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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蔷     天下为农txt下载     天下为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五章 鬼医人心(二)

    如此半年下来,这任天愁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然能背诵下来这药王谷的经典。二人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这般相处,便暗生了累累情愫。

    季素芳虽然因病累的瘦骨嶙峋,却到底是个美人模样。她那时正值双十年华,虚长任天愁两岁,精气神儿好些的时候,便倚在竹楼的美人靠上,吹奏一曲。

    素芳同任天愁说,这曲子是她阿娘生前教给她的。素芳还说,“阿娘尚在的时候,爹爹还不似现在这般。他总还有些人性,虽说心里眼里只有阿娘,却从不做那害人的道道……怎的阿娘去了,爹爹反而疯魔了?爹爹总想着医好我的病……他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般做的缘故嚒。”

    素芳每每说起来,都暗自垂泪,那箫曲便因着她的情绪,尤其的伤怀。

    “我自幼便长在谷中……天愁,你倒同我说说,那谷外是个什么光景?是什么人在做皇帝?”

    任天愁回忆起来,他父亲随陈达造反,将自家世代因袭的勋贵给弄丢了。不仅如此,还损了条命。真是对不起祖宗的。

    “谷外不比谷中,战争杀伐,血流成河。”

    “原是如此。”

    “却也有好的。”任天愁见素芳懊丧着脸儿,便转口道,“谷外便是大雍国青州界,省城的街道上,可好玩儿了,有捏泥人儿的,杂耍儿的,还有那番邦的异人……牵着两人高的象马。”

    “这倒是有趣,我原先只在爹爹收录的志异上瞧见过……”

    “待我寻着了出去的法子,便带着你出去瞧瞧。”

    素芳一张小脸藏在帷帐后头,看不出是悲是喜。

    那年春天,草长莺飞的时节,素芳的病突然有大愈之兆。任天愁喜不自胜,原以为素芳康复些了,二人可以一起逃出谷去。每当他对生活有所期待的时候,往往迎来更沉重的打击。

    谁料。三月三,谷主最后一次来竹楼给素芳讲学,他半日不语,只慢慢饮茶。

    素芳察觉不对。讷讷道,“阿爹作甚不讲学了?”

    “你在这儿藏了个大活人已有半年余,你当我不知道?”

    守卫将任天愁抓了起来,他最后一眼,便瞧见素芳跪在谷主身前,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任天愁偷学了半年医术,却自救不得。

    这医术间杂了养身心法,却是季谷主故意误导任天愁的所为,让他日后的疯病,日益严重了。

    他被关在谷中水牢三月。这地方阴湿的很。

    后谷中似有喜宴,看守都去吃酒了,守备松懈,任天愁便趁乱逃了出去。

    他并未往谷外逃窜,他也全然不晓得。这药王谷的出口在何处。他潜在素芳的竹楼一侧,这是药王谷中地势最高的地方,他在不远处瞧见,有人出嫁。那大红嫁衣好看的紧,让烈烈山风吹将起来,新娘盖头一掀,便露出一张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青白脸来。

    那山风将大红盖头吹的飘去了天上。犹带着素芳最后说过的话,“若有机会,天愁定要带我去谷外瞧瞧的。咱药王谷中,阿娘死后,爹爹将满山桃花都给伐了,我听闻附近有个盛产桃花的村镇……我阿娘最喜桃花……想来桃花满山。必是很好的景致。”

    “我早已过了二八年华,天愁,你莫要嫌我老……”

    “我将这曲子教给你……若是你见不着我,便吹这曲子,我听见了曲子。就知道你心里在想着我。”

    素芳从生到死都是那副孱弱的模样,只是她的死,也没有比其他姑娘来的好看多少。

    本是红事,素芳一死,反成了白事。

    天愁倚在竹楼一侧,双脚动弹不得。一股子极致的绝望从心底升起,他恨起一切来,他若早来一步,素芳便不会死。她宁肯死,也不愿意成全那疯魔的爹爹,那一身大红蟒袍抱着素芳尸首疯魔的男子。

    任天愁那一瞬间,想起了许多素芳遮遮掩掩,没有说出来的话。她说,“我生的极像阿娘的……爹爹不喜……他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辟了这竹楼来与我居住。”

    “我知道爹爹想医好我做什么事,我却是最不想的,他那样才华横溢的人,却得了这疯魔的病,将我认作娘亲了。”

    “天愁,你快带我走吧……若是真让阿爹医好了我的病……只怕不能遂了我们的心愿了。”

    “天愁,我等不及了。”

    那日素芳熄了灯,听见任天愁在床榻下传来了细细的鼾声,她在夜色中抚了抚藏在袖间的匕首,“天愁,若是我等不到你来接我的那天……我便先行去了。”

    那新嫁娘一身红衣,让鲜血给染成了个紫色。这血是多少无辜百姓换来的。这荒唐的季谷主,最后心魔攻心,与素芳死在了一处。

    任天愁掌握着药王谷的典籍,在此地群龙无首之时,占了上风。他虽是个外来的,但是这药王谷的长老们,素来只认季无涯留下的经典。

    没人知道任天愁镇日在丹房里做些什么,直到十数年后他出了丹房,方有长老窥得其中一二精妙。

    他于药王残篇之中,悟得了一门起死回生的邪术妙法。然此法终是逆天改命的东西,不仅晦涩难懂,任天愁这个半路出家的大夫,根基不扎实,只窥得其中一处,并不能真正的起死回生。

    他将素芳的尸身好好养着,却难免*了一些,身子上的穿着衣物看不出来,这脸便*的有些厉害了。

    想来素芳病重之时,也是顾忌体面的女子。

    他自有一套思路,便出了谷去,寻了与素芳面貌相似的女子,想要换皮给她,待换了一副好皮囊给她,再施那起死回生的妙法。

    然事与愿违,他从桃元镇盗尸未果,遇上了同叫素芳的元素芳。将那女子尸首偷盗之后,回到谷中,由于下人疏忽,素芳早已化作一团飞灰。

    至此,谷中人都发现,这谷主,与老谷主一般,都是个疯魔的。他们因为同一个女子癫狂了半生,作恶了半生。那女子生的弱质纤纤,却真真是个心慈的菩萨,可惜,一切总是事与愿违。

第八十六章 桃源幻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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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儿吃过东西,便支走了两个丫鬟,躺在床榻下睡了一会儿。那两个丫头并一个使唤婆子,虽然满口应承着不打扰她,顾玉儿却知道,这间房舍窗门紧闭,外头有守备看守,她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是万万逃不出去的。

    那嫁衣摆在桌上,顾玉儿闲来无事,辗转半天也睡不着,便起身将嫁衣展开瞧瞧,“倒是好绣工。”她不禁道,“正宗的颍绣……”

    颍州乃大雍生产绢丝的省份,颍州的绣娘也是最为有名的。

    她忽而想起那任天愁来,虽只见过一面,却忘不了那张恐怖至极的脸孔。真真是可以让小儿夜里止啼的一张脸,“造化弄人……我却要嫁给他……”

    她在这边厢愁肠百转,顾秀儿绕着獐子崖的山谷转了几圈,与刘氏兄弟并燕痕几个,开始实行那入谷的法子。

    “便是天然的毒瘴,也总有一个突破口。这寻常的入口,自先秦来,多少想入谷的奇人都不得其解,哪里是我等片刻功夫能琢磨出来的?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我反倒想瞧瞧是何方的神圣。”

    她转首看向一脸讳莫如深的耿遇春,“方才你的话提点了我……自古人们想要入谷,都是寻的生路,却没人去寻死路,想来这獐子崖下,便是谷中不被瘴气包围的地方……”

    耿遇春闻言,面色微变,嘴上仍强硬道,“莫怪我没提点尔等,这崖下……那可是九死一生的。”

    顾秀儿笑了笑,在这危难关头,她反而不紧张了。许是这几日奔波,将所有的惊惧紧张都瓦解掉了,“便是九死一生,也要大师先为我等试试。”

    耿遇春原是寺中的和尚,因缘际会得了武学秘籍并他使唤的那把蛟龙戟。便还了俗,可是这头发始终长不出来。他遍寻妙法不得。听闻这青州药王谷中,住了绝世的神医,便前来瞧瞧,没曾想。风声走漏,他历来在江湖上都是烧杀抢掠作恶多端的,被正派人士所不容,因故于獐子崖围剿耿贼,将他逼得跳了崖。

    那日跳崖前他便想着,“呜呼哀哉,佛爷,若是不跳,我便是十个死,若是一跳。我还可能有条活路。佛爷若救我一命,日后我再不作恶了。”

    “乖乖,你这娃娃不过十来岁……怎么这般狠毒。”

    顾秀儿没回话,燕痕许洙两个都是轻功好手,这绝壁虽说望不到底。好在并不是完全垂直于地面的,隐有些斜坡,山石,或是岩壁上的奇松可以抓取。顾秀儿先前嘱咐刘捕快兄弟二人,到最近的河源镇弄了长约百丈的麻绳过来,尤把这麻绳拧了几股,拴在腰上。用岩壁采药人的法子,顺着这绝壁往下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洞天。

    这边几人正在动作,敏之只瞧着,觉得这小子甚是聪慧。

    这獐子崖本是处平坦的高地,顾秀儿取过腰间的骨笛。吹得一阵三短三长的号令,敏之便见着远处天边,飞来两个黑点。

    他倒是神色如常,那一边的耿遇春却是不对了。

    “以笛驭雕……你莫不是老乞丐的弟子?”

    “原是老乞丐的弟子……”

    “那我输在你手上便也认了。”

    “十数年前,我本不将这些所谓正派放在眼里……”

    “你师傅真是天生克我。他的碧波掌……”

    顾秀儿未等这秃驴说完,便将第三根绳索捆在身上,“刘江,你与刘河在崖上守着,若是三日内我们并未回来……便告诉九斤……”

    她嘱咐了几句,比燕痕许洙两个还要快的顺着岩壁往谷中去。

    从悬崖上挂了四处绳索,许洙将耿遇春捆的结实了。顺着悬崖就扔了下去,那绳索迅速收紧,倒是比一步一步往下攀爬的顾秀儿快了许多。只听得一声惨叫,这秃驴想是到了底。

    山间云雾缭绕,这獐子崖自上往下,以为百丈,实则并没有百丈,不过被层云雾遮盖住了,这云雾不知从何起,为药王谷提供了又一层天然堡垒。

    山间碎石甚多,顾秀儿到山中处,便隐隐觉得这绳索晃荡的实在厉害。她额间俱是冷汗涔涔,忽见身畔下来一人。

    “明明是个小姑娘,非得充当丈夫所为。”

    敏之莞尔笑道,“这事情甚是有趣……”

    “我若比你先到崖底,你便许我一件事情可好?”

