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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名无闻     太纯平妖志txt下载     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看看我的拳头

    从万魔血狱之中出来,返回煌天的时候已经是当日的午后时分,姚阡陌虽然并未觉得过去了多久,但是万魔血狱毕竟是个奇异的空间,时间流逝自然也不能以常理来衡量。

    “没有别的事情就早点离开煌天,不要在我眼前乱晃。”天市登岸,冷声说道。

    姚阡陌轻轻咋舌道:“娘子,这就要抛弃为夫了吗?”

    天市冷笑了两声,却也没有言语动作,毕竟现在已是午后,听香湖作为风景胜地,游览之人不少,没有必要的话,她还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天市自顾自地离开了,姚阡陌也没有去追赶,就在小码头上与天市分道扬镳,各行其道了。

    回到客栈之后,青霜约略问了几句经过,姚阡陌也都一一说了,对她倒也没有什么隐瞒。

    “公子的意思是万魔血狱有什么变故,所以那位神霄君才会出此下策托孤?”青霜有些怀疑地问道。

    姚阡陌微微颔首:“只怕老天师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公子,如果万魔血狱当真有你所说的那般神秘恐怖,神霄君一旦出了意外……”

    “这倒不必担心,老天师镇守万魔血狱入口只是第一道保险。更何况,煌朝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人事代谢更新是免不了的事情,老天师终究年事已高,也不好说此次他的托孤就一定是万魔血狱出了变故。”

    青霜想了想,觉得也是有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问道:“公子,我们信也已经送到了,接下来去哪?”

    “流沙渊。”姚阡陌打了个呵欠,躺在了床上,“去流沙渊之行耽搁得已经很久了,还是该行动了。”

    “那你……”

    “等一等,晚上还会有一位客人来访。”姚阡陌闭上了眼睛,瞑目静息,静静地等待着他口中所谓的那个客人。

    还没有入夜,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一直瞑目静息的姚阡陌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轻声道:“进吧。”

    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一名紫衣华服的青年男子推门而入,他手持一柄黯淡无光的折扇,在手里轻轻拍打着,踩着与拍打折扇相同节奏的步子迈入了房间之后,房门在他身后应声而关。

    “呵,姚兄就住在此地啊。”那青年男子细长的柳叶眉一挑,有些发紫的薄唇一张,发出的声音相对男子来说却是有些尖锐了。

    “简陋不堪,有劳您屈尊就驾了。”姚阡陌站起身,双手笼在了袖中。

    “姚阡陌,你把我给你的消息,又卖给我一次,算是怎么一回事?”男子走到了窗边,从窗户望过去,目光越过了依然可见游船逡巡的听香湖,落在了听香楼之上。

    “啊,我有吗?”姚阡陌一脸惊愕,旋即有些慌张地说道,“哎呀,误会,真的是误会,主要吧,是我这个人记性太差,一时把这些事情给忘了,才犯下这样的大错。”

    “哼。”男子冷哼一声,右手抬起,折扇抵住了姚阡陌的眉心,才冷冷说道,“姚阡陌,我给你三分面子,那是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你最好不要太得寸进尺,不然到时候伤了和气,小少爷面子上也不好看。”

    “哎,你怎么能抢我台词呢?”姚阡陌伸手握住了那柄折扇,“我对你客气,那也是看在小少爷的面子上,你今天这么伤和气,是真不怕小少爷面子上不好看啊?”

    男子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房间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一缕缕刺得人心慌的气息开始在房间之内弥散而开,两人之间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就好似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战斗。

    “哼。”男子最终冷哼了一身,猛地一甩手,将折扇从姚阡陌的手里抽了出来,这里终究还是太纯府的底盘,哪怕他的存在是得到太纯府默许的,但是主动跑到太纯府来向平妖士下手,那就是在打太纯府的脸,太纯府也绝对容不得他,更何况,就在听香湖对岸,还有一双眼睛睁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那个女人不爽他很久了,早就想向他下手,他不能主动把机会送给对方。

    “仁兄高义,和气生财。”姚阡陌笑嘻嘻地说道。

    男人狠狠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总是满口胡话的人,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成刀子将他给千刀万剐了,才咬牙切齿说道:“姚阡陌,以后我的地盘,不欢迎你的到来。你如果再敢私自踏入我的地盘,就别管我不客气了。”

    “哎,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你说你的生意为什么就越来越差,就是这个道理。”姚阡陌义正辞严地教训男人,“小商贩都知道赔本赚吆喝的道理,仁兄既然代替知之府执掌明镜堂,眼界应当是最为开阔的,怎么连这样的道理都没有想明白呢?我很是失望啊。”

    男人懒得跟姚阡陌废话,反正姚阡陌说来说去总是他占着理,所以他早就知道能跟姚阡陌动武就别多说一个字,不然就不仅仅是影响心情了。

    男人转身想要走,却被姚阡陌叫住。

    “你随随便便地来也就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计较。但是你现在随随便便就想要走,问过我同意了吗?”姚阡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你不补偿补偿你的骚扰对我造成的困惑,是不是也太欠缺礼数了一些?”

    “姚阡陌,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无赖的杂碎。”男子转身,右手微微一抖,折扇“噗”的一声蓦地抖开,绢布的扇面上用丹青描绘了一副烟雨江南的画卷,泛舟湖上,看远山微茫,看画卷的成色,只怕已经是很有年头的东西了。

    “多谢夸奖。”姚阡陌皮笑肉不笑,“在这里动手的后果,我希望你想清楚。”

    男子冷哼了一声:“狼这样贪得无厌的畜生,你喂了它吃第一块肉,它就会向你索取第二块肉,一块接着一块,有一天你再也没有肉可以给它了,它就会将你一口咬死,吃你的肉。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喂狼第一块肉,而是应该将它直接打死。”

    男子言讫,手中画卷上的丹青笔墨骤然就像是才落在纸上一样的,蓦地变得鲜活了起来,甚至开始有色彩从画卷之中浸出,将房间内的一切都卷入其中,染成了丹青墨色,变得单薄了起来。

    “好一个如画江山,可惜,我这个人庸俗得很,欣赏不来这样的画卷,所以还是请你自留着自己欣赏吧。”

    姚阡陌话音方落,身形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同时出现在了男子身前,几乎是同时,那男子猛地翻转手里折扇,将那折扇如同是一面苍蝇拍子一样,向着姚阡陌拍落了下来,要把姚阡陌如同拍苍蝇一样活活拍死。

    而从折扇中洇散进入空气的墨迹,则也受到了折扇的感召一般的,原本缓缓洇散开的墨迹骤然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就像是什么蠕虫一样疯狂地舞动着,向着姚阡陌就缠绕了过来。

    姚阡陌冷哼了一声,右手紧握成拳,双足踩踏地面,只听得脚下的地板发出“咔擦”一声声响,一道道裂纹自他脚下扩散而出,而后姚阡陌腰身猛地摆动而起,右拳借助腰身这一拧,就像是流星一样,带着汹汹不可一世的拳劲就向着男子的面门砸了下去!

    兵锋一道之中,最强横,最野蛮,最不可一世,最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贴身白打!

    贴身白打这样的招式原本只见于江湖中人,以修者之强,贴身白打则有些难以理喻,但是偏偏就有些人热衷此道,在他们看来,再锋利的兵刃都是外物,再强横的术法都需要向天地借物,若是有一日,失去了兵刃又被天地所隔绝,那一个修士又要如何自处?

    所以他们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他们选择了淬炼自己的肉身,身外是大天地,身内就是小天地,此身可以为利刃,自有一股劲力生生不息——这样,哪怕有一日手无兵刃,也还有自己可用,被天地隔绝,也自成一方天地。

    他们的这条路走得极其野蛮不讲道理,面对着无论怎样的攻势,就只一个法子,那便是用肉身硬扛下来,然后用肉身硬打回去!

    这条路极其难走,世上有名的兵锋一道之中专修肉身的修士屈指可数,因为这条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条断头路——其他的修者早早地就以术法神兵,驱妖驭鬼作战,这边的修士肉身才开始淬炼,他们要如何去打?所以死得极快极早,只有少部分人能够幸存下来,而幸存下来的这部分人,一旦淬炼肉身成功,那在同等修为之下,的确是一等一的难缠,尤其是被贴身之后,几乎各道修者都是被按在地上一顿狂揍的份。

    姚阡陌此时竟然也是如同这些修士一样,出手就是凶残不讲道理的路数,你有术法,你有神兵,且看我一拳把你的术法砸个稀巴烂,把你的法宝砸成垃圾,再来看看,是你的修为高,还是我的拳头硬!

第九十一章 你的头硬吗

    姚阡陌以拳对敌,根本无视那一缕缕如墨迹一般的丝线已经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

    姚阡陌敢以肉身承受那一缕缕墨迹,但是青年却不愿意以自己的肉身去承受姚阡陌的拳头——姚阡陌这个人有多诡异难测他是见识过的,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青年原本拍向姚阡陌的折扇中途陡然转向,随着他手腕转动,挡向了姚阡陌砸向他的那一拳——两人的速度都很快,这一出招拆招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经完成,姚阡陌原本砸向青年面门的拳头被青年的折扇扇面硬接了下来。

    但是青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得意,反倒是蓦地一惊,已经被他接住的姚阡陌的那一拳,轻飘飘的,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这一拳只是一个幌子!

    姚阡陌嘴角一扬,早已准备好的左腿已然随着腰身猛地向右拧动而顺势弹起,同时这虚晃的一拳猛地摊开为掌,一把抓住折扇,随着自己腰身摆动,牵扯着青年向着自己靠拢了过来!

    要不然就丢下你的扇子,要不然就吃我一腿!

    青年神色恼恨,知晓再想要避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也不再闪避,而是打起了以伤换伤的主意来——他猛地运气催动手中折扇,原本还还像是蠕虫一样缓缓蠕动的墨迹陡然剧烈地抽搐了起来,这使得那已经缠绕住了姚阡陌的一缕缕墨迹也跟着猛地收拢,勒紧了姚阡陌的衣物,并且迅速地向着姚阡陌的血肉深处之中陷了下去。

    互换伤势,不亏!

    “砰!”

    被姚阡陌一手带着向他倾倒下来的青年胸口被姚阡陌提起的左膝撞了个正着,顿时只听得一阵沉闷声响,青年蓦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躯向后仰倒而去,也几乎是同时,向后仰倒的青年竟然借着姚阡陌这一次撞击的力道,双腿离地,向着姚阡陌就踹了过来!

    姚阡陌若是不肯松开折扇,那这一踹他就避无可避,若是松开折扇,那他就能够顺势摆脱姚阡陌的纠缠。

    “哎。”姚阡陌叹了一口气,右手松开折扇,使得青年的身躯开始向后倒飞,却不等青年倒飞而开,早已准备好的左手翻转,却是向着青年踢向自己的脚就抓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青年的左脚脚踝,猛地便将青年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你的头硬吗?”姚阡陌说道,那青年一愣,便只觉天地晃荡,姚阡陌竟然是将他如同一柄战锤一样挥舞而起,“砰”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之上,“主修符法之人,跟人近身肉搏,你是嫌自己命长?”

    “嗡——”

    青年只觉大脑一阵嗡鸣,但是却也是意识清醒,他冷笑一声,主修符法之人肉身自然没有主修兵锋之人强横,但是大家都不傻,不擅长肉搏之人多少也会为肉搏做些准备,不然一旦被人近身,难道还要束手就擒不成?

    青年右手翻转,扇面一转,四周被染成了水墨画卷的物质陡然化为了一团团浓重的墨迹,在扇面的转动之下,形成了一座座水墨的江山,轰然就向着姚阡陌压了下来。

    姚阡陌看都不看那水墨江山一眼,只将青年挥动而起,一次次举起,一次次砸落在地板上,直砸得青年眼前金星乱冒,地板上也凹陷下了一个大坑。

    而那一座座水墨江山压下来之时,姚阡陌只是挥动右拳,与那一座座看起来巍峨险峻,足以将人压成齑粉的水墨江山悍然对峙,根本无所畏惧。

    一山压下来,那便以一拳击破,千山压下来,那便以千拳对敌!

    看似朴实无华,不带起一缕风劲的拳头却已然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只剩下了极为纯粹,极为收敛的拳劲,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一座座水墨江山被轰击得破碎而开,就像是被狂风撕碎的黑色云彩,却又在水中如游鱼一般地打个圈,又渐渐地汇拢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新的江山,再度压下来。

    姚阡陌当然知道眼前的青年在打什么主意,他在赌自己不敢杀他,只要自己不敢杀他,那他就可以与自己拖,拖到那怨墨洇散入自己的血液之中,怨墨毒发,让自己再也无法承受。

    “真是天真得可笑啊。”姚阡陌嘴角一咧,猛地松开了左手,任由青年在惯性的作用下飞了出去,轰然撞击在了对面的墙壁之上,将墙壁撞出了一条条裂纹。

    青年贴在了墙上,猛地下滑扑倒在地,在姚阡陌靠近他之前就已经迅速地起身,眼中凶光爆绽。

    “嗯?”

    姚阡陌有些讶异地轻呼了一声,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影子与青年的影子已经通过一条条黑线联结在了一起。

    青年嘴角一咧:“姚阡陌,是你逼我的。”

    青年说着,猛地双手合十,将折扇合拢在了一起,几乎是同时,姚阡陌的影子猛地站立而起,抬起拳头就向着自己的主人轰击了过去!

    姚阡陌以掌接拳,只听得一声闷响,四周一座座水墨江山陡然爆绽开化为千万墨点,姚阡陌嘴角浸出了一抹鲜血,身形也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影子得理不饶人,顺势追击,一拳接着一拳,一拳快过一拳,一拳凶过一拳,一瞬之间,竟然已是接连出了整整二十七拳。

    影子出拳,姚阡陌就只能接拳,影子出了二十七拳,他就接了二十七拳,每接下一拳,他的嘴角就会多一抹鲜血,转眼之间,嘴角竟然已是鲜血不断,滴了一地,而他则也已经退到了墙角,面对着影子砸来的第二十八拳,已然是退无可退,只能全力吃下这一拳!

    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气,面对着影子以右拳砸来的第二十八拳,他也抬起自己的右拳——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以掌接拳,而是以拳对拳!

    双拳对撞,声若雷鸣,巨大的力量震得二人的脚下都随之一阵颤抖,青年还来不及得意,就陡然变色,蓦地吐出了一大口的污血来,染红了眼前的地面。

    一直压着姚阡陌的影子在姚阡陌这一拳之下就与之前的水墨江山一般,被轰得爆绽而开,化为千万墨点,四处散落,脆弱得根本不像是能够一直压制姚阡陌的样子。

    姚阡陌看了脸色煞白的青年一眼,这才向着青年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还有什么本事,你尽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知之府明镜堂管事到底有几分本事,能不能让你家小少爷满意。”

    “姚阡陌,你……”青年紧咬银牙,神情狰狞,却又面露几分痛苦的神情来。

    方才姚阡陌的影子乃是他的神魂所化,寄于姚阡陌影子之中,从而达到让姚阡陌投鼠忌器的目的——他自认修为不输姚阡陌,只要姚阡陌不能全力发挥,那他自然就是胜者。

    事情的进展也的确如他所料——至少在前二十八拳,姚阡陌都没有敢出全力,那是姚阡陌的影子,那其中也寄存着姚阡陌的部分神魂,要对自己的影子下手,就势必会伤及自身。

    所以青年认为自己稳操胜券了,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姚阡陌的前二十八拳也都是幌子,都是一个让他掉以轻心的虚招,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的时候,给予了自己最为致命的一击。

    姚阡陌毫不留情地击碎了自身的影子,导致自身神魂受损,但是同时,寄身于姚阡陌影子之中的青年的神魂也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创伤,那种直接作用在神魂上的伤势虽然远不如肉体的伤势看起来直观、严重,但是事实上却更为麻烦。

    有些人神魂强韧,虽然神魂受损但是却还能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修复神魂,最后完好如初;但是有的人神魂本就衰弱,一丁点神魂上的伤势都有可能导致整个局势的崩盘,神魂就此走向不断衰弱的道路,直至成为活死人,肉身看起来毫发无损,却永远长眠,再也无法苏醒。

    他被姚阡陌这一拳伤及了根本,虽然还不会导致神魂自动衰微,但是只怕要耗费相当的时间才能好转,而在这期间,他将要时刻承受神魂受损带来的剧烈痛楚,甚至还可能出现修为跌落的情况。

    姚阡陌站在了青年的身前,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才将双手倒负在了身后,慢慢悠悠地回到屋子中间,猛地一把抓住了身边飘散着的一团墨迹,将墨迹向下一压,使得那团墨迹化为了一张凳子,而他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这张凳子上,打了个呵欠,说道:“说实话,跟你的战斗很无聊,还好我很喜欢这样无聊的战斗,不然你今天就死定了。”

    “姚阡陌,你敢杀我?”青年冷笑。

    姚阡陌掏了掏耳朵,低下了眉眼:“这句话我帮你掏掉了,所以我当你没有说过,这样我就不用证明给你看了。”

    青年还要说话,却被姚阡陌喝止:“不要以为你家小少爷的面子有多大,说到底,是你家小少爷在求我,如果不是我点头了,他早就是一具尸体,而你,是跟着他陪葬的那具。”

第九十二章 陈年旧案

    青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他嘴角抽搐着,想要反驳姚阡陌的话,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小少爷带着姚阡陌来问消息的时候,小少爷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姚阡陌的脸色行事。

    但是,这怎么可能?

