浮钱逸群身前。钱逸群福临心智,大步跟了上去。

    因为浮影没有双腿,各中转折之处只有晃动身形来表示。

    也合该钱逸群命大,与黄元霸第一次交手时见过他步罡踏斗,脑中留有残存记忆,此刻用将出来,竟然分毫不爽。他虽然不知道诸多“天”字辈的北斗星君圣名,只跟着浮影却也没有踏错。

    连连几趟走下来,钱逸群体内奔走的灵蕴仿佛失去了势能,漂浮身中,再也不动了。他自己也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缓缓升入夜空之中,在星宿之间游走,无比自在,再无身形拖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二十四章 痴子专心玄幻术,天师宣讲大道歌(一)

    白眉老祖被金光shè入泥丸宫,痛得满地打滚,好不容易收敛心神,忍着剧痛和极大悲愤望向钱逸群,却见这道人竟然笃悠悠地踏罡步斗!他心中大怒:这也太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

    白眉老祖正要再施手段,放yīn害了钱逸群,突然双眼一瞪,眼膜上浮现出九点光点,正是九星所在。

    ——这是正一派的正统罡斗法,这小子竟然是正一嫡传?不不!他是跟着那个浮影在走。

    白眉老祖缓缓将目光投向法坛上的张大师,后者犹自在施食济炼,超度饿鬼亡魂。

    ——年纪这么轻,有这般修为,莫非是天师八将中的人物?此番真是踢在了铁板上!龙虎山也真真多事,竟然派出这等高手前来镇煞!往次不都只派个洞玄法师么!

    白眉老祖心中忿恨,怒火中烧,却仍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过与洞玄法师相仿佛。依靠这里九yīn之地的地利,便能略胜一等,不求杀人,只求得意而归。谁知这次竟然派了一个天师八将级别的人物,这不是耍赖么!

    洞玄法师乃是三洞七等道士中的第五等,又称太上灵宝洞玄弟子、无上洞玄法师、东岳先生、青帝真人……再上去便是三洞道士、大洞道士。已经算是正一道中响当当的人物,足够驻守一方,主持大型宫观了。

    洞玄法师该戴远游冠,十分好认,只是因为张大师做法事没有戴冠,故而白眉老祖此时才发现自己中了yīn招。

    “阁下是天师八将中的哪一位?何不报上名来!”白眉老祖挣扎着站了起来,见自己的弟子已经连滚带爬往外逃去,知道此刻xìng命攸关,不能轻举妄动。故而一边用话稳住那一长一少两个天师弟子,一边缓缓朝外挪步。

    张阁主的浮影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带着钱逸群踏罡步斗,穿行星宿之间。

    钱逸群恍然若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外界的风吹草动却都映在心上。他内观灵蕴海,只见海面上空已经浅浅浮出一个人影,正是第二魄凝成的苗头。

    随着一趟趟踏走下来,钱逸群身体里的灵蕴也渐渐回流海中,止住了冲腾奇桓之府的势头。正是靠这些灵蕴。终于挖出了他将要凝结的第二魄。

    “伏矢归位!”一声暴雷似的大吼在钱逸群心中振荡。第二魄终于显出身形,乃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目狰狞,作出一脸忿恨相。双拳紧握,浮在空中。

    此魄名为伏矢,一经凝结,灵蕴海中灵蕴顿时下降许多,将身体中多余灵蕴尽数收容。

    钱逸群总算松了口气。再看身上流转的灵蕴,非但如水,犹有一层薄雾笼罩其上,愈发jīng纯。他对于七魄的凝成只有一个直观概念——又可以附着一份无为之心了!

    ——正好金光咒太长,大可以将它凝练进去。

    钱逸群心道。

    “你可是打算将金光咒化作无为之心么?”浮影突然出声问道。

    钱逸群一怔,跳出灵蕴海,见白眉老祖已经跑出十余丈,索xìng转头对浮影道:“正是,张师觉得有何不妥么?”

    “自然不妥。”张师的浮影渐渐清晰。显然是神思重点挪在了法坛之外。他道:“金光咒再好,终究是法。法是何物?乃是渡河之舟。待你渡了河去,难道还要扛着这舟赶路么?所以你今rì将法融进魄中,等到炼就三魂尽去法执的时候,必然数倍辛苦。”

    “唔……这个……”钱逸群一怔。“原来还有这种讲究?”

    “怎么没有?”张师道,“你第一魄融的也是法?”

    钱逸群摇了摇头。

    “还好……”

    “融的是小**诀和掌心雷咒……”钱逸群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怯生生道。

    张大师无语良久,轻轻问道:“我看你修行功课。都是清修内炼一派,令师没跟你说过魂魄与妄想之间的关节么?”

    ——这么复杂的课题。怎么看都不像是我师父会说的东西。

    钱逸群摇了摇头。

    张大师吸了口气,道:“待我上去开坛宣讲,你缓一步再决定也不迟。”

    “是!”钱逸群心中暗喜,又想起那个逃跑的白眉老道,问张师道:“张师,那个邪道跑了,要追么?”

    “有什么好追的,随他去吧。”张大师道,“我在此施食济炼,与他来此收yīn纳魂,不都一样么?”

    “怎么一样?大师这么做是为了百姓安宁吧?”钱逸群虽然还不知道详细,但是知道超度亡魂肯定比收yīn纳魂要好。

    “都是大道所含,有什么好坏?”张大师道,“你若是执泥于善恶、好坏、吉凶、成败……那一生的成就便局限得很了。”

    “若是要好坏不分才能成就,那我们修行人何必要行善呢?”钱逸群大惑不解。

    “我们行的不是善,而是各行其道。”张大师道,“你是魔根种子么?既然不是,便只有行善道。同样,有些人生来便是魔根种子,你让他们去行善,便如让虎狼食素一般。所以不分缘由妄论善恶,便是失德。失德便是背道之始,堕落之源。”

    钱逸群怔怔听了,摇了摇头,道:“彻底模糊了。曾经有位老师教我‘仙道贵生’,如今先生又说执泥善恶是失德,这实在让学生困惑。”

    “其实我与那位先生说的都是一个意思。该你惑障如此,到了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张大师一语终结,收回神思,专心法坛,不再说话。

    钱逸群看着愈逃愈远的邪道,收回心思,暗道:我也不管什么善恶好坏了,反正该明白的时候自然明白。现在我只专心玄术,先保家,再卫国,一心盯着眼门前的事为好。

    钱逸群一念通透,也不再迷茫疑惑,当下静定观心,在法坛下趺坐养神。那白发老道走了之后,这片乱葬岗越发显得凄凉yīn冷,时时拨弄心中那根离愁别绪的心弦。

    ——哀乐不能入。

    钱逸群凝神静观,不让自己被外部的氛围所感染,紧紧数着自己的呼吸。

    总算熬过了漫长的三个时辰,张大师在法坛上收了法术,整顿衣冠,穿了鞋子,收拾供案上的宝剑、印玺等法器,踱步走下坛庭。他见钱逸群周身散发着浓浓阳气,正抵御四周的yīn寒之气,嘴唇翕张,最终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默默一叹。

    ——差点揠苗助长……

    张大师心中一紧。他本想与钱逸群说通于物,化于形的道理,转念一想却是太深邃了,不由暗暗佩服钱逸群的师父得有多大定力才能带这样的徒弟。他手指在玉笏上轻轻一敲,发出一声罄响,将钱逸群唤了出来。

    “张师,我们回去么?”钱逸群起身问道。

    “此番多谢你了。”张大师淡淡说道,边往外走。

    “该是我要感谢张师,否则这第二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凝聚。”钱逸群说着,从怀中取出茅君笔,双手奉上:“张师,您的笔。”

    “便给你吧。”张阁主爽快道,“我留着它并没什么用,想来它也不愿跟着我。”

    “长者赐,不敢辞。迭么学生便惭愧受领了。”钱逸群拜谢张大师,将这茅君笔收入金鳞篓里。

    张阁主微微颌首,领着钱逸群往外走去。

    钱逸群紧随张阁主的步伐,突然发现明明两人走得如此靠近,那些yīn灵却不敢靠近张阁主,对他却毫无畏惧,纷纷往他身上撞。他只得掏出茅君笔,以手为本,画了个金光符,如此一来果然再没yīn灵残魂敢扰。

    “到处走走,也就有了经验,rì后不至于落入险境。”张大师对钱逸群的小聪明倒是颇为欣赏,指了指远处一坨黑影,说道:“你看,那就是没有阅历,乱闯乱碰的结果。”

    钱逸群放眼望去,果然看到那一坨黑影是一坐一卧两个人。其中坐着的是个女孩,皮肤白皙,映着月光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毫光。她脸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双臂紧紧抱胸,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至于倒地的那个……浑身抽搐,肢体僵硬,双目圆瞪,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声怪异的惨号。

    显然就是他吓坏了那个小姑娘。

    “那人好像很眼熟,咱们过去看看。”张大师说道。

    钱逸群点了点头,暗道:那人当然眼熟,成天都在玉皇阁里晃来晃去晃了三年,你好歹应该见过几次吧。

    那人正是在井上伏击钱逸群的李一清!

    “原来是被厉鬼附身了。”张大师永远都是那副不温不火的声调,好像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钱逸群上前看了看,道:“原来这就是被厉鬼附身呀。”

    张大师点了点头:“一般来说,只有人的阳气衰弱到了极限,诸如重病将死、酒sè空乏……否则鬼是很难附身的。”

    “真奇怪,他刚才在上面还活蹦乱跳的呢。”钱逸群摇了摇头。

    “道长救命呀!”小姑娘身子一倾,顺势跪在地上,“道长大发慈悲,救救他吧!刚才有几个包着红头巾的人从这里出去,用邪术打我们,他为了救我,就、就变成这样了……”说着,小姑娘不由哭了起来。

    钱逸群与张大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中说了句:你还不出手救人?

    ps:打算在标题上下点功夫。。。。有时候觉得只弄个三、四字的词语很有糊弄读者的嫌疑……惭愧小汤文思枯竭,若是弄得不伦不类,还请诸位看官君子鼓励为主,多多包涵。

第二十五章 痴子专心玄幻术,天师宣讲大道歌(二)

    “你学了无且手,随身不带针?”

    张大师十分惊诧地看着钱逸群,同时打量了一番那个金鳞篓。很显然,那个鱼篓被高人施以壶里乾坤之术,连茅君笔都能收进去,极有可能是往圣遗泽。

    “这个,有必然联系么?大师。”钱逸群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说“没针”,这位张大师就一脸震惊,大大颠覆了往rì平淡如水冷漠非常的形象。

    “无且手是医家三圣手之一,能学到其中皮毛的人,都是医门宿老。你学了无且手竟然不带针,这不是和做道士的身上不带符一样么?”张大师渐渐平复了面sè,好像已经接受了钱逸群的另类,自己补了一句,“唔,你就是个不带符的道士。”

    “这个,我也是看了您的留言突击学会的……”钱逸群解释道。

    张大师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方道:“你有个好师父。”

    钱逸群苦笑一声,没有解释。百媚图可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东西,还是尽量不为人所知吧。

    “用符其实也是可以,只是多少会对人有些不好的冲击。”张大师说着,从袖子里翻出一张罡字符,正要施用,却被钱逸群拦住了。

    “张师,我来试试。”钱逸群掏出茅君笔,便要凌空画符。

    “你跟他有仇么……”张大师按住钱逸群的手腕,“你这空符下去,他不傻也得去掉半条命!”

    “哦,这样啊……那您请,我就是想练练手而已。”钱逸群讪讪退开。

    张大师口中默诵灵言,手持符纸在空中画了个“罡”字,啪地一声贴在李一清额头。李一清顿时jīng神萎顿,凸出的双目缓缓闭合……

    “啊!”就在众人以为已经好了的时候,李一清突然硬板板坐了起来,长呼一声,从口中吐出一道黑气。

    这黑气喷shè有力。如同箭矢。

    张大师随手一挥,将这道黑气打散。

    钱逸群目不转睛,一一收入脑中,心道:刚才这指诀貌似是灵官诀,看来厉鬼化作的黑烟也不能随便用手去碰。

    李一清吐尽黑气,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yīn曹地府。”钱逸群恶作剧地答道。

    李一清“哦”了一声。就在钱逸群暗暗失望的时候,他很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张大师横了钱逸群一眼:“现在只有你来背他了。”

    钱逸群难免嘴角抽搐,恨不得把这厮塞进金鳞篓里。

    好在张大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又取出五张灵符,贴在李一清额头四肢。有了这五张,钱逸群一只手就能将这个一百几十斤的大男人拎起来。

    看到这么实用的灵符,钱逸群当然见猎心喜,紧跟着张大师,笑脸问道:“大师,您是天师八将?”

    “那道人胡乱说的。根本当不得真。”张大师淡淡道。

    钱逸群不信,只以为张大师不肯见告。坚持道:“张师这样的本事,绝对不下于天师八将呀!”

    “胡说。”张大师又横了钱逸群一眼,道,“你知道天师八将有多厉害么?”

    “呃,这个……话说,张师,您为什么在藏经阁执事啊?”钱逸群“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方便看书。”张大师淡淡道。“此间事了之后,我开三天法坛便要回龙虎山了。”

    钱逸群听到龙虎山,不由jīng神一振。那可是三山符箓的总坛。正一道的大本营啊!这位大师又姓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天师八将!不过既然人家不承认,自己也不好意思点破他,只是问道:“张师,这次为什么会生出琼花啊?”

    “其实每年都会有一朵琼花作为出入洞天的钥匙出现。”张天师叹道,“只是今年天灾**,世间yīn阳失衡,故而早了几个月,这才颇为显眼。”

    人常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何谓妖孽?反常者妖,祸民者孽。这其中以反常祸民为因,社稷灭亡为果。庸俗之辈颠倒因果,自然将世事归于天意。

    “唔,原来每年都要来这里施食济炼啊?”

