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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名无闻     太纯平妖志txt下载     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为他担忧

    姚阡陌蹲在枝头,眯起了眼睛。

    青霜则收拢了所有的怨念,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姚阡陌的身后,她清楚公子正在观察,所以她没有开口打扰姚阡陌。

    她看着一枚枚信号不断被放出,一团团白色的火焰出现在山林的各处,又看了看始终不为所动的姚阡陌,也有些搞不懂姚阡陌到底在想什么。

    苍火?

    姚阡陌有些愕然,这个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种诡异的火焰就连姚阡陌也弄不清楚其起源到底在何处,他所知的最为古老的苍火出现在神州的南方大山之中,将数个城市的人全部焚杀,当时的人用了很漫长的时间,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才摸透了苍火,在那之后,苍火便被视为极度危险的物质,即便是邪修也不敢轻易触及,所谓的“引火烧身”说的就是苍火,谁也没有力量能够掌控它,一旦出了意外,代价根本无法承受。

    鬼胎玩苍火?

    姚阡陌可不这么认为,鬼胎魂魄是厉鬼,但是肉身可还是活生生的肉身,应该还是会对苍火敬而远之——更何况,鬼胎若是能够玩弄苍火的狠角色,又怎么会白白地成了九婴冥煞之局里,为冥煞诞生做贡献的养分呢?

    姚阡陌微微咋舌,该不会运气这么好,直接在这里就碰到了幕后黑手了吧?

    应该不会……吧?

    那是不是可以直接斩首幕后黑手了?

    姚阡陌倏然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

    “公子,怎么了?”青霜问道。

    “这个人还在玉桂山布下了一个隐藏极深的阵法。”姚阡陌跳下了树,在他的脚踩住地面的瞬间,便有一双枯槁的手骤然破土而出,抓住了姚阡陌的脚踝,将姚阡陌向着地下拖拽了下去。

    姚阡陌冷冷瞥了一眼那双枯槁的手,猛地一跺脚,那双看起来仿若是死尸的手竟然骤然散碎成为了一缕缕暗红色的烟雾,猛地钻回了地下。

    姚阡陌看着那一缕缕暗红色气息,神情有些恍惚:“怎么会?”

    “公子……你……那是什么?”青霜皱起了眉,那暗红色的气息好似是灵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极为厌恶——但是那又不是雷火这样阳刚猛烈,克制鬼物的气息,这让青霜觉得有些难以理喻。

    “不是阵法,是有人想要留客。”姚阡陌改变了自己的结论,“只要进了这座山,就是进了主人的屋子,做了客人还不自知,难怪会这么倒霉了。”

    “怎么会?”青霜一怔,也不由得色变,“那只鬼胎……”

    眠穴是专为鬼胎打造的,乃是逆天地之道而行,强行扭转地气流动,使本该上浮为清气的地气下沉为污浊之气,进而滋养鬼胎,这种行为对自然天地的改动极大,因此一般而言眠穴的确只是一块方圆之地——而现在,姚阡陌居然说整座玉桂山都是眠穴,那设置这座眠穴的人到底是有多强,而那被这样的眠穴滋养出来的鬼胎,又该有多强大?

    “相信我,那只鬼胎不足为惧。”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浊气,哪怕现在幕后黑手真的就在玉桂山,他也顾不得了,他还有比寻找九婴冥煞布局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真正让人忌惮的就是这里的主人。”

    只希望,那位主人千万不要是自己怀疑的那一个。

    “公子……”青霜声音微颤,她只是听姚阡陌这么一说就觉得畏惧不已,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自己当初就在深山里老老实实地当自己的厉鬼不好吗,为什么要出山走这么一遭啊?

    “无妨,你回去歇着吧。”姚阡陌轻抚青霜头顶,并不责怪。

    青霜咬了咬牙,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驱驭一道,无论驭主驱驭的到底是何物,最后都是以驱驭之物为战力,驭主自己则远避在外,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反倒是驭主处处照顾着自己的性命安危,甚至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姚阡陌似乎看出了青霜的心思,轻笑了起来道:“你若是不愿,那就随着我,把这场打猎进行到底?反正都随得你,不过还是顾好自己安全才是。”

    青霜翻了翻白眼,终究还是没有回到那玉佩之中歇息,她毕竟不是姚阡陌,还是要一些脸的。

    姚阡陌笑了笑,蹲下身,忽然咬破了自己的拇指,用拇指浸出的血液缓缓地在地面上写下了一个古怪的符文。

    那符文写成后,姚阡陌便起身退至了不远处,双手倒负在身后,半眯着眼,看着那符文就好似是有生命一样的,歪歪扭扭地延伸了起来——很快,那符文延伸出去的边角便分叉得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细,就好像是树根一样的,延伸进了土壤之中,而符文的主体也像是被拉长了的藤蔓,绕着那棵方才被姚阡陌所踩的古树一圈一圈地蜿蜒向上。

    不过片刻,那棵古树便被鲜血符文所笼罩,化为了一棵血色琉璃古树,在夜色中闪烁着淡淡的血光——虽然说是血光,但是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厌恶或者恐惧,反倒是有几分纯粹圣洁的味道,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姚阡陌冷笑了一声,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冷冽之意。

    这玲珑血树没有别的什么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疯狂地汲取地气,往往有人以此不计后果地将一地地气蚕食殆尽之后将血树带走供自己一人汲取修行,而被汲取之后的土地将会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变得荒芜贫瘠,甚至是成为一块死地,因此这种手段一直被视作邪道手段。

    既然那位主人正在用地气留客,那他就来横叉一脚,从中途便将地气拦截,让此间主人不能留客,他倒要看看,那个东西还能不能忍得住被人断了根本!

    血树的根须顺着土壤的缝隙不断地向着玉桂山山体的最深处蔓延着,覆盖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广,汲取的地气也越来越多,导致这血树看起来也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晶莹剔透,哪怕是在玉桂山脚下都能将山顶的这株血树看得清清楚楚,更是将玉桂山山顶方圆数里照得如同血色白昼。

    陈松听到了呼喊,走出了帐篷,他看着山顶那株熠熠生辉的血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沉吟了片刻,走入了帐篷之中,看着那个蹲在角落里的佝偻身影说道:“局势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有人开始汲取玉桂山地气,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嘿嘿嘿,绝地气以为己用,能是什么好意图?”那人发出难听的笑声,“这种人,可以吃吧?”

    陈松想了想,点了点头。

    “天白,去,可以饱餐一顿了,连血树一起吃下也可以哦。”那人“嘿嘿”一笑。

    陈松神色微变,道:“只要那人死了,血树失去支撑,汲取的地气将会自动返还玉桂山……”

    “你不说,我不说,谁晓得呢?”男人舔了舔嘴唇,“更何况,天白吃不饱的话,下次可就未必这么卖力了。”

    陈松不语。

    玉桂山上,姚阡陌的脸色也随着血树越来越明亮而变得越来越苍白,渐渐地,看起来甚至就像是透明了一样的,可以轻易地看穿他的皮肤乃至血肉,清晰地看到他的每一根经脉和骨骼。

    “公子你……”青霜瞪大了眼睛。

    “嘘,别说话。”姚阡陌轻轻“嘘”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眼睛微微一眯,抬起了右手,轻轻向下一压,紧随着一只飞鸟轰然落地,撞击在了大地之上,将大地撞击出了一个冲击坑。

    那只飞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地上,任由它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公子……”青霜脸色不由一变,她都没有察觉这只飞鸟的存在,公子是怎么察觉到的?难道公子一直以来的感知笨拙是藏拙吗?

    “哎,别怀疑自己,我对人的感知的确很糟糕,所以才无比依赖青霜你啊。”姚阡陌似乎总是能轻易地看出青霜的心思,他微微笑着,“只不过在对付妖和鬼上,我的感知还算不错,不然怎么当平妖士呢?”

    姚阡陌说着,目光落在了那只已经被死死压住,放弃了挣扎的飞鸟身上:“怎么,放弃了吗?”

    那飞鸟哀鸣了一声,姚阡陌已经冷声道:“给我——退下!”

    青霜悚然一惊,黑暗的林间之中陡然有一双写满了贪婪与渴望的血色双眼骤然浮现,向着远处倒飞而出,接连撞断了十余棵树木,才终于停了下来——那双血色的眼睛带着几分凶狂的意味在远处逡巡着,发出一阵阵低吼,却始终不敢再靠近分毫。

    “还有后援吗?”姚阡陌看着那已经被压得浑身羽毛染满了血液的飞鸟,冷冷说道。

    元昭此刻充满了惶恐与畏惧,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仅仅被发现了,而且被从高空之中强行拉了下来,而更让他惶恐的还是磨牙也被眼前这个神秘的人物轻而易举地从黑暗之中揪出扔了出去。

    他和磨牙相处得并不愉快,但是却终究是同一个主人,相处了这么久,他也自然清楚磨牙的性子有多么凶狂暴戾,以往的战斗中,磨牙总是越战越是凶猛,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不知什么是退却——但是现在,仅仅一次交手,磨牙就逡巡徘徊,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了。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啊,居然能够如此震慑磨牙?

    难道只有天白出面才能挽回局势了吗?

    “诶,你别说,还真有。”姚阡陌有些讶异,不禁咋舌,“你家主子不错啊,驱驭了两只妖兽,一只妖族,除了你修为差点意思,那两只妖兽都是凶狂得了不得呢,堪称驱驭一道的大家了。”

    姚阡陌叹息了一声,有些痛心疾首:“可惜,他今天遇到了我啊——哎,真是为他感到担心,他以后会不会怀疑自己没有驱驭一道的天赋,从此灰心丧气,一蹶不振呢?”

第三十一章 想死吗

    青霜的面容在瞬间变成了一片死灰,血泪自她的眼角缓缓流淌了下来,精纯的怨念开始在她的身上翻滚——她不知道公子所说的那两只妖物的后援到底是什么,但是她既然与公子有了血契,那自然就没有在一旁袖手旁观的道理。

    青霜的变化被元昭看在眼里,越看越是惊心。

    驱驭一道,最下层是驱驭没有什么灵识的鸟兽,往上则是驱驭异兽,而后妖兽,妖族与鬼物并举,但是绝大多数驱驭一道的修士驱驭对鬼物都会避而远之,原因无他,鬼物是从根本上丧失了灵智的存在,它们全靠怨念阴气维系,这些气息会反过来对驭主造成腐蚀,而它们哪怕在平时能够被驭主压制,但是一旦进入战时,却很容易引发凶狂之性,彻底沦丧的可能性远甚于妖兽,就更别提与智慧根本不逊色于人类的妖族相比了。

    这个人竟然与鬼物结契,看起来,在这玉桂山设置眠穴的人也果然是他!

    元昭低鸣,姚阡陌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青霜,冷静。”姚阡陌将手搭在了青霜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在这里完全释放自己的力量,不是一个好选择。”

    “可是,公子……”青霜额头青筋暴突。

    “放心,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平妖士。”姚阡陌嘴角微微一咧,“既然是妖兽,带个妖字,那我对付起来,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姚阡陌说着话,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青霜顺势望去,却根本什么也没有看到,更没有感知到。

    “一身的腥臭,真是令人作呕。”姚阡陌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他右手剑指微微一挥,腰间那口木剑骤然高悬而起,“怎么,还要我请你出来?”

    黑暗之中终于响起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一个约摸有七八尺高的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之中走出——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形如鬣狗的妖兽,脊背高高地躬起,才形成了那个高达七八尺的身形,它浑身的皮毛却是一尘不染的洁白,唯独那一双眼睛,就好似是完全化不开的夜色,浸染了它整个的眼眶,连一丝眼白都找不到,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杂色。

    “哒哒——”

    那妖兽带着一股浑浊的血腥气一步步缓步行来,涎水随着它的行动滴落遍地,它每靠近一步,空气都会仿佛变得更沉重一分,使得青霜都不禁有些心神动摇。

    姚阡陌只是轻蔑地一咧嘴,轻声说道:“区区一头杂种,还想吃我?”