    他未等顾秀儿答应,足下一点,便飞速下去。这般看来,其武功身法,犹在许洙燕痕之上,竟半点瞧不出路数来。

    终是到了崖底,果然如顾秀儿所料,此处不知是不是因着那层云雾,将谷边的毒瘴给挡住了,竟成了处天然的泉眼。说来也奇,这泉眼在一处水泊上头,水泊附近,尽是些桃木的树桩,那树桩上都已经生了厚厚的苔藓,想来被一夜砍伐之后,主人便没有再种回去的意思。

    “果真如你所料。”二人前后到达谷底,顾秀儿巡视一周,发现这大抵是药王谷的外缘,那耿遇春被头朝下顺着绳子扔了下来,刘氏兄弟在上头转动辘辘,他掉到山腰,便是缓缓被降下来的,如此倒是比其他几人省力的多。

    “这悬崖之下,竟有如此洞天。”

    许洙惊叹不已,这自然鬼斧神工之力,比之人力,真是胜了百倍不止。

    “都是桃树。”

    顾秀儿碎碎道,“这桃树原是……有个阵法的……”

    她与敏之同时看出了这点,那些长着绿色苔藓的桃树,虽然被砍去了主要部分,可是按着留下来的树桩摆位,隐隐能瞧出,原先是按着五行术数排放的。

    “既然种好了这些,又忽然砍去……想来这谷中的故事,远不止任天愁一个。”

    耿遇春听闻二子所言,寻思了一会儿,正色道,“小子,你倒是说说,这桃花林有个什么名堂。”

    顾秀儿见他问的殷切,想来这恶人是极关心那任天愁的。也真难得,这人作恶多端,临了反而有了个生死之交,便是豁出命去,也想保住那个疯子。

    “这奇门机关的桃树与寻常桃树不同,不但植株珍稀,便是种了下去,没个千八百年,也长不成材,这桃树唤作幻桃,先秦大邺年间,便已绝迹了。”

    “幻桃?”耿遇春不明所以,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幻桃……八百年的幻桃,便可以使人致幻。想来,是那位药王谷先祖亲自种下的,却不知是何人砍了,让这本来铁桶一样的山谷,方有了这么个出入口。”

第八十七章 桃源幻境(二)

    


    顾秀儿几人一路走来,这被砍伐的桃树,剩下的桃树桩子,一共一千一百零八棵。“想必此处原先是个桃花林的。”敏之道,“可惜了这些幻桃,此物绝迹已有百余年,若是此地还有余株,倒是一大幸事。”

    顾秀儿听了敏之所言,“这些幻桃虽然被砍去了,可这苔藓却并未生出其他异端,想来砍去的时间也不过近一二十年……如此,药王谷中未必没有可供移植的幻桃种子。”

    耿遇春由许洙在后头推搡着,一步一步药王谷中心挪移。

    “你这秃驴……走的这样慢……莫不是谷中待久了,学的尽是大姑娘的习气?”

    许洙见这家伙推一下走一步,不由怒道。

    此时,顾秀儿敏之两个已经领先了其他二人一大截儿路程。顾秀儿回首,就见耿遇春上身由捆仙索缚着,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踅摸什么诡计。这捆仙索的另一头在许洙手里,燕痕走在最后,手里拿了一根不知打哪儿捡来的树枝。

    他每隔几步就要捡一些造型奇异的树枝石头,在路口处做个明显的三角标记。这一招是赫兰氏狩猎的习惯,燕痕幼时,也曾与父母双亲学习过。

    顾秀儿见状,心道燕痕到底是比自己细腻了一些。忙自腰间的药囊里头,取下一小瓶粉末。敏之见她如此,奇异道,“顾大人……你这又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顾秀儿莞尔笑道,“殿下莫慌,此物也是我师傅配置的东西,因着配药的时候,我师傅手下一个药童不甚把萤石当做硝石放了进去,是故配出来后,那些求药的病人吃到肚子里,每逢夜晚,肚皮便会发出荧光之色。”

    “这倒是奇妙。”

    顾秀儿想起飞廉因为这个让陆师傅一顿好骂。不由轻松了些。“师傅查出是此物的缘故,痛斥了那药童,他本欲将这些药粉都扔了,我却瞧见它们在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能发出皎皎星光,便收了起来。”

    言毕,顾秀儿三步并作两步,将荧光粉塞到燕痕手里,嘱咐道,“燕痕到底心思细,这东西洒在你做标记的树枝山石上,便会附着其上,便是大风大雨也吹弄不散的。咱们若是出了险情。需得原路回去,哪怕是夜晚,也瞧得见你做的标记。”

    燕痕颔首,一双眸子别有深意的瞧了敏之一眼,不知是敌是友。

    几人走着。忽然景色豁然开朗起来,可见村舍房屋,顾秀儿心知,这已是到了药王谷的内里。此处房舍皆是先秦形制,与现今有很大不同。楼宇高低错落,在顾秀儿几人所处的小山坡上,能大致看出。这谷中腹地,比她们下獐子崖的地方地势还要低上一些。

    谷中楼宇大约百来户,乍一看,倒是个洞天福地。

    几人预备下山,顾秀儿瞧见这山麓有处石碑,上书‘桃源幻境’四个字。更加肯定了先前的推测。先秦季无涯为躲避战祸,举族迁往东都药王谷。这季无涯半医半道,更是通得天演之术,想必他当初为药王谷设计了许多屏障,而那桃源幻境百亩桃林。想来不是谷中人破坏的,就是被曾经想要硬闯药王谷的奇人异事砍去的。

    顾秀儿正想着,忽见那耿遇春神色有异,她抿了抿嘴,“贼秃……既然要入谷了,便不能要你随便出声,我身上带的解药不多,方才给二殿下已经用完了。我师兄身上还有解药,只是……若是我等不能平安回去,你便坐定了哑巴。”

    说话间,已是悄无声息的毒哑了耿遇春。他正张口欲辩,方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犹见他张了张嘴,“你这人心思忒歹毒……”

    “这谷中人必然都是相熟的,咱们贸然白日进谷,必然要闹出事端来,届时寡不敌众,还不定怎么惨死呢。”顾秀儿揣测道,“如今快要黑天了,惶不如夤夜入谷……也管教他们发现不得。”

    众人皆是赞成神色,顾秀儿入谷前托刘氏兄弟到河源镇上买了馒头水囊,还有些腌菜来,几人躲在密林深处,吃喝一顿后,静静等着天黑。

    敏之只吃了几口,便皱眉不吃了。

    “想必这乡间粗鄙的东西,殿下吃不惯的。”顾秀儿说着快走一步,抬头望了望头顶一棵入云的红杉。

    她腰间别了一把牛骨弹弓,信手捡了枚小石子,‘噗通’一声,便将杉树上一只鸟窝打了下来。老鸟不在,一窝统共六个蛋。

    “这一招是我师傅教的,他时常露宿荒野,这自然中有许多宝物可供吃食……殿下且等着。”

    顾秀儿拢了一些松枝,“我姐姐说过,这烧烤一事,最好是用果木枝,其次便是松枝。”

    她取了火折子将一拢干草点燃,须臾间,便听得被黄泥包裹的鸟蛋发出一些噼啪之声,顾秀儿闻声灭了火。将黄泥剥去,那几枚袖珍鸟蛋已是冒了兹兹热气,瞧着异常喜人的。

    “殿下请用。”她一双黑手将鸟蛋放在棉布帕子上,递给了敏之。

    “我来尝尝。”

    顾秀儿从六个中,又另取了两个,一个与燕痕,一个与许洙,“燕痕和许先生也尝尝,我这手艺比不得家姐,也堪堪能吃。”

    这鸟蛋炙烤之后,火候拿捏的极佳,蛋黄犹似琼浆徐徐淌出,并未凝固,入喉竟是一股子奇香,虽未辅佐任何作料,吃的就是它的原汁原味。

    “确实美味。”

    那边儿耿遇春见了,也舔着脸凑上前去,顾秀儿没理会他,只塞了个馒头到他嘴里。“贼秃便吃这馒头罢了。”

    一行人说着话儿,很快就入夜了。听闻谷中有一阵夜鼓响起,顾秀儿起身,“走吧。”

    几人歇息了两三个时辰,方才攀爬悬崖损耗的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如今谷中人一一睡去,正是他们活动的好时机。

    顾秀儿方才借着此处高地,已经将谷中楼宇刻画在心上,她复又重看了一眼,“若我所料不错……那边的竹楼和中间的练功坪,许是这谷中最最紧要的枢纽。”

    闻及此,耿遇春面色陡然一变。

第八十八章 魔心难医(一)

    


    顾秀儿见他如此,心知猜中了八九分。故作为难道,“咱几个兵分两路,倒也快些,明日亥时便在放在的小树林集合,若是届时有人未到,那先到的人,便自行顺着绳索爬回獐子崖去,莫要再等余下的人了。”

    “我与燕痕一起,那贼秃也交由我等。许先生,殿下……还请自便……若是发生不测,我以烟火为号。”

    交接之后,两组人马便进入了药王谷的夜色之中。

    红烛香动,顾玉儿揉了揉惺忪睡眼,听见门外守备正兀自抱怨,“你我均是丈夫行事,被谷主调来看守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此乃丈夫所为?”

    另一人劝阻道,“你莫抱怨了,若是让谷主听了去,仔细拿你试药。”

    果然,那先前抱怨的汉子闻言闭了嘴,只拿着手里的兵器一下一下敲着回廊的地面,只把他的同伴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你别折腾我……又能耐到谷主跟前儿敲去!”

    “季六儿家今日办了红事,我与他乃是姻亲,本可饮几杯水酒,如今看来……等轮值的人来,那水酒早就进了别人的肚皮。”

    “喝,老兄,还惦记水酒?这屋里住着谁你不知道?若是她有半分闪失,恐怕咱哥俩要比当初给大小姐换血的那些血人死的还要凄惨。”

    “哼……你不提这事儿便罢了,你若提起,我不得不说……现今的谷主不就是当初给大小姐换血的血人儿嚒,若不是因缘际会,让他堪破了那医经的无上奥妙……便是咱们药王谷中每个人轮一遍,也万万轮不到他个两姓旁人做谷主。”

    顾玉儿听言,忽又听得一阵紧促的脚步声,那两名守备显然也听见了,赶忙住了嘴。

    “谷主……”

    他二人异口同声道,面面相觑。生怕这任天愁将二子方才的言论听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顾玉儿赶忙面朝里头,佯装睡去。她听得那人在屋内盘桓了一会儿,见桌上有些茶点水酒。便捻起一片来吃。

    “阿芳爱吃桃花糕……我历来是知道的。”他这语气,竟有无上的喜悦一般。

    顾玉儿没吭声,只等着那人的反应。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利器,幸得她早早将头上的发簪扯了下来,若是这人要逞什么强的,非得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素芳……”这任天愁说话竟带了些酒气,“明日吉时一到,咱们……咱们便能做了夫妻……”

    顾玉儿心下惴惴,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听得外头一阵响动,有人喊道。“有外客进谷!”

    那任天愁听言,酒一下子醒了七分,足下一点便往声音来源去看,“素芳等我。”

    他前脚刚出去,窝在床榻上的顾玉儿便翻了个身。她正整理衣衫,忽见门户又开了来。

    来人确是顾秀儿与燕痕,并那驾车的马夫。顾玉儿又惊又喜,喜的是终是见了逃出生天的希望,惊的却是,担心寡不敌众,自个儿没逃出去。反累的大伙儿受苦。

    “姐姐。”

    顾秀儿无暇顾及其他,一面让燕痕将那耿遇春打晕,换了一旁的大红嫁衣。蒙了盖头放在床榻上,一面与顾玉儿交代着,“方才那响动是许先生做出来的,为的就是把那疯子引走。门口的守备已经让我二人迷晕了。现下拿这秃驴顶替了姐姐,明日那疯子配这傻子,真真是极好的。”

    顾秀儿将耿遇春换下的男子衣袍递给顾玉儿,嘱咐道,“姐姐穿他的先……虽然脏臭了些……可比姐姐自己的。不显得那般扎眼。”

    几人收拾妥当,便复又出来了。

    临了,顾秀儿在那守备二人鼻前,让二子昏迷中嗅到一阵奇臭,方离开此处。

    “怎么睡着了?”

