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大梦方觉
一条小河曲曲折折地穿梭在苍翠的群山之间,纯澈如镜的水面倒映出蔚蓝如洗的天空与闲散游荡的白云。
璀璨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随着水面的轻轻跃动而泛起一点点金光,如同有千万只鳞片金黄的蛟龙跃出水面。
沿着这条小河逆流而上,在山谷狭涧之中几度穿梭,越过一座座青山,便来到了小河的源头。
清澈的河水从一座幽深的洞穴之中潺潺流出,哪怕是午后的阳光也不过进入洞穴数尺便戛然而止,再也照不进洞穴更深处的黑暗,让人不禁有些好奇在洞穴的更深处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一头小鹿来到了河边,它万分警戒地环顾了四周一眼,确认了没有任何的危险才低下头,轻轻地舔了舔水面——就在它那粉色的柔软的舌头接触到水面的瞬间,就好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一样的,一圈圈涟漪迅速地在水面上扩散了开来。
这涟漪并没有因为扩散的距离增加而有所减弱,它反倒是传播得越远,速度越快,不过转瞬之间,便传遍了整条小河,其中更是有涟漪传播进了洞穴的深处。
小鹿顿时惊慌地向后一跃,它踉踉跄跄,想要逃走,却又不敢逃走,紧张兮兮地看了洞穴一眼,又急忙挪开了目光——那种地方,怎么能随便窥视呢?
好在涟漪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小鹿这才如释重负地缓过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小河畔,再度低下了头。
当它低下头的那瞬间,洞穴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渺渺的划水的声响。
小鹿浑身的肌肉顿时便紧绷了起来,它一动不动地僵立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不断颤抖的身躯,更是将它彻底出卖——它想逃又不敢逃,也没有力量逃,它只能这样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等待着来自洞穴深处的声音平息下来,或者……宣判它的命运在此终结。
“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啊。”倏然,一个有些慵懒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有一个人影从洞穴之中走了出来。
小鹿不愿意去看那个身影,只是它根本挪不开自己的目光,在这一刻,它宁愿自己从来不曾生长过眼睛——那是一名白衣青年,看起来二十来岁年纪,中等的身材,在脑后斜插着一只木簪绾起了乌黑犹如子夜的长发。
那青年的五官生得颇是俊俏好看,眉儿长长的细细的,眼眸也很是明亮,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多少透露着一些瘆人的意味,让小鹿更加惶恐畏惧了。
那青年赤裸着双足,行走在水面上,他微微歪着头,看着那只在水边战栗不已的小鹿,嘴角的笑容愈发促狭。
“刚好差一双靴子,一双鹿皮鞣制的靴子应当是不错的。”青年凌波而来,站在了小鹿的前方,轻声自语,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似乎是说给小鹿听的。
小鹿闻言只觉双腿一软,径直跪在了青年的身前,发出了一阵悲恸的哀鸣,双眼中流出了泪来。
“噗——”青年“嗤嗤”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搭在了小鹿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声音很是温和地说道,“好了,好歹也是一只有灵识的小妖了,至于害怕成这样么,不嫌丢人的?”
小鹿有些委屈,自己这样的小妖哪里承受得住你身上的威压,天知道你到底杀过多少妖才在不知不觉之间都散发出如此沉重的对妖类的威压。
倏然,那沉重的威压也收敛了起来,青年笑道:“现在还怕吗?”
小鹿迟疑着点了点头,但是一看青年的眉梢微微一扬,急忙摇头,不怕了不怕了,哪怕是怕也要装作不怕的。
青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环顾了四周,微微瞑目片刻,才有些懒散地自语道:“真是有够麻烦的。”
小鹿不知道青年到底在说什么,它只能点头附和——它只希望这个来自太纯府的平妖士杀心不要那么重,看在自己老老实实,从未害人的份上,不要跟自己这样一只不入流的小妖计较。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青年笑骂了一句,他收起了右手,咬破了右手食指指尖,有一滴嫣红的鲜血自指尖浸出。
小鹿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芬芳在弥散,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哪怕是一直以山间露水草木为食的它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目光死死地落在青年指尖的那一滴鲜血上——它并没有从那滴鲜血上感受到任何血腥与污秽,它没有任何抗拒,有的只是无法抵抗的贪婪。
青年落下了食指,他将那一滴鲜血轻轻地点在了小鹿的额间,那滴鲜血脱离了他的手指,顿时散发出如同宝石一样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圈圈令人目眩的血色光晕。
那滴鲜血随之便浸入了小鹿的眉心之中,失去了踪影,小鹿发出了一阵低鸣,眼中突然便有了一丝清明的灵光。
“就叫你无顾吧,如何?”青年眉眼弯成了月牙,“鹿驰走,无顾,六马不能望其尘。所以及之者,顾也。”
小鹿不知道青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它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以一个有些怯生生的清脆童音回答道:“都听主人的。”
“主人?”青年微怔,旋即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得无顾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我不需要仆人。”青年笑罢,“看你顺眼,所以帮帮你,如此而已。”
无顾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愈发觉得这青年古怪难以捉摸了,分明是一个手里沾染了无数妖性命的人,却反过来因为看自己顺眼,所以在修为上提携自己,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不过倒是的确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帮了我,我们就两清了,如何?”青年走上了岸,在岸边与无顾并肩而立。
无顾想也没有想:“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青年无奈地看了无顾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勉强无顾:“你可知道神州西南方向有一处妖族的领域?”
无顾点了点头:“森罗妖国。”
那里是强大的妖族的聚集地,在那些地方,妖族也好,妖兽也罢,都不用再担心被人族的平妖士所捕猎——无顾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它也听闻过。
“嗯,森罗妖国。”青年拖长了尾音,沉吟了片刻,“麻烦你去森罗妖国,帮我传一句口讯。”
无顾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来——自己去森罗妖国,且不说千山万水路上会不会被平妖士给捕猎了,就算自己到了,人家会愿意见自己吗?
“放心吧,我会送你到那附近的。”青年莞尔一笑,伸手轻轻摩挲着无顾脊背那柔顺的皮毛,“你去了,他们就一定会见你。”
你都到附近了,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还要我去呢?无顾又糊涂了。
“我可不敢去,我要是踏足森罗妖国一步,只怕是就要被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青年就像是对无顾的心思了若指掌。
无顾想了想,好像也是,一个杀了这么多妖的平妖士进入森罗妖国,可不就是在自寻死路吗?
“内心戏有点多了啊,给了你说话的能力不是让你在心里腹诽我的啊。”青年笑骂道,“再腹诽我可就抽筋扒皮了,我这个人最是喜怒无常,不然你以为我这一身沾染的慑妖气怎么来的?”
妖类被杀,往往会在凶手身上残留一股自己的独特气息,用来提醒族人小心此人,这便是所谓的慑妖气——妖类用以警戒寻仇,人类用以震慑妖类,彼此各有用途。
无顾缩紧了脖子,一声不吭,也什么都不想。
“哎,我真是做人失败啊。”青年摇头扶额叹息,“走吧,先陪我走这一趟。这天地开阔,你也可以出去闯上一闯了。”
青年转身,迈入山林之中,无顾歪着头想了想,眨了眨眼,也轻快地跟了上去,与青年的身影一并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青山苍翠,不见人影,只是能听得一阵悠扬的歌声在空谷之中回荡不止:
“解剑洗心,终究尘缘难了却;
罪我非我,从来是非存一心。”
第一章 演技太差
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第一卷·求不得之卷》卷题
“不得了,不得了,你们可有听说,就前面牛角沟那栋老宅子里,这些日子死了好几十口人?”
一名赤裸着膀子的中年庄稼汉子走进了小道旁的茶摊里,一边用破了洞的草帽扇着凉风,一边大声说道。
茶棚里此刻零星地坐着七八个人,有一半却是对这庄稼汉子的话不管不顾,那抄着手,站在茶棚后方烧热水的茶博士也只是挑了挑眉,连话都懒得搭一句,就好似是无视了这庄稼汉子一样。
一名显然是外地人的缁衣中年男人,闻言露出了一副惶恐神色,他看了看牛角沟的方向,才忍不住惊呼道:“什么,死了好几十口人?”
“嗨,我还能骗你不成?县尉大人都说了,上禀了郡里少纯府,等少纯府的仙师来处理这些事情。”庄稼汉子叹了一口气,“不信你自己瞧瞧去,看看你有命去有没有命回来。”
中年男人顿时便苦了脸,有些哀怨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要送一些货物,便要过那牛角沟……”
庄稼汉子扫了一眼中年男人跟前一眼,却是没有见到什么行囊包裹,不禁问道:“你要送的货物看起来是个轻巧货,你啊,那也不用走牛角沟,你径直往牛角山里,从山间小道走,可比走牛角沟还要快上一些呢。”
那商人脸色煞白,抿紧了嘴唇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前些日子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等大事了?”
“天气太热了,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口渴了。”那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捡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一边擦汗一边自言自语道,“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日子真不好过啊……”
那商人顿时皱起了眉,不禁有些气恼,虽然心知对方有意是要骗杯茶喝,但是又忧心此事,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发现众人都是低着头,似乎无人应答,都在等着自己掏这一杯茶钱——他不由得咬了咬牙,不过是一杯茶钱罢了,出了就出了,至少能让自己知晓到底怎么一回事才是。
商人正待开口,却听得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老板,还请为这位大哥倒上一壶茶,账记在我的头上便是。”
商人闻声望去,只见得在茶摊的角落里,坐着一名腰间挂着一枚翠绿玉佩的白衣青年,那青年看起来约摸二十来岁年纪,五官生得颇是俊俏好看,眉儿长长的细细的,眼眸也很是明亮,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像极了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的美人儿。
若不是因为这个人先开了口,听声音是男人无误,哪怕是商人这等见多识广的人物,也要误以为这白衣青年是哪家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玩耍的大小姐。
那男子也察觉到了商人在看他,向着商人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小兄弟,这就见外了啊,大哥是贪你那一杯茶吗,大哥是出于好心,怕你们白白送命。”那汉子接过了茶水,拍着胸脯有些气愤填膺地说道。
茶博士微微白了汉子一眼,却还是给汉子拎了一壶热茶上来,那汉子给自己倒满了一碗,也不嫌烫,滚烫的热茶竟然是一口饮尽,才抹了抹嘴角的茶渍,意犹未尽地说道:“这事要说起来,也是造孽——牛角沟那栋宅子乃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邵先云邵老爷家的宅子。那邵老爷虽然是外乡人,但是自从二十余年钱搬来咱们这穷山沟沟里起了那样一座宅子,那也很是积了一些功德,家教也是森严,家里下人子弟轻易都不出门,出门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全然不像是富豪人家。”
“但是谁曾知晓,自从前些日子邵家二奶奶一夜暴毙之后,第二天满门上下三十余口,居然死了个干干净净,连看家护院的狗都没能躲过一劫。那天里正老爷去慰劳邵老爷白事,可把里正老爷吓得够呛。”
说到这里,那汉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大腿:“后来还有几个年轻后生去邵家老宅里探个究竟,结果去了三个人,死了两个,疯了一个。”
“敢问这位大哥,疯了的那人可有说什么?”那白衣青年轻轻蹙眉。
汉子挑了挑眉头道:“还真让这位小兄弟你说中了,疯了的那个虽然已经连个囫囵话都不会说了,却好歹还能时不时地念叨几句,也就是这几句,才让我们知晓,原来这宅子里有着那位二奶奶的怨魂,她死得冤屈,心有不甘,才化了厉鬼来索命。”
“那不知后来是怎么办的?”这回开口的却是另外一桌的一名灰衣的青年男子,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年纪,模样也算周正,看衣着也不像是寻常农家人,只是一时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来历。
“嗨,还能怎么办啊。”汉子摇了摇头,“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根本就没有仙师驻守,只能里正往上,层层上报,等着到了县里郡里,等少纯府派仙师来处理此事,在那之前,人人都对那邵家老宅敬而远之。”
汉子说到此处,又咋舌道:“三天前,还有一伙要进山采山货的走山客,非要连夜赶路,不听劝,要走牛角沟,只说是不在邵家老宅附近逗留。结果不曾想第二日,那些走山客的尸体却都齐刷刷地挂在了邵家老宅附近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死状那叫一个凄惨可怖,我们连尸都不敢给那些走山客收,到了现在那些走山客都还在树上挂着呢,大夏天的……所以啊,我劝你们,别走那条路,直接钻牛角山才安全。”
“少纯府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商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心知自己这趟只怕是栽了跟头了。
“这我哪里知道?”那汉子有些恼火地嘟囔道,“反正县里已经派人来安抚过了,说是会尽快派仙师过来处理此事,但是什么时候没来,我们这些凡人,哪里知晓的?你要是着急,你走牛角山山路就是了。”
“多谢大哥了。”那商人讷讷地说道,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哈哈,诸位,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太纯府在册的平妖士。”之前那灰衣青年突然笑了两声,起身抱拳一揖,“本来只是路过贵宝地,但是现在既然听闻有妖孽作祟,在下既然身为平妖士,就不得不管上一管了,今夜就由在下去往那邵家老宅,将那妖孽铲除,也好还各位乡亲一个太平。”
那汉子一愣,看着灰衣青年,道:“您当真是太纯府仙师?”
灰衣青年不回答,只是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牌,将那玉牌往那汉子眼前一晃,道:“可有看清,这便是我的平妖令。”
“仙师,乡下人难得开开眼,麻烦您再给我看看呗?”那汉子舔了舔嘴唇,眼睛就像是在放光一样的。
灰衣青年一边小心翼翼地收起玉牌,一边说道:“这可是身份的证明,怎么能是你说看就看的?”
那汉子顿时陪着笑说道:“是是是,仙师您说得是,是小的脏了您的平妖令。”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张大嘴巴。”一直不吭声的茶博士翻了翻白眼,“演戏还演上瘾了不成?”
汉子“嘿嘿”一笑,看向那茶博士说道:“喂,我说你是不是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茶博士冷哼了一声,道:“少说有的没的了,这小子都来了,少纯府的人只怕也快了,他们又不愿意走牛角山,咱们只能用强了。”
商人听着汉子和茶博士的话有些糊涂,反倒是那灰衣青年脸色一变道:“你不是人!”
“瞧仙师您这话说得,什么叫我不是人啊。”张大嘴巴“嘿嘿”一笑,嘴角顿时咧开到了脑后,露出了一排尖锐如刀的利齿,粘稠的涎水顿时从嘴角流淌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流淌了一地。
张大嘴巴满是垂涎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青年,和那个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的白衣青年,发出了一阵狂笑:“能吃一个平妖士,哪怕不入流,也比好好修行来得快一些。”
商人听得此话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从凳子上滑坐在了地上,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筋骨酥软,竟然是一点力气都试不出来,紧随着两眼便是一黑,失去了知觉。
那灰衣青年这也才悚然惊觉自己浑身无力,蓦地软倒在地,咬牙切齿骂道:“你们在茶里下毒,卑鄙无耻!”
“没毒,没毒,就是一些迷药而已。”茶博士打了一个呵欠,其他坐着喝茶的客人都在瞬间消散,原来都不过是一些障眼法而已,“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下了毒可就没法吃了。”
“嘿嘿。”张大嘴巴笑着走到了灰衣青年跟前,一把提起了已经昏迷过去的灰衣青年,扛在了自己的肩头,旋即向着那白衣青年走去,只不过他才走出这一步,那白衣青年便蓦地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张大嘴巴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使得张大嘴巴猛地顿住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瞥,张大嘴巴就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之感。
“快些动手,得赶在少纯府的人来之前走掉。”茶博士皱起了眉头,一边走向那白衣青年一边说道。
“演技太差。”白衣青年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绕着鬓发,慵懒地嘟囔道,“你们的障眼法实在是太拙劣了,旁的不说,就说那些茶客,张大嘴巴你进来的时候,好歹让他们回头看你们一眼对不对?还有啊,这个茶摊开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分明一个往来行人都没有,居然还有这么多茶客,像话吗?所以啊,这茶我是一口都没喝。”
张大嘴巴不禁得一愣,与茶博士对视了一眼,有些窘迫地说道:“你……你……你……”
“你叫张大嘴巴,又不叫张大结巴,好好说话啊。”青年打了个呵欠。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茶博士铁青着脸说道。
“哎……”青年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说,你们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说辞,我要是能告诉你,还用藏着掖着吗?所以啊,不要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问了我也不会答。”
青年说着话,端起了茶杯,微微啜了一口,刚想要将茶杯放下,手却僵在了半空之中,他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我是不是不该喝这杯茶?”
青年话音方落,手中的茶杯顿时落地,摔得粉碎,青年也一头扑倒在了桌上。
张大嘴巴和茶博士也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在这个时候将茶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张大嘴巴发出了一阵大笑,踏步上前,一把按住了青年的肩头,“就你还……”
“还什么?”青年突然反手扣住了张大嘴巴的手,扭过头来,眉眼弯了起来,笑眯眯地问道。
张大嘴巴悚然一惊,浑身顿时被一股寒意笼罩,几乎是下意识地撤步想要拉开自己与眼前青年的距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青年的手里挣脱——那手上并没有发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似是一根钉子一样的,将张大嘴巴死死地钉住了,让他根本逃不得。
“哎,你们的迷药,药效要多久才发作,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吗?”青年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自己说说看,当个妖族,混成你这个样子,是丢人不丢人?”
张大嘴巴苦着脸,看向了茶博士,希望茶博士能够出手帮帮他。
“你看他有用吗?没用,他什么实力,你什么实力,你心里有数,我能轻易地制住你,就不能轻易地制住他吗?”青年语重心长,“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张大嘴巴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在理在理,您老人家说的都在理,只要您老人家放我一条生路,那您老人家就是天大的道理。
青年这才落下了搭在张大嘴巴手上的手:“你看,方才如果是平妖士的话,你们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你不是平妖士?”张大嘴巴又是一喜,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想想也是,一个平妖士的话,怎么可能跟自己絮絮叨叨这么些有的没的,早就一剑朝着自己捅过来了。
“我是啊。”青年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玉牌,“要看看吗?”