    姚阡陌话音方落,头顶高悬的木剑就骤然划出了一道长虹,向着那头妖兽袭击而去,速度极快,犹如一道闪电。

    但是那头妖兽的反应也丝毫不慢,在剑出的一瞬间,一直缓缓行走的妖兽骤然便向着姚阡陌狂奔而来,与此同时,那头一直徘徊在远处的妖兽也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勇气一样的,低吼一声,向着姚阡陌便冲了过来。

    青霜根本就不待姚阡陌吩咐,也尖啸了一声,显露出怨念缠身之象,一根根发丝被鲜血浸透,化为无尽血丝,裹挟着一缕缕令生灵辟易的怨念,分作数百股,如同箭雨一般,呼啸着向着那头不自量力的妖兽便落了下去!

    那个大家伙自己未必应对得了,但是就凭你,想要动我家公子,还要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万千血丝在密林之间疯狂穿梭,那头终于从黑暗之中现身的妖兽也露出了它的真容,它的模样与那头毛色洁白的妖兽相差不多,只不过最高处也不过就五尺多,看起来都形如鬣狗,不过它的犬齿更为突出,如同两根凿子一样,近乎拖在了地上,它浑身的皮毛一块黑,一块白,一块棕,一块黄,甚至还有掉落了干干净净,露出皮肤来的地方,让人愈发嫌弃。

    斑秃的鬣狗身形依然敏捷,甚至就如同是鬼魅一般的,飘忽不定,它在密密麻麻的血丝之中敏捷地穿梭着,距离青霜越来越近,但是青霜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畏惧,甚至反而还隐隐地有些兴奋。

    “别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然会变得跟它一样难看哦。”身后传来了姚阡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轻松。

    青霜没有余力回头看一看姚阡陌到底如何,也没有余力回应姚阡陌,但是她还是冷哼了一声,下一刻,那些所有被斑秃的鬣狗闪避而过,从而全部轰击在了大地之中的血丝骤然分得更细了,一分为二,再分为四,就好像是无穷无尽一样的不断地分裂了下去——刹那之间,一根根已经细得难以在夜色中看清的发丝交织出了一张密密的网子,将那头斑秃的鬣狗兜在了这张网子之中。

    “死!”

    青霜低吼一声,发网骤然收拢,一根根经过了阴气与怨念加持的发丝变得比利剑还坚韧,轻而易举地便在收拢的途中将所有阻碍在道路上的树木一根根切断绞碎,只是一瞬间,血丝天网覆盖范围内的所有花草树木都被血丝绞碎为齑粉!

    而那头斑秃鬣狗则被血丝死死地兜住,那血丝虽然无法如同切碎那些花草树木一样将鬣狗切碎,但是却依然在鬣狗的身躯之上切割出了一道道血痕——这些皮外伤对于妖兽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也根本不是青霜的杀手锏。

    血丝上缠绕的怨气开始翻涌,那些被切割出来的伤口成为了它们进入战场的入口,它们在青霜的操控之下,从皮外伤进入了鬣狗的血肉之中,开始疯狂地蚕食着鬣狗的血肉,使得鬣狗的血肉枯萎,生机流散,被切割开的鲜红的血肉在瞬间腐烂溃败,变成了一团令人作呕的烂肉,生机散尽。

    鬣狗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嘶吼,它变得愈发疯狂而愤怒,那双血色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恨意,它挣扎得愈发厉害,使得那血丝天王收拢得愈快,在它身上勒出了更多的伤口来——但是与之相对应的却也是丝网之中开始有一根根发丝被鬣狗挣断——大不了鱼死网破,它又有什么畏惧的!

    青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浑身鲜血涌动,双眸也在瞬间充血,变得更加疯狂,许多的记忆和念头开始从她的脑海之中退散,渐渐地就只剩下了为本能所驱动的杀念。

    “吼——”

    青霜骤然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她整个人的身躯骤然扭曲,手足同时着地,却将头颅高高抬起,就像是一只长着人头的蜘蛛——这只蜘蛛迈动着她扭曲的四肢,扑向了落入她网中的猎物。

    “青霜。”

    姚阡陌轻轻唤了一声,手中木剑随之抽打在了妖兽天白的额头之上,“啪”的一声响,打得那头妖兽发出了一阵哀嚎,身躯竟是莫名地向后闪避了几分,而姚阡陌则借着这个空当,身形轻轻地一纵,向着青霜便飘了过去。

    青霜猛地回头,她看向姚阡陌,那双失去了神智的眼眸中多出了几分迷惘。

    凶手磨牙在这一刻终于等到了时机,那困住它的发网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供应,它咆哮一声,在瞬间挣脱了那发网,就向着已经到了跟前的青霜扑了下去。

    磨牙并不擅长对付鬼物,它本身是凶种,擅长的是血肉的搏杀,但是到了它这样的修为,强行吃下一头鬼物,然后再一点点将其消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这样会让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鬼物的气息所困扰而虚弱万分,但是只要它能彻底消化掉这头怨念如此精纯的鬼物,那它也将能够更进一筹……哪怕是坠入和天白一样的深渊之中!

    磨牙眼见得便将要咬住青霜的咽喉,却有一口粗糙至极的木剑蓦地穿出,径直塞在了它的利口之中,姚阡陌的身形来得比它想象的还要快!

    在那一刻,磨牙终于回想起了自己被从阴影之中揪出来扔开的恐惧——它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一个驱驭恶鬼的人,修为却还比他所驱驭的恶鬼还要更甚一筹,还要反过来保护他的契奴,那他结契到底图的是什么!

    “给了你机会,还非要送死。”姚阡陌冷冷说着,握着木剑的手腕微微一转,一道剑气骤然在磨牙的口中炸裂,使得磨牙发出了一阵哀嚎,身躯更是倒飞而出,重重地摔落在地——那一道炸裂的剑气将它的下颌炸得一片血肉模糊。

    而姚阡陌连追都懒得追磨牙,他微微转身,左手抱住了青霜的肩头,将青霜带起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右手摆动木剑,再一次拍打在了追击而来的天白的额头之上,发出了一阵沉闷至极的轰鸣,将天白逼退。

    “青霜。”姚阡陌又轻轻唤了一声。

    充斥青霜双眼的血色这才约略退去了三分,她那扭曲变形的身体也在此刻恢复如常,她神情有些恼怒,目光之中却有些无奈。

    “哎,你啊,都说了我是平妖士了,最擅长的就是对付妖族了,你要相信公子我。”姚阡陌松开了手,“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明白了吗?”

    “你一打三都没问题,还要我干什么!”青霜气恼地咬牙。

    “要你好看啊。”姚阡陌眯着眼,笑着说道。

    青霜一怔,旋即也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公子这话倒是不假的,自己虽然是个鬼物,但是好看那也确实是一等一的好看:“算你还有些眼光。”

    姚阡陌“哈哈”一笑,右手手腕微微一抖,手中木剑翻出了一串剑花,他看向那躬着身,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的天白,嘴角一咧:“怎么,想死吗?”

第三十二章 我让你走了吗

    树林之中,万籁俱寂。

    天白龇牙咧嘴,涎水疯狂地滴落,却依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着姚阡陌发起攻击。

    天白总感觉眼前这个人类隐隐克制自己——或者说,不是自己,而是妖类。

    他好像天生就是一个针对妖类的武器,哪怕天白很清楚他的修为介于太师下与少师顶之间,真要打起来,不见得就是它的对手,但是却就是因为这股克制的关系,导致它处处吃瘪,根本发挥不出全力来。

    天白低吼,前爪在土壤之中越陷越深。

    “怎么,不动吗?”姚阡陌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好吧,你想追求我,却又不主动,只好我主动一些了,真是让人害羞呢。”

    姚阡陌说着话,竟然当真向前纵身,手中木剑便径直地向着天白刺了过来。

    天白低吼,刚想要闪身,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死死地缠绕住了——天白低头,这才终于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有血色的根系从土壤之中反向蔓延而出,将自己的四肢悄无声息地纠缠住。

    忘了那棵琉璃血树了!

    天白咆哮,努力地挣扎,却挣扎不断那血色的根系——那东西有着整座玉桂山的地气作为支撑,哪里是天白能够在一瞬之间挣脱的!

    眼看得那木剑已经刺到了眼前,将要刺入天白的眼眸之中,却骤然有数十根飞羽呼啸着袭来,轰击在了那木剑之上,将木剑打得偏离而开,没有能够刺入天白的眼中,而只是擦着天白的头颅而过,却还是在天白的头部拉开了一条常常的血口。

    元昭也显化出了他的妖身,他急促地喘息着,那压制着他的力量因为那个人的分心而有所减弱,才让他挣脱了出来,能够得以在天白需要增援的时候给了天白增援。

    而天白也借着这一剑刺偏的漏洞,不退反进,嘶吼着,一口便咬在了姚阡陌的左肩肩头,硬生生地从姚阡陌的肩头撕下了一大块血肉来!

    “公子!”青霜骤然变色,眼眸之中再度充血,怨念翻涌甚至比上一次的程度还要剧烈,还要难以控制。

    “乖,没事,别担心。”姚阡陌微微一笑,迅速闪身后退,来到了青霜的身边,“都说了你家公子别的本事也许不行,但是杀妖,专业的,这一点,公子绝不骗你。”

    青霜咬了咬牙,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杀念,发丝翻飞,迅速地将姚阡陌左肩肩头的伤口缝合止血。

    “好吃吗?”姚阡陌反手将木剑背在了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天白。

    天白瞪大了眼睛,在它从姚阡陌的身上撕裂下那块血肉的时候,姚阡陌的鲜血进入它的口中的时候,它就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食欲——那血,那肉足以勾起它对食物的贪婪,那也许是它这么漫长的岁月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血肉,所以它连想都没有想,就将姚阡陌的血肉吞入了腹中。

    天白那凶狂的眼眸之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惶恐来,它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自己吞入腹中的血肉,此刻已经化为了一团烈火,在自己的腹中熊熊燃烧而起,使得它所有的脏腑都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吼——”

    天白愤怒到了极点,它准备趁着自己还没有失去战斗力,就解决掉姚阡陌,但是它才刚刚迈步,腹中那团烈火就骤然蔓延而开,在瞬间便充斥了它的身躯,甚至从它的七窍之中喷涌了出来——它再也忍不住那难以承受的痛苦,猛地扑倒在地,奋力地挣扎着,希望能够缓解一些痛苦,但是却依然忍不住,浑身战栗不止,有血液从它的毛孔之中渗出,将毛色纯白的天白染成了一片血红。

    “青霜,你看,我是不是教过你,不要乱吃东西,不然吃坏肚子的。”姚阡陌背起了木剑。

    元昭愣愣地看着在原地嘶吼翻滚的天白,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天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笨,他猜到了一些东西,他看向姚阡陌:“你算计我?”

    “我觉得,比起你的修为来,你的智慧才是致命伤。”姚阡陌抬起左手指了指脑子,却还是牵动了伤口,使得他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我和你既然是敌人,算计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呢?”

    姚阡陌说着话,声音又略略一沉:“还有你,我准你离开了吗?”

    正在向远方退却的磨牙战战兢兢地停了下来,天白都战败了,它能怎么办?

    “公子,地下的东西,好像醒了。”青霜突然说道,她脸上难掩几分忧虑,这才与三头妖类作战,她的状态还好,公子却是已经负了伤,凭她现在的感知,地下那东西的修为只怕不比那头白色妖兽弱,而公子对付鬼物又不似对付妖物一样具有先天优势,这一战,他们要怎么打?

    “想活命吗?”姚阡陌看着天白,冷冷说道。

    天白猛地抬起头,疯狂地点头低吼。

    “那从现在起,你们听我的。”姚阡陌微微瞑目。

    “不可能,你这个妖人……”

    “额,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妖人应该就是人和妖的混血了。”姚阡陌有些尴尬地挠着下颌,“但是我不是混血儿啊,你这妖人的指控很不得当啊。再说了,你一个妖族,指控我是妖人,你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别扭吗?”

    元昭一愣,自从他作为契奴以来,所接触的都是平妖士,也是为平妖士而战,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平妖士的语句,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此刻被姚阡陌一问,他也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是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就是错了,那种分明觉得对方在胡搅蛮缠,却就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憋屈感让他恼火到了极点。

    “青霜,那东西现在的动向。”姚阡陌问道。

    “不知道。”青霜摇了摇头,她能够感受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在疯狂窜动,但是那气息涌动得实在太厉害了,几乎覆盖了半座玉桂山,“那东西气息太强了,导致整座玉桂山山体内几乎都是,根本无法辨认出它在往哪里移动。”

    姚阡陌也不禁得皱眉,面露凝重之色。

    气息强到充斥整座玉桂山?