    “若是被谷主发现了,非得没命不可。”这二子正惊慌着,忽见任天愁疾步赶来,稍一推门,见床榻上仍躺着个人影,便安下心来。问起这守卫二人,他俩也是咬紧了牙说,“方才一直盯梢着这里,姑娘从未出去过。”

    一切尽在顾秀儿的盘算之中。她与燕痕两个到达桃源幻境,獐子崖下的时候,以雕儿告知刘氏兄弟已经平安返回,着燕痕将顾玉儿带上悬崖去。她自个儿又转身进了谷。

    顾玉儿本不答应,无奈她说,“姐姐放心……救你本是我此行的目的……可是因此答应了长孙殿下与许先生,要为他二人取得这谷中至宝。秀儿虽是女子,也晓得要重信于人。”

    言毕,消失在蒙蒙月色之中。

    敏之坐在竹楼顶上,望着天边转瞬即逝的刹那烟火。

    “这人倒是机敏聪慧的很,恐十个男子也不及。”

    “公子爷……我看这顾家丫头……怕是百个男子也不及。小小年纪,竟然临危不惧,还能想出这么些个鱼目混珠的法子,若是假以时日……大雍有她为臂助……”

    敏之冷哼一声,“大雍?如今雍地气数将至……我那不长脑子的大哥非得以为大雍仍是百余年前的大雍……他与那陈房交好又有何用?大雍三世而亡,指日可待。”

    “三世而亡?公子爷到底是信了那藩僧的胡言乱语。”

    “岂是胡言乱语?你当四国皇帝不晓得陈堂此举与秦交战是为何故?此以卵击石的所为,不过是因为一个女子而已。”

    许洙闻言,“那如夫人到底何等绝色……”

    “如夫人我倒是不晓得,只道嬴楚这厮,非不是池中之物。”

    二人正说着话儿,忽见暮色中有一熟悉的身影,原是顾秀儿去又复回,敏之笑道,“我当这丫头是个滑头,没想到,竟然如此守信。”

    “咦?”

    敏之望了望顾秀儿身后不远处,跟着的身影。“赫兰人重义,想是举族上下就剩了这么一个人……他如此不顾安危,怕是顾家人,于他有天大的恩情呢。”

    敏之的目光随着顾秀儿而去,只见她三转两转,在一处楼阁前驻足,这楼阁正是敏之脚下的竹楼。

    此处地势高些,得以俯瞰谷中各地。顾秀儿上了楼阁,方小声道,“二殿下不肖藏了。”

第八十九章 魔心难医(二)

    “你竟瞧见我二人藏匿在此处?”敏之笑道,“我这轻功虽说比不上师傅,倒也自认天下第二的……你如何发现的?”

    “瞧方才发出焰火的方位……”原是先头几人在桃源幻境分别之时,许洙给了顾秀儿一株可以发射短暂焰火的器物,这东西精巧的很,乃是郑国匠人所铸,只需扣动机关,便能发射出一道彩光来,虽然刹那便消失无踪,可是在黑夜里鸣警接头,却是足够了。

    “是是是,瞧你那般精怪,我倒是忘记这茬儿了。”

    “殿下想来,那医学宝典究竟藏在何处?”

    顾秀儿趁着方才与顾玉儿短暂接头的功夫,与她打听了来那鬼面人的举动。顾玉儿长话短说,将自那丫鬟口中听说的故事,说与了秀儿。

    “方才听我大姐所言……这任天愁原不是个疯子……他数年前被前任谷主抓来此处,给自己的女儿季素芳行那换血之事……然因缘际会,二人萌生情愫。素芳意外死了,这人,也因而疯魔的不成样子。我大姐说那素芳原先就住在这谷中的竹楼里头,早些时候在獐子崖底,桃源山上,我便仔细瞧过了,谷中楼宇三百七十二间,多是砖木结构……只咱们脚下一处,地势较高,是青竹打造。”

    敏之神色一黯,“你是说……”

    “想必殿下也想到了……那任天愁用情极深,素芳死后,他因思成狂,必然十分珍视素芳生前用过的一针一线,见过的一草一木……依我看,若是这药王宝典是由谷中长老藏起的,那未必可知。但是既然知道如今谷主便是那疯子任天愁,不难想到,他十有*。将之藏在了这脚下两间竹阁里头。”

    许洙闻言,不由道,“便是如此……这竹楼也颇大,凭我三人之力。恐是天亮也摸不着那密阁的关卡。”

    “这不难。还请殿下移步别处。”

    若是知道了一件宝物大概的藏匿地点,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那处毁了,如此这般,藏宝的人必定诚惶诚恐的来救宝物。

    当初为救燕痕,寻找开那寒冰铁锁的钥匙,顾秀儿便用过这一招。

    几人立在不远处的楼宇上头,瞧着那竹楼一点点燃起火来,待烟势大了起来,顾秀儿方喊道,“着火啦!着火啦!素芳小姐的竹楼着火啦!”

    如此这般。不消片刻功夫,那竹楼边儿上便聚满了人。顾秀儿躲在暗处瞧着,果不其然,任天愁其人未着履便跑将过来。直直往火场里奔。

    他被一名嬷嬷拦下,那老妇人苦口婆心的劝着。“谷主……里头到底十死物……谷主……”

    然这人此时不知发了什么狠,三五人也拽不动他,硬是让他空头白脸的闯进了火场。这火是许洙放的,烟大的很,真实火情却不大,几人也怕烧坏了那传世的医书。

    只等着任天愁出来,再尾随之。夺了医书便走。

    三人立在另一侧的高岗上,正好将火场尽收眼底。

    “殿下以为……此举能成,还是不能成?”

    “既然这主意是你想的,那敢问大人有几分把握?”

    顾秀儿望着火光滔天的竹楼,嘴里迸出两个字来,“三分。”

    “那我为你加一分。便是四分把握。”

    许洙不明,直言问道,“这主意已是好得很,怎么……顾大人竟一点把握也无?”

    “若他是个寻常男子,我便有九分把握。可是他偏偏是个疯子……还是个心眼里只装着一个女子的疯子。”

    任天愁从火场出来之后,果然带着一包东西。方才拦他的妇人见状,正欲上前,却让他单手拦了下来。

    “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嬷嬷当好生料理。”

    许洙见状,赶忙施展轻功,追上前去,留下二子在这处等候消息。

    月上中天的时候,许洙便回来了。他拿着方才任天愁带走的东西,却沾了一身的血迹。

    “你这是?”

    “公子爷,看来这大夫的仇家还真不少……”许洙慢慢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卑职此番也算是做了回黄雀。我跟随那疯子一路往谷中走,谁料,半路杀出三五个凶徒,皆蒙着脸面,也是来抢这大夫手里的锦盒的。这三五个凶徒虽说武功低微,可是人多势众,那大夫刚从火场捡了条命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情急,方没有带毒……让那几名黑衣人在心窝子上插了一刀。”

    “凶徒?”顾秀儿脑海里有一个念头一闪即逝,“许洙所言,这些人武功低微,该是谷中的百姓?”

    “正是……我见他们夺了锦盒欲走,便现身将此物率先抢了过来,公子爷,此物可是咱们要找的东西?”

    那边厢,敏之早已将个檀木盒子打开,偌大个盒子,只装了一只成色尚好的翡翠镯子,看那镯子的口径,非得是细如松枝的腕子才套的进去。

    “虽是没有找到那宝典……不过……想来我是知道这谷中多年的恩怨是非了。”

    “顾大人有何高见?”

    “我已嘱咐大姐,上去之后纠集附近城乡的官军百姓,明日从獐子崖下,建了云梯,进这药王谷来。”

    顾秀儿此举,一是为了方便捉拿任天愁,二则是……敏之到底是郑国的二殿下,若是在青州府出了差错……莫说她了,整个青州的大小官吏估计都要连坐。

    “大人心思倒是缜密。”

    “小小一个药王谷,竟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底是百姓给它取的名字合宜,阎王谷。”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寂静的山谷里头,从獐子崖下下来的官军足有千余精锐,他们自獐子崖上,吊了长索,索上放置了一个结实的木筐,如此连夜放了数千人下来。只因此地离河源镇极近,正是青州营的所在。那守营的将领见了刘江手中的令牌,忙不迭的将营中训练的一干兵士,连夜赶到了獐子崖顶。这一干兵士里,就有顾平顾安兄弟,二子还不明所以,只道营中传来的消息是,郑国二皇子受困于獐子崖下,若是在青州出了是非。那郑国皇上只有二子,损了一个,必然造成两国不睦。如今秦雍正在打仗,若是连郑国也有了偏斜……那可不是青州任何一个官员担当的起的。

第九十章 魔心难医(三)

    


    “那人拼死护着的,便是这么个不值多少铜细的镯子。”

    顾秀儿抓了那镯子,往清晨刚升起的光亮处照看,那镯子里盈盈有几缕沁色,还是血沁。“这镯子未必不值多少铜细……殿下请看。”

    顾秀儿指了指光源处的几缕血沁,“这镯子是用人养出来的。”

    敏之方才端详了此物半天,亦是觉得无甚稀奇的。可是清晨天亮以后,那日照东方的明亮日光,便将半透明的镯子照的清清楚楚。

    “这里头尚有一团黑浊之物,想是养镯子的人,还没把镯子养好,自己先殁了。”

    顾秀儿与欧阳掌柜相交甚笃,前日里也听闻过有这些世间的晶石,是靠着人气养的。不过她所知甚少,比不得敏之见识广博。

    “如你所说……倒真是……”

    敏之许洙二人对视一眼,他徐徐道,“这小小谷底,竟有如此害人的法门。”

    顾秀儿只知道这镯子是人精气养的,却不知道细节,“殿下似乎另有高见。”

    ……

    顾平,顾安兄弟两个挤在各自营中。有那好事的小兵去前头打听了事情原委,他们二子年纪尚轻,还没正式入军籍,因此留守在獐子崖上头,闲极无聊,便听那打听事情的小兵回头来报。

    “说是郑国的二殿下在这谷底里头……”那小兵揣了一把油酥豆,这是好事者方才孝敬他,以换取消息的。

    “说是……松阳县的捕快来报的案……咱们副将极其重视的。”

    顾安听到松阳县的捕快,便侧耳细听起来。

    “那捕快所言,这松阳县的典农顾大人……与那皇子现在一处……这顾大人临危不惧……拼死也得保住这好事皇子的性命啊……”

    这事情虽说有那么个大概,却离事实委实远了些。

    “那顾大人如何与郑国皇子牵连到一起的?莫不是细作……?”

    这小兵咽了口水,继续道。“说是先头儿青州发生的廿十余起人命案子的凶手逃到了这谷里……”

    话越说越玄乎,直说的这獐子崖下,是个人间炼狱的所在。

    顾安皱紧了眉头。心道,“莫不是阿秀在下头?那劳什子的皇子。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阿嚏……”晨间雾重,顾秀儿打了个喷嚏,她同为首的将领道,“将军……此地百余年,无数奇人异事想进而不得……如今下官得了个机缘,偶然发现这獐子崖是进谷的唯一所在。那谷主既是本县身负二十余人命案子的凶徒,亦是青州十数年前,一起盗尸案的元首……下官得长孙殿下庇佑。寻了那贼人的诸多罪证……又发现这谷中委实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今次咱们一锅端了他,将军想必能连升三级未尝不可。”

    这将领听得有如此好事,赶忙道,“既是如此,自当任顾大人吩咐。”他也听闻过这青州出了个九岁的典农,今次一见,此子说话利落,便自又相信起圣上的龙眼金睛来,佩服的不行。

    这将领姓韩。后来随军戍边,逢人便吹嘘与那当朝的司农大人有拜把子的交情。人说既然如此,你怎生不知道咱大雍的司农大人竟是个女娇娥?他时常憋得一脸通红。“这……那顾大人许是就有此癖好……当初本将军与她杀进阎王谷中……血流成河,苍鹰泣血……”

    又是一番津津乐道,这又是后话了。

    这韩将军是个实诚人,也不以官大一级压死人来约束别人。难得还没有看不起顾秀儿是个少年,“这下边情形变幻莫测,但凭大人调令。”

    阎王谷的清晨刚刚开始,便由街巷中的一声女子尖叫拉开了序幕。原是有人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任天愁。这人的名字起的倒是好,按着许洙所言,那刀刃乃是往心窝子里剜的。如今他竟还有气。

    阎王谷的街巷中,人渐渐多了起来。谷主大婚,四处披红挂绿。好不热闹。

    唯有二人与这喜庆的日子似乎毫不相干,那便是这谷中两位姓季的元老。

    日上三竿,那任天愁不过肩胛上缚了白纱便硬撑着来拜堂。高堂暂由谷中长老代劳,本是喜庆至极的时候,忽听得外头一阵锣鼓喧闹,一下子涌进喜堂的官军足有十数。

    药王谷中人,平生百年,许多人都从未踏出谷中一步。今次见了这么些气势汹汹的外人,本欲打将起来,可是对方都是身披铠甲,手握利器的军士,又没人带头,大伙儿只先静观其变罢了。

    为首的便是那韩姓将领与顾秀儿。

    任天愁见着顾秀儿,竟笑了笑,“到底晚了一步。”

    “大夫这话说的太早,不妨让大伙儿瞧瞧,你这新娘子是个什么人物?”