张大嘴巴刚刚落回腹中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他都快要哭出声来了:“仙师,您老人家给个痛快吧,小的实在经不住您老人家这么起起落落的折腾了。”
青年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行了,还没有杀过人吧?”
张大嘴巴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开张头一回,就撞铁板上了。
“念在你们还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放你们一条命,自己躲回山里,老老实实修炼吧,别老想着浑水摸鱼——你以为倒下的两个都是软柿子吗?”
张大嘴巴听到青年要放自己一条生路,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一听青年后半截话,心又悬了起来,他扭头看向了商人和灰衣青年,只是左瞧右瞧,怎么瞧也瞧不出来两人有什么问题。
张大嘴巴有心想问,却又不敢问,只能将肩头扛着的人放下,才试探着说道:“那我们走了啊?”
青年坐了下来:“走吧。”
张大嘴巴和茶博士忐忑不安地走出茶棚,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茶棚里默默喝茶的白衣青年,又扭头问了一句:“真走了啊?”
青年翻了翻白眼:“再不走,就回来陪我喝茶。”
张大嘴巴和茶博士一听此话,顿时便撒开了腿地往前跑,那个白衣青年来历神秘莫测,修为深厚,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现在还是保命要紧,他们只能一边逃命一边祈祷:
现在这么嚣张,希望晚些时候,邵家老宅里那位能教你做人!
第二章 你不要这样地看着我
青年独坐在茶摊之中默默地饮着茶。
他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灰衣青年和那客商,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来。
青年一杯茶饮尽,才在那客商身边蹲下了身,伸手抓起了客商的脉门,略一试探,便不禁得眉头微蹙,沉吟了起来。
“唔,藏得很深,我要不要把你拖出来呢……”青年站起了身,托着腮轻声自语,他又沉思了片刻,刚打定了主意,倏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茶摊之外,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皱。
来得不是时候啊,再晚个一天半天的多好。
青年有些无奈,翻了翻白眼,就地往地上一趟,双眼一闭,似乎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青年方才躺倒不久,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有些沙哑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肖师兄,这里还有妖氛残留,方才只怕有妖类在此……不好……”
说话之人似乎发觉了茶棚中的景象,立时惊呼了一声,快步走入了茶棚之中,稍过了片刻,便有人探手到了青年的鼻前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才长出了一口气道:“还好,这三人只是昏睡了过去,并无大碍。”
“师妹,你主修青囊之道,请为这几人看看情况如何吧。”另外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
“是。”答话的女声声音虽然显得年轻一些,只是波澜不惊的语调似乎显示此人应当也算是经历过一些风波了,对此见怪不怪了。
青年稍等了片刻,便又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拿起了他的手腕,扣住了他的脉门,略略一把便道:“师兄,这三人都只是中了一些迷药昏厥而已。这茶水之中还有迷药残留,我仔细看过,算不得什么烈性毒药,不需要额外看顾,过个片刻,他们就会自行醒来。”
“妖物在此设茶铺蒙骗来往之人,以迷药迷人,这似乎不像是邵家老宅那妖物的手段。”带头的那人沉吟道,“师弟,师妹,我们恐怕要小心了,除了邵家妖物之外,还有其他的妖物在旁窥视。”
“师兄,要不然我们再向少纯府求个支援吧。”沙哑男声道。
“嗨,邵家老宅的妖物品秩算不得高,赏格也自然低,我们三人均分已经有些贫瘠了,若是再请少纯府安排其他支援,还有其他妖物倒也罢了,若是没有能够猎到其他妖物,那这赏格要怎么算?”带头男人叹息道。
“但是……”女人有些犹豫不决。
“无妨,若是见势不妙,我们立刻遁走就是。”带头男人打断了女人的话。
青年听得此言不禁有些无奈,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好的是这茶摊里的那两只妖物已经被自己驱赶,他们想来也不大会有什么意外了。
几人说着话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芳香蓦地钻入了青年的鼻腔之中,直冲青年的大脑,让青年本就清醒的意识变得愈发清明起来,这应当是后来的那三人点燃了醒神的熏香,想要唤醒地上躺着的几人。
青年也并不急着起身,直到那灰衣青年蓦地大叫了一声起身,才跟着睁眼起身,终于见到了走入茶摊的三人来。
其中一名男人看起来四十来岁年纪,体格魁梧,一身粗布衣,背后背着一口一人高的古朴重剑,双眸之中精光闪烁,带着一股铁血之气。
另外一名男人则是三十出头年纪,体格则相对瘦削,一袭青衫,腰间挎着一口短剑,此刻正按着灰衣青年的肩头,安抚灰衣青年,并称妖物已经离开,让他放下心来。
而方才说话的那名女子看起来则应该不到三十岁,一袭蓝衣,腰间挂着的是一支玉笛,此刻正在将一只冒着袅袅烟雾的小鼎收起来,那芬芳醒神的气息正是从那只小鼎之中飘来。
这三人出自于不同流派,此刻却组队同行,应当都只是恰好在附近,所以被此地的少纯府所征召组成了一个队伍来此除妖。
“若不是我大意了,我怎么会中妖物奸计,沦落至此!”那灰衣青年听闻之前的妖物已经离开,情绪也随之渐渐平复,只是依然红着脸辩解说道,试图为自己找回几分颜面。
“是,师弟少年英杰,的确是一时大意,我们知晓的。”青衫男人一脸正色说道,只是眼里笑意却是溢于言表。
灰衣青年想了想,才又见礼道:“此次多谢几位师兄师姐的救命之恩了,若非三位师兄师姐及时赶到,我只怕是栽在这些妖物的下作手段上了。在下是此地小正琼林宗弟子林远,不知几位师兄师姐怎么称呼?”
“中正,乾元道肖成业。”魁梧汉子抱拳。
“中正,凌波阁李瑟。”青衫男人颔首。
“中正,玄素观杨芸。”女子微微一揖。
而后四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青年,能在此时与林远前后醒来,说明此人也有修为在身,应当懂得一些规矩。
青年尴尬地挠了挠下颌,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旁门,姚阡陌。”
此言一出,茶棚当中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主管煌朝修者事务的太纯府根据各个门派势力的强弱、功法类型,将修士的出身大抵分为了六类,合称“六道”,分别是:大正,中正,小正,旁门,左道和外道。
其中,大正根据煌朝行政制度大九州的划分,九大州各录一门,列为大正,一直以来都是宁缺毋滥,方今大正仅仅也只有六门而已,一直享有“天空皓月,皎皎无双”美誉;中正则是由太纯府从各个门派之中选拔而成,不设名额上限,只要实力足够,便能名列中正,方今煌朝共有中正八十七门,被誉为“清平世界之砥柱”;而小正门派则由负责管理九州各地的太纯府下级机构少纯府辑录,不设上限,虽然实力不比中正,但是也是安抚一地的重要力量。
所谓的旁门则是师门不在三正之中,同时修行之法又不违背人伦的修者,通常也称为散修,旁门出身往往意味着修士本人实力相对弱小。
至于左道,则是那些修行方法有悖人伦的修者出身,但是左道多少还有可以沟通协调的余地,一般而言,即便左道出身,但是只要功法不太过有伤天和,也不会被太纯府刻意针对。
左道之中走入极端者则被称之为外道,外道修士手中往往沾染有人命鲜血,心性也比常人更加暴虐嗜杀,因此外道之人但凡被确认,几乎便人人都享有位列太纯府的悬赏名单“人”字部的殊荣。
林远对于出身旁门的姚阡陌不禁面露几分不屑,小正虽然不是大门大派,但是能够得列名录,就是实力的象征,更何况,眼前还有三名中正出身的修者,更哪里是旁门比得了的?
反倒是杨芸歪了歪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蓦地问道:“你可认识那一位?”
“你说的那一位啊——”姚阡陌笑眯眯地拉长了尾音。
杨芸眼里不禁得有些光亮,满是期待地等着姚阡陌给出的答案。
姚阡陌直到一口气快要断了,才换了一口气,收敛了笑容,一脸茫然地说道:“师姐你说的是哪一位?”
杨芸顿时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期望的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她扶额摇头:“麻烦你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
“好的,师姐。”姚阡陌很是乖巧地说道。
“好了师妹,我看这位姚师弟也不是有意,他只怕是的确不知,不要再为难他了。”李瑟强忍笑意解围道。
“是啊,旁门弟子终究是见识少了,师姐莫要见怪。”林远接着帮腔,他倒是知道杨芸问的是哪一位,只是可惜他也不认识,也不好接嘴,只能借着这个时机插嘴说道。
“这名客商怎么还不醒来?”肖成业看向了那名依然昏迷不醒的客商。
“许是因为是个凡人,所以自然会晚些醒过来吧。”杨芸也有些讶异地回答道,她查验过那迷药,那是以妖族自身分泌物质所炼制而成的,效力其实很低,她所点燃的醒神香应当可以唤醒才是,不过终究各人体质有异,也许这人对醒神香有抗性,或者对那迷药太过敏感也说不定。
肖成业微微颔首道:“既然已经无碍,两位师弟就先带着这名客商离开吧。我们就先去邵家老宅……”
姚阡陌看着肖成业,微微眯了眯眼,眯缝起来的眼里有些饶有兴味的光彩。
林远颇是言辞恳切地说道:“几位师兄师姐,师弟我听闻了邵家老宅妖物作祟的事情,义愤填膺,恨不得能除那妖物而后快。又蒙几位师兄师姐相救,更想为几位师兄师姐除妖尽一份心力,还请几位师兄师姐让我同行吧。”
“你……”肖成业皱了皱眉。
反倒是李瑟笑着问道:“林师弟,你修为如何?”
“实不相瞒,小弟三年前就已过了佐师考验,正准备明年考核辅师。”林远说着,又将自己的平妖令取了出来,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李瑟。
平妖令是由太纯府核发的平妖士令牌,上面会记载平妖士的基本信息,也包括了目前在太纯府考核水平中的等阶情况。
“这位姚师弟呢?”杨芸似乎对姚阡陌有些兴趣,笑眯眯地问道。
姚阡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取出了自己的平妖令递给了身边的杨芸。
“姚阡陌,女性,使师。”杨芸接过平妖令一看令牌上的信息,不由得有些发愣,目光缓缓地向着姚阡陌的胸脯挪了过去。
姚阡陌不禁娇羞一笑,右手兰花指一捻捻住了几根鬓发,半侧过脸,眼帘低垂,尖着嗓子说道:“讨厌啦,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第三章 邵家血案
茶摊之中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姚阡陌,尤其是杨芸,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过了好久,才讷讷地说道:“妹妹你……”
杨芸说着话,突然看到了姚阡陌咽喉间的喉结,旋即嘴角一抽,抬手扶住额头,别过了头去,实在不想再与姚阡陌一般见识。
反倒是姚阡陌“哈哈”一笑,恢复了常态,一摊手,一脸无辜道:“师弟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张脸生得好看,稍不注意便被人当了女子。当年录这份平妖令的时候也是如此,那人瞥了我一眼便顺手就录入了女性。本来想要让少纯府更正的,可是少纯府不能制备平妖令,需要向太纯府重新申请报备,这实在是太过麻烦了,所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用了。只有等下一次平妖士考核,获取了佐师资格,才能趁机更换新的平妖令了。”
肖成业有些狐疑:“该不会是你冒用身份吧?”
“师兄你可真是冤枉了我。”姚阡陌满腹委屈地眨眼,“不信你们看下面的画像,是能够合得上的。”
肖成业仔细看了看平妖令下端的持有者画像,倒是与姚阡陌的容貌一模一样,他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林远小声嘟囔道:“也是,毕竟是旁门出身,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杨芸瞥了一眼姚阡陌,又回想起方才姚阡陌故作女儿姿态的样子,即便是他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那娇媚的姿态也足以颠倒众生,哪怕她早已听闻过姚阡陌的声音,却还是差点误以为姚阡陌只不过是嗓音有些低沉的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都难以辨别,更何况是那些赶着录制完平妖令的府士了——只怕他们也就是随便看了一眼,根本就没问姚阡陌就先直接给姚阡陌登上了。
杨芸将手里的平妖令递还给了姚阡陌,沉吟道:“姚师弟你的修为……”
太纯府将平妖士划分为三段九阶,第一阶便是使师,第二阶是佐师,第三阶就是辅师,这三阶合称为下三师;第四阶主师,第五阶法师,第六阶上师合称为中三师;第七阶少师,第八阶太师,第九阶天师则合称为上三师。
其中,使师但凡是有些修行天赋之人,几乎人人都能得此评定,其本人在平妖之中可以尽一点力量,但是只能是被差遣指派之人,因此才被称为使师,是平妖士中最底层的存在,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人群。
而评定难度,一般而言,每上一阶几乎十难存一,因此越是往上评级的平妖士数量越是稀少,绝大多数平妖士都止步在六阶上师的境界。而能够获得少师评定的平妖士,便已经可以自称当世高手;至于太师,就已经是国之重器,坐镇一方,轻易不会动身;天师这个评定,自煌朝立国设立太纯府以来七百余年,进入这个境界的修士寥寥无几,却每一个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存在,对于常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三人之中的肖成业修为最高,方才晋升法师;而李瑟则是晋升主师有些时日,却还无望法师;杨芸则是才晋升主师不久。
“我也想要如同林师兄一样为几位师兄师姐除妖献上一点力量,也好趁机长长见识,日后便有了与人吹嘘的资本!”姚阡陌知道杨芸在迟疑什么,所以赶紧开口,“我自知修为低微,但是至少我可以为大家放风,这茶铺之中的妖物兴许还在附近,若是让他们扰了师兄师姐平妖,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杨芸扭头看向肖成业,肖成业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忧虑的事情,现场没有任何战斗痕迹,茶摊里的妖物下落不明,能有个人放哨站岗,能让他们对突然的变故有个提防,也是一件好事。
肖成业又蓦地说道:“多谢两位师弟出手相助,只是我们来之前,在少纯府备案之时未曾想到能有幸得到林师弟加入,所以……”
“我知晓的。”林远也不算笨,立时就听出了肖成业的意思来,他与这些人同行无非是想要与这些中正出身的人攀攀交情,这样他迟早有用得上的一天,赏格什么的他倒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反正也用不上他出力,也没有什么风险,“小弟只是想要去长长见识,出不了什么力气,还请各位师兄师姐莫嫌弃才是。”
李瑟却看向了地上还躺着的客商,道:“只是若是我们都去了邵家老宅,他要怎么办?”
“这……”
肖成业顿时也觉得有些头痛,他仔细想了想,看向了姚阡陌,还没有开口,姚阡陌便已经很是激动地拍着胸脯说道:“多谢师兄信任,还请师兄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不让他出任何意外!”
肖成业一愣,他本来的意思是姚阡陌修为最低,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角色,放哨一事交给林远应当就足够了,姚阡陌将这客商送去最近的村庄安顿下来,但是被姚阡陌这一番抢白,他这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你是疯了吗,带一个凡人去凶地?”林远再也忍不住,高声道。
姚阡陌露出了一副有些委屈的神情:“有三位师兄师姐在,还能有什么危险?”
林远差点没被姚阡陌这句话给气得背过气去,只不过又不好说姚阡陌此话不对,只能咬了咬牙,不说话。
杨芸皱着眉,她有些嗔怪地看了肖成业一眼,但是一见姚阡陌那副兴高采烈的姿态,却又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既然如此,那你务必照顾好你们两人的安全,若是有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先带着他逃走,若是实在顾不得,你只管你自己便是,也没人能怪得了你。”
“那怎么能够!”姚阡陌一脸正气,“我姚阡陌身为太纯府所录的平妖士,就要以捍卫正道为己任,要他死,得问过我答应不答应!”