    这可就很麻烦了,自己未必就有能够应对的能力。

    少纯府那边难道只派了一个少师顶太师下之间的人过来吗?

    如果没有其他的强援的话,此事只怕很难善了。

    “你去传讯,让少纯府的人立刻撤退。”姚阡陌看向元昭。

    元昭一愣,但是束缚着他的力量却在瞬间消失,真的还他了自由。

    “你到底是什么人?”元昭问道。

    “那不重要,不想死太多人的话,立刻去。”姚阡陌猛地一拂袖,元昭瞬间便被一股力量所击飞。

    而磨牙和天白两头一直被压制着的妖兽则始终没敢抬头。

    “我说过,你们想要活,从现在起,听我的。你们的驭主要是敢找麻烦,我可以帮你们杀了他。”姚阡陌冷声说道,“然后你们跟着我,肯定比你们现在那位驭主混得好。”

    磨牙和天白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低头默许。

    “公子你……”

    “必须去看一个究竟。”姚阡陌知道青霜在担忧什么,所以他笑了笑,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了青霜,“你……”

    青霜翻了翻白眼:“怎么,公子说要与我打猎,现在害怕了?”

    姚阡陌一怔,旋即“哈哈”一笑,将玉佩重新挂起,道:“好吧,若是死了,可不要怪我。”

    “呸,我本来就死了,倒是你,死了可不要怪我吃掉你的血肉。”青霜说着舔了舔嘴唇,吓得天白一个哆嗦——这姑奶奶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位的血肉有多难吃啊,它堂堂一头太师中的妖兽,就被那一口血肉给坑害惨了,这姑奶奶最多一个上师顶的鬼物,凭什么能吃得下?

    天白想到此处,也不禁一愣,难不成这二人订的是血契?

    驱驭一道的驭主与契奴有多种不同的契约——契约不同,契约双方所享有的权利也不同,血契是其中最为对等的契约之一,却也是驭主最不愿意签订的契约之一,其中有一条内容就是,驭主身亡,契奴恢复自由,驭主的血肉必须交由契奴吞吃。

    在驱驭一道里,往往是驭主被逼无奈才会选择血契——有些契奴自身修为深厚,但是想要再精进一步却极为困难,他们这个时候就会选择一些极具天资,修为却还不高的修士作为自己的驭主,让他们在血契和死亡之中二选一,驭主为了活命只能选择血契。这样,只要驭主能够如契奴所预测的那样成长起来,驭主死后的血肉就会成为契奴精进的垫脚石。

    但是眼前这两位……怎么看都不是契奴逼迫驭主签订血契的样子吧?

    这个人是疯了吗?

    和一头修为低于自己的厉鬼签订血契?

    天白想不明白,但是也没有时间再去想,因为下一刻,整座玉桂山骤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尤其是玉桂山山顶,出现了一条条巨大的裂痕,那裂痕顺着山体四处蔓延,更有一缕缕暗红色的不祥气息从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裂痕之中渗透了出来。

    “主人……”青霜神色骤然一变,“……这气息……和琼林宗后山的有两三分相似,但是都是非人非鬼,非魔非妖。”

    “嗯?”姚阡陌闻言也一愣,他心中陡然一沉,难道幕后黑手是夏平?

    不应该啊,自己难道也看走眼了?

    如果真的是夏平的话,那他也实在隐藏得太深了。

    “吼——”

    一阵低沉沙哑的咆哮骤然在整座玉桂山上空回荡了起来,方圆十里,寂然如死。

第三十三章 大邪

    “吼——”

    一阵低沉沙哑的咆哮骤然在整座玉桂山上空回荡了起来,方圆十里,寂然如死。

    哪怕是在玉桂山脚下的平妖士营地也清晰可闻,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一股寒意深深笼罩。

    “退!”几乎是同时,所有随队的府士都做出了判断,他们大声嘶喊着,率领着各自的队伍向着山下迅速地退去——哪怕现在没有收到来自营地的信号,他们也顾不得了,这个局面绝对不是他们能够处理得了的,这个局面需要少师甚至是太师出面——如果是他们的话,除非是用人命去填,不然根本处理不了!

    太纯府虽然不介意在某些时候当恶人牺牲一些人,但是……那绝非是这种局面。

    陈松也跑出了帐篷,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那座玉桂山,狠狠咬了咬牙,他猛地转过身,看着那个也带着几分惊骇之色离开了帐篷的男人,冷声道:“什么情况?”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仅剩的独眼之中满是怨毒,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三只契奴都出事了,尤其是天白,与他之间的契约在剧烈震荡,在显示着天白目前的处境很不妙。

    这让他多少也有了一些惶恐,虽然天白只是一头妖兽,迄今都还未能结丹化形,论上限比不上元昭,但是天白却是一头实打实的太师中修为的妖兽——哪怕因为不能结丹化形,无法完全发挥出实力来,但是却也至少能保证太师下的实际战斗力。

    天白是他耗费了相当多的心血和代价才签订了契约的妖兽,他失去的那只眼睛,满脸的伤痕,还有身上的那些伤势,全部都是天白留下的印记,根本无法抹消。

    如果天白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不仅仅要承受契约的反噬,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也都付诸东流了——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称号还能不能保得住,太纯府会不会再对他如此宽容都是一个问题。

    “发射撤退信号。”陈松没有去纠结这些细节,单单只是这一个异象就彻底打破了他们之前所有的认知和推论,这个九婴冥煞之局比他们所预期的还要复杂,在局势不明朗之前,他根本不敢随便用人命去填这个大坑。

    “是!”守卫的府士纷纷解下了令符,运气激发,使得一团团象征着紧急撤退的信号在夜空之中炸响,使得一些陷入了混乱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队伍也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撤退!”

    “撤退!”

    一支支队伍开始迅速地撤退,俞平生也毫不迟疑地带着队伍向着山下跑去——就在方才,原本塌陷的地面,伸出的一双双枯槁的手都骤然破灭,虽然没有弄清为什么会突生此变,但是既然已经安全,那他们自然不会在此地坐以待毙!

    俞平生等人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下冲去,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看着前路,而是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隐龙盘。

    隐龙盘的指针现在转动的幅度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来,而是一种彻底的混乱——顺转,倒转没有一丁点的规律,随时都在翻转,指针上下跃动拍打在隐龙盘上发出了如同惊涛拍岸一样的声响,甚至将隐龙盘的表盘区域拍打出了一条条细细的裂纹,最外围的那头盘龙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哀鸣,浑身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红得发黑;而中间一圈圈的圆环则更是自行转动,使得整个隐龙盘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样的。

    俞平生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隐龙盘出现如此剧烈的波动,这意味着玉桂山此刻的灵气流转已经彻底崩溃——或者说不仅仅是崩溃,而是变成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模样,至少是在超越他手中这枚隐龙盘的探测范围之外。

    俞平生只能期望他们的运气能够好一些,不要再遭遇上什么事情,尤其是在方才隐龙盘初次出现诡异指向的地方——如果说哪里最可能出现意外,那就是那里,但是若是要绕过那处凶地,只怕又要多耗费一些时间,又可能有新的变数。

    俞平生咬了咬牙,刚准备建议绕过凶地,左手里端着的隐龙盘陡然发出了“咔擦”的一声脆响,整个隐龙盘也不再颤抖。

    俞平生的心陡然一沉,他的目光看向了手中隐龙盘,只见得那头盘龙的身躯上布满了一条条细密的裂纹,一点点粉末正在不断地从盘龙的身上脱落,不过瞬间那盘龙的身躯便细了足足一半,而且这速度还在加快!

    龙碎则有大邪物。

    这是学习隐龙盘的使用中,所有人都会知道的一句话,哪怕是不会用隐龙盘的其他修士也都知道的一句话。

    无论是什么形制的隐龙盘,最外圈的这条盘龙又以其他什么神兽替代,它的材料都毫无疑问是对邪物极其敏感的材料,这样,这条盘龙才可以作为指示邪物的指标。

    不同的材料对种种邪气都有不同的承受上限,一般来说,一个人手持的隐龙盘对应的盘龙承受上限是超出他自身修为的——只要他不是吝啬得始终使用低阶隐龙盘。而当龙碎之时,就意味着附近的邪气已经超出了持有者的承受上限,而盘龙碎得越快,就意味着这邪气越是浓郁。

    如果盘龙碎的速度在加快的话,那就意味着附近邪气还在不断增加——那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邪气源头在变得更加强烈,一种则是邪气源头正在靠近!

    “快走!自己逃!分散开!能逃得了一个是一个!”

    俞平生决眦欲裂,双眼充血,一声嘶吼,几乎咳出鲜血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大危险,会丧命的大危险!

    一些随队的旁门散修早就因为要照顾队伍修为较低之人而压制速度而心有不满,此刻既然俞平生发话,再没有丝毫的顾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顾自地先行全速撤离。

    而几乎是在同时,玉桂山再度剧烈震颤了起来,沿着山麓裂开的裂口也顺势蔓延,如同张开了巨口的野兽一样,疯狂地吞噬着从裂口中坠入无底深渊的树木与土壤——这一条条裂纹蔓延的速度比所有人逃离的速度还要快上数倍,只是一瞬间,便从山顶蔓延到了山脚。

    有一股股暗红色的烟气从玉桂山山体的裂缝之中缓缓升腾而起,在黑夜之中却依然耀眼,充满了妖异的光芒,任何稍有不慎沾染上这股烟气的人顿时都只觉一阵阵疼痛钻心万分,其中修为稍差一些的,更是七窍径直流淌下了污血,狰狞万分。

    唐茹刚刚躲避开那一股股烟气,还没有能够喘口气,就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压,四周的空气就好像全部变成了固体一样的,根本无法吸入肺中,她只觉得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七窍之中也浸出了鲜血来——她想要逃走,只是连呼吸都做不到,又哪来的力气去迈步?

    其实不仅仅是唐茹如此,在唐茹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几乎人人都是如此,所有人都好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样的,一动不动,只有神情变得越来越痛苦。

    “嗬——”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却近在唐茹的耳边——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暗红烟气的包裹之下来到了唐茹的身边,它凑到了唐茹的肩头,绕着唐茹走过了一圈,使劲地嗅了嗅,便若无其事地从唐茹的身边走过到了夏平的身边,万分贪婪地在夏平的身上“嗤嗤”地嗅了起来。

    唐茹只觉得心脏狂跳,她努力地想要抬起一根手指,却根本做不到——这让唐茹感到屈辱,感到愤怒,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修炼,到头来见到自己的恩师陷入险境,却连动一动手指去救他都做不到,自己还算是什么弟子?自己这些年来的修行简直就是笑话!

    唐茹的眼角流淌下了血泪,而那模糊的身影则好似是对夏平失去了兴趣,他走到了夏平身边的另外一位琼林宗长老的身边,双手拉扯住了那位长老的双臂,而后猛地一发力,竟然将那位长老,硬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

    刹那间,所有人的眼中都显露出了绝望,尤其是唐茹,本来在世间行走就少,并没有经过那么多的血雨腥风,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的小腿都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她头一次感到无助与绝望,她希望这个时候能够有一个人来救救她——无论是谁都行,只要来个人救救她!

    “吼——”

    黑暗之中,陡然传来了一阵愤怒的低吼,一头巨大的白毛鬣狗倏然一跃而出,一头撞击在了那模糊身形之上,撞得那模糊身形踉跄后退数步,而那头白色鬣狗则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哀嚎——它额头撞击那身影的地方此刻毛色被染得一片暗红,还有一缕缕诡异的气息袅袅升起。

    “干得不错。”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一口木剑如雷霆而来,亮如霜雪,将这片黑夜照亮。

第三十四章 一剑向前

    “公子,那到底是什么?”青霜的声音在颤抖。

    “你以为你家公子是百晓生啊,什么都知道。”姚阡陌皱着眉,看着在山间升腾的暗红烟气,神色有些迟疑。

    “不知道还这么淡定。”青霜有些嫌弃。

    “注意你对公子的态度,你应该说,不知道还能如此淡定,不愧是我家公子。”

    “呵呵。”青霜冷笑了两声。

    “看起来该找个时间好好收拾你一顿了。”姚阡陌笑眯眯地,左手疯狂地揉弄着青霜的发丝,被他揉得乱糟糟的青丝在瞬间又恢复如初。

    “你叫什么?”姚阡陌看向了天白,天白低首呜咽,它是妖兽,虽有灵识,却不能言语,只能与驭主通心声。

    “天白。”姚阡陌点了点头,天白的眼中出现了几分震惊之色,他怎么会知道?

