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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农全文阅读

作者:南蔷     天下为农txt下载     天下为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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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集注

    如今天下三分,东夷、北狄、中土遭东海、西海所分,相隔万万里之远。吾等所熟知之大陆,曰中土大陆;中土地势奇诡,风土各异;

    中土至东,近东海,乃五国最为富庶之雍国,雍国地势多平原,气候多雨湿润,土壤肥沃,农耕尤盛。雍人崇文,举国上下,以科举制选拔人才,不问门户;

    中土至南,近南海,乃五国之最为贫穷之吴国,吴国地势多山峦,气候极热少雨,吴人多以渔猎为生。吴人崇武,以武力拔萃者出任朝廷官员;

    中土至北,为我强秦,乃五国武力之盛,尤与吴交好。吴国地势多变,气候两极,农耕、畜牧皆繁盛无匹。我国人崇武,以武将为国之栋梁;

    中土至西,乃新郑,郑人崇商,与其他势力贸易最为频繁。郑地土地匮乏,少耕种,畜牧。郑人喜投机取巧,钻研奇技淫巧之术。战时,攻城之石车,强弩等,皆郑国所出。郑人崇尚商业,技术,剑走偏锋;以国之工程最能者,委以重任;

    新郑之西,乃华氏西凉女国,西凉者,女子为帝,为相,女子地位奇高,三公九卿,无一不优先选拔出色女子;另,西凉女子国色无双,皆天下至艳。上古之时,多方为争西凉女曾屡次征战,乃至中土至西凉一带,皆为泱泱大漠,掘沙数米,可见古战场森森白骨。

    五国之外,犹有四大部族;

    东部曰犬戎部落,人生兽相,皆勇武非常,以生肉为食;

    南部蛮夷部落,民皆善射,百步穿杨者十之有九,故吴人百攻而收服不得;

    北部游牧部落,有党氏为部落之首,号夏,有渐统一之势;又有海外蛇疆之岛,岛民以蛇为友,奉蛇为祖。

    然吾生而有涯,恐无法得见五国并立之时。吾姓顾,名昌,号野鹤先生;乃秦国名将顾臻之后,我顾氏族人,有传家兵法《顾公奇略》,若有缘族人得一窥,可得天下。吾生有三大憾事:

    一为平生未至东夷、北狄两地;

    二为未得西凉女子随侍左右;

    三为穷吾生之涯,遍访中土世界,终未寻得先祖所创兵书,终含恨而终,若后世子孙得吾之《山水集注》,万望继承吾之遗志,则吾在天之灵,可得告慰。

请假

    作者19.20.21号无法更新,不出意外的话,22号会补更给大家,希望见谅

请长假

    各位读者,由于作者家里出了一点事情,这两个月无法更新小说。会持续到2014年九月中旬,作者已经跟编辑请过假了。非常对不起各位读者几个月来的支持,等我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一定会把小说更新下去的,谢谢大家。

致歉

    今天22:00以前到不了家啊各位读者,明天再更新吧……我不是故意这么任性的,望大家原谅哈

新年致辞

    除夕夜请假两天天,除夕和初一缺更的两章会尽量在初三、初四补更给大家。祝我的读者们新春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么么哒。过年少喝酒,多吃菜,多吃水果,尽量营养均衡些喔。

更新通知

    由于本书的订阅成绩不太好,作者于3·18号恢复更新,将第四章21小节开始的发布到免费章节处。作者最近考完试比较忙,可能无法稳定更新,预计四月中旬将结局带给大家吧。

第二十一章 初情(三)

    敏之缓缓站起身来,单手从袖口里拿出个小小的药囊,夹带一股清苦药香,“美人卒了,王兄竟半点不伤心吗?”

    他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清清冷冷飘进长孙晟耳里,那漫天风雪仿佛都顷刻间停驻了,雪碴子落在他黑色大氅上,瞬间便被热意融化个干净,变成许多水珠,顺着光亮的皮毛落入地上的积雪里头,每一滴,都仿佛美人脸上的一滴热泪。

    只停下脚步半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椒室。

    “她命薄罢了。”

    敏之扯唇笑了笑,许洙方才赶到,见了长孙晟便退居一旁,待他走的远了,方开口道,“殿下又恼了太子爷?”

    “他自有他的烦心事,与我半点不相干。”

    ……

    秀儿不敢抬头望向启明殿,只跻身于百官之间,想要装聋作哑一番。那启明殿环山而建,正是在日出东方的位置,这个时辰,圣上身上便被朝阳镀成了金色,刺眼无比。

    她只在旁人不注意时,偷瞄了几眼。而那瘸了腿的少将军屠真,就在她不远处,哼哼唧唧了半天,只被世子爷训斥了几句,根本没人搭理,圣上也仿佛瞧不见他的模样。

    她怀着这样的心思,有些局促。而罗鲲则自然的多,如入无人之境,心中亦是不晓得在盘算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九斤同她说过的罗家的事情,早几年凉州城破之时,罗家的道场,宗祠悉数不见了踪影,而满城之内,竟连一个罗家人也找不到,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罗家在这片大陆还是滩涂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又传其有修仙炼丹之妙法,秀儿不敢瞧那启明殿上,便放肆瞧了瞧罗鲲,见他眉眼平和,神态自若,三四十岁年纪,并无什么古怪。

    如此一来,反显得自己有些古怪了。

    待下朝之时,因着人马攒动,她弘农府的马车与镇国公府的马车碰到了一起,前几日下了场雨,宫殿前头的青石台又在修缮,因故有几处积水潭格外泥泞,镇国公府的马车轮毂陷入了水潭之中,里头的世孙让马车颠簸给甩了出来,锦袍沾了地上的泥水,因着腿疾,站立不得,当着百官的面儿,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下,他脸上委实有些挂不住了。一时也没去想这错误的跟头在哪儿,只斜眼瞧见李二与国公府的马夫正在争执,恼意顿生。

    顾家的马车并未陷入积水潭,不过走在国公府旁边,而自家的几匹马儿因着方才巨大的震荡声受了惊吓,方让局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李二哪里是个见过世面的,在他心中,便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秀儿更大的官儿了,简直恨不得横着走呢,听那车夫左一句镇国公府,又一句老国公爷的,也就听过那青州的景国公府,不禁嗤笑道,“什么国公爷不国公爷的,青州的国公爷那还是跟皇上一个姓儿呢,照样儿是我家大人的姐夫……怎么,你们这国公府还是个外姓的,便比我家大人厉害了?”

    秀儿正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只觉马车一阵颠簸,听见李二所言,赶忙出声制止,却已是晚了。

    她下了马车,趁乱想要将屠真搀扶起来,却让他甩了袖子。秀儿心里打起了鼓,“没来西京的时候,便已经惹了太后娘娘,并抚远候柳家,如今若是得罪了屠家一脉。不如明日便解甲归田。”

    “少将军,方才多有得罪,顾某向您陪个不是。”

    “你如今瞧见我不是个全人,便让车夫欺横我屠家不成?”

    那边罗鲲牵着马,并无仆从,瞧见这边有热闹可看,便来瞅瞅。见着是秀儿与镇国公府起了争执,不由玩味起来。

    “刚来了西京城便开罪了权势滔天的屠家……”

    “屠家如何得罪的起……?”