见姚阡陌的姿态,杨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实在不知道应当说姚阡陌什么好,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不宜迟,趁着天色尚早,我们先赶到邵家老宅,做些布置。”李瑟见木已成舟,杨芸和肖成业都再无意见,也只能默认了这个局面,“途中也先与两位师弟说说邵家老宅的情报,你们也好有个准备,若是畏惧了,也好早些离开。”
“好!”姚阡陌干脆地将那客商抓了起来,扛在了自己的肩头,一脸的兴奋难耐。
邵家是这荒僻山野,方圆几十里地的大户,在当地也颇有声望。但是从二十多天前起,邵家便突发异变,邵家老宅一夜之间化为凶地,满门上下三十余口人,包括他们看家护院的狗在内,满门死绝,一个都没剩。
此地远离上级郡县,官府贪图安逸,未曾上报少纯府,只作一般凶案处理,尽管当地百姓一再上报听闻有鬼哭之声徘徊在邵家老宅;后来负责乡里治安的几个青年实在烦不过村民,便进了邵家老宅,半个时辰之后,只有其中一人仓皇自老宅之中逃出,被在门外等着的村民救下。
那人逃出之后却已经是痴傻了,只会念叨“二奶奶”“复仇”“索命”一类的言语,此事上报之后才终于引起当地官府重视,不得不派人去郡里少纯府上报。
少纯府收到上报后迅速地调集了各方卷宗证词,才整理出来了一些信息——原来就在邵家灭门前一天,邵家方才出殡,出殡之人便是那个疯了的人口中念叨的“二奶奶”。根据附近村人所说,这位邵家二奶奶来历不明,是邵家老爷邵先云的小妾,是当初随着邵先云一并搬来此地的。
附近村人进山打猎的时候,经常能见到这位二奶奶独坐在邵家老宅那座最高的停云阁的西窗窗口,向外眺望。
哪怕只是远远一眼望去,村人都能看得见那位二奶奶美艳惊人,根本就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单凭姿色嫁入真正的大户人家也绝不成问题,所以村人也很是诧异为什么如此美艳的一个女子居然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作妾,更令人惊奇的是,二十余年来,昔日的少年都已经鬓发斑白,那位二奶奶的容颜却好似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渐渐村里便有了一些传闻,一会说这女人原先是做皮肉生意的,是被邵老爷赎身买回来的;也有人说这女人只怕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还有人说这女人只怕是山野里的精怪,看似是下嫁给邵老爷为妾,实际上已经魅惑了邵老爷,暗中操控着邵家。
对于种种谣言,邵家的态度却出奇地平和,完全是一副置之不理的姿态,让人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于邵家二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晓,只知道在邵家灭门前两天,邵家突然挂起了白灯笼,村人这才从邵家下人口中得知,二奶奶突然就死了。
按照当地风俗,邵家二奶奶本应当停棺三日接受吊唁,只是邵家就好似是在担忧什么一样,也不停棺,径直便抬着邵家二奶奶的棺材进了山——邵家是外来人,在此地没有祖坟,所以也无人知晓这位二奶奶到底被葬在了何处,——抬棺的是邵老爷的几个儿孙,下人则挡住了所有村人,不让村人尾随,村人只知晓直到半夜时分,抬棺下葬之人才返回邵家老宅。
有村人说,他亲眼见到装着邵家二奶奶的那口棺材的缝里浸出了粘稠的鲜血。
也有村人说,邵家灭门的那个夜晚,他听到了有一阵低沉沙哑的冷笑,从牛角沟深山方向,向着邵家老宅飘去,第二天出门看时,只见到自家的看门护院的那条狗,七窍流血,横死当场。
第四章 此妖必诛
二奶奶下葬后的第二日,按照风俗,里正前往邵家慰问白事,一进门便只见满园鲜血四溅,无论人畜,尸横遍野,死无全尸,他顿时吓得慌了手脚,急忙逃离邵家老宅,将此事上报,才有几名官差进了邵家老宅进行探查。
根据官差探查情况和仵作验尸,邵家三十余人口全部死得干干净净,身上都有利器留下的致命伤,而且都是生前留下,换而言之,邵家这些人都是被利器所杀。
现场凌乱,有不少血手印、脚印一类的,明显是有过打斗的痕迹。
官府由此判断这应当是图财害命的凶杀案,但是就仅仅过了一天,便有一名村人路过邵家老宅,忽然听到一阵女子呜咽之声自老宅之中传来,而停云阁的西窗之上更是投影下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与往日村人所见的二奶奶的身影并无不同。
村民上报此事,官府以为是村人疑心生暗鬼,不做理会,直到两死一疯事件发生——从那之后,村人无人再敢滞留邵家老宅附近,因此也再没有别的消息。
少纯府根据以上情报,尤其是两死一疯对邵家老宅内可能存在的风险进行评估后,在治下范围内发布了平妖令,尽管认为邵家老宅的妖物级别应该不算高,最高不会超过妖族三段九阶之中的第五阶异象,但是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还是凑齐了一支一名法师,两名主师的队伍,以免万一。
李瑟的故事讲完,林远便蓦地打了一个哆嗦,但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肖成业和杨芸,便又恢复了几分胆气。
姚阡陌也微微颔首,只是心中却也有了一些心思。
按照太纯府的规矩,一旦出现诸如邵家老宅这样妖物在固定地点为祸的凶地,当地少纯府府士就应当圈定凶地,并派遣府士在附近看守,以避免妖物流窜,也避免寻常人误入害了自身性命。
但是此次少纯府却并未派遣府士前来牛角沟守卫,这与太纯府的规矩不合,其中应当还有一些变故,而且只怕牵扯不小。
姚阡陌想到此处,不禁得眉头微蹙,心中多少有些不祥的预感。
一行人沿着乡间道路前行不复多时,便远远地见到了一处大宅,占地面积颇广,建筑风格与其说是乡野之间的豪绅,倒不如说更像是达官显贵一些。
不过真正吸引他们目光的却并非是这庄园大宅,而是大宅门口的那棵歪脖子老树上,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挂着十具尸骸,随风飘荡,一群乌鸦正环绕着那一具具尸骸,啄食着尸骸之上的腐肉。
这应当就是那两只小妖所说的十名枉死于此的走山客了。
姚阡陌眼底不禁有了几分警觉,穿着一般衣衫鞋物的走山客,这倒是有些意思。
林远的脸色不禁得有些发白,肖成业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这条情报他们可未曾听说过。
“我先去探个究竟,麻烦李师弟接应。”肖成业当仁不让,一把抓起了背后的大剑,便向前走去,到了那棵大树之下,原本提心吊胆的,但是好在除了将那些乌鸦都惊走了以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肖成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肖成业将背后大剑一挥,扫出一道剑气,将系在那十具尸骸之上的绳索斩断,将那些尸骸放了下来。
肖成业一手提起一具尸骸,一手提着大剑,面朝着邵家老宅迅速地后退以防万一,退回了众人跟前,才将那具已经被啄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骸扔在了地上:“杨师妹,劳烦你检查一番尸骸,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我去将剩下的尸体都回来。”
林远闻着尸体之上飘散而出的恶臭,皱着眉,退出了两步,只是见姚阡陌还不曾退后,因此又硬着头皮靠拢了过来。
只见得杨芸面色不改地蹲下身,只是取了一副白色丝线手套,便开始翻检起那具遗体来,杨芸就好似是在伺候着一名金主一般的,双手轻快灵活地从上至下地翻检过了尸骸的每一寸皮肤,一边摸索,一边将尸骸上染血的衣物也都褪下,以保证自己能够全面地检查这些尸骸。
肖成业将剩下的尸骸拖了回来便不再靠拢那棵歪脖子树,而杨芸也没有任何怨言地将其余尸骸一一监测完毕,才站起身,将那双手套收起,皱眉道:“这些人各自都有伤在身,被阴气所侵蚀,应当是与鬼物交过手。”
“被邵家老宅之中的鬼物所杀?”肖成业有些愕然。
杨芸却是摇头,她不说话,从腰间取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银色小刀捻在了指间,蹲下身,以刀刃切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颅骨,才说道:“师兄请看。”
姚阡陌低头看去,便只见那具尸体颅内竟然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剩下。
众人不禁骇然,李瑟失声道:“他的脑子……”
“不知道。”杨芸摇了摇头,“这恐怕是一种我从未听闻过的秘术所导致的,也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真正原因。而且他们身上的伤势都很古怪。”
“是反抗伤。”肖成业说道,他虽然并不主修青囊之道,但是常年作战,对于伤势的辨认却还是有着丰富的经验,不同的伤势有着不同的表象,这些尸骸身上的伤势都是反抗伤,意味着他们曾经向那只鬼物出手过,而绝非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寻常人。
杨芸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满是隐忧:“他们都是修者,但是却又全部做寻常走山客的装扮,身上又没有任何表明自己身份的信物,这实在太可疑了一些。”
“能判断修为吗?”肖成业问道。
杨芸摇了摇头:“现在正是盛夏,这些尸骸已有些时日了,腐烂严重,又经过鸟群啄食,能够辨认出伤势已经颇是不易了,实在辨认不出修为来。只是这些人身上残留痕迹相当,也就是说这些人实力应当相近。十人同行的话,那修为应当都不会太高,可能在辅师或者主师之间——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他们既然在与鬼物的交手之中虽然负伤却还是全身而退,又到底是被何人所害死在了道旁,那人与这邵家老宅的鬼物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师弟你呢,你看出什么来了吗?”肖成业给不出个答案,他看向李瑟。
李瑟主修符箓术法,在望风观气之上虽然比不得专修扶乩的修者精深,但是两道相近,难免会有触类旁通之处。
方才杨芸验尸之时,李瑟也没有闲着,在仔细观察邵家老宅,此刻肖成业一问,他便当即回答道:“邵家老宅怨念极重,有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之气,这邵家老宅之中的鬼物修为未必有多深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戾气一定极重,杀心极强,如果可能的话,必须诛杀,即便不能诛杀,至少也要将其镇压。”
肖成业的神情不禁得更加凝重了。
太纯府根据妖物的危险程度将妖物大抵分为了六大类:可服,可驱,可镇,可诛和必诛,唯镇。
可服即可以以理服之,说服妖物放弃其行动;可驱的妖物则是可以驱赶,将其从凶地驱赶离开之后,便无需担忧。可服和可驱的妖物手里几乎少有人命,因此太纯府对其态度也较为温和,不建议平妖士对这两类妖物下杀手。有修行驱驭之道的修士可以与这两类的妖物达成契约,收为己用。
可镇和可诛的妖物相比可服和可驱来凶狠极多,手里往往沾有血腥,其中有些妖物情有可原但是又不愿意退让协商,便采取镇压的手段,将其镇压待恩怨了结此事得以作罢放其自由;而可诛则是不愿与人和解,不愿放弃行动甚至还会因为恩怨迁怒,对无关人等构成了性命威胁,在镇压无果之后可以选择诛杀。
至于必诛和唯镇,则是最为凶狠的两类妖物,必诛的妖物是其行动已经与恩仇无关,完全是出于嗜血杀心,放任不管就会导致无数人死亡,因此必须诛杀;有的妖物自身有着一些特别的特质,当下无法寻找到能够杀死他们的手段,无法诛杀,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其镇压,消耗其修为或者等待机会再将其诛杀,这就是唯镇。
现在李瑟的判断就是这邵家老宅里的妖物是必诛,这一类别的妖物,哪怕自身修为不高,但是因为自身杀心极强,将会使得这些妖物比同等修为的其他类型妖物更加难以应对,一旦与其开战,这些妖物几乎就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肖成业此前遭遇过几次必诛的妖物,那些经历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下可麻烦了。”杨芸也没有想到,这穷乡僻壤,原本一个看似寻常的妖物作祟的案子,到了最后,硬是变成了必诛的鬼物,而其中又似乎还有难以牵扯清楚的原委。
杨芸主修青囊,擅长的是支援和治疗,正面作战实力并不强横,在这种局面下,一旦真的打起来,也就基本能做到自保的程度而已。
杨芸和李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想要退却的意思——但是他们看向肖成业,肖成业却很坚定地说道:“无妨,哪怕是必诛,实力也终究有限,我们三人联手,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林远跟着奉承了几句,反倒是姚阡陌缩了缩脖子,露出了几位畏惧之意道:“我总感觉这里不是很好……”
“无妨,你们在门口守卫着,我们三人入内,如果有其他妖物靠拢,你们大喊一声让我们有个提防,自行逃命就是。”肖成业一摆手,打断了姚阡陌的话。
杨芸和李瑟都只能面露苦笑,少纯府安排人手之时就已经指定由修为最高的肖成业领队,既然肖成业已经下此判断,他们也只能跟着肖成业走下去。
姚阡陌看着三人走入了邵家老宅大门之后,才摇头叹息了看向,看向了林远,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林师兄,你听说了吗,牛角沟深处的那件东西?”
第五章 误入藕花深处
“东西,什么东西?”原本低着头,缩着脖子的林远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姚阡陌,说话的时候他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就好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一样。
“我听那个人说,牛角沟里有一件宝贝,谁要是找到了,谁就能一飞冲天呢!”姚阡陌一板一眼地说道,他说话的时候反手按住了肩头扛着的那名行商的腰身,将行商往上扶了扶。
“他也跟你说了?”林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邵家老宅,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姚阡陌鸡啄米一般地点头:“是啊是啊,那个女人……”
“女人?”林远一愣。
姚阡陌反问道:“怎么,跟师兄说这话的,不是女人吗?”
林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他抿紧了嘴唇,沉吟了片刻,才问道:“那个女人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跟我说……”姚阡陌话还没说完,邵家老宅内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轰响,两人齐齐回头看去,便只见得一缕烟尘自邵家老宅前院升腾而起,几乎是同时,邵家老宅原本打开的大门“轰”的一声骤然关闭,朱漆的大门之上泛起了一点点光泽,门口悬挂着的那两只白灯笼在瞬间染成了一片血红,而门口蹲着的那两只石狮子上也莫名地出现了几条裂纹。
林远猛地一个哆嗦,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倒在了那几具腐烂的尸体之上,吓得他大叫了一声,仓皇万分地站起了身,急急忙忙将沾染上了尸体粘液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师弟,我们快走吧……”林远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他原本对肖成业三人的修为还是颇有信心的,只是此时见这邵家老宅里的妖物竟然是主动摆出了一副要留客的姿态,心里再没了半点底。
“师兄,难道你就不想要那宝贝了吗?”姚阡陌压低了声音问道。
林远瑟缩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姚阡陌一眼,宝贝再重要,比得上小命重要吗?
林远不准备再理会姚阡陌了,姚阡陌不走,他自行逃走就是,只是他才刚迈出一步,就被姚阡陌按住了肩头:“师兄,你莫不是要临阵脱逃?”
林远双腿战栗,颤声道:“师弟,这前方凶险,师兄师姐他们的情况——”
林远话都还没有说完,邵家老宅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凄厉至极,只是那惨叫之声虽然已经极为失真,却还是能够听出那并非是肖成业三人的声音。
林远立刻清了清嗓子:“师弟,你若是胆怯了,想要临阵脱胎,师兄也不怪你,只是你莫要怂恿我,我今日要与三位师兄师姐共同进退!”
姚阡陌笑了笑,问道:“师兄,关于那宝贝,你还知道什么?”
“这样吧,不如师弟你将你知晓的告诉我,我仔细对比一番,将你不知晓的告诉你。”林远正色道。
“好啊。”姚阡陌很是干脆地回答道,他说着话,席地而坐,顺势将客商放了下来,只是依然用掌心按住了客商的腰身,“师兄你听我跟你说啊。”
林远舔了舔嘴唇,期待着姚阡陌接下来要讲的话,同时心里也打起了盘算——果然自己只是个投石问路的石子,但是既然还有另外一方势力介入,自己说不定可以等两方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翁之利了。
“传闻中有这样一件宝贝,它的名字叫做摄魂铃。”
“摄魂铃是一件古老时代的遗留之物,可以摄生灵魂魄,将其禁锢在摄魂铃之中,任由摄魂铃的持有者驱使,宛如奴隶。但是在某个时代,这件宝贝便莫名地遗失了,再没有人知晓它的下落。后来所有人都以为这件宝贝被毁掉了,但是事实上,这件宝贝非但没有被毁掉,反而是被有心人隐藏在了大山之中,借用这件宝贝,悄悄地摄人魂魄,渐渐地积累下来了一支阴兵。可惜的是,这个有心人有心没命,他还没有来得及取出这件宝贝,他自己就先死掉了。因此这件宝贝就一直被埋在大山的深处,等待着有缘人将它取出来。”
姚阡陌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将这个故事讲完,才看着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林远,问道:“师兄,你知道的也是这个吗?”
林远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与师弟所知的简直是如出一辙。”
“哎,看来师兄也是那个女人所说的有大机缘的人,我应当是竞争不过师兄了。”姚阡陌满是遗憾地说道。
“师弟不用担心,既然我们都是有大机缘的人,那只要你帮师兄取到了那件宝贝,师兄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林远颇是义气地拍着胸脯说道。
姚阡陌无比感激地看了林远一眼,还来不及说话,身后的邵家老宅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好似是唱戏一样的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肖成业三人任何一人发出的。
林远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他有些惊魂未定,想走却又不知道应不应当走,若是过上片刻,局势又扭转了,那他可要怎么办,那件宝贝说不定就落到眼前这个傻子手里,他可就亏大了。
林远还在迟疑间,耳畔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姚阡陌就猛地蹦跶了起来,一把提起了那个商人,向着邵家老宅就冲了过去:“快跑啊!”
林远一惊,猛地一回头,却只见到原本地上躺着的那些尸骸竟然都已经歪歪扭扭地站起了身来,瞪大了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远。
这是这一对视,林远的心便彻底慌乱了——他不是没有遭遇过尸变的尸骸,但是先前他就已经提心吊胆,方才又见到姚阡陌跑路,心中早就乱了分寸,此刻也根本来不及想一想那自己到底能不能处理掉那些尸骸,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跟着姚阡陌向着邵家老宅就冲了过去。
姚阡陌一头撞在邵家老宅紧闭的大门之上,那看似紧闭的邵家老宅大门顿时被姚阡陌撞开,姚阡陌也没有忘了林远,冲进大门后,一把抵住大门,转身朝着林远大喊道:“师兄快些,它们都追上来了!”
林远见姚阡陌那一脸慌张恐惧模样,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片刻之后便冲入了邵家老宅,而那十具尸骸也在即将跟着冲入邵家老宅的那一刻,被姚阡陌猛地合上的邵家老宅大门挡在了门外,不断地撞击大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林远接连喘了一会粗气才缓过了一口气来,他愣了好一会,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居然跑进了邵家老宅!
这里是他能来的地方吗!
林远心中满是惶恐,他向着姚阡陌怒道:“都怪你,怎么跑进这个鬼地方来了!”
姚阡陌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道:“是师兄你自己跟进来的,我又强迫不了你。”
“你!”林远有心想要教训姚阡陌一顿,却又知道到了这个地方他们还是通力合作的好一点,只能咬了咬牙忍了。
听着门外传来的撞门声响,林远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散发着一股阴森之气的邵家老宅,不禁得咬了咬牙——他还是决心杀出去,门外不过是几具尸变的尸体而已,这老宅内的东西可比那些尸体加起来还要吓人。
“师弟,你把门打开,我们杀出去。”林远已经做好了打算,大门一开,趁着姚阡陌吸引那些尸体的注意力,他逃脱的几率极大。
姚阡陌应了一声,又伸手去拉门,只是接连拉了几下,才回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兄,门……开不了了。”
“我来!”林远一怒,一把推开姚阡陌,到了门后,那大门分明都没有栓上,却无论他如何用力,就好似是焊死了一样的,纹丝不动。
林远试了一会,额头流下了冷汗,他看向了院墙——不走正门,走围墙总是可以的吧?
林远想到此处,也不再迟疑,立刻便走到了院墙下,小跑了两步,借着小跑的力量一跃而起——那院墙不过也就一丈高左右,他的修为,想要跃过这院墙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林远还没有能够庆幸,他便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双腿,猛地将他向下一拽,使得刚刚腾身而起的林远陡然坠地,一头磕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声响。
林远痴痴地趴在地上,内心之中满是绝望,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宝贝没有找到,反倒是搭上了一条小命——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师兄,我们是出不去了。”姚阡陌环顾了四周一眼,战战兢兢道,“我们得尽快找到肖师兄他们,与肖师兄他们汇合,才有一线生机。”
“对,对对……”林远过了好久,才摆脱了头晕目眩,他坐起身,摇了摇头,努力摆出一副镇静的姿态,“你跟着我走,我们很快就能跟肖师兄他们汇合了。”
第六章 你们太不厚道,跟我学学以诚待人
林远觉得自己的好运气突然就变成了坏运气——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好不容易有个天降奇缘,给了他一飞冲天的机会,结果呢——先是在茶摊里被妖物迷晕,差点丢了命;本想和中正出身的几个高手攀攀交情,结果又一头撞进了有着必诛妖物的凶地;撞进了凶地也还好,毕竟没有进去,结果呢,现在他正和那个除了生得好看一无是处的家伙在这凶地之中寻找那几位高手!