    张大师点了点头,道:“这叫镇煞。若是不施食济炼,这些yīn魂便会借着中元之rì上到人间,使得天下更为动荡。”

    “原来如此。”钱逸群略略点头,又望了眼身后那个小姑娘——近看也有十仈jiǔ岁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

    “你们怎么下来的?”钱逸群问道。

    “yīn山法,落黄泉。”张大师替她答道,“一定是跟着白眉老人下来的。”

    女孩懦懦点了点头。

    “你们一门心思下到这里来干嘛?”钱逸群看了看手里提着的李一清,“连鬼都制不住……”

    “我哥哥很厉害的!”女孩抗议道。

    “呵呵。”钱逸群不方便当着尊长的面对一个小女孩说脏话,只得吐出一句黑话,想必他们听不懂。

    “哥哥说,这里有郭璞的《青囊中书》九卷真本,若是学会了,我们就能要什么有什么,过上好rì子!”女孩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将自己和李一清的来历目的说了个透彻。这也说明她所受惊吓总算平复,没有留下心理yīn影。

    不过这话题却不为张师所喜,一个人闷头走得更快了。

    钱逸群掏出茅君笔,在女孩身上加持了一个金光符,这才没让她落队。

    四人很快便回到了井下,张大师随手在地上画了个阵,道:“都站进来点。”

    钱逸群连忙贴着张大师站了,女孩则仔细查看哥哥的手脚是不是都在阵中,以免发生意外。

    张大师口诵真诀,顿时阵法发动,只是一黑一闪,便将四人送到了井上。

    钱逸群扔下李一清,仰头看到弦月明黄,空气中含着一股松香,就连腊月的冷风都显得无比清新宜人,一扫刚才在玉钩洞天中的yīn秽。

    张大师没说什么。径自回单房去了。

    钱逸群责无旁贷地要将李一清送回去,不过想到他曾以死亡威胁自己……

    “我还是把他扔下井比较好。”钱逸群拉起李一清的领子,“这家伙说过要杀我。”

    女孩吓得连忙抱住哥哥的大腿,哭道:“我哥哥最心善不过,连只鸡都没杀过,何况杀人呢!道长,你本领那么大,恐怕比我哥哥还大。求求你放过他吧。”

    钱逸群看着月下女孩哭肿了的双眼,突然想起了小小。这两人差不多年纪,不过小小有家人爱护,而她却在外面跟着一个不着调的哥哥胡闯乱撞。

    “其实,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哥哥真想杀我,的确也不容易。”钱逸群本想说:要想杀我,还得吃五百年米。只是想想破坏一个哥哥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实在太残酷,这才临时改了口。

    实际上,这个勉强觉醒灵蕴,自以为法力无边的二货道人……钱逸群就算是睡上五百年等他杀。恐怕他也只能含恨而归。

    女孩死死抱着李一清,不肯放手。

    “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一泉。”女孩带着哭腔,“哥哥给我起的名字。”

    “你住哪儿?”钱逸群松开了李一清,“大门关了,你怎么出去?”

    “我就住在观里。”李一泉总算止住了哭腔。

    道观不同寺庙,并不歧视女xìng。既然是祖师道场,那么不拘乾道、坤道,都能一体挂单。只是住宿的院子分开而已。钱逸群也见过几个坤道,只因为自己三点一线,很少跟人联络。所以见面也只是打躬而过。

    李一泉虽然不是坤道,却住在坤道院里。她是某位坤道经师的俗家弟子,这点上要比她哥哥强得多。李一清在琼花观三年,还没缘法拜师得授正法,只能在藏书阁里自己连蒙带猜,乱学一气。

    “你别哭了。”钱逸群道,“回去洗洗睡吧,我会送你哥哥回去单房的。”

    李一泉泪眼婆娑地看着钱逸群:“谢谢道长,你真是好人。”

    “呵。”

    “道长贵姓啊?”

    “钱、前面没说么?”钱逸群差点说漏嘴。

    还好女孩没听出来,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叫厚道人。”钱逸群拎起李一清,扛在肩上,转身朝单房走去。

    李一泉心中害怕,连忙快步跟上。钱逸群索xìng绕路送她到了坤道院,然后才回乾道院单房。至于这姑娘回去之后怎么跟师父解释,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了。

    “喂,你倒是很享受啊!”钱逸群走到暗处,确定坤道院里看不到自己,将肩上的李一清重重摔在地上。

    “啊呦喂!”李一清压抑地惨叫一声,“师兄,您慈悲。”

    “慈你妹悲!”钱逸群早就跟他撕破了脸,也不用装作谦逊卑微了,“说,《青囊中书》在玉钩洞天哪里?”

    “书上说,玉钩洞天里有郭璞墓,《青囊中书》就在墓里。”李一清揉着摔疼的屁股,“师兄,大家都是道门一脉,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看,我都不计较了。”

    “我计较。”钱逸群冷着脸。

    “师兄,”李一清陪笑道,“你看,虽然你玄术了得,可我也不弱呀!rì后小弟必然尽心尽力辅佐于你,等风云变幻,以你我的术数通玄,定能谋取一番人间富贵!”

    钱逸群认真地看着李一清,良久方才恍然大悟:这家伙终究是没见识到我的手段,只以为我破了他的法,比他高出一线而已!道人我也算斗过黄元霸、白眉老的人物,尚且常常自危,他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第二十六章 痴子专心玄幻术,天师宣讲大道歌(三)

    “师兄,小弟告诉您一个秘密!”李一清凑近钱逸群,神神秘秘道,“小弟听高人传说,不出十三四年,大明气数便要尽了!”

    “喔,所以你打算投靠谁?反贼还是建奴?”钱逸群冷冷问道。“本站域名就是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李一清一拍胸脯:“我李一清也是官宦之后,三代得享皇恩,岂能从贼从奴?”他憋足一口气把话说完,咳嗽了片刻,方才继续道:“小弟还听说,大凡这种气运更迭之时,必有交关涌现!一旦把握住,泼天富贵可是唾手可得!对了,所谓交关便是……”

    “我知道!”钱逸群打断了李一清的解说,“我说,你我修行之人,亟亟名利岂是正途?”

    “呃……师兄高义!”李一清溜须道,“就算不取人间富贵,也能外行三千功德,内炼八百道果,拔宅飞升呀!”

    钱逸群微微摇头,暗道:真是庸人志向大,我只想保住自己小家而已。

    两人思想差距如隔星汉,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一清何止说了半句?越说越让钱逸群心烦。

    钱逸群正巧看到巡夜道士,直接一脚踢在李一清屁股上,直扑到巡夜道士脚下。巡夜道士当下将李一清拿住,送到客寮处领罚。李一清高呼冤枉,回头再看,哪里有钱逸群的影子?

    钱逸群一脚踢出,第二脚就已经踏在了一株银杏树上,使出灵猿腾挪身法,三两下就到了树冠,在风中摇晃,看着李一清被巡夜道士抓了起来。

    李一清这顿跪香是免不了的。

    钱逸群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回到单房。劳累了一天,他坐在蒲团上很快就沉入静定之中。很快,钱逸群再次睁大了眼睛,因为上次那份窥探感再度袭来。

    ——总有种被偷窥的感觉,是我多疑么?

    钱逸群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突然拔出茅君笔,手中指诀掐动,凌空画出金光符。登时单房里金光大作,之前被人窥视的感觉一扫而过。

    不过这却没有让钱逸群更加安然,反倒越发jǐng惕起来。

    如果金光符有用,那无疑是真的有人在窥视他,而非自己的多疑。

    钱逸群回到座上,心中暗道:随便你看吧,反正道人整夜打坐,你也看不到什么。

    只是那窥视的yīn影在金光符刺激之后,再没有出现在钱逸群的单房里。

    翌rì一早,钱逸群起身洗漱,一如往rì随着大众上早课。出得门去,见几个熟识的经师都穿着单衣道袍,没有披挂,数了数rì子方才想起来今天是戊rì,不用朝礼。正要去玉皇阁抄经,却见陈监院的侍者跑得气喘吁吁,对大众说道:“今rì卯正,张大师要开坛宣讲。”

    众人闻言,纷纷庆幸,问道:“可说了讲什么题目?”

    那侍者摇了摇头,道:“这却不知,去了听便是。我还要去坤道院里说一声,先走了。”说罢便一溜烟跑了。

    钱逸群凑近议论众人,细细旁听。

    有人说:“张大师是龙虎山正宗,这回多半是要讲三山符箓吧。”

    有人不以为然:“既然是正宗,怎会在外面道场宣讲自家秘本?”

    这个又说:“若是能宣明盟威之道,也是好的。”

    那个却说:“正一雷法玄奥,倒是值得一听。”

    ……

    一时间叽叽喳喳,多少经年闭口的老修行,此刻都成了口舌伶俐的小丫鬟,议论不停。

    钱逸群听了半晌,插在其中,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状,弱弱问了一句:“张大师是什么人?”

    众道顿时停了议论,纷纷将眼看他。饶是钱逸群脸皮再厚,也受不了如此众多犀利目光。

    有道人惊诧道:“你来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张大师是谁么?”

    “是玉皇阁看经的张大师么?”钱逸群问道。

    “正是那位张大师,”那道人笑问道,“你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众人一齐看着钱逸群。

    钱逸群无奈点头:“小弟见识浅,还请师兄说一说。”

    “哈。”众道纷纷笑了起来,“我们偏不告诉你,好等会让你吓个一跳。”

    钱逸群心中郁闷,讪讪一笑,便要回单房收拾行头。听高真宣讲不同于上殿,但也一样要沐浴香薰,一扫秽质。

    “侯大师且慢一步!”

    远远有人叫道。那声音直冲钱逸群而去,却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侯大师”。

    来者却是监院的另一个侍者,一样跑得气喘吁吁。他听钱逸群自称“厚道人”,别人也都叫他“厚道士”,碰上这里五湖四海的口音驳杂,就误会钱逸群姓“侯”。

    钱逸群脚下缓了缓,疑惑道:“师兄叫我?”

    “正是,”侍者抚着胸口,“容我缓口气。”

    钱逸群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大师”,心中新奇,打趣道:“绕着琼花观跑个十圈也不至于如此气喘吧。”

    侍者白了钱逸群一眼,道:“侯大师,张大师说要你护法。你若没剑,可快些去库房借一柄。”

    “我有。”钱逸群好奇:讲课也要护法么?

    “那便好……”侍者道,“且早些去张大师单房,你是跟着他走的。哎呀呀,刚才老爷说让谁当典仪大师来着……”侍者连连敲头,眉头皱到了一起。

    众道人纷纷上前说笑,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弄得这十五六岁的孩子越发着急起来,差点都哭了出来。

    钱逸群把他拉出人群,笑道:“大不了再去问过,着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张大师今rì突然里传话说要开坛宣讲,又定了卯正时分,哪里来得及?”侍者快步走着,心急火燎道。

    “宣讲哪有那么多事?大家收拾一下,坐着听不就行了?”钱逸群道。

    “事多了!从丹房到玉皇阁,这一路上净道洒水要不要做?诸真宝幡要不要打?树上黄纸红花要不要贴?登堂众道士的名录要不要抄?”侍者把头一甩,“哎呀呀,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先跑。”

    钱逸群笑道:“快去快去。”心中暗道:原来开坛讲课这么复杂?有必要这么繁琐么?师父当初传开讲,只是让我和师兄排排坐好而已。张大师虽然道法高超,却能超过师父去?

    钱逸群斜报古剑,径直去了张大师单房,见门口有童子守着,上前打躬作揖道:“小道奉召前来护法。”

    “厚老爷么?”那小童一口江西口音,婉转好听。

    “不敢当老爷,小道厚道人。”

    “那便是了。”小童错身让开,“老爷正在存思,你且进去吧。”

    钱逸群提了提道袍下摆,迈过门槛,见张大师正存思静坐,连忙侍立一旁,躬身礼候。

    张大师存思完毕,转过身来,道:“今rì又要你为我护法了。”

    “弟子之幸。”钱逸群道。

    “你可想知道,为何大众宣讲,还要护法典仪?”张大师问道。

    “弟子确实不知。”

    张大师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道:“好好参详‘盟威’二字吧。”又道:“时辰差不多了,这几rì宣讲颇多,别误了开门。”

    高真宣讲,等闲是不会对信众开放的。即便是道观之内,也绝非每个道士都能登堂听讲。这固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道门一向有“三口不谈玄,六耳不传道”之说,大众能听得高真开坛宣讲已经是莫大的缘法了,哪里还能挑剔。

    张大师换了穿了法袍,童子抱了如意,钱逸群抱了古剑,左右肋侍。

    不一时,外面传来《迎真》曲乐,直到门口方罢。陈监院中气十足,高诵迎辞,请师出寮。

    张大师起身方步,步出丹房。

    一声罄响,道乐再起,焚香开路,其后是两队仙真宝幢。一行浩浩荡荡,直往玉皇阁去了。

    到了玉皇阁,张大师先进,钱逸群和如意童子随后。等大师上了法座,门外众道人除去鞋履,两两抱柱而入,上前顶礼张师,左右分行,落座蒲团,秩序井然。

    等众道人都落座了,那童子上前一步,转身跪倒,禀道:“众道求学,愿闻至理,求请大老爷慈悲,为众宣讲。”他声音稚嫩,言辞倒颇为雅驯,显然是背得熟的。

    钱逸群知道这是必经程序,算是“道不轻传,法不轻受”。有些宗门还要再拜再请,老师万不得以才肯开口。

    张师还好没那么多过场,点头颌首,让童子归位。他身穿法衣,冠巾森严,果然是高真气象,道德模样。

    只把手中麈尾一甩,张大师便开口宣道:“元真!枝叶殊胜,花开果累,可见根本否?种种所见皆是枝叶,不见根茎。一理所通,不易不离,谓之根本。人之所学,皆为技耳!漫漫无依,枝叶万千,不为识本,譬如大道!

    “元真!能言之理,能传之技,能宏之法,其道何在?人之所信,千万亿法。人之所尊,亿万千神。一道多枝,人难见本,为之失也!

    “元真!我之一道,本黄老为尊,其根茎也。然诸神涌出,信仰万千,执著于枝叶,蔓舞于轻浮。故一道万千门,一门万千派,皆执一枝而忘本来。枝叶可重生,根本不可逆,逆则失真,堕大迷径!