    待韩将军将那新娘的盖头挑开,方发现里头是个面色青紫的男子。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这……”

    “季大夫……哦不……季谷主”顾秀儿笑了笑,“季谷主长生不老术却不知是哪里学来的?”

    此言一出,韩将军不明所以,反是座上的几位长老惊讶不已。

    有一人道,“你如何知道我……”

    “我入谷之前,在路上早已打听过这药王谷的来历,先秦神医季无涯因何躲避谷中……还不是秦王要他交出偶然得来的长生不老术……这却是个害人的法术,季无涯深知此事,便携了此物的秘典与族众逃到药王谷中,并立下誓言,谷中族众,凡是欲练此邪术的,必然反受其噬。”

    韩将军从未听过这等奇异的事,不由入了神。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任天愁面上已没了多少血色。

    “这秘典由历任谷主掌管……到你这一任的时候,因缘际会,你与谷外女子相恋……然那女子意外身亡,你却因为修炼邪术知道这起死回生的禁忌之法,便将那女子的尸首藏在竹楼里头……暗自炼制丹药,企图逆这乾坤生死。”

    顾秀儿说到这儿,停了一停。“想来谷中妙法该是写过,这人要保持一口活气,必然周身血液需得通畅自如,你便想出了换血之法。可是纵使这女子活着,纵使你如此养着她十数年,她仍是块血肉而已。这女子终是有一日发现了端倪,亦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正是这个间隙,那真正的任天愁误入此地,二人暗生情愫……你发现后,将二人杀死,制成了傀儡,方有了那大闹喜宴的一幕。你骗过了族中长老,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暗自炼谷中禁术了。喜宴之后,所谓的任天愁闭关数载,不过都是幌子而已。如今十八年之期又过,你若是不再生出端倪来,怕是谷中长老早就怀疑你为何十数年容颜不老了。季家先祖,择此宝地,本是为了逃避是非,如今你反生出了许多是非。不光如此,还牵累了许多无辜女子。”

    那鬼面人道,“这回生妙法,走出一步,便再也退不回去了。除非天来收我……我怎知按着此法行事,素芳竟全然记不得我……”

    “是故你一怒之下砍伐了桃源幻境百里桃林……”

第九十一章 初得升迁(一)

    “你猜测的倒是不错。”这人嘴角扯出一股奇怪的笑容来,直让个久经沙场的韩将军也觉得不寒而栗,他正色道,“既是凶徒,自当伏法,你笑个什么鬼东西?”

    “你们确以为这么多人闯进我药王谷来,便也能活着出去不成?”

    这人口气无端的自信起来,继续道,“自先秦以来,多少能人异士妄图进谷而不得……便是侥幸有两三个入谷的,也教处置了……尔等虽有千余兵马……却未必敌得过我谷中的乌容瘴……”

    那姓韩的将领听言,不由有些忌惮。

    “韩某多一句嘴,这瘴气我早先在岭南带兵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蛇岛族人……他们盘踞在一处岛屿之上……朝廷下令围剿,可惜那岛上便有这自生的瘴气,唤作乌容瘴……杀人于无形,非得要自幼便服用一种解毒的药剂,方能在瘴气之下存活。”

    顾秀儿神色未动,只见面前这个疯子与药王谷中一并长老都是不惧的神色。“谷中瘴气虽说难克,到底是人为所成……既然季无涯能制的出这瘴气之毒,我自有破解妙法。”

    韩将军赶紧道,“若大人有克制之法,那岭南的数十岛屿便可还归我大雍所有。”

    “一来,谷中瘴气并非天生,乃是季无涯后天所制……我本也以为是天然毒瘴,可是若是天然毒瘴,那獐子崖下,便绝不会有一线升天之地……二来……你昨夜拼死护着的玉胆,想必就是开闭谷中机关的精妙玩意。”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尤其是喜堂之上几位药王谷的长老,更是惊骇不已。其中一人面色陡然变了。

    “我原以为那是你妻子素芳的遗物……是故你视若珍宝……可是若真如此,怎会有谷中人来抢夺……虽说谷中乃是世外桃源之地,可是久离谷外花花世界,想必有的是人想要破除谷中瘴气,到外头见识一番。然。谷中有先例,若非谷主,其余人等,均不得擅自出谷。原先谷主姓季,以季无涯后人的身份在此间倒还有些威慑之力,偏偏你自作聪明。以为这李代桃僵是逃过了长老的法眼……却不知,这谷中想要作为一番的,又岂止是你?谷中人口逾千人,青年又是十之八九……你虽深谙诸位长老的心思,却不知这其他诸人。早已经不服你的领导……”

    言毕,堂下一青年目露闪躲神色,让座上一位长老瞧见了,“季由……莫不是你们……唉……”这长老满面哀戚神色。

    “当初季无涯率百余族众来到此地……繁衍生息,如今有了千余后人……你作恶多端,反被族人重伤,也算是你的报应。”

    “我这一世……从未想过,竟有人如此知我……”

    他这语气。无惧无怕,却是十足的惋惜,“可惜生不逢时。咱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如若不然,倒可成忘年之交。”

    话未说完,昨夜遇刺的伤痕便印出一块血来,染红了衣襟。顾秀儿罔顾左右,赶忙上前一步,小声道。“你若说出那宝典的下落……我自当厚葬你二人。”

    “呵……将死之人,有何挂碍……”

    一旁刘江急了。“大人……这人医术诡异莫测,你当心着了他的道儿。”

    “他一心求死……不然也不会中了我的纵火计。更不会……失手被几个不会武功的后生刺伤。”

    那人面目狰狞,此刻反倒柔和起来,透出依稀几许往日的神采。这人面容未损之时,亦是那神仙一般的人物。

    “幻花幻海患情深,乌木龙吟俱断尘……若要寻得乾坤法,桃源麻姑指迷津……”

    言毕,面目僵白,却是死了个透。顾秀儿眼见面前人脸上的血肉瞬间枯萎,众人均是惊骇不已。

    “这人已死,那……”韩将军想说,那谷中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仙术岂不是跟着他进了坟?

    想来堂上众人,连同堂下众人,没人为这人的死惋惜一分,倒是各有各的惜……

    “诸位长老……”顾秀儿站起身来,“既然这杀人凶徒并帮凶都已死了,我却要将二人尸首带回松阳县,交予大人处置的……尔药王谷避世多年,我本不欲多言……然此地包藏祸心之人至多,尚不如谷外清净太平。”

    “大人说的是……是我等罔顾了祖宗教训,方出了这些个不肖子孙,真乃愧对祖宗也。”

    “长老不必赘言……谷中既然避世已久,自然不是我大雍的民籍……那谷中的事情我便不好参与……然,后山那百亩桃林我却要说说……”

    “大人但讲无妨。”

    “桃林虽好,却是个让人疯魔的所在……种下这片桃林本是保护谷中人的意图,却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若是季家后人不想从此绝了这个姓,依顾某愚见,你们自当好生清理一番门户了。除却那草菅人命的后生,谷中列为长老……那桃林既是历代谷主驱蛇炼药之地,如何好好的桃林,被移走几棵,种上了幻桃?”

    几名长老面面相觑,其中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道,“大人是说……我谷中有人为了篡夺谷主之位,在桃花林移植了幻桃,致使谷主疯魔……方有了这些作为?”

    顾秀儿没有言语,只是瞧了瞧满座之人,虽说都是良善面孔,却不知有几人不是心如蛇蝎,歹毒至极的,好好一个避世清修之地,竟然让他们弄得如此污浊,与那尘世之人的尔虞我诈又差了多少?看来书上所言的桃花源,也许并不存在。

    “刘江刘河,你们将这两人尸首敛了。”

    留下一室人等面面相觑,她反是一身自在,大步跨出了喜堂,此地鸟鸣山幽,顾秀儿摸了摸口袋里的镯子,心中突然又想起一事来,纵然只是猜测……

    忽听得一阵异响,天有礼花一闪而过。这是许洙为号,二人已寻到想要的东西先行离去了。果不其然,顾秀儿还未出谷,便见谷中百姓相聚围看者众,忽有一垂髫小儿信步踏来,“大人……方才有位先生,给您的信。”

    顾秀儿展信一看,确是敏之的字迹,笔走龙蛇,“物已取,闲人众多,不便道别。长孙敏之字。”

第九十二章 初得升迁(二)

    顾秀儿无意为难药王谷一众人等,不代表韩将军没有想法。他见了敏之留下的字条,长吁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这二殿下历来是个神出鬼没的,老韩于西京当值的时候,能偶然觅得他与他兄长长孙昱来我朝参拜圣上……那是还不过是个小娃娃,却委实刁得很!”

    顾秀儿听见韩将军有话要说,将信纸折了折,塞进了袖口里头,“哪里刁的很?!”

    韩将军笑了笑,嘴角的笑容咧到了耳根子,“这长孙殿下,嘴刁的很……在西京王宫中什么珍馐美撰他也不吃……说这是乡下粗鄙之物,入不得口……顾大人你说说,咱西京王宫的御厨,再不济……那也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吧……你看他个败家孩子……”

    顾秀儿莞尔笑了笑,“那这顽童后来如何呢?”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倔种,说那厨子不佳便一口吃食不再动……圣上无法,只得先行着了得利的武将,将这二殿下请回了新郑……独留大殿下在王宫进学。我还听闻……这二殿下在新郑亦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呢。”

    顾秀儿未语,不置可否。韩成瞧了瞧左右无人,附耳道,“此地乃是灵山宝地,方才我几个心腹睇过药王谷的库房,那上百年的灵参就有数十棵……更别提其他珍惜药材……顾大人……你说……这东西该如何处置?”

    顾秀儿见他神情猥琐,定是想将这些人参灵芝的收归私有,便装傻道,“我可未曾见过什么人参鹿茸的……本官此行皆是为了抓任天愁这个犯人。以及耿遇春这个从犯……若非遇上了二殿下,还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若不是韩将军及时带兵赶到,恐顾某还不能安全的从这谷中出去呢。这些身外之物……顾某无权做主,不过那任,耿二人的尸首。还请将军委托两名得利的兵士,帮助我将它们送回去。”

    韩成听得顾秀儿无疑那些珍惜药材,这些东西可是有价无市的。哪怕不拿出去贩卖,就算是孝敬上官,那亦是极好的,不由赶忙道。“青州本就是我营的辖区,协助顾大人办案亦是本分。若是那长孙殿下出了事,咱青州大小官吏都吃不了兜着走。”

    韩成正欲去调遣部下,顾秀儿灵机一动,“韩将军。您这营里可有顾平,顾安这二人?”

    青州营数万兵马,若说别人韩成不一定记得住。可是这顾平,顾安二人,他却听说是萧启特别交代,要好生培养的后生,加之二子表现优异,自是有些印象。“确实有的。前阵子在连山练兵,这兄弟俩还打了只吊睛白虎。”

    “不蛮将军,这二人乃是顾某的兄长。”

    韩成是个聪明人。自当做了这个人情。“我写封调信,让他二人今次随你回乡办案……十日为期,顾大人看,如何?”

    顾秀儿正欲点头,忽又想起一人来,赶忙将顾郎中的姓名也报了上去。不过这人韩将军就没了印象。还要着部下去找。

    顾平本在营里等的焦急,一是担心那谷中情势变幻莫测。二是至今也没有个准信儿回来。

    忽听得外头伍长查营,顾平甫一出来。就瞧见伍长身边跟着顾安。

    “二弟……”

    “顾家兄弟,副将着你们协助顾大人,将两名凶犯的尸首送回松阳县城去。”

    顾平满面惊异,腿脚也轻飘飘的,顾安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顾秀儿在给二人的书信中,从未透漏过是圣上嘱咐她女扮男装做这个农官,不过提了几笔家中事。顾安从这里外消息中,已经猜出了那做官的不是三弟顾喜,而是秀儿。

    “大哥,秀儿向来机敏,你多虑了。”

    顾平一巴掌拍了顾安后脑勺儿一下,“还说我……早些时候,你不还骂的那郑国皇子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现在装什么大明白!?”