    就算这个姚阡陌修为不俗,的确有着极大的发展潜力,但是他们知之府难道又差吗?

    知之府不在《太纯志异录》所收录的三正之中,名声更不显于世,算是一个以家族作为主导力量的隐世势力,但是真要论起实力来,只怕不输任何一个中流的中正门派,单把顶尖战力拎出来,甚至可以说毫不逊色于大正。

    老太爷太师顶的修为,小少爷虽然年轻,但是也是少师下的修为了,而他……作为小少爷的贴身玩伴,现在的知之府明镜堂管事,被认为是日后知之府大管家的人,修为也已经到达了太师初——尽管那是用了一些副作用极强的手法,但是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除此之外,知之府还有数十名供奉,一些通过各种手段笼络的人心,或者因为一些隐秘消息而被知之府掌握把柄,挟持的高手,为数不少。

    就这样的知之府少主,居然对这个来历古怪的人有所求,还是他点头保住了小少爷的命?

    青年有些难以置信。

    “别急着开口。”姚阡陌看了一眼青年,“好好的一桩人情生意被你谈成这样,你可以猜一猜,你家小少爷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青年冷笑,正要开口,姚阡陌又道:“我都说了别急着开口了,为什么总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要我好好教你怎么听人说话?”

    青年一愣,姚阡陌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送给你们知之府一桩天大的机缘,这里有封信,拿去给你家小少爷。”

    姚阡陌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扔到了青年的跟前。

    青年看着那封信,神色之间有些迟疑,天大的机缘?这样的好事,这个人怎么不去?

    “作为报偿,我希望上次委托你的事情,你尽快给我一个答案。”姚阡陌站起身,“这对于你们知之府来说,应该不难,你说呢?”

    青年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如此关心那桩案子?”

    “嘘。”姚阡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知道太多事情是会死人的,你以为上任明镜堂管事去哪里了呢?”

    青年脸色肃然,姚阡陌倒是大大咧咧地向后仰倒,浑不在意地摇晃着椅子,懒洋洋地说道:“记住,五天后,我要在云雾山下的小镇听到谢莲舟的消息,不然,你最好为你自己准备好棺材,我说到做到。”

    青年皱了皱眉,姚阡陌却又说道:“还有,我希望你懂得闭嘴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青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右手又握紧了折扇。

    “你没猜错,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只能你知道。”姚阡陌懒洋洋地说道,“所以你没必要这么试探,与其懒洋洋地试探我,不如直接向我动手,这样我也好直接干掉你,去问你的下任愿不愿意接我这单生意。”

    青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折扇,冷笑了一声,就拉开门离去了。

    在青年拉开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他毛骨悚然地看着那个站在门外的抱着古琴,头戴围帘斗笠的素衣女子,浑身禁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滚。”

    天市冷声说道,青年这才如蒙大赦,迅速地逃离了。

    “哟,娘子,这是想着天色已晚,还是觉得要与我行周公之礼了吗?”随着青年的离去,屋子里的东西都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多少都有些裂纹残缺。

    天市冷笑道:“姚阡陌,你是真的很想被别人发现是吗?”

    “娘子吃醋了,想要金屋藏娇?”姚阡陌故作娇羞,他很早就知道天市插手了他与青年的战斗,毕竟这里是太纯府的客栈,有太纯府士,还有平妖士住在此处,如果不是有不可抗力介入的话,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还没有人来管他们?而姚阡陌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天市了。

    天市捻起了一根琴弦,随着琴音响起,一道气劲骤然轰击在姚阡陌的胸口,打得姚阡陌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身体倒飞而出,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才终于堪堪停了下来。

    “天市姐姐,我错了。”姚阡陌扑倒在地,索性连起身都懒得起身,“我这就写休书。”

    天市冷笑了一声:“姚阡陌,你到底又在盘算什么?”

    姚阡陌悠悠地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才说道:“能有什么盘算啊,我做什么不都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吗?”

    “知之府明镜堂这样的地方,你最好不要与他们有太多的牵扯。”

    姚阡陌翻过了身,咧嘴笑了起来:“怎么,娘子关心我?”

    天市又按住了琴弦,但是一见姚阡陌躺在地上那一副鲜血淋漓的凄惨样子,虽然明知姚阡陌并没有什么大碍,却还是松开了那根琴弦。

    “我在跟明镜堂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姚阡陌却主动说了起来。

    天市有些愕然,倒是没有想到姚阡陌竟然会这么坦诚:“谁?”

    “二十年前,在凉州下辖的大风州天水郡青崖山曾经发生过一起血案。”

    “青崖山血屠。”天市有些震惊,“你要找当年凶手?”

    二十年前青崖山血屠可谓震惊朝野,由此而引发的一连串事情还导致了太纯府的剧烈震荡——当年的幽天君收到了中正门派青崖山传来的求助讯息,得知有一个无名之辈正在青崖山附近大肆屠杀村镇居民,疯癫万分,青崖山已经竭尽全力阻止,战死护法长老数名也无能为力,他们已经将附近村人聚拢在了青崖山,开启了护山大阵,但是那人居然疯狂地攻击护山大阵,护山大阵在那人的攻势之下摇摇欲坠。

    因此青崖山请求幽天君救援,幽天君得知此事后迅速地从沉寂已久的对战永劫墟的前线驻地听雪楼脱离,率领几名亲信高手赶往青崖山救援,但是等幽天君竭尽全力赶到的时候,青崖山已经被屠戮一空,青崖山所有修士,连同被收拢在青崖山的一众村民都被斩尽杀绝,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现场可谓惨不忍睹。

    幽天君大骇,却正在此时,又收到了来自听雪楼的求援——就在幽天君离开之后不久,沉寂已久的永劫墟中的妖物突然在两只大妖的率领之下冲出,听雪楼奋力抵挡,但是却终究缺少足够多的高手坐镇,只能苦苦支撑。

    幽天君又匆忙赶回听雪楼,等他赶到的时候,听雪楼前线已经被攻破,那些妖物已经退去了,听雪楼前线修士全部阵亡,其中包括昔日幽天君恋人,听雪楼楼主,有着太师上修为的苏阳——她的尸骸被永劫墟的妖物撕得粉碎,酷虐万分。

    幽天君怒而仗剑,孤身杀入永劫墟,力战群妖,竟然是要舍命与永劫墟大妖换命,但是却一人架不住永劫墟妖物众多,哪怕杀伤妖物不计其数,最终还是差点力竭而亡,全靠着一位身份不明的神秘高手救援,才算是活了下来。

    听雪楼这样一个大正门派的覆灭,幽天君更是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尽管谁都清楚,青崖山所面对的危机使得幽天君没有选择,但是这就是在他的职位上所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因此幽天君就此被贬,不再是幽天君,而他的性情也随之大变,对待妖物酷虐残暴,出剑无情,专寻各处大妖,寻到了就是拔剑问生死,至于原因,哪里需要什么原因?

    在被闲置了一段时间之后,太纯府出于种种考量,重新起用幽天君,改任其为七曜之中刚好空缺的太白,专司杀妖,也使他的剑好有一个准确的落处,免得他四处乱杀,引发人妖之间的大规模冲突,毕竟说到底,不是每一个妖域与人类的矛盾都不可调和。

    事后许多人也做过复盘推演,他们的结论是青崖山是一个陷阱,他们先派遣大妖血屠青崖山,调虎离山,逼迫幽天君离开听雪楼——而那只大妖则绕道返回听雪楼前线,与永劫墟中的妖物汇合,冲击失去了顶尖高手坐镇的听雪楼。他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差,屠杀了青崖山,又全灭了听雪楼,制造下了一场血腥至极的惨案。

    天市感兴趣的则是那个救下了幽天君的人到底是谁,幽天君既然把这个人说了出来,那就表明这个人应该不是太纯府里那些需要隐藏起来的高手,一个能够在幽天君都险些阵亡的战场里把幽天君救出来的高手,修为至少是天师下往上走,这样一个高手,太纯府却毫不知情,那多少让天市有些不安心。

    “我对凶手没兴趣。”姚阡陌摇头,“青崖山下的东溪村,有一个叫做谢莲舟的女人。”

    谢莲舟?

    天市面露茫然之色,她就是那个神秘高手?

    “她就是个寻常的女人,是被东溪村的村民,东溪村当年也是被屠杀的村落之一,她的父亲谢溪是东溪村的私塾先生,他们父女二人是在此案发生大约十年前迁徙到东溪村的。”姚阡陌说道。

    “那她已经死了,你查她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死了?”姚阡陌撇了撇嘴,“她在青崖山血屠前就离开了东溪村,去向不明。”

    “说到底,一个寻常的女人,你要她的情报做什么?”

    姚阡陌闭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如果能够找到她,那也许就能找到当年那场屠杀的真相了。”

    “你不是说你对凶手没兴趣?”天市敏锐地察觉到了姚阡陌话中的漏洞。

    姚阡陌轻笑了一声:“我对凶手没兴趣,但是我对真相感兴趣啊,毕竟凶手和黑手可未必是同一个人啊。”

第九十三章 情报

    “黑手?”天市咬了咬牙,“你继续说。”

    “娘子,接下来要说,那就是夫妻二人的私房夜话了啊。”姚阡陌原地打滚。

    天市有时候觉得要不是自己修养好,姚阡陌早就能死个千八百回的了。

    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也不再追问姚阡陌:“姚阡陌,要不是师尊有命,让我帮着你,你现在早就被人发现无数回了。就算你现在是在我天市垣中,紫微和太微若是有心,想要看也未必就发现不了你,你再这样恣意妄为,我懒得管你如何。”

    姚阡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副很是感激的神情道:“我就知道天市姐姐心疼我。”

    天市顿时觉得如同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她捻住琴弦的手微微一抖,真想一击把姚阡陌的头割下来。

    “我就是死了,那也会变成天市姐姐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姚阡陌笑眯眯说道。

    “姚阡陌!”天市狠狠咬牙,心想自己来走这一趟就是自找的,“你赶快给我滚!要不然半个时辰后,我要整个煌天都知道你姚阡陌是个什么人物!”

    “遵命!”姚阡陌一脸正色,他抖了抖染血的衣袖,“等我换个衣裳就走——天市姐姐,我这身衣物实在不好出门,要不麻烦您帮我买身衣服?”

    天市冷眼一瞥姚阡陌,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下到了客栈入口处,向着等在客栈入口的侍女吩咐了一句,让那侍女就近给姚阡陌买一身换洗的衣服。

    “哎哟,还挺合身。”姚阡陌从天市手里接过了衣物,还没有穿就笑眯眯地说道,“天市姐姐果然眼光独到,居然如此了解小弟我的体型……”

    天市再也忍不住,只是轻轻拂动琴弦,使得姚阡陌再度飞起,狠狠地撞击在了对面的墙壁上,撞破了墙壁,落入了隔壁客房,又在隔壁客房中撞开了一条血路,又撞破了墙壁,落入了更深处的客房——直到他一路撞破了十余间客房的墙壁,才终于力竭倒地。

    反正她在知之府那个不知死活的管事上门的时候就让这里的负责人遣散了所有的客人,现在这座客栈里,也就只有她和姚阡陌,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姚阡陌倒在被他撞碎的一地家具碎片之中不起身。

    “半个时辰内你不离开煌天,后果自负。”天市突然没来由的有点欢喜,就连语气也欢快了几分。

    “哎,女人心,海底针啊。”姚阡陌啐了一口,吐掉了满嘴的木屑。

    “公子,你干嘛要一直刺激她?”青霜问道。

    “帮她制怒啊。”姚阡陌站了起来,脱下了染血的衣物,换上了天市送来的衣物,倒是的确很合身,“天市这个姑娘,虽然资质极好,但是一直以来太过压抑自己的本心,始终以为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能修心,她心思又多,若是始终得不到发泄,难免是会出事的。既然老天师有了托付,该帮的时候,还是能帮一些算一些。”

    “所以公子是在帮她修心了?”

    “那倒也不算,反正你家公子从来嘴贱,也乐得占人便宜。”姚阡陌换好了衣物,“尤其是天市姐姐这样的神仙人物,占她一句便宜,那就是一分乐趣。”

    青霜懒得理会姚阡陌,她有时候觉得姚阡陌的话从来都是半真半假的,根本让人猜不透,但是有时候再回头一想,姚阡陌说的每句话好似都全是真话,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以诚待人”,只是因为他说话时的态度和语气,所以总是让人觉得那些话不可信,她很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公子就不能好好地说话,非要一直用这么戏谑的口吻呢?

    “想什么,不说话?”姚阡陌却没有见好就收。

    “累了,睡觉。”

    “好。”姚阡陌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便离开了客栈,重新向着西方进发。

    这一次,他没有再优哉游哉地坐马车了,虽然去流沙渊的事情还不至于迟则生变,但是拖得越久,他就越不放心——文曲那个家伙到底都给老天师写了什么,他自己又急匆匆地干什么去了?

    因此他这次倒是全力赶路,只是偶尔停下来歇歇脚,换换气,顺便疗养一下伤势。

    他的确没有想到那位管事居然练了种影蛊,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种影蛊说起来虽然不算什么邪功,但是在《太纯志异录》里还是将其列为了禁修的术法,毕竟这种直接涉及到神魂的功法很容易就往前一步坠入深渊之中了。

    那位少管事有那柄丹青绘卷的协助,练习种影蛊这种术法自然事半功倍,即便是姚阡陌自身都没有察觉到着了道——他的注意力全在抵抗那些侵入他血肉之中的怨墨上了,直到影子被少管家牵扯起来,他才察觉这个局面。

    如果换了寻常人,面对着带有自身神魂的影子,的确很可能投鼠忌器,转而直攻术法发起者,这的确也是极为有效的方法,但是面对着被操控的影子,想要摆脱它然后再尽快重创乃至击杀施术者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所以姚阡陌连想都没有想,就已经定下了直接将自己影子击碎的决策——不过就是一部分神魂罢了,自己损失的可比施术者少多了,怎么想都不算亏。

    也正是因此,姚阡陌的伤势虽然并不算轻,但是却也并不怎么严重,只有仔细看,才能发觉姚阡陌的影子变得极其虚淡,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才又一点点地凝结了起来,变得极为坚实。

    姚阡陌头一天赶路的速度还因为疗伤拖累有些慢,当天夜里开始则几乎是全速赶路,到了第三天,姚阡陌就已经返回了金州地界,又用了半天的时间,来到了云雾山下的镇子里,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开始等待他的客人。

    在云雾山下的镇子里,姚阡陌每日里也不干正事,就捧着一把瓜子到镇子里的戏园子里去看戏,蹲在椅子上,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将瓜子皮吐了一地,使得四周原本以为姚阡陌是个神仙人物的其他看客都纷纷皱眉,但是奈何姚阡陌生得确实好看,哪怕这样的举动让人有些无奈,绝大多数人却还是都忍不住会多看姚阡陌几眼,有些正怀春的小姑娘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姚阡陌看,就好似是相中了夫婿一般的眼神。

    姚阡陌有时候见那些少女独处,就笑眯眯地说些荤话,臊得小姑娘满脸通红,夺路而走,姚阡陌就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副地痞流氓的架势,让人很是无奈。有些姑娘家的兄弟见自家姐妹羞臊的模样,本就嫉妒,见姚阡陌如此不要脸,撸起袖子就要揍姚阡陌,姚阡陌就将瓜子随便一扔,夺路而逃回到客栈,短短一天之内,便已经是小镇上臭名昭著的人物,只要他每天离开客栈,就会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姚阡陌却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很是恣意。

    到了离开煌天的第五天,姚阡陌大清早地就又去了戏园子,一个人蹲在冷冷清清的戏园子下,半眯着眼,慢慢悠悠地嗑着瓜子,晒着太阳,很是享受的模样。

    过了一会,便蓦地又有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体格魁梧,一身衣物都掩盖不住浑身的肌肉线条走进了戏园子里,见到了在戏台下蹲着的姚阡陌,便向着姚阡陌走来,迟疑了片刻,才蹲在了姚阡陌的身边——只是以他魁梧的体格,蹲下来的举动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尴尬窘迫。

    “吃点瓜子?”姚阡陌伸出手去。

    “您客气了。”男人无奈。

    “哎,先吃点,万一一会你们的答案让我不满意,那就算是断头饭了。”姚阡陌悠悠地说道。

    男人的脸顿时就白了。

    “玩笑话玩笑话。”姚阡陌笑嘻嘻地说道,顿了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就算让我满意也是断头饭。”

    男人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好骗?”姚阡陌眯着眼笑,露出了一口银牙。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要不是上面仔细跟他叮嘱过,眼前这个男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受点气都是小事,他早就一拳头打在这个人的脑袋上了。

    “您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风趣。”男人说道。

    “嗯,你再不说正事的话,我还可以更风趣一点,你信不信?”姚阡陌说道。

    男人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我们的确找了一些那位谢莲舟的消息,但是至于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们却并没有具体的线索。”

    姚阡陌目光涣散地磕了一枚瓜子,扔下了瓜子皮。

    男人急忙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位东溪村的幸存村民,他当年因为外出办事,恰好逃过一劫。据他所说,在谢莲舟离开东溪村之前,谢家原本关系极为和睦的父女之间好似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他曾经听到过父女之间有过争吵,只是因为不好靠近,所以也没听清吵得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才吵了两句,二人就又很默契地压下了声音,显然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后来他见到过谢莲舟,谢莲舟那个时候已经颇为憔悴了,神情也极为恍惚,有时候说话做事都丢三落四的,一点也不像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理,冰雪聪颖的谢莲舟。再过了一些时日,谢莲舟就离开了东溪村,她父亲说是回家访亲去了,从那之后谢莲舟就没了下落。”

    “但是我们查过,谢莲舟这一族其实早就已经凋敝,只剩下了他们父女二人,所以她父亲所说的访亲,只怕不是访亲。”

第九十四章 青山未尽

    姚阡陌又磕了一枚瓜子,随手弹出瓜子壳,嵌入了对面的墙体之中,他眯起了眼睛:“然后,你们的消息就这样断了?”