    姚阡陌却平静地看向另外一端如同狗一样乖乖匍匐在地,再也不敢偷偷开溜的磨牙:“你呢?”

    磨牙低吼,姚阡陌也颔首示意明白。

    “天白,现在这里你的修为最高。”姚阡陌指了指天白,

    天白一个哆嗦,差点就直接给姚阡陌跪下了,我高是高,可是拿您老人家没办法啊——如果没有吃下那坨该死的血肉的话,还可以试着杀了你。

    “嘘,别在心里骂我,我会听到的。”姚阡陌眨了眨眼,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正面与那个东西交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天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它希望自己现在能够和磨牙换一换修为,那个东西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它能够感受到,那个东西比它还要阴秽,还要邪门——它这种意外闯入了一个妖冢,拼死吞吃了妖冢里妖族遗骸才形成的妖兽已经是够阴邪的东西了,还有东西比它更阴邪,这叫它怎么不害怕?

    “磨牙,你很开心吗?”姚阡陌笑着看向了一旁趴着的磨牙。

    磨牙顿时疯狂摇头,青霜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除了那个东西之外,还有一头鬼胎,修为不高,应该在上师顶到少师顶之间,你来对付。”

    磨牙顿时一个哆嗦,它的修为当然又比天白逊色一大截,它不过少师中下的水平,对上一个上师顶到少师顶之间的对手按理来说也不会太处于下风,但是问题是对方是个阴邪的鬼物啊,阴邪鬼物天然对生灵有克制,它又不是天白那种能够抵抗一些阴邪的妖物,要不然它怎么会反被上师顶的青霜给制住?

    “青霜,你在旁协助磨牙,牵制住鬼胎就好,不要想着击杀对方,可能性不大。”姚阡陌皱眉。

    “公子你……”青霜顿时收了笑容。

    “我来会一会那个东西。”姚阡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将木剑挽出了一个剑花,倒负在了身后,正气凛然道,“让你看看公子独步天下的剑术是何等高妙,冠绝古……”

    “不是,公子,我想说的是,你怎么找到那个东西?”青霜打断了姚阡陌的话。

    姚阡陌微微吸了一口气,点头赞许道:“嗯,好问题,不愧是我的侍女,要是你也会飞就好了。”

    “我来。”倏然,一个身影再度落在了林间,那个一个人形却浑身长满鸟羽的身影,本该是双臂的地方生长着一对羽翼,“我从高空侦查,天白,我看到了古怪的东西,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天白偷偷瞥了一眼姚阡陌,然后点了点头。

    “哎呀,鸟人兄高义,佩服!”姚阡陌向着去而复返的元昭拱手而笑。

    元昭铁青着脸,双翼一振,化身为鸟,重归夜空,在高空之中盘旋着,观测起了下方玉桂山的情况。

    姚阡陌让他回去报讯,只是他都还没有到,营地就已经发出了撤退信号,这就让元昭有些拿捏不定姚阡陌的身份了——他原本以为姚阡陌是始作俑者,但是一个始作俑者急着让平妖士撤退干嘛?

    更何况,天白和磨牙失陷在对方手里,自己独自返回的话,那位驭主不会让他好过的,他将会承受极大的痛苦——所以他索性将牙一咬,心一横,干脆重返玉桂山,恰好就听到了姚阡陌的安排,他原本倒是想置身事外,只在一旁观看的,但是姚阡陌最后那句话,看似是说给青霜的,他却很清楚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初自己隐匿夜空,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还是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发觉拉下了地面,现在对于对方来说,自己也一样是随时可以拉下来的存在——既然对方给他面子,没有直接拉他下来,那他也干脆痛快一些,给对方一个面子,大家皆大欢喜,所以他才主动落地,自告奋勇。

    元昭飞上了夜空,俯瞰着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玉桂山,他能清楚地看到上百支队伍正在飞快地撤退,大多数队伍撤退的途中都没有遭遇什么古怪的东西,而有些遭遇的,几乎都是被那暗红烟气所隔断,在承受了一些代价之后基本都能从那烟气之中冲出去,但是也有个别人彻底失陷在了烟气之中,再也没有能够出来。

    元昭不得不开始怀疑姚阡陌的判断是不是有错,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怪异——在东麓靠近山巅的位置,地面蓦地坍塌出了一个洞穴,而就在那个巨大的洞穴出现的一瞬间,整个玉桂山开始剧烈颤抖,开裂的那一条条裂口骤然加速蔓延,而后,下一瞬间,便有一团模糊的身影——就好似是笼罩在云层之中一样的,根本看不清楚——出现在了洞穴的出口。

    元昭只是看了那个身影一眼,就只觉得双目刺痛不已,鲜血自双眼之中渗透而出,他不得不强行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只用眼角的余光艰难一瞥,才瞥见了那团模糊的云雾正顺着东麓向着山下移动。

    元昭当即便将这个消息告之了天白,它们有着同一个主人,依靠彼此之间的契约也建立了联系,在小范围内,彼此以心声告之并不是麻烦事。

    元昭想要尾随那团模糊的云雾,但是那团模糊的云雾也仿佛察觉到了元昭的存在,只是瞬间,元昭便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吸引力,将他强行拉下了地面——这与姚阡陌将他拉下来的力量完全不一样,姚阡陌将他拉下来,就只是寻常的坠落,而这一次的坠落,就仿佛是在一个坠落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永远没有尽头。

    “公子……”随后而来的青霜看着躺在血泊之中,浑身抽搐,双目失神的元昭也不禁色变。

    “心神失守。”姚阡陌皱了皱眉,他抬起手,一指点在了元昭的额间,随着一道青光注入元昭体内,元昭才缓缓停止了抽搐,现在他只能先帮元昭守住灵台,让神识不散,至于进一步的处理,他现在没有时间……元昭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几乎还是要看他天命如何了。

    “走。”姚阡陌看了一眼天白和磨牙,一边赶路,一边说道,“你们老老实实帮我办事,事情结束,我会给你们一些报酬。天白,你虽然修为颇高,却始终因为阴邪缠身无法凝丹为妖,只能为妖兽,想来也不甘吧?我可以帮你。还有你,磨牙,血脉所限,又没有天白的机遇,前进一步都难于登天,我也可以帮你,所以你们不要动歪心思——不然我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们一起。”

    姚阡陌说话的时候,青霜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很少听公子说这样的话,这说明公子真的没有把握——所以他才不得不用威逼利诱的手段让天白和磨牙尽可能地出力,不要拖他的后腿。

    青霜抿紧了嘴唇,双手猛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又开始不信你家公子了?”姚阡陌笑着以心声说道。

    “呸,男人的嘴,信得过才有鬼。”青霜说道。

    “那你把我当女子看,不就好了?”姚阡陌笑,一手捻住鬓发翘起了兰花指,声音微微扬起,“对吧,姐姐?”

    “你要脸不要?”

    “要的要的,自然是要的,我这张脸若是不要了,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呢。”

    青霜冷哼了一声,刚想要说话,却神色骤变——那股诡异的气息就在前面不远处。

    青霜根本就无需言语,姚阡陌就已然明白,他步伐更快,天白也低吼一声骤然加速。

    一阵狂奔之后,他们便见到了十余名呆立在原地的修士——不怪他们呆立在原地,哪怕是青霜进入了这片区域,都觉得极其痛苦,只觉得仿佛是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鬼物都痛苦如此,那些还有着实体的人类就更不要说了。

    姚阡陌终于见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模糊的身影骤然将一名平妖士活生生地撕裂而开。

    “天白,上。”姚阡陌喊道。

    老子不想上啊!

    天白心中呐喊,却没有办法,它腹中那块血肉如果不处理的话,迟早会要了它的狗命,而唯一的期望就是姚阡陌了。

    更何况,姚阡陌许下的报酬对它的确有很大的吸引力——它这种妖兽,分明修为足够,却始终不能凝丹化妖,实在是太过痛苦太过折磨了——如果他真的能帮自己呢?

    天白低吼了一声,一跃而出,猛地一头撞在了那模糊的身影之上,那一瞬间,天白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离体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在顷刻之间深入骨髓,使得它迅速地反弹而出,凄厉地哀嚎着,下意识地躲了开去。

    “干得不错。”姚阡陌轻声赞许,脚步越过了天白,一剑向前。

第三十五章 血剑入云霄

    “老东西,玉桂山那边好像出大麻烦了。”

    阳城郡少纯府内,那名少年笼着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玉桂山的方向,神色之间有些惶恐,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一些什么。

    “有慕容拓坐镇,有大问题,他第一个死。”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皱了皱眉,走到了门口,笼着袖子,也看向了玉桂山的方向,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感知到什么东西,他毕竟不是妖族,对天地之间的灵气异变并没有那么敏感——天道总是公平的,妖的修行速度远逊于人类,他们自然会在其他的方面得到弥补。

    “我觉得……慕容拓可能解决不了。”少年忧心忡忡地说道,“天白那头蠢兽凶是凶了些,但是终究只是妖兽,如果它结丹化妖了可能还有一战之力。”

    “那怎么,你想过去增援?”男人问道。

    少年歪着头,想了好一会,才说道:“说实话,我不敢。”

    男人轻轻嗤笑了一声:“你就算敢,我也不敢——玉桂山只是眠穴之一,还有其他的眠穴,境况未明。”

    “太纯府现在抽不开人过来吗?”少年眨巴着眼,“二十八宿,北斗,两星君,七曜,四隐,能抽来多少?”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我们这边也事发突然,太纯府也在尽快安排了,但是我们这边不敢拖延。”

    “就没有一个能遁地飞天,日行万里的大人物吗?”少年有些恼意地说道,“那件重宝真就没有人用得了了?”

    男人摇了摇头,转而问道:“牛角沟那边的眠穴找到了吗?”

    “还在找。”少年有些不安地说道,“魅瑚和怜月倒是去过邵家老宅了,找到了肖成业他们提交的报告里说的那十余具尸骸,他们都是之前失踪的平妖士,魅瑚剖开了他们的脑袋——”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头颅:“很糟糕,他们的脑子早就被蛀空了——他们失踪之后就被人种了行尸蛊,控制着去了邵家老宅那边,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想要干个什么。”

    男人微微沉吟:“就算加上牛角沟里的这处眠穴,我们现在也还有三处眠穴没有找到。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甚至怀疑眠穴可能不止九处,真真假假,我们找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先破一处是一处。”少年挠了挠头,“就算那个冥煞成功了,也是个残次品,到时候也好对付一些。现在老子怕就怕……”

    少年又满是忧虑地看了一眼玉桂山。

    “怕什么?”男人问。

    “老子怕就怕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什么九婴冥煞,而是扯了九婴冥煞的皮做的别的什么鬼东西,老子更怕这背后还有奇奇怪怪的势力牵扯进去,那个肖成业是一,还有玉桂山营地那边连老子都忍不住怕的未知力量——这件事,想要善了,不容易。”

    男人微微瞑目,还有一个藏在暗处,意图不明的亥天君。

    男人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你现在就出发,去铁血门,找到王琰,给那个臭婆娘说一声,万事小心,咱们这边进展很不顺利,她那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人说道。

    “就这?”少年转过头,倒竖着双眉。

    “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少那么多废话。”男人转身进了屋子。

    少年愣了一会,旋即“哈哈”笑了起来:“老东西,你这就叫余情未了,老子说什么来着——”

    少年大笑着,蓦地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了一体,而后化为了一个小小的墨点,随之飞快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男人双手负后,在昏黄的灯火与黑夜的交界之处,瞑目伫立了良久,才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办法了,只能那么做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将会付出多少的代价,但是也许这真的是目前唯一的指望了。

    男人回到了屋中,拿起了纸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信,用符文封存好,轻轻地唤了一声,便又有一名脸色惨白,看起来极其虚弱的瘦高青年蓦地出现:“主人。”

    “把信带去荒城,务必亲手交给皓天君。”男人将信递出。

    “遵命。”青年接过了信,微微颔首,推门而出,身形接连几个提纵,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男人又独坐了片刻,右手微微伸出,墙角的阴影之中倏然响起了一阵“桄榔”的声响,紧随着一道暗红色的虹光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口通体暗红,没有刀鞘的长刀,刀锋没有一丝的光亮,看起来显得古朴而笨拙。

    男人的目光之中满是怀念,他的手缓缓摩挲过长刀的刀锋,而后猛地扯了一匹粗布将长刀裹缠了起来背在了身后:“老伙计,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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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木剑,一往无前。

    木剑刺在了那个模糊的身影之上,顿时便使得那个模糊的身影发出了一阵吼叫——仿佛是对胆敢挑衅之人的示威。

    姚阡陌眉头微挑,左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唐茹,向着身后甩了出去:“磨牙,接人!”