    “元真!以己之学为尊,而忘本是一树之果,忽略道本。信之所立,慧之所启,无yù而观世界,无我而尊本来,门户自无,成见顿消,见诸法门,皆是余末。道之没落,在不知本,在无根本,众执一苗,皆谓大道。枝叶重生,不见主茎,神圣决无,好似大戏一场,演毕则休。林林种种,只把智慧眼障;根根底底,却是糊涂迷惘!

    “元真!吾今开堂宣科,直讲《灵源大道歌》,绝诸妄想,断诸迷惑,请君参详!”

    张大师声若洪钟,不急不缓,吐音清晰,字字送到在座众道耳中。

    顿时堂上气氛森然,众道皆收了我执我慢,凝神静定,听大师宣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二十七章 痴子专心玄幻术,天师宣讲大道歌(四)

    )“本站域名就是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此文通篇一百二十八句,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隐语暗喻。文逸真人虽然是坤道,这篇《灵源大道歌》却并非专讲的女真丹法,而是清修一脉入门根基所在,大道所之,劝修士清平地基,琢磨心xìng。

    张大师开场表白了摒弃门户之见,万法溯源,要见黄老根本。便将这清修派的经典拿出来,从“我为诸君说端的”,一直到“大道终于不负人”,字字解说,句句阐扬,没有丝毫纰漏隐讳。

    钱逸群的心xìng修养,早在不自觉中入了门径,此时再听张大师演说《大道歌》,冥冥中自有契合,心中泛起阵阵欢喜。

    堂下众道却没有钱逸群这样的际遇。

    这却是为何?

    原来清修一脉远较符箓、丹鼎更为源远流长。且看黄帝问道广成子,问的是“道”,绝无“法”、“术”之说。其修行法门更是师徒授受,不假文字,最重言传身教。师父往往放任弟子,直到要紧关头方才临门一脚,点破痴迷。

    这样对于大根xìng的人而言,自然契合道理。诚如木师所言:不给指路方有无穷路数,一旦指路便只有一条路走。

    然而世上到底名师多于明师,上士廖若晨星。许多道人修行不得法,心xìng没人磨,只凭着祖师传下来的书册典籍、只言片语,妄自揣摩,各种误解,哪里能入大道门径?

    《灵源大道歌》自宋元以来,流传甚广,在座众道多有背过的,再听张大师说起来,心中颇有“不过如此”之感。

    好一场盛会,倒像是专为钱逸群所开,余众尽为背景陪衬。

    钱逸群每rì早起,在张师门前恭候,随师礼拜,护法坛前。散讲之后便回单房,打坐静修,灵蕴滋养,摸索内丹原理。如是三rì,钱逸群的气质为之一变,举手投足之间正气充沛,气定神闲,颇有高真模样。

    “元真!我今作偈一首,请为参详!”张大师说完了《灵源大道歌》,口占一偈:

    “大道从来有玄音,有缘洗耳细倾听。

    sèsè空空原非相,喜喜怒怒无关心。

    真阳还须求子午,抽添更要问庚申。

    只看玄空一轮月,朝朝暮暮四时chūn。”

    偈子说罢,张大师起身下座,众道谢师。

    大师道:“功归祖师,德归大众。”

    话音一落,道乐大奏,众道士转诵天尊圣号,恭送张大师回寮。

    钱逸群紧随张大师身后,路过山门,突然听得外面一声佛号,震得人jīng神恍惚,脚步虚伐。许多道士并无内炼外修,登时跌倒在地,场面大乱。

    “不管他。”张大师淡淡言道,便要再走。

    “小僧慧光,顶礼嗣汉天师府、上显下庸张大真人。”门外传来另一声佛号,换了个人自报家门,却也是个和尚。

    张显庸正是张大师的名讳。

    钱逸群忍不住转头望向张显庸,心头砰砰直跳,暗自惴道:那邪道果然是胡说八道!还说他是天师八将……害我信以为真,原来人家竟然是如假包换的张天师!

    张显庸乃是朝廷册封的第五十一代天师,号正一嗣教光扬祖范冲和清素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

    尤其是最后那个“掌天下道教事”,便是朝廷给的教权。凡开门论道、供奉道门祖师的三清弟子,都归他管。

    钱逸群在吴县想找神仙抱大腿,连冷门如伍柳丹法都想到了,却没想过去龙虎山找张天师,实在是因为这位天师离他实在太高太远!何尝想得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给天师做了两回护法。

    原来这三天宣讲,早有多嘴的道人传给了熟识的信众。那些信众自然回去之后也要传说,只到了第二天,琼花观门前就早早有信众等着,焚香顶礼,求入门旁听,极为虔诚。然而道门自有规矩,这些信众再热心,也只能守在山门之外。

    唯一变通之处,便是有道人将张大师宣讲内容整理成册,许他们抄阅罢了。

    如今三天宣讲完毕,张大师答应举行一场祈福法事,为众信众消灾解厄。故而门口早早就有一大干信众排队,都想轮个前排。

    此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尚,少不得又是佛道之争。

    陈监院上前对张大师道:“大师,那慧光是大明寺方丈座下弟子,号称南国辩才第一。”

    “与我何干。”张显庸横了一眼陈监院,抬足便行。

    陈监院上前躬身行礼道:“大师,大明寺乃是扬州第一古刹,鉴真和尚传经授戒的法坛,信众颇多。”

    当时许多信众并没有佛道之分,今天在寺里烧香,明rì又去观上随喜,见佛拜佛,遇神顶礼。陈监院拦下张天师,无非是因为怕在信众面前坠了名头,坏了琼花观名声,被和尚们抢了香火。

    “道门守弱处下,有什么好争的。”张大师微微蹙眉。他见陈监院一副yù语还休模样,心中又不忍了,便道:“立观度人,也免得不正法弘教。本师尚未回寮告罄,便是法坛未罢,护法何在!”

    钱逸群上前道:“弟子在。”

    “去把那狂僧打发了。”天师随手一指大门,面sè如常,好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钱逸群头皮一麻,躬身道:“弟子智慧未明,除了打打杀杀便只会胡搅蛮缠,怕丢了道门的脸面。”

    “执道不足以令人生敬,威德不足以令人生畏,哪里还有脸面在?”张天师道。

    陈监院脸上红透,如煮熟了大虾,连忙躬身告罪:“弟子之罪。”

    “速去速回,我在此等你。”张天师见陈监院还算恭谨明理,这才停了法驾,原地转向大门。

    宝幢分列左右,华盖覆于顶上。琼花观的道人们搬来法坛大椅,请张天师落座。

    钱逸群见天师坐镇,又有陈监院垫底,心中暗道:我也不管你那么多,你个秃驴要是跟我瞎得瑟,直接打得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快步走向正门,朗声对左右道士道:“吾奉天师之命,打发狂僧,左右且开了山门。”

    吱呀呀山门开启,外面信众顿时涌了进来,散向两旁。

    一个光头和尚,身着黄sè法衣,大红袈裟,手中持着一个木鱼,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上前一步,轻敲木鱼:“阿弥陀佛,道士胆怯了么?”他身后跟了四个棒僧,各个劲装,显然很有砸场子的经验。刚才那声狮子吼,也是出自他们其中之一。

    “大清早开门见秃,乃是逢赌必输、行事必败之兆,道人怎能不怯?”钱逸群市井里也厮混过,毒舌洗礼也经历过,嘴上功夫恐怕比剑术还要强些。

    那慧光和尚谈经解空辩才无碍,但是碰到蛮不讲理、冷嘲热讽、出口成脏之人却未必胜得过。

    “道士还存了成败之心,落了下乘呀,速速散开,小僧要向天师讨教。”慧光一甩袈裟,便要扬长避短,总不信张天师也是如此。

    “笑话,你既然分了上乘下乘之别,道人不入下乘,难道与你在上乘同席么?”钱逸群冷笑道。

    陈监院听了心中一紧,暗道:这岂非老子所言水之为物,处下而不争么?这道人年纪虽轻,果然有些来历,难怪大师点名要他护法。

    他怕周围百姓愚鲁,听不懂这么高明的机锋,唤来几个平rì善于解老子、庄子的道人,附耳叮嘱,让他们散入信众之中,以老庄经义解释钱逸群的对答。

    那几个道人闻言大喜,暗道:监院果然好计谋!又可喜有厚道人这样的少年真修,这慧光秃驴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当下一一分开,找到自己认识的信众群落,发挥解说。

    慧光听钱逸群随口应答便颇有佛理,的确是自己先有上下之分别心,还有什么脸面说人家存了成败的分别?他暗自忖道:莫非这道人是张天师的徒弟?他们正一道不是修炼符水么?怎么也会机锋?我且试他一试。

    因问道:“道士sè中人耶?境中人耶?”

    “道士道中人。”钱逸群立刻反问,“僧人者,曾字人旁。既然曾经是人,如今是什么?”

    慧光见钱逸群肯跟他打机锋,心意足了大半。他自幼长在佛寺,各论经典何尝少读。当下卖弄道:“曾经六道轮回,如今只念弥陀。出自五浊六秽,人中芬陀利华。”

    这偈子说起来也有些水准,没有回骂钱逸群,只是自表经历过苦海无涯,最终回头是岸,乃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其中更藏了净土宗二祖善导大师的譬喻,可谓羚羊挂角,不着痕迹。若是有佛门高僧在此,也不得不点头赞叹。

    琼花观却是道士的主场,不说有没有道士通晓佛经,且说这些信徒都是平凡小民,多半连字都不识得。你若说白莲花,人家还能“哦”一声,偏说什么芬陀利华,落在听众耳中只会问一句:那东西能吃么?

    慧光见周围反应惨淡,心中不喜,却尚未寻到根源,更加着力卖弄,喝问道:“道士曾经是什么!”

    “你大爷!”

    钱逸群手中暗扣落宝铜钱,默诵乾坤一掷,朝慧光和尚掷去。登时漫天金钱,烁烁映rì,噼呖啪啦落了一地。

    周围信众齐声惊呼。

    慧光吓得举起袈裟大袖便要遮挡。

    钱逸群疾进疾退,凌空抓住一枚金钱,收了落宝铜钱,哈哈笑道:“和尚胆怯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二十八章 大明寺前争佛道,雪花庵里起机谋(一)

    >他对此原本就十分自卑,今天又被钱逸群当众羞辱,更是气得面红耳赤,甩袖便走。

    周围信众大多是因为趋吉避凶、消灾解厄才来敬香礼拜,有几个对祖师是真情实意?见琼花观的年轻道士都有这等法术通玄,神通广大,激动起来,纷纷叫好,一边将钱逸群捧到天上去,一边又落井下石奚落慧光和尚。

    钱逸群回到张天师座前,打了个躬,道:“弟子幸不辱命。”

    大师不知臧否,起身便走。道乐旋即响起,众道人继续恭送大师回寮。

    这事原本只是个小小插曲,钱逸群也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慧光在士林之中却颇有些名气。许多淮扬士子将他视作佛印再世,以与他共游、参禅为荣。

    慧光回到大明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说自己心xìng不好,经不住钱逸群考验,只说道士仗着自家地盘,用玄术欺负人。

    又有几个一心向佛的居士,听说这事大为不平,纷纷道:“我佛如来传下人天**,三千界里唯我独尊,怎么能让个道士赢了去?定要再比过!就在大明寺比过!”

    慧光一想,的确如此,怎么能坠了我佛名头?这些居士非但热心,更是有钱有权之人,当即联络亲友,在大明寺山门牌坊前搭了个三丈见方的法坛,靠近山门这边布下经幢宝幡。另一边却是空着,着家人大街小巷张贴论柬,要琼花观里的道士前来论战,若是不敢来,便是歪魔邪道。

    陈监院被这论柬逼得无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自古以来,和尚找道士辩论就没一次按常理出过牌。何况道士讲究讷于言,敏于行,一旦跟人争口头长短。自家祖师爷那里就过不去。参加这种论战,除了自取其辱还能有什么意思?

    然而一旦打开门做生意,就得按照一定的游戏规则来玩。琼花观若是子孙庙,当家道士自然可以把门一关,充耳不闻,自己修炼。既然是十方丛林,受大众供养,就得承担起维护大众道心、正信的义务。

    道士可以不放心上,道观却不可以退让。否则那些信众退了道心。这恶孽算在谁身上?

    “我忝为监院,的确不能逼你前去。总求看在道门一脉,也帮我维护一下祖师道场吧。”陈监院苦口婆心对钱逸群道。

    钱逸群自从张显庸回龙虎山便有些恹恹,总觉得没了天师坐镇,这观里气象一时变化,变得俗不可耐。他又想着玉钩洞天下面的郭璞真墓,也不知道《青囊中书》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琼花虽然仍旧开着,但是“钥匙”的关键却再也抽不出来了。至于yīn山法里的落黄泉,那更是无从学习。

    身在宝山之侧,却无入山之路。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么!

    “张师离去前,曾说起玉钩洞天之事。”陈致和见钱逸群神情萎靡,漠不关心,索xìng拿出自己观人的本事,一针见血,挠到了钱逸群的痒处。

    “唔,张师怎么说?”钱逸群问道。

    “张师说。你必然会寻机再下洞天。”陈致和见钱逸群上钩,主动在握,不由微笑。

    “张师可让监院老爷留下什么话给我?”钱逸群jīng神一振。

    “张师说,让我牢守洞口。不可让你下去。”陈致和缓缓坐回圈椅,好整以暇道,“张师说了,厚君贪恋小术风景,而《青囊中书》九卷中都是天文堪舆、五行卜筮之术,恐怕他得了之后越发背离大道,难成道果呢!”

    钱逸群宛如被凉水兜头浇下,心中暗道:你倒是好心,可我偏偏对大道没甚兴趣!我只求玄术过人,保家平安而已!你当初说好要指点我融入伏矢魄关节,食言而肥不辞而别也就罢了,却关照监院钳制我求术之路,真是坑爹无极限!