    男子神情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时间仓促,目前我们也就只找到了这么多消息,现在还在试图寻找别的消息,只是那就可能要劳烦您多等上一些时日了。”

    姚阡陌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有再苛求,毕竟时隔多年,当年东溪村的村民又被屠戮一空,很多线索自然是找不到了,更何况,若是能够轻易找到的话,当年也不会有青崖山血屠之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悲剧了。

    姚阡陌微微扶额,难道自己还得去永劫墟走一遭?

    姚阡陌想到此处就不禁头大,他其实也怀疑过永劫墟就是幕后黑手,毕竟永劫墟出手冲击听雪楼前线的时间太恰到好处了,如果不是因为姚阡陌知晓血屠青崖山的人跟永劫墟的确没有半点瓜葛的话,他也一样会怀疑血屠青崖山就是一个调虎离山的圈套。

    因为血屠青崖山的人就是此刻被压在云雾山的丁勉。

    但是既然丁勉血屠青崖山并不是预谋,那这其中的意味就很值得思量了,所以也才会有那一位后来登门拜访永劫墟,顺手救出了身陷重围,差点战死的前任幽天君。

    那一位当年登门拜访永劫墟,在永劫墟里屠了两只大妖,据她所说,那两只大妖到死都只说是临时起意,没有幕后主使,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遂了他们的意,也没法给丁勉一个满意的交待,才会又有后来的两个天师顶修为的怪物连年大战,直到姚阡陌差不多一年之前插手此事,设计帮她骗取了丁勉的信任,然后将丁勉压在了云雾山,她也才同意通过济民草庐帮他搞定了一个身份。

    她当年走了一遭永劫墟毫无收获,自己走这一遭,能不能有所收获呢?

    姚阡陌有些怀疑,沉吟不语。

    姚阡陌皱着眉不说话,让身边的那名男人却是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身边这位暴起伤人——毕竟上面说了,这位喜怒不定,捉摸不透,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我知道了。”姚阡陌终于站起了身,“麻烦你再告诉管事大人,我要的其他的情报最好尽快帮我准备好,我可不想亲自去找他讨要,他想必也不是很想见到我,这样我们才能所有人都愉快。”

    “小的明白。”男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姚阡陌挥了挥袖,示意男人离开,自己又蹲在戏园子里磕了一会瓜子,将手里磕完之后,便起身,再登云雾山。

    跨过那块“仙人至此绝”碑铭之后,姚阡陌再入云端,茫茫雾霭之中传来了如同雷鸣一般的丁勉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

    “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姚阡陌打了个呵欠。

    白云消散,巨龙显现,他用那双满是怒意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姚阡陌,咬牙切齿道:“我……”

    “我问一句话,你当年是不是碰过那位谢姑娘了?”姚阡陌笼着袖子,半眯着眼。

    巨龙微怔,白色的眼睑落下,微微颤抖了片刻,才冷冷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碰过,那我想,那位谢姑娘很可能有孕在身,为了避免被村人闲言碎语指责,所以被她父亲送走了。”姚阡陌抬起头,看着丁勉的眼睛,“你的迁怒是因为你的不负责任,而不是因为外人的恶意。”

    “不可能!”丁勉庞大的身躯挣扎着,带动着那一根根锁链颤抖,一道道雷光顺着那锁链四处蔓延,更有一道道雷光直入空气之中,将空气也轰击得闪烁了起来,“不可能!”

    “我得到消息,在谢莲舟失踪之前,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恶化,谢莲舟变得虚弱憔悴,精神恍惚。”姚阡陌神情愈发冰冷,“你说这是为什么?”

    丁勉睁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瞪着姚阡陌。

    他很清楚谢莲舟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谢莲舟自幼丧母,她的父亲将她当做是唯一的精神依托,对她很是宠溺疼爱,而谢莲舟也早慧乖巧,很是敬爱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恶化。

    而未婚先孕,却还说不出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显然是一个极有可能的因素。

    丁勉原本充满了杀气的眼眸骤然变得灰暗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身躯无力地向着云海的深处沉了下去。

    “你又要逃避了吗?”姚阡陌冷冷说道。

    丁勉蓦地睁开了眼睛,他咆哮了一声,利爪猛地按在了山顶的地面,震得整座云雾山都随之一颤,他愤怒地咆哮道:“逃避?可笑!”

    “你当然在逃避,你如果不是在逃避,当年就不会采取血屠青崖山这样的手段了。”姚阡陌冷笑道,“你根本就没有做好直面自己所作所为的准备,也没有做好要为之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你只是想要过你自己快意的日子而已,如果这都不算是逃避,那还有什么算是逃避?”

    丁勉眼中杀机腾腾,他咧着嘴,一口锐利的牙齿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反射出一道道森冷的光芒。

    “我真为那位谢姑娘感到悲哀,她为了保护你,甘愿自己背负污名,甘愿被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误会,所为的只是为了保护她深爱的人。然而这个她深爱的人,只会宣泄他无能的愤怒,只会自以为是地行事。”

    姚阡陌无视已经凑到了他跟前的丁勉,神色愈发冰冷。

    “他还杀了她最为敬重的父亲。”

    “闭嘴!”丁勉怒吼,声若雷霆,掀起一股股狂潮,将四周云海撕得粉碎。

    “为什么你后来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姚阡陌冷笑了两声,“你去遍了一切留下你们二人记忆的地方,却都找不到她的踪迹。你以为她死了,你怎么不怀疑一下,你自己的作为,要让她如何面对你?要让她对你说,她原谅了你杀戮她父亲的行为吗?她甚至还愿意与你厮守终身吗?”

    “我杀了你!”丁勉张开了阔口,怒吼一声,利爪就向着姚阡陌拍落下来,却根本还没有落在姚阡陌的身上,就被一道道凭空突起的巨大石剑贯穿了利爪,使得血液如暴雨一般泼洒下来。

    “你看,你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从你亲手杀了她父亲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亲手斩断了你与她之间的一切联系。你只是在逃避。”姚阡陌转过了身,向着山下走去,“我会继续寻找谢姑娘,但是这一次,不是为了帮你。”

    姚阡陌走出了白云深处,站在了那块“仙人至此绝”旁,远眺云海,神色有些怅然。

    “公子……”青霜现身,她察觉到了姚阡陌的心境变化,他们之间有血契相连,很容易察觉到对方的心绪起伏。

    “青霜,抱歉。”姚阡陌突然说道。

    青霜一愣,她旋即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为什么事情而抱歉?”

    姚阡陌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捻起了青霜的青丝:“我方才说丁勉一直在逃避。”

    “公子没有说错。”

    “其实我也是,所以我才这么了解他。”姚阡陌说道。

    青霜一愣,她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敛容正色道:“公子便是公子,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姚阡陌微怔,他盯着青霜的脸看了好久,突然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摩挲着青霜的面颊,语气之中颇是宠溺地说道:“看起来,我们青霜好似也懂了很多事情。”

    “突然被你说好话,真的让人无法接受。”青霜说道。

    姚阡陌大笑了起来:“诶,我难道就没说过你好话吗?”

    青霜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都是骗我上当,拿我当饵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姚阡陌面露委屈之色:“那你真的是误会你家公子了。”

    “呵。”青霜冷笑。

    “走吧,该启程了。”姚阡陌摆了摆手,“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姚阡陌大踏步地向着云雾山山脚之下走去,青霜跟在姚阡陌的身后,形影不离。

    许久之后,那素衣妖娆女子蓦地现身在了“仙人至此绝”上,她看着姚阡陌已经消失了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丝弧线。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女子想到此处,神情不禁有些黯然,她低头看了看腰间别着的那支苍翠欲滴的竹笛,伸手缓缓摩挲着,泪水却是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如果人心都是向着好处变的话该有多好啊。

    可是有的人人心向着好处变,就自然有人的人心向着坏处变。

    女子蓦地看向了煌天的方向,那双眼中闪过了一股腾腾的杀机。

    她握紧了腰间竹笛,过了好久才缓缓松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杀机也随之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忧伤。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我好想你啊。

    可是……你,还能回来吗?

    云雾山中,传来了悠扬缥缈的竹笛声,幽怨万分,如泣如诉。

    山下的姚阡陌回头望了一眼隐没在云雾中的云雾山,轻轻唱道:“故剑相逢,沉沦几许,逐浪随潮?欲语还笑,霜染眉梢。青山未尽人已老。”

第九十五章 荒城

    煌朝与流沙渊对峙的前线叫做荒城。

    它位于煌朝最西方的蛮州。

    蛮州在前朝时并不是中土领土,这里有着一群被前朝称为“荒人”的土著人,他们与前朝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战争状态。

    煌朝建立后,太祖皇帝率领麾下三位名将西征蛮州,在漫长的十余年战争之后,终于击败荒人。

    太祖皇帝将荒人原本的领土划为蛮州,并且收拢荒人,顶着朝中巨大的压力给予荒人同等臣民的地位,并封赏荒人首领阿斯兰为蛮州州治所在的归化郡郡公,世袭罔替,也是整个煌朝少有的几个世袭罔替的家族之一。

    蛮州归化煌朝后,原本一直是荒人威胁,逼迫荒人东迁的威胁也就成为了煌朝的威胁,当时太祖率领麾下与阿斯兰并肩作战,也正是在这场战争之中,阿斯兰认可了太祖皇帝,才会有后来的主动归化之举。

    他们的共同威胁就是西边荒漠之中的妖族领域流沙渊。

    流沙渊是现在煌朝面对的五大妖域之中威胁第二大的。

    第一大的永劫墟至今无人能够深入深处,也无人知晓永劫墟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中州长青宫则是煌朝建立之初取代之前一座古老妖域而崛起的妖域,虽然与煌朝一直不对付冲突不断,但是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几乎都是高手之间的交手。

    西南方向十万群山外的森罗妖国则连直接的接触都没有了,煌朝祖训也是不得主动侵犯森罗妖国,只要森罗妖国不越过群山,双方就各行其道,但是不知何故,森罗妖国对煌朝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东方的归海据说曾经煊赫一时,但是自从其内部发生了一些变故之后就萎靡不振,虽然面对着煌朝的攻势一直还在勉力抵抗,但是归海台面上的大妖却都已经死伤殆尽,如果不是因为永劫墟牵扯了煌朝太多的注意力,东海上又有瀛洲台一台七岛这样的邪道势力牵扯太纯府的力量,说不定归海都已经被煌朝剿灭,可以说是五大妖域之中威胁最小的妖域。

    流沙渊虽然威胁不如永劫墟,但是棘手程度却并不逊色——永劫墟妖域的所在地早已被太纯府探明,但是流沙渊到底在哪里,至今却依然是迷。太纯府曾经也俘获过流沙渊的妖族,审讯之下只知道流沙渊的入口在茫茫沙海之中,随着沙海的流动而不断流动,根本无法捉摸,他们也不知道流沙渊的出入口到底怎么打开,只知道他们需要的时候,这个出入口就会打开。

    这就使得太纯府对付流沙渊的时候始终处于被动状态无法主动出击,因为他们根本弄不清楚流沙渊的人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发起攻势,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固防守,同时尽可能地缩短防线,避免守备力量过于分散而被流沙渊分而歼之。

    最后这收缩的防线便是依托着这座荒人古老的堡垒——荒城展开。

    这座煌朝最西方的城市,是一座极其纯粹的军事要塞。

    身披白袍,用面纱蒙住了下半边脸的姚阡陌都还没有到达城市,只是站在沙丘的顶端,远远地看着那座几乎与沙漠融为一体的城市,从他脚下的沙丘一直蔓延到那座城市,途中随处可见一座座依托着城市展开的堡垒,彼此之间结成了阵法,既互相依托,又拱卫荒城。

    “叮铃铃——”

    姚阡陌的耳畔响起了一阵铜铃的声响,清脆悦耳,姚阡陌扭头望去,便见到了一支驼队,正带着大量的物资向着荒城的方向靠拢。

    那支驼队有七个人,一共有百余头骆驼,每头骆驼都载得极其沉重,想来负荷极重,由在前的一名用白色长袍裹住了全身,只露出了眼睛的男人引领,缓缓前行。

    在队伍中心的一头骆驼背上,则坐着一名少年,那少年与其他同行不同,并没有穿着白袍,反倒是就穿着一件裸露双臂的短打,双脚也赤裸着,露出了黝黑的肌肤,一看便是常年日晒。

    真正让姚阡陌在意的是那少年的左臂上几乎文满了纹身,更令人称奇的则是少年的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白膜,在他的鼻孔和耳朵处,也有同样的薄膜,可以阻挡风沙进入眼耳鼻中。

    那少年是一名荒人,荒人与普通人类之所以原本有那么大的隔阂,相互攻伐多年都没有融合,就是因为荒人的生理特征与人类并不完全一致,所以被人类所排斥,当做与妖族类似的异类对待。

    直到太祖皇帝收容荒人,更将自己疼爱的女儿安平郡主嫁给了阿斯兰的小儿子为妻,二人还诞下了子嗣,成为了第三代归化郡公;有太祖皇帝作为表率,驻军在蛮州的军队将领也开始迎娶一些姿容过人,异常特征并不那么明显的女子作为妻妾;而后便是军中士兵也开始因为此地实在难以娶亲,荒人女子又豪迈洒脱,开始迎娶荒人女子,推动了两族混血,荒人与普通人的隔阂才渐渐削弱。

    经过这六七百年的不断混血,荒人的许多特征其实都已经消失了,经常显现的也无非是头发、眼睛和皮肤的颜色,或者一些五官的轮廓,诸如薄膜这样的特征已经极其罕见了。只有偶尔才会有人出现这样返祖的特征来。

    那少年似乎发现了姚阡陌一直在看着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目光之中隐隐有些恼火,显然是对姚阡陌的窥视感到了不快。

    “失礼了。”姚阡陌笑了笑,微微欠身。

    少年冷哼了一声,微微一策骆驼,驱赶着骆驼离开了驼队,追到了驼队的最前面去了。

    “年轻人,看到没有见过的多看两眼就够了,别一直看,小心惹火烧身。”少年走了不久,倒是有一名一直护着驼队的护卫来到了姚阡陌的跟前,听声音只怕有四五十岁年纪了。

    “谢您提醒。”姚阡陌拱拳告谢。

    那人微微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姚阡陌一眼,然后也一策骆驼,跟着驼队继续前行。

    驼队的速度自然比有意压低了速度,全靠步行的姚阡陌快,不一会,驼队就将姚阡陌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姚阡陌远远地便见到了有一支游骑队伍迎上了前去,跟领头人说了几句话,便放任驼队继续向着荒城靠拢,在那之后直到驼队进入城市,都再没有游骑前来检查。