    “莫说老国公爷尚在……便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秀儿只觉得面皮一紧,更是要去搀扶屠真,又遭他甩开了手,可是他有腿疾,自家的仆从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让门夹了,没一个前来帮手的,不让秀儿搀扶起来,他自己,也起不来,就这般坐在积水潭里,大眼瞪小眼。

    “少将军莫要恼我,这地上冰凉,少将军伤在骨骼,若是沁了湿气,腿疾更要好不了了。”

    屠真听她所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手上刀剑在手,又有过去那个身体,早已打杀了他,可如今,他还不如蝼蚁。站都站不起来,

第二十二章 初情(四)

    秀儿见屠真仍在一团污水之中,靴裤均沾了泥土,连一张苍白的脸上也溅上了不少泥点子。他身体健全的时候,远比现在魁梧的多,如今这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面色苍白,四肢极瘦,若不是那标准的浓眉方额,谁瞧得出他是曾经斥诧风云的疆场天才。

    “少将军,这看热闹的人这样多……少将军还是早些起来吧。”

    秀儿感激得瞧了瞧罗大人,见他将马匹交给黄门,一手来拉拔屠真,终是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那污水又被这突然动作弄得四溅飞起,脏了大伙儿的衣袍靴裤。

    “先前乃是国公府的马车受惊,扰了顾大人府上的马车……少将军是个明事之人,想来不会多做计较。”

    屠真听他所言,并未吭声。待到屠府仆从反应过来,罗鲲不着痕迹的松了手。“少将军心疾难医啊。”

    他与秀儿并肩而立,瞧着远去的屠府马车。

    “顾大人。”

    “方才多谢罗大人了。”

    秀儿向罗鲲行了个礼,这是后生对长辈的礼。罗鲲瞧着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藏在络腮胡子下头的嘴巴扯起了一个笑,这笑玩味的很,“大人,这西京城里危险的很……”

    秀儿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是让她不要与人交恶。

    “西京城里,你瞧着凡花若锦,实在是个人吃人的地方。这一步走的偏了,便是悬崖深渊。”

    “听罗大人所言,似乎不是初来帝京。”

    “我上回来帝京之时,遇到的那些人,如今死的死,老的老,便是最年轻的一个,恐也活不了多久了。”

    秀儿没听懂他言外之意,只觉得这罗鲲十分神秘,他虽然三四十岁年纪,可是一双眼睛,却如同古井深潭一般。秀儿上次瞧见这样的眼睛,是在那秦王质子嬴楚脸上。

    罗鲲的眼睛,却比嬴楚生的更要深邃,仿佛蕴藏了千百年的星辰大河,尽数在他眼里。

    秀儿走后,罗鲲仍是一人一骑,那帮他牵马的黄门,若是仔细瞧了,会发现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这般年纪,早已是宫中高位,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待罗鲲却亲切无比。

    “先生……”那黄门态度极其恭敬,“先生六十年前来帝京之时,便是小的为您牵马,如今六十年过去了,太祖早已殁了,小的没曾想过,先生竟还在世上,竟还这样……”

    “该死去的终究会死去……”罗鲲掸了掸衣袍上微不可见的尘土,藏在络腮胡子里的唇轻轻抿着,那般淡然自若的态度,那样行云流水的风度,便是在宫门之前,也仿若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似的。

    “你素有心疾,若是心口再疼了,便吃些玉露散……”

    “小的……”

    罗鲲回头,见那老黄门仍是不回去的模样,方淡淡道,“你想问,我今次来帝京所谓何事?”

    老黄门点了点头,干涸的双眼没有半点光彩,想来早就得了白翳。

    “我得故人所托,来找她。”

    “她?”老黄门忽然道,“先生是说方才那个姑娘?”

第二十三章 初情(五)

    日上竿头,白云苍狗。

    黄门往宫门夹道走的时候,只听见一阵轻轻的叹息,可是王城的守卫、西京的百姓全都听不见那一声叹息,只重重敲打在他日渐老迈的心里。

    秀儿见屠家有意平息此事,便也放了心,端坐在马车之中。忽然将帘子扯了扯,见罗鲲在马车边上按辔徐行,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藏在帽檐下头,尖细的下巴让络腮胡子遮盖显得粗狂了不少,“顾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秀儿见此间僻静,并无他人,莞尔道,“许是让那屠世孙唬弄住了,方才听到些奇怪声响……此间四下无人的,怕是顾某幻听了。”

    “方才,还要多谢大人为顾某解围。”

    罗鲲不语,调转马头,往自家府邸行去。秀儿见这人行事洒脱,又有些古怪,然而她平生遇到的古怪委实太多了些,便也没有多心。只愣愣瞧着那人背影半晌,心中躁动难平,天边一人一骑,此间正是西京城逐渐热闹起来的时节,他的背影却显得格外荒凉,宛如漠北荒原上独行的孤狼。

    一路上,兴修馆驿与猎场的工匠出出进进,还有番邦请来的艺人,如此通通挤进西京城来,让它在短期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与华彩,秀儿瞧着里外热闹。却无心去看,可是顾乐少年心性,瞧着未曾见过的,便嚷嚷着去看。

    那边儿蓝眼珠金头发的歌舞,或是吹笙的胡姬,都让顾乐停步,秀儿在马车里头等他,车夫翘着二郎腿,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小心觑着,明明想要去看,碍着秀儿面子,不好意思去看。秀儿看出李二的心思,便直言道,“翁大可跟着小六去瞧瞧,本官在这儿也无碍的。”

    李二正乐得呢,赶忙应道,“好嘞,小的这就去瞧瞧小少爷。”

    那二人走了,她便一人寻思起这六艺雅叙的事情,这般大的活动,届时要多少吃喝用度还不定呢。如今战事刚平,国库空虚,哪里来的那些个银两操办这样声势浩大的活动,秀儿心中不解,只听得周遭一阵喧哗之声,有人喊道,“瞧瞧,是质子府的马车。”

    “质子府?哪一个质子府?”

    “嘿,咱西京还有哪一个质子府!?”

    “那分明是公子嬴楚府上的马车……”

    赶车的秦凡将马车停在顾府马车边上,见着前面的马车不过是普通的青纱帐子,装饰也古朴简单的很,便知道不是这西京城里哪位有根基的人家,亦不是这四国之内,哪位有来头的人家。

    “殿下。”

    西京城的百姓,都晓得秦王六子嬴楚,亦是知道他博闻善画的名声。果不然,那藏蓝色帘子边儿上,伸出一只骨骼分明的白玉手来,这手里攥着个白玉的扇柄,扇柄下头缀着些金丝银线,银线尽头,拴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微风起澜。

    马车内的公子方露了真容,其人一身墨绿色锦袍,肤色微浓,一双眼睛灿若星子,又如古井深潭寂静无波。

    不知是谁先说出的嬴楚名讳,这声音便似湖中心的一颗石子,渐渐将波澜传到更远的地方,以至于秀儿听说嬴楚就在跟前的时候,周遭早已经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那边看戏的李二和顾乐二人瞧着这渐渐拥堵的人群,亦是着急想要拨开人群,找到自家马车。

    李二粗鄙,行事亦是鲁莽了些。便嚷嚷道,“仔细着你们的招子,我弘农府顾家的马车也是可以随意惊扰的?”

    嬴楚正欲驱车往胡人驻地驶去,听见这一声弘农府顾家,稍作停留,狭长的丹凤眼瞥着角落处那辆单薄的青纱帐子马车,扯唇笑道,“尝闻圣上提拔了一位十七岁的弘农官吏,确是个奇事。这倒是巧了,嬴楚今特特请小顾大人下车,同往这莺歌坊中一叙如何?”