    “不过,我却不这么想……”陈致和笑吟吟看着钱逸群,后面的话也不说出口。

    钱逸群大约也猜到了陈致和的意思,心道:反正输赢不关我事,那帮和尚总不能光天化rì之下对我下毒手吧?充其量就是走一遭,若是能换一套《青囊中书》可就赚了。

    “陈爷智慧通达,所言极是!”钱逸群笑嘻嘻道,“既然陈爷信得过,小道便走一遭,只盼不给祖师道场丢脸。”

    陈致和咧嘴笑了。

    从正月初一到初九,每天除了早晚功课之外,上午要诵《皇经》,下午要拜《皇忏》。因为初九rì是玉皇圣诞,初八晚上得举行“祝寿”道场,初九早上举行“庆贺”道场。如此一来,约定辩论的时间就只能定在初十rì了。

    钱逸群对于玉皇圣诞云云完全没有兴趣,很希望早点走完过场,好去玉钩洞天取《青囊中书》。原本只是计划在扬州休整几rì,现在都已经待了一月有余了。说起来过完年就是崇祯四年,不知道这一年又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要发生。

    钱逸群想到眼下的年岁,不由庆幸自己虽然托生明末,却生在个小富人家。若是生在皇宫内院,更悲剧点生成了崇祯皇帝,那rì子得怎么过?大明朝千疮百孔,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除夕之rì,郑家女眷来观里上香,顺便带了杨爱、李香君、顾媚娘三人。三女见了钱逸群,自然各种欢喜。钱逸群却看出杨爱是真心高兴,李香君多份羞涩,顾媚娘却是装样的成分更多些。

    钱逸群借了张天师驻跸的小院,趁着没外人,正好考校她们的功课。这三女自然着力表现,不过在钱逸群看来却有些无聊。

    练来练去,只是剑术而已,距离剑法的境界相差仍旧极大。

    “平rì看景致,不能看过算过,要去感受其中情意。”钱逸群道,“读书也是一般,不能读过便罢,要入情!人孰能无情?一旦无情,岂非与木石无二?万物含灵的道理我早就讲过了,你们却当耳旁风么?”

    一顿教训,让三个兴高采烈而来的女孩顿时缄口不语。

    “但是,我从小就学冰心诀,不能动情!”李香君不服气道。

    “冰心诀我虽然不懂,但望文生义,那是让你不要动心,而非不动情。”钱逸群道,“心与情岂能混为一谈?”

    三女闻言,脸上都露出疑惑神情。她们只知道因心而生情,哪里听闻动情而不动心的高论?

    钱逸群这却不是瞎说,乃是自己在玉钩洞天中获得的明悟。

    与白眉激斗时,张师让他归止圣真,他最终联想到了茅蓬坞里那尊不算神像的神像。

    当那时,仿佛元始天尊真灵下盼,虽然只是一个掌心雷咒,却让他感受到怒气勃发的同时,仍旧能够心定如磐石。

    虽然这些rì子他反复回忆这种感觉,但都不能再次重复。即便只此一次,却让他发现了心与情可分可裂的秘密。

    这秘密不见诸经典,但是对于玄术士却十分有用。

    五情入五脏,振奋五脏之炁,可以让玄术士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然而一旦动心,这份力量之中夹杂了各种负面影响,诸如:嗔心让人失去控制;贪心让人失去判断;痴心让人失去理智;机心让人耳目蒙蔽;杀心让人真我震颤……

    正因为这些负面影响,使得“情”的作用被大大削弱,甚至得不偿失。故而许多宗门都以制心忘情为宗旨,如今在钱逸群看来却是多少有些因噎废食的味道。

    钱逸群给这三个小丫头讲“心”“情”分立,制心存情,突然之间灵光一点,多rì来苦思冥想的“伏矢魄”问题,好像找到了答案。

    ——我若是用这一魄,只许情生,不让心动,那岂不是去芜存菁么!

    钱逸群转而又碰到个问题:如何封存自己的心呢?这不同于小**诀和掌心雷咒,只要重复数遍,魄就记住了,自然得到无为之心,做出无心之行。而“心”这么形而上的问题,怎么办?

    钱逸群苦思冥想之中,不自觉地忽略了那三个姑娘。

    杨爱看着钱逸群神情专注,芳心大起,顿时一痛,只感叹自己命苦,坠落风尘不说,好不容易心有所属,心上人竟然出家当了道士。

    李香君面带狐疑看着钱逸群,暗道:莫非是吹牛吹破了,正在想如何圆场么?

    顾媚娘却比李香君更信钱逸群的实力,只是怀疑他的人品,心中腹诽:多半又是什么秘诀怕我知道……

    钱逸群想了片刻,不得其旨,又觉得周围颇有杂乱的感觉,抬眼扫过这三个姑娘,立刻明白了这“杂乱”从何而来。有些人能够让他人如沐chūn风,有些却会让别个浑身不自在,说是气质,实际上也是人心反应。

    钱逸群修行愈深,感应便越发灵敏,自然发现了三个女孩心乱如麻。

    “算了,这事你们自己好生琢磨,早些回去吧。”钱逸群挥了挥手,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了。留下三个丫头目目相觑,良久无语。

    “妈妈来扬州的事,还没跟他说呢。”杨爱嘟囔一句。

    “反正他迟早要知道。”李香君冷着脸,心中却对自己所习的功法产生了怀疑,不由纠结万分。

    顾媚娘看着钱逸群的背影,脑袋突然像是被人砸了一下,顿时一懵。

第二十九章 大明寺前争佛道,雪花庵里起机谋(二)

    为了应对初十rì的佛道论难,陈监院特意给钱逸群放了假,允许他做完早课就去玉皇阁看书。“本站域名就是的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因为张显庸回了龙虎山,藏经阁的执事尚未定下来,钱逸群便有了经阁内的最高权限,拿着书目,想看什么书便自己取了。

    “厚爷,师父让我来帮忙。”

    李一泉站在楼梯口,看钱逸群放下了书,方才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钱逸群早就知道有人站那儿,只是放不下手中的书,便来了个“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等李一泉开口,他方才抬眼扫量了一番这个柳眉大眼的坤道道友。

    “帮什么忙?”钱逸群问道。

    “我看过这里的书……”李一泉怯生生道。

    钱逸群心道:这算什么帮忙?我也看过,而且正在看。

    不过很快钱逸群就明白自己误解了李一泉的意思。

    李一泉说她看过的意思是,她能背出自己看过的书。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种本事落在儒生身上,自然的科举有望。实际上许多进士文豪,都有过目不忘的传说。

    李一泉就有这种本事。

    因为她是年轻后辈,又是坤道,所以没有资格担任藏经阁的差事,不过此刻陈监院却想起了这位身怀“异能”的小道士,鼓动她师父让她来这里协助钱逸群找书。

    这样的确大大提高了钱逸群的效率。因为名,若不是对经典了如指掌,谁能分清《灵宝无量度人上品经法》与《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有什么区别?

    现在钱逸群只需要说自己想找什么内容,便有个人形搜索引擎将相关经典报说出来,更能指出位置所在。只磨合了不到一个早上,钱逸群就可以坐在桌前,如同上网一样让李一泉帮他取,十分惬意。

    “你这天赋从小就有么?”钱逸群好奇问道。

    李一泉轻轻嗯了一声,想起那时候家道还没中落,自己跟哥哥过着钟鸣鼎食的rì子。哥哥不肯安心课业,为此父亲总是遗憾一泉生作了女身。

    这段回忆勾起了李一泉的哀思,不愿再让钱逸群问下去,反问道:“厚爷只看术法符箓之书,不用看看其他经典么?”

    “哈,”钱逸群干笑一声,“一泉,你博览群书,可知道史上有多少次佛道之争?”

    李一泉脑中过了一遍,摇头道:“我所见最早记录典册的是东汉迦摄摩腾与诸道士论难,其后一直争论不断,直到至今。”

    “道士是赢得多还是输得多?”

    李一泉沉默片刻,答道:“偶尔赢过。”

    “你倒会chūn秋笔法。”钱逸群讪笑道,“赢是肯定赢过的,不过我且问你,凡是皇帝主持的大论难,道士可有赢过的?”

    “我没看到过……”李一泉尴尬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我们明明是道士,为何这位厚道长却站在和尚那边?

    “所以说,我们修的是清静无为,守弱不争之道,去跟人家拼口舌,根子上就错了。”钱逸群道,“你说我看其他经典有什么用?”

    “道长是说……我们又要败了么?”李一泉心中沮丧,无奈道,“即便道长出马,我们也要败了么?”

    这一句话倒让钱逸群不好意思起来。

    在玉钩洞天里遭难之后,李一泉浑然无依,绝望到了极点。蓦然碰到两个高人出手相救,自然而然心生倾慕。在遇到张显庸和钱逸群之前,她只以为哥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厉害道士,而现在,哥哥在天下高手排行榜中的位置却往下掉落两位,让张天师和钱逸群抢在了前头。

    眼下这位高真竟然还没比试就说要败,对李一泉的崇拜实在是一记致命打击。

    “咳咳,”钱逸群干咳一声,扫去尴尬,道,“我记得上一次论难,是在元世祖时候吧?”

    “厚爷说的是宋理宗宝佑六年,蒙古的蒙哥汗在开平府大安阁主持的道劫论难?道教以掌教张志敬真人、蛮子王先生、道录樊志应、通判魏志阳、讲师周志立等二百人,迎对那摩国师、萨迦教主八思巴、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玛拔稀、河西国师、畏兀儿僧、大理国师、少林寺长老、五台山长老、圆福寺长老等三百人……是那次么?”

    李一泉见钱逸群盯着她看,脸上发烫,声音不由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弱不可闻。

    钱逸群点了点头:“是我记错了,我说的就是那次……”

    一五二八年chūn天的这次佛道论难是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规格最高,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宗教辩论会。对各教派在中国的发展和演变,对促成至唐宋以来开始的儒、佛、道三教合一,对中国宗教文化的发展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钱逸群之所以对它有所印象,有很大成分是因为高中历史课上听过这个惨烈的故事。当时蒙古人规定:双方各有十七人参加辩论,如果道教胜利,十七名佛教徒就要蓄发为道。反之,十七名道士就要剃发为僧。

    最后道教落败,樊志应等十七人出家为僧。焚毁道教“伪经”四十五部,道教二百三十七观归佛教所有。

    看上去很公平,实际上却是蒙古高层早就归向了佛家。

    早在这次道劫之前四年,蒙哥就让阿里不哥在和林主持了一场论难。当时佛教与天主教、清真教联合,一起对道教发难。全真道迫于当时的压力,只能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服与反抗。辩论会后,道教不得不在寺观、财产、经文等方面,对佛教做出让步。

    这其中根源,又要上溯到成吉思汗时候。

    当时全真掌教长chūn邱真人,远赴大雪山朝见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对他十分尊重,称为“神仙”,敕封大宗师,掌天下所有出家人事——其中自然包括和尚。故而那时候的道教十分了得,也有不少殴打和尚、霸占寺庙的事不拘真假被人记录下来。

    成吉思汗死后三十年间,最后一位在蒙古高层中有影响力的道士,掌教真人李志常羽化。蒙古人便彻底投向了佛教,这才有了大安阁道劫。

    到了国朝,道教并没能复兴。即便嘉靖皇帝笃信道教,也只是让正一天师出掌天下道教事。

    要说打压和尚,那已经成了道教狂信徒的意yin,完全没有可行xìng。尤其是如今净土宗大兴,学佛门槛低得令人发指,信众大增。照钱逸群原时空的历史,只有三十年后昆阳祖师出山,中兴龙门,否则道教只有屈居其下。

    钱逸群可不像李一清,把自己视作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大宗师。真要参加论难,恐怕穹窿山上的陆小苗都要比他强些。人家埋首经卷数十年,岂是自己看了几天闲书的人能比的?

    “厚爷其实也不必妄自菲薄……”李一泉红着脸道,“八思巴、噶玛拔稀,在密教中就如重阳真人、长chūn真人之于全真,都是不世出的大德。慧光这人心xìng之差,修为之弱,不过就是会吊书袋而已……若是让我……”

    “让你上?”钱逸群心道:这个主意不错,反正又没人说过不能带助手,更没说过不能带女助手。

    “不是不是!”李一泉连连挥手,“我不敢的。我是说……若是让我读上几月佛经,未必比他差。”

    “唔……这个倒是可以有。”钱逸群手指轮敲桌面,在考虑其中的可行xìng。

    钱逸群虽然抱着输了也无所谓的态度,但若有赢的机会,为什么还要输呢?和尚一向都是喜欢从经典上做文章,自己这边有个jīng通两教经文的人,胜算自然大了许多。

    “这样,”钱逸群下了决定,“明**过来时,带好一应生活所需、换洗衣物,我带你去闭关。”

    “闭关?”李一泉愣住了,那不都是修行有成的大德才做的事么?

    “让你闭关读佛经,初十与我一同去参加论难。”

    李一泉愣住了,心中不由腾起一股怯意。她不知道如何拒绝,因为从小她就没有学会“拒绝”这件事。尽管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钱逸群知道她心中纠结,但是没想到会纠结得如此厉害。见她点头,更不会深究,让她先回去准备。

    他自己也需要准备一下。

    ……

    “你要带咱进翠峦山?”狐狸的耳朵背到了脑后,脊背上的被毛蓬蓬炸起,尾巴僵直,与背脊拉平。

    “你这是什么反应?”钱逸群大奇,“山里很有意思啊,又没妖魔鬼怪、凶禽猛兽。”

    “有条应龙还不够么!”狐狸一步步退到了墙角,“咱不去。”

    “应龙老兄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我们进去一下就出来,你都碰不到它。”钱逸群解释道。

    “你干嘛不拉钱卫进去?”狐狸团了起来。

    “唔……这个问题嘛。”钱逸群双手抱胸,目光上扬,“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喔,虽然你不是人……不管。反正你在提名钱卫的时候,我心里有些……有些,呃,怎么说呢?对!是犹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三十章 大明寺前争佛道,雪花庵里起机谋(三)

    “你信不过钱卫?”狐狸眯起了眼睛。

    “虽然我知道他应该是可信的,因为一言咒……”

    “你就是信不过钱卫!”狐狸嘎嘎笑了起来,“即便有一言咒,你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太多事。如果不是一言咒,你压根不会让他留在身边。”

    “好吧,你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否认。”钱逸群叹了口气,“可能是八字不合,我总觉得他这人机心太深了。”

    “嗯,因为他是锦衣卫……”狐狸爆料道。

    “锦衣卫!”