    姚阡陌也终于走到了第一座碉楼下,用加持了符咒的砖石垒砌的碉楼,面对的只要不是大妖,这些碉楼都能支撑一些时间。

    一队游骑来到了姚阡陌的跟前,他们也都穿着统一的白衣,用透气的白纱蒙面,在白衣下才是他们的甲胄,隐隐散发着一股灵气的波动,显然是由太纯府兵造司锻造的符箓法甲,专门给这些对妖族作战的士兵配备的。

    游骑队长坐在驼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了姚阡陌一眼,姚阡陌识趣地递上了自己的平妖令。

    那人接过平妖令,看了看平妖令上对姚阡陌的描述,又看了看眼前的姚阡陌,沉吟了片刻,才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兄弟,不是哥哥瞧不起你,这是咱们这荒城的厮杀可不比内地降服小妖小怪,随时都会丧命的,你有心来前线帮忙,弟兄们自然感激,但是我们也不能见你平白送了性命。你的好意弟兄们心领了,你要不然再回去修行几年,修为够了再来也不迟。”

    荒城作为与妖族作战的前线,从来不缺少战争,因此即便此地并没有设置少纯府的衙门,但是却也从来不少平妖士来此捞取战功——毕竟只要镇西军在战后开具一纸公文送往归化郡少纯府,那这功劳自然就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事情。只是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修为弱小的修士不自量力,平白在此丢了性命,毕竟此地是战场,与寻常的平妖又有一些不同,所以这士兵才会出言提醒。

    姚阡陌笑道:“多谢大哥好意,我行事自然会多加小心。”

    那人微微皱眉,见姚阡陌却是有些油盐不进,索性也就不再劝告,只是将平妖令递还给了姚阡陌:“也罢,既然兄弟心意已决,那哥哥我在这里向你道声谢。”

    “多谢大哥,小弟明白。”姚阡陌笑答。

    那人微微颔首,吩咐麾下牵了一头替换用的骆驼递交到了姚阡陌的手里:“沙漠荒地,徒步实在太累,你就先骑着这头骆驼去荒城,到了城门口,把骆驼交给守城门的刘老四就是,告诉他说是耿校尉的骆驼,他自然会物归原主的。”

    “多谢大哥。”姚阡陌也不客气,便接受了这份好意,等游骑离开之后,也就翻身上了骆驼,继续向着荒城进发。

    一路上路过的碉楼越来越多,姚阡陌这才渐渐发现碉楼里驻扎的守卫士兵神态有些紧张,联想到方才散开到四周巡逻的游骑,姚阡陌不禁觉得自己只怕是撞了大运了。

    看这架势应该是前不久才跟流沙渊有过战斗吧,不然不至于紧张如此。

    而且看这姿态,似乎是随时都会有新的战斗爆发,所以方才的游骑才会说那些劝自己不要白白送命的话。

    也怪蛮州实在是太偏僻,几乎所有的城市和人口都集中在东部半州,进入西半州后基本就没有见过人影,自然也就没有地方打探消息得知最近的情况——他路上倒是见到了几拨向着归化郡赶过去的士兵,只是他怕引起误会,所以也就没有强拦那些士兵打探究竟。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卷入荒城与流沙渊之间的战斗,姚阡陌就觉得……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第九十六章 没错,我就是文曲星君

    荒城作为西线最前线也是最重要的军事要塞,其守备力量与内地那些承平日久的城市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荒城的城墙也都是以刻录了符文的砖石垒砌而成的,高达近十丈,厚达三丈有余。因为要提防流沙渊妖族以流沙来袭,所以荒城城下的地面也都全部被施加了法力,将沙漠彻底压实成为了土壤,以避免沙土被化为流沙,导致整座城市根基不稳而被流沙所吞没。

    荒城城门口站着一列戒严的士兵,一个个从内都外都散发着一股军人所特有的铁血气质,肃杀万分,哪怕这些士兵修为并不见得有多高,但是其气势却远胜许多寻常的平妖士。

    姚阡陌在城门下交还了骆驼,再度核验了平妖令后,才得以被许可进入城内,并被告之了城内的西区现在已经完全戒严,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姚阡陌自然连连应是,进入荒城后也的确没有胡乱行走,就直接按照那些军人的指示,去往了位于城东的少纯府。

    荒城城墙高大威武,但是城内的建筑却颇为粗犷简陋,全部都是用沙土压实垒砌而成的低矮建筑,一栋栋几乎是如出一辙,根本看不到内地那一座座别出心裁的木质建筑,就更别说什么雕梁画栋,勾心斗角了。

    姚阡陌在城里游荡了片刻,便寻到了一座平妖士聚集的小酒馆,挤入酒馆之中,便只见灯光昏暗的酒馆里倒是坐了不少平妖士,大多数都气质剽悍,显然是受此地风气影响。

    姚阡陌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空座坐了下来,他跟小二要了一壶浊酒,待那壶浊酒送上来,才将那壶酒推给了身边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说道:“大哥,我是新来此地的,想要请教您一些问题。”

    那汉子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黄牙,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壶酒,给自己斟满了一盏,猛地喝了一大口,才回答道:“你有什么问题就说吧。”

    “我看四周的镇西军士兵好像很紧张?”姚阡陌问道。

    那汉子点了点头:“差不多一个月前,流沙渊妖族曾经发起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冲击,从那之后,与妖族之间的战斗就不断地零星发生,到了现在也没有完全平歇下来,只怕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姚阡陌闻言微微蹙眉:“那柳宗主她……”

    “柳宗主和皓天君也始终没有露面,现在的战事都由周匕将军主持。”那汉子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却又说道,“不过流沙渊那边也没有什么大妖露面,只怕这些高手之间的战斗是在我们看不见的战场。”

    皓天君没有露面是因为他身陷羽族古墓,生死未卜。

    柳妃卿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荒城前线的镇守主力其实有二,其一是煌朝的军队,这支队伍人数众多,依靠太纯府支持,也是撑起整个西线防线的主要力量;但是哪怕这支边军是精挑细选的军队,终究在实力上并不如修士,所以才有了第二支核心力量,清平府。

    清平府作为一个修者门派,其背景与太玄门类似,是由煌朝开国的几名修者将领所建立的,原本是从边军之中挑选有修行潜力之人进入清平府学习兵法与修行,以作为军队的强援。随着时间流逝,清平府在太纯府的支持下,逐渐将收徒范围扩大,开始收一些孩子为徒,这使得清平府的实力迅速提升,终于名列大正。

    清平府作为金州大正,其实应该是整个金州挑选传人资格最大的门派,但是清平府考虑到自身常年与妖族作战,死伤率远高于寻常平妖士,因此清平府在收徒的时候采取了与其他大正截然不同的风格,那就是只收孤儿,寻常人家的孩子,则需要其自身与父母再三确认,断绝世俗之后才会收入门下,绝不轻易收徒。

    作为第二大力量,清平府的掌门与皓天君和边军的主将镇西将军一直合称荒城三巨头,但实际上清平府掌门只有太纯府身份并无朝廷册封,镇西将军则是朝廷册封无太纯府身份,因此都很默契地以平等地位作为既有朝廷册封,又有太纯府身份的皓天君的辅佐。

    柳妃卿就是现任的清平府掌门,在整个煌朝都是赫赫有名,年轻的时候名列年轻一代十大之首,现在则名列天下十人第五,生性铁血刚烈,当年才到荒城驻守,就留下了一人一枪,追着十余名修为不弱的妖族砍杀,哪怕身陷重围,也没有想过逃命,反倒是一直在寻摸着如何换命不亏的故事,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是当真将边塞的铁血昂扬发挥到了极致。

    姚阡陌倒是没有与柳妃卿有过直接的接触,但是他当年拜访妙月水榭的时候,听妙月水榭的掌门樊寒露提起过柳妃卿,樊寒露说柳妃卿此人“当仁不让”,最是“骄横跋扈”,既然是这样一个人,要让一个往日里与她同级的镇西将军来指挥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还是说,是柳妃卿才是幕后掌控者,周匕只是表面上的主持者?

    姚阡陌微微沉吟,又问道:“那最近可有对我们平妖士的一些征调?”

    那汉子摇头道:“周将军下令了,没有他的命令,平妖士不得妄动。”

    姚阡陌微微颔首,这个命令居然是周匕亲自下发的,多少还是有些古怪,毕竟煌朝兵部与太纯府是平级机构,军方的人插手太纯府的事务,多少有些忌讳,按理来说,这些命令应该有皓天君或者柳妃卿来下达才是。

    “对了,大哥可有听说还有什么其他高手到来吗?”

    汉子摇了摇头:“没有听说,只听说周将军已经派人求援了。”

    姚阡陌沉吟了片刻,便没有再追问什么,离开了小酒馆,前往驿站投宿。

    姚阡陌一进驿站,就又见到了那名有着明显荒人特征的少年,少年正与一名着紧身戎装,在戎装下可以看出甲胄痕迹的高挑少女在院子里低声说话,那少女虽然比少年年长一些,但是看起来却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肤色黝黑,却依然架不住正当青春,别有一种风姿。

    清平府的女修?

    姚阡陌有些好奇,寻常的女修怎么可能会这样的打扮,也就只有清平府出身,自幼就将自己视为军人的清平府女修才会戎装带甲,英姿飒爽。

    那少年见到姚阡陌进了院子,蓦地闭上了嘴,姚阡陌笑眯眯地向那少年和女子拱拳见礼,也不多滞留,便进了屋内。

    姚阡陌又取出了平妖令登记好,得到了房间的钥匙,便先回房了。

    荒城条件艰苦,房间的配备自然也颇为简单,无非就是一张床和一张椅子罢了,就连那床也是沙土垒砌而起,铺上了被褥便算是床榻。

    好在姚阡陌也不挑剔,他入屋之后,走到了窗口,向院子里望去,便见那名少年还在与那清平府的女修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能看出那少年的情绪有些波动,很不稳定,那少女一直在安抚他。

    姚阡陌悄悄地看了一会,也就作罢了,他只是觉得有些头痛,文曲现在就算还在荒城,也是隐入了黑暗之中,与他当初谋划的暂摄皓天君职责有些差别,而文曲会这么做,自然就有不得不隐入黑暗的理由。

    姚阡陌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土质的屋顶,实在不行的话,自己要不然就偷偷潜入流沙渊?但是那样会不会被就地打死?

    姚阡陌正胡思乱想之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姚阡陌立刻便蹿了起来,满腹狐疑地打开门,便见到那名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一双满是灵气的眼眸充看向姚阡陌的目光之中满是憧憬之意。

    “你……”

    姚阡陌才一开口,就被少女打断。

    “我叫柳斩,斩是斩杀的斩,清平府修士。”少女开口,每一个音节都干净利落得很,像是用利刃切断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粘连。

    柳斩。

    一个少女,有着一个满是杀机的名字。

    这也是当然,毕竟她的师父就是那个柳妃卿。

    “哎呀,见过……”姚阡陌抱拳。

    柳斩“噗”的笑出了声,一个闪身进了屋,关上了门,才向着姚阡陌抱拳道:“柳斩见过文曲星君。”

    姚阡陌一愣,文曲星君?

    自己可还没有宣称自己是文曲星君呢,难道是文曲?

    而能让人确信文曲身份又不怀疑的,也就只有真正的文曲了,那个家伙只怕是跟柳斩说了什么,又用信物予以了证明,所以才将文曲这个身份留给了自己——他就像是算好了一样的,等着自己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个倒霉孩子,一心就想坑自己的姐夫?

    姚阡陌挑眉:“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你的人呢?”

    “他前些日子就已经和我大师兄出发去往了流沙渊。”柳斩回答道。

    “多少时日了?”姚阡陌皱眉。

    “已经有二十天了。”柳斩正色,“文曲前辈就是来协助师父她解决此事的吧?”

    姚阡陌沉吟不语。

    二十天前,大抵就是自己与文曲分别之后,文曲赶到荒城的时间点,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和柳妃卿的大弟子去了流沙渊?

    “柳姑娘,敢问令师现在何处?”姚阡陌问道,“我有事想要求见柳掌门。”

    柳斩微微愣了片刻:“师父她也不在荒城,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就好了。”

    柳斩说着顿了顿,眼帘微微低垂,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师父让我暂摄掌门职务。”

第九十七章 掌门

    姚阡陌看着目光有些躲闪,底气不足的柳斩,微微皱起了眉头。

    柳妃卿真的不在荒城,文曲与柳妃卿的大弟子,当代青年十人中的第一柳悬去往流沙渊——谁给他们的胆气?

    “坐下说吧。”姚阡陌拉开了那张椅子,示意柳斩落座,自己只能坐在床上。

    柳斩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又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师父她去了流沙渊,没有再回来。”

    姚阡陌一把扶住了自己额头:“所以我的那位仆从和你的大师兄,还有其他人其实是去找柳掌门的?你把此事原委仔细说给我听呢。”

    柳斩有些狐疑地看了姚阡陌一眼:“仆从?可是他说他是你的师叔啊?”

    姚阡陌嘴角抽了抽:“这是我跟他的问题,咳咳。”

    柳斩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接着说了下去:“大概一个多月前,曾经有过一个戴着银质面具……”

    “银质面具?”姚阡陌的腿一哆嗦。

    “怎么?”柳斩问。

    “没什么,你继续说。”姚阡陌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位大爷还真是不安生,一个多月前,不就是九婴冥煞之局即将引发的时候吗——在煌天教人活炼万妖丹,在沙州那边搞九婴冥煞布局,还在柳妃卿这边也有动作,这位大哥的最终目的格局似乎并不只是找一具宿体那么简单啊。

    “好,有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人来拜见过师父,跟师父有过一场密谈,我也不知道到底密谈了一些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师父就好像有些心事重重。后来皓天君前辈接到了求援信离开荒城,将荒城一应事务都托付给了师父处理。又过了两天,师父突然将我叫到了她的房间,将掌门信物托付给了我,说她要去流沙渊一趟,如果她回不来了,那就由我凭借掌门信物继任掌门。”

    柳斩之前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说到此处却还是有些神情黯然,她顿了顿,低头吸了吸鼻子,才又抬起头,继续说道:“第二天师父就带着师兄师姐离开了,走之前,师父说不要公开她已经离开荒城的消息,避免引起麻烦,让我一切听从周将军吩咐。又过了两天,大师兄回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就干坐着。”

    “过了些日子,前辈的那位……”她想了想,才采取了姚阡陌的说法,“……那位仆从到来,他听我说了此事后说是事有蹊跷,他要去一探究竟,就请我大师兄带路一起离开了。他离开之前,跟我说好了,如果他迟迟不归的话,前辈一定会来寻他,到时候我便将这些消息告诉前辈,一应事务都听前辈吩咐。”

    姚阡陌向后仰倒在了床上。

    “前辈您困了吗?”柳斩小声问道。

    姚阡陌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脸埋进了被褥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真是能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柳斩撇了撇嘴:“一个接着一个送,添油战术,兵家大忌,我当然知晓啊。但是我又拦不住他们……”

    姚阡陌翻身而起,看着柳斩委屈巴巴的样子,差点给气笑出来,他伸出手,在柳斩眉心轻轻一弹,“砰”的一声,柳斩“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姚阡陌。

    “看来我得自己走一趟了。”姚阡陌说道。

    “前辈,你还需要其他的帮手……”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姚阡陌摆手。

    “那前辈你去也不是白白送死吗?”柳斩瞪大了眼睛。

    姚阡陌一愣:“这么不信任我啊?”