    “吼——”

    战战兢兢地在后方根本不敢上前的磨牙好歹还有接人的胆量,它低吼了一声,一跃而起,一口叼住了唐茹的衣服,随之将唐茹甩在了一边,又去叼姚阡陌甩过来的其他人。

    唐茹被甩在了地上,她有些吃痛,但是随着她与那身影之间的距离拉远,空气终于也开始流动了起来,她猛地呼出了一口气,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看着那个突然闯入的身影与那个模糊人影的周旋。

    剑客仗剑,手中虽然是一口木剑,却依然带起了一道道凛冽肃杀的剑气,凛然的剑气不断地随着剑客出剑从他身周的虚无之中诞生而出,皆是如同利箭一般,呼啸着,划出一道道白色的残痕轰击向那个模糊的身影。

    这使得唐茹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个剑客的修为虽高,但是剑法造诣却好像不敢令人恭维,出剑有气而无意,完全是依仗着自身修为在与对方对拼,剑招谈不上任何的高妙——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剑客?

    但是随之唐茹也就释然了,那个人可是驱使着两头妖兽,其中一头妖兽修为绝对不低,面对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非但没有退下,反而不断地主动出击,想要撕咬住对方——虽然那头巨大的白色妖兽始终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但是却也没有吃到大亏。

    这说明那个剑客其实修行的是驱驭一道,一位驱驭一道的修士,能够凭借自身修为与这样的怪物贴身而战没有迅速落入下风,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又怎么能够苛求他在剑道上的修为呢?

    唐茹咬了咬牙,刚刚想要拔剑参战,避免那人陷入危机之中,却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蓦地响起。

    “小妹妹,可别看了,也别想着参战,你力量不够,平白送死而已,赶紧跑吧。”青霜现身,她漂浮在唐茹的身边,却并没有看着唐茹,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在夜色之中的一个模糊身影——那是一个婴儿的身躯,匍匐在地,眼中充满了嗜血的贪婪和渴望,让人不寒而栗,而在它的对面,则是浑身毫毛倒竖,龇牙咧嘴的磨牙,与那只鬼胎对峙着,谁也不肯轻易出手。

    姚阡陌在专心与那个怪物战斗,没有余力来提醒这些人,这个活也就只有她来做了。

    唐茹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青霜,她脸色有些发白,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鬼物更是毛骨悚然,那个人到底有多少契奴,每一个都是如此强大,他难道就不怕自己承受不住契约的力量而崩溃吗?

    “还愣着做什么!”青霜有些恼怒,这个丫头平时看起来倒是挺机灵的,但是现在这么傻愣愣的。

    青霜一恼怒,也不顾自己阴气沾身会对唐茹造成多少影响,一把提起了唐茹,径直便将唐茹甩了出去。

    而另一端的姚阡陌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模糊的身影之上,他希望自己能够看穿笼罩着那个身影的迷雾,但是他也失败了,他根本看不出对方的真容,要不然是对方有着极为高妙的遮掩手段,要不然就是这就是对方的本来面目。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暗红色的烟气毫无疑问就是被那股气息污染过后的地气——他万万没有想到,玉桂山居然也与那个秘密有关,本该深埋在黑暗最深处的东西居然就在玉桂山山体之中这样浅层的地方——看来,古籍之中记载的远古地形,也已经地覆天翻,沧海桑田了。

    姚阡陌没有再去多想,总是在天白的每次扑击之后出手,一来是牵制对方,不给对方追击天白的机会,让天白得以退下重整,发起新的攻势,二来也是为自己减轻压力,等待天白下一次的攻势牵引走对方的注意力,给他喘息的机会。

    姚阡陌确实已经尽了全力了,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个模糊的身影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哪怕他们已经将它逼退了数十丈,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也正是在他与那怪物交锋的期间,一个个修士都已经重获了自由,他们中有的人想要上前参战,却都被青霜喝退,更多人则在第一时间最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脸色惨白的俞平生看了姚阡陌一眼,他见过慕容拓,那位西方七宿之中的奎宿,所以他知道天白和磨牙是谁的契奴,也因此他认为姚阡陌只怕是太纯府此次行动的隐藏高手,所以他在完成了自己的断后诺言之后也毫无障碍地撤退了,这种级别的正面战斗,不适合他。

    “天白,磨牙,你们走。”姚阡陌咬了咬牙,嘴角浸出了一抹污血。

    天白和磨牙对视了一眼,当即也都低吼了一声,齐齐逃亡,根本顾不得姚阡陌和元昭如何了。

    姚阡陌话音方落,山顶那株明亮的琉璃血树骤然崩碎为漫天璀璨琉璃碎片,如同繁星,却又迅速黯淡。与此同时,整座玉桂山再度发出了沉默的轰隆,整座山体从山顶至山脚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大块大块的山体向着中心塌陷了下去,许多还没有能够撤下玉桂山的平妖士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大崩塌所吞没。

    姚阡陌在这场剧烈的震颤之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他要面对的危机却更为巨大,因为他种下的琉璃血树已经崩塌了,那些被琉璃血树所牵引而暂时脱离了眼前这个怪物的地气将会重回眠穴。

    这个怪物能够驾驭地气,地气重回眠穴,这个怪物的实力还将进一步提升,正面战斗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青霜!”姚阡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大喊了一声。

    “诶,来了。”青霜轻轻应了一声,快速地向着姚阡陌俯冲了过去,一身血衣之上鲜血淋漓滴落,一身怨念更是再无任何拘束地释放而出,使得所过之处,遍地血腥,草木土壤都沾染上一点点如同灰烬一般的怨念,漫天飘舞。

    青霜俯冲进了姚阡陌的身体之中,就像是完全融入了姚阡陌的肉体一样,使得姚阡陌的体表也翻腾起了令人万分恐惧的怨念,更有鲜血,不断地顺着姚阡陌握剑的手流淌到了木剑之上,将那口木剑也染得一片鲜血淋漓。

    姚阡陌的眼白也在这瞬间被血色所充斥,他那双眼眸里显露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机。

    姚阡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夜风呼啸,披风扬起,一身血衣,状如疯魔。

    模糊身影已经欺拢至姚阡陌的身前,姚阡陌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的嘶吼,手中木剑,血光入云。

第三十六章 远古墓穴

    血剑入云霄。

    一道璀璨的血虹贯穿天地,在夜空之中夺目万分。

    它只存在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就彻底消失了,使得所有见到了它的人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根细细的,黯淡的血色丝线出现在了姚阡陌的身前,那丝线比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如果不是那黯淡的血色还能够艰难地辨认出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根细细的丝线将靠拢到了姚阡陌身前的模糊身影竖直剖开成了两半。

    但是姚阡陌非但没有进击,反而迅速地纵身后退——他握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在努力地克制脑海之中强烈的杀念——必须撤退,现在冲上去跟那个怪物拼,就是自寻死路,他倾全力一击不过是为了重创这个怪物,给自己撤退拖延时间。

    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有那头虎视眈眈的鬼胎。

    那只鬼胎不敢靠近那个身影太近,它是那个身影的看门狗,却也深深地忌惮着那个身影,它就快速地绕着场地徘徊着,试图捕捉那些逃亡的平妖士——青霜就只能硬着头皮纠缠住那只鬼胎,为平妖士的逃亡争取一些时间。

    方才青霜不敢与那只鬼胎太过拼命,她很清楚自己必须留足气力,用作最后的手段,所以她也没能保住所有的平妖士撤退成功,有三名平妖士被那只鬼胎击杀,不过好在那只鬼胎也因为她的存在没有时间和余力去摄取平妖士的魂魄用来强大自身。

    现在,青霜暂时寄体,鬼胎再无人牵制,而姚阡陌也不可能忽略那个身影先去解决那只鬼胎,他更不可能期望天白和磨牙会在这种时候豁出性命帮自己,所以他必须做出最正确的应对,他必须克制青霜寄体导致的杀念强盛。

    姚阡陌极速后退,山间弥漫的一缕缕暗红烟气如同海潮一般向着姚阡陌围拢了过来,就好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在包围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借着青霜寄体带来的感知增强,姚阡陌看得清清楚楚,烟气所包围的范围越来越小,很快就将彻底将自己锁死,而那只怪物在这迷雾之中身体迅速地愈合,活动的速度不再如同之前那样笨拙,而是越来越灵活,越来越像一个人。

    哪怕是姚阡陌也不得不在心里骂一声,这个鬼东西到底是谁搞出来的——姚阡陌可不愿意在烟气之中与那个怪物交手,他只能转过身,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山巅奔逃而去,只有尽快从烟气的包围圈中冲出去,他还能找到其他的生机。

    姚阡陌狂奔着,不复多时,就见到了那个还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身影,姚阡陌一咬牙,还是顺手抓起了昏迷不醒的元昭,继续向前,但是他很快就发现烟气已经彻底合围,形成了一股烟气的海洋,根本无法从中穿透了。

    姚阡陌咬了咬牙,微微一振衣袖,青霜顿时便从姚阡陌的身体之中脱离,姚阡陌也随之恢复如初。

    “公子。”青霜抿紧了嘴唇,收起了怨气,哪怕是她,一直任由怨念翻涌,也会被彻底吞噬,丧失理智。

    “还敢与我打猎吗?”姚阡陌问。

    青霜翻了翻白眼:“我看你是被猎给打了,还打猎呢。”

    姚阡陌“哈哈”一笑,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看眼前:“还有一条路,走不走?”

    “公子,快点吧,别废话了,算我求你了。”青霜很是无奈。

    “走。”姚阡陌也毫不迟疑,便走向了眼前那个巨大的洞穴——那就是元昭所看到的,那个怪物初次现身的洞穴,但是洞穴之中并没有迷雾弥散而出。

    如果姚阡陌所料不错的话,这个洞穴很可能就通往真正的眠穴,也就是培养那个怪物的地方——如果他能够弄清楚那个怪物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话,他也不是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的胜算。

    姚阡陌走入了洞穴之中——那个洞穴入口处极高,极开阔,但是越往里走,通道便变得越来越窄,仅能够容纳下一人通过——令姚阡陌在意的是尽管通道的表面沾染满了泥土,但是却依然能够看出这条通道是人为开凿的。

    姚阡陌快速行进了一阵,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吐出了一口气,将手中木剑猛地插入了大地之中,随着他将一股真气注入木剑,又通过木剑灌入大地,那在玉桂山剧烈震颤崩塌之中没有产生一丝裂纹的通道表面也迅速地布满了一条条裂纹。

    姚阡陌跟那个怪物交过手,所以知道那个怪物是有实体的,有实体的就可以先挡上一挡,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轰——”

    姚阡陌猛地拔剑,一道道剑气自通道的裂隙之中汹涌而出,顿时便将姚阡陌眼前的通道震得崩碎,被一块块碎石与土壤掩埋。

    姚阡陌转身继续前行,每前进百来丈的距离,姚阡陌都会震碎通道的岩石,将通道掩埋起来——能多拖一会就是一会,生死也许就在这一线之间。

    姚阡陌沿着通道前进了大概有七八里地的距离,狭窄的通道又在瞬间变得开阔了起来——姚阡陌的左手微微抬起,有一团光凝聚在了他的掌间,他这才发现他迈入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房间,这个房间用青铜作为墙壁、地面与天花板,青铜的壁面上雕满了繁复的花纹。

    “这是……”青霜瞪大了眼睛,环顾着四周。

    在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口貌似也是青铜的棺材,棺材的表面上也镌刻满了繁复的花纹,只是有些不协调的却是棺材的棺盖居然是一整块无瑕的翠玉,看上去甚至隐隐可以看到有光泽在棺盖之上流转。

    “……墓穴?”青霜有些不确定地出声。

    姚阡陌走到了那口棺椁旁,棺椁的棺盖依然死死地盖着,在棺盖的正上方还有一个明紫色的符文,从成色来看,这个符文与棺椁和墓穴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

    姚阡陌抬起头,看向了前方,前方的墙壁上还有一扇紧逼的大门,透过缝隙看过去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啊,这是个墓穴啊……”姚阡陌微微捏住下颌,语气之中满是兴味,“不知道布九婴冥煞之局的人有没有想到这个变故。”

    姚阡陌微微蹙眉,不管幕后黑手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这下麻烦肯定不小了。

    “公子,我总觉得这个墓穴很古怪。”青霜声音微颤,她作为鬼物,对这一类的东西有些天然的敏感。

    “我知道。”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木剑,将右手搭在了那副棺椁的棺盖之上。

    “公子……你不是要开棺吧?”