林远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不断张皇四望,瑟瑟缩缩的姚阡陌,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运气变差,不就是从遇到姚阡陌开始的吗?
一定是这个丧门星,把他的厄运带给了自己,才害得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林远越想越是觉得气恼,想要把姚阡陌掐死的心都有,如果不是想着姚阡陌兴许关键时候还能拿来抵自己一命,他早就下手了!
“林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姚阡陌突然顿住了脚步,停在了前厅的门口。
林远的心猛地一揪,他屏住了呼吸,仔细听了好一阵子,除了隐隐约约似乎是从后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外,他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
“别一惊一乍的,师兄师姐他们都从此地过了,能有什么事!”林远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咬牙说道——他本来就害怕,结果还遇到个胆子比自己更小的姚阡陌,一惊一乍的,让他的心就没有安稳过。
“你仔细听,有窸窸窣窣的,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行的声音。”姚阡陌说着话,抬起头,看向了前厅的二楼。
林远也跟着慢慢地抬起头,只是他的头都还没有完全抬起,倏然便有一滴液体从二楼地板的缝隙中滴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摔落在了林远的跟前——林远讷讷地看着那滴摔碎在自己眼前的,红得发黑的液体——有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那液体之中缓缓飘散了出来,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无法压抑的厌憎和不快,那是来自于鬼物的怨念,缠绕着一缕缕阴气,但凡是个活物,对于这些东西,天然厌恶。
林远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他自取得平妖令以来,虽然没有除过大妖,但是小妖却还是除过好几次的,其中有几次也都陷入了血战之中——但是他所见到的这种东西没有哪一次能像这次这样邪性,怨念与阴气已经完全实体化了,单凭寻常肉眼都可以见到,这怨念多强,足见一斑。
林远愣了一会,猛地抿紧了嘴,转身一把抓住姚阡陌的衣服,向着大门走去:“师弟,我们去大门口等师兄师姐凯旋归来吧。”
二楼一定有什么东西,他们只要踏入前厅一步,也许等着他们的就是死亡。
林远抓着姚阡陌想退,只是他才刚刚迈出两步,就见到了院墙外冒出了十个腐烂的人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发出“嗬嗬”的声音,正将手攀在院墙上,往老宅院子里翻。
“嘶——”
林远倒吸一口冷气,只觉背心一阵发毛,他看了一眼那十个死人头,又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的那滴黑血,顿时是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师兄?”姚阡陌轻轻唤了一声,才将林远惊醒,林远咳了两声,转过身,道:“我辈平妖士平妖,应当一往无前。”
姚阡陌很是赞同地点着头,迈入了前厅之中。
前厅作为会客厅,此刻的模样凌乱,被打翻的桌椅,溅满地面和墙壁的已经凝固的血迹、血手印、血脚印,尤其是堂中所悬的那幅中堂上,如同是泼墨大写意一般地泼洒着一股股已经发黑的血液,在向来者宣告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惨案。
姚阡陌环顾过了前厅一周,微微颔首,旋即抬起头,看了二楼一眼,二楼之上顿时传来“砰”的一声轰响,使得刚刚才艰难迈入前厅的林远也不由得猛地向后一蹿,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这里没有战斗的痕迹,我们接着向前吧,师兄?”姚阡陌看似是在征求林远的意见,却根本不等林远回应,就已经先迈出了步伐,向着前厅深处走去。
前厅深处的屏风后分了左右两条路,皆是回廊,只是因为回廊是绕着一片假山而设的,所以无法将回廊的走向看得真切,也不知道回廊通向了何处。回廊一侧的墙壁上同样沾满了血手印,就好像是有无数人在这墙上涂抹出来一样的,凌乱到了极点。
姚阡陌沉吟了片刻,他抬起头,眺望向正前方的那座楼阁,那就是停云阁。
“师兄,我们走哪边?”
姚阡陌回头看向犹犹豫豫一步步挪过来的林远,林远吞了口唾沫,刚想说话,二楼之上突然又传来了“砰”的一声轰响,使得林远又向后蹿了几步,将刚才好不容易挪出来的距离又都给退了回去。
“师弟……”林远强行压制着声音之中的颤音。
“我们上去看看?”姚阡陌看向楼梯。
林远如同摇拨浪鼓一样地摇头。
姚阡陌见林远那一副瑟缩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林远的身后,露出了一副惊慌的神色:“师兄,你背后……”
“我背后……?”林远瞪大了眼睛,看着姚阡陌那张因为扭曲而显得狰狞的面庞,惊恐万分地小声重复着,他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靠近了他的背后,使得他背心汗毛不自觉得倒竖了起来,浑身的肌肉也在此刻变得僵硬得仿若钢铁——他看不到自己的身后,只是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暗红色的影子。
林远吞了口唾沫,艰难而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随着他的视野缓缓移动,他也一点点地看清了自己身后——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远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顿时放轻松了下来,一边转过头一边说道:“师弟,你再吓我……”
林远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凑到了自己眼前的面孔——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孔,死灰色的面庞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女人一双瞳眸涣散的眼眸里缓缓地滴落着两行暗红的血泪,她与林远对视着,然后嘴角微微一扬,朝着林远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她穿着一身被鲜血染红的衣裙,还不断有鲜血顺着她的裙角不断滴落在地,将她的脚下染得一片血红,使得她散发出一股冲天的血腥气,闷得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救——命——”
林远两眼顿时一翻白,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那女人转身看向了姚阡陌,向着姚阡陌走了过去。
姚阡陌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不说话也不动作,就好像是吓傻了一样的。
女人走到了姚阡陌的跟前,她缓缓伸出了自己苍白的双手,将自己披散在前的长发归拢在了脑后,才露出了有些无辜的神色,满是委屈地说道:“公子,我可没动手啊,他自己吓晕的,不怪我吧?”
“算你有功,他要是不晕过去,跟着他一起行动,实在是太磨蹭了。”
“公子,你居然也会自己动手?”女子抬起手,在脸上抹了抹,眼角流淌的血泪渐渐暗淡,皮肤也从死灰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就连那一双只剩眼白的眼眸里也,也浮现出了一双满是灵气的眸子,她笑嘻嘻地走到了姚阡陌的身前,“我可没看出来,公子原来也是一个愿意干活的。”
姚阡陌白了女子一眼。
女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抬头看了看楼上:“二楼没有什么东西,就是死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几道怨念……不对,好像还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公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啊。”
“别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我可不管。”姚阡陌还不知道女子打的是什么心思么,一个鬼物,当然对蚕食鬼物有着本能的热情。
“知道了知道了,公子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女子说着话,一蹦三跳地拖着那身血衣从楼梯处蹦上了二楼,而姚阡陌也放下了扛着的客商,扔在了地上,抬脚踩在了客商的背心,冷声说道:“再装,小命可就不保了哦。”
客商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此时客商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一股妖异的绿光,将他的瞳眸染得一片妖绿:“你是什么人?”
客商此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的,与之前茶铺之中时的声音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在某个空旷处,声音叠加了太多回声一样的。
“我叫肖成业,乾元道弟子。”姚阡陌咧了咧嘴,一手捏着自己的下颌,笑眯眯地说道。
“肖成业?”客商重复着这个名字,“嘿嘿”冷笑了一声,“乾元道?就凭你?”
“唔,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我堂堂乾元道好歹也曾经名列大正,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也不是毫无底蕴,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抓住你的?”姚阡陌慢慢蹲下身,伸手按住了客商的后脑勺,“你在这个凡人体内种下这道寄神种神识,自以为手法高妙,神不知鬼不觉,是想干什么呢,不如给我说说看?”
“嘿嘿嘿——不可能——”客商冷笑着,脊背躬起,刚刚才想要站起身就被姚阡陌踩在背心上的一脚微微发力重新压了回去。
“你问我问题我都如实相告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却藏着掖着,做什么嘛,又不会偷你家东西。”姚阡陌委屈巴巴地说道,“哎,你们这些人啊,不厚道啊,还是要多跟我学学什么叫做以诚待人啊。”
第七章 你看我美吗
客商瞪大了眼睛,面庞上的一条条青筋爆绽而起,他想要扭头看向身后,却被姚阡陌以膝盖压住背心,以手按住头顶,死死地把他的脸压在了地板上,哪怕是眼角的余光也根本看不到任何有用的景象。
客商愤怒地咆哮:“你……”
“我怎么了?”姚阡陌轻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客商咆哮。
“嘘,小点声,我没聋。”姚阡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客商耳边小声说道,“念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我再说一遍,我是乾元道肖成业,如果你不服的话,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命呢?”
“可恶……”
客商低吼一声,眼眸中那青光变得愈发瘆人,甚至从七窍之中蔓延了出来。
姚阡陌摇了摇头,按住客商后脑勺的手陡然抬起,竟然是从客商的后脖颈中抽出了一缕青光,而客商七窍之中渗出的青光也在瞬间消退。
那被姚阡陌从客商后脖颈处抽出来的青光顿觉不妙,方才想要逃走,却被姚阡陌一把攥在了手里。
“记住我的名字,下次听到肖成业三个字,记得给我躲远点。”姚阡陌说着话,猛地握紧了拳头,那一缕青光顿时破碎成为了无数荧辉,缓缓洒落,消散在了风中。
“公子,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以诚待人的?”从楼梯下来的女子歪着头,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哎,这么被我的贴身侍女怀疑,是不是我做人失败?”姚阡陌双手笼在了袖子里,笑着眯起了眼睛,很是和蔼可亲地问道。
女子看着姚阡陌的那一副表情,翻了一个白眼,冷笑道:“姚阡陌,我跟你说,你这套在别人跟前好使,跟老娘不好使,滚一边去。”
姚阡陌微微咋舌:“以下犯上,目无尊长,怎么,你真以为我不敢以血契惩罚你了?”
女子很是不屑地“嘁”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斜觑着姚阡陌不说话,她与姚阡陌之间签订了驱驭一道修士之间最公平的契约——血契,血契存在,她就必须要听从姚阡陌的命令,如果违抗,姚阡陌可以任意地以血契予以惩罚,但是在姚阡陌死后,她能够重获自由,姚阡陌的血肉还要沦为她的食物来帮助她取得修为上的突破。
“好青霜,快告诉我,楼上有什么?”姚阡陌泫然欲泣。
青霜扶额翻白眼,觉得自己会跟姚阡陌签血契实在是丢人现眼:“除了几道已经被我打散的怨念,就是胎衣,那个胎衣脱下来应该有二十来天了吧,怨念极重,血迹都没有干透。更奇怪的是,那胎衣似乎来自于妖族,却沾染上了阴邪的鬼魅气息,难怪我会觉得那么古怪。”
姚阡陌的眉头微微一挑,妖族的胎衣,沾染上了鬼魅气息,有些意思。
“公子,你说是不是有哪个死鬼借胎还魂?”青霜眼里净是希望的光彩,她说着话,吞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唇,“公子,把借胎还魂的死鬼抓住了就交给我处理吧?”
“你处理?”姚阡陌微微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青霜。
青霜撇了撇嘴:“我好歹追随公子这么久了,比当初有长进不少。”
“少打歪主意。”姚阡陌站起身,重新将客商扛在了肩头,“鬼魅吞食鬼魅精进是快,但是却如同养蛊,吞食一只便丧失一分自我,到得后来,不过是怨魂的聚合体,你也不再是今日之你了。”
青霜有些娇嗔地“哼”了一声,身形骤然消散,只有姚阡陌腰间挂着的那枚翠绿玉佩变得鲜艳了几分,如同大雨洗过的竹叶一般,流光溢彩,苍翠欲滴。
姚阡陌一肩扛着客商,一肩扛着林远,穿过了前厅便向着后院走去。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倒不介意在这座邵家老宅里好好玩玩,但是可惜的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第一是肖成业来历绝对不同一般,他在茶摊里见到客商的第一眼就称呼客商为“客商”,但是这名客商却连任何货物都没有携带,浑身上下就没有能够显露出身份的东西,肖成业却能随口叫出他的职业,这就说明这名客商只怕早就在肖成业的视野之中,肖成业关心的当然不会是这个客商本人,而是寄居在客商体内的那一缕神识。
这样一个值得怀疑的人凑巧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让姚阡陌不得不怀疑肖成业的动机,所以,与肖成业同行的杨芸和李瑟二人的安全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肖成业如果怀有歹意的话,等到此间事了,这二人只怕是要死无全尸了。
第二则是姚阡陌来到牛角沟的目的。
真正吸引姚阡陌的并不是这座邵家老宅,而是邵家老宅后面那片大山,就在几天前,姚阡陌就察觉到了牛角沟后的那片山林之中地气流动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汲取地气。那不可能是人或者妖,人和妖的身体容纳不了那么多的地气,所以要不然就是有异宝即将成形,要不然就是有异物即将诞生。
在听闻了邵家老宅的事情之后,姚阡陌就觉得是异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极大可能就是异物了。这种异物一旦成形,如果不早些处理妥当的话,只怕会成为一场大灾厄。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走到哪里都一堆麻烦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什么差事都往自己身上扔。
自己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呢?
姚阡陌有些委屈地想,自己这辈子可从来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一个以诚待人的老实人,老天却如此待他,实在是有眼无珠。
难受,想哭。
两条回廊的尽头又在后院门口汇合到了一起,姚阡陌走过的一边看起来显得清爽许多,而另外一边则看起来有些阴霾低沉,给人一种压抑之感——分明都在一个院落之内,光照条件如出一辙,却在视觉上出现了如此差别,看起来难免有些诡异。
“吱呀——”
一声有些刺耳的声响蓦地传来,姚阡陌抬起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就是停云阁,停云阁楼顶的窗户上此时映照出了一个女人的影子——那个影子缓缓地移动着,同时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的声音从高处飘落了下来。
姚阡陌眉眼一挑,笑吟吟地说道:“姐姐好雅兴,不如我们一道唱一曲夫妻双双把家还吧——”
姚阡陌说着,清了清嗓子,旋即捏着嗓子唱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我与姐姐来相会~”
姚阡陌方才唱了两句,那女子唱戏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旋即停云阁高处朝着后院大门的一扇窗户“砰”的一声便打开了,一名素衣的女子出现在了窗中。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年纪,面容姣好,堪称角色,只是脸色苍白,双眸之中满是楚楚可怜之色,令人怜惜。
那女子斜倚着窗棂,缓缓开口,缥缈的声音旋即从远方飘入了姚阡陌的耳中:“公子,奴家美吗?”
“姐姐当然很美了。”
“公子可喜欢奴家?”
“喜欢的,喜欢的。”姚阡陌疯狂点头,“姐姐这般美丽的女子,我哪里能不喜欢呢?”
“那公子来这楼阁之上与我相会可好?”
“姐姐,那是你美还是我美呢?”姚阡陌突然开口。
那斜倚着窗棂的女子蓦地一愣,双眼之中显露出了几分迷茫的色彩来,显然是没有料到姚阡陌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好姐姐,你说我美吗?”姚阡陌的声音也蓦地变得缥缈而温柔起来。
那女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比姐姐美,对吗?”
女子依然点头。
“那姐姐可喜欢我?”姚阡陌有些娇羞地半转过头,只留了个侧脸给那女子。
那女子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好姐姐,你下来找我,可好?”姚阡陌回眸一笑。
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将斜倚着窗棂的身子抬起,想要向外探来,只是她的身子才刚刚探出,便好似是被一股无形力量攥住了一般的,径直拖回了停云阁中,方才打开的窗户也跟着“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
“公子,我快要吐了。”腰间翡翠发出了青霜的声音。
“诶,你这个死鬼,怎么说话的呢?”姚阡陌就好似是演戏还没有过瘾一样的,继续捏着嗓子,“公子我魅力过人,连女妖姐姐都被我迷住啦,可惜她家里管得严,不肯让她与我相会——哎,封建礼教反对自由恋爱,压迫妇女,可是要不得的。”
“公子,我信你,我求你你快闭嘴吧。”
“也罢也罢,谁叫你家公子是个痴情种子,今日隔窗一见,情根深种,哪怕明知她爹妈是个老古董,也要为了美人儿放心去见一见了。”
“月殿神仙归洞天,此地空余杨柳烟。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人方便,怎禁得意马心猿。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今番是定把这透骨相思病儿缠~”
姚阡陌哼着小调,便向着院子深处走去。
而此刻的停云阁里,肖成业三人正顺着狭窄的楼道缓缓前进,肖成业提着重剑在前,杨芸走在后方,居中的李瑟则一边行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这条仅有三尺余宽的楼道以微小的弧度曲折向上蜿蜒,每走约摸十余丈的距离,楼道便会转角,如此反复。
“师弟,可有什么结果?”肖成业神色无比凝重。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太久了——进入邵家老宅之后,他们斩了几条无足轻重的怨魂,顺利地进入了这座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停云阁,他们以其他厉鬼的实力来衡量,本来以为这停云阁里应当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结果进了停云阁至今都一直在这楼道之中打转,连正主都没撞见。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察觉,但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才终于发现这停云阁似乎也算是个阵法,他们是被困在这阵法之中了,所以才一直在楼道之中打转。肖成业与杨芸都不擅此道,李瑟虽然也不主修,但是所修的与此道还算接近,因此便由李瑟观察,寻找破阵的契机。
李瑟沉吟道:“我也不知晓说得准不准……”
“但说无妨。”
“此地的阵法有些怪异,既有妖物的妖气,又有鬼物的阴气,交相混杂,其中好似还有别的什么人对这个阵法做过手脚……”李瑟顿了顿,眉头紧皱,“这就导致这个阵法极度繁复,千丝万缕,纠缠在了一起,很难理出个头绪来。”
“破阵无望吗?”肖成业握了握手中大剑,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我还是要先……”
李瑟话还没说完,肖成业却骤然一件猛地劈向李瑟,李瑟神情骤变,想要躲闪,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见到那大剑扫出的银色剑光当头就向着自己砸落了下来!