    “……的逃兵”狐狸笑道,“咱可是给他施下一言咒的人,他的一生都在咱掌握之。”

    “你自称人,没关系么……”

    狐狸没理会钱逸群的吐槽,只是道:“钱卫对你还算是忠心的,一旦他有贰心,直接就魂飞魄散了。这便是一言咒的威能。”

    钱逸群略微放心了些,道:“你倒是很果断啊。”

    “一言咒那么高绝的咒术,难得用一次,自然不能马虎。”狐狸道,“你怎么想起来要带人去翠峦山?”

    “因为我打算带个两脚书橱进去读佛经。”钱逸群将李一泉的事与狐狸说了。他怕到时候翠峦山不接纳除他之外的客人,故而先要试试,免得到时候出丑。

    狐狸对此表示赞同,也劝钱逸群多读点经典。它道:“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yīn德五读书。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只要学玄术就好了,读那些书干嘛?”钱逸群不解道。

    “读书能增缘分。”狐狸解说道,“什么叫缘分?两个完全无关的人与事被一条线牵在一起,这线便是缘分。缘分有深有浅,或是延绵千年,或是一触即分,但总得有个由头。你在琅嬛别院里,除了与《百媚图》有丁点缘分,再和其他仙真高人无缘,正是缺了这根线。”

    “读书就能成就这根线?”钱逸群却是有些不信。

    “自然。”狐狸说得斩钉截铁。“譬如你读了王卿的书,对他所言所作颇为契合,你与他自然就有了共鸣之音,参同之意,这岂非缘分?”

    ——若是这么说起来,我和百媚图有缘,乃因为我收藏了很多chūn宫画册?

    钱逸群心暗道:早知道就该多读点仙真传记了,天知道能结多少缘分。机会果然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的呀。

    “说起来,我自入道以来。也读了不少书了,你何不打开琅嬛别院。让我进去试试手气?”钱逸群笑道。

    “总得等你论难之后再说了。”狐狸倒是没有一口拒绝,只是去一次琅嬛别府,出来就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次是三天,这次若是三年怎么办?圣真们不以rì月为虑,等闲光yīn,凡人放不下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钱逸群点了点头,伸手拉开褡裢,道:“你看这个。”

    狐狸凑了过来,往褡裢里望去。它突然脖颈后面的毛皮一紧。却是钱逸群劈手捏住。

    “翠峦。”

    白光席卷,一人一狐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一个刹那,钱逸群与狐狸再次出现在了屋子里。

    钱逸群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身子微微倾斜,裤子上沾了血迹。

    狐狸一溜烟钻进了床下,瑟瑟发抖,无论怎么叫唤都不肯出来。这也是它运气不好。刚进入翠峦圣境就赶上了满月之夜。应龙早就脱离了月光湖水的束缚,在圣境漫天悠游。它见钱逸群进来,自然要下来打个招呼……

    于是,受到极度惊吓的狐狸。一口咬在了钱逸群小腿上。

    钱逸群很多时候都把狐狸当狗看,这也正好说明全科动物咬人都差不多。

    “靠!万一有狂犬病怎么办!”钱逸群苦着脸,在床上坐下,除去鞋袜,卷起裤脚。被狐狸咬伤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留下两排深浅不一的牙印。

    狐狸在床下狺狺作响,生钱逸群的气,不肯说话。

    钱逸群自己打了水,清洗一番,想想狐狸又不是狂犬,自己也不会那么倒霉,这才瘸着腿回观里,去养症堂领了内服外用之药,以免感染。

    钱逸群回到丹房,轻轻抚着腿上的净布,暗道:若是我放任这伤口自己愈合,今晚的计划恐怕就只有搁浅了……

    照钱逸群的想法,明天带李一泉进翠峦山,好好读个几个月的佛经也没什么关系,等出来时用佛经里的话打和尚的脸,非但要把慧光踩在脚下,更要烧掉和尚几部经典才算解恨。

    然而市面书坊里卖的佛经很少有大部头,要从信佛的居士手里收罗,岂是易事?若想以最快速度搞到足够多的佛经,只有一个办法——偷经!

    看看玉皇阁就知道了。

    佛道经典只有化、宗教、政治上的意义,并没有秘法修行上的用处。只要关系理顺,所有经书都是可以借阅抄录的。晚上最多留个小辈防火防盗,断没有留下高手防范的可能。

    钱逸群不是体术入手,靠着灵猿腾挪身法却也能飞檐走壁。只要偷偷潜入大明寺的藏经阁,金鳞篓一开,千年古刹的藏书岂不是尽入我手?至于李一泉看完之后是否归还大明寺,到时候再看心情而定。

    ——少不得再回翠峦山,修养些rì子!

    钱逸群叹了口气,检查门窗,取下褡裢,放在柜子里,然后才轻唤“翠峦”,进入圣境之。

    刚在圣境之站住脚,却见地上闪耀着一颗珠子。那珠子拳头一般大,氤氤氲氲,散发着蓬蓬水汽。

    钱逸群往来翠峦圣境都是在这里落脚,从未见过有这种珠子,心疑惑,隐约猜到与应龙有关。刚才他被狐狸弄得手忙脚乱,话都没来得及说就退了出去,可能是应龙老兄怕等不及下次再见,故意留在这里的。

    钱逸群收起这光溜滑腻的珠子,拖着腿进了洞里。

    虽然又是不知多久没来,此地却胜似自己家。铺盖蒲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钱逸群在蒲团上坐了,取出珠子放在手里把玩。玩了一会便随手放在座前,取出清心钟,打铃入静,不妨碍灵蕴滋养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钱逸群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人皓首白须,鹤发童颜,额角高耸,就像是长了角一般。

    “钱家小友,钱家小友。”那老者轻声唤道。

    钱逸群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那老者,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钱?”

    “呵呵,小友想必认不出我了。”那老者抚须笑道,“那rì你与孙姑娘在茅屋说话,我便在外面等你……”

    “应龙老兄!”钱逸群跳了起来,“你能变作人形?怎不早点变化呢!让我一个人在这圣境之好生寂寞。”

    “呵呵,”应龙笑道,“若非小龙罪愆灭尽,应运灭度,怎能以人形见君?”

    “应运灭度?”钱逸群呆了一呆,大奇道,“我听说应龙乃是龙之仙,怎么也要灭度?”

    “除非与道合真,否则就是仙人也一样要灭度的。”应龙解释道,“只是不同人间纪元罢了。”

    “那……老兄灭度之后又去哪里呢?”钱逸群颇有些不舍。

    “无穷大千世界,天知道会托生何方。”应龙笑道,“故而我在此苦苦等候小友多年,就是想请小友将这枚龙珠带出去。遇上胎灵未至的产妇,我便可以寄身其胎,转世为人了。到时候还要请钱家小友收纳小龙,开悟引路,证得道果。”

    钱逸群大为欣喜,道:“这对我来说也是极好消息,本还想着打破圣境将你救出去呢。”

    “哈哈哈,”应龙仰头大笑道,“我也不曾想到,这万劫以来,勇猛jīng进,修为进展如此之快。”

    “到时候应龙老兄还能有此生记忆么?”

    “自然不会有。”应龙道,“不过我身虽异,真xìng常同,小友不用执着。”

    “好吧,希望你xìng子爽朗些,却不要如刚见面那般暴躁。”钱逸群笑道。

    应龙也随之大笑,道:“我这yīn身不能持续太久,小友……唔,该改口师尊了。哈,师尊且等下回月圆之夜,潜入湖水央,在水底有一颗镇水珠。那是我的龙身遗蜕所化。师尊收了,rì后舟船颠簸再无所惧。”

    “你还有什么法术,也一并传给我吧,rì后我再传你。”钱逸群笑道。

    “这个,小龙倒是真的不会。”应龙解释道,“我天生是龙,算来也是畜生道,一切率xìng自然,从未想过学法术。”

    钱逸群略感失望。

    应龙问道:“那rì孙姑娘不是请你去云台山么?她随圣人最久,资质又最差,肯定有许多落于字的东西存世。”

    “说起那位孙姑娘……”原来神仙姐姐姓孙啊,钱逸群一叹,“她家到底是在哪个云台山?”

    “唔,这我也不知道……”应龙苦思冥想,细细思索,突然叫道:“对了,有一回我听他们说起就近去开封探望故人,想来应该离开封不远。现在还有开封么?”

    钱逸群心下了然,暗道:这倒是顺路可以去查访一番。他道:“有,再过五百年都有。”

    应龙嘿嘿一笑:“当年差点被我淹掉。”它招了招手,身影缓缓变淡,化作一缕清白雾气复归那枚珠子上了。

    钱逸群魂魄震动,这才睁开眼睛,刚才所遇,竟然是做了一个梦。

第三十一章 大明寺前争佛道,雪花庵里起机谋(四)

    真人无梦。

    钱逸群自从坐丹以来,便不曾再做过梦。这次梦到应龙,自然不是意外。他在洞耐心养伤,只等满月之夜入水一滩。还好他是江南水乡长大,换了在内陆山区的孩子,谁敢去那恐怖的湖一探?

    多半是因为应龙灭度的关系,这次的月圆晴空万里,湖水不波。钱逸群轻松潜入湖水央,见到西瓜一样大小的龙身遗蜕——镇水珠。这珠子不能劈开水,却能令周围数丈的水面平整如镜,果然是放在船上保证平安的好东西。

    钱逸群收了珠子,直接从水喊了一声如意回到单房。

    此时圣境已经过去了十余rì,伤口早就好了。他寻了布巾擦了身子和头发,换上道袍,清清爽爽准备晚上去盗经书。不过为了防止正好有哪位高僧大德驻锡大明寺,钱逸群还是先去了陈监院处打探。

    虽然道观与寺院没什么往来,不过扬州城就这么大点,信众又多有交集,所以无论发生点什么事,彼此间都能得到消息。

    陈监院不明白钱逸群此问的由来,只是告知:“听说智旭大师就在大明寺,而且还可能与慧光一同登台论难。”

    “好了,没事了。”钱逸群转身yù走。

    细数钱逸群前世就有印象的高僧,那么明末四大高僧之便占了两位。前一位净土八祖莲池和尚,已经圆寂十五年。第二位便是智旭和尚。也是钱逸群的同乡,吴县木渎人。

    钱逸群对智旭和尚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净土宗第祖,综学法相、禅、律、华严、天台、净土诸宗教义,尤重天台宗,并主张佛、道、儒三教一致,终归于净土。他所著四十八卷《阅藏知津》,也是目录学上有名的作品。

    而且这位高僧二十岁时丧父,因《地藏菩萨本愿经》而萌发出世之心,一生赞叹地藏菩萨。这个细小的知识点之所以在钱逸群脑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乃是因为另一个修习地藏法门的和尚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

    苦尘和尚。

    有苦尘**力震撼在前,又有智旭高僧大成就记忆在前世。钱逸群对于跟地藏菩萨沾边的和尚都存了一份敬畏之心。

    “陈爷,”钱逸群转过身,“哪里能买到大乘三藏经典的?”

    “买?”陈致和皱了皱眉头,“那可是有价无市的经典啊。”

    “那么,哪里能‘借’到?除了大明寺。”

    “雪花庵,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淮扬一带年代久远的古刹,藏书之富更在大明寺之上。”陈监院道,“你要借经?”

    “雪花庵有什么名僧大德么?”钱逸群这回倒是没有莽撞。问得清楚。

    “近些年那庵里不知弄些什么,尽招惹附近泼皮。连香火都快没了,哪里还有高僧大德驻锡。”陈监院说着,又劝道:“你还是多看本教经典吧,佛经浩如烟海,哪里那么容易看完。而且名相繁复,不得人解终究是些枯字。”

    钱逸群笑道:“不要紧,有时间。”

    陈监院见劝不听,也不多说,只是希望钱逸群能给他个惊喜。这些年来佛道看似平缓。主要是因为泰西天主教涌入,许多官绅都信了西教。一旦佛教与西教决出胜负,道教的rì子恐怕也没这么好过了。

    若是此番琼花观胜出……陈监院不由陷入虚幻的愉悦之。

    钱逸群径自从琼花观侧门离开,在观巷子里找了个隐蔽处,换上俗装。

    当初在张家,钱逸群收罗了好多人的头发,编成标本册子。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取出一缕张晋的头发,用易容阵变幻身形模样,大大方方前往雪花庵。

    雪花庵在瘦西湖东南岸,与大明寺隔湖相望。

    钱逸群足下有黄元霸的风行阵。走起路来轻快非常,步速极快。饶是如此,赶到雪花庵时天也已经暗了。他见庵门紧闭,门前却又车马不断,好像是往侧门去的,心不由犯疑。

    ——想着庵子是尼姑修行的地方,别说晚上,就是白天都没什么客人。为何此时反倒如此热闹?

    钱逸群手持无相扇,缓步走到正门口,用扇柄砰砰敲门。

    稍倾,侧门开了一道小窗,露出一张水灵灵的粉嫩面孔,只把凤眼一挑,打量了钱逸群一番,道:“你这狂生好没规矩,哪有夜敲庵门的道理?”

    “我见……”

    那凤眼一转,压低声音道:“西行二十步,三长两短为号。”说罢,啪地关了小窗,里面传来碎步快行之声。

    钱逸群心暗道:传说许多尼姑都客串私娼,莫非这雪花庵也是如此?难怪陈监院那副yù语还休的模样。

    他循着那姑子说的,沿着黄墙走了二十来步,果然见到一扇小门。细细检视,这门口车辙繁杂,脚印散乱,可见是入夜之后的正门。

    钱逸群刚敲完三长两短五声记号,小门应声而开,里面站着个身穿俗装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一双凤眼滴溜溜直转,却正是刚才指路那位。

    这女子容貌姣好,瓜子脸,丹凤眼,樱桃小嘴,正是勾魂。虽然身上披着斗篷,双峰却仍旧露出挺拔之形,煞是可观。她见钱逸群愣在门口,娇嗔道:“还不进来?便要站一夜么?”