    “你猜呀。”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青霜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只见姚阡陌猛地一发力,一把就将那棺盖掀起,使得整座墓穴都随之发出了沉闷的“砰”的声响,墓穴随之猛地下沉了三分,而棺材之中也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动起来了一样的。

    青霜的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上,姚阡陌却浑不在意地拎着那棺盖向着大门便走了过去,连看都不看棺材里一眼——青霜这才往棺材里瞥了一眼,就只见棺材里有一具遗骸正在迅速地化为粉尘。

    “公子你……”青霜气恼,哪有这样不顾一切就随便开棺的!他当真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变故吗!

    “棺盖上这道符文看出来了吗?”姚阡陌笑道。

    “镇鬼符。”青霜都不用看,她是鬼物,能够感受得极其清楚,那是一道专镇鬼物的镇鬼符,而且品秩不低,所以她才担忧棺材里还有着强大的鬼物,一旦开棺就将对方给放出来了。

    “写这道符的人修为不低,也许可以用上一用。”姚阡陌的站在了那扇半掩的大门之前,那同样雕刻满了繁复花纹的大门散发着森森的寒意,“这座墓穴里就算真有怨魂厉鬼,那也只可能是最深处的那一只怨魂厉鬼。”

    “那他写这道符干什么?”青霜问道,“棺材里又没有怨魂厉鬼,镇的是个什么玩意?”

    “我可没说过这棺盖与棺材是配套的。”姚阡陌笑了笑,“陪葬者的棺材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棺盖?我猜这应该是侵入者在里面的时候遭遇到了那一位,又没有符纸了,只能借棺盖写符,然后用棺盖作盾,掩护着自己逃到了这里来,又没法将它带出去,索性就将它放置在了这里。”

    “公子怎么知道这口棺材是陪葬者的?”

    “好问题,但是你关注错了重点。”姚阡陌缓缓地推开了那扇大门,“你应该问我,公子是怎么知道,这座墓穴只可能有一只怨魂厉鬼的。”

第三十七章 羽族

    “有什么区别吗?”青霜微微有些恼火地道,“反正都是你不该知晓的事情却知晓了。”

    “那可不一样。”姚阡陌笑了笑,“你看那棺材的棺体,乃是以青铜铸造,而这棺盖,却是以美玉为材,这其间品秩相差了多少?单就此而言,我就能言这棺材之中绝非墓主,即便不对,但是整个推论过程可有什么问题?我言尽于此,你能问出些什么究竟来?”

    “但是若是你问我是怎么知晓的这古墓之中只应当有一只怨魂厉鬼,你却要我如何作答?单凭这一道镇鬼符,我可以说这古墓之中应当有厉鬼不假,但是却有什么根据说它只是区区一只怨魂厉鬼?或者我言是我直觉,你又可信?揪着此点,哪怕我想要隐瞒,但是临时编造,多少也得有些事实混入其中,不然如何骗得过人?”

    青霜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道:“你爱说就说,不爱说便罢。”

    “哈哈。”姚阡陌笑了笑,眼中精光微微收敛,一脚踢在了大门之上,使得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的世界来,“我要说的是,这样的古墓,我曾见过几座——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这古墓的主人,非人,非妖,非鬼,非魔。”

    “那琼林宗那边……难道也是?”青霜悚然一惊,立即想起了琼林宗那边的神秘气息。

    “不好说,等我们这边事了,我亲自去找夏掌门问个清楚——如果夏掌门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姚阡陌扛着元昭,拎着棺盖走入了门后的空间,当姚阡陌踏入门后空间的瞬间,就只听得“噗噗”的声响接二连三响起,一团团苍白色的火焰从姚阡陌左右两侧距离地面约摸两丈的高度迅速地向着远处蔓延,在约摸十余丈的前方又汇拢到了一起,顿时便将整个空间照亮。

    这似乎也是一个墓室,只是长宽各约有十丈距离,很是开阔,只在墓室的中央有着一具已经有些黯淡的棺椁,但是却依稀可以看出棺椁的材质似乎是银质的,在棺椁上也一般地镌刻满了繁复的花纹。

    在靠近棺椁的那面墙壁上也有镌刻之物,只是终于不再是花纹,而是一副壁画——那幅壁画极为精美,画面上的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在眉心之间都有一只竖立的眼睛,只是眼睛紧闭。在这些人的背后则生着一对大小不一的羽翼,如同羽人。这些羽人一个个面容惊恐,狰狞扭曲,就好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在这些众多的羽人簇拥的中央,则是一朵祥云,在祥云之上,则是一扇半隐半现的大门,大门已经微微打开,出现了一条门缝,依稀可见门缝之后有个身影,但是因为门缝开得极其细小,却看不清楚那个身影。

    “这是……”青霜看着那幅壁画不禁蹙眉沉吟。

    “羽化登仙图。”姚阡陌微微笑了笑,目光却是从那些火焰之上挪开的——在他的记忆里,羽族墓穴的灯火是长明焰,长明焰色蓝,而非是眼前的颜色——有人将长明焰换成了苍火,看起来……这座古墓里的变故只怕不是意外而是有意而为了,不然那个人也不会有兴趣将火焰全部换成苍火。

    他到底前进到了何处呢?

    姚阡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人类?”青霜有些不确信,她也见过一些墓穴壁画,其中倒是也有羽人形象,但是羽人多是作为侍奉的角色出现,并没有如眼前这壁画一样完全是以羽人为主,更何况寻常的羽人除了背生双翼之外与人类毫无区别,而壁画中的羽人却还有第三只眼睛。

    最让人诧异的始终还是这壁画的中心并不是常见的墓主人,显然是那祥云和那扇神秘的大门以及门后的身影。

    如果说是羽化登仙的话,那那扇大门就应该是传说中的天门,但是既然是天门,为什么只打开了一条缝,门后那个身影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这门缝不是打开时留下的,而是关闭时留下的呢?”姚阡陌又悠悠地开口。

    青霜微怔,旋即只觉得一股寒意将自己彻底笼罩——她可是厉鬼,曾经差点化魃的厉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姚阡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硬是感受到了一股生生的恐惧,只觉得就好似是有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样的。

    如果按照姚阡陌的说法,那整幅壁画就很好理解了——这些羽人打开了一扇门,却对那扇门后的东西感到了深深的惶恐,他们想要关上那扇门,但是却没有能够成功,所以他们修筑了这座墓穴,并用这幅壁画来警告闯入者。

    “所以这墓穴里的厉鬼……”青霜的咽喉下意识地蠕动着,可惜她没有唾沫可以吞咽。

    “哦,那倒不是门后的那一只。”姚阡陌很淡定地回答道,“如果墓穴里是门后的那一只,我现在转身就逃,不带任何犹豫。”

    “主人你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多了?”青霜皱起了眉头,“如果你只是去过类似的墓穴,知道墓穴里只有一只厉鬼不是难事,但是你凭什么知道它们就不是门后的?而且你又凭什么推断就不是门后的那一只?还是说有信息证明,门后那一只是唯一的?”

    “哎哟,不错哦,活学活用,抓住了重点。”姚阡陌朝着青霜挤了挤眼睛。

    “你爱说不说。”青霜冷笑。

    “在一本古书里读到过,在某个很古老的时代,这片大地的主人并非是人类,也不是妖族,而是某个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的种族——书中称呼他们为羽族。”姚阡陌的目光落在了壁画上的那些羽人身上。

    羽族人身而有翼,眉间有立目,可以通幽冥。昔日主宰神州,人为其奴,而莫能与敌,生杀由之。有山客越神山而至,羽族征之,山客莫能敌,遂与人联结。由是人与山客相携,山客拒羽族,人抄其后,遂大破败,羽族败亡,人与山客恐其复兴,竞相屠戮。羽族残党由是东渡,过云台幻境,不知其所踪焉。

    “山客?”青霜又看了一眼门后的那个身影。

    “那不是山客,山客是妖族。”姚阡陌纠正道。

    “你的意思是……”青霜有些困惑,“……妖族也不是神州之人?”

    “神州的第一批妖族的确算不上神州之人,根据那本古籍记载,昔日妖族故土有大祸,妖族为了避祸,越过了他们口中传说中的就连神明也要陨落的神陨山,结果便莫名地来到了神州,在那个时候的神州统治者羽族因此称呼他们为山客。”

    青霜想了想,才说道:“那与这幅壁画,这古墓有什么关系?”

    “古籍之中记载了羽族的丧葬习俗,其中也提及了这幅壁画。”姚阡陌答道,“壁画中那扇大门其实不是天门,而是幽门。”

    天有天门,地有幽门,天门通神,幽门通鬼。

    “根据记载,羽族即将战败之时,羽族人为了挽回败局,在神州大地的九处灵脉深处布置了法阵,想要强行撕裂开生灵生活的生界与死后魂魄归宿的幽界之间的屏障,迎回他们的一位大神通者,力挽狂澜——他们成功地打开了幽门,而在门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

    姚阡陌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他们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关闭了幽门,但是本来就已经是倾覆的局势,经此一事之后彻底崩塌,羽族非但没有能够重新崛起,反倒是更快地走向了衰亡。而那九座镇灵古墓则被羽族永久封存了起来,由一位羽族大祭司镇守古墓。我说的厉鬼,就是永远被困在这古墓深处的守陵人羽族大祭司。”

    “是外面那一只?”青霜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否认,虽然那个身影模糊,但是却依然能够辨认出,那个身影的背后并没有双翼。

    “那具躯体并非羽族的躯体,我现在必须弄明白的是那个身影到底是养鬼胎的人留下的,还是其他人在养鬼胎的人的基础上弄出来的。”姚阡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猛地将左肩肩头扛着的元昭扔了下来,“听了那么久,知道你该做什么了吗?”

    “咳咳——”元昭落地,虽然虚弱,却还是稳稳地站住,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脸色惨白,看着姚阡陌的神色之中满是质疑,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如此年轻,修为不低也就罢了,可以用天纵奇才来解释,但是他从哪里知晓的那么多远古时代的秘密?