    “前辈虽然贵为星君,但是修为肯定不如我师父,我师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柳斩小声嘟囔道。

    “你凭什么知道我修为就不如你师父啦?”姚阡陌双手笼袖,笑眯眯地说道。

    太纯府的人是不参与任何排名的,但是多年下来,修士之间也有了一些默认的共识,比如九天君的修为大多在太师顶或者太师上,有的可能是太师中的修为,但是论起杀力来,却依然不见得就逊色于太师顶的修为。

    而诸如七曜二十八宿这样的人物,修为波动范围则较大,七曜一般在太师上到太师下,二十八宿则在太师中到太师初,少部分可能会是有特殊之处的少师顶,杀力依然不俗;至于四隐三垣两星君这些人物,虽然更神秘,但是一般认为修为都不会超过七曜的水准,毕竟这些人物里,三垣坐镇三垣大阵,有大阵加持,自身修为并不那么重要,四隐负责监察,作战从来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两星君也是类似的道理。

    而柳妃卿的修为,是实打实的太师顶,想要超过柳妃卿,那就只有迈入天师的境界,但是现在天下,为人所知的天师却是屈指可数,柳斩可不会认为眼前这个明显是个年轻人的文曲星君能有天师的修为,如果有,她就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叫做斩柳。

    “前辈终究太年轻,也许再过些年就有这样的修为了。”柳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觉得眼前人并不像一般的前辈那样喜欢端着架子,但是话还是没有说得太直白。

    “那你听我的吗?”姚阡陌眯起了眼睛。

    柳斩一愣,她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此事还需要与周将军商量。”

    镇西将军周匕,寻常行伍出身,因为作战骁勇被赏识提拔,后来又进入过清平府专修肉身,十年成就了上师顶的修为,也算是不俗的人物了。

    从层级上来说,镇西将军的级别比姚阡陌此刻冒用的文曲星君的级别是要高的,而且双方也归属不同的架构,镇西将军归兵部,文曲星君归太纯府,谁也管理不了谁,文曲星君想要与镇西将军商量,那掣肘就颇多了。

    姚阡陌沉吟片刻,才忽然问道:“方才院子里与你交谈的少年是归化郡公家的公子吧?”

    柳斩回答道:“那是归化郡公家的五公子,蛮名海格尔,汉名李承昭。”

    归化郡公家族自从与煌朝皇室通婚后便被赐姓煌朝国姓,因此都有两个名字。

    “他们护送物资来此,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柳斩迟疑了片刻,才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姚阡陌微微瞑目。

    方才他见到海格尔情绪激动,柳斩还在安抚他,柳斩此刻却有意隐瞒,看起来此事似乎还不只是柳斩说的那么简单。

    姚阡陌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吗?”

    柳斩看了一眼姚阡陌,姚阡陌虽然蒙着脸,但是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却就像是镜子一样地照着她,让她莫名地有些心慌,她点了点头,避开了目光去。

    “好吧,我知晓了。”姚阡陌有些惋惜。

    柳斩听着姚阡陌那有些遗憾的口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柳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有些勉强地向着姚阡陌笑了笑,才试探着问道:“前辈,接下来……”

    “不是说了吗,我自己去就好了。”姚阡陌慢慢说道,他看了柳斩一眼,又低下了眉眼,“不知你意下如何?”

    柳斩难免有几分惶恐:“前辈,您……”

    “你是不信任我的修为吗?”姚阡陌反问道。

    柳斩急忙解释道:“前辈修为……”

    “还是说你不希望我找到柳掌门呢?”姚阡陌又打断了柳斩的话,有些咄咄逼人地反问。

    柳斩一愣,旋即万分狼狈地解释了起来:“前辈,我……”

    姚阡陌摆了摆手:“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柳斩愣愣地看着姚阡陌,神情有些沮丧,目光之中满是委屈,眼眶之中泪水闪烁。

    “回去吧。”姚阡陌叹了一口气,他挥了挥手,“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也不必再上心,静静等着结果就是了。”

    柳斩抿了抿嘴唇,才抱拳躬身道:“晚辈明白了。”

    柳斩说着话退出了姚阡陌的房间,才一离开房间就匆匆跑远了。

    “公子,你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一些?”青霜问道。

    姚阡陌无奈轻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无端地对她如此吗?”

    “那倒不是。”青霜绕着姚阡陌的头顶飘过了一圈,“只是觉得公子难得对一个少年如此严苛。”

    “因为她是柳妃卿寄予厚望的人,却让人如此失望,所以自然想要让她能够去想一想很多事情。”姚阡陌说着,看向了窗外,柳斩的背影正在离开驿站。

    “公子,柳妃卿真的是把掌门之位托付给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吗?”青霜问道。

    姚阡陌笑了笑:“你认为呢?”

    “小姑娘看起来很精明利落,但是却好像并没有什么自己的主张。”青霜持着怀疑的态度,“她说柳妃卿让她一切听从周匕的吩咐,所以现在荒城的事务都由周匕说了算;她不知道柳妃卿的情况如何,哪怕她师兄回来过,呆了几天,她好像也没有问过;方才跟你的对话里,她也没有提出过自己对于行动的任何见解,她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操弄,我不认为这样一个人会是被托付大正掌门之位的人。”

    姚阡陌闻言只是沉默,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评价来,他与柳斩的接触还太少,所以他并不愿意轻易地就对柳斩下断定,但是他还是难免有些失望,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失望多少是有些苛求了。

第九十八章 不同的期许

    其实姚阡陌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要对柳斩这么严苛,他给了柳斩机会,但是柳斩却并没有抓住,他不认为柳斩对他有多少有目的的恶意,不然柳斩也不必专程来找自己,但是显然的是,柳斩在某些地方还有她自己的一些私心。

    柳斩有自己的私心当然没错,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凡事为自己多考量一些当然不是什么错误,姚阡陌也从不期望每个人都是舍己为人的圣人——或者说,在姚阡陌看来,每个人都是舍己为人的圣人的世界才是一个古怪的,不应该存在的世界。

    问题从来不是有私心,而是私心太重,以至于失去了理智,在衡量的天平上将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压过了其他的一切。

    柳斩就明显是这种情况,自己其实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但是柳斩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希望,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她想要瞒住的事情,是不是那么容易瞒得住。

    当然,柳斩还年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在这个年纪对她寄予过多的奢望也是一种很不理智的,很过分的行为,但是那只是对于一个少年而言如此;柳斩不仅仅是一个少年,她还是被柳妃卿寄予希望要担负起清平府的人,柳斩也许是被迫承担了这份责任,她没得选择,但是既然她没有选择离开,还是呆在这个位置上,那她就是选择了承担这份责任。

    既然承担了这样的责任,那对她的要求自然也不能再是对一个少年人的要求,而是对一个大正门派的掌门的要求。

    也正如青霜所说的,姚阡陌对柳斩真正的失望还是在于柳斩从始至终都在随波逐流,没有任何的主见,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却没有任何的主张,听凭他人推动行事,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只能用让人失望来评价,更何况还是一名大正门派的掌门身上。

    所以姚阡陌愿意给资质并不那么出众的唐茹一个接触那位剑道宗师的机会,因为唐茹知道什么是“当仁不让”,哪怕她很多事情做得并不是那么妥帖,至少她有想法,会行动,不妥帖只是因为阅历不够而已,随着年岁的增长,见闻的增加,能做事敢做事的人自然会越做越好,哪怕唐茹依然无法登顶巅峰,但是世上却会多出一个敢拔剑的剑侠。

    现在的清平府掌门,作为唐茹的同龄人,有着更好的资质,更显赫的出身,却实在愧对大正的名号。所以同为青年,柳斩得不到她原本兴许应该得到的机会,至少现在她还不能从姚阡陌这里得到。

    “哎哟,公子,你这操的是哪门子心啊?”青霜见姚阡陌久久不语,有些戏谑地说道,“你又不是什么保姆,人家后生晚辈如何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兴许人家柳掌门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呢?”

    “那清平府离衰亡,也不远了。”姚阡陌站起了身,推门而出。

    “去哪?”青霜回到了古玉之中。

    “去拜访一下我们的小公爷。”姚阡陌笑了笑,下了楼,找了驿站的驿丞询问归化郡公五公子李承昭的住处,既然柳斩不住在驿站,那住在驿站的很显然就是李承昭了。

    那驿丞虽然不知晓姚阡陌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却知晓柳斩是什么身份——柳斩专门关照过,一旦有名为“姚阡陌”的平妖士入住就要第一时间通报她,方才柳斩离开前也专门关照过要照顾好这位客人,因此也猜到了姚阡陌身份不俗,所以他倒也没有隐瞒,便将李承昭的房间告诉了姚阡陌。

    李承昭的房间在三楼,姚阡陌上了楼,敲响了李承昭的房门,很快便传来了李承昭的声音:“谁?”

    “路上有缘相见,所以专程来拜访一下小公爷。”姚阡陌笼着袖子含笑回答道。

    过了片刻,李承昭便拉开了房门,他有些狐疑地看了姚阡陌一眼,然后便回想起了姚阡陌来,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小公爷不请我入内坐一坐吗?”姚阡陌依然带着笑容,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让人不得不怀疑姚阡陌是不是别有企图。

    李承昭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有了些恼意:“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

    “我就当小公爷同意了。”姚阡陌迈步想要进入李承昭的房间,李承昭急忙伸手去拦,不知为何却就好似是遭遇了什么神秘力量阻拦一样的,他的手竟然莫名地收了回来,使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阡陌走入了屋内,就像是在自家起居室里一样地坐了下来。

    “想不到小公爷住的房间和我的房间倒是相差不多。”姚阡陌打量着四周,微微咋舌,“小公爷能有如此作风,实在难得。”

    “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赶快出去,不然我便叫人了。”李承昭冷冷说道。

    “小公爷是在威胁我吗?”姚阡陌眯着眼笑着说道。

    “哪有你这样擅自闯入别人房间,别人赶你离开你却还要反过来污蔑人威胁你的,你到底讲不讲道理!”李承昭愈发恼火。

    “哎,道理自然是要讲的,不过我们一件件慢慢来讲就是。”姚阡陌蓦地一拂袖,房门便立刻“砰”的一声彻底关上,“我这个人做事说话从来都直来直去的,不跟人兜圈子,所以我也就跟小公爷明说了,我是太纯府文曲星君,这一点你可以跟柳斩求证。”

    李承昭微露愕然之色,他知晓柳斩在跟他分别后拜访了驿站里的某个人,只是他不知道是谁,如果眼前人的确是文曲的话,那倒可以解释了。

    “所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我。”姚阡陌低垂下了眉眼,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发出了有节律的声响,使得李承昭的心脏都随着这声响的节奏跳动了起来,变得越来越躁动不安,就像是要从心口之中跳跃出来一样的,让人难受到了极点。

    “归化郡公在此次事件之中到底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姚阡陌的眉眼又抬了起来,他冷眼看着李承昭,使得李承昭莫名地一个哆嗦。李承昭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绝对与归化郡公脱不了干系。

    李承昭不说话。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没关系。”姚阡陌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也不会对你用粗,毕竟你是归化郡公家的小公爷,真要论起来,还和皇室有着不少的亲缘关系。”

    李承昭看了一眼姚阡陌,他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姚阡陌轻笑了一声道:“哎,我都说了,我是文曲,所以你不要再问我这样无聊的问题。”

    李承昭一愣,有些没适应姚阡陌说话的口吻。

    姚阡陌捏了捏下颌:“虽然这样说话的口吻很像反派,但是我这个人讲求的就是一个效率,你如果介意的话可以说,我尽量改。”

    姚阡陌说这话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很是有些日子没有跟这样的少年打交道了,总是拿着那副跟对手讨价还价的口吻说话,以至于他不经意间说话就有了这样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李承昭愣了好久才缓过了神来,他沉吟了片刻:“你能帮我?”

    “老实说,不一定。”姚阡陌倒也没有夸下海口,虽然李承昭也只是一个少年,但是他并不是很愿意随口蒙骗他,“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我什么都不知晓,我就肯定帮不了你。”

    李承昭咬了咬牙,他陷入了长考之中,姚阡陌也不急躁,只是慢慢悠悠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等待着李承昭的答案。

    至少到现在为止,李承昭的举动还不算让他失望。

    在长久的考量之后,李承昭终于说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保证,此事绝对不让其他人知晓。”

    “我不能给你这个保证。”姚阡陌微微眯了眯眼。

    李承昭皱眉。

    “任何未知情情况下许下的诺言都很缥缈,我不会骗我自己,我也不想骗你。”姚阡陌很认真地说道,“我能给你的保证是,如果你要说的事情不违背最基本的道德,不损害任何无辜,那我不会让第三个人从我的口中知晓此事;如果这件事有损无辜,但是却有些缘由,那我可以保证,此事不会大规模传播,我只让应该知晓它的人知晓;如果它甚至就连最基本的道德都已经无法遵守了,那我也不会保守这个秘密。”

    李承昭死死地盯着姚阡陌的眼睛,姚阡陌倒也不回避,含笑与李承昭对视着。

    过了许久,李承昭才吐出了一口气:“好,我信你。”

    “我父亲也失踪了。”李承昭说道。

    姚阡陌微微眯起了眼睛。

    现任归化郡公米斯里,汉名李源,修为太师中下之间,他怎么也失踪了?

    “在柳掌门出发前往流沙渊之前,她曾经来见过我父亲,他们私下也曾有过密谈。柳掌门离开之后,我父亲就表现得有些忧心忡忡,似乎在担忧什么。在那之后过了几天,我父亲就失踪了。”

第九十九章 荒人的秘密

    “归化郡公什么消息都没有留下吗?”姚阡陌对于归化郡公的失踪有些愕然。

    李承昭摇头道:“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如果他不再回来,那爵位就由我继承,其他子嗣不得有任何异议,但凡有异议者全部驱逐出家族,死不得葬祖宗大茔。”

    姚阡陌微微颔首,他沉吟不语,看起来,那个背棺人跟柳妃卿说的消息牵扯不小,很有可能是一件与流沙渊和蛮族渊源有关的秘密。所以柳妃卿才会拜访米斯里,而米斯里也会在柳妃卿离去之后忧心忡忡。

    姚阡陌的眉梢猛地一颤,难道是……

    “你父亲留给你的书信,就只提了这么一件事吗?”姚阡陌问道。

    李承昭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打开的书信,递给了姚阡陌:“这封信我一直随身带着,不信你可以查看。”

    姚阡陌接过书信,约略看过了两眼,书信中所写内容与李承昭所说并无二致,在书信的末尾的确也加盖了归化郡公的公章以及米斯里的私章,但是一来姚阡陌并没有见过归化郡公的字迹,二来字迹也是可以伪造的,所以对这封书信的真伪,姚阡陌依然没有妄下判断,他只是将书信还给了李承昭,接着问道:“那你带着驼队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李承昭握了握拳,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希望周将军能够保护我,驼队带来的物资是一些酬谢。”

    “嗯?”姚阡陌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有人想杀你?”

    “是。”

    “谁?”

    “我大哥。”李承昭毫不讳言。

    姚阡陌敲了敲扶手,扬眉问道:“证据呢?”

    “从父亲的书信公开开始,大哥就始终不愿意承认书信是真的,在他看来,那书信是其他人伪造的,毕竟他才是世子,父亲没理由突然将家主之位传给我。他还联合其他几位哥哥一起,想要推翻书信的内容。”

    “这不算铁证吧。”

    “是。”李承昭顿了顿,“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直到九天前,我的寝室里闯入了一名刺客,他被我的护卫击败逃走,但是落在现场的却有一把我大哥珍藏多年的匕首,上面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栽赃嫁祸?”姚阡陌多少是有些不信行刺之人如此愚蠢,居然拿着能够证明谋主身份的东西去行刺。

    “我也有过这样的怀疑,所以我不动声色,只是命人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吩咐了两名亲信留意大哥的动向。后来他们果然监视到那名刺客进入了大哥的房间,与大哥密谈了许久之后才离开。”

    “我觉得是时候向大哥挑明这一切了,他再如何怀疑我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不应该做这种兄弟阋墙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挑明此事,我的亲信就发现我几乎所有的哥哥都联合了起来,他们似乎都对我这个幼子不满,想要推翻父亲的决定。我的那些哥哥都已经成年,深耕细作多年,他们如果联合起来,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要是跟大哥挑明此事,很可能反而逼迫他们提前朝我下手。”

    “我本来希望向刺史大人寻求援助,但是我发现刺史李常恭,太守华步高,郡尉刘波等人都与我那些哥哥勾结在了一起,所以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准备好了物资,来到荒城,拜见周将军,只要能够得到周将军的庇护,那大哥他们也不敢在此乱来,我就能等朝廷的认命,只要有了朝廷的认命,那我那些哥哥们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李承昭说话的时候,姚阡陌一直仔细地观察着李承昭的神情变化,他几乎可以肯定,李承昭的话真假参半——或者说,李承昭说的都是真的,但并不是全部的事实,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太冷静,完全没有之前与柳斩谈话时的急躁不安,所以显然,李承昭有意地隐瞒了此事之中最为关键的部分。

    而一个遭遇过刺杀并且还可能再遭遇刺杀的人,还敢一人独处,与身份不明之人相见,这多少也有些不合常理。毕竟从李承昭所说的他处理刺杀的方式来看,李承昭也并不是一个真的全无心思的淳朴少年。

    此事最大的不合理还是李承昭来拜见周匕的准备实在是太充足了,一个遭遇过刺杀的人,被群狼环伺,急需庇护,却不紧不慢地准备好了礼物,慢慢悠悠地来到荒城,而非是先来到荒城寻求庇护,再让其他亲信带礼物过来——如果不是他根本就没有被群狼环伺,要不然就是他其实有着不怕被群狼环伺的资本。

    联系到这位小公爷居然敢跟自己独处一室,姚阡陌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这位小公爷都没有非要来荒城的必要,所以所谓的被群狼环伺只是一个借口,来到荒城才是他的目的。

    他在觊觎荒城的什么东西呢?