    秀儿直觉自己两颊如炭,滚滚似火。

第二十四章 初情(六)

    无巧不成双。

    秀儿正六神无主,忽然听见个熟悉声音。原是那镇国公府的马车也在附近,听闻嬴楚在此,屠真素来与他不睦,哪怕如今瘸了脚,也要来争个雌雄。

    可是顾家方才得罪了他,他面上亦是没有好脸色,只挖苦道。

    “方才顾大人还偌大的官威,怎的,在这秦人面前,便偃旗息鼓了不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亲秦厌雍呢。”

    “哪里亲秦厌雍了?”

    说话的是强挤进来的顾乐,可是他人微言轻,这样一句话,除了秦凡瞥了他两眼,再没人注意到了。

    “顾大人藏头藏尾的,莫非这马车里头,有什么不得了的勾当?”

    说着,屠真便给身边两个侍卫使了眼色,二人跨步上前,正欲强行将里头的人拖曳下来,忽听得一声威吓,侍卫的手僵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屠真本欲瞧着好戏,可那两个侍卫仿佛中了邪祟一般,不由攒紧了眉头,嘴上仍是挖苦,“顾大人出身青州,如何会得这些巫蛊邪祟之法?”

    “少将军言重了,这可不是巫蛊邪祟之法。”

    说话间,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青纱小帐的马车上,走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这少年一身布衣,却端的是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嬴楚只瞧了他一眼,心中便有些惴惴,直觉这人生的面熟的很,却又不知在哪里瞧见过。

    秀儿攥紧了掌心,那些细白的鱼胶粉末混着汗水结成了小块儿。屠真愣了片刻,直言道,“你是谁啊?顾秀呢!?”

    车夫李二也是一愣,支吾道,“这……这我家……”

    顾乐见他如此,赶忙制止了他,静观其变。

    “我家大人方才去了弘农罗大人府上……”

    她这么说时,嬴楚只是但笑不语,那双狡黠的凤眼,仿佛早已看穿了她心中的小伎俩。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一个见过的,认识的人,永远不会记错。那些人百样的身份、百样的行当、百样的品阶,都在他脑中一清二楚。

    这少年他虽然不认得,却晓得他扯了谎话。方才一人一骑的那个大胡子,不是弘农罗鲲是谁?嬴楚虽说不晓得哪里得罪了顾秀,却恐怕自己派人去拿七略的事情被这家人晓得了,如此才避而不见吧。

    “走。”

    屠真本意寻隙,可是瞧着自家处在下风,也没那个心思闹事了,便嚷嚷道,“你这仆从,快将他们二人放了……”

    秀儿瞧着嬴楚往莺歌坊深处走去,心中暗道,“好个浪荡公子……”

    只这征愣片刻,让屠真瞧见了,揶揄道,“你弘农府上,主仆均是一个德行……这秦人有什么好瞧的?”

    他这么说着,秀儿赶忙将那侍卫身上的药粉解了,李二与顾乐两个穿越人群,快步上前,顾乐觑着秀儿脸色,只觉得她人皮面具都快遮不住面上额上的汗了,起了薄薄一层膜,在太阳的照射下,隐隐发亮。

    “这是……”

    李二惊愕之余,嘴角漏出两个字来,“大人……”

    嬴楚走了几步远,微偏了头,用几人可闻的声音,轻言道,“许久不见。”

第二十五章 初情(七)

    西京将举行六艺雅叙的消息,传遍了中土四国的每一个角落。各方赶来的王孙贵族们,海外神州的奇人异士们,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聚集在这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老都城之中。

    而这一切的源头,起自大雍皇帝的一个梦。

    梦中穿越十数年光景,他又回到了二十余年前的六艺雅叙。

    都城灯火阑珊,他一人在青龙街上走了很久。

    直到周围的人和事,渐成梦幻泡影,他听到一个清冽的女子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他猛一回头,却空无一人。

    他正凝眉神思之际,身畔忽然出现一人,那人面目模糊,却隐有相识之感,他甫一走进,梦中便见这是个成年男子,戴了一副硕鼠面具。

    “你是谁?”

    “皇上满月酒时,老夫还抱过你呢。”

    “那怎可能?!”陈堂不无惊诧,只凄然笑道,“亏得是梦中,不然,你这番言语,该论巫蛊之罪。”

    “皇上可知,如今凤星临世。”

    他顿时醍醐灌顶,脑中剧痛,只记得这凤星二字。“绝无可能……长风仙人曾言,凤星依木而生,如今萧家……萧家那个女子……满门尽在牢狱之中,凤星再如何威胁我大雍江山?”

    “长风小儿,可曾与皇上说过,这一世凤星,有真假之分?”

    他眸中尽是惊诧神色,斗转间,那蒙着硕鼠面具的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余自己一身冷汗,自梦中惊醒。王城上下,顿时欣喜一片,原他这一梦,已逾三月。

    梆子过了三更,从西京城往北方王家的快马已经上路,快马上头驮着一二两个胖子,九斤同王蟠。王蟠不学无术,马术倒是不错。如此一番折腾也未曾落下马去,反而因得心中焦急,比九斤骑行得快了不少,对他而言,前面的崇山峻岭便是金山银山;而虎豹豺狼,则如玉髓如意。

    顾秀儿觉得西京城终是要热闹起来了,原先的热闹与如今的热闹不同,那热闹浮于表面,而这回的热闹,却俨然是从西京城内部发出的。她细细思量着今日嬴楚离去之时说的几句话,亦不知是说给谁的,

    “我易容成那个样子,连我师傅都瞧不出来,若是他瞧出来了,岂不是比我师傅还厉害?这世上有人比我师傅厉害,恐怕只有落花宗的无颜师傅了,可是……敏之才是落花宗的外室弟子不是?”

    她一手握成拳头,瞧了瞧前额,“他该是认不出来的,那他那句话,莫不是说给屠小将军听的?”

    秀儿打定了主意,想必是说给屠小将军听的。

    屠真显然也是这样以为的,以至于他走后许久,心中还是郁郁,“这秦狗如今又回了王城,真是,那顾秀也不是个好东西,徒让小爷闹心……”

    想起顾秀,这屠真不知怎的又想起远在白马边关与王城精锐对峙的萧启来,暗啐道,“若是红缨愿为我妻,你当我不会倒戈相向?”

    西京城里的人们,各怀心思,显然难以安枕。天边月色澜澜,古城的征战却正要拉开帷幕。

第二十六章 终章(一)

    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情投意合。求之而不得,往往是生活的大多面。

    三更即起的宫娥,酥胸半露,葱白手指端着翡翠玉盏,各色果脯叠成奇花异朵,层层叠叠。

    铺着绣金丝的红缎,楠木长桌,列在鱼人长廊两侧,鱼人长灯静伫两旁,给幽暗的广场带来丝丝光亮。

    待天边鱼肚白的时候,秀儿与百官身着朝服,在这六艺雅叙早宴的下首列坐,她见那大胡子罗鲲还没有来,回旋四顾,便见长桌上首坐着几个熟悉面孔。四国王孙之中,除陈房、陈庸之外,还有郑国太子长孙晟、皇子长孙敏之,秦六皇子嬴楚,至于吴国的来客,秀儿瞧着,并不是她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姜源。

    吴王姜太子嗣众多,而吴国积弱已久,在六艺雅叙期间,历来名次排在最末。

    如此盛世,自是少不了来看热闹的贵族清流,可是秀儿未曾见到景国公府的陈峥夫妇,想来他景国公离君心甚远,早已不被器重。而镇国公府上下,却是位列上座……

    秀儿这般偷觑了几眼,忽然肩膀一重,她顺势望去,原是大胡子罗鲲来了,他身着朱紫官袍,须髯透过日光发出晶莹光彩,那一瞬间,秀儿有些恍神,仿佛这张面孔,已经认识了千百年一般。

    “顾大人……”

    罗鲲的声音把秀儿拉回了现实,她忽觉失态,伸手顺了桌上一枚果脯,往嘴里塞去。

    “真好吃,罗大人也试试?”