    兄妹三人相见,却是极为怪异的情况。顾平看见顾秀儿一身男装,本欲张口喊妹子,却瞧见她身畔站了刘江刘河两个。

    “三弟……”

    几人先行将任,耿二人的尸首敛了,用一辆马车停放好。再又到一户农家去寻顾玉儿,按着刘江所言,他们将顾玉儿安置在了附近农户,有燕痕看着。可是到了那农家,燕痕却是不见了……

    兄妹几个还未来得及说话,顾秀儿却是着急了起来,“大姐,燕痕去了哪儿?”

    顾玉儿形容疲惫,只懦懦道,“他将我送上来后,又自己下去了……”

    正说着,忽听得一阵急促的短笛,三长三短。顾秀儿方宽了心,不再言语,而是紧要吩咐了刘氏兄弟,任,耿二人的尸首万万不能出了差子。那任天愁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会不会再生事端呢。

    回去的脚程比来时轻松了许多,在官道上还碰见了九斤,九斤见几人没事儿,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

    韩将军上报的折子中,他一想到自家库房平白多出的那些个珍惜药材,便不假辞色的将功劳尽数归于顾秀。本也如此,他是守地的副将,没有外事擅自出兵,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更是不敢独吞药王谷中的财私,将那谷中库房中,瞧着最金贵,年头最长的宝物,尽数托兵士送往了西京王宫。

    这几日,太皇太后白氏心漏症发了,西京王宫群医无策,皇帝亲自在太皇太后枕前侍疾,大臣们都还在吃素。

    皇帝本是头疼的很,正巧韩将军孝敬了这么些人参过来,那太医院的掌院瞧见了,下巴险些没掉下来。直呼“太皇太后万福金安……这参非得是先秦流传下来,近千年的顶级野参。”

    连日的独参汤灌下去,硬是从鬼门关前头,将太皇太后拉了回来。那日白氏醒了,见黄嬷嬷在跟前侍奉,“哀家睡了几日……?哀家好像瞧见太祖了……”

    这几句话喜的葳蕤宫上下跟过年似的,连西京的贵族们也跟着高兴,本来最近要嫁女的礼部尚书也终于见了笑……若是太皇太后薨,那举国守孝三年,他闺女……就成老姑娘喽。

    “赏……”御书房中,值班太监只听得这么几个字频频传来,确不知赏的是谁。

    “韩成加封四品正德将军……顾秀……封五品掌农,尽数管理青州农事……”

第九十三章 初得升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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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王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顾秀儿等人到松阳县后不久,便收到了来自圣上的封赏。秀儿见一并来的还有大理寺卿孟固府上的一位管事,领了个眼如水杏的圆脸儿丫头来。

    这圆脸儿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上回住在孟府上,照顾秀儿与范姜夫人起居的春笙。

    顾秀儿将那管事往屋里让,喊朱樱看茶。见春笙身上还背着细软包袱,笑了笑,“春笙,你先与朱樱下去说话吧。”

    管事的捻须道,“大人忒客气了些。”

    顾秀儿深知,这些打西京城里出来的人,哪怕是普通官员府上的一位家奴,都讲究排场脸面的。她寒暄道,“府上粗茶淡饭,比不得西京城里,还望大叔多担待些。”

    这管事的摆摆手,不敢端着架子,眼前这少年,如今可是西京城中热议的人儿。十岁的五品官儿,在咱大雍,那还算得头一例,往后,还不定谁巴结谁呢。

    “今次圣上恩典,给表少爷也擢升了青州知府……都是托顾大人的福,圣上夸赞大人少年俊才……小的先前未曾见过大人,今次见了,倒觉得大人真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大叔……这话儿自是不必说了,想着您走这一趟,也必不是为了说这番话的,不知孟大人有什么托您转告顾某的?”

    “老爷担心书信往来走漏风声……便着小的走了这一遭……大人”那管事的眉目攒动,似乎在寻思什么,“老爷想问顾大人一事。”

    “何事?”

    “老爷想问,大人会否想知道您父亲的下落。”

    顾秀儿看那管事的面孔。不像是说假话的,加之他带来了春笙,又不像是别人冒充的。

    “自然……为人子女……”

    “老爷说,此事干系重大,然大人若是想知道。来日进京的时候,可以去京中百花巷中,寻一个人。”

    “寻谁?”

    “望月楼的魁首,花翩鸿姑娘。”

    管事的交代完,不欲用饭,便匆匆走了。倒是留下了春笙。说是这丫头本就不是孟府的家生子,买来的时候也并非死契。这丫头与顾大人投缘,便做了主意禀告老爷要来青州投奔顾大人。

    顾秀儿与管事的交代了几句,将春笙留了下来。

    她细细思量着那管事的话,这花翩鸿的名字她已经听了好几回了。这事儿确实干系重大,倒要从长计议的。

    送走来客,顾秀儿着府上的管事王嬷嬷给春笙安排了住地,自己跨步迈进了书房。却见顾玉儿在回廊下头,锄一拢芍药。

    顾秀儿并未言语,抬脚进了书房。如今有好多事情等着她筹谋,而府中上下,以王嬷嬷为首。皆是唯顾秀儿马首是瞻。他们先头儿的主子万典农,在一任上,几近六十载。历经三代帝王,都未动过坑。如今这顾大人,不过过了一年,便已是五品掌农。如今大雍天下,五品掌农,便形同于四品的文官。可是了不得的。

    王嬷嬷见春笙是西京来的,自然也高看了几眼。一口一个春笙姑娘。春笙年岁不大,被叫的红了脸。“奴婢也是跟大人投缘方来投奔的……嬷嬷客气了……这往后还要托嬷嬷的照看。”

    “到底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姑娘……我老婆子都让你说的没话儿了。”二人说了会儿话,春笙又问道,“今次大人擢升了五品农官,自是要搬去省城青州的……还不知此事,会否料理妥当了?”

    王嬷嬷一拍膝盖,“哎呦!亏了春笙提醒……也是老婆子糊涂了,先头儿那位大人在这任上数十载都没动过地方,老婆子便忘了升官是要迁府的!”

    “迁府?”顾秀儿听着王嬷嬷来报,“朝廷的调令还未下来,不过大人自当早些准备才是。”

    “我知道了……嬷嬷,今次我二位兄长好容易得个假,这几日府里的伙食,当吃的好一些。”

    “这是自然,大爷二爷都是我大雍的好男儿,大人不说,老奴也要料理好的。”

    “劳嬷嬷费心了。这迁府的钱财用度,装修工程,马车租赁……嬷嬷先与我姐姐说便成了……这几日我还有事,若非紧急,莫要来寻我。”

    “那老奴先行退下了。”

    顾秀儿草拟了案情卷宗,将这盗尸案,并二十余名女子被害的案子巨细靡遗的写了下来,攒了厚厚一叠,方落了定。

    后一日刘氏兄弟来取案宗,刘江道,“大人,那任,耿二子的尸首已是料理妥当了。”

    顾秀儿将案宗交给他,又去翻看卷宗和本地百姓的农事报告……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这刘江还是未走。

    “捕头若是有话,就请直说吧。”

    “大人!今次您调离青州,还请带上小的。”

    顾秀儿从案宗后头抬起一张不大的脸,手上的毛笔松了松。“这调任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今后孟大人调离本县,大人调任青州……自是要迁府的……刘江不才,可是论武功,倒还有两把刷子。还请大人带上我兄弟二人,供您驱策。”

    顾秀儿犹豫了片刻,忽见书房外头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她厉喝道,“门外是谁?”

    话一出口,便见棺材仔穿了件半旧不新的棉布褂子,躬身做了个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还请大人带上小的宋翊……”

    “宋翊?”刘河笑道,“你这泼皮何时姓宋的”

    眨眼间,这典农不大的书房里,地上跪了三个人。

    顾秀儿直觉有些头疼,“调任之期还未定下,你们这么早就来寻我,这事儿,我也做不得主。”

    “只消大人口头承诺一句,卑职宁愿去县衙门退了这捕快的虚职。”

    “棺材仔,你不跟着回师傅学验尸之技了?”

    “大人,小的……回师傅的本领,已经尽数教给小的了,小的月前就出徒了。”

    这几人正说着话,顾安嘴里叼了个苹果蹭了进来,见跪了一地老爷们儿,不由皱了眉,“你们仨倒是好生热闹。”

    “二哥……这三人说要随我调任去青州,依你看……?”

    顾安眼中精光稍纵即逝,“古来做人幕僚的,多少要有些本事,我们府上一穷二白的,亦不能平白养了你们这些人……你三人倒是说说,各自有些什么本领?”

第九十四章 小显峥嵘(一)

    刘家兄弟面面相觑,刘江先道,“卑职功夫尚可,留在大人身边,可作侍卫……”

    “功夫尚可?”顾安说话间,已将手中的苹果核使寸劲丢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交手了一个回合。

    “刘捕头的小擒拿手岂是尚可?”刘江毕竟是武举人,又长顾安几岁,若不是今次让着他,非得伤着顾安。“得罪了。”

    “小的懂验尸之术。”

    棺材仔的本领自是不用说,顾秀儿瞧见他挺大个脑袋串在细瘦的身板儿上,活像个贡丸。

    “别的且不说……你若随我入青州,那你师父是要如何?”

    棺材仔形容委顿下来,“不瞒大人,今次正是师傅让我来的……他老人家肺痨入体……如今已无几日可活……大人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待师傅百年之后,小的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力。”

    顾秀儿垂首,似乎在考虑这事儿,忽听得一旁刘河道,“大人,卑职功夫不及大哥,也不会什么验尸之术……若是将来大人跟前需要人跑跑腿,卑职还是做得的。”“你二人比不得棺材仔,如今都是衙门的捕快,领的是皇粮……若是跟我去了青州,我可保证不了你们的例钱。”

    说是这么说,还望他们知难而退。

    “能长随大人左右……便是让刘江倒贴,也心甘情愿。”

    顾安乐了,“你说说,怎么个倒贴法儿?”

    “卑职家中有个武馆,每年也有百两进项……父亲已逝。只留个寡母和幼妹,我们一家子,每年的嚼用也不过数十两……余下的,可供大人周转。”

    “刘捕头好大的口气,却不知你与家中母亲幼妹商量了没有?”

    话赶话儿到此。忽听得门外一清脆女声,原是小厮白真领了个姑娘进来,“大人大可不必顾虑许多。”

    顾安眼前一亮,只觉房中走来一抹艳色。原是个一身桃红的俏丫头。顾秀儿见过她,这女子正是刘家兄弟的妹妹,刘溪娘。

    “溪娘。你怎生来了?”