    “怎么,有质疑吗?”姚阡陌走到了壁画之前,他缓慢地伸出了左手,贴在了壁画中央的那扇幽门上,当他的手触碰在幽门上的瞬间,整座墓室又轰然颤抖了片刻,继而只见那副壁画缓缓升起,露出了一条倾斜着向下的延伸的笔直甬道来——哪怕甬道的两侧壁面也有着苍白色的火焰照明,但是也依然无法照亮道路的尽头,由此来看,这条甬道的长度只怕超乎寻常。

    “我信你。”元昭轻轻咳嗽了两声,还是说道,不管他信不信,他现在只能信,以他的状态,对方想要碾死他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那我们该走了,在这里的主人赶回来之前。”姚阡陌踏步走入了甬道之中,拖着的棺盖在地上摩擦出了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墓穴之中,使人不寒而栗。

第三十八章 遗弃之地

    青霜和元昭跟在姚阡陌的身后进入了甬道,当他们进入甬道的瞬间,升起的壁画又轰然落下,在身后发出了沉闷的轰鸣。

    青霜有些忧心忡忡地跟着姚阡陌向前,她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瞥一眼姚阡陌,尽管姚阡陌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来,但是只是从目光之中,青霜就能猜出姚阡陌的神情——只怕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

    “哎哟,青霜,怎么,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还看不够公子我的容颜吗?待此事了了,我摘了面具,你看个够,如何?”姚阡陌以心声笑道。

    青霜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会姚阡陌。

    姚阡陌也只是轻笑了两声,继续向前。

    甬道之中并没有封闭多年的墓室中常有的腐朽的味道,足以证明这条甬道在近期内应该有过长时间的对外流通,才使得空气没有任何的异味。

    如果仔细留意的话,可以发现这条同样是用青铜铸就的甬道壁面、地面和头顶的天花板上均是布满了一道道深入墙体的划痕,还有一些早已黯淡的液体飞溅的痕迹。

    “这条甬道之中想来也曾横尸无数啊。”姚阡陌突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想来在这条甬道之中只怕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大战,但是因为时代久远,那些骨骸都不堪岁月的腐蚀,又加之甬道被人打开过,所以骨骸都风化成为了灰烬,就如同最外层的那座青铜棺……

    想到此处,青霜蓦地一怔,她神色微变,再度看向了姚阡陌。

    不对。

    那座青铜棺里的尸骸是在姚阡陌揭开棺盖之后才开始风化为灰烬的,如果之前那具棺材根本没有密封的话,那具尸骸怎么可能得以保存下来?

    如果姚阡陌手里的棺盖当真与青铜棺不匹配的话,那青铜棺的棺盖又在哪里?

    但是如果姚阡陌所说是真,那为什么要用那样精深的一道镇鬼符压在根本就已经被时光腐蚀了个透彻的尸骸之上?

    姚阡陌的说法存在着巨大的漏洞,这个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

    公子在隐瞒着什么?

    还是说就连公子也没有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公子方才明明说过,他曾经也去过其他的墓穴,他如果是第一次下墓穴的话,还可能做出这样错误的推论,但是现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错误的推论对于姚阡陌来说是没有道理的。

    青霜蓦地一愣。

    她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她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因——既然公子要唱这场戏,那她也就陪着公子一起唱下去吧。

    青霜又看向了姚阡陌。

    姚阡陌这次却好似是没有察觉青霜的目光,而是很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在姚阡陌身前,是几具已经干枯的尸骸,只剩下了皱巴巴的皮肤勾勒出了骨骼的形状——那是人类的尸骸,而且从衣物的材质上来看,这些尸骸应该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

    姚阡陌蹲下了身,他在指间凝聚了一道剑意,切割开了近前一具尸骸的头颅,脑中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又是行尸蛊。

    “鬼胎所为?”青霜问道。

    “不清楚。”姚阡陌也只能摇头,从尸骸的痕迹判断,这些尸骸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三年以上了,哪怕沾染了凶手的气息,也早已耗散得干干净净,根本无法判断。他试图在尸骸的身上寻找有没有什么能够表明尸骸身份的东西,也是一无所获。

    姚阡陌没有再多想,他站起身,继续前行。

    青霜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几具尸骸,也没有能够看出个究竟。

    沿着甬道的路途显得尤其漫长,哪怕是其实不过六七里的道路,对于青霜来说却实在是太过煎熬。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姚阡陌那样沉得住气的人,她心中有疑惑,又有惶恐,她想要向姚阡陌求证,但是又担心现在求证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所以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种灵魂深处的煎熬,她只能不时地发几句牢骚,聊胜于无。

    越是深入甬道,就可以见到甬道壁面上的痕迹越来越多,越来越乱,甚至可以见到一些甬道的壁面已经被撕裂得粉碎而开,有金属的碎块掉落在甬道之中,更有一些已经没有什么灵气残余的古老遗物散落遍地。

    青霜知道,他们距离甬道的尽头也许不远了。

    青霜刚这么一想,甬道的尽头就出现在了青霜的眼前。

    甬道的尽头同样是一扇门,那是一扇与壁画上的幽门几乎如出一辙的金属大门,只是此刻那大门上挂满了破碎的铁索,还粘贴着一道道符文——但是这一切都无法吸引人的目光,因为大门的中间已经破损出了一个缺口,那是一个可以容人通过的缺口。

    青霜和元昭几乎是第一时间精神就紧绷了起来,姚阡陌却轻轻说道:“别紧张,这是鬼胎和那个东西出来时破开的通道,这扇门也不是幽门,幽门在更深处。”

    姚阡陌走到了门前,他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破碎的铁索——所有的铁索都是被当中斩断的,断面光滑犹如镜面。

    姚阡陌见状也不禁微微蹙眉,他伸手拿起了一根铁索,那铁索顿时发出了“叮叮”的清脆声响,姚阡陌微微用手一捏,那看似坚固的铁索竟然是在瞬间粉碎,只在姚阡陌手里留下了一把细微的尘埃,铁索的粉碎顺着铁索蔓延了出去,只不过瞬间,门上所有的铁索都彻底崩碎,只剩下了那一道道符文。

    姚阡陌又拿起了一张符文。

    符文是这个时代的符文,看写符箓的笔法与他手中抓着的写了镇鬼符的棺盖如出一辙,应当是一人所为。

    “公子……”青霜突然开口。

    姚阡陌知道青霜要说什么,所以他摆了摆手,右手猛地挥动棺盖,轰然砸击在了眼前的大门之前,顿时便将那扇大门砸得轰然而开。

    青霜和元昭目瞪口呆地看着姚阡陌——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大门被姚阡陌一棺砸开,门后的世界也随之被苍白的火焰照亮,这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依然是一个约摸十丈见方的开阔房间,在房间的另外三面墙壁上,也可以看到各有一扇一模一样的大门,其中一扇门已经打开,另外两扇门则依然死死地被铁索锁着。

    在房间的中央,则似乎是一个水池,水池的边缘有一道道沟槽与地面上复杂的花纹对接在了一起。

    “好浓的血腥味。”在大门大开的那一瞬间,便有一股腐朽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刺激得青霜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这里是牺牲池。”姚阡陌走到了那个水池的边上,站在水池边向下看去,可以看到水池的壁面上沾染满了一些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痕迹,“根据记载,他们就是在这里奉献上牺牲,用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去强行冲开幽门。”

    “牺牲的是……”

    “当然是人族和妖族的俘虏,全是炼制提纯后的精血。”姚阡陌的目光顺着地面上的符文缓缓游走着,“血池里的精血注满之后,精血溢出,将会顺着这些沟壑填满一个个符文,激活符文,再利用诱导而来的灵脉的力量,引导通往幽门的道路。”

    姚阡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的目光顺着符文落在了一扇还没有被打开的大门之上:“我们应该庆幸,那个人只打开了一扇假门,没有进入真的门里,要不然,咱们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那公子,我们……”

    “去眠穴。”姚阡陌走向了那扇打开的门,“现在先毁掉眠穴,切断那个怪物与地气的联系,只要他再没有操纵地气的力量,至少我们跑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青霜也点了点头,之前的迷雾就是地气的显化,那个怪物在迷雾之中和在迷雾之外显然是不同的。

    那扇打开的门后又是一条甬道,不过这条甬道一来没有什么战斗的痕迹留下,二来也比之前那条甬道要短得多,只大概走了约摸一两里的距离,甬道便到头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有着金属壁面的封闭空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山体洞穴。

    他们就像是走在一座桥梁之上一样的,左右两侧依然是苍火在安静地燃烧,向着两侧看过去,可以隐约看到左右两侧就像是万丈深渊一样的,在深渊的最深处,有着暗红色的光芒在缓缓地流动,似乎是灼热的岩浆。

    而他们头顶的山体距离他们也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长得青霜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个仔细,只知道这段距离肯定不低,有一点点淡淡的,如同星光一样的光辉在他们的头顶闪烁着,与下方流动的暗红相互辉映。

    “这里是……”

    “昔日的九大灵脉之一。”姚阡陌答道,“推开幽门,从门后涌出的气息导致灵脉也被污染,成为了这副模样。”

    “好了,眠穴就在前面了。”

    姚阡陌抬起手,指向了前方,青霜顺势向前望去,便见到约摸就在一里外,有着一座平坦的平台,有暗红色的流体不断地从那座平台的边缘坠落下深渊,就好似是瀑布一样。

    然后姚阡陌微笑着说道:“元昭,你想去吗?”

    几乎是同时,青霜寄体,姚阡陌血衣飘舞,眼中凶光,再无遮掩。

第三十九章 阳光穿透乌云而来

    姚阡陌血衣飘舞,眼中凶光,再无遮掩:“元昭,你想去吗?”

    元昭闻言双眸猛地缩紧。

    但是姚阡陌却根本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手中那扇碧玉的棺盖,便扫出了一片残影,呼啸着向着元昭砸落了下去。

    元昭急忙纵身疾退,但是终究却是反应慢了半拍,顿时被那棺盖砸了个正着,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旋即眼眸之中也浮现出了一片暗黑的色彩来,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嘴角露出了狞笑来,也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面目。

    一根根骨刺刺破了元昭背后的血肉而出,在瞬间便使得元昭看起来变得异常可怖,他想要拉远自己与姚阡陌之间的距离,但是姚阡陌的身形却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地缠了上来——这对他造成了一些麻烦,骨刺撕裂血肉而出的时候也将会使得肉体出现一些无法抗拒的抽搐,而这使得他应对姚阡陌的攻击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破绽。

    更何况,那道棺盖上还有镇鬼符,哪怕因为时间流逝,这镇鬼符的威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对于他这样的鬼物而言却多少还是有些震慑效用的。

    “轰!”

    棺盖再度轰砸而下,这一次,元昭硬生生地用双臂挡住了棺盖,但是巨大的力量却还是使得他的身形不得不向后踉跄而退,肉体更是因为难以承受这股力量而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响,尤其是挡在最前面的左臂小臂更是被直接震得寸碎崩裂,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元昭低低嘶吼了几声,猛地以脚抵地,停住了向后疾退的身形,继而眼中凶光爆绽,竟然是反向姚阡陌冲了过去。

    姚阡陌的右臂上流淌下了一串粘稠的鲜血,沿着棺盖洇散而开,瞬间便使得那扇棺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在这幽暗的环境之中竟然如同星辉一般,他转动起棺盖,猛地将那扇棺盖拍在了自己的身前,砸落在地面之中,只听得“轰”一声雷鸣,棺盖竟然在瞬间没入地面尺余之深,就连他们脚下的大地都为之一颤。

    姚阡陌笼在袖中的左手也猛地拍出,轰击在了棺盖的背面,在姚阡陌的这一掌拍出之下,棺盖表面上所沾染的血色倏然全部脱离,在空中形成了一幅血色的棺盖临摹图,唯有原本镇鬼符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但是也正是因为血色底色的衬托,那一片空白却还是形成了镇鬼符的纹路。

    阴刻镇鬼符!

    元昭神情一变,但是那血色临摹图却随着脱离棺盖越远,而扩张得越来越大,竟然是如同一张张开的罗网一样,向着他兜落了下来,原本冲向姚阡陌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自投罗网一样的滑稽可笑。

    元昭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色,他低吼了一声,竟是不闪不避,硬生生地向着那道阴刻镇鬼符就撞了上去!

    “噗——”

    如同一个人坠落进了水池之中一样的,元昭扑入阴刻镇鬼符,使得镇鬼符的中心顿时便凹陷了下去,一缕缕乌黑的烟气袅袅腾挪而起,使得他脸上的肌肉都剧烈抽搐了起来,但是与此同时,那阴刻镇鬼符的血色也在迅速得变得黯淡。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有多少精血可以拿来画符!

    “去。”姚阡陌低语一声,青霜陡然自姚阡陌身后脱离,头也不回地就朝着远方的那处平台冲了过去。

    元昭神色再变,他终于明白了姚阡陌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斩除自己!

    自己上当了!

    元昭低吼,想要挣脱阴刻镇鬼符,但是又哪有那么容易,反倒是姚阡陌在青霜离体之后,脸色虽然骤然煞白,但是却还是有些余力做出应对——他咬紧了牙关,哪怕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左手却依然在凌空书写下一个个乳白色的符文,那一个个符文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姚阡陌的身前,只要元昭突破阴刻镇鬼符的束缚,这些符文就将成为阻碍元昭的第二道屏障!