    罗鲲撩了下摆,大刀阔斧的坐下,见秀儿背对着那上首的各国贵族,唇角沾了葡萄浆液,双眼微眯,轻轻笑道,“这早宴上,熟人多的很啊。”

    他见敏之朝这边张望,一双锐利的褐色眼睛迸发着鹰眼的光芒。而那六皇子嬴楚,虽是面上与陈房、长孙晟相谈甚欢,却始终盯梢着他们这个小小角落,罗鲲瞧着秀儿面颊装了果脯点心鼓了起来,不由笑道,“今日有好几位尊上,似乎认得顾小大人。”

    秀儿捏起一个梨形点心,一口咬下去,松软弹棉,里面则是香甜的芝麻内馅,虽是染了满嘴的黑色芝麻,却喷香四溢。

    “那样的人,如何认得我呢?”

    “本官以为,这长孙殿下的目光若是能点火,我恐早已让它烧成了窟窿。”

    秀儿不以为意,只瞧着顾乐与嘉则殿官员另在一席。这早宴列席在广场之上,而这广场,有上下两处,高低不同,最上的是四国王孙贵族,其下则是高阶官吏,最下则是低阶官吏并些清流人家。宴客三千三百三十三人,西京万人空巷,均候在宫墙外头,等待晌午分发的点心。

    秀儿罔顾四周,只从袖口取出一块方巾来,几样滋味特别,好吃的点心便放在方巾上头,再裹起来。旁人瞧着,只觉得他小气,加之他年少得志,不由传来几声讥诮之声,这讥诮声最大的,便是她昨日得罪的小将军屠真。

    屠真本该在贵族上座,却无心与那些王孙攀谈,更见不得秦狗郑狗,于是与屠家外戚一同,到了早宴下首。

    他视顾秀儿若眼中钉,瞧见他如此穷酸,不由笑道,“朝廷未曾给顾大人派过俸禄?怎生吃这流水还要打包?”

    秀儿循声望去,一双眼睛深如秋水,看的屠真脖颈发凉,面上发烫,仿佛打包点心的,是他自己一样。

第二十七章 终章(二)

    “怎么,说你还不对了?”

    “并无不对,不过……”

    她正欲开口,只听得一阵锣鼓之声,华盖宝车,原是皇帝携着东西二宫来到了上首主位。屠、顾二人去上首甚远,人群如同波浪一般齐声跪下,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堂狭长的眼睛俾睨众生,神色莫辨。

    “众卿家平身。”

    秀儿起身之后,见陈堂身侧有一狐裘宝顶的魁梧男子,腰间宝石腰带熠熠生辉,络腮美髯,而这男子再侧,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妇人,同是胡人打扮,却难掩一张地地道道的汉人脸。这少妇生的明艳,一双眼睛狭长妩媚,与陈堂有六七分相似,而这十六公主的眼睛,却从未瞧过她夫君白翼成一眼,至始至终,瞧着那座下之人,公子嬴楚。

    秀儿觉得这早宴很有意思,更鼓之后,宾客落座。

    胡姬歌舞,汉人刀舞,幽篁清笛,数不胜数。

    因着已然开宴,屠真奈何不得,便不再滋事,去寻他屠家外戚了。

    嬴楚一双手,叩击着膝盖关节处,啪嗒,啪嗒……

    敏之抿了一口宴上美酒,便放下夜光杯来。

    “怎么?这酒入不得尊口?”嬴楚轻笑道。

    敏之并未答话,见他兄长与嬴楚相交甚欢,心中惴惴。

    早宴之后,便是午宴,午宴之后,便是六艺雅叙祭天之礼,酒过三巡,大多数人都沉浸在一片欢闹声中,仿佛眼前盛世太平,都是真真的。

    屠后手涂丹蔻,眉心微蹙,一直觑着远处不动,便是使人近前跪拜,她也只是僵硬笑笑。

    秀儿不记得人群是如何震荡起来的,那些惊恐之声,从上首渐渐传了过来,屠真与她几乎同时听见,秀儿正欲上去瞧瞧,却让罗鲲伸手拦下。

    斟酒的侍婢原欲为皇帝添酒,走近一瞧,只见他早已面色发紫,七窍流血,而手中杯盏放在膝盖关节支出,葡萄浆液浸染了明黄龙袍,如同口鼻不断汨汨流下的鲜血,呈现着一种绝对漆黑的颜色。

    “圣上……圣上……殡天了……”

    更鼓戛然而止,朝官骇然不已。

    屠后快步上前,踢翻那斟酒侍婢,却见陈堂面目祥和,只不过,是一种死人的祥和而已。

    午门截断,圣上在早宴之时为人毒杀,王城之中,人人皆难逃嫌疑。只是事出突然,圣上并未改变立嗣遗诏,长子陈房当择日登基称帝,以抚民心,振朝纲。

    罗鲲心道,“陈四世而亡,果不其然。”

    龙允乃是三朝遗老,当即主事。他正监理农事,便将手下三位弘农摘了出来,帮他协理。

    朝官、宾客被暂时安置在宫殿两旁,等候搜查。

    秀儿小心站在罗鲲身侧,听候龙大人教诲,远远瞧见方才斟酒的侍婢已然让乱棍打死,龙允看向她视线所及之处,心中苦涩,“圣上方才……屠家却连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

    事出突然,屠后本以为此时当由自己父兄掌舵,却未曾料到,百官并四国贵族,皆推举龙允出来主事。她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轻举妄动。

    秀儿因着与龙允四处走动,方才见了陈堂尸首,这红事变白事,沾了毒的酒盏就放在一侧,秀儿瞧了瞧,这是个金盏,外部镶有猫眼石、女贞石等各式珠宝,图样则是孔雀衔枝。孔雀眼睛是由绿宝石镶嵌,栩栩如生,浑身翎羽俱是掐丝珐琅,通透圆润。

    她离主位甚远,不知道当时情境究竟如何,只凭着自己猜测,觉得这事儿恐非屠氏所为,不然其心昭昭,谁会发现不了?