    溪娘眼角剜了刘江一眼,“母亲担心哥哥笨嘴拙舌的,将这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顾秀儿不禁好笑,她这回倒成了人家到手的鸭子了。“大人……”溪娘撩了衣襟福了一福,顾安在一旁倒是不说话了。

    “小女子不才……也想跟随大人。”

    “胡闹!”说话的是刘江。“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的……跟着”

    刘江以为顾秀儿是男子,直觉这样不好。溪娘却是不慌不忙的,自袖口掏出一枚小小的护符来,这护符装在一个大红的刺绣锦囊里头,倒是有些精致。

    这锦囊,正是刘母打那神算处求来的。

    “有位先生说过,大人若是见了这锦囊,必会收下我兄妹三人。为大人效力。”

    顾秀儿不置可否,接过了锦囊,顾安在一侧歪了头过来看。只看个不大的纸卷儿上,写了一串打油诗。

    “世外孤魂无可托,本该阎王殿前过;奈何阳寿未曾尽,北斗仙君连珠现,凤星重在世上活;本是窈窕女娇娥,混作丈夫入朝歌;缘际帝星双龙斗。再有的,不可说呀不可说。”

    顾安只解得这一句。“本是窈窕女娇娥,混作丈夫入朝歌。”

    可是顾秀儿却突然白了脸。“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溪娘见顾秀儿脸色不好,还以为上头写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赶忙道,“均州大相国寺山下,有个铁笔神算,唤作平生恶的……因我兄长几次三番被上官放逐,娘亲方为他求了这道锦囊回来。那瞎子……那神算只说,来日束手无策之时,只管将此物交予令你兄长转性儿那人瞧了,便可化危为安。”…

    溪娘性子直,直怕那上头的签文是骂这顾秀儿的,“大人,横竖是个江湖人……大人,这上头不会是骂你的话吧。”

    顾秀儿神色未动,将锦囊在袖口小心藏好,转身道,“今次去青州,本官有三件大事要做,你们听罢,再决定要不要随我进省城吧。”

    顾安本是玩世不恭的神色,听了此言,也端正了神色,仔细听到。

    “第一,本官于松阳任上,便知本地除了富户,寒门子弟,求学极难。便是有意,那学馆高额的束脩也是付不起的。本官要借由农事,与太学监合力营办馆学,让天下寒门子弟有书可读。此举必然引得朝中权贵不满,未必不会遭来杀身之祸;其二,本地物阜民丰,因是仗着天然的水源和土壤质地优良,方能保证百姓的口粮无虞,如今边关硝烟四起,国库空虚,想是不消多久,便会向天下加一成甚或几成的赋税,届时层层盘剥下来,百姓还剩多少?今次本官要兴本地农事,灌溉良田,兴修水利……本官自会向圣上请缨,却知前路困难重重,未必如我所想;这第三,枪打出头鸟,既是要有所作为,必然不能畏惧权贵门阀……此次升迁,是喜,亦是劫,说到底,你们与顾某到底是两姓旁人……若非要随我去从这一条死路中,寻一条活路出去,那自当以后肝胆相照,情如手足的。”

    刘江顿首,“大人,卑职正是瞧准了您是个好官,虽得年纪轻,却是个成大事的人,卑职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力。”

    “宋翊也愿。”

    “溪娘也愿……”

    顾安难掩眼中惊色,却暗自不动,心中下定了决心,十日后回了青州营,必是要在军中有所作为,方对得起青州顾氏的门楣。

    顾秀儿见几人决意如此,便应承了下来,不再推托,待众人走后,徒留顾安一人下来。他笑了笑,“想必小妹今次特地将大哥与我从营中调集出来,绝不是为了一家团圆这般简单。”

    “二哥……若是我此番进青州入职,便难回此地。咱们那传世之宝,也找不见了。经我前头的一番探查,这东西极有可能是爷爷交托二爷爷保管,然他已经疯了……套不出什么线索来,我正郁结于心,赶着这个机会,让二哥回来同我筹谋筹谋。”

    “阿秀行事愈发妥当了,这事儿在咱们往来书信中当真不可提得一字。”

第九十五章 小显峥嵘(二)

    她一面说着,手中却是复又将那锦囊拿出来看,瞧这字迹,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孩童学字时候写出来的。这字条绑缚在一根黑线之上,黑线末端,尤系了一颗锃亮浑圆的珠子,顾秀儿方才并未细看,顾安循着视线望下来,不解道,“此物泛着银光……却又不似银,这是何物?”

    顾秀儿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是钢珠,钢珠……要在千年后的现代文明中才会出现。”

    她收敛了形容,只是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术士算的倒是很准。将来没准儿有用得到的地方。”

    言毕,二人又商议起那兵法的下落。

    “下晌我便驱车回趟村里,往二爷爷处打探一番。”顾安坐定了主意,便如此道。

    顾秀儿镇日里非常忙碌,稍闲下来,才复又想起了这事儿。如今边关已经硝烟四起,顾家兄弟能留在青州营,不过是因为二人年岁未到,没赶上第一拨发往凉州的队伍而已。再过一两年,怕是等不得了。而且如今天命难违,她眼瞅着要调任青州,再要探一番详细,恐怕远不如现下方便。“我第一次瞧见二爷爷,他嘴里总说……平安啊……你托我保管的东西,让东山的狼崽子叼去了。二哥,你说这是疯话还是明话儿?”

    顾安想了想,旋即道,“疯话也有三分真,爷爷顾敬,太奶奶总唤他平安郎的……想来说的就是他,我与大哥的名讳也是取了平安二字……东山?没准儿咱爷爷就是让二爷爷将东西藏在了东山的某处洞穴之中。二爷爷却遇上了返巢的狼……”

    顾安这么猜测,与秀儿想的也差不离。

    “这么猜也不是事儿,明个儿我与大哥返乡瞧瞧……争取十日内将那东西的下落寻将出来。”

    如此一来,又过了三日的功夫。顾平兄弟返乡打探了一番,却得知。二爷爷自从顾大牛问斩之后,便久病不起,头天晚上撒手去了。尤氏没了他这个累赘,正高兴了没两天,又听得顾郎中那里传来消息,说是顾秀已经升任了五品掌农。他们一贯以为顾秀是顾喜。是皇上感他聪慧灵秀,方赐的名。不禁感叹,这顾家祖坟上莫不是冒了青烟吗?复又想想,顾家的祖坟,便是自家的祖坟。可是自家的几个子孙,无一不是插科打诨的泛泛之辈,唯独顾海峰最近打了鸡血一般,自打上了漕运码头,领了个差事,逢年过节都不回来了。这二爷爷死了,顾宝根做主去了封书信,顾海峰方回来探看。顾平本欲吊唁了就回去。顾安却不死心,借故在二爷爷最后睡得那间屋里看看。顾平虽然没有顾安机灵,却也晓得他是要勘验一番线索。当下将尤氏并几个儿媳妇儿引到堂屋说话,好给顾安留下机会。

    顾安瞧了瞧这屋子,陈设简单的很,一眼望去,除了摞起来的被褥,啥也没有。顾安摸了摸炕床。几日没人住,已经凉了。他摸索一番。想在炕上瞧出一星半点的线索来,却是空无一物。

    这时。门帘子忽然叫人掀了开,顾安故作镇定,却见来人是顾海峰,方松了口气。他未开口,顾海峰却是开了口,“你莫不是在寻这个?”

    顾安循声望去,只见他手里抓了个泥娃娃,顾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寻这个作甚?”

    “你寻二爷爷留下的东西呢吧?”顾海峰想是瞧见了顾安方才的所谓,继续道,“二爷爷在时,天天抱着这个泥娃娃,我当是什么宝贝,便偷了来……如今发现不过是个泥娃娃,他既死了……今次我便将这东西放回来,没准儿是大牛叔小时候玩耍的。”…

    顾安听言,心道倒是有几分可能。

    “可是我瞧见你这般仔细寻,这泥娃娃莫不是真值些银子?你们家那般富庶了,这泥娃娃定是与银子无关的……莫非这是个宝物不成?”

    顾安有些哭笑不得,“我爷爷与二爷爷自幼交好的,如今他下葬……我瞧瞧他生前有没有什么贴身的物件儿一并烧了……”

    “喔?”顾海峰嘴上说着,手里却是不肯将那泥娃娃放下,顾安望过去,这只是个普通的泥娃娃,此间的孩童大多有一只,初一十五赶集的时候,集市上能找着数十个卖这样泥娃娃的小贩。

    “那你拿去吧。”他想了想,复又道,“若是来日我飞黄腾达了,你问问你姐姐,愿否嫁给我?”

    顾安从他手中接过泥娃娃,听着这后半句话,愣了两秒,刚要回声,那顾海峰已经掀了门帘子出去。只听得他与东屋炕上的尤氏辞了行,当天便回了码头。

    ……

    顾秀儿打量着手中的泥娃娃,半天没眨眼。上头颇有些斧凿刀刻的痕迹,想必是顾海峰所为。

    这泥娃娃与一般的泥娃娃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是个哭脸儿。

    “这……”此刻顾家人围坐在一起,遣散了丫头小厮,只研究这泥娃娃的用处。顾乐放在手中把玩一番,“这玩意,我也有过一个……”

    此间孩童的玩具种类不多,也就是布老虎,泥娃娃之流。

    “却没这么沉。”

    顾乐这么一说,顾安方想起来这东西的古怪之处,“确实,一般泥娃娃莫不是用黄土烧制的,这东西却像个实心儿的,沉得很。”

    顾秀儿没吭声,“三哥,你怎么看?”

    顾喜近日里都在琢磨些匠人的书籍笔记,颇有些造诣。“便是有机关,也不会这么沉。”

    顾喜拿在手中掂了掂,“这东西想来是个实心的。”

    顾秀儿复又看了看,“小六,你去取盆热水来。”顾乐应了,赶忙下了桌,稍一会儿,便端了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过来。

    秀儿将帕子沾湿了,在泥娃娃身上擦了又擦,这东西渐渐露出了它原来的形态,这并不是什么泥娃娃,而是块石头。只是外头包裹了污泥,又常常经人摩挲,方长得像是此间顽童把玩的泥娃娃,而那外壳上头的哭脸儿,想来不是顾海峰,就是别人刻画上去的。

    “原是块石头。”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人喜欢拿石头骗人呢?”顾乐愤愤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头。”顾秀儿的话儿引起了大伙儿的注意,“这松阳县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去过了。也经由海潮文英并村里的其他小孩儿拿过附近的许多土壤样本来给我看。这石头唤作红纹石……与红纹泥生长在一处……据我所知,本地只有抱环山北麓一处地方有过这种红泥……”

    说到这儿,她复又想起来一件事,“那秦统领,头回来咱家的时候,足下便是沾了这种红泥……他莫不是已经去过那边了?”

第九十六章 狼穴探宝(一)

    “红纹泥?”顾安已经无暇顾及为何秀儿对山川地理知道的这么多,她这么一说,顾喜也想起了一些书籍上的图画,“这红纹泥我也听说过……在南郑那边,有人用红纹泥做陶罐,因他质地坚硬,颜色亦是鲜艳好看,不过这乃是南郑的特产,却不知咱们松阳也有这种泥土。百度:本名+”

    “若是二爷爷弥留之际想起了什么,这抓在手里的必然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东西。”顾秀儿顿了顿,“也有可能是二爷爷真正疯魔了……随意捡了块石头来……”

    众人都晓得,这后一种结果,也不是没有可能。相反,可能性比起前一种来,还要来的大些。

    “无论如何,今次只有去抱环山产这红纹泥的地方瞧瞧,也只有如此了。”

    几人商议过后,便决定明日一早由顾安,秀儿两个进山。一来人若多了,难免被发现踪迹诡异,二来,这二人都是人精,便是遇着变故,也好应对。

    天刚微亮,顾秀儿就起身收拾了,她一身男装短打,推了门户出来,却见顾安已经立在家中的一棵桂花树下等候。

    顾安如今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很有些翩翩姿态,他生的极像顾秀才,是故虽是武将,却更像文臣,有几分儒雅的风采。比起顾安的俊逸,顾喜则生的更阴柔些,他与秀儿两个因是龙凤胎,这若是外人瞧见了,非得认作一个人。否则凭着刘家兄弟的眼力见儿,早就戳穿了。

    二人骑乘着家中的一匹小黑马,又从市集借了一匹枣红马来,往抱环山疾驰而去。因是清晨。道路两旁既无车辆,也没有行人经过。一路畅通无阻,未到午时,便到了抱环山南麓。

    抱环山山势较为平坦,是处清幽的山谷。因上头遍植林木。风景很盛,方有了这个地名。历来文人举子来此处游览一番,回去再写上几首酸诗,算的是松阳附近的一处名胜。

    北麓与南麓却有不同,北麓地势险要,在崇山峻岭之间。常有狼患,是故人迹罕至,鸟鸣山幽。

    将马匹留在南麓的栈道,二子便徒手翻山。翻过狐女坡,越过麂仙台。便能见到北麓的歪桃山。

    那山形似一颗长得歪歪扭扭的桃子,附近的采药人唤作歪桃山。待二子翻山越岭之后,已是日头偏斜了。

    顾秀儿眼尖,足下未奏几步,已经见了点点红泥,一眼望去,这片红泥的区域并不大,在眼前这一处天然的山坳之内。在往前走,这红泥便消失了。这山坳里头,都是一人多高的灌木杂草。比顾秀儿只高不低,顾安爬上了一棵野生杉树,方瞧见了这附近的情致。

    “再往前走,便没路了。看来咱们还得原路折回去。”他又瞧了瞧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来。“最好早些回去……这北麓历来传说有狼患……”

    “不是传闻……此处确实有狼。”

    顾安循声望去,手脚并用的从杉树上爬下来。见顾秀儿拿着木棍正在撮一堆已经干了的粪便。

    “这都是狼粪……附近应该有洞穴才是。”

    因前几日下了雨,这山中土壤还未干透。犹可见几许狼爪印。顾秀儿循着爪印,拨开层层植被。欲往山坳深处去。

    顾安一手拦住了她,“万一那狼还在……岂不危险?”