    姚阡陌笑了笑,问道:“小公爷就没有想过要去找找归化郡公的下落吗?”

    “找了,当然找了。”李承昭答道,“但是的确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父亲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的。”

    “我明白了。”姚阡陌起身微微拱手,“多谢小公爷的消息,我会着手处理此事,还请小公爷静候佳音。”

    “你能找到我父亲?”李承昭的音调陡然高了三分。

    “那是自然。”姚阡陌看着李承昭,李承昭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经意的笑意,似乎有些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当真能够找到我父亲,那我们重重有谢!”李承昭拍胸脯道。

    “可我不能保证是活是死。”

    李承昭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硬住了,他讷讷地看着姚阡陌,而姚阡陌也没有再要与李承昭解释什么的意思,自顾自地拉开了门,离开了李承昭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后,青霜就忍不住说道:“公子,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那个背棺人搞的鬼?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哎,我悄悄告诉你,我知道一个秘密。”姚阡陌一手托腮,看着夕阳从窗户中洒落在地上昏黄的光景。

    “你又知道什么秘密?”青霜有些恼火。

    “你知不知道妖域到底是什么东西?”姚阡陌问。

    青霜冷笑了一声:“我原本不知道,但是现在却还是知道的。”

    流沙渊,永劫墟,森罗妖国,长青宫,归海这些地方都是妖域,也就是所谓的妖族领域,这些妖域虽然与神州联结在一起,但是它们却并不属于神州地界,而是妖域的主人凭借自身的力量强行开辟出的异度空间。

    这样妖域就与妖域的主人,俗称的妖主产生一种强烈的共鸣,妖主即是妖域——妖主处于妖域之中,就如同一名遁甲修者处于自己的阵法之中,能够得到自己掌控的妖域的极大加持,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几大妖域都没能被剿灭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妖主修为高,更因为妖主就算打不过了,只要往妖域里一站,实力就会反转,所以太纯府也不敢轻易杀入妖域之中。

    有的妖主始终将自己与妖域牢牢地捆死,自己即是妖域,妖域即是自己,一旦他们身死,妖域也就会随之崩塌;而有的妖主则会将自己与妖域切割开,通过某些方式,传递妖域的归属,确保即便自己因为某些意外身殒,妖域也能够保持传承。

    “那你知不知道,流沙渊的这位妖主的真身在很久以前被人偷走了。”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青霜一愣,才有些试探性地问道:“荒人?”

    “是,荒人的老祖先偷走了流沙渊妖主的真身,藏了起来,用来钳制流沙渊。”姚阡陌倒是很肯定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荒人和流沙渊的战争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原因了。”

    青霜愕然:“刚才那封信……”

    “没有提及那具躯体。”姚阡陌淡淡地说道,“所以很显然,如果那封信是假,那自然也就意味着归化郡公的失踪绝对不简单;但是如果那封信是真,要不然就是归化郡公早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小公爷,要不然就是归化郡公认为已经没有再传承下去的必要了。”

    “所以李承昭来这边的目的,有可能就是为了那具大妖真身?”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姚阡陌笑了笑,“你认为,谁会对那具大妖真身最有兴趣?”

    青霜悚然一惊:“背棺人!”

    “柳妃卿此人我所知不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绝非有勇无谋之人,能够说动柳妃卿采取行动,甚至还能让归化郡公也跟着一起行动起来,那就说明背棺人给了柳妃卿和归化郡公一个无法抵抗的诱惑。”

    “毁掉流沙渊?”对于常年镇守边疆,眼睁睁地看着麾下弟子相继战死疆场的人来说,如果能够一劳永逸,永除后患,那绝对是无法抵抗的诱惑,只要毁掉流沙渊妖主的真身,说不定流沙渊就会彻底崩溃,从此西线的战事就不会如此紧张了。

    “所以,这大概就是他来拜访柳掌门的时候,泄露给柳掌门的信息。”姚阡陌微微瞑目,“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柳掌门要去拜访归化郡公,归化郡公的书信里为什么只字未提大妖真身的事情了。”

    “现在,就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

    “第一,这样关键的事情,为什么柳掌门只带了几名弟子前去?”

    “第二,柳悬返回荒城,干坐两天,到底为的是什么?”

    “第三,这位小公爷来到荒城的真实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幕后黑手会在什么时候,插手此事?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章 擎天柱

    姚阡陌抽丝剥茧地将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剥离得极为清晰。

    他知道他手里已经掌握了真相,即便还有一些残缺,但是那只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了。

    他还是要先去走一遭流沙渊,反正这一趟他迟早是要走的。

    入夜之后,姚阡陌就离开了驿站,行走在荒城之中。

    因为荒城是一座军事要塞,几乎看不到诸如酒楼饭馆这样的地方,少有的几家商铺贩卖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物资,就更别说勾栏瓦舍这样的声色之地,因此入夜之后,荒城内几乎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就很难再见到活人的身影。

    姚阡陌直奔荒城西城门,荒城的西城城墙比他进入时的东城墙还要高出两丈,厚度也更甚,砖石之间刻画下的符箓也更为密集,完全是为了应对流沙渊的正面冲击而修筑起来的坚盾。

    入夜后荒城闭城,城头上也有士兵驻守——这里是最前线的战场,任何没有命令的向西出击都是不被许可的,哪怕是高度自由,不必完全遵从军令的平妖士也都是如此。

    姚阡陌也没有指望自己能被特殊对待,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在夜里行动的原因——借着夜色,才好隐藏自己的身形,躲过士兵的耳目,离开荒城。

    姚阡陌小心翼翼地潜行着,登上了城楼,在城楼阴暗的角落里屏息凝神,仔细地观察着城头士兵的行进路线,观察了一阵之后,才终于从看似密不透风的士兵巡逻路线之中找了一个破绽,借机便在两队士兵巡逻之间的空当之中翻出了城墙,落在了城外。

    姚阡陌的双足方才落地,就立刻一跃而起,纵身向前飞掠,几乎就是在同时,一道沛然剑意自姚阡陌方才落足之地破开沙土而出,划出一道白虹,发出尖锐的呼啸,直冲天际,如果不是姚阡陌闪身得快,多少都要被这道剑意擦中,留下些许痕迹。

    这里可是前线战场,怎么可能不防着有敌人潜入潜出,姚阡陌是潜出之人,自然会被荒城的护城阵法识别为敌人,给予一击,并发出警报。

    随着那道剑气尖啸腾空,城头的士兵顿时便快速地行动了起来,向着剑气发出之地汇聚了过来,只不过等到最近的一队士兵赶到的时候,始作俑者姚阡陌早已逃之夭夭了。

    姚阡陌在夜色之中施展开了全力奔进,几乎化为了一道残影,修为不足之人根本捕捉不到姚阡陌的行踪。而作为荒城桥头堡的几座碉楼也在看到剑气报警之后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但是他们速度也同样太慢了,在姚阡陌的全力行进之下,当这些碉楼做出战备姿态的时候,姚阡陌就已经逃出了碉楼所围绕成的包围圈,踏入了荒州以西的流沙渊领地。

    其实自归化郡往西的大地就已经是沙漠渐多的荒漠,依靠着一些绿洲串联起来,才能够维系住荒城的正常运转。而自荒城再往西,就真的是连沙漠绿洲都找不到了。当年太祖皇帝在征服荒人之后,也曾派大军西进,试图彻底解决流沙渊这个麻烦,但是还没有与流沙渊交手,就因为沙漠的恶劣条件,导致后勤根本无法跟上,不得不就此撤兵,镇守荒城,放弃了荒城以西的贫瘠之地。

    对于人类来说,西方的这片黄沙漫天的世界,有着一个它独有的名字,浩瀚沙海。

    姚阡陌不断深入浩瀚沙海,在天明时分,随着阳光逐渐洒落,这片浩瀚沙海也显露出了它的真容来——如同群山一样绵延起伏的沙丘从眼前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淡淡的金色的光泽,有些令人目眩。

    这就是浩瀚沙海,广阔无垠,却又单调枯燥,哪怕是心性再好的人,如果长期行走在这片沙海之中,都会被这样的枯燥折磨得精神失常——那不是因为他们修行不够,而是因为这片沙海的力量。

    这就和北方那座连绵入云,绵延万里的云极雪山,南方那片鹅毛飘不起的默海还有东方那片终年云雾缭绕,船只迷航的迷海一样,是自然力量的一种体现,它们就像是在圈定人类生活的范围,避免人类走出这个范围。

    所以姚阡陌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那个开辟了流沙渊妖域的大妖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这样的地方还能保持自我,不被浩瀚沙海的力量所吞噬,这就是那只大妖力量的体现。

    姚阡陌并不知道现在的流沙渊入口在哪里,所以他准备找个“人”来好好问一问。

    姚阡陌左手凝聚起一道剑意,划破了自己的右掌掌心,挤出了几滴鲜血,滴落进了沙海之中——那鲜血落入沙海之中的瞬间便被沙海迅速地吸收了。

    姚阡陌笑了笑,轻声说道:“怎么,还要我请你出来不成?”

    姚阡陌话音方落,他身前的沙海陡然如同沸腾的水面一样翻滚了起来,一条水桶粗细,浑身有着如同粗糙岩石一般鳞片的巨蛇猛地从沙海之中翻身而起,它看向姚阡陌的那双眼眸之中充满了贪婪。

    姚阡陌摇了摇头,道:“原来只是一头小畜生。”

    巨蛇吐信,一股股黑雾从它鳞片之下释放了出来,围绕着巨蛇。

    “三。”姚阡陌双手负在身后。

    巨蛇眯起了眼睛。

    “算了,懒得数了。”姚阡陌突然说道,右手微微一抬,巨蛇埋在沙海之中的身躯陡然“砰”的一声爆碎而开,溅起了漫天血污,碎肉横飞。

    “噗,公子你未免太不讲道理了。”青霜笑骂,对吃痛哀鸣,翻滚不止的巨蛇视而不见。

    “诶,跟一头不知轻重的畜生,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姚阡陌笑了笑,目光落在了那头带着凶光看向自己的巨蛇身上。

    只是一眼,那巨蛇便猛地停止了翻滚嘶鸣,只是仍然不断剧烈抽搐的身躯在显示着它只怕承受着不小的痛苦。

    “想好了吗?”姚阡陌笑着问道。

    巨蛇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哪怕再不甘,它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且修为高出自己太多,自己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很好。”姚阡陌点头赞许,“还算机灵,带我去流沙渊。”

    巨蛇一个哆嗦,它吐了吐信子,目光之中多少有些迟疑。

    “怎么,怕死?”姚阡陌微微甩了甩右手,这个动作又使得巨蛇一个哆嗦,“现在就不怕吗?”

    要不是没有双脚,巨蛇当场能够给姚阡陌跪下磕三百个头,它欲哭无泪,只能点头。

    “放心吧,不会让你白白送死的。”姚阡陌很自然地笑道,“就算要你死,你也肯定死得很有价值。”

    巨蛇已经不想与姚阡陌交流了,都说妖族不讲道理,眼前这个人类才是真正的不讲道理啊。

    巨蛇再不甘愿,但是既然被姚阡陌挟持了,也就再没有逃脱的可能,它只能拖着勉强止血的残躯,带着姚阡陌艰难地向着流沙渊赶去。

    姚阡陌站在巨蛇的头顶,看着四周的沙海,微微蹙眉,神情之中有些困惑。

    “公子,怎么了?”

    “我总感觉要出大事了。”姚阡陌神色凝重地说道。

    “大事,什么大事?”

    “我现在有个猜想。”姚阡陌顿了顿,“我怀疑那个背棺人效忠的角色,来自于浩瀚沙海的另一侧。”

    “啊?”

    “浩瀚沙海的力量在不断削弱。”姚阡陌说道,“整个浩瀚沙海的地气流动在变得越来越微弱,即将变得与一片寻常的死地差不多了。”

    “这……”

    “这很可能与流沙渊的异变有关,但是很有可能是背棺人真正的目的。”姚阡陌说着话,眉头难得地皱了起来,许多的事情在他脑海之中串联了起来,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这个世界的稳定还能再坚持多久,那些阻碍着人类向外,但是也保护着人类不被外界所侵害的屏障还能再坚持多久。

    “公子,你说的沙海的另一侧……”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没有去过。”姚阡陌答道,“但是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自称云游四海的人,他说他去过。”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浩瀚沙海的彼端,正处于一场血腥战争之中,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一个种族正在试图寻找新的出路。”姚阡陌皱着眉头。

    “真的假的?”青霜有些不信,这个故事未免太玄了一些。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有去过。”姚阡陌摊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那个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青霜有些困惑,她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

    “一种与俗世断绝的修行法门的修者的称谓。”姚阡陌解释道。

    “那这片浩瀚沙海还能坚持多久?”青霜觉得这个称谓倒是有些意思。

    “不知道。”姚阡陌也摇了摇头,“这么大一片浩瀚沙海,地气流动规模超出我的预测能力,但是我估计短不过两三年,长也不过十来年,浩瀚沙海就将是一片寻常的沙漠了。”

    真是多事之秋啊。

    姚阡陌扶额叹息:“看起来,我们不得不和那位背棺人好好计较计较了,至少,我们得得知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至少,要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要做出更万全的准备,要让更多的少年人能够成长起来,这样,即便有一天真的发生了这样那样难以预测的变故,这世上还有擎天之柱。

第一百零一章 流沙渊

    巨蛇终于将姚阡陌送到了流沙渊的入口,其实当流沙渊的入口出现在姚阡陌数十里外之时,姚阡陌就已经感知到了流沙渊的存在。

    因为有一股极度混乱的妖气,正从远方的沙丘之后腾腾而起,那妖气的混乱程度超越了姚阡陌的想象,他能预料到既然背棺人出面下了套,那流沙渊出事是必然的事情,但他从没有想过,流沙渊的诡变会达到如此的程度。

    哪怕是姚阡陌也不禁得拧起了眉头。

    看起来,是那具真身那边出了大变故了,大妖真身只怕随时都会崩溃,而那只怕与柳妃卿和文曲等人脱不开干系——大妖真身一旦被摧毁,只怕背棺人就会在第一时间显露去摘桃子,抢夺那具真身,那个时候,柳妃卿和文曲等人,只怕是根本招架不住的。

    好一个连环套。

    姚阡陌扶额,是一步慢步步慢,当时若是自己替代文曲来荒城,现在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终于在靠近流沙渊约摸十里的地方,巨蛇战战兢兢地停了下来,瑟缩着不敢再前进。

    姚阡陌轻轻一跃,从巨蛇的头顶跳了下来,他伸出了左手,巨蛇很识相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抵住了姚阡陌的掌心。

    姚阡陌侵入了巨蛇的神识之中,他开始直接读取巨蛇的记忆,因为巨蛇很配合没有任何的反抗,所以姚阡陌剥取这段记忆也异常的顺利。

    这条巨蛇是流沙渊里的一头妖兽,它修为不算低,但是也还没有到能够进入那些大人物法眼的地步,所以它始终在流沙渊的山野之中修行,期待着自己能够有一日结丹化形,从妖兽成为妖族。

    但是流沙渊的异变改变了这一切,那是几近十天前的夜晚,流沙渊的夜色蓦地被一片鲜红的血色所浸染,使得原本宁谧的夜空半边猩红,半边深蓝,两种色彩如同犬牙一般参差交错,互相侵蚀着对方,很快就使得夜空彻底扭曲,变得狰狞不堪。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整个空间里的灵气如同潮汐一样极不规律地涌动了起来,时而灵气丰沛得足以将人活活撑死,时而又干枯得就像是一片死地。

    “离开这里,一直往西,在得到我的吩咐之前,任何人不得回来。”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从未被它听到过的声音回响在了流沙渊的夜空之中,那声音有些沙哑苍老,更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疲惫,好似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一样。

    巨蛇不明所以,但是它本能地感到了畏惧和害怕,所以它毫不迟疑地向着流沙渊的出口就冲了过去。

    在那里,巨蛇见到了众多的妖族妖兽争相外逃,而此时的夜空之中竟然莫名地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那大雨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臭,让人窒息,落到人的身上,才显露出暗红色,让人本能地感到几分厌憎。