    若死的不是皇帝,若是在青州,若是棺材仔在身边,就好了。

    秀儿这样想时,灵堂进来个青年男子。

    她不是第一回瞧见陈房,太子与龙允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罗鲲半眯着眼睛,外头日上三竿,大雍皇帝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是稀罕。

    “日落之后,恐生事端。”

    秀儿人微言轻,更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强自出头,只好听凭龙大人安排,与罗鲲一同,取了宾客名录,一一盘查。

    三千三百三十三人,待日落之时,方才盘查了一个零头。且不论宫娥太监。而那些身份尊贵些的,却也轮不到她二人去盘查,龙大人自会料理。里外从事发之地经过了好几次,暮霭沉沉,秀儿瞧着主位杯盘狼藉发呆,因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食物很快就馊臭了,引来蚊蝇。

    她忽然想起来匆匆一瞥间,主位的方位。各国来使自是离皇帝甚远,他身边不过几人而已。皇后屠氏,白翼成夫妇,各国皇储皇子……而那斟酒的侍婢,由司膳黄门试毒之后,方才许她斟酒……

    “罗大人,你可曾闻到一股子腥臭之气?”

    罗鲲不以为然,“食物腐败了,此间腥臭之气还不多吗?”

    “并非食物腐烂之气,”秀儿因着陆植长年针灸她的迎**位,鼻子好使的很,哪怕是很细微的气味儿,或是清理之后的气味儿,也能闻得出来。

    罗鲲正低头将盘查过的人员名字划去,忽然听见秀儿若有所思道,“我恐怕知道,圣上是怎么死的了。”

    “嘘……这可不能乱说。”

    罗鲲唯恐旁人听到,却不知四周何时亮起了盏盏鱼人灯,一个鬼魅人影立在罗、顾二人身后不远。秀儿转头一看,那人影后面是面色尴尬的龙大人,而方才陈堂身边所有的人并四国皇储皇子均在她身后不远处,每一个人,都在这寂静夜色之中,清清楚楚听见了她方才所言。

    罗鲲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这笑藏在他半脸大胡子底下,让人瞧不见他的真正表情。

    “你说你知道,圣上是……被谁所害?”

    屠后一言,把秀儿方才的话完全扭曲了。她不过是说,她晓得圣上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毒杀罢了。

    龙允见屠后要发作,便袒护道,“既然顾秀你知道,便不妨说说看。”

    龙大人这话,不知遭了多少眼刀子。

    “不知大家是否闻到,此间有股腥臭之气?”

    此言一出,长孙晟略有变色。

    “不过是食物腐败之气!亏得本宫以为你……”

    “娘娘息怒……”

    她这么说时,白翼成的眼睛,几乎盯着她看,仿佛能把人烧出两个窟窿来。敏之则在最后,不声不响。

    “娘娘恐怕不知,这是西凉蛇花的味道……”

    她见众人不解,只好开口道,“许洙,繁请你到这檐上去,拿上一根一端开口的竹棒,将这粉末涂在竹棒末端,瞧瞧会否有一条小蛇钻进去?”

    她本来没有恁大的权力,可是众人皆想知道案情真相,便任由她去了。须臾间,许洙便拿着秀儿从帷幔扯下来的空心竹棒,从屋檐飞身而下,那竹棒里头,犹有嘶嘶之声,任谁都听得出,里面有条蛇。

    “这西凉蛇花,下官只闻过一次,却终身难忘……若是一朵完整的蛇花,其腥臭之气,足够让百里之内群蛇狂舞,然此间不过是一点点蛇花还打成了粉末。这世上唯一能分辨这点点蛇花粉的,只有一种蛇,便是……”

    她示意许洙将竹竿劈开,里头赫然掉下来一条婴儿手臂长短,却比筷子还细的蛇来,那蛇头顶鸡冠,周身红色。

    “鸡冠红蛇,中土既然绝迹,下官……也只是在书上瞧见过罢了。”

    “你是说……圣上为西凉人所害?”

    秀儿未语,然而答案昭然若揭。

    “圣上并非为西凉人所害,任谁都知道,西凉人早已在大漠狂风之中,国灭人亡了。这西凉蛇花,并非只在西凉古国才有……”

    “这位大人……是暗指我郑国密谋毒害了贵国圣上?”

    “这鸡冠红蛇,并不是至毒之物,却是一种蛊。”她一面说,一面将医经所言重复道,“红蛇需要养,红蛊需要试蛊之人。它第一次闻蛇花而舞时,可使人致幻;第二次,则使人笑亡;第三次,便是……”

    她正欲说话,便被打断。

    “杀人如此麻烦?你当凶手是傻瓜不成?”

    “红蛇并非稀有,便是我等现在将这条红蛇毁了,它的子子孙孙,亲朋好友,也会将最后中蛊而死的人,其血缘亲人全数毒杀。红蛇本无毒,红蛊才有毒。”

    秀儿这么说时,屠后面色微变,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一派胡言,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如此大言不惭,传播巫蛊害人之事……来人……”

    秀儿本来以为她要完了,却感觉手臂让人攥住,抬头一看,原是罗鲲。罗鲲所为,彻底激怒了屠氏,“好大的胆子……龙允……你就是如此……”

    她话未说完,身后凤架威仪,一女声断喝道,“皇儿刚薨……你便当这陈家天下,是你屠家的了?”

    来人,乃是太皇太后白氏。身后亦有太后姜氏。

    “让他说完!”

    秀儿继续道,“红蛇乃是断人子孙之蛊,太过阴毒,而蛇花亦是罕见,近年来,都未曾出现过。不过,下官如今可以确定,这下蛊之人,乃是郑国长孙殿下。”

    “你休要血口喷人……”

    “几年前,郑国太子妃上官虹暴死,就是这红蛇蛊第一次试蛊……而近日太子殿下侧妃暴亡,含笑而死,便是第二蛊……红蛇蛊要求下蛊人灭六情,杀六亲……父兄子女皆在列,而这六亲之内,唯一好杀的,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或是与你有干系的姬妾。试蛊需得被害人心甘情愿……太子殿下利用这些女子对您的爱意,以其身试毒,真也是好手段。而这最后一次,你下蛊要屠尽陈家宗亲,使得国内群龙无首,挑起战事……从中牟利,真也是好手段。”

    “只需找出这后一名女子尸首,是不是红蛇蛊导致,便一清二楚了。”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白氏方道,“夤夜时分,列位到启明殿中去。此前,任何人不得擅出皇城。顾大人……”

    她苍老的双眼疲惫的看了一眼秀儿,“届时你将方才言论,同我大雍宗室再说一次。”

    秀儿躬身,见凤架走远,方长吁一口气。

    她见敏之站在不远处,同罗鲲道,“先生,我知你高能,若夤夜兵变,烦请你救我几人性命。”

    罗鲲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淡淡道,“我本来此渡你,他们,与我何干?”

    “桑珠先生。”

    这一句让罗鲲面色微变,“好。”

    秀儿并没有去那一夜的启明殿,也不知道那一夜的启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很久以后,久到她记不起来自己来这个世界究竟是场梦,还是她的现在是在那个世界的自己的一场梦。

    那一夜偷偷跟着与罗鲲交好的黄门从王城遁走的时候,再次瞧了瞧那启明殿上熠熠生辉的龙珠,里头的朝野倾轧、权谋相争与她再无干系。

    她被嬴楚拦下的时候,觉得他的话,都像梦一样,“我知道你是那一日百鸟林中的女子,你聪慧如此,留在此间,助我成四国统一大业如何?”