    顾秀儿拍了拍腰间的锦袋,“师傅进来研制了些瞌睡粉,拿曼陀罗萃的……因着有个病人,三年来都睡不好觉,用了瞌睡粉后,一觉睡了三天三夜……他家人还以为他死了,本要把回春堂砸了……却在这第三天,那人醒了,在我师傅堂前又跪又谢,还送了好些贺仪。若是当真有狼,便让它们也睡死过去。”

    顾安闻言笑了笑,却是将秀儿护在身后,活像护崽的老母鸡,“便是有这东西保险,也得你二哥打头阵……”

    二人渐行渐远,待至夕阳西下,四周渐渐黑漆一片,顾安擎着火把,忽见前头有一处宽敞的平地,并大堆的红纹石铺设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古怪图案,似乎是个标记。

    忽听得几声狼啸,顾秀儿缩了缩身子,仔细分辨那由红纹石堆砌的诡异图案。“这是……?”

    “嘘……”

    顾安陡然道,在军营里训练的半年功夫,他对这风吹草动的声响已是再熟悉不过,此时,秀儿亦是闻到了一丝腥咸之气,知道这味道是来自猛兽的扁桃体。

    “小心!”

    秀儿还未来得及拿瞌睡粉,便被一阵风卷走,这是顾安临危之际,扯了她到身后,顾安一手扯了秀儿,一手擎着火把。二子方瞧见,方才从秀儿身后猛然攻击过来的,是一头母狼。

    秀儿有些庆幸,“幸得不是狼群。”

    她一边说一边警惕的望着这头母狼,双方僵持了半天,也不见那狼有什么举动。

    “二哥……莫非这狼想等他们大部队来齐了……”顾秀儿不免揣测道。

    顾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这狼一双碧幽幽的眼睛只盯着秀儿腰际的锦袋看,“你这袋子里,莫不是放了什么牛肉干?”

    “不是……都是药。”

    “药?”顾安摸了摸下巴,“你给我一点儿……”

    秀儿拿了一些艾草粉末给他,只见顾安将艾草放在手里搓了搓,弄得满手都是艾草香气,复又蹲下身子来,将双手往那狼鼻子下头探了探。

    “我们有药。”

    顾秀儿本以为这顾安是吓傻了,却见那母狼似听懂人语一般,朝顾安发出一阵呜呜的声响,继而转身欲把二人往洞穴里带。

    “乖乖……早听得此处有麂仙赠书……这回咱们莫不是碰上了狼仙赠药嚒?”

    顾安擎了火把,带着秀儿紧跟其上。这洞穴若非是头狼带着,他们非得抓瞎。原来这洞穴里头九曲十八弯的,左右又有许多分叉,待到最里头,方渐渐开阔起来。

    秀儿沿途发现了一些用红泥做成的标记,想来是有人先前来过而留下来的。

    这母狼将二子引到的开阔处,却是别有洞天。

    那洞穴深处,是处椭圆的内室,仿佛许多年前,曾经有人居住过一般。因着这上头有石床石桌石凳,不过没有一丝人气,也积了灰。那石床下头铺设了一堆干草,干草堆里,是两头小狼。

    “原是唤了我们来救她的崽子。”

    顾安顺手将一头小狼后脖颈子提溜起来,东看看西看看,“这也不像有病啊。”

    “这头受了伤,”秀儿一面说一面从锦带里取了些金疮药来,“像是让捕兽器给夹了。”

    她正欲给那狼崽儿上药,母狼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却忽然让顾安拦了下来。一人三狼都偏过头瞧他。

    “二哥……你干啥?”

    “这……狼辈素来没有什么信义可言……我们若是救了你的崽子,便是你的恩人,你拿什么回报我们?”

    秀儿愣了愣,这还带讨价还价的?

    那母狼狼躯一震,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足下飞快,往这石室的深处走去。不消片刻,带了头野鹿尸首回来。

第九十七章 狼穴探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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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野鹿尸首,显然不是顾安想要的东西。他摇了摇头,将秀儿手中的金疮药往自己身前靠了靠,“不对……你再去寻?”

    那母狼拿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顾安的面颊,秀儿复又从锦袋里取了些止血的疮药,亦没有为难那母狼的意思。

    “罢了,我先将这狼崽儿治好……若是治不好……它没准儿会为难咱们……方才进洞七拐八绕的,如何记得出去的路数?看来这狼已经生活在此地数年了,方才如此熟悉。”

    顾安不置可否,咳嗽了一声,“你再去寻寻……”

    那母狼果真嗷一声又离开了这间石室,顾安见一时帮不上忙,便起身打量起这间石室来。“没想到,这深山之中,还有这样鬼斧神工的地方。阿秀,你说这地方以前是谁住在这里的?这些石桌石凳的,又是哪个匠人打造的?”

    “咱们要的东西说不定就在这里……”秀儿沉吟道,“你先四处看看……”

    这石室不大,一应家私都是用灰色的岩石打造,石凳石桌,石壶石碗,一应俱全,想来在这里住过的人,还没来得及将这些东西带走,就不得已要走了。

    “这究竟是什么怪力乱神,这石碗这样沉的东西,也能拿来吃饭不成?”

    顾安说着,手中把玩着一个石碗,这东西古朴精巧,却沉得很。

    “还有这石壶,……恐怕两个成年男子都拿不动……”他说着,信步走到一旁的书架旁边,上头码放了许多形似典籍的卷轴。却是石刻的,如此与书架连成一体,取不下来。顾安依次望过去,口里念念有词,“。,……嘿……尽是些说石头的,这地方莫不如唤作石头城好了。”

    顾秀儿仔细看了看狼崽儿身上的伤势,确系被捕兽夹伤了脚骨,又发了炎。她倒是没学过兽医,不过医理倒也不离其本。将给人的用量依次减半,敷上药之后,将衣衫扯下一角,给小狼包扎好了伤口。这狼崽儿尚幼,呜呜了一阵。那母狼又身形矫健的进了石室,这回她刁的却不是野鹿了,而是一块毛皮。

    “这是虎皮……”顾安早前有屠虎的经历,见了这块白虎皮不由有些眼熟。那母狼放下虎皮,与小狼额头相触,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小狼方阖了眼,睡了过去。

    顾安翻了翻这块虎皮。外头的毛皮保存的很好,他伸手将毛皮翻转过来,却见上头歪歪扭扭的用金线绣着一些字。

    “阿秀。你来看。”

    顾秀儿起身,向顾安走去,二人盯紧了这块毛皮上的几个字,这金线经久不腐,毛皮也不知用了什么特殊材料,方得保留了下来。此物虽然与家中传家的宝物无关。却让二人惊讶不已。

    顾安一面举着毛皮,向手中火把照的光亮些的地方望去。念道,“蛟龙阿蒙生于环水。幸得菩萨指引,于此修炼千载,遂成大业。今天雷历劫,若得重生,便可成龙遨游天际,与天同寿;若不成,粉身碎骨,形神俱灭;来日有缘人得阿蒙经卷,当……”

    金字写到这里,这张虎皮上的字便再没有了。顾安神色复杂的看着秀儿,“这蛟龙成龙的事情,你信是不信?”

    若说前世,顾秀儿绝对是个无神论者,可是如今她自己就是证明世间有不可测力的最好证明。顾秀儿抿了抿唇,将白虎皮抖了抖,“狼啊……你这虎皮还有剩下的吗?带我们去找行吗?”

    那母狼看护了一会儿小狼,便领头带着秀儿两人出了洞。她走在前头,犹回头瞧了瞧后面的洞穴,见小狼睡得沉了,方不再扭头看了,径直往洞窟深处走去。

    这母狼指引二人来到一处更深的石室,比之前的那间要大一些,陈设十分简单。石床上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

    顾安手里的这块,正是这母狼从上面撕咬下来的。

    这上头记载的若是真的,那这石室的主人便是一头修炼千年的蛟龙。不知何年何月于此历劫,修成了真龙。它在飞天之后,留下了一卷虎皮经文……细细密密的用金线缝在虎皮上,却是顾秀儿看不懂的文字。

    “这字像蚂蚁爬的一般……莫不是什么龙语?”

    “没准儿是什么上古文字呢。”顾秀儿揣测道,“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她正这么说着,忽然听那母狼朝着外头一个地方叫了几声,顾秀儿循声望去,见这狼的行为甚是奇怪,便问道,“狼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狼急的又嗷嗷叫了几声。顾秀儿方仔细打量起这个地方来,她取了火折子,往四周仔细照了照,因洞中没有东西照明,全靠顾安手中的火把,火光有限……便没有仔细瞧这石窟。

    “你是说……这地方便是蛟龙阿蒙的化身?”顾秀儿问道,那狼竟然点了点头,“传闻有龙能化作山川岭岳的,莫不是真的?狼啊……我们不是来找这什么阿蒙的……你知不知道这地方还有什么宝贝?”

    顾安见那狼扭头又要走,便急忙把虎皮捆在腰上带了出来。

    “甭管经文是不是真的,金线必然倒是真真的。”

    “阿秀,你说这蛟龙在山中修炼,他身边的虎啊狼啊豺啊……是不是跟着都有了灵性?”

    “我瞧这狼聪明的很,似能听懂人语。”

    这回,母狼却是把二人带出了洞窟。顾秀儿又见了那处被红纹泥覆盖的地面,顾秀儿忽然觉得身后顾安扯了他一把,旋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到了顾村顾家宅院的炕上,秀儿揉了揉眼睛,这地方她不会认错,那顾安呢?

    正寻思着,门外进来个少妇,生的与顾玉儿十分相像,秀儿心里一顿,这不是活见鬼了?

    那妇人仿佛看不到秀儿一般,直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顾秀儿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幻象,还是这妇人是幻象。

    “阿爹。”那女子沉声道,秀儿方才注意到炕角坐了个老者,那老人慢慢挪动了身体,并没有看向这妇人,却是一直望着秀儿所在的方向。

    “那东西我让他二叔藏起来了。”

    这女子有些担忧,继续道,“二叔性子倒是比继宗稳妥些……”

    老者点点头,“就在抱环山里头。”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了外头有人声,“素梅……家中的蓑衣呢……”

    那女子喏喏应着,掀了帘子出了门去。

    顾秀儿盯着老者的眼睛,终是确定了他在看着她,那老者唇吻动了动,“抱环山有一棵红色杉树,正午的时候站在树下,影子的尽头埋着你要的东西。”

第九十八章 顾公七略(一)

    顾秀儿不认识这老人,可是依着方才那进来的少妇,她也大致猜测了出来,此刻大概是在做梦,梦见顾敬告诉他那宝物的下落。既是梦,秀儿便没太当真,反而道,“为何她看不见我,你却能看得见我?”

    这老者一半面容藏在阴影里头,只露出另一半来。其人生的轮廓分明,剑眉虎目,想来年轻时候,也是很有一番风采的少年郎。

    “因何第一个来寻的,竟不是我顾家的子孙?”