    巨蛇好不容易逃出了流沙渊,对于要去哪里众多的妖兽和妖族产生了分歧——尽管那个声音指示要所有人往西,但是往西是无尽的浩瀚沙海,从来没有人去往过沙海的彼岸,他们无视了那个声音,在到底是应该往东还是往北发生了争执。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流沙渊的一位大统领出现了,他选择了足够强大的妖族一路向北迁移,而剩下的那些被抛弃的妖兽和妖族,则各自为战,有的互相残杀,有的则因为实在无法抵御浩瀚沙海的折磨而被迫向东,冲击荒城,想要越过荒城防线,但是几乎都被擒杀。

    巨蛇虽然不是妖族,但是却并不愚蠢,它没有跟随这些同类去进攻荒城,而是依靠着自己可以长眠的特性抵挡住了浩瀚沙海的折磨,潜伏在了沙海之中,等待着可以重回流沙渊的时候——但是流沙渊的变化却并没有平歇下来,反而愈演愈烈,这也使得它一直没能重返流沙渊,它只能继续等待。

    直到姚阡陌到来,用那有着无可抵挡诱惑力的鲜血将它从沙海之中引诱出来。

    姚阡陌看完了巨蛇的记忆,他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许久才挥了挥衣袖,示意巨蛇自行离开。

    巨蛇犹豫地看了姚阡陌一眼,低着头,不动弹。

    “怎么,你还想要与我立约不成?”姚阡陌笑着说道。

    如果眼前人真的愿意与自己立约,那巨蛇自然是千百万个愿意,毕竟这个人的一滴血对于它这样的妖兽来说都是大补的药物。但是巨蛇也很明白自己的价值根本不值得,真要立约,那也是最为廉价的那种契约,根本不可能立下可以在驭主死后享用其血肉之精的血契。

    巨蛇摆了摆头,就转身离开了,姚阡陌也没有急着进入流沙渊,只是远远地感受着那散发出来的妖气的剧烈震荡。

    妖气很不稳定,流沙渊的崩塌很可能随时会发生。

    姚阡陌伸手扶额,长叹了一口气,明知如此,还是得进流沙渊啊。

    姚阡陌向着波动的妖气中心走了过去,越是靠拢,妖气的波动就越是明显,哪怕是藏身在玉中的青霜也都感觉到了异常。

    “公子,这气息让人很不舒服。”青霜颇为严肃地说道,一股正在走向衰亡的腐朽的气息。

    姚阡陌微微颔首,也不答话。

    随着他逐渐靠拢流沙渊入口,沙漠的地面上开始出现了一具具尸骸——妖兽妖族皆有,每一具都是被吸干了精髓而死,尸骸之上没有半点的灵性残留。

    姚阡陌蹲下身,试了试那些尸骸,神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活炼万妖丹,手法极其纯熟,所以这些妖族每一只都被吸得干干净净,不仅仅是妖丹被剥夺那么简单。

    他们已经到了。

    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对于背棺人居然这么快就化解了自己精血毒性的事情姚阡陌还是有些意外,本来以为那能够耗费背棺人一些时间,但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自己想多了几分。

    姚阡陌更意外的是,那个背棺人的第一个目标似乎不是大妖真身,而是大妖的化身——想想也是,绝大多数妖族的真身都不是真形,看起来也不好看,寄宿修行的话也很是不便。

    所谓的真形,大抵就是类似于人类的形貌,这是天地之间最有利于与天地进行灵气交换的形态,所以不能化形的妖兽与能够化形的妖族,哪怕修为相当,但是妖族的战力却都往往会高出一筹。

    姚阡陌加快了步伐,当他登上前方的沙丘的时候,流沙渊的入口便完全显露在了他的视野之中——那是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方圆五六里范围的,正在旋转的旋涡,滚滚的黄沙被旋涡中心的深渊不断地吞噬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剧烈震荡着的妖气就是从深渊之中散发出来的,因为妖气的震荡,导致整个空间看上去都有些扭曲错位,就好像是凹凸不平的镜面映照出来的一样。

    姚阡陌双手笼在了袖中,半眯着眼,眺望着流沙渊。

    “公子,真的要去吗?”青霜问道。

    姚阡陌点了点头。

    青霜也不再言语,既然姚阡陌主意已定,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青霜,我还你自由。”姚阡陌突然说道。

    青霜一怔,她显现了自己形貌,漂浮在姚阡陌身后,拧起了眉头:“姚阡陌,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少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但是这一次,我的确没有什么把握。”姚阡陌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他与流沙渊里那一只的只有怨,没有恩。

    “哼,你便是要死,也要将尸骸血肉留给我,别以为解了血契就能逃过被我吞噬的命运了。”青霜冷笑。

    姚阡陌眉眼弯了起来:“解了血契,你也一样可以吃不是?”

    青霜有些恼火地挑了挑眉:“姚阡陌,你别忘了,你还欠老娘一次。”

    姚阡陌沉默片刻:“抱歉,兴许要食言了。”

    “那也要等你死了再说,在那之前,我不准。”

    姚阡陌扭过头,凝视了青霜许久,伸出手在青霜的面庞上微微拂过:“哎,你啊。”

    为什么要信任我呢?

    为什么就是不会怀疑我呢?

    姚阡陌叹息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右手剑指一并,低声道:“那就走吧,且随公子再走这一趟,看看到底是你家公子命硬,还是那家伙命硬。”

    姚阡陌说着话,向前迈出了一步,竟然是凭空出现在了流沙渊的边缘,他毫不迟疑地向着深渊之中纵身一跃,便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来流沙渊了,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混乱的流沙渊,在深渊的底部,到底会是什么,姚阡陌也说不清楚。

    黑暗在瞬间便将姚阡陌吞没,但是那黑暗很快就被一束刺眼至极的强光所取代,姚阡陌坠入了那片强光之中,在强光消散之后,姚阡陌的脚下就传来了脚踏实地的触感。

    姚阡陌站在了一片戈壁滩中,他身后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戈壁滩上倒毙着数不清的妖族尸骸,暗红色的天空正在下着粘稠的血雨,为世界染上了一层血雾的氤氲。

    姚阡陌的衣衫也很快就被血雨染红,姚阡陌伸手接过了几滴血雨,在指间微微摩挲了片刻,确信了这并不是真的血液,而死崩碎的世界里散落的灵气所显化而成的血雨,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流沙渊妖主现在状态的真实写照。

    “轰隆隆——”

    大地之下,传来了沉闷的轰鸣,戈壁滩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裂口,使得这片大地撕裂得更加厉害了,就连天空也出现了几道裂痕,有诡异的绿光从那裂痕之中渗透了出来,将暗红的天空又染上了妖异的绿色。

    姚阡陌尽力地感知着四周的一切,但是四周毫无生机,就好像所有没能来得及逃出妖域的妖族都惨死在了这场血雨之中。

    姚阡陌望向了远方,剧烈的妖气震荡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第一百零二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姚阡陌全速飞奔。

    当他赶到剧烈妖气震荡来源附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姚阡陌的视野之中。

    戴着银质面具,裹着一身长袍的男人。

    “又是你?”

    背棺人这次没有背棺,姚阡陌也没有再戴上面具,但是背棺人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姚阡陌,这个人给他的记忆实在太深刻,正是因为这个人,导致他多年的忍辱负重功亏一篑——最完美的那具遗骸逃脱了,冥煞被那头孕育它的妖兽带走了,他没有了选择,只能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结果,这个人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惊讶?

    “好久不见,我的血消化掉了吗?”姚阡陌停下了身形,他的目光越过了男人的肩头,落在了男人身后的那处山丘后,妖气的震荡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托你的福,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是修为还略有精进。”男人冷冷说道。

    “那还跟我道声谢,然后表示一下希望能够为我效犬马之劳以报答我的恩情?”姚阡陌笑眯眯地回答。

    “哈,那不知阁下要我如何报答?”

    “自裁当场如何?”姚阡陌神色收敛,笑容消散。

    “那就要看阁下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男人吐出了一口浊气,袖口中雀屏白羽骤然划出,一道白虹,如闪电一般在这昏暗朦胧的天地之间亮起。

    “哎,故知相见,不好好叙旧怎么行,打打杀杀的实在太过生分了一些。”姚阡陌无奈一笑。

    这里可不是当初的乱石山,时日过去已久,背棺人状态恢复如何不好说,但是自己却失去了地利,修为更没有什么长进,以现在的状态打这一架,只怕不是背棺人的对手——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就没有一点优势就是了,毕竟嘛,无论是人是妖终究都是怕死的。

    背棺人哪里肯再跟姚阡陌废话,在他看来,姚阡陌就是祸患,而对于这样的祸患,越早铲除,就越是让人放心。

    背棺人向前一步,雀屏白羽颤动,一道道白虹剑气如孔雀开屏一样在背棺人身后展开,划出耀眼至极的弧线,向着姚阡陌就毫不客气地落了下去。

    姚阡陌不愿意与背棺人正面抗衡,只能迅速地闪身后退,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地快地抽离,但是世殊时异,他也无法完全躲闪开背棺人接连不断的攻势,转眼之间便已经被背棺人在身上刻下了数十道伤痕,每一道都深入血肉之中,严重处甚至可以见到骨骼。

    姚阡陌狼狈不堪地躲闪着,背棺人的真实修为他多少有了些衡量,太师中上水平,他应对起来虽然麻烦,但是短时间内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青霜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却被姚阡陌按住。现在的局面,哪怕青霜寄体,强行提高一截修为也无济于事,反倒是提前透支了姚阡陌能够爆发的潜能,所以还不如先想方设法苟延残喘,然后再找机会,借着青霜寄体的短时间爆发,试着一击成功。

    姚阡陌一边躲闪着剑气,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你一直戴着面具,是怕别人认出你的真实身份来吧?换而言之,你的真实身份其实很好认,因为有很多人见过你,你也没办法避免被很多人见到,所以你才需要掩盖自己的面容。”

    背棺人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杀意,他微微一颤手中雀屏白羽,竟然已是到了姚阡陌的身边。

    姚阡陌微微一笑,袖中所藏辟地符瞬间被激发,他也随之远离背棺人数里:“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了?”

    背棺人没有理会姚阡陌,他甚至没有去追姚阡陌,而是自顾自地回到了他原本所站立的位置上——他不清楚对方有多少辟地符,所以他很担忧如果对方利用辟地符不断将自己引诱得远离此地之后,再利用辟地极限距离迅速绕过自己,自己一旦不能及时赶回,很可能就会误事。

    哪怕他再想杀姚阡陌,但是他也能够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你很了解流沙渊,也很了解荒人,你也出奇地了解柳妃卿和归化郡公,所以你知道什么样的消息能让他们动心,这样你就能很好地利用他们。”

    姚阡陌见背棺人不再向自己靠拢,又主动凑上前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我没有说错吧?”

    背棺人将雀屏白羽抓得更紧了。

    “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很巧合的是,这个人他很诡异地失踪了。”姚阡陌直视着背棺人的眼睛,“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恰到好处,然后又恰到好处地消失,而在他不出面的时间里,就有一个神秘的背棺人在外活动。”

    背棺人的左手握住了自己的面具。

    “你说对吗,皓天君?”姚阡陌神色一凛。

    背棺人握紧了面具,姚阡陌一咧嘴道:“我开玩笑的,归化郡公,李源,你也不必隐藏了,我很确信你的身份。”

    背棺人依然不语,姚阡陌“哈哈”一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被人当枪使?”

    “告诉我,关于那个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你到底知道多少?”姚阡陌声音微微一沉。

    背棺人微微瞑目,终究还是摘下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的病态的面容来,他眉毛极其疏淡,眼窝凹陷,那一双眼眸之中却满是坚决之意。

    他将双唇抿得很紧,一语不发,只是操控着一道道剑气不断地向着姚阡陌发起攻势。

    姚阡陌一边躲闪着背棺人的攻势,一边说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浑身的妖气都不稳定,在剧烈震荡,随时都可能丧命。”

    李源有些愕然,他为了压制姚阡陌的血毒,不得不提前吞服了还没完成的活炼万妖丹,这的确使得他压制住了姚阡陌的血毒,但是也向自己的体内引入了诸多的妖毒,众多妖毒与姚阡陌的血毒以他的肉身为战场相互攻伐,导致了他浑身妖气震荡,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所以我们来谈笔交易怎么样?”

    “交易?”李源愈发困惑,在这个时候,他能与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交易?

    “但是我可以帮你,至少可以帮你活下来,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我一个消息。”姚阡陌顿了顿,“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是你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现在我是唯一能够救你的人了。你若是……”

    不对!

    李源心中骇然一惊,猛地一转雀屏白羽,身后孔雀猛然展开双翼,漫天炫目孔雀花翎如同流星一般爆绽而开,化为漫天流火,接连不断地向着姚阡陌轰击了下去,而背棺人自身也化为了这诸多流火之中的一颗,划出了最为耀眼的弧线,向着姚阡陌便直刺了过去!

    一道如同河流一样的白虹来到了姚阡陌的身前,但是却并没有能够刺入姚阡陌的身体之中——一堵沙墙蓦地升起,挡在了背棺人与姚阡陌之间。

    李源的这一剑刺入了沙墙之中,背棺人一咬牙,猛地一抖雀屏白羽,软剑如灵蛇一般摆动自己的身形,绕出了一条弧线,随之骤然反弹而起,将那堵沙墙震得崩碎而开,软剑继续向前,直指姚阡陌咽喉!

    姚阡陌猛地低下了头,他看向背棺人的眼角露出了几分笑意:“多谢。”

    姚阡陌说着话,右手剑指猛地一抬,竟然是以手指抵住了背棺人的这一剑剑锋——而随之从四面八方坠落下来的白虹也都被从姚阡陌脚下不断冲起的一道道黄沙凝聚而成的剑所抵消。

    “怎么会!”李源咬牙切齿。

    他没有想到,同样的景象还会再度上演——当初在乱石山的时候,山下压着的那头妖兽就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姚阡陌,而此时此刻,流沙渊居然也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姚阡陌!

    乱石山的那头妖兽本身没有自由,它无论从哪里恢复的力量,都无法发挥出来,所以它为了活命,借给对方力量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流沙渊的妖主可不是这样,流沙渊的妖主此刻正在与她对峙,他每借给别人一分力量,本就被压制的他就将虚弱一分,加快他的败亡,他凭什么还会将流沙渊交给别人?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姚阡陌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左手微微握拳,而后猛地一拳挥出——他出拳的轨迹在李源的眼中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显得有些缓慢,但是偏偏是如此缓慢的一拳,却使得背棺人产生了无处可躲的感觉。

    他只来得及以心意控制剑气护体,那些剑气几乎才汇聚在了他的体表,姚阡陌的拳头就已经结结实实地砸落在了他的小腹——一股极其刚猛霸道的力量如同倒灌的江海一样从姚阡陌的拳头之中涌入了他的体内,疯狂地撕裂他的血肉。

    李源刚刚想要还击,神色却骤然一变,他没有任何迟疑地闪身后退,想要拉开自己与姚阡陌之间的距离。

    “想要逃,逃得了吗?”姚阡陌微微一笑,“现在,我才是流沙渊的妖主,这里,我做主。”

第一百零三章 繁花血海,炼狱无间

    “想要逃,逃得了吗?”姚阡陌微微一笑,“现在,我才是流沙渊的妖主,这里,我做主。”

    姚阡陌话音一落,身形也随着李源的身形疾退而迅速地跟上出现在了李源的身后——或者说,他的速度比李源退后的速度还要快,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李源后退的路途之中等待着李源迎面撞上了他探向李源背后的一掌一样。

    “砰!”

    姚阡陌平实的一掌重重地拍落在李源的背后,只听得如同雷鸣一般的轰响,李源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同时身后孔雀屏陡然旋转,锐利的剑气划出无尽残影,想要逼退姚阡陌。

    然而姚阡陌却根本不退,一粒粒细碎的沙尘以他为中心,疯狂地旋转而起,形成了一股小型的沙尘暴,简直就像是姚阡陌就是这场沙尘暴的中心一样。疯狂转动的沙尘丝毫不惧旋动而来的孔雀屏,以完全相反的旋转反向正面硬接李源的这一招。

    霎时之间,两股力量轰然相接,互相嵌入了彼此之中,或者是一片片白羽被高速旋转的沙尘暴从孔雀屏中撕扯而出,而后借着旋转的力道抛掷出去,或者是沙尘暴的屏障被孔雀翎撕开一条条裂痕,导致沙尘无法跟上高速旋转的气流所产生的巨大的压力而被碾碎成为齑粉,就像是两个正在角力的角斗士,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分出胜负。

    李源已经借着这个空当转过了身来,他看着姚阡陌,那双眼眸里写满了一股疯狂的怨恨——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无法用常理来揣度了,这个人简直就像是上天专门派来给自己添麻烦的一样,让他的许多谋划不断落空,更一次次遭遇他无法想象之事。

    方才的那一瞬间,攻守易势,就是因为一瞬间发生了两件事情,让他根本没办法理解。

    第一件事,就是流沙渊的妖主居然不惜拼得自身身死也要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他;第二件事则是在方才贴身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活炼的万妖丹妖气居然被对方牵引而走——在对方的力量倒灌入自己体内的时候,自己的力量还在被对方强行吸收,这让他如何能够理解?