    秀儿并未答应他,秦凡欲拦,嬴楚神色不明,淡淡道,“你走吧……”

    她知道,西凉蛇花来自西凉国最后的王室,花翩鸿。花本同华,堂堂公主之尊,为了你,甘为娼妓。你却利用了她,自始至终。

    而长孙晟呢,不过是你嬴楚布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那场硝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你嬴楚的一颗棋子而已。

    王城被黑夜裹夹,天明之时,血流成河。

    四国大战十余年,郑国太子于西京血案殁,二皇子长孙敏之下落不明。裕安城遭血雨楼血洗,长孙烈与皇后花氏身首异处。

    秦国太子嬴南,死在了马厩之中,肉身遭人砍成烂泥,面目全非。秦王非立嬴楚为嗣。

    大雍群龙无首,于大战中灭国,归并于秦。

    吴国积弱,臣服大秦。

    四国大统之时,秦王嬴楚三十三岁。埋骨城城主阿邪受封南疆王,恢复赫兰姓氏,吴国姜氏得封宗亲。而举国再无陈姓。

    青州城破之时,景国公府积弊已久,顾玉儿让陈峥献给了吴王,后不堪凌辱投江而死。

    秦王一统天下,后世传颂。而西京的血案,与他手下的数条人命,都被人忘记了。没人记得有一个女子,曾经在乱世洪流之中,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曾经被人寻找过,她的族亲血缘都被人牵连过。战后,顾平死在了白马原疆场之上。顾安瞎了一只眼睛,回到青州之后,与刘溪娘结为连理,共此一生。

    至于顾喜,顾灵儿,等人,随顾乐南迁,凭借岐黄之术与匠人之技,终成一方巨贾。

    只是所有人,都再也没有见过顾秀儿。

    很多人想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王城血案之后,她一个人,有没有逃出去?秀儿与罗鲲策马前行了许久,直到王城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百里,北风呼啸。

    罗鲲问起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她策马徐行,“我在梦中见过先生……”

    就如同师爷是前生她偶遇的一个羊倌,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平行时空给予的一段机缘。

    “你乃凤星之一,其实,如果不是你在阴司误打误撞进了这个世界,凤星,并不是你。如今我承故人之托,寻得凤星,终于可以去见阿琴了。”

    他说这些话时,身如碎石,忽然崩裂。

    秀儿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推醒的。她躺在铺着秸秆的麦垛上,导师的眼镜被太阳折射出熠熠光芒,她觉得这一觉睡了很久,于是醒来之后,行动愈发僵硬。

    她摸了摸自以为被泪水濡湿的双颊,却不知道,梦中的泪水往往不见其形。

    “小陈……?”

    “老师……”

    导师本来想骂她两句,却忽然见她哭了起来,不忍道,“你先回去吧,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待在村里没水没电的……下午有回城的小巴……”

    她回到这个世界,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只是她主动跟慢待了她的男友提出分手,在拿到学位之后,打算出国深造。

    那是在异国他乡的第一周,紧凑的课程与水土不服,让她极为不适。周末去超市打算买些食材回来,却将一筐的土豆打翻在地,她一面操着蹩脚的外语一面道歉,土豆慢慢滚落到别人的脚下。

    她见那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土豆,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的将土豆扔回筐里。那人生的并不出色,只眼角有一粒泪痣,她忽然哭了,仿佛得到了来自人间的第一个拥抱。“敏之,你来了。”

第一章 车祸与重生

    陈瑜刚从昏迷中醒转过来,模模糊糊开始有了意识。就听见一片期期艾艾的哭声,头疼欲裂,陈瑜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似千钧,就是睁不开。

    挣扎了一会儿,她放弃了,开始整理思路,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听的人心里难受。

    陈瑜今年28岁,在Z国最好的农业大学读博士,有个相恋8年的男友彭春,在T大念计算机博士。在五分钟以前,陈瑜刚从育苗基地开车出来,打算再给彭春打个电话,陈瑜这次跟导师在赵家屯视察水稻育苗情况,基地里没有手机信号,跟彭春已经一周没联系上了。

    陈瑜带上耳机,手里握着方向盘,往最近的镇上开,彭春的电话关机。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陈瑜一只手按下接听键,弟弟陈锋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你这个礼拜去哪儿了?”

    陈瑜稳稳的开着车,“跟老师去H省看育苗基地了,那个地方没有信号啊,唉,连电视都看不到。”

    陈锋闻言一顿,“姐,彭春他……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还是佯装淡定问道,“你姐夫怎么了?”

    “他才不是我姐夫!”陈锋激动道,“他为了争系里出国的名额,跟系主任的闺女好上了!姐,他已经出国了!”

    “什么?!”

    陈瑜还没有来得及问详情,窄窄的一条小路上,后面驶过来一辆厢式货车,陈瑜的小轿车急转之下掉下了山,黑烟四起,迅速着起了火,货车司机赶忙停车报警。陈瑜的小轿车整个翻了过来,手机甩到了地上,陈锋在那边喊着,“姐,姐你怎么了?!”

    可是电话这头,却是再也没有了声音。

    陈瑜脑袋渐渐又清醒了一些,动了动手指,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医院,哭着的应该是弟弟爸妈还有姥姥?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大姐,秀秀咋还不醒,秀秀会不会死?”

    大姐?秀秀?陈瑜动了动手指,终于睁开了眼睛,抬眼是一个黑乎乎的天花板,身子底下滚烫滚烫的,她正睡在炕上,跟育苗基地住的村民家的土炕一样的,不过这火是谁烧的啊,烫死人了。

    陈瑜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瞟向那攥着自己手,背对着她的丫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梳着双丫髻,身上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棉袄,腰上还系着白色的麻布,看样子,她家有丧事。

    陈瑜顺势望去,地上蹲了四个大小子,都披麻戴孝的,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五六岁的身量,许是不愿意像其他的小子一样瞅地了,抬头看了一眼炕上,正对上陈瑜一双问询的双眼,这小子眼珠子黑漆漆的,但是陈瑜心里只有一个反应,这谁家孩子咋这么埋汰。

    那小子看陈瑜醒了,惊喜道,“大姐姐,五姐姐醒了!”众人闻言,都看向陈瑜,陈瑜不解,听这些人一口一个秀秀,五妹,五姐的叫自己,就非常头疼,她都28了,这几个孩子叫她阿姨也不为过啊。

    陈瑜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那双白皙却布满了老茧的小手,彻底愣住了,她猛地一掀被子,这身量,顶多是个八岁的小丫头而已啊!怎么出了车祸,老天就给她的年纪留下个零头呢!

    陈瑜看着一屋子埋里吧汰的孩子,心里顿时凉了,这莫非是穿越了?

    那年纪最大的丫头看她醒了,欢喜道,“秀秀醒了!”听着声音,刚才那期期艾艾的哭声,大部分是这被称作大姐的丫头的。

    炕头的门帘子突然被掀开了,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小伙子,一手抱了个两三岁的娃娃,一手端了碗清汤寡水的大米粥,上面零星飘了一点油花。那丫头接了碗,正要喂给陈瑜,陈瑜看见粥,才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伸手接过碗,窸窸窣窣喝了起来。她瞥了一眼仍旧蹲在地上的那个五六岁的小子,那小子吧砸吧砸嘴,问道,“五姐,这细粮粥是啥味儿啊?”

    陈瑜顿了一顿,看还约莫剩下小半碗,便把碗放在炕沿儿上,唤道,“姐喝不下了,你把剩下的喝了吧。”

    这小子没有立刻起来,环顾了四周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圈,见大家都默许了,欢喜的跳了起来,去拿那半碗粥喝。

    陈瑜用袖子擦了擦嘴,转眼问那被唤作大姐的丫头,“大姐,我这头非常的疼,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我这,到底怎么啦?”