    顾秀儿愣了愣,“你竟知道……我本不是顾家的子孙?”

    “我顾氏族人,因蒙冤数十载……如今老天开了眼,竟着了非我顾氏族人的女子来取。我在此守护数十载,如今一并教你拿了去,倒有些舍不得啦。”

    顾秀儿正欲开口,忽然觉得额间一痛,再是一阵刺鼻的腥臭之气,方朦胧间听见顾安在喊她,“秀秀!”

    她再转眼看那老者,身体却不听使唤起来,仿佛只是灵魂记挂在这间屋子上头,俯视着那女子复又进出了一次。

    倏忽间,眼前火光一现,她方惊醒过来。见顾安面带关切的在她身侧,并一头母狼在身旁守护,几只狼崽儿,不时将毛茸茸的脑袋挤过来探看。

    “二哥!?”秀儿起了身,觉得额际有些刺痛之感,连忙去摸,手上湿滑一片,竟是出了血。

    “你可吓死我了?”顾安摸了摸心口,“方才才到那红纹石边上,你便向后撅倒,不偏不倚磕在了石头上头……”

    顾秀儿愣了愣。“这是什么时辰了?”

    顾安向洞外比划了一番,“这里见不得光,如今太阳该是出来了。”

    “我竟睡了一夜?”

    顾安见她神色如常,想是小伤,又怕是新伤加旧伤。“你睡了一夜……我却是眼睛都没眨过……说来也奇,不知你口中的是为何物?”

    顾秀儿恍然,想起方才的梦来,“做了个梦……梦中人告诉我,咱们要的东西,在一株红色杉树下头……”

    顾安一愣。重复道,“红色杉树?”

    他面色十分古怪,秀儿不禁询问,“你可是见过?”

    “方才我出去找水源,确是见着了一株红色杉树……像火一样。开在水源边上……与旁边的植株大不相同。”

    “阿秀,横竖咱们也找不着东西……惶不如按着你梦中所见去试试看?我营中有个叫耗子的信州人……如今这鬼神之力,我也信了几分……那信州人笃信鬼神,崇尚佛道双教……凡是都有讲究,也有机缘……你方才梦到了谁,他怎样告诉你的?”

    顾秀儿见顾安一双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有些异乎寻常了……

    “到底方才是在梦中,还是现在是在梦中?”她淡淡道。一双深入秋水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安。

    “二哥……”

    顾安急色道,“咱们快去将那宝物寻到吧……”

    说话间,篝火一动……便要扯了秀儿去挖宝。顾秀儿反手制住了面前这人。

    “我二哥从不会有这般亟不可待的神情……”

    那顾安转首间。却不再是顾安的模样……他瞬间幻化成了许多人,有顾安,有方才梦中的元氏,顾敬……甚或任天愁,耿遇春,顾复生……周氏……

    然而这‘人’的声音却古怪的很。好像来自一个逼仄的风口,声音都让风挤压的变了形。

    “我在此等候凤星百年。如今终是可以去见主人了。”

    那人终是变成了一个狼首人身的模样,秀儿斥道。“什么魑魅魍魉的……”

    这人身狼首的怪物竟开口道,“你如今在我幻化的婆娑幻境之内,我方能与你说话。我法力有限,你莫要多言,听我说……”

    顾秀儿未语,见这怪物并无伤人的意思,便静候一旁,准备听听他有什么新奇的说辞。

    “我本是抱环山中的狼妖,因缘际会,与主人阿蒙一同在此地修炼,主人数百年前就得了大业。他临行之际嘱咐我,百年后会有凤星降世……我问主人,凤星其人,与肉眼凡胎的凡人有什么区别?主人为我留下三句指引,其一,凤星乃是异世孤魂,锁魂铃寻不到她;其二,凤星深谙岐黄之术;其三,凤星可分清我这婆娑幻境的真假……”

    这怪物继续道,“虽说如此,然十数年前……天有异象,凤星降生在此地北方……两年前,又有异象,凤星就在青州之地。我却是不懂了……莫非此间有两位凤星不成?”

    “凤星凤星……那到底是什么?”

    兽面人语塞,“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千方百计地引我入这所谓幻境,是为了啥?”

    “天地之间,有万万种修习成仙的法门……主人留我在此,是为得避免一场人间浩劫,有几句箴言需得嘱咐你。”

    “你倒是说来让我听听。”

    “其一,如今帝星已现,此帝星命犯双煞,乃是克尽六亲的命……故其父早年将之赶出家门,外出游历……方避得一难;其二……”兽面人顿了顿,毛茸茸的脸似乎涨红了一般,“小妖法力低微,若我主人在此,必然分得清帝星的真假……如今有两位帝星……这其二,得天独厚,善通音律,乃是当世人杰……”

    “凭这二人,便能左右天下苍生的性命啦?”顾秀儿疑惑道,“你们妖怪是不是喜欢杞妖忧天?”

    “非也,非也;帝星本是孤星,兴不起风浪来,但是若得凤星相助,必然大有不同;这真假帝星之中,有一人会影响中土龙脉走势,杀伐天下……乃是苍生之患。可是这人是谁,累的小妖法力低微,却是分不出来。”

    “那,这又与我何干?”

    “这本不是小妖的分内事,然不忍生灵涂炭,方道破了天机一语,还望凤星能及时分辨出两位真假帝星,救万民于水火……”

    顾秀儿笑道,“你连我是真假凤星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谁是真假帝星呢……”

    话说到这儿,眼前幻象突然一一幻灭,顾秀儿仍在山洞外头,夜风吹的她面颊发紧,顾安躺倒在地,秀儿赶忙伸手探了探,鼻息尚在,她刚松了口气,就见面前有条小河淙淙,河边立了一棵火红杉树。

第九十九章 顾公七略(二)

    秀儿抓住顾安一只手臂,猛的晃了晃,见他仍未转醒,复又从口袋里取出个小药囊来,将之放在顾安鼻子下头探了探,方见他眉头攒动,是要转醒的样子。

    “啊……阿嚏……”顾安打了个喷嚏,人亦渐渐清醒过来,不过夜间山风露重,他半边身子都冻麻了。“好冷……”

    顾安说着,“阿秀……我怎么了?”

    顾秀儿也说不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天边鱼肚白,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将夜间附近看不清的景物都照的透亮。

    这样打量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山洞,哪里又有什么母狼?顾秀儿不信邪,四处瞧了瞧,哪里有什么山洞。

    “咦……那狼呢?”顾安亦是左右瞧了瞧,见自己手上有些不明的液体,便以为是沾了草木上的露水。

    “这也真是奇了……”她见顾安没事儿,放了心,起身便往那红色杉树下头走。

    “阿秀……”顾安叫了一声,她没有答应,反是走的更快了。他急忙原地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快步跟上前去。

    “你走的这样快是作甚?那狼呢?我怎么睡过去了?”顾安一连串的问题让秀儿不知道从哪个开始答,只好取出背囊里的小铁铲,一面在红色杉树附近的土壤挖掘,一面答道。

    “我方才做了个梦……梦中那狼说这山洞里的一切均是它造的什么婆娑幻境,他法力低微,待天明之际,法力散尽。我便出了幻境,只瞧着你直挺挺睡在地上……却不知你何时睡着的,里外那婆娑幻境,我也不晓得何时进去的。”

    “竟有如此异事!”顾安惊讶道,旋即摸了摸腰间。却是一片绵软的兽皮,“这幻境是真是假……怎么这老虎皮教我带出来了?”

    秀儿循声望去,果然先前在洞中见过的那件白老虎皮正在顾安手上好端端放着。她扣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那兽面人说话的逻辑。

    “依我看来,那母狼便是制造这所谓婆娑幻境的,然世间所谓幻境。亦是要与实体相依,他不过是借助妙法,让我暂时到他所在的那个时空之中……而那个时空,才有昨夜咱们见过的山洞,才有那蛟龙修炼成仙之后留下的兽皮。这些都是真的。”

    “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顾安仔细掂了掂这虎皮,又将金线在阳光下照了照,“里外这兽皮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也是。”

    “那兽面人同我说……这红色杉树下头,埋了咱们要的东西。”

    顾安听言,虽然觉得昨夜奇遇很是匪夷所思,却也帮忙挖掘起来。

    “他说……需得正午时候。太阳照出我的影子,尽头便是咱们要找的东西。”

    “这……既是鬼神托梦……何不说的清楚一些,干脆一些……”顾安三两下。已经在杉树底下刨了个深坑,累的他一身大汗。忽然手中铁铲敲到了坚硬之物。他向坑外的秀儿喊道,“该是找着了……二爷爷也真是厉害……独个儿来藏东西,藏得竟是这样深……”

    “若非如此……早就让野兽刨出来了。”

    顾安先将挖到的东西扔了出来,复又扶着坑缘,足下一点。跳了出来。

    他满手满身的红泥,原是这红色杉树下头。正是抱环山的红石矿脉。

    “快打开瞧瞧。”

    秀儿见左右无人,顾安挖出来的是个铁匣子。因着年头久了,上头的锁芯已经锈蚀了。她只轻轻一敲,便脱落下来。将之打开,是件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顾安用衣角抹了抹手,便拿出随身的匕首,欲将那油纸割开。

    “刺啦……”三下五除二,便将里头的竹简倒了出来。一共两部竹简,保存的尚算完好,不知用什么药水浸过,遭虫蠹的地方极少。

    这竹简外头是用了一层红色的布包着,上头绣了几个字。“”

    顾安迫不及待的展开一卷来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尽是惊诧神色。秀儿并未注意竹简,反是看到了那层红布是双面绣,里头还绣了别的字。

    “二哥……”秀儿叫了一声,顾安却是全然未听见的模样。“二哥!”秀儿又喊了几遍,他才醒过神来。

    “阿秀,你晓得这是谁人所著吗?”

    秀儿摇了摇头,她本意告诉顾安那红布上头还有字,却见顾安精神满面,“此书乃是先秦名将顾臻所著……”

    他这一句话,秀儿心中惊讶不已,半点惊喜也无。

    “顾臻……咱们与他莫不是亲戚不成?”

    秀儿脱口道,旋即想了想,“莫非还是嫡系的?必是嫡系的,不然这样的传家宝如何能从咱家一代一代传下来。这可遭了。”

    顾安见她愁容满面,一点高兴的模样也没有,不由道,“怎么了?若咱们真是顾将军的后人,那真该是无上荣耀的事情。”

    “若咱们是秦国人,那真真是无上荣耀……可咱们不是。”

    秀儿的话提醒了顾安,他从收获至宝的喜悦中渐渐冷静下来。

    “秀儿说的是。还当是宝贝,如今看来……真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先回去吧。”

    二人将东西藏好,原路返回松阳县。临走时,秀儿又盯着那封死的山脉瞧了瞧,一点端倪也没有。想来昨夜的奇遇,若不是他们兄妹二人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就是这世间真有野兽修仙,真有那什么劳什子的婆娑幻境。

    “阿秀。”顾安骑着马,在前头喊她。秀儿扭过身,策马追了上去。

    抱环山上,崇山峻岭之间,只见银光一现,不知何时山间竟多了一匹独自行走的白狼,刹那间,一只黄皮子也走在白狼身侧,亦步亦趋的,活像个大腹便便头戴乌纱的县官儿。

    “老白,主人交代的事儿,你办妥了?”

    “不知道算不算妥……”

    “若非咱俩法力低微,也不会困守此山数百年……你看那麂子早几年修成得道,人间处处是它的传说……反观咱们……”

    “你别想这些用不着的了,主人叫咱们累积善行,必有得道的一天。”

    黄皮子缄了声。贼眉鼠眼的瞧了瞧那顾氏兄妹策马离开的小路,“但愿这回你我压中了宝,那丫头非得是凤星不可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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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农介绍:
大龄女博士陈瑜,遭男友劈腿;
重生成为八岁女童顾秀儿;
看她如何在古代活的风生水起,出将入相。
天下为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为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为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