    钱逸群吸口气,踏步进去,捧扇道:“这里是雪花庵吧?”

    “不是雪花庵又是哪里?”凤眼女子一口扬州口音,娇滴滴,直勾人魂魄。她见钱逸群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又道:“见你面容俊朗,不想是个大仔鹅子。”

    “我……是怕唐突美人啊!”钱逸群大笑一声,伸手朝女子的腰间摸去。

    这女子腰肢纤细,被钱逸群一把搂住,心暗笑:还当你是风月场上老客,花柳巷熟人,没想到却是个雏儿。

    钱逸群还真没有碰过女人,此刻手臂环着水蛇细腰,手掌贴着美女臀胯,看似风流老手,实则微微发颤,被那女子看破伪装。

    “你不曾来过,是谁介绍来的?”那女子却不把钱逸群往里带,先要在门口问个清楚。

    “我是听郑家公子说的。”钱逸群想都不用多想,直接将郑翰学抛了出来。他记得郑公子早前也是风月场上常客,不知道报他名号是不是有用。

    “是哪个郑公子?”

    “郑翰学郑公子。”钱逸群道。

    那女子眼睛滴溜溜一转,暗道:郑家公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不过他若是听旁人说起,却未必不可能。且先探探这人的底子再说。

    “我们这里可不是外面花街柳巷,乃是肉身布施的佛门净地,香火钱可不低。”女子挨着钱逸群,只把胸前那对雄伟山峰轻轻一撞,露出无边chūnsè。

    钱逸群早就有所准备,从腰后鱼篓摸出一块金子,放在女子手:“我向来敬重三宝,香火钱是从来不肯吝啬的。”

    女子触手便知这金子成sè极好,顿时眉开眼笑,将他领入院。

    这院子门口倒是两个年健妇把门,都带着帽子,想来白天是以比丘尼显相。

    钱逸群迈过月门进了后院,只见三栋小楼相围,间是个天井小院,种着几株梅花。

    楼上灯火绰绰,都是痴男怨女交颈搂抱的影子。

    “到底是佛门清净地,这般人多,竟然听不见什么声音。”钱逸群赞叹道。

    女子在钱逸群腰间一捏,媚眼如丝,道:“你当我们会吞了施主的香火钱?这些门帏、窗纸,都是古法秘制的,等闲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妙极!这香火钱实在是用在了刀刃上。”钱逸群已经镇定下来,轻轻一拍女郎的翘臀,“你要带我去哪一间?”

    那女子适才开小窗本是要回绝生客,只是见钱逸群长得眉清目秀,面貌柔和,若是女子必当是个美人,因此上便动了chūn心,指引钱逸群进来。此时被钱逸群轻轻一拍,颇有些动情,她只觉得下身像是有物事流出一般,双腿一绞,咬唇道:“随我来。”

    钱逸群见天光全收,心道:我两世都没碰到这样娇媚的女子,如此遭遇岂非缘分?反正师父没说过不能破身,今天不如先乐呵一番,然后再去看经。

    一念落定,钱逸群紧随那女郎身后,只见她穿着月白棉纱暖裤,紧紧包着臀腿,每每抬脚上楼便左右晃动。钱逸群见左右没人,sè心大起,伸手便好好摸上一把,权当讨回点利息。

    “嗯哼。”一个沧桑老妇正巧从楼上下来,喉间干咳,正止住了钱逸群的禄山之爪。

    “师父。”那女子叫了一声,还不如杨爱她们叫“妈妈”叫得尊敬。

    钱逸群抬头看那老尼,正好撞见这老尼也在看他。那老尼咦了一声,道:“郎君所来何事?”

    “参禅问佛,老师太可有指教?”钱逸群怀疑她看出了自己的易容阵,刚刚还沸腾的血气便冷了下来。

    “小徒最擅观音法,你们可以好好参讨。”老尼笑道,从钱逸群身边走过,往钱逸群下身扫了一眼。

    “咱们上楼吧。”女郎转身拉起钱逸群的手,“我师父最喜欢你这样的俊俏小郎君,怕是垂涎你哩。”

    钱逸群捏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笑道:“可惜我不喜欢老太太,我只喜欢你。”

    “油口滑舌,还装嫩雏儿,差点哄了我。”女郎嘴角一抿,转过楼角推开一扇木格清漆房门,里面传出阵阵异香,早就点得灯火通明了。

第三十二章 大明寺前争佛道,雪花庵里起机谋(五)

    每个人都有兴奋点。

    比如有人喜欢高耸的胸部,有人喜欢滚圆的臀部,还有人喜欢修长的大腿。

    每个人也有兴趣消失点。

    比如有人受不了笑场,有人受不了断,有人受不了……没头发。

    钱逸群将这妖媚女郎扔在床榻上的时候,已经动手解开了自己外袍的纽扣……突然间像被施了定身术,脸上表情凝固,一动都不动了。

    女郎的假发落在一片,露出光洁溜溜的头皮。

    列位看官,钱逸群对于女子的挑剔,几乎堪比孔圣人对饮食的挑剔。他这身份,迟迟不肯破身,哪里是什么道心清静的缘故?纯粹是嫌弃私娼土气,杨爱她们太小,徐佛、李贞丽交往颇深更似伙伴……好不容易碰到个适口的,却没有头发!

    一腔yù火转瞬熄灭。

    女郎见钱逸群凝滞不动,连忙拉起头套,不喜道:“你既不爱这头皮,何必来这里?”

    钱逸群缓缓纽上衣服,正了正头巾,寻了鼓凳落座,失落道:“小可是来参禅问佛的。”

    “少拿这话哄鬼!”女郎已经到了情动之处,钱逸群却打了退堂鼓,不由心恼怒。

    钱逸群随手抛出一锭银子,道:“带我庵里走走罢。”

    女郎听到银子落在床上砰第一声想,出手如电握在掌心,微微一掂,足足有十两重!这分量足够让她转怒为喜,一脸媚笑贴了过来。娇声道:“公子有此雅兴,奴家怎能不从?”她当下收好了银子,整理衣衫,领着钱逸群往外走去。

    两人走在庵子里,钱逸群当寒风摇起无相扇,拖长声调诵道:“寒庵云水无聊,明月梅花与我。真真有诗意啊!”

    女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一轮残月昏昏糊糊,看上去脏兮兮破烂烂。她问道:“哪里有梅花?”

    “你不便是么?哈哈哈!”钱逸群用扇头一点女郎鼻尖,笑了起来。

    女郎陪着呵呵一笑。心里加了个注脚:呆吧喽吼。

    钱逸群边走边问两旁建筑,那女郎虽然不耐烦,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要一一解说。钱逸群有备而来,细细记在心里。又走了一路,他道:“好姐姐,我还是舍不得你。”

    “小郎君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守着不给。”女郎一听又来了兴致,与钱逸群**道。

    “你且先上楼,我去趟茅厕便来。”钱逸群轻轻捏了捏女郎的小手。无尽柔情说道。

    女郎信以为真,故作娇羞道:“小郎君快些。”说罢便过月门往楼上去了。

    钱逸群见她过了月门。转身疾走,一路到了藏经阁下。他见门上了硕大的铜锁,便抽出古剑,刺入门板,就如刺豆腐一般,直接将锁环挖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并无一点声音。

    藏经阁里一片霉味,显然也是多rì不曾有人打扫了。

    钱逸群推门而入。宝剑一劈一拉,书橱锁头立即废掉。果然是只防君子,防不得盗士。

    身在黑暗之,钱逸群也不管什么经书,纷纷往金鳞篓里拨拉。就如银行劫匪抢钱一般,几个呼吸之间,一柜子经书一本不剩。雪花庵到了晚间便改行成了jì院。连个巡夜的婆子都没有,正好方便钱逸群一个个搜罗过去。

    这藏经阁上下两层,钱逸群由下而上,很快就连二楼的藏书一并席卷。眼看剩下寥寥几个书橱。钱逸群手下动作更快。

    忽然,几卷发黄的宣纸却没有落入金鳞篓,散落一地。

    钱逸群一奇,弯腰收起地上的宣纸,对着外面昏昏月光,见上面写着扭曲怪异的字,绝非土所有。他卷起折叠宣纸,试着朝金鳞篓里塞了塞,竟然触底,果然是收不进去。

    ——连这金鳞篓都收不了,必然是好宝贝。

    钱逸群jīng神大振,将这叠经收入怀,继续自己的“借”书工作。剩下的书却再没有这种际遇,可见这经绝非凡品。

    收好了经,钱逸群自然不愿在雪花庵流连,从二楼窗户跃了出去,准准落在围墙顶上。身子一蹲一弹,人已经翻了出去。刚刚落地,钱逸群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好隐没在围墙拐角。

    虽然昏暗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个身影却在钱逸群脑印象极深。

    正是那rì在玉钩洞天与钱逸群斗法的白眉老祖!

    ——原来那老家伙逃出洞天之后,仍然逗留扬州城。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也是来piáo尼姑的?

    钱逸群明知道这个世上有各种奇异的xìng癖,远非正常人能够理解,但他仍旧怀疑这老妖来此处并非为了找个光头发泄一番。多想无益,钱逸群快步跟了上去,贴在墙角偷看,正见那白眉老祖三长两短敲开门,抬腿往里走。

    钱逸群用光祖面孔换掉了张晋,上前跟着敲开了门。

    “公子可有相熟的姐儿?”门口的健妇觉得这人衣着面熟,面容却绝无一丝相似,只以为撞衫,好声好气问道。

    钱逸群摸了两分银子给她,道:“我约好了的,自己进去就行。”

    那健妇接了银子,福身让开一边。

    钱逸群踩着白眉老祖的影子,一前一后走着。白眉老祖怀里搂着个窑姐,一路上只传出放肆的笑声,浑然没有井下吃瘪的yīn影。

    玄修之士感应灵敏,若是被人盯着,必然会下意识回头望过去。钱逸群怕他知觉,一路上只盯着他的脚,也不敢跟他上楼,退到小楼另一侧,记住了他进了哪扇门。

    钱逸群见那扇门左边屋子只有灯火,没有人影。猜想主人或许在前面等客人,索xìng疾步上去,大咧咧推门而入,就算被人抓到了,就说自己走错了房间。为了备下后路说辞,一进屋子他便换回了张晋的模样,不怕别人起疑。

    二楼是顶层,上面必然有房梁想通。钱逸群趴在墙上听了片刻,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声音,便将主意打到了房梁上。待他要踩着床架子上梁。只听到吱呀一声,门却开了。

    “你是谁?”进来一个面sè枯黄的尼姑,身穿宽大缁衣,头上戴着暖帽,露出刮得清洁溜溜的鬓角。

    “恩客。”钱逸群吐出两字。

    “奴家今rì身子不爽利,见不得客。”那姑子转身比了个“请君离去”的手势。

    “那见银子么?”钱逸群随手摸出一锭,啪地拍在桌子上。

    “奴家却学得一口好箫,郎君何不试试?”尼姑缁衣大袖一甩,将银锭收了。

    钱逸群看着那头皮便没有丝毫兴趣。真难理解光头控的世界。他道:“我有个怪癖……”

    “小郎君……奴是肉身布施,可不是那种女人。”尼姑脸上一怔。

    啪!

    钱逸群又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阿弥陀佛。”尼姑欢天喜地抓过银子,“奴今夜便是你的人,随便郎君玩什么都奉陪到底。”

    “其实我是来偷学功夫的。”钱逸群灵机一动,指了指隔壁,“我师父刚进去,恐怕是与你姐妹研练yīn阳双修之术!我不想惊动他,你可有门路让我看上一看?”

    “这怎么好呢……”尼姑扭捏道,“若是让别的客人知道,我们这儿名声可就坏了……”

    钱逸群直接摸出一锭金闪闪的金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过郎君求学心切,奴怎么也得帮上一帮!”尼姑坚定道。

    钱逸群本以为这尼姑也是想走梁上君子的路数,谁知雪花庵里另有机关。小尼姑转动床柱上的暗格,只听到咔哒一声响动,床后的墙面便往里缩了两寸。她跪在床上,翘着屁股,双手一撑。只听哗哗铁链震动,露出一个半人高的矮洞。

    钱逸群少见多怪,没想到雪花庵非但兼职jì院,还有密道!这不是集寺院、jì院、山寨于一身了么?他哪里知道。这天下密道最多的地方,恐怕就是僧院。

    不知道有多少去寺里上香的少妇,只因为长得标致,堂头和尚便转动机关,光天化rì之下蒲团一翻,落入yín僧网,家人再也寻不得。

    又不知道有多少以求子闻名的寺院,专为前来求子的信女备下净室,以做法事之名留宿旬rì。半夜却有和尚从暗门进去,与那信女欢好。往往那信女的饭菜茶水里早下了迷药,恍恍惚惚只以为是chūn梦一场,待得求子的法事做完,回到家里自然就有孕在身。

    列位看官,小汤可不敢毁谤三宝。然而五浊末世,邪魔以比丘相蛊惑人心却也是有的。远的且不说,本朝四建国之后,各地都有不少枪毙的yín僧邪魔,恶行累累,罪证确凿。有兴趣的看官大可寻访当地故事,八不会离十。

    书归正传~却说钱逸群从密道钻了进去,见里面悬着油灯,正是一人宽窄的通路,从头到尾纵观无碍。

    尼姑也钻了进来,推了推钱逸群肩膀,低声道:“呶,就是前面。”

    钱逸群走了过去,见有一个砖台,大约与床一般高。他上了台子,与眼持平的地方正有一个暗格。挪开遮盖,望出去却是个斜坡,那一头是网状笼罩,正好居高临下看到床上全景。

    钱逸群不由赞叹:这等设计真是jīng妙。一来现在只流行男上女下,故而客人等闲看不到这个格网的。二来就算客人仰天躺着,这格网也必然粉得和墙一个颜sè,不容易被发现。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偷窥孔只能看到床上,看不到床下。

    而床上却空无一人。

    PS:才发现点击比字数少那么多,只好用推荐票和月票来弥补了。

第三十三章 大明寺前争佛道,雪花庵里起机谋(六)

    “……初十rì,我激怒他,他打我,我杀他,假的受伤。”一个腔调诡异,吐字含糊,造句不畅的声音从窥孔里传了出来。

    钱逸群心下自然联想到了初十的论难。只是不知道这激怒、打杀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以为自己多心,只听到白眉老祖的声音响起。他道:“到时候我便命人赶来马车,送上人回宝刹疗伤。女人自然就在车里,随上人一同回去。咱们这笔买卖可做得过么?”