    那大丫头眼里瞬间又噙了泪,陈瑜怕她又哭,忙道,“大姐你别哭,快跟我说说清楚。”

    原来这家人姓顾,一家有七个孩子,最大的是那抱孩子的大小子,叫做顾平,二丫头是剩下几个孩子的大姐,叫做顾玉儿,二小子排行老三,叫顾安,三小子行四,叫做顾喜,然后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叫做顾秀儿,顾秀儿下面排行老六的一个弟弟顾乐,以及这家最小的姑娘,只有两岁的顾灵儿。

    这么一大家子,本来就过的清苦。父亲是个苦读多年,屡试不第的秀才,去年终于考上了,正要接全家去梅县赴任,却不料路上被歹徒劫持,下落不明。而这一家子的另一个大人,这一堆孩子的母亲,由于打击太大,没多久就得了疾病,撒手去了。

    留下一屋子七个孩子,一套破破烂烂的院落,并后山的几亩薄田。这七个孩子倒也孝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却思量着给母亲添一副薄棺。几个孩子就打算去镇上的富户家里做工,谁料,这顾秀儿天生一副白嫩的皮相,明眸皓齿的,生的比村里的其他孩子要好看很多,让镇上的刘财主看中,想给他小儿子做童养媳。刘家待人一向苛刻,已经虐待死了好几个说是做童养媳的小姑娘。顾家几个孩子说死了也不肯把顾秀儿送去那家,结果那家里就来抢人,挣扎中,顾秀儿让受惊的马给踢了,头一下子磕在了地上,当时就见了血,那刘财主家见实在得不着便宜,便匆匆走了。

    这一大家子,死了一个丢了一个,要是再死一个顾秀儿,怕是都要崩溃了。顾玉儿一边说着,眼泪不要钱似的淌下来。

    “大姐,别哭了。”顾秀儿拍拍顾玉儿的手,“爹娘都去了,你和大哥就是咱们几个小的的主心骨,光哭有啥用,咱要想法子挣钱。”

    顾玉儿泪眼朦胧的看着顾秀儿,顾秀儿叹了口气,这顾玉儿生的也不差,只是长年营养不良,本该是娇花一样的年纪,硬生生看着像是一丛枯草。长年劳作的双手,跟老太太一样,布满了皲裂的血痕。

    几个孩子听见挣钱这个词儿,不禁面面相觑。若是有挣钱的法子,也不用忙着到富户家里做工了。

    二哥顾安沉吟片刻,道:“我觉得五妹说的有道理,爹娘在的时候,只肯守着爹爹的廪饩过活,可是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都饿着肚子。与其守着那份门楣饿死,不如寻别的活路。”

    顾秀儿闻言笑了笑,心想,这秀才的一堆孩子,到不至于都迂腐到底,看来还有救。

    四哥顾喜转了转眼珠子,“秀秀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们几个能干啥啊?”

    这倒是正理,一家子,只有大哥三哥算得上是劳力,其他的小豆丁,怕是没有招工的肯收。

    顾秀儿想了想,又朝顾玉儿打听了许多事情,心里有了算盘。

    “大哥,三哥,咱们一家上县里去,告那刘财主欺凌弱小,草菅人命!”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刘财主家财万贯,这司徒县令是个贪财的,这送上门,不是等死嚒?几个孩子面上都是不赞同的样子。

    顾秀儿摇了摇头,头上还缠着白布,隐约有血迹渗出来,“这司徒县令是咱们爹爹的旧识,虽然两家平时没有来往。咱这事儿,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他平时那些糊涂行为咱们不算,但是他那贪财如命的个性,我相信,他肯定能给咱家公道。”

    “既然他贪财如命,怎么会帮咱们?”顾安疑惑道。

    顾秀儿笑了笑,看着顾安眨了眨眼,“二哥,你说,是咱家有钱还是刘家有钱?”

    “自然是刘家!”顾喜忙道。

    顾秀儿回头看了看顾喜,顾秀儿同顾喜是龙凤胎,长得颇有些相像。

    “四哥说得对”顾秀儿见众人仍旧若有所思,“这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的罪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若是司徒县令借着这个机会可以抄了那刘财主的家,你们觉得,司徒县令是愿意向着咱们还是向着刘家?”

    大哥顾平觉着确实是这个理儿,他念过几年书,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听父亲提起过,“只是刘家家大业大,怕是上头有人,那咱们状告不成反而连累了自己就糟了。”

    “正是如此,所以咱们这位司徒大人更是要公正的判决才行。咱们联络那几家孩子被虐待致死的贫户,把这事儿弄得尽人皆知,这个月正是上官考核大人业绩的时候。司徒大人再糊涂,也不敢在此事上放水,而且咱们这事儿搞大了,于他的官声也有帮助。咱们这招叫做,借力打力。”

    几个孩子心里思量着,觉得可行。反正顾家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只是这件事,若要办得成,办得好,却还要一些别的准备。

    那就是如何把这件事情闹大。

第二章 风波起

    陈瑜(以后称此女为顾秀儿)上午醒过来之后因为失血过多又一觉睡了过去。顾家请不起好的大夫,顾玉儿让顾平晌午的时候拿了半斤黄米请顾村一个本族的郎中来看看。

    这郎中也姓顾,按理说还与顾秀才家有远亲关系。

    顾郎中的医术不怎么样,勉强靠着糊口而已,但是在这四里八乡的却十分出名,因为他家有个非常厉害的婆娘冯氏。他本身又惧内软弱的邪乎。

    冯氏倚在门上嗑瓜子,远远见着顾平来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顾家大小子,你娘看病的诊金可还没付呢。婶子家也有好几口子人要养活,施舍不起那几钱银子。”

    顾平倒是没有生气,从父亲失踪以后,他挑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村里人捧高踩低的气他早就受了不少,再说冯氏这回确实占理。母亲看病的钱还赊着,但是小妹实在病重,他怎么也得硬着头皮找郎中给她看看。

    顾平一双手攥紧了黄米袋子,低头道,“婶娘,再宽限几日,等秋收之后,定是能还上的。”

    冯氏正想出言讥讽几句,看着自家一双小儿女正趴在院儿里偷吃晒出来的新鲜枸杞子。怒道:“死丫头!”却是舍不得骂她的小儿子。

    两个小孩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手上还不忘抓了一大把,因为手太小,一边跑一边掉。冯氏抓起墙角的扫帚便骂骂咧咧的追了出去。

    顾平见她走了,松了口气,便进屋里去寻顾郎中。顾郎中本身是个好说话的,又碍着两家有些亲戚关系,执意不要那半袋小米。提着药箱便一路跟顾平去顾家看诊。

    一进屋,就看着顾秀儿蔫蔫儿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了过去。顾秀儿盖着一床浆洗的发白的棉被,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顾郎中暗道,顾秀才在世的时候,虽然这家人也过的清苦,倒是没有这般潦倒。

    把过脉之后,开了一副温和补血的汤药,想了想,又偷偷塞了一些参片给顾玉儿。“大侄女,这参片每日早晚给小侄女补身子,最好用肉汤炖。”

    又嘱咐了几句,提着药箱走了。顾平要送,顾郎中也婉拒了。这本是一桩好事,谁料,这人参片虽然算不上稀罕东西,但是还是值几钱银子的。顾郎中回家,冯氏数了数那参片的数目,眉头顿时阴云密布。