第八章 圈套
李瑟想要躲,却已经躲不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剑光向着自己砸下来,眼中满是不解——但是当剑光几乎擦着他的身躯而过的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剑不是向着自己砸落的!
李瑟迅速地转身,便只见一个面色惨白,瞪着涣散双眸,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地板上冒出了上半身,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一股股红得发黑的怨气在她的体表不断翻腾,正低吼着向着杨芸冲去!
杨芸不擅长正面战斗,她只能向李瑟靠拢,寻求李瑟和肖成业的庇护,肖成业反应极快,几乎是在那个女人现身的同时就挥剑斩落,此刻正好挡在了那个女人身前,与女人挥动的手爪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阵沉闷声响,挡住了那女人的一击。
李瑟拔出腰间法剑,剑上雷光跃动,只是还来不及施展出手,那女人便低吼一声,骤然下沉,又失去了踪影。
肖成业咬了咬牙,李瑟也皱起了眉头——这里是那个女人的地盘,那个女人时不时地这么偷袭一次,他们若是不能尽快破阵的话,一旦有一次没能及时应对,出现了负伤,那局面只怕会迅速恶化。
杨芸微微吐出了一口气,还来不及道谢,蓦地便只见一条条手臂从楼道的各处猛地伸出,牵住三人的衣服,抓住三人的脚踝,就好像是要限制三人的行动一般。
“孽障!”肖成业大喝一声,手中大剑猛地顿地,顿时便以大剑为中心产生了一股迅速向外扩散的银白风暴,使得那一条条手臂在一阵哀嚎声中迅速地缩回,不敢与这场银白的风暴正面对抗——毕竟不是正主,不值一提。
也正是在银白风暴扩散开后的一瞬间,肖成业的身前又猛地伸出了一双手臂——一双惨白的,纤细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肖成业的脚踝,连带着将肖成业向着地板下方拖拽了下去。
肖成业拖动大剑,带着浑厚的剑气斩落在那双手臂之上,顿时便将那两条手臂斩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之中翻涌出了红黑的血液,就好似是泉涌一样,瞬间便流淌了一地,将肖成业团团包围,从中逸散而出的令人难以承受的深重怨气顿时便化为了一团迷雾将肖成业的视线彻底遮挡。
李瑟见肖成业似乎陷入了苦战之中,不敢怠慢,当即便默诵口诀,在法剑之上凝聚起一道雷光,向着那团血雾便刺了过去——天地之间,最烈莫过于雷法,辟邪驱鬼都以雷法最为上乘,他修为虽然稍逊肖成业一筹,但是依仗雷法对阴邪鬼物的克制,也许正好能撕裂开这重重血雾,帮上肖成业些许。
杨茹有心想要支援,但是奈何楼道之中实在太过狭窄,她根本施展不开,只能看着李瑟一剑刺入那血雾之中。
电光跃动,顿时便将那浓浓的血雾撕裂开了一条口子,那看似比夜色还要深沉的血雾在破开一条缺口之后顿时消散,让李瑟也有些始料未及。
“杨茹小心!”
肖成业大喊一声,一把将李瑟向一旁推开,自己抢上前一步,向着那双从地板中伸向杨茹的手便斩落了下去——但是肖成业这一剑还没有斩落在那双惨白的手臂之上,那双手臂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顿时遁身而去,肖成业一愣,旋即心中陡然一沉。
糟了,上当了!
肖成业猛地扭头,便只见自己身侧方才被自己推开的李瑟腹部已经破开了一个窟窿,一条惨白的手臂从墙壁上伸出,从李瑟的背后插入了李瑟的肉体,破体而出,带出了淋漓的鲜血。
那条手臂猛将李瑟的肠子攥在了手里,猛地一捏竟然是将那些肠子捏得寸断,使得脸色惨白的李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肖成业怒吼一声,大剑猛地插入了墙体之中,他奋力一震,将剑气沿着墙壁四散扩张,使得那条手臂这才猛地收回了墙中。
但是肖成业知道这还远没有结束,那个女人已经取得先机,她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的攻势绝对是一波连着一波,不会给他们休整调养的机会,至少也要先把重伤的李瑟活活熬死才肯罢休。
肖成业一把扶住了向下滑落的李瑟,同时向前一步到了杨茹跟前,还来不及沟通应对,他们来处的楼道却猛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是沉闷,就好像是狂奔中的雷云一样。
肖成业与杨茹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慌,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古怪的东西不成?
那沉闷的轰鸣越来越近,以及到达了他们视野尽头的楼道转角处,肖成业已经做好了提剑劈落的准备,但是下一刻便只见一名白衣青年左右两肩各扛着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姚阡陌?
“肖师兄,李师兄,杨师姐,我可算是追上你们了……”姚阡陌在二人跟前停了下来,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你怎么来了?”肖成业陡然一惊,目光更是不由得从那名客商身上扫过,这下可糟了,姚阡陌进来倒是小事,但是他把这个客商带进来,天知道这个客商体内的那一缕神念的主人此刻到底在打什么盘算。
“不……不好…………诈尸……有鬼……”姚阡陌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说道,他看了李瑟一眼,“哎呀,李师兄他这是……”
杨茹这才回过神来,一把从肖成业手里接过了李瑟,将李瑟平放在地,迅速地从自己袖中取出了几只银针,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先是将药粉撒在了李瑟的伤口上,使得李瑟那被洞穿的伤口迅速止血,又用银针飞织,以最快的速度将肖成业断裂的肠子的两端接合了起来。
杨茹面对着李瑟那令人有些骇然的伤口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是双手翻转,却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只有不断从额头浸出的冷汗在显示着她的压力之大。
肖成业没有说话,他死死地抓着大剑,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那个女人——但是奇怪的却是直到杨茹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坐倒在地,那个女人也没有再出现。
“有什么危险吗?”肖成业满是不安地问道,他作为这只小队的领导者,他必须要对所有成员的伤亡负责。
杨芸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看了一眼同样满脸虚汗的李瑟,才有些神情恍惚地说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条件有限,我也只能做一些应急的处置,稍有不慎,李师兄的伤势都可能会恶化。还是需要尽快返回进行更全面的处理,才能避免留下严重的隐患。”
肖成业点了点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命保住了。他这才看向姚阡陌,问道:“你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外的那十具尸骸诈尸了,把我和林师兄赶进了这宅子里,我们没有办法,就一直硬着头皮走了下来。我在院子门口,看到这停云阁楼顶有个女子探出身里,就走了进来,却不曾想进了停云阁,就一直在这楼道里打转,不知怎么的,就到这里来了。”姚阡陌说着话拍着胸脯,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那他是怎么回事?”肖成业看向林远。
“林师兄看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被吓晕了过去。”
杨芸也试探了一下姚阡陌放下来的林远,道:“没有大碍,只是晕厥了过去,无妨。”
杨芸说完话,众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这沉默很快就被整个空间的剧烈颤抖所打破——他们脚下的地板,四周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就像是发生了剧烈的地震一样。
怎么一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也拿不准主意,杨茹和姚阡陌都看向了肖成业——这里肖成业的修为最深厚,自然万事都由肖成业来拿主意。
“走!”肖成业大喝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起了这个变故,但是此地不宜久留,他说着话,一把抄起了那客商扛在肩上,“杨芸,你带李瑟,姚阡陌,你带林远,跟着我,别掉队了。”
肖成业扛起客商,便快步向前走去,杨芸和姚阡陌二人也各自扛起一名伤员,紧紧地跟在肖成业的身后,顺着过道一直向前。
三人行走了约摸有一两里地的距离,楼道的尽头终于不再是转角,而是变成了一道向上的木质楼梯,走出来了?
肖成业有些不确信,他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剑到底有没有伤到那个女人,如果没有的话,那这个楼梯怎么看怎么都不怀好意。
但是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咬了咬牙,道:“你们跟着我,稍微有些距离,不要离太远了,以防有个万一。”
他既怕那个女人从正面突袭把身后之人卷进来,又担心女人又从背面偷袭让自己无法及时救下几人,只能采取这么个办法——实在不行,就用肩上扛着的这位可以当做肉盾,他倒要看看这位能装到什么时候。
走在杨芸和肖成业二人之间的姚阡陌见肖成业的举动不由得微微眨了眨眼,心中不禁有些嘀咕,这个肖成业好像没有什么恶意啊,那自己是不是平白无故地帮他结了一桩仇啊?
不过姚阡陌转念一想,反正肖成业早就盯上了这个客商了,结仇是迟早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帮肖成业把这个时间稍微提前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反倒还帮肖成业省了一些口舌,肖成业应该是要感谢自己的。
肖成业提着大剑,沿着楼梯缓缓上升,行过九阶台阶后便又是一个转角,肖成业迅速地转过身,原本以为会埋伏在转角之后的妖物也没有出现,肖成业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确认了姚阡陌和杨茹依然紧紧跟在自己身后才继续向前。
从楼梯出口出来,出现在肖成业眼前的不再是狭窄的走廊,而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除了木地板,和木地板上已经变得一片暗红的血液之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肖成业又确认了几人跟在自己身后才迈入了房间。
“这里是……”
肖成业微微蹙眉,他走向了房间的窗户,将窗户猛地推开,向外望去,便可以俯瞰整个邵家老宅,从俯瞰的高度判断,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当就是停云阁的最高处。
就这么轻易就上来了?
肖成业有些困惑,他蓦地一回头,却发现楼梯的出口已然消失,墙壁之上再没有了任何的痕迹,他被独自封闭在了停云阁高处!
怎么会?
他分明看着杨茹和姚阡陌紧跟着他的,为什么就只有他进入了这个房间?
自己上当了?
肖成业顿时一慌,还来不及多做反应,一道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便已经从停云阁的屋顶猛地扑落了下来!
肖成业下意识地挥动大剑,向着那扑落下来的身影砸去,与那身影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金属交接的声响,一连串火星随之疯狂四溅。
肖成业此时也终于看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突然袭击自己——那就是那个方才在楼道之中不断偷袭他们的人,她的手爪上还沾染着李瑟的鲜血和肉末。
真正令肖成业在意的还是这个女人的腹部隆起,有一滴滴污血不断地从女人的双股之间滴落而下,散发出一股股恶臭腥味。
这就是邵家的那位二奶奶?
他原本以为邵家二奶奶是化为鬼魂来此作祟,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位二奶奶是连尸身都回来了,而且看样子,已经完全被怨气所吞噬,除了击杀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可能。
她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肖成业神色一凛,握剑的右手猛地发力,将那被大剑格挡的女人甩了出去——那女人的身形“砰”的一声撞击在了屋顶之上,却并没有掉落下来,而是如同蜘蛛一样攀附在屋顶之上,翻着只有眼白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肖成业。
肖成业冷哼了一声,左手抓起了客商,径直将客商向着那女人扔了过去——藏,我看你怎么藏!
那还在空中飞行的客商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里多少有些幽怨和无奈——公子心软,她能怎么办呢?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低吼了一声,向着自己伸出了双手的女人,右手袖口微微一抬,千万条如同发丝一般的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血丝便从袖中呼啸而出,与那女人的双手撞击在了一起。
那女人一把抓住了血丝,喉头深处发出了更加兴奋的嘶吼来,双臂猛地发力,竟然是想要将客商拉拽到自己的跟前。
青霜懒得跟女人周旋,袖中的血丝蓦地崩断,同时左手袖口里也飞出了血丝,轰击在了远离女人的屋顶之上,穿透墙体而入,他借着这根血丝拉拽的力量,强行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而后也倒立站在了屋顶之上,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
停云阁顶,肖成业、青霜与女人顿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三角平衡。
那个女人低吼着,对于手中那截血丝似乎很是满意,她将血丝胡乱地塞入了自己的口中,疯狂地咀嚼了一阵之后,看向青霜的目光变得更加贪婪和凶残起来,但是地上那个紧握大剑的身影却使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青霜的目光则始终落在肖成业的身上,公子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没有完成,她得想法试探一下肖成业,看看肖成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是什么人?”青霜发出了瓮声瓮气的声音。
肖成业皱了皱眉:“亥天君,久别了。”
亥天君?
客商皱了皱眉,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然后立即便道:“嘿,以邻为壑,你以为我会那么蠢吗?”
客商说完话,两眼顿时一翻白,袖中血丝瞬间消失无形,身躯猛地坠落了下来,一缕青光同时从客商脖颈处逸散而出,向着窗外飘散而去——只是当这缕青光刚刚到达窗口之时,就好似是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之上一样的,顿时被弹回了房中。
与此同时,方才还开着的窗户尽皆紧闭,屋顶上攀附着的女人的喉头蠕动着,有涎水从她的嘴角流淌了下来,她的眼中,满是贪婪。
第九章 一体双魂
肖成业的压力变得很大。
他有实力自保,但是麻烦的是他现在还得提防那个客商。
他现在只希望那缕神识能够和那个女人打起来,这样他就能置身事外。
被弹回了停云阁里的那缕神识也很绝望,她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
“好青霜,你就答应人家嘛~”在停云阁里走着的时候,姚阡陌又开始怪声怪气地说道。
“公子,你不要脸,我还是要脸的。”
“好青霜,我的脸这么好看,你即便不要脸,我的脸给你匀一匀,咱们都还是极好看的。”
“……公子……你也还是要点脸吧……”
“你就不心疼我吗?”姚阡陌可怜兮兮地说道。
“公子,我真后悔我当初听了你的话,跟着你上路。”
“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哎。”翡翠玉佩中一缕青色光辉涌出,进入了客商的脖颈之中,客商随之睁开眼睛,露出了有些嫌恶的神色,用那个女声说道,“早知道公子你是这样的人,我就是当个魂飞魄散,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也不跟着公子了。”
“你去诈肖成业,看看能不能探出那个在此人体内下寄神种的人的身份。”姚阡陌说道。
“只诈身份,不干其他的?”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当然,我还能骗你吗?”姚阡陌信誓旦旦地指天地为证,“我在这里发誓,姚阡陌此时此刻绝不骗人哪怕半个字!”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姚阡陌说的是他没有骗过人半个字,可没有说不骗鬼啊。
她心中暗骂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想要显露真身,但是一旦显露真身又会暴露方才诈了肖成业的事实——但是若是保持目前这种一缕灵光的姿态,她要怎么作战!
姚阡陌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你给老娘等着,此事完了,老娘活撕了你!
青霜又暗骂了一声,无可奈何,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她知道那个女人对她的渴望肯定远甚于想要杀死肖成业的渴望——鬼物吞噬鬼物几乎是种本能,即便是她这种灵智已算清明的存在依然有些难以抵挡吞噬鬼物的诱惑,更何况那个女人很明显已经完全被怨念所吞噬了,行事之剩下了本能,根本没有一丁点的理智可言。
青霜还在警戒提防,那女人便已经手足并用,缓慢地向着青霜爬行了过来。
青霜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已经做好了先逃窜拖延时间的准备,那女人却陡然扑向了肖成业!
声东击西!
怎么会?
她不是已经完全怨念所吞噬了么,怎么还会保持这样高度的理智,甚至还能使诈?
青霜有些糊涂了,而肖成业原本也以为那女人是对那一缕灵光更感兴趣,却没有想到这又是一个圈套——好在他也不是全无防备,就在女人扑向他的瞬间,他怒吼一声,双手抓住大剑的剑柄,将大剑向上扬起,扫出了一片银色残影,向着那女人就轰击了过去。
肖成业用剑从来就没有花招,只有一个诀窍——力道!
只要力道足够,再坚不可摧的防御也给你碾碎成为齑粉!
再快速的身法,也要被卷入剑罡之中!
“轰!”
大剑再度与女人扑来的双手碰撞,这一次,双手发力,扫出了足够距离得以积蓄饱满力道的一剑如同劈开竹筒一般的顺利地斩入了那女人的双手手掌之中,劈开了女人的血肉,斩裂了女人的掌骨,一直劈入了女人的腕骨处,才卡在了骨骼的缝隙之中。
肖成业察觉到了大剑卡顿在了骨骼缝隙之中,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反倒是手腕一转,一股巧劲顺势带动大剑也旋转而起,顿时卡在腕骨处的大剑剑锋上翻,破开了女人的手腕,带着锋芒而出,使得那女人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哀嚎!
肖成业一击得手,还来不及庆幸,突然便只觉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自己的双脚脚踝——肖成业用眼角的余光一看,却只见是一条染满了血污的脐带——那条脐带的一端还连着那个女人。
肖成业嘴角一抽,他也没有想到,女人还藏着这样一个后手。
缠绕住了肖成业双脚脚踝的脐带猛地收拢,使得肖成业双脚被迫收拢,还保持着出剑姿态的肖成业一时之间无法维持自身的平衡,顿时便向前扑去。
肖成业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远处那团一副要坐收渔利之态的灵光,冷哼了一声,知晓自己已经不能再藏拙了,他怒吼一声,手中大剑翻转,被他猛地插入了地板之中,他双臂肌肉在瞬间猛地鼓起,随着肖成业的一声怒吼,一股风暴骤然自肖成业的体内疯狂涌出,甚至形成了乳白色的淡淡光泽,远远看去,就好似是一个虚淡的人影与肖成业的肉体重叠在了一起。
青霜见肖成业的模样也不禁得有些诧异,这……
两副魂魄同体?
这两副魂魄不会互相打架,互相吞噬的么?
这个肖成业到底是什么人?
公子怎么老盯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肖成业怒吼咆哮,双足猛地发力,将那根缠绕住了他双踝的脐带径直震碎,那女人低吼一声,翻身向后逃避而去。
但是肖成业却并不准备放过那个女人,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能支撑他唤醒另一个自己太久,他必须速战速决,先斩这个女人,再除那道灵光!
必须在力量消退之前!
肖成业身前大剑骤然自己升腾而起,化为一道凌冽白虹,向着那女人紧追而去!