    ——上人?原来是密教的喇嘛。

    钱逸群心暗道:看来今晚倒是撞破一桩好买卖,却是用女sè买凶杀人。只是不知道他们要杀什么人。

    本着敌人要做的事,必然破坏的原则,钱逸群很想知道这白眉老祖要杀谁。到时候少不得过去帮点忙,若是能顺便逆袭,把这白眉祸害干掉,也是一桩善事。

    “好好好,”那喇嘛道,“还加她的男人,还要快些。”

    ——喇嘛好重口味!男女通吃啊?

    钱逸群不由摇头。

    “她那男人倒是有些难缠,我也做不得准,反正不会赖你便是了。”白眉道。

    “快的快的,要快的。”喇嘛急急道。

    “你总先帮我杀了那贼道,老祖我答应的事,绝不食言。”白眉双拳捏紧,后槽牙磨得格格作响。他忿忿道:“那贼道害我收不到今年的yīn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说着。砰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唔,原来说的是我呀!

    钱逸群这才反应过来,没想到白眉竟然如此没出息,自己不敢冒头,找了个乌斯藏和尚来杀他。

    只听那喇嘛又嚷道:“报仇我的事。你只管抓得登巴,得登巴。”

    钱逸群听不懂藏语,反正推测是某个重要的人或者物。

    “肯定给你抓来。”老祖道,“这事便这么敲定了,我却还有一桩买卖,上人可有兴趣?”

    “什么?”藏僧的这两个字倒是吐得字正腔圆。

    “琼花观玉钩井有天人留下的宝物。老夫正好有去那洞天的法子,上人愿不愿意一起走一遭啊?”白眉老祖笑道。

    “天人?宝贝?”上人显然动心了。

    “**力法宝。”白眉蛊惑道。

    “先得登巴。”上人道,“然后我去,帮你。”

    白眉哈哈一笑,道:“这是我与你结个善缘。在这事上,老夫还不缺人手。”

    上人没多说什么,好像喝了杯酒,接着便是僧袍摩擦声响:“我走了。你,得登巴要紧!”

    “上人走好。”白眉老祖yīn测测道。“送客。”

    ——他们说这事,也不回避这里的尼姑。看来都是一伙的。

    钱逸群猜想不错,尼姑送了客回来,转身合上门,径直跑到白眉怀里坐了,娇媚喊了一声:“师尊呀,您老人家好些rì子不来看奴家了。”

    “这不是来给你传功了么!”白眉一脸yín笑,伸出鸡爪似的干枯手掌,在这丰腴女体上又揉又捏。

    尼姑娇喘道:“师尊,那贼道坏您好事。为何不召集本门弟子去杀了他呢?反倒还要与这番僧应酬。”

    “这你就不懂了。”白眉老祖手上停了停,“洞天福地之,生死凭命,这是规矩。若是出了洞天还图谋报复,恐怕引来天师府报复。”说到天师府,白眉老祖一腔恨意之却夹杂了畏惧,显然是不敢招惹那个庞然大物。

    ——原来还有这规矩?

    钱逸群心暗道:我还当是张大师道德高真。转头就把那老妖忘了呢!

    女尼咯咯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那贼道若是死在番僧手里,便与我们无关了。”

    “哈,佛道论难。一怒杀人,谁能说什么?”白眉得意笑道。

    “师尊,番僧说的得登巴是什么东西?”女尼问道。

    “亏你还是比丘尼!”白眉在女徒弟脸上一捏,道,“哈哈哈,得登巴不是东西!”

    得登巴是人,是藏语取得了伏藏的人。

    相传莲花生大士到藏地宣扬佛法,发现藏地百姓的资质暂时不足以传授密法,便先将密藏法门埋藏了起来,便叫伏藏。

    伏藏有天、神、人三种。人所埋藏的叫做人大伏藏;鬼神所守的叫做神藏,也作地藏;诸天守护的叫做天伏藏。若是按照所藏宝物分类,又有书藏,即经;有圣物藏,即法器、高僧遗物。

    最神奇的是识藏,乃是藏在人的神识之,非大禅定不能开启。

    所有这些伏藏都是因为机缘不成熟,所以暂时蛰伏。等因缘成熟,自然有人将这些伏藏挖掘出来,广为散布。

    这种人便是——得登巴。

    钱逸群听了白眉老祖时而yín荡时而认真的解说,心也难免道一声:这老妖怪懂得倒是不少。

    “师尊,那这种人岂不是很厉害?”女尼担忧道。

    “厉害倒是未必,这种事讲究因缘。在乌斯藏,很多十来岁的小牧童,一觉起来便能诵持十万言的经、史诗,这都是伏藏之力。”白眉老祖道,“这拉须嘎巴达瓦也是藏地有名的上师,他看重的伏藏多半不是等闲之物。”

    “这名字好生奇怪。”女尼道。

    “拉须是地名,只有地位高的藏人才有资格在姓名前冠上籍贯。”白眉道,“怎么,你看上他了?刚才我便见你们两个眉来眼去,莫非想当他的明妃?”

    女尼一声娇嗔,就连躲在墙后的钱逸群都酥麻了半边身子。

    “他要抓的那个得登巴十分滑头。嘎巴达瓦是藏人,在大明多有不便。故而一直抓不到。我yīn山法脉弟子众多,散布极广,要抓那人便如瓮抓鳖。”白眉大笑道,“更何况我们已经抓了他的女儿,只需守株,自然能够待兔。”

    钱逸群心道:若是能知道那姑娘被关在哪里,我倒是乐意做件好事。多半在这老妖怪的落脚处,却不知道在哪里。

    那边白眉老祖已经动了chūn情,一只手上摸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那女尼哼哼唧唧。一时间屋气氛yín靡,chūn意盎然。

    钱逸群以为他们要办正事了,没兴趣偷看,便想抽身。突然那女尼长哼一声,开口道:“师尊,那四个逆徒你就不打发了么?”

    白眉老祖停下手,冷声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且饶他们一命,以观后效。怎么?你想看他们身首异处?”

    “徒儿心里为师尊气不过嘛。”女尼娇声道。

    “哈。你这点伎俩何必在我面前卖弄。”白眉老祖冷笑道,“你们不都是指望我那十卷《yīn山正宗》么?他们死了。便只有传给你了吧。”

    “师尊这话好伤人。”女尼说哭就哭,立时哽咽起来,“徒儿这心都碎了!”

    钱逸群心暗道:原来邪派传承便是如此钩心斗角,果然还是拜入正门好些。

    “这回咱们是踢上铁板了,原来那人还不是天师八将,乃是正一天师!”白眉叹道,“所以我也不打算罚他们。人一辈子能遇上几次天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说得自己好似悲天悯人的大修行,让钱逸群出了一身寒栗。

    “师尊,这事说起来还不怪竹青子么?她总说自己多么耳聪目明。结果呢?天师在琼花观里住了小半个月,她却知都不知道。”女尼扇yīn风点鬼火道,“师尊呀,你说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哼哼,”白眉老祖莫名yīn笑起来,说道。“她自告奋勇看守人质,不肯跟我下井,我便有些疑她。”

    “师尊呀,你说她会不会自己用那人质去换了伏藏的秘密?”女尼惊诧问道。

    钱逸群心道:学yīn山法门的人要伏藏干嘛?会不会藏暂且不说。为了一个八字没一撇的伏藏,断了自己的师门上进之路,这不是白痴么?

    这本是正常人的想法,然而邪道之所以为邪道,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利yù蒙蔽了本心,一切都以最坏、最险恶、最自私自利的方向去思考问题。白眉道人拍案而起,连给徒儿传功都顾不上了,道:“我得回去看看,免得那贱人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那女尼半真半假地挽留了一番,送白眉出了门。

    钱逸群正要返身去追踪白眉落脚之处,突然听到那女尼道了一声:“出来吧。”

    ——咦,难道屋里还藏了人?

    钱逸群心暗道:这白眉老祖真是枉称高手,跟旁人在屋里共处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我说你呢,墙后之人。”女尼走到床前。

    钱逸群一惊,一只玉手已经按在他肩上,却是之前那个身穿缁衣的尼姑。

    她说道:“我们自己人自然知道是不是有人窥看。照规矩,被你看了的姐妹也得得一份赏钱呢。”

    钱逸群伸手在她腰间一捏,见她既没有运劲,也没有逃避,看来不是个修法之人,这才放心了些。因问道:“我怎么答她?”

    尼姑在机关上一按,登时露出一个与之前同样大小的暗门。钱逸群准备好了金刚珠,也不怕她偷袭,窜身出了暗门。

    “阿弥陀佛!”钱逸群进去先宣了佛号,笑道,“没看到好戏也要给赏钱么?”

    “不用不用,小尼还要好生谢你呢。”那尼姑身材丰腴,举手间自有一番媚态。

    “哦?”钱逸群心道:这算是江湖黑话么?

    “你不就是想救那个女子么?若是你成了,小尼怎么能不谢你?”说着,尼姑已经柔身贴了上来,轻轻吐出一股香气,挑逗钱逸群的鼻腔。

    “很好,”钱逸群笑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帮你?”女尼替钱逸群问了出来。

    “不。”钱逸群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我要救那个女子?”

    PS:今天家里来客人,我尽量四更。若是做不到,只好努力三更了。最近总感觉有点不给力啊。。。

第三十四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广陵郡道士扬名(一)

    尼姑笑了笑,挥手先关了后面的暗门。

    钱逸群摸不透这些邪门弟子是怎么想法,也不多问,只是盯着她的答案。若是这女尼给的答案不能令他满意,钱逸群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往人家圈套里钻。

    “你无非是怀疑我师父已经知道你要去救人,跟我故意演戏,骗你入彀,然否?”女尼倒是坦率,直截了当道。

    “小师太所言甚是。”钱逸群也不跟她客套。

    “我之所以知道你为救人而来,是因为你目光清澈,不是一般的偷窥浪子。”女尼翻出手暗扣的一柄飞刀,“你若只是yínsè偷窥之人,我这飞刀早就了结你的xìng命,哪里容你听得本门机密去。”

    “也就是说,你一门心思在找人暗害你师父?”钱逸群冷声道。

    “错!你若是个敢动我师父一根汗毛,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女尼眼shè出两点寒星,转而又柔和下来,笑道:“我总是想帮师父清理门户罢了。你也看到了,师尊他老人家有时候太过心慈手软。”

    “你这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果真厉害。”钱逸群微微摇头,“我直说了吧,我只是路过,不打算救人,而且以你的本事也未必杀得了我。”

    女尼笑了笑,转身去开了门,走去隔壁敲了敲,柔声道:“师妹,你来,我与你说话。”

    不一时,两个女尼一同进了屋子。

    那身穿缁衣的女尼道:“你们自耍子,叫我作甚?”

    这yīn山女尼回手关了门,道:“师妹,刚才你听到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到。”那女尼一手轻轻护住胸口,声音也有些发颤,“我从来就没听到过什么。”

    “这位公子却信不过你呢。”yīn山女尼笑道。

    缁衣女尼猛地转向钱逸群,叫道:“公子,我们这里从来都是自家管自家,绝对听不到一句不该听的……啊……”

    yīn山女尼手的飞刀已经扎入了缁衣尼姑的颈侧。脸上犹自带着笑容。

    钱逸群眼睛不由一瞪,心凉了几度,暗道:这种可杀可不杀之人,我是能不杀则不杀,而邪道之人却是能杀则杀……修法不同,人心果然也不同了。

    “好了,再没人知道你的行藏,还不放心么?”女尼拔出飞刀。任由地上的尸体汩汩涌血。

    “不得不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谨慎。”钱逸群叹道,“更没想过要杀她灭口。”

    “一个贱人,不值得什么。你到底去不去救不救人?”yīn山女尼板起面孔。

    “我狭义道人,既然知道有这事存在,便不能袖手旁观。”钱逸群道貌岸然,说道,“说吧,人在哪里?”

    “瘦西湖小金山,有一处观梅院。便是师父他们落脚之处。”那女尼道,“那女子也在院里。”

    “那院里有多少人?”钱逸群问道。

    “那是渭南王家的家庙。平rì只有两三个野道士在那里维持。师父他们一来,便将他们赶走了。”女尼道。

    “陕西人?怎么在扬州建家庙?”钱逸群一奇。

    “公子还真是外地客呢。”女尼道,“扬州城里有一半的巨商大贾都是秦晋人,不知道买下了多少地皮,建个家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钱逸群微微颌首,暗道:这些妖道跟有钱人往来也是题之义,看来这女子倒是没有骗我。

    “你最好不要惊动我师父。他法术高强,你肯定不是他对手。”女尼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借刀之际得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你成功救了人,到时候金银珠宝,美女法器,要什么有什么。”

    钱逸群笑了笑,往门口走去。路过外间餐桌时,他停下脚步,两指夹起一支筷子,道:“年轻人,不要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比如我,金银珠宝美女法器,完全收买不了我,我为什么要去冒险呢?”

    “你不是侠义道么?路见不平就这么袖手而过么?”女尼面带嘲讽。

    “你说的对。”钱逸群笑了笑,“你算是认准了,我必定要去救人,是吧?”

    “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女尼冷冷道。

    “其实我很介意的是那句话……”钱逸群顿了顿,“你说,我若是动你师父一根汗毛,你死也不放过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女尼认真道,突然又笑了,“不过你想伤我师父,怕是难啊!”

    ——你这是自己作死啊!我何止动了他的汗毛……

    “白眉老妖从洞天出来,伤得不重么?”钱逸群突然问道。

    女尼顿时满脸惊恐。

    ——这人刚才一直在墙后,怎么看到师尊的脸面?师尊对自己受伤忌讳甚深,自己也只是因为床上服侍才感觉出蛛丝马迹……

    “你是天师府的人!”女尼惊叫道。

    “不是。”钱逸群摇了摇头,草木之心发动,肝炁一涨一收,shè出了手的木筷。

    女尼惊恐之挥手格挡,木筷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入了她的眉心,破骨入脑。

    ——做人要谦逊些,真心讨厌你这种把人吃得死死的模样啊!