    而且更难以理解的还是对方出现在了自己身后——那表明,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很可能并不只是为了干扰自己的心神,而是某种实话——流沙渊的那只大妖,居然真的将流沙渊的主导权交给了这个人,使得他成为了新任的流沙渊妖主。

    妖域之主在自身的妖域之中,就如同人类的遁甲修者处身于自己的阵法之中,能够得到自身阵法的加持,使得自身战力远超自身修为,这也使得这个根本不是自己对手的人在瞬间得到了能够与自己抗衡的力量。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至少现在流沙渊妖域因为自己的缘故变得极其不稳定,所以能够加持给对方的力量也大大地削弱了,不然以完整的流沙渊妖域之力加持,自己可真的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了。

    但是流沙渊的那位妖主真的是疯了吗,居然将妖主的地位交给了一个人类?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只大妖又到底在想什么?

    姚阡陌看着对自己万分戒备的李源,笑了笑:“告辞!”

    李源一怔,姚阡陌却已经猛地一掌推出,掀起一股狂潮,滚滚黄沙也随之卷起数百丈高的怒涛,如同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李源压了下来。

    姚阡陌借着这一掌的反推之力,迅速地闪身后退,李源想要追,但是压下来的沙浪却逼迫得他不得不暂时驻足应对——流沙渊的妖主给这个人流沙渊的主导权,目的很简单,那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操控流沙渊的空间,从而迅速地赶到增援。

    自己上当了!

    因为眼前这个人突然转守为攻,自己以为对方要与自己一场死斗,结果却落入了陷阱之中!

    该死!

    李源怒吼一声,雀屏白羽斩出一道惊天剑虹,硬生生地将那已经在头顶合拢,压了下来的沙瀑劈开了一条裂缝,但是李源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又是一阵恼火,因为有一股极其精纯,让任何人都会觉得麻烦的怨念从沙瀑的裂隙之中翻涌而来,汹涌万分。

    姚阡陌没有再去管自己的身后如何,他在卷起那沙瀑拖延李源的瞬间,也让青霜将怨念没有任何保留地全部外放,同时斩断了那些怨念与青霜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虽然青霜自身会因为这些怨念的大量流失而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之中,但是至少,能够再拖延一些时间了。

    必须要快!

    流沙渊的主导权在握,流沙渊的空间对于姚阡陌来说已经不再是浩瀚无垠的沙漠,而是股掌之上的玩具,虽然还是做不到传说中的咫尺天涯,但是赶到他的目的地,却也只不过是三步的时间。

    三步之后,姚阡陌就站在了一座破败腐朽的宫殿废墟之前,那座宫殿废墟完全是由黄沙垒砌而成的,仍然不断地有黄沙从残骸废墟之上剥落而下。

    在这座废墟之中,伫立着那具立目被烧焦的羽人遗骸,而在他的对面,则有一名脸色蜡黄,形容枯槁,宛如竹竿一样的老人,一股股纯粹的灵气正在从那老人的体内快速地流向那具羽人遗骸,使得那老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眼见得距离死亡是不远了。

    “哟,好久不见。”姚阡陌微微一笑。

    油尽灯枯的老人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尽管目光已经极其浑浊了,但是却依然难掩其中的凶顽意味——如果不是大敌在前,他当真就想要先将姚阡陌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羽人遗骸看了姚阡陌一眼,她有些愕然,还没有想明白姚阡陌是怎么过来的,姚阡陌就已经出现在了羽人遗骸的身后。

    “给我出来!”

    姚阡陌眼中浮现了一抹妖异至极的血红,他手掌微微一翻,掌心之间也跟着浮现了一股浓墨重彩的血色——那血色比天空中的暗红要鲜艳许多,像极了才从血管之中滴淌下来的鲜血,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的气味,无论是老人,还是羽人遗骸,几乎都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但是羽人遗骸很快就意识到了这血红色意味着什么——当姚阡陌的那一掌拍打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顿时只觉自己的魂魄就像是被一个有着莫大吸引力的旋涡牵扯住了一样的,这具还算不错的宿体也无法庇佑她的魂魄,使得她的魂魄竟然是要被那股牵扯的力量硬生生地拖出体外!

    姚阡陌脸色有些难看,他也没有想到,这条不知道哪里来的魂魄居然已经与这具羽人遗骸融合得如此顽固了,简直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的,以他现在的实力,这样的一掌足以将太师顶以下的任何寄体魂魄都强行牵扯出来,但是这条魂魄却只是出现了不稳固的迹象。

    姚阡陌恼火到了极点,他死死地咬牙,根本不管七窍之中渗出的鲜血,将浑身真气用尽全力催动而起,同时大喊道:“看什么啊看,没看过啊,反击啊!”

    老人的眼皮微微颤动,他喉头反复蠕动,想要还击几句,但是他却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本来还能与眼前这个怪物僵持,但是把流沙渊的力量借给姚阡陌之后,就一路溃败,现在一身修为都被吸得差不多了,几近油尽灯枯,这要他怎么反击?他又不是姚阡陌,别的本事没有,拿嘴巴当反击武器的本事一流!

    姚阡陌也就是随口骂骂而已,他也没有寄希望于眼前这只真的能够给他多少帮助,他同时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李源正在迅速地赶过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没办法了。”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气,双目微暝,眼中妖异血色变得更加鲜艳,一朵摇曳的,如同菡萏一样娇羞轻盈的花朵骤然浮现在了姚阡陌的身后,那朵花就像是血染一样的,每一片花瓣都充盈着鲜血的力量,显示着蓬勃的生机,令人迷醉,心生向往。

    血色红花浮现,花朵微微舒张而开,天地之间弥漫的血晕就像是受到了牵引一样的,汇聚成为了一股股丝线,蠕动着,向着那朵红花蔓延了过来,宛如朝圣。

    缓缓旋转的血色红花花瓣之下倏然延伸出了根系——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却能发现那一根根纤细的根系根本不是植物的根系,而是一条条小小的,干枯的手臂,相互交缠着,如同拧麻花一样地缠绕在了一起,猛地扎入了大地之中。

    当血色红花的根系扎入大地之中的那一刹那,整座流沙渊都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所笼罩——原本交织的夜色与血色在这一刻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惨淡不堪,原本还试图蔓延向红花的血丝也仿若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样,迅速地调转了方向,扭头就跑。

    但是血色红花却不给它们这个机会,它蓦然盛开,绚烂的光彩宛若有世间重宝问世,使得世间万物尽皆黯淡。

    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浊气,扣在羽人遗骸背后的手猛地向后一收,五指成爪,从羽人遗骸的背后硬生生地拖出了一条黯淡的魂魄:“繁花血海,炼狱无间。”

第一百零四章 无间炼狱

    “繁花血海,炼狱无间!”

    姚阡陌说着话,五指成爪,猛地向后一收,一条黯淡的,透明的魂魄硬生生地被姚阡陌从羽人遗骸的背后拖拽了半截出来。

    那是一团模糊的身影,尽管模糊,却依然在散发着剧烈的能量波动。

    但是即便是有着如此澎湃能量波动的魂魄在被姚阡陌强行拖拽出宿体的时候,他也好似忘了反击一样的,战战兢兢地,任由姚阡陌宰割。

    随着魂魄与宿体的契合度降低,羽人遗骸对老人的汲取也骤然停了下来,一些还没有完全被羽人遗骸吸收的灵气全部返还了老人的体内,使得老人终于猛地喘过了一口气,也终于能够抬起眼皮。

    他看着姚阡陌身后那朵血色红花,眼中闪过了万分的怨恨和恶毒,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碾死这个人。

    姚阡陌却根本没有空去留意老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眼前这条魂魄的抗衡之上。

    的确,这条魂魄被他拽出来之后就本能地失去了大多数的自主意识,但是这条魂魄却也同样地保持着本能,死死地缠绕着羽人遗骸不肯放弃,所以他只拖出了半截魂魄,还没有将魂魄完全拖出来。

    现在的局面,他根本不敢让实力已经严重受损的青霜出现,现在的青霜就算强行现身,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甚至还会被他的这无间炼狱所吞噬。

    不管了,既然都已经展开了,那就不再保留了!

    反正此地,也已经是一片死地了!

    姚阡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之意,刹那之间,一道道血泉骤然自茫茫荒漠之中喷涌而起,直冲天际,天地之间原本的血雨变得更加汹涌,更加难以承受——原本的血雨落在沙漠之中,很快就会从沙土的缝隙之间流逝,根本留不下任何的血迹,但是血泉喷射而出的血液洒落在荒漠之中,却根本没有渗入沙土的缝隙,而是如同积水一样累积了起来,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而不是原本血雨的恶臭。

    正在急匆匆赶路的李源见到这一幕的瞬间,也不由得从心中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寒意——是,自己是恶人,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不计手段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自己所设计的所有的阴谋诡计之中,无论哪一局的局面都从未如同眼前这翻涌的血泉一样血腥可怖。

    脚下的血液粘稠到了极点,李源甚至可以从其中感到无数股无法化消的深重的怨念,这使得哪怕修为深厚如他,也只觉自己被一股寒意所笼罩,像极了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走入了鬼物的世界之中一样,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与慌乱。

    比起自己来,这个人才更像是一个魔头吧,这修行的都是一些什么邪魔外道的功法啊,跟他比起来,活炼万妖丹这样的手段简直如同儿戏一样可笑。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李源连这个念头都彻底打消了——儿戏?活炼万妖丹配得上儿戏这个称呼吗,它根本配不上,它连儿戏都算不上,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面前,活炼万妖丹简直就是充斥着浩然正气的正道法门。

    无尽鬼魂的嚎哭响彻了流沙渊,一条条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的魂魄从淹没了荒漠的血海之中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一条条魂魄都被流动的血液所覆盖,看不出任何具体的形貌来,唯一可以认出来的就是它们都有着一双极度嗜血而疯狂的眼眸——从那双眼眸中,只散发出一种意念,一种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摧毁的意念。

    在李源身边出现的那些染血的鬼魂哀嚎着,扑向了李源,李源根本不想跟这些东西浪费时间,他想要绕过它们,但是脚下的血海却已经有了自主的意识,一双双手从血海之中探出,死死地抓住了李源的双腿,一股股纯粹至极的恶意开始侵蚀李源的血肉之躯。

    眨眼之间,李源视野所及的方圆十里,都已经化为了这样可怖的血海炼狱,无尽的染血恶鬼嘶吼着从血海之中站起,摇摇晃晃地,向着姚阡陌或者李源聚拢了过去。随着染血恶鬼的不断增多,天地之间弥漫着的阴森之气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而那朵在姚阡陌身后盛开的血色红花,则褪去了血色,显露出了纯白的,近乎透明的花瓣——就好像这整片血海,与那无尽染血恶鬼原本都是这朵血色红花的色彩一般。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源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低喝了一声,雀屏白羽绕动着,万千剑光如飞羽,破开了一条条染血恶鬼,但是这并没有使他面对的阻碍减少——因为染血恶鬼在源源不断地从血海之中爬出,血海之上,此时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染血恶鬼。

    那些染血恶鬼虽然都经不起李源的一剑,但是它们数量太多,又悍不畏死,李源斩死一大片,便又有一大片的恶鬼扑上来,它们身上沾染着的那精纯的怨念却对李源这样实实在在的活人有着强烈的腐蚀性,李源虽然能够承受一些怨念腐蚀不受太大的影响,但是却也经不住怨念如同滴水成渊一般的积累。

    他仗剑连斩数千染血恶鬼,距离姚阡陌与羽人遗骸也不过百十丈的位置之时,再也承受不住怨念的侵蚀,眼白之中爬上了可怕的黑色,裸露在外的手背也被一片乌黑所侵染,一股股污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了下来。

    他步履有些踉跄,却还是艰难地向着姚阡陌踏出了一步,尽管这一步踏出,就几乎榨干了他浑身所有的力量,使得他险些倒下。

    李源反手将雀屏白羽拄地,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但是却只不过是徒劳,滚滚的染血恶鬼嘶吼着冲了上来,一个个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血海之中更伸出了无数双血手,拽住李源,将他向血海的更深处拖拽了下去。

    李源觉得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前方没有光,身后也没有光,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孤单?”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有一道柔和的光照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你是谁?”那个弱小无助的孩子茫然四顾。

    “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啊,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嘻嘻,终于有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啦。”

    “你到底是谁?”

    “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要不然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那……那就叫你梦吧,和梦一样,虚无缥缈。”

    “唔——”

    “怎么,不喜欢吗?”

    “好吧,那就叫我梦吧。”

    ……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少年坐在枝头树荫里,看着身边坐着的那个晃荡着双脚的身影,他的手穿透过了她的身躯。

    “啊,你能看到我啦?”她歪着头,眨了眨眼,“为什么除了你,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呢?”

    因为……也许上天注定了我们只能彼此相依吧。

    ……

    “你说,我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草坪上,她看着漫天繁星,“那个……已经被我遗忘了的家乡。”

    “你的家乡在哪里呢?”青年问道。

    “在那片沙海的另一端。”她轻轻地说道,“我只记得那一天,一切都很混乱,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想要回家乡吗?”

    “想啊。”她很笃定地说道,“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家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会送你回去的。”青年抿紧了嘴唇,“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你的新婚之夜,就这样抛下新娘了吗?”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坐在那棵大树的阴影之中,只是再没有晃荡双脚。

    青年张了张嘴,他低下了眉眼:“我……我不喜欢她。”

    “那位姑娘出身显赫,容貌美丽,性情又端庄淑雅,有什么不好的?”她轻轻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她再好……可是,我不喜欢她啊。”

    “你啊,真是麻烦。”她撇了撇嘴,“是你要当这个归化郡公的,既然当上了,那这就是你不得不做的事情了呀,你不喜欢也要……”

    “我们一起走吧,去你的家乡。”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愣住了,她痴痴地看着他,然后眼角浸出了泪花,点了点头:“好啊。”

    ……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满眼的惊恐。

    “送你回去。”男人的声音有些冰冷。

    “我不想这样……”

    “但是这是送你回去的唯一办法。”

    “我……”

    “我说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送你回去。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可是……”

    “以前都是我听你的,从现在起,该你听我的了。”

    ……

    我会送你回去,我一定会送你回去。

    我还要跟你一起回去,一起回到你的家乡去,再也不回来了。

    我一定会做到的。

    李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怀中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无尽的剑光骤然穿透了一层叠着一层,已经累积如同一座尸山一样巍峨的染血恶鬼的山峰——随着这无尽的剑光爆绽而起,整座山峰轰然破碎,染血恶鬼哀嚎着,发出了凄厉的长鸣,被斩为碎片,只剩下了漫天血雨,倾盆而下。

    “该死。”姚阡陌终于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他知道李源是怎么逃离的,李源从无间炼狱之中逃脱的凭借算起来还是自己送到李源手里的。

    镇祟铁门。

    李源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块镇祟,握在手里,随着这块镇祟入手,体内翻涌的怨念骤然平息,那些染血恶鬼也不敢再靠近李源。

    李源喘息着,发出了一阵冷笑,提着雀屏白羽,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姚阡陌。

    他看得出来,姚阡陌与梦的魂魄陷入了拉锯战之中,姚阡陌一旦分心与自己抗衡,那梦的魂魄就能回到宿体之中,这样一来,姚阡陌以一敌二,凭什么打?如果他不敢分心,那他又凭什么提防自己?

    “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那位老人拖着同样疲敝的身体站在了李源的身前,他看向李源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意——流沙渊和他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眼前之人难辞其咎——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他总有一天会找到他,跟他算一笔总账。

    “嘿。”李源嘿然一笑,老弱对病残,倒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李源根本不多废话,神色一凛,手中雀屏白羽已然划出了一道白虹,而几乎是同时,老人的袖中则弹出了两道褐色的闪电,其中一道扭曲着,一口咬住了那道白虹,而另外一道则直取李源面门。

    那是两条体型袖珍,娇小可爱的褐色虬龙,双目炯炯,杀意滔天。

    流沙渊妖主,胡佩弦亲炼本命法器,腾龙,沉寂百年,铿然龙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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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由善入恶,便如水之流下,轻而易举;由恶入善,如水之逆流,难于登天。”“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取高补低,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太难。”“正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处也是一般。如果无人修这条心渠,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太纯平妖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纯平妖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