与此同时,那与肖成业重叠的人形虚影也右手比出剑指,带着一道虚无的剑意向着青霜疾刺而来!
青霜见得那道剑意很是强烈,刺得她的魂魄躁动不安,这使得她内心不免也有些慌乱——她经过这些日子的温养,魂魄已经算是稳固了,但是只是一道虚无的剑意就使得她魂魄又开始躁动不安,这显然是魂魄要散去的前兆。
高手!
肖成业的体内潜藏着另外一个高手!
青霜不敢硬撼这一道虚无的剑意,她所能做的,就是一边迅速地向后退却,一边凝结出一道道血丝封堵在自己身前,用来消磨那一道虚无剑意。
“嗤——”
“嗤——”
“嗤——”
面对着那一道虚无剑意,血丝交织而成的防线脆弱得根本就不堪一击,只不过是刹那之间便全部崩碎,而那道虚无剑意则已经抵在了青霜的身前。
姚阡陌,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青霜暗骂一声,全然不在乎她现在其实已经是鬼,她再死上一回,就是魂飞魄散了。
“当!”
就在那道虚无剑意即将刺入青霜的灵光之中,将青霜的魂魄震散之时,一枚翠绿的玉佩却不知道从何处飞来,抵在了那一道虚无剑意之前——那势如破竹虚无剑意冲击在那枚玉佩之上时就好似是小溪遭遇了大坝一样的,再也难以前进分寸,哪怕剑意之后的那个缥缈身影再度催动,也不过只是将那枚玉佩震得微微震颤而已,竟然是难以破开分毫。
肖成业的额头浸出了豆大的汗珠,浑身的衣物被汗水所浸透,那道灵光那边的变故他已经尽收眼底,心中暗恨,却又没有办法,因为对付那灵光的已经是他最强的一招了,而他自己还需要对付那个女人。
呼啸而出的大剑逼得那个女人节节败退,她甚至连像样的防御都没有,就被大剑贯穿了胸膛,而后被大剑带着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之上——从大剑之中涌出的一道道剑气不断地渗入女人的体内,使得女人的躯体就好似是风雨之中的海面一样不断起伏,但是却没有一道剑气能够如肖成业所预期的那般破开女人的躯体而出,就别提将女人撕成碎片了。
糟了。
肖成业知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问题,他应该将两招的对象交换的——但是没有办法,亥天君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为了稳妥起见,他不得不将亥天君作为自己的主要对象。
肖成业咬了咬牙,那一道维持着虚无剑意的身影开始变得虚淡了起来。
青霜也出了一口气,但是旋即整颗心却猛地一颤。
作为鬼物的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鬼物的气息,这气息让哪怕是她也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恐惧,她终于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女人的腹部之上。
女人全身的皮肤都在不断地起伏着,只有女人隆起的腹部却风平浪静——那些剑气可不会怜香惜玉绕过女人腹内的胎儿,但是女人的腹部却是如此安静,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所有涌去女人腹部的剑气都被那里存在的某个东西给吞噬了。
一个……可怕的鬼物。
“啊——”
女人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嚎,她就好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一样的,惨烈至极,同时那原本就不断地从女人股间滴落的污血在瞬间变成了一片污血的瀑布——那污血在涌出来的瞬间便开始疯狂扩张,在眨眼之间便将整个停云阁的地板所淹没,血水一直淹没到了肖成业的脚踝!
肖成业瞪大了眼睛。
久经战阵的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他眼前的这个鬼物不是他能够应付得了的!
“一起上!”青霜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大喊一声,“要不然,今天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第十章 心怀鬼胎
“一起上!”青霜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大喊一声,“要不然,今天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一声大喝,使得肖成业蓦地一愣,他有些迷糊——你不过就是一道寄神种,没了就没了,结果再坏也不过就是本体受些伤需要疗养而已,什么叫做死在这里?
难道这道灵光不是亥天君的寄神种?
但是不应该啊,他可是千辛万苦才确认了那客商体内有着寄神种,一路尾随客商来此的,他没有道理会看错。
难道亥天君竟然将自己完整的元神都寄托在了这客商体内?
肖成业有些不敢相信,亥天君那般谨小慎微的人,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的。
肖成业还在惊疑不定之间,青霜已经凝结出了千道血丝,呼啸着向着女子冲击了过去——那血丝铺天盖地的,眼见得根本不给那女子丝毫逃生的空间,但是却在抵达女子身前不过一尺的距离蓦地一滞,尽皆停了下来,就好像是即将扑落下来的浪头停住了一样,诡异万分。
“你还在迟疑什么!”
青霜恼恨地骂了一声,肖成业嘴角微微一抽,右手剑指一挥,那已经几近于虚无的人影也随之猛地一挥剑指,那道虚无剑意也随着这一挥,骤然调转了方向,向着那女子便斩击了下去!
肖成业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也清楚,目前的局面,亥天君的寄居元神应当没有力量杀死自己,反倒是那个女人的修为高于灵光,有着能够击杀他的可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先从这女人的手里活下来,再考虑其他的!
“咻——!”
剑意尖啸,转瞬便已经到了那女子的身前,已经被大剑钉在墙体之上的女子根本无法躲闪,眼睁睁地见着那道剑意向着她隆起的小腹便刺了下去!
这里才是关键所在!
那道剑意爆发出璀璨光辉,比起看似声势浩大的血丝来进展更为巨大,它的剑锋已经抵住了女人的腹部,甚至将女人的衣裙撕开了一条裂口,但是却依然并没有能够撕开女人的身躯!
女人腹中所隐藏着的东西,用一股更为巨大的力量,强行接住了这一剑!
肖成业的手臂有些发麻,双脚更是不禁得颤抖了起来,他看着那越来越虚淡的人影,心中焦躁之意变得越来越难以平息——他支撑不了多久了,再过片刻,还不能解决眼前这个敌人的话,他将承受唤醒双魂的反噬,轻则脱力,重则昏迷,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死路一条!
肖成业咬紧了牙关,喉头发出了一阵低吼,双眼蓦地有些发红,浑身的骨骼都发出了一阵“咔擦”的声响,就好像是骨骼被硬生生地掰断了一样的,在这一阵阵声响之中,肖成业的身体也发生了如同筛糠的抖动,他的身体也在抖动之中迅速地拔高,原本就魁梧健壮的身躯,在瞬间变成了如同站立着的一头巨熊!
肖成业嘶吼一声,整个人不再站立在原地御剑,而是向着那个女人就冲击了过去——他奔跑的姿势并不好看,看起来有些像是一头凶兽扑向自己的猎物,他的每一步踩踏在染血的地板之上,都会将地上流动的污血践踏得四处飞溅,就好似是这楼阁之中下起了一场血腥的大雨。
只不过是转瞬之间,肖成业就已经冲到了那女人的身前,他一手抓住大剑,一手按住女人的头颅,同时一脚踹向了女人的腹部——他的两手一脚同时发力,大剑骤然向下一压,发出了一阵“咔擦”的声响,硬生生地将女人竖剖而开,而女人的颈骨也被他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折断,整颗头颅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但是肖成业的脚却没有能够落下——女人的腹部已经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早已死亡的血肉撕裂开的伤口里并没有鲜血溢出,只有一只苍白的,还沾染着污血的小手伸了出来。
那是一个婴儿的手,小小的,很是可爱——但是就是这样一只小小的手,却偏偏接住了肖成业的脚。
“咯咯咯——”
女人的腹中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那怪笑使得青霜只觉背心一阵发毛——果然,这个女人的尸骸只不过是一个容器,真正在作祟的是她腹中那个怪物,所以这具女尸才会使诈——她肚子的是个有着高度智慧的怪物,那个胎衣就是这个怪物的胎衣,他早就诞生了,却非要躲回这个女人的肚子里隐藏自己的存在。
“啊——”
肖成业怒吼,大剑举起,身后那虚影也骤然与肖成业身形重叠,使得那大剑与虚无剑意也重叠在了一起,虚实之间的完美重合,使得他递出的这一剑的威势还没有落在女人的身上就已经先将四周的墙体震出了无尽的裂纹。
青霜狠狠咬牙,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她显露出了自己的真身,一身血衣在剑气激起的风暴之中飘舞,满头黑发呼啸着席卷而出,在延伸向那女人的过程之中不断地染上一点点血色,变成了血丝,与向前冲击出的血丝混合在了一起。
一股股血丝绸彼此缠绕,拧成了一根根极粗的麻花,就像是被打下的钉子一样,向着那女人落了下去——杀了那个鬼胎,不然鬼胎必成大患!
“咯咯咯——”
鬼胎面对着两个人的围攻,依然怪笑不止,他那接住肖成业一脚的小手微微向前一推,肖成业那如山巍峨的身形便顿时被掀得向后仰去——肖成业都还没有来得及重新站稳,地面上流动的污血就骤然沸腾了起来,形成了数十个人影,有的抱住了肖成业的腿,有的抱住了肖成业的腰,总之使得肖成业身上挂满了这些血人。
血人想要将肖成业拖入污血之中,却被一股股自与肖成业重叠的虚影身上所迸发出来的剑气撕扯出一条条裂口,然后这些裂口对于血人来说却没有能够形成任何的威胁,剑气穿透之后,便又有流动的污血将这些裂口填补而上,反倒是肖成业的身体一点点地被包覆上了一层污血的粘膜。
伥鬼!
青霜知道那些血人都是怎么回事,那是被那个鬼胎所摄取的魂魄炼制而成的鬼魂,任其驱使,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只怕就是这邵家老宅的亡者!
污血只是一个寄托,不打散伥鬼魂魄的话,这些血人永远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青霜暗骂一声该死,她知道怎么打散那些伥鬼的鬼魂,但是她的长发却已经被那只小手死死地攥住。
“啊——”
青霜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啸,使得整个空间都剧烈震荡了起来,她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一片死灰,瞳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流淌出了血泪的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白,而她的那身血衣的表面也随之散发出了一缕缕不祥的黑色的气息,就像是燃烧纸张之后随风飘散的灰烬一样,有的气息落在沾染污血的地面上,竟然将那些污血也灼烧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地面来。
老娘当年,也是一条凶狠的厉鬼,要比狠,老娘没输过!
而那女人也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嗬嗬”呻吟,那双涣散的眼眸之中竟然显露出了几分贪婪的光芒来——那是她作为鬼物的本能。
“吼——”
女人嘶吼,双手也抓紧了青霜的血发,有一缕缕从血发之间浸出的不祥之气顺着她的双臂,一直蔓延到了女人的面庞,被女人吸入了鼻腔之中,使得女人愈发地兴奋了起来。
“咯咯咯——”
女人腹中的鬼胎发出了一阵怪笑,那个女人蓦地一个战栗,竟然是停止了吸收不祥之气,任由那不祥之气全部汇聚到了女人的腹部,从女人腹部的裂口渗入了女人的腹中,被那只鬼胎所吸收——它才是真正的主人,那只女鬼有什么资格吸收如此精纯的怨念?
愈来愈多的怨念被鬼胎所吸收,甚至开始有怨念从女鬼的体表浸出,如同云气一般垂落在地,使得那些伥鬼也都发出了兴奋的呼号——被伥鬼与污血所包裹的肖成业根本看不清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撑不住了。
瞬间,剑气消散,大剑“当啷”落地,肖成业整个人都被那些伥鬼所压倒,按入了血污之中——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任何人有闲暇去顾及肖成业到底如何——鬼胎忙着从青霜那里夺取精纯的怨念,而青霜则也将心一横,一副拼死的姿态。
她看着疯狂吸收怨念的鬼胎,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冽至极的笑容——你喜欢这些怨气,那你就吸收看了,老娘倒要看看,你一个才成形的鬼胎,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吃下老娘多少的怨念!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青霜的躯体也渐渐地变得虚淡了起来,她本来就没有实体,凝聚成她躯体的便是这怨念——怨念减少,她的躯体就变得越来越稀薄,如果怨念被完全吸收,那她无所寄托的魂魄也就将不存于世。
青霜也万万没有想到,那只鬼胎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好,分明都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怨念了,却还在贪婪地索取,这个怪物就不怕体内的怨念太多失控吗!还是它早就已经失控了!
“姚阡陌,滚出来,出鬼命了!”青霜看了一眼被伥鬼按在污血之中许久已经没有动静的肖成业,再也忍耐不住,大喊出声。
“诶,来啦。”一个有些欢快的声音响起,一只好看的手蓦地从墙后伸出,搭在了女尸的肩头,轻轻地一拍,那具女尸便“砰”的一声,轰然跪倒在地,使得整座停云阁也跟着颤了三颤,“哟,老鬼,欺负我的人……啊不是……欺负我的鬼,嫌命……太长了吗?”
第十一章 魂飞魄散
那只好看的手搭在了女尸的肩头,轻轻地一拍,那具女尸便“砰”的一声,轰然跪倒在地,使得整座停云阁也跟着颤了三颤。
“咯咯咯——”
女尸腹中发出一阵怪笑,女尸腹部的裂口变得更大了,另外一只小手刚刚探出,姚阡陌就从墙后走了出来,一手抓住了女尸腹部的裂口,猛地将裂口一捏合拢在了一起,笑眯眯地说道:“既然那么喜欢呆在娘胎里,那就多呆一会,急着出来干什么?”
姚阡陌说着话,右手微微一抬,指间已是捻了一道用朱砂画了符文的符纸,将符纸贴在了女尸腹部的裂口处,这才松开手,双手抱在胸前,退后了两步,歪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尸不说话。
女尸鼓起的腹部如同波浪一样疯狂地起伏着,但是那条可怖的裂口却始终没有裂开,而也因为这条伤口的合拢,一直被汲取的怨念也终于得以受到青霜的控制,使得青霜缓过了一口气。
“第二次。”姚阡陌向着青霜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咧嘴眯着眼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还差一次。”
“姚阡陌,你算计我!”青霜愤怒地咆哮道,她早该想到的,姚阡陌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口求他,他早就已经到了,只是为了等着自己开口求他才没有出手!
“哪有的事情。”姚阡陌有些委屈,“我又没办法让你开口求我。”
“你!”
方才收起怨念的青霜在此刻又凶相毕露,浑身怨念翻腾而起,刚想要汇聚成为一股怨念的潮流袭取向姚阡陌,姚阡陌却已经退到了青霜的身边,他伸手在青霜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轻声道:“好了好了,乖,别生气,生气了可就不好看了。”
青霜一愣,旋即冷笑着:“反正你生得好看,匀我一匀不就好了么?”
“哎,脸这种东西,哪里能随便匀的呢。”姚阡陌又委屈了起来。
青霜翻白眼,懒得理会姚阡陌。
姚阡陌这才笑眯眯地瞥向了那些伥鬼。
那些伥鬼被姚阡陌这一瞥顿时变得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捂住那个人的眼睛和耳朵,封闭他所有的感官,如果有丝毫的差池,我让你们魂飞魄散,连伥鬼都做不了。”姚阡陌淡淡说道。
那些伥鬼随之疯狂点头,哪怕它们都还是那具女尸的伥鬼,但是此刻它们却都摆脱那具女尸的控制,在实质上成为了姚阡陌的伥鬼。
姚阡陌重新站在了那具女尸的身前,他的右手搭在了女尸的头顶之上,随之将手抬起,从女尸头顶引出了一道乳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有着与女子一般的面容,只是有着生动的神情,尽管那是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到了极点的脸。
姚阡陌这才将手放下,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那道漂浮而起的魂魄,笑吟吟地不说话。
那道魂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愣愣地看了姚阡陌许久,才缓缓地向着姚阡陌深深一揖:“多谢公子救晚澜于苦痛。”
“那只老鬼现在就在你的体内,你想要怎么处置?”姚阡陌问道。
晚澜一愣,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肉体,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强烈至极的愤恨,但是却很快就被她压制了下去——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她很清楚此刻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人有着多么大的能耐,自己如果应对错了哪怕一丁点,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晚澜摇了摇头道:“全凭公子吩咐。”
“如果我说,我要把你喂给它呢?”姚阡陌嘴角微微一挑,晚澜猛地抬起头,她瞪大了眼睛,垂落的双手之间已经凝聚起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还装吗?”姚阡陌冷哼了一声,“我清楚你做了什么,所以老实点,没必要装,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晚澜抿了抿嘴唇,双手之间的血腥气终于还是消散了,她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公子请说。”
“谁给邵老鬼出的主意,当初是谁捕捉的你?”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他修为深厚,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擒住了我,还在我的骨骼上刻下了镇妖符。”晚澜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这才把我送给了邵先云,让邵先云把我带到了这里,成为他的……”
晚澜咬紧了牙关,神色变得极度狰狞可怖,有一缕缕怨念不断地升腾而起。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吗……”姚阡陌微微蹙眉,旋即道,“邵先云的眠穴在哪里?”
“地势复杂,难以描述,但是我可以带你去。”晚澜说道。
姚阡陌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我劝过你的。”
青霜的嘴角微微一抽,下一刻晚澜的魂魄便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骤然明灭,晚澜发出了一阵痛苦至极的尖叫——那是晚澜从没有承受过的痛苦,哪怕是被作为炉鼎,封存在尸体之中,任那只鬼胎汲取本命真元也远没有这样苦痛——与这样的痛苦比起来,她甚至宁愿魂飞魄散。
“我告诉公子!”晚澜惨声回答道,随着她这一声大喊,那痛苦才骤然消逝,明灭的魂魄才终于再度稳固了下来,“进入牛角沟,一直往东十里,会有一条小溪,顺着小溪前进大概三里的距离,就能看到小溪的水面之上倒映着一棵并不存在的柳树,邵先云的眠穴就在那棵柳树的倒影里。”
“嗯。”姚阡陌微微颔首,“是门口的那十个人将你制服的吧?”
晚澜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她迟疑了片刻,才有些不确信地说道:“我将此事从头告之公子吧?”
“哈,那不如我来说,如果有错的地方,你再来纠正我,如何?”姚阡陌轻笑道。
晚澜愕然,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她哪里敢违逆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可亲,实际手段狠辣凌厉之人的意思?