    钱逸群摇了摇头,大步往外走去,顺手关上了门。

    等他走到楼下,方才想起自己在杀女尼的时候没来得及考虑“能否不杀”的问题。不过这女尼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是心狠手辣的典型,也算得上是死有余辜。

    这个问题只是极其短暂的在钱逸群脑转了一转,转而变成了上哪里找人划船去小金山呢?

    ……

    小金山是一个湖心岛,在原本就以“瘦”为名的湖,更显得娇小玲珑。

    山陕豪商并不是没化的爆发户,相反,他们之颇有子弟在朝,甚至入阁为相。

    譬如万历朝的首辅小张相公张四维,便是山西盐商之子,家里是蒲州巨贾。他舅舅王崇古也官居兵部尚书、陕西总督,是晋商在朝的代言人。

    论说起来,大明自万历之后所谓的党争,多是边商与内商之间的争斗。常有人感慨大明奢靡,祖宗规矩尽废,连商人都穿起了绫罗绸缎……等看清楚这些商人手掌控着内阁辅臣、六部堂官、科廊御史,也就没有丝毫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了。

    这些人所选的地方,所造的园林,放在后世都是四A以上的旅游景区,无不代表一时的明璀璨。

    家庙虽然不像自家人住的别墅庄园,却也是主人家踏青散步,游冶陶情的地方。风景好不说,交通也必然方便。王家本就有别院在瘦西湖边上,从自家码头就能去小金山礼拜,简直将瘦西湖当作了自家池塘。

    钱逸群在湖边连问了几户水上人家,无不摇头摆手,表示挣不上这银子。

    寻常人家哪里敢盗用王氏的私家码头?

    就在钱逸群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出现在瘦西湖倒是应景得很,因为这里本就是扬州最大的销金窟,整个玉珠坊里都是秦楼楚馆,烟柳繁华。

    实际上,若是此处见不到这位公子,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

    这位公子便是有点金之术的郑翰学郑公子。

    钱逸群眼看郑公子进了一间青楼,见他周转自如,呼朋引伴,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看他这副模样,钱逸群不由心一喜: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不让郑翰学想想办法?

    钱逸群撤了易容阵,跟着进了那间青楼,十分低调地要了一间雅间,也不要女郎服侍,只让鸨母去请郑公子过来。

    “只消说媚幽斋人有请,他必然来的。”钱逸群见鸨母迟疑,扔出一块银角子。

    鸨母接了银子,眼儿眯成了一条缝:“自然自然,公子一看就是清贵人家,肯定与郑公子友善。”

    钱逸群十分享受这种挥金如土的快感,浑身舒泰。突然又想起了山清苦,心暗自jǐng觉:难怪都说红尘炼心,不小心便陷入物yù之了。不过师父又说灭yù之yù乃是大yù,貌似也不该刻意约束……算了,参禅问道这种事不是我的专长,留给随风那类人去吧。

    郑翰学过完年便要与钱逸群北上,一出了初五便与过往友人夜夜笙歌,算是做个了结。不同于过往沉迷女sè声乐,现在的郑公子更多了应酬的味道,也算是为自己未来的人脉铺些路数。

    鸨母瞅了个席间上的空,低声转告郑翰学,有人在雅间等他,乃是媚幽斋人云云。

    郑翰学闻言,刚送到嘴边的一杯酒差点洒了一桌,暗道:厚道长果然厉害!竟然能猜到我在这里!唔,也或许是他去过影园,寻不着我吧。

    不管怎么说,郑翰学都不敢让钱逸群久等,向众人道了声“告罪”,便随那鸨母往雅间走去。鸨母摸着袖里的银子,心道:果然是跟郑大官人往来的豪客,得好好巴结才是。

    郑翰学进了雅间,见钱逸群一身俗装,知道不能叫道长,上前打躬道:“侯兄,小弟来迟了!”

    钱逸群起身回了个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贤弟何须多礼?且入座。”他又转对鸨母道:“妈妈,我与郑公子有要事相商,不要让人进来扰了我们。”

    鸨母一甩手帕子,道:“看公子说的,奴家哪是那般不懂理的人?二位公子且坐着,有什么要服侍的,招呼一声便是。”说罢便退了出来,轻轻合拢木门。

第三十五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广陵郡道士扬名(二)

    郑翰学又对钱逸群行了一礼,道:“道长可是有事?”

    “有。”钱逸群简单明了,开门见山,“我要去小金山,劳你帮忙送我过湖。”

    郑翰学面sè一秉,道:“道长可是为了寒家的事?翰学自然责无旁贷!”

    ——唔?什么叫为了你家的事?

    钱逸群虽然心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用一副“继续说下去”的表情看着郑翰学。

    郑翰学果然受到了鼓舞,忿忿道:“边商实在太过分,竟然与绿林勾结!真是无耻之尤!”

    “你都知道了?”钱逸群早猜到上次毁影园之事有秦晋商人在幕后推手,今天也算得到了确切消息。

    “嗯,父亲都告诉我了。”郑翰学咬牙道,“等rì后我掌了权柄,必要他们好看!”

    “你这样倒是让我颇为担忧啊。”钱逸群摇了摇头,“既然你以国家为念,就得秉持一颗公心。如果只是为了一家私利,或者是一乡一党的私情,便滥用公器,则与边商、党棍何异?”

    郑翰学脸上登时腾起一股红云,抱拳道:“是小弟我见识太浅,多谢道长指点。”

    “你有心社稷,知道覆巢之下不得完卵,这见识已经不浅了。只是你见闻太少,许多事考虑不周罢了。”钱逸群打了一棍子,便立刻塞了一颗甜枣过去,“若是你以这等见闻执掌天策卫,恐怕难逃袁崇焕的覆辙——因人成事而因人废。”

    “请教道长。那该如何呢?”郑翰学虚心求教道。

    钱逸群笑道:“便从跟着贫道增长见闻开始吧。”

    平心而论,钱逸群的见闻到底有多广……实在值得商榷。不过他却有颗包容的心,适应能力远远超过大多数人。故而同样是首次遇到的事,钱逸群总比寻常人更快的反应过来,并且能寻找其规则,加以利用。

    这肯定也是一种天赋,只是不如言灵那般为人注意。

    事实上成就大事的人,他们本身的天赋都在于众所周知、毫无奇异的领域,诸如:坚毅,宽容。果决……这些天赋十分寻常,又可以通过后天训练,但却罕见有人培养出来。

    钱逸群将郑翰学套入彀,道:“从今rì开始,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江湖。你也可以看看,你所想象的天策卫,将来都会是些什么人,都会有些什么样的敌人。”

    “多谢道长!”郑翰学认真道,“我们怎么上小金山?”

    “我当然有办法。不过你既然有心掌事,难道只会问别人的看法么?”钱逸群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

    郑翰学恍如醍醐灌顶。心道:道长说得对!我既然想自己掌事,岂能没有谋断?

    他想了想,道:“我们可以租一艘画舫,假意游湖,寻处僻静地方然后偷偷上岸。”

    钱逸群笑了笑:“你去安排船吧,然后听我吩咐。”

    郑翰学心道:道长莫非对我的计划不满意?也罢,看看这位道长有什么高明手段。

    画舫很容易安排,沿湖的大jì院都有自己的舫舟。只要给足银子,一切都服侍得惬惬意意。

    钱逸群和郑翰学上了船。叫了姑娘,一路吹拉弹唱,就如寻常游湖一般无二。等船行到了小金山王家码头,酒也喝了两巡,正是半酣劲头。钱逸群拉着郑翰学上了甲板,对船家道:“那里灯火明亮,是何去处?”

    船家只以为钱逸群一口苏州口音是个外地人。便道:“那里是王大官人家的家庙,名作观梅院。”

    “走,咱们上去看看。”钱逸群道。

    “恐怕不妥……这是王家的码头,等闲不能……”船家话到途。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便在他眼前缓缓晃动。

    那银子打了个圈,又落回了钱逸群的鱼篓里。

    钱逸群摆出一副醉相,道:“这银子本是给你的,可知道为何它又飞走了?”

    船家摇了摇头。

    “因为你话多,把它吓跑了。”钱逸群又掏出银子,吹了口气,醉笑道:“银子银子,你这回又要飞去哪里呀?喔!原来是要上小金山呀。”

    船头分开水浪,哗哗作响,直冲王家码头去了。

    船家划得极快,多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多嘴又吓跑了银子。他脑子里一转,心暗道:就算冒犯了王家,人家也是寻这有钱公子的事,哪里有空来找个划船的苦力?再退一万步说来,有了那锭银子,为何还要给jì院划船呢?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上几分。

    郑翰学看了,不由心钦佩,暗道:银子谁都会用,能用得这般得心应手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道长了。听说道长也是苏州巨贾的公子,竟能出家求道,视富贵如粪土,果然是宿缘了得。

    钱逸群不知道郑翰学的心思,将银子扔在了甲板上,一个跨步就跃上了木板铺成的私家码头。

    码头上悬着灯笼,岸基上有一栋小屋,却是漆黑一片,没有人影。

    观梅院就在小金山顶上,离码头不过半里,灯火分明,绝不会走错路。

    钱逸群回头对郑翰学道:“你在这等我,若是打起来我顾不上你。”

    “道长,rì后我若是组建天策卫,能免去江湖厮杀否?”郑翰学认真问道。

    “怎么可能?你必然双手血腥,怎么都洗不净的。”钱逸群据实相告。

    “那便从今rì开始吧。”郑翰学吸了口气,“跟着道长,我安心些。再说,生死有命……”

    “江湖第一忌讳。”钱逸群打断郑翰学的初阵演讲。

    “敢请教……”

    “废话多!”钱逸群吐出三个字,手流铃一打。人已经发足朝山上奔去。

    郑翰学没有钱逸群的风行履,又没学过灵猿腾挪身法,在起步上已经慢了钱逸群两拍。等他冲到了体能极限,肺里空气抽尽,更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弯腰扶膝喘气。

    钱逸群一曲铃子打完,清心钟上震卦发动,身形更快。配合灵猿身法,就像是山野狂奔的一头猿猴。几个起落之间,钱逸群已经冲到了观梅院门口。

    白眉老祖自有小船接应。早早回到观梅院。他正提审自己的逆徒竹青子,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帝钟声响,心一惊:此时此刻,突然有这种法器之声传来,多半是来者不善。

    白眉老祖狠狠瞪了跪地受训的徒儿,道:“不知是何方神圣,速去召集弟子,准备应对。”

    竹青子颇为庆幸这不速之客,连忙退下去召集师兄弟。各自取了法器,列阵以待。

    钱逸群没有踢门而入。仗着灵敏身法和极快的速度,双脚在墙上一踏,就如跑酷的弄cháo儿一般,翻过了不到一丈高的围墙。他在空一个翻腾,正看到白眉老祖带着一干弟子涌了出来,人人手一杆血魂幡,十分统一。

    “来者何人!”白眉老祖厉声喝道,手血魂幡驻地轻摇,做好了防备。

    钱逸群在奔走上山时。脑便已经重放了玉钩洞天的战斗实况,知道这老妖怪无非三个本领:幡吐黑雾、红莲业鬼、百鬼夜行。从声势上看,百鬼夜行貌似最厉害,不过当rì自己如同开了外挂,请得元始天尊附身,一道金光符便尽数解决,没让群鬼发威。

    真正有威胁的是红莲业鬼。一旦沾染半分鬼气,身子就冻得麻木不能动弹。幸亏那时有凤火狱符,总算借到了阳气。今rì没了这灵符,绝不能他那yīn招。

    电光火石之间。钱逸群积累的战斗经验终于由量变而产生了质变,脑竟然浮出了一套针对白眉老妖的战术……

    “金光速现!”钱逸群高喝一声。一道金光顿时笼罩全身,正是金刚珠发动。

    白眉老祖看了肝胆一颤,放声喊道:“徒儿们!给我杀!”

    他在洞天之已经有了心理yīn影,凡是跟金光有关的法术,都视作天敌。虽然没有认清钱逸群的容貌,却也知道就是这天师走狗将自己打伤,坏了好事。

    “江海凝光!”

    钱逸群高喊一声,探手抽出西河剑。

    木炁自然振动,与灵蕴相互缠绕,涌入剑身。

    西河剑发出一声颤鸣,似乎对自己久未试锋感到不满,卷起灵蕴大cháo,鼓舞澎湃如同海浪,劈头盖脸朝白眉老祖攻去。

    白眉老祖心一时大骇,从袖招出自己的红莲花,正要举起抵御,只听钱逸群又是一声暴怒之喝:“雷来!”

    旋即一团电球袭来,正那团红莲花上。

    白眉老祖被震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后退三步,本想撞在弟子身上好借力站稳,谁知一回头却见弟子们早就四散逃走了,顿时心绝望,一屁股坐在地上。

    钱逸群攻出三招,人已经冲到了白眉老祖面前。

    “慢着!我有话说!”白眉伸出一只枯瘦的鸡爪手,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钱逸群伸手抓住西河剑的剑柄……

    蹂身而上,整个人都撞进了白眉妖怪的怀里。

    西河剑贯穿胸肺,透体而出。

    白眉老祖缓缓垂下头,看着胸口上的剑柄,肺里空气丝丝抽出,喉间忍不住哈哈作响,终于两眼一翻挺在地上,眼眸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华。

    “下辈子再说吧。”钱逸群上前拔出西河剑,退后两步,避开了白眉涌出的鲜血。

    待他立定平复呼吸,身上的金光方才消散。

    至始至终,不过十息。

    PS:赶上了!虽然有些唱独角戏的感觉,但是这种拼命的感觉还真不错~~~!!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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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介绍:
钱逸群重生在崇祯三年的苏州府,看尽天下繁华,阅遍人间富贵。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上辈子是都市小说,这辈子是历史小说,哪知道因为一头狐狸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玄幻小说。百媚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媚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媚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