    这些药材数目,都是记在冯氏心尖尖上的。

    陈瑜下午是被吵醒的,因为冯氏的嗓门实在太大,顾玉儿的哭声又实在委屈。陈瑜本想再装睡一会儿,可这声音真闹心,她就扑腾着起了炕。顾乐在炕梢守着她,见她醒了,战战兢兢地说道:“二姐,你醒啦。”眼神还心虚的往外瞟。

    陈瑜心里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穿上顾秀儿那件破棉袄,对着一边埋了吧汰探头探脑的顾乐道,“走,咱俩看看去,怎么都让人欺负到门上来了。”

    顾村虽然是个依山傍水的村子,但是地理位置极好,靠近附近松阳县的官道,顾秀才家又是离官道最近的,所以附近有人开了茶寮,给经过官道的客商歇脚。冯氏在顾家门口大骂,正好让在此歇脚的外地客商们看了个热闹。

    大家本就旅途劳累没什么意思,这平白无故闹了一场似乎有些意思,便都拥了过来。后来听那冯氏骂人着实难听,便向一旁低头哭泣的顾玉儿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一边的顾郎中直想拉着自家婆娘走,可是那冯氏确实凶悍,把他骂的更是难堪,悻悻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个长相机灵的小厮,一身蓝布衣裳,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盐水花生,一边好奇地看着热闹。见着这户人家又从院里出来两个小孩,一黑一白。白色的是个女孩儿,病恹恹的,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还隐约渗着血,脸色跟那纱布颜色也差不多,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晶亮晶亮的。黑色的是个灰不溜秋的小小子,也是黑溜溜的大眼睛,因为鼻涕泥土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看不出相貌究竟如何,只是眼睛又圆又大,想来也是机灵乖巧的样子。那小小子团了团袖子,见来人是远近闻名的悍妇冯氏,便不着痕迹的往顾秀儿身后缩了缩。

    “你这小浪蹄子,”冯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顾秀儿皱了皱眉,“我说怎么让赵举人家的大公子退了亲,原来跟你那死鬼娘一样的风骚货色!”

    冯氏骂的实在难听,顾秀儿苍白的小脸更是皱成了一个包子褶儿的样子。顾平,顾安都去地里干活了。留下八岁的顾喜照顾两岁的顾灵儿,还有顾乐看着顾秀儿。一屋子孩子都是十岁以下的,只有顾玉儿负责大家的伙食。顾玉儿不是泼辣的性子,让冯氏骂的不堪,却不会回嘴,只能呜呜的哭。

    顾秀儿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个原委。冯氏不说是那顾郎中出于好心,接济了他家几枚参片,却硬说是顾玉儿勾引顾郎中,骗得了她家的参片儿。顾秀才失踪后,本来跟顾玉儿有婚约的赵家,遣人吊唁过后便把当年两家的婚书要了回去,顾玉儿就这样被退了婚。这本不是秘密,然而冯氏却不说是那赵家的薄情寡义,却硬要说是顾玉儿品行不好,乃至为了几枚参片就要勾引男人。实在是颠倒黑白,可恨的紧。

    顾秀儿气的脸色涨红,倒是给苍白的小脸上添了几分颜色。那蓝布衣裳的小厮见这家还有如此玉雪可爱的女娃,便不去听那冯氏骂街,转脸盯着顾秀儿猛瞧。一时间花生掉在地上蒙了尘也不知道。

    顾秀儿气急,慌忙转身回院儿里,那蓝衣小厮见状,以为她吓得怕了,便悻悻继续看冯氏骂街。再一掏花生,却不料一颗都不剩了,正沮丧着,却见顾秀儿持了一把大柴刀冲了出来,惊得他连花生都不找了,只愣愣的看这女孩儿要做什么。

    众人本是看热闹的心态,却见个只有八岁左右的小姑娘,持着把柴刀就往冯氏面门上劈,她虽然身材矮小,但那攻击却致命一样。冯氏稍不注意,差点让顾秀儿给劈了。一瞬间吓得面色骤变,过了一会儿才惊呼道,“杀人啦!”

    顾秀儿见她又要无理取闹,便怒喊道,“杀的就是你,你不就是欺负我家没大人吗?”边喊边追着冯氏满街跑,她虽大病初愈,但已是极怒,众人一时都忘了去阻止她,或许大家都看不下去冯氏的做派了,没人想帮他。

    顾秀儿一边追打一边喊着:“我大姐姐何等的人品相貌,也是那薄情寡义的赵家配得上的!”

    顾秀儿累极,弯腰喘了口气,“莫说那赵举人家,我顾氏女,便是王侯将相也可当得!”

    这话说的着实惊人,连一旁的顾玉儿也不哭了,只愕然的望着顾秀儿。

    “我等感顾大叔赠药之恩,但你这婆娘实在欺人太甚,今日之事,我们定是要去官府整个明白的!莫要让你这婆娘辱了我顾氏的门楣!”

    本是骂街,却要闹到官府,冯氏自知理亏,又想到顾家好歹曾有个做官的爹爹,在当官的面前腰板自然要比自己直一些,哪里肯依,便咬牙嗫嚅道:“明明是你们贪了我家的参片……”这气势已然不复当初。

    “哼!区区不过几枚参片,端得要你如此侮辱我家大姐。”顾乐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那一小包的参片,扔在地上。众人见不过几枚参须而已,不过几十文钱的模样,又是那郎中自愿接济人家的。这冯氏实在太过分,纷纷投去指责的眼神。由于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往来官道的纷纷停下马车来看。便是那有身份的官宦人家,也遣了小厮来打听。

    这蓝布衣裳的小厮见顾秀儿小小女娃如此勇武,早已忘记花生为何物,添油加醋的就跟别人家的小厮白扯。只会愈发扭曲事实,衬得顾家可怜,冯氏欺人太甚。最后,还是那赵家薄情寡义的名声更胜,又不知是哪位村民补充的,说是刘财主家欺凌乡民,骗了贫户家中女孩说是去做童养媳,实则是给刘财主那个喜好娈童的老爹玩弄。弄死了好几户人家的孩子,这顾秀儿也被看中了,却在争执之中受了重伤,个中原委,都让好事者添油加醋的传了个遍。以至于当天,整个途径松阳县的官道上,都传遍了顾氏女勇斗悍妇的故事。这往来的官道上,偏偏有一些人家是去临县或是府衙任职的官员家眷,权贵们闲来无事,这样有趣的故事,便被小厮们红口白牙的说的更加精彩。

    乃至后来,京中的权贵人家但凡做寿喜宴,都要点这一出顾氏女勇斗泼辣妇的戏文来看,这些都是后话。

    冯氏哪里还敢声张,早已偃旗息鼓。顾郎中无奈道,“你这婆娘,还有脸待在外面!快回家去。”

    众人散了之后,那小厮方才惊觉,却见茶寮处有个白髯老者端坐着,老神在在的模样,那老头昵了小厮一眼。“清风,看够热闹了?”

    “大……老爷”清风挠了挠头,旋即堆起一个笑脸,“那顾家的二姑娘说,这顾氏女,便是出将入相也可得呢!”

    老头几不可闻的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了看顾家的大门,“清风,走吧,今晚早些会会这位松阳县令司徒大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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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农介绍:
大龄女博士陈瑜,遭男友劈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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