她终于回想了起来,之前她被邵先云控制的时候,她曾探出过窗外去魅惑人心,结果反过来差点被对方给魅惑,从这停云阁里掉下去——那个人正是眼前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突然闯入行云阁里,直奔之前的那三人,才迫使邵先云收手不敢趁机杀了那几人。
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诡异了一些。
“邵先云自知寿数有限,渴求长生,有人给了他一个歪主意——那就是找一个女妖,通过某些诡异手段,让女妖怀上他的骨肉,将他的魂魄一点点地转移到他的骨肉之中,从而避免被排斥。这样,当他的肉身腐朽,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骨肉落地,他以死人的魂魄,人妖混血的肉身重新降临于世,能够享有妖族的寿元,从而达成长生。”
“那个银面人捕获了你,将你送给邵先云,条件就是邵先云要在他指定的地方做这件事。他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余年,直到你终于有了邵先云的骨血,这个计划也就继续进行了下去。”
“你很聪明,你知道如果任由邵先云的新肉身在自己体内成长,他迟早会将你吸干而死,甚至连你的魂魄都会成为他稳固魂魄的补品,所以你一咬牙,一狠心,干脆先自尽了,这样镇妖符也就对你彻底无用了。”
“你的自杀让邵先云措手不及,他魂魄已经撕裂,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将会加快衰朽而死,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不是计划的制定者,他只能提前进入下一步,让他的子孙借着下葬你的名义,将从你腹中挖出的那具鬼胎抬去本该成熟之后的他寄身的眠穴,寄希望于这能够给他争取一些时间,同时他送出了信息,希望当初那个银面人能够帮他解决这个困局。”
“他没有想到的是,你虽然自尽,但是却利用某些方法保存下了自己的魂魄,化为了厉鬼,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只是彻底摧毁邵先云的计划,让他付出代价。邵先云急匆匆地将鬼胎送去了眠穴,你也一路尾随,找到了邵先云的眠穴,在他的子孙离去之后,你进入了邵先云的眠穴,将他的鬼胎从眠穴之中拖了出来,甚至将眠穴也摧毁。”
“在那之后,你带着滔天的怨恨回到了邵家老宅,你显露出了你的真身,你在这里让邵家的人自相残杀,让他们带着怨恨死去,从而能够让你更方便地摄取他们的魂魄,将他们炼制成为伥鬼。”
“你起先的时候还能克制自己的杀心,没有让其他人察觉你的存在,但是后来杀性却越来越重,以至于将三个与此无关的青年杀死了两人。你以为你能够平安无事了,但是你没有想到,就在几天前,有十个人带着邵先云的那具鬼胎来找你,他们制服了你,将邵先云的鬼胎重新封回了你的肉体之中,并且把邵先云的剩余的其余魂魄融合进了鬼胎之中,以你为炉鼎来重新孕育这具鬼胎。”
“他们离去之前,为了保护邵先云的鬼胎,还设下了停云阁的阵法,阻止外人进入,让邵先云也能够在此如鱼得水,击杀来犯者。他们离开了,然后自杀在了邵家老宅之外,而你就此再度失去了自由,直到我将你解救出来。”
晚澜紧闭着嘴唇,一直一语不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凭什么知道那么多的,但是他说的基本都没错,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纠正他的地方。
“你说,我怎么处置你好呢?”姚阡陌突然问道。
晚澜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全凭公子吩咐。”
“即便我要让你魂飞魄散?”姚阡陌微笑道。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晚澜有些绝望。
“哈,虽然你犯下了一些错误,但是你终究也已经死了,罪魁祸首更不在你。”
晚澜愕然地看着姚阡陌,愈发觉得眼前人有些古怪,不像是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平妖士。
“你要放我自由?”晚澜试探着问道。
“那你也太天真了一些吧。”姚阡陌无奈一笑。
晚澜一愣,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能够如那个女鬼一样追随在这个人身边,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的怨恨我收下了,生界的恩仇都放下去,踏上去往幽界的道路吧。”姚阡陌微微抬手,之前那枚为青霜挡下肖成业剑气幻影的那块玉佩落在了姚阡陌的手里,一缕缕怨气被迅速地从晚澜的躯体之中剥离而出,汇聚入那块玉佩之中,使得玉佩愈发莹亮,而晚澜的影像则逐渐地清丽动人,也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晚澜多谢公子。”已经近乎完全透明的晚澜向着姚阡陌深深一揖,彻底消散。
一直不说话的青霜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有收女鬼当侍女的特殊癖好呢。”
“那也要她能生得如你一般好看才是。”姚阡陌笑了笑,看向了那还在起伏不定的女尸腹部,咧了咧嘴,“邵老鬼,不错啊,借胎还魂,借的还是妖胎,看起来,这个给你出主意的人对此很有研究嘛。”
“可惜啊,有的人还是太蠢,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什么样的方法都敢尝试。”姚阡陌的脸色一沉,音调之中也带上了几分凛冽的杀意,“邵老鬼,怎么样,我们做笔交易吧,你告诉我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我发誓,姚阡陌绝不动你一根毫毛。”
女尸腹部骤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才有一个瓮声瓮气的老人的声音响起:“小的确实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那个人他只是告诉了我这样可以长生不死……”
“嘿,长生不死?”姚阡陌满是嘲讽地重复了一句,他这才揭开了贴在女人腹部的符文,任由一个满是血污的婴儿从女人腹部的裂口之中钻了出来,那个婴儿无比怨恨地看着姚阡陌,只是下一刻他就猛地发出了一声哀嚎,有一道浑浊得,根本看不清模样的魂魄从婴儿的体中飘出,从轮廓来看,那是一个成人的魂魄。
“你说过,不动我一根毫毛的……”魂魄发出了沙哑的嘶鸣,做着最后的挣扎。
“对啊,我可没有动你一根毫毛。”姚阡陌很平静地说道,“直接摄了你的魂魄,让你魂飞魄散,哪里动了毫毛了?我可是以诚待人啊。”
第十二章 揣测
青霜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幽怨地说道:“公子,我总觉得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我哪里能管得了来着?”姚阡陌有些委屈地说着,一挥手,那浑浊的魂魄就已经被姚阡陌按在了遍地的血污之中,姚阡陌这才看向那些伥鬼,淡淡说道,“你们沦落至今,晚澜是凶手,但是根源在这位,我没有给你们杀晚澜的机会,但是这位,你们随意处置。”
伥鬼之中顿时有十余名伥鬼发出了一阵阵充满了怨恨的哀嚎,它们的双眼变得血红,不顾一切地向着那浑浊的魂魄便冲了过去,撕扯着邵先云的魂魄,在邵先云的哀嚎声中将邵先云撕扯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另外十来只伥鬼刚想动身,姚阡陌就冷冷地说道:“你们配么?怎么,还想冒充无辜,吞吃亲爹亲爷爷?嘿,好一个父慈子孝,尊老爱幼的邵家。”
那几名伥鬼顿时战战兢兢地,不敢再做任何行动,只能看着那十余名伥鬼将邵先云的魂魄撕得粉碎。
随着邵先云的魂魄粉碎,那十余名伥鬼身上所缠绕的脏污顿时便也减轻了不少,虽然没有能够杀死杀了他们的凶手,但是杀了罪恶的根源,也同样能够勉强平息他们的怨气。
“你们也上路吧。”姚阡陌又是随意地一挥手,将承托魂魄的怨念从那些伥鬼的体内剥离而出,全由那枚玉佩吸收。
姚阡陌这才看向了剩余的那几只战战兢兢,等着他发落的伥鬼,他有些嫌恶地看了那些伥鬼一眼,才说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是这个机会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那几只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伥鬼顿时喜出望外,他们期待着姚阡陌接下来的吩咐。
“现在去邵先云的眠穴,那里应该有一处正在汲取地气形成的灵气流,你们自己跳进去,顺着那灵气流而动,走到哪里停下来便是哪里,潜伏下来,不要擅自行动,等我号令,你们再行动。”
那几只伥鬼面面相觑了片刻,旋即纷纷点头示意明白。
姚阡陌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凌空写下了一道血色符文,刻印在了那些伥鬼的头颅上:“有这道血符在,可以保你们灵性不灭,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那几只伥鬼这才猛地化为了一缕缕浊气,冲开了停云阁的窗户,消失在了牛角沟深处的方向。
“公子……”
“吓死我了。”姚阡陌转过身,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他脸色有些发白,嘴角也浸出了一抹血迹,他抬手擦了擦,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迹,才说道,“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看着姚阡陌那有些虚弱憔悴的模样,青霜皱了皱眉,她的喉头微微蠕动了几下,但是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姚阡陌突然瞥向了青霜,咧着嘴笑了起来。
青霜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懒得理会姚阡陌。
“不动手?”姚阡陌轻声问道,“这样的好时机错过了,可就再也没了,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公子这样的人诡计多端,狡猾透顶,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卖我个破绽,然后借机把我的酬劳一笔勾销?”青霜冷笑道,这个亏她又不是没吃过,“更何况,要吃你,只要熬到你死了,按照公子与我的契约,我能吃得理所当然,又何必在乎这么一小会,反正我是个鬼,不在乎等上个百来年,总能熬死你。”
“我要是变成了鬼,你再吃我,那可就很尴尬了。”姚阡陌有些戏谑地摇了摇头,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方才从肖成业那里套取到了什么情报吗?”
“他说了一句‘亥天君,久别了’。”青霜答道。
“亥天君吗?”姚阡陌微微沉吟。
“公子,这亥天君是什么人?”青霜问道。
“我不认识,但是大抵能够猜到。”姚阡陌也不嫌麻烦,为青霜解释道,“太纯府下设九大少纯府,负责九大州平妖事务,每座少纯府各有一名修为在太师巅峰的高手坐镇,并各自被授予了称号,分别为中州钧天君,东北穹州变天君,北方朔州玄天君,西北凉州幽天君,西方金州皓天君,西南荒州朱天君,南方越州炎天君,东南海州阳天君,东方瀛州苍天君,这九人合称九天君。从这称呼上来看,这亥天君似乎与九天君有些干系。”
“能有什么干系?”青霜反问。
“唔,好问题,不如你帮我回答?”姚阡陌也反问。
青霜翻了翻白眼,不想与姚阡陌一般见识。
“我目前掌握的情报是九天君曾经有过一些变故,但是以我的身份,所能掌握的情报极其有限,所以不知道九天君曾经有过什么变故,只知晓自那次变故之后,太纯府曾经有过一次较大的人事调动。”姚阡陌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肖成业。
“此人一体双魂,很是蹊跷。”青霜知晓意思,又将方才肖成业的一举一动细细地说与了姚阡陌听。
姚阡陌听着青霜的话,微微颔首,想了想道:“从常理来讲,一具肉体只能容得一副魂魄,若是魂魄多了,便会如同养蛊,相互蚕食,直至剩下最后一副魂魄主导这具肉体。但是他两副魂魄却相处融洽,修为低者主导,修为高者沉睡,修为低者也能主动唤醒修为高者,嗯……有趣,不愧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正门派,底蕴还是深厚,看来有必要找个时间去乾元道一趟,打探打探乾元道的秘术。”
“你真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青霜一想到眼前这个祸害要去乾元道,就不禁为乾元道的人感到一丝悲哀,自从她跟随此人以来,此人是走到哪里哪里便鸡飞狗跳的,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
“青霜你这样污蔑我,可就很没有意思了。”姚阡陌的目光又在楼阁里扫过了一圈,“好了,这邵家老宅的事情算是了了,只是不知道正主还坐不坐得住。”
“公子,你怎么猜得那么准?”青霜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她不知道姚阡陌怎么做出了那些推断的。
“之前那些线索还不够吗?”姚阡陌笑了笑,“首先我问过晚澜,她知不知道邵先云的眠穴在哪里。”
“她知道。”青霜略微思忖,“但是我们见到她时,她已经被邵先云控制了,这说明在之前她未曾被邵先云控制,所以她才知道邵先云的眠穴。”
姚阡陌笑着微微颔首,等着青霜自己说下去。
青霜又想了想:“之前杨芸说过,大门外的那十个人与鬼物交过手,但是却并非是死在鬼物手里,如果这个鬼物是邵先云的话,那要不然他们死在邵先云的手里,要不然邵先云死在他们的手里,没可能是这个局面。所以与他们交手的应该就是晚澜,是他们制服了晚澜,并且是他们将晚澜变成了邵先云的奴隶。”
青霜又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有些不确信地说道:“之前茶铺的那两只小妖说过,前几日那十人假扮走山客强行进入牛角沟,那之后他们又返回邵家老宅帮邵先云制服晚澜,这说明他们曾去牛角沟取过一件东西,这个东西目前来看,也就只可能是那具鬼胎。所以由此断定,当初晚澜不仅摸到了眠穴的位置,还将眠穴摧毁,导致鬼胎暴露,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先去取回鬼胎,再返回此地。”
“但是之前少纯府那边的情报表明,邵家老宅的葬礼是为晚澜而进行的,而且无人怀疑,这说明晚澜当时确实已经死了,但是邵先云却还没死,这就表明鬼胎出了意外,母体突然死亡,所以才会匆匆地形成这个局面。然而从之后晚澜破坏了眠穴的局面来看,她的死亡绝非偶然,而是自己故意而为,这一切都是她为了复仇的设计。而这也与少纯府情报说邵家不停棺相互印证,他们不可能停棺,因为他们等不起,一旦停棺,鬼胎就随时可能猝死。”
“这样一来,就大致理清了晚澜的整个计划步骤,自尽,潜伏,破坏眠穴,然后返回邵家老宅,至于说让邵家之人自相残杀……”青霜仔细想了想,“官府仵作验伤皆是利器所伤,如果是晚澜杀人,倒是用不上利器,再加之伥鬼作证,大致也可以做出这个推论来。而之后那三个青年闯入此地,晚澜动了杀心,他们见到晚澜现身,才会有那样一些言语。”
“倒是不错。”姚阡陌笑着赞许道。
“至于那十人……”青霜又思考片刻,“那十人是外来之人相助邵先云,而能够帮助邵先云的人也就只有邵先云所说的那个银色面具人。”
青霜说完,长出了一口气,在姚阡陌的引导她终于算是把此事的前因后果理清楚了,她实在不知道姚阡陌没事动这么多脑子干什么,明明可以从晚澜口中问出来的东西,非要自己想,实在是太累了。
“以后考虑这些事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如何?”姚阡陌笑问。
青霜翻了翻白眼:“我笨,不想。”
第十三章 试探
肖成业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觉得有些胸闷,浑身都疼痛难当。
他摇了摇头,这才恍然惊觉,他失去意识之前还在一场激斗之中,他被伥鬼与血污包裹拖拽,脱身不得。
扑倒在地的肖成业猛地蹿了起来,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透过开着的窗户望过去,可以看到一轮高悬中天的月牙,似乎已经是深夜了。
而借着熹微的月光,肖成业也可以看到屋子里躺着那具女尸,女尸的腹部还有一具钻出了一半的婴儿的尸骸,哪怕两具尸骸都再没有了动弹,但是从那两具尸骸之上隐隐逸散的阴气却还是让肖成业不禁得有些忌惮。
死了?
肖成业愣了半晌,他环顾了四周,才发现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亥天君的寄神种解决了他们?
但是既然如此,亥天君为什么没有向自己下手?自己隐藏得再深也动用了那手段,亥天君应该也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没可能放过自己才是。
难道有其他高人插手不成?
肖成业沉默许久,缓缓俯身抓起了跟前掉落的大剑,背在了身后,他又抓起了一旁的那名客商,约略试了一下,才发现那名客商呼吸尽管微弱,但是却也算稳定,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有些元气受损而已。
肖成业拎着客商,向着重新出现的楼梯口走了过去,他这才发现楼梯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四个人——杨芸,李瑟,姚阡陌和林远。
糟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李瑟的伤势……
肖成业一慌,匆忙上前,一试探李瑟,才发现李瑟的呼吸均匀绵长,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李瑟的腹部,发现李瑟的腹部方才被洞穿的伤口居然已经结痂,伤势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
杨芸不是说她只做了暂时的处理,还需要进一步的处理吗?
肖成业想了想,愈发坚定自己方才的推论,一定是有某个神秘高手恰好途经此地,顺势出手,不仅解决了那两只鬼物,还为李瑟疗伤。
还好运气不差,没有因为自己的托大出现致命的问题。
肖成业吐出了一口气,看着昏倒在地的四人,知道自己一个人带不了这么多伤员,便顺势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杨芸便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呻吟,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才蓦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她看着眼前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刚有些惊慌地想要出手,就听到了肖成业的声音:“杨师妹,没事了,安全了。”
杨芸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一松,她才想起李瑟来,好在肖成业看杨芸回头的动作就猜到了杨芸的想法:“李师弟也无碍了。”
杨芸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了一下李瑟的情况,确认了李瑟确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才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她看向肖成业道:“肖师兄你……”
“不是我做的。”肖成业倒是有心想要包揽下所有的功劳来,可惜他自知自己吃不下这功劳,只能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在楼顶与妖物激战正酣,不敌被擒,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便已经是现在的局面。我猜应当是哪位过路的高手顺手而为,也懒得要这些虚名,所以就自行离开了。”
杨芸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师妹你们这边是什么情况?”