    青霜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疾驰,公子说了,他也不知道平台上有什么东西,但是不管是什么东西,先取了再说——那个东西应该是那个怪物的根本,也是这个借尸还魂的厉鬼想要的东西,也曾经是那只鬼胎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毫无疑问对鬼物都是有所裨益的,今天他们想要活着离开,她就必须取到那件东西!

    远处的平台以青霜的修为和速度,的的确确是转眼便到,青霜也终于看清了平台上到底是什么。

    平台上是一具碧玉的棺材,一张青铜的棺盖被掀翻在了一边,那一道道流淌着的暗红色都是从这具碧玉棺材底部镂空的孔隙中流淌出来的,沿着镌刻在平台地面上的符文凹槽缓缓流动,直到落入深渊之中。

    青霜才踏上平台,立刻便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踏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的实质,天地颠倒,时空混乱,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虚无,就连自身的存在都被抹杀,只剩下了一种原始至极的蒙昧。

    青霜努力地想要摆脱这种诡异的感受,但是这种感受却不是她能够抗衡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地沉入了这种感受的深处,她自己即将融入一个最古老,最为原始的存在,成为那个亘古未有的“一”。

    “青霜。”蓦地,在蒙昧混沌的最深处,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使得混沌中的一个灵识睁开了眼睛。

    青霜开眼,咆哮一声,怨气在此刻不受任何约束地外放而出,刹那之间便形成了一片乌云,而青霜则以这团怨念将自己死死地包裹了起来,瞪着充血的双眼,向着碧玉棺材就冲了过去!

    青霜俯冲而至,终于看清了碧玉棺材内的景象——碧玉棺材的内侧面也雕刻满了繁复至极的符文,而在棺材的底面上则有着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着的白玉盘,那白玉盘看起来晶莹剔透,甚至可以透过盘面看到下方的棺材,白玉盘的中心有着一缕缕如同云气一般翻涌的暗红色的气息,看起来混混沌沌的,无法看清内里的实质,只能看到那团云气缓缓地转动着。

    那团旋转的云气有时候越过了白玉盘的边界,越过了边界的部分便瞬时如同遭受了什么重压一样的坍塌了下来,流入了碧玉棺材的底部,化为了一股股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从棺材的底部缓缓流淌而出。

    就是它!

    青霜连想也不想,就知道这白玉盘也许就是今日破局的关键,她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摄人心魄的尖啸,用来保持自己的心神不被蛊惑——在这种环境下,这种原本用来影响他人心智的力量也只能这样反其道而行之了。

    青霜冲到了碧玉棺材旁,毫不犹豫地探出手向着那白玉盘便抓了下去,但是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白玉盘,就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正在疯狂地侵蚀她——或者说,在吞噬她,就像是旋涡一样,死死地将她抓住,牵引向旋涡的正中心,而她就像是一个不会水的婴儿,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个旋涡之中越陷越深,越陷愈深,以至于最终被活活吞噬!

    “开!”

    一声暴喝,一缕阳光骤然刺穿了无尽的乌云,照入了这黯淡混沌的世界。

    那一缕阳光就像是一只手一样,猛地将青霜从旋涡的最深处拉上了岸,而后,那一缕阳光便一往无前地斩落向了那碧玉棺材,猛地轰击在了碧玉棺材之上,震得那碧玉棺材蓦地翻转着腾空而起,而其中那个白玉盘也随之掉落了出来,在空中轻轻地转动着,将一缕缕云气从白玉盘中泼洒而出。

    那一缕缕云气泼洒出来,顿时便化为了一股股暗红的岩浆,如同是九天长河,恢弘万分——但是青霜却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开了那些岩浆——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当那岩浆洒落在跟前的瞬间,她却难以抑制地对那岩浆产生了近乎本能的厌憎——那个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东西绝对要避而远之。

    青霜闪身,目光却瞥向了远处,姚阡陌与元昭对峙之处。

    姚阡陌与元昭的对峙还在继续,一个个乳白色的符文环绕着姚阡陌,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他的身前,则是凶相毕露,已经冲到了姚阡陌身前的元昭——此刻的元昭再也不是他们之前所见到的模样,他浑身突出出来的骨刺就像是一口口利剑一样的刺入了姚阡陌的躯体,从姚阡陌的背后刺出。

    阻隔在二人之间的碧玉棺盖则已经被掀开到了半空之中,还没有落下。

    姚阡陌的左手则并成了一道剑指,指向了青霜的方向。

    方才那一缕阳光赫然便是自姚阡陌的指间迸发而出,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而来,只为救青霜一命,而他自己,此刻则深陷绝境。

    青霜瞪大了眼睛,她想要冲回到姚阡陌的身边,但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阡陌的身躯,一点点地化为灰烬,飘散在风中。

第四十章 想要你就说啊

    “啊——”

    当姚阡陌的躯体完全化为灰烬消散无形的那一瞬间,青霜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嚎,她的青丝骤然疯长,形成了一股可怖的黑潮,向着元昭袭击而去,鲜血,怨念,互相纠缠着,裹上了她的长发,使得她的长发变得愈发可怖,愈发狰狞。

    她不再去管身后的平台如何,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杀了元昭,给公子偿命!

    青霜甚至不再约束怨念对自己神识的侵蚀,她根本就不在乎了,只要能够杀了元昭,她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

    一切的代价!

    哪怕是自己!

    脸色瞬间化为死灰,眼中只剩一片血光,双手指甲瞬间暴涨成为利爪,呼啸着划出了一片残影。

    在这一瞬间,青霜的修为入少师!

    元昭发出了一阵“嘿嘿”的冷笑,他咧开嘴,眼中满是贪婪的色彩,刚杀掉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又来一个——也好,将眼前这个吞吃了进补,修复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损失,然后再去找上面那只算账!

    自己甚至还能去看看其他两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不是那个小子所说的神秘的羽族,诡异的幽门。

    “吼——”

    元昭发出了一阵咆哮,一根根骨刺纠缠住一缕缕青丝,任由那其中的怨念顺着骨刺蔓延进入他的躯体——反正不过是暂时的寄居之所罢了,腐蚀便腐蚀,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自己现在也是鬼物,这些精纯的怨念吞吃得干干净净,对自己反倒是个裨益。

    青霜终于冲到了元昭的跟前,她呼啸着,利爪挥舞而下,便抓向了元昭的面门,元昭根本就不躲闪,任由那利爪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五道惨不忍睹的抓痕——只不过是短短的瞬间,这抓痕便迅速地溃烂扩散,最深处甚至可以见到骨骼,而就连那骨骼也在迅速地发黑,飘散出一点点如同灰烬一样的粉末,元昭一张还算清秀的面庞顿时变得惨不忍睹,令人作呕。

    元昭咧了咧嘴,他也没有想到青霜居然还炼了这样一手阴毒——鬼物本来就是常理之外的生命,于生界而言是逆天道的存在,所以鬼物极难如同妖族人类那样修炼出术法神通,几乎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本能进行血肉的搏杀,依靠阴气怨念腐蚀生灵,即便是他,也只不过就有一手骨刺——而这骨刺甚至都算不得什么术法神通,更不要提与青霜的阴毒相比了。

    但是好在他自身实力强过青霜,他能够硬吃下这些阴毒来,至少能够在阴毒将他腐蚀干净之前吞吃掉青霜,然后他就有余力来解决阴毒的烦恼了!

    元昭怒吼,一口便咬在了青霜的躯体之上,他奋力地一摆头,顿时便从青霜的身上撕咬下了一大口的躯体,吞入了自己的腹中——那是构成青霜的本源阴气,于青霜而言,与血肉无异。

    但是青霜却浑不在意,她根本不知道疼痛,她双爪插入了元昭的胸口,自己也张开了嘴,牙齿在瞬间变得尖锐万分,也有样学样地一口咬在了元昭的肩头,随着她猛地一摆头,也顿时将那一大坨血肉撕咬了下来。

    她喉头蠕动着,在即将将那一大坨血肉吞入腹中的瞬间,却猛地将那血肉吐了出去,又向着元昭的肩头咬了下去。

    两个人,就仿佛是两头野兽一样,不断地从对方的躯体上撕裂下一坨坨血肉来,不同的是,其中的一头野兽不断将血肉吞入腹中,而另外一头,则总是在即将吞入血肉的瞬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钳制一样,竟然生生地将血肉吐了出来。

    元昭狂笑不止,他可不知道这头女鬼到底发的是什么疯,鬼物与鬼物之间的战斗,可不就是互相吞噬吗,谁吞噬得快,谁吞吃得多,谁就能笑到最后,这头女鬼居然把血肉都吐了出来,这不是在变相加速自己的胜利吗!

    元昭狂笑着,但是与此同时,整座空间却又莫名地剧烈震颤了起来,就连道路两侧燃烧着的苍白火焰也都跟着闪烁了起来,忽明忽暗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样的。

    “呼——”

    一阵狂风骤然灌入了这片空间,方才还在狂笑的元昭也在此刻毛发倒竖,他怒吼了一声:“疯女人,放开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青霜却根本置若罔闻,反而是元昭的大喊使得元昭的喉头暴露在了青霜的眼前,青霜连想都不曾多想一刻,便径直一口咬在了元昭的咽喉处,继而将元昭的咽喉彻底撕裂而开,一股股鲜血狂风喷涌而出,溅满了青霜的面庞,使得青霜那本就因为狂怒而扭曲的面庞变得更加可怖。

    “嗬嗬——”

    元昭的咽喉被撕裂,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从元昭的躯体之中浮出,他想要脱离元昭这具肉体的束缚,但是青霜却根本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换命!

    青霜仰头尖啸,在尖啸声中,那模糊的身影竟然是被迫再度缩回了元昭已经破损不堪的肉体之中——这头女鬼居然还有这样专门摄人神魂的神通!他一旦离开元昭的肉体,没有肉体作为屏障,哪怕他修为压过青霜一头,但是在那尖啸声下,却依然受到了克制!

    但是如果不脱离肉体,去往平台的话,他今天也得死!

    “滚!”元昭发出了艰难的一声嘶吼,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的道路上有一团暗红色的迷雾迅速地飘散了过来,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那个东西来了!

    元昭的眼眸之中显露出了几分绝望,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好,那今天就看看,到底是谁会死在这里!

    元昭伸手去抓青霜,他现在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反正这头女鬼已经疯了,只要陷入混战之中,她不会只把自己当做目标的!

    然而也正是在此刻,青霜的躯体却仿佛受到了一股莫名力量的牵扯,蓦地向着身后飘飞了过去。

    元昭一愣,他想要再出发,但是迷雾却在瞬间将他笼罩,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从背后冲击而来,径直将他撞倒,按在了地上。

    元昭扭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了那个袭击自己的身影——那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本来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他知晓一些关于这个怪物的秘密,所以他才对这个怪物更加愤怒,更加怨恨!

    应该躺在那里面的人是他!

    是他最先发现了这个地方!

    是他最先窃取了那一处被污染的地气源泉,只要给他时间,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够成为震古烁今的存在,但是那个神秘人来了,那个神秘人将他从棺材里掀了出来,差点将他抹杀,如果不是他见机行事得快,早就成了这个怪物口中的养料了。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他掀开了棺材,以为自己能够重新夺回自己的位置——但是他甚至连看守棺材的那头鬼胎都没有打过,甚至为了活命,用镇压这个怪物的棺盖压住青铜棺材,自己藏身其中才避免了自己被鬼胎吞吃掉。

    他好不容易又等到了这个机会,这个只要他取回地气源泉,就能反客为主的机会,但是他又失败了——他还要被这个怪物吞吃得干干净净,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强烈的怨念使得元昭愈发愤怒,方才被他吞入腹中的,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精纯怨念也仿佛在回应着他,使得一团团黑色的火焰骤然腾起,将元昭死死地包裹在其中。

    “啊——”

    那模糊的身影发出了一声吃痛的尖啸,他好似是被那黑色的火焰灼伤了一般的,竟然主动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与元昭之间的距离。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元昭就能好受多少,因为迷雾之中,那头鬼胎尖啸着,扑了上来,