杨芸无奈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看到出口突然消失,然后便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脖颈间敲打了一下,然后就昏厥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这样了。”
肖成业和杨芸对视了一眼,神情多少都有些无奈。
又过了片刻,林远也猛地大叫了一声“救命,有鬼”坐了起来,杨芸好不容易才把林远安抚住,林远这才拍着胸脯说道:“让师兄师姐见笑了,奈何那鬼物实在太过厉害,我哪怕是拼尽了全力也不是那鬼物对手,为了保护姚师弟安全,只能以退为进。”
肖成业和杨芸对视了一眼,他们是知晓这里鬼物的厉害的,所以也不觉得林远的说辞有什么问题。
“先离开此地,回到前面的村子去投宿歇息歇息,我们明日去少纯府复命。”肖成业扛着客商站起了身,“到时候两位师弟也一并吧,你们出生入死,也委实是辛苦了。”
肖成业虽然心疼赏格,但是他自知此次平妖他虽然出了大力气,但是终究还是捡了高人留下的便宜,也不好独吞。
“承蒙师兄抬爱!”林远眼睛一亮,他哪里知道肖成业的心思,还以为是自己得了肖成业青睐,让肖成业有心帮扶自己,心中顿时喜不自胜,一把抓起姚阡陌,扛在了肩头,向外走去。
离开了邵家老宅,便可以见到那十具尸骸歪歪扭扭地倒在邵家老宅的大门前,林远看着那些尸骸,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三人扛着昏迷的三人在距离邵家老宅二十多里外的村子找了一家农户投宿,那农户原本有些不乐意,但是见到肖成业扔过来的真金白银,也就千万个同意,还专门将主卧腾了出来给几人歇息——说是歇息,其实也就只有三名昏迷者与林远倒下,肖成业与杨芸并没有这个需要。
肖成业更是又向村人独自要了一间屋子,点了烛火,好写下交付少纯府的平妖报告,将此事的整个过程说个清楚。
临近天明时分,姚阡陌也睁开了眼睛,他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推门而出,便见到了已经写完报告,独自站在院中的肖成业。
“哦,姚师弟?”肖成业听到了声响,他回头一看姚阡陌,“身体还好?”
“有劳师兄挂念,我没有什么大碍。”姚阡陌微笑答道。
“姚师弟以使师的身份出入这样的凶地,却还如此冷静沉着,我有些自愧不如啊。”肖成业满是诚恳地说道。
姚阡陌只觉额头的青筋一挑,心中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一个多疑的人,脸上却还是堆出了一副羞愧的神色道:“师兄谬赞了,如果不是有师兄这样的高手坐镇给了我底气,我只怕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哈哈哈,姚师弟何必自谦,至少在师弟这样的年岁,我可不认为我能比师弟做得更好。”肖成业靠近了姚阡陌。
姚阡陌苦着脸,委屈巴巴地道:“师兄在我这个年纪,修为可不止我这点修为吧?”
肖成业“哈哈”大笑,抬起手在姚阡陌肩头微微一拍,只听得“啪”的一声,姚阡陌双腿一软,整个人跟着就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嘴角都溢出了污血来。
肖成业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姚阡陌的神情愈发委屈,在远处做早课的杨芸听到了声响,也跟着转过身,看着抬着手,身体僵硬的肖成业和坐在地上的姚阡陌,愣了愣,才来到院中,伸手扶起了姚阡陌,看向肖成业道:“肖师兄,姚师弟修为弱,你的手里可不能没轻没重的。”
肖成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才向姚阡陌抱拳道:“抱歉,一时之间控制不好力道,还望师弟莫要怪罪才是。”
姚阡陌连连摆手:“哪里能怪师兄,怪只怪师弟修为太弱,连师兄这样关怀的轻轻一拍都承受不住,还害得师兄心生愧意,师弟我是越想越惭愧,越想越内疚,我……”
姚阡陌说着,已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哪怕是杨芸,也差点恍惚以为眼前是一名楚楚可怜的美人儿。
“好了,师弟,你先回去调息休养一下吧,天明之后我们便出发去郡里少纯府,那赏格也应当有你的一份。”杨芸安抚道。
“这……这哪里使得……”姚阡陌想要推辞,却被肖成业和杨芸连番劝阻,到了最后,只能满是愧意地受了。
姚阡陌回房之后,杨芸才微微蹙眉看向肖成业道:“肖师兄,你为何要使上力道去试探姚师弟?”
“哎,我们三人去牛角沟,是因为有少纯府的安排。他和林远两个人,均是独自前往,我越想越是觉得有问题。”肖成业对杨芸倒是没有什么隐瞒,如实相告道,“师妹你说,一个使师,一个佐师,两个人独自前往牛角沟那种深山,而那种深山却偏偏又有着一个强大的妖物,这是不是不合常理?”
杨芸想了想道:“的确是不合常理,但是世上也不是没有巧合之事,就像我们能够得到一位高手的相助一般。”
肖成业叹息了一声,也不再言语,只是打定了主意,等到赏格下来以后,他就离姚阡陌和林远两个人都远远的,再不要有丝毫的瓜葛——比起这样他看不透猜不透的人来,还是那些强悍的敌人好应付,至少没有那么多需要提心吊胆的事情。
杨芸也肖成业不再言语,也不说话,自顾自地重新开始调息。
回屋的姚阡陌瞥了一眼黑暗之中的林远,林远的呼吸已经变了,他醒了,但是在装睡。
看起来,林远似乎还没有放弃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宝贝。
姚阡陌闭上了眼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已经救过林远几次了,林远要是还是执迷不悟,自寻死路,那也怪不得他了。
第十四章 征调令
姚阡陌在屋里坐了一会又走出了房间,肖成业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倒是杨茹看着姚阡陌有些关切地问道:“姚师弟,你的伤势……”
“没有什么大碍,有劳师姐挂念。”姚阡陌笑了笑,“也睡不着,所以想出去溜溜。”
杨茹想了想,笑道:“那姚师弟你莫要走得太远,天亮之后我们就会出发。”
“嗯,我知晓的。”姚阡陌应了一声,慢慢地走出了院子,在村子里闲逛了起来。
他散漫地走了一阵,倏然便在道旁的一棵树下见到了一名衣衫脏污,瑟缩着蹲着的青年,目光呆滞涣散,精神状态很是不好。
姚阡陌渐渐地走近那青年,只见那青年浑身战栗不止,自言自语嘟囔道:“别杀我……别杀我……有鬼……有鬼……”
他听到了姚阡陌走近的脚步声,猛地扭过头来,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中写满了惶恐不安,像极了一头受到了惊吓的小兽,他万分慌张地向树后躲了躲,不敢离姚阡陌太近。
姚阡陌看着那青年微微笑了起来,蹲下身,低着头,说道:“我吓人吗?”
青年没有回答姚阡陌,他只是不断地东张西望着,似乎是在戒备着什么东西。
姚阡陌往前挪了挪,那青年跟着往后挪了挪。
姚阡陌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没事,不用害怕,她已经不在了。”
青年却是听不懂姚阡陌在说什么,他只是缩了缩脖子。
姚阡陌又轻轻往前一蹦,但是这一次,那青年却没有再往后躲。
姚阡陌来到了青年的跟前,他伸手轻轻在青年的额头上拍了拍,那青年愣了愣,无神的眼中突然有了一点灵光,他含混不清地嘟囔道:“我……”
“回家去吧,你家里人都在等你。”姚阡陌站起身,拍了拍手,“都过去了。”
那青年茫然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有些迷茫地向着村子里走去。
“公子,你又在装好人了。”青霜的声音径直响起在了姚阡陌的意识之中,他们以血契相连,可以以心声相通。
“哎,装好人总比当坏人强不是?”姚阡陌看着青年要去的背影,笑眯眯地笼起了袖子,站起了身,“好了,该回去了。”
青霜从来都不懂姚阡陌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喜欢把本来不是自己的事当做是自己的事。
她还记得那是自己跟随姚阡陌后不久的事情。
那还是一个隆冬,姚阡陌踏着厚厚的积雪穿行过了一个偏僻的村子,他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路边倒毙着一具少年的尸骸,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瘦弱得可怜,皮肤几乎清楚地勾勒出了每一根骨骼的形状——他的衣物就是这么单薄破烂,别说避寒,甚至连蔽体都做不到。
姚阡陌默默地将那具遗骸抱了起来,在大雪里为寻找了一处向东的山坡,将那少年埋葬了下去,还为那少年点上了一炷香作为祭奠,留下了一座无字的墓碑作为那少年曾经来过这世上的证明。
“不过是一具没有任何意义的躯壳罢了,公子何必这么在意,白白浪费时间?”青霜忍不住问。
姚阡陌看向了青霜,他的脸上没有青霜司空见惯的笑容,有的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曾经认识一个人。”姚阡陌这样回答青霜。
“又是你的朋友?”青霜微嘲,姚阡陌的口中总是有很多的朋友,但是那些朋友听起来,却好像并不是很“朋友”。
“不是,他不是我的朋友。”姚阡陌顿了顿,“我认识他,他认识我,仅此而已。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想要救人,救很多的人。”姚阡陌笑。
“然后呢?”
“他真的救了很多人。”
“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姚阡陌有些怅惘地沉默了下来,他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道,“再然后他就死了。”
“所以你是在继承他的遗志?”青霜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姚阡陌,她总觉得姚阡陌不是这样的人。
“诶,你家公子是那样的俗人吗?”姚阡陌大笑了起来。
“公子,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太好了一些?”青霜看着大笑的姚阡陌,皱着眉头,“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姚阡陌渐渐止住了笑,说道:“也许吧,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过去对这个世界太坏了一些,现在只是在弥补曾经的亏欠呢?”
青霜看着姚阡陌的眼睛,却根本看不透。
公子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笑眯眯的,嘴里的话从来都是真假参半,让人无法看透。青霜也说不出来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总之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公子让人讨厌就是了。
公子爱怎么做是公子的事情,她作为契约之中被驱使的那一方,跟着公子走就是了,无论好坏,都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回到了农舍之后,林远与李瑟都已经醒转了过来,在略微用过了农家的早饭过后,一行人便踏上了返回少纯府交差的路途。
最近的少纯府是沙州阳城郡少纯府。
阳城郡位于沙州东南角,是九大州中西方金州下辖的五州四十四郡中较为繁华的一个郡,哪怕还不曾进入郡城,都可以遥遥地见到郡城外的官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以肖成业为首的一行六人便拥挤在这人流之中,哪怕他们的装束早已暴露了他们平妖士的身份,但却无人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
神州大地一直以来便是人妖杂处的世界,其中人类相对弱小,远远不是妖的对手,人类目前之所以能够成为神州大地的主要种族,一来是妖物内部并不齐心,生育困难,人口较少,二来则是人类有着庞大的人口数量,硬是依靠人口数量堆出了以人类为主导的世俗规则。
就目前而言,虽然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但是大体上也没有大的摩擦,各行其道便是。只是有些妖族出于种种原因,会涉入人类的世界,对人类世界造成一些影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煌朝立国之后便着手建立了太纯府,统一管理治下修士,并且选拔修士成为平妖士,以应对发生在各处的妖物、鬼祟、邪修等祸患。
起初的时候,修士对太纯府的态度大多都是爱答不理甚至隐隐有些敌视,因为前朝曾有过官军大规模歼灭宗派的举动,所以修士对待煌朝朝廷也是天然的敌意。
但是煌朝太祖皇帝却锲而不舍,多次屈尊下就,将一些修为并不算高深的修士引为座上宾,奉上供养,并给予了诸多特权。
最是财帛动人心,太祖此举顿时便使得不少修士动了心,而随后太祖皇帝一道政令更是将绝大多数修者门派折服——但凡愿意入列太纯府宗门的门派,煌朝朝廷将协助他们选拔弟子,贡献越大者,就越是能挑选那些天资出众之人作为弟子,而不愿意者,自然就没有这样的资格。
才经过改朝换代的战乱,又被前朝大规模征伐过的宗门残余再也按捺不住——哪怕是再清高的,早已隐居山林的前辈高人也出山而来,优秀的弟子就意味着自家的传承不仅能够得以延续,甚至还能发扬光大——当时的局面可是神州大地再无一家显赫宗门,谁占据了一时先机,只怕就是处处先机了!
太祖皇帝兴平十二年,太纯府便在后世并称为“太纯十二府君”的十二位高手的协助下完成了建立,并有了完整的典章制度,在太纯府的协助扶持之下,大大小小的修者门派在修士凋敝的神州大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随着修者门派的增多,设置在中州神京的太纯府已然有些管理不过来,便按照煌朝行政制度,在九方九大州各设置下级机构少纯府,由各州少纯府各自负责各州境内事务,少纯府不能解决的事务再上报太纯府,由太纯府协调组织。
由于各个宗门几乎都是在煌朝扶植之下建立而起,而一旦宗门不再派选人手加入太纯府,太纯府也将立刻停止对门派的所有供养和扶持,任由其由于弟子难以为继而逐渐衰落。因此加入太纯府,成为平妖士逐渐地便成为了各个门派的传统。在太纯府建立初期,修者中的平妖士不过十之一二,到了如今,几乎是修者皆为平妖士,二者几乎可以打上等号了,就连对修士修为的界定也由原本的标准改为为了太纯府的等阶界定。
也由于太纯府的管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现在的平妖士早已不是早些年那样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神仙,反倒是与衙门里那些捕快衙役相当的人物,不过捕快衙役抓的是人,平妖士抓的是妖罢了。
金州少纯府的阳城郡分部设置在阳城郡东,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到了少纯府所在的街道便骤然消失了,只剩下了六人而已。
少纯府看起来与寻常衙门并没有什么区别,门口的匾额乃是右侧“匡人道”,左侧“济世民”,牌匾“少纯府”,统共就九个字——所有的少纯府都是这般的匾额,没有任何的差别,只是会根据这些少纯府的等级,有些大小上的适应调整。
少纯府的大门却不是朱漆大门,而是玄色大门,大门也不曾打开,而是紧闭的,只在门口有一个专门张挂邸报的告示牌,上面贴着一些少纯府的通缉令,姚阡陌约略扫了一眼,发现大多都只是一些引起惶恐的小妖而已。
毕竟在目前太纯府率领修士的格局之下,但凡有些脑子的妖物都很清楚,一旦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太纯府判别为危险,那等着他的就是源源不断的麻烦了。
因此总的来说,太纯府颁布的悬赏令里,妖物要么是一些蒙昧无知的妖物,这些妖物大多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多不过是制造一些惊慌,要么就是修为高绝的大妖,有所依仗,所以才无惧太纯府。
而在中段修为,妖物几乎都是夹起尾巴做妖,太纯府的悬赏令的目标则主要是鬼物。鬼物虽然是生灵魂魄所化,但是鬼物的形成要么是有着强烈的执念,要么便是有着强烈的怨念,无论哪一种,鬼物的理智都会被强烈的情感所掩盖,变得疯狂无比,因此才很少衡量利益得失,只顾宣泄自己。
就像邵家老宅里那一位一样,阳城郡少纯府判断其中应该是一只怨念深重的厉鬼,但是这只厉鬼成形时间较短,所以以两名法师,一名主师带队,按理来说应当是手到擒来,却不曾想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肖成业走上前,取出了平妖令,将那枚平妖令插在了玄色大门正中的一条缝隙之中,那平妖令插入大门之中,与那缝隙严丝合缝,随着“咔擦”一声轻响,少纯府那扇厚重的大门便缓缓打开。
大门之后的世界其实也并不特殊,就是一个看起来寻常的四合院,少纯府四合院一般是三进的结构,进了宅门正对影壁,绕过影壁自垂花门入院子,正对的就是少纯府正堂,正堂负责对悬赏令进行登记核验,提供一些咨询服务等,由太纯府下设的八司中的核校司负责;东厢房则一般是太纯府收购,平妖士兜售的场所,西厢房则与之相反,太纯府出售,平妖士购买,内容主要是丹药和一些器械,由八司中的库府司负责。
在正堂后的第二进院落里,则是治疗伤员的场所,由八司中的医卜司负责。
第三进院落则是存放一些资料的场所,由八司中的文料司负责。文料司保管的资料覆盖范围极为广泛,其中有太纯府专门整理出来的《太纯志异录》可供查询,《太纯志异录》随时都在保持更新,按照妖、魔、人、阵、兵、卜、医、术、史分为九卷,又分为《通部》、《异部》、《秘部》,《通部》所有平妖士均可查阅,《异部》则需要有着相应的贡献才可查阅,《秘部》则完全由太纯府总部管理,仅有相关权限的人才有资格查阅。
姚阡陌去过几次少纯府,每一次少纯府里的人都不算多,但是却也不算冷清,然而这次他们六人自垂花门入了院子,却发现少纯府东西两厢房的门都紧闭着,只有正堂的门是虚掩着的。
姚阡陌知晓自己的猜测只怕是成了真了,阳城郡少纯府全体出动,去干别的什么事情去了——有极大可能,阳城郡少纯府是被沙州少纯府所调动,而沙州少纯府也很有可能是受金州少纯府调动。
这样说起来,那个想要利用邵先云的人挖的坑只怕早就被人察觉了,现下他们应当是去处理此事了。
想到这里,姚阡陌就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一件大好事,可以省去自己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让自己专心正事。
几人进了正堂,正堂里只坐着一名衣着玄色,面戴一张木质哭脸面具的瘦高男人,双手笼在衣袖里,就好似是木雕一样地站着。
“完成任务。”肖成业也不多说什么,从背后解下了一个包裹,将那个包裹解开,放在了那名少纯府士跟前的桌面上。
那男人解开了包裹,露出了被包裹在其中的邵先云的鬼胎,眼眸之中也显露出了几分惊惧之色:“这东西……好像有点邪性。”
“我不是很懂。”肖成业如实答道,“只知道这东西很强,差一点我们就全部有去无回了。”
那男人微微颔首,将那鬼胎重新包裹了起来,道:“我们会重新评估的,只是需要等相关人员返回后才能进行,评估后我们会将消息通知太纯府,最迟一个月内,将会登记在你们几位的名录下。”
“麻烦你加上两位。”肖成业又取出了报告递交给了那男人,才侧身示意姚阡陌和林远上前,“此次这两位师弟也有不小贡献。”
“好的。”平妖士队伍在登记后调整是常有的事情,那男人自姚阡陌和林远手里接过了平妖令,将二人重新登记后,将平妖令还给了二人,“不知现下你们的贡献应当按什么比例分配?”
“我们三人两成半,他们两人相当,合起来两成半。”肖成业答道,这也是他已经与姚阡陌和林远说好的分配比例。
“另外途中我们还救了一名客商,只是他一直昏迷不醒,还请少纯府帮忙处理后续事宜。”
杨芸走上前,将扛在肩上的客商放在了一边角落里的椅子里。
“我们会代为妥善处理的。”那男人说着,又重新登记了一笔,“还请诸位签字确认。”
几人也相继在账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肖成业见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向众人微微拱拳:“此事已经了结,我就先行一步了。”
“请稍等。”那男人突然开口,使得姚阡陌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知道接下来只怕就是正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份征调令,不知道诸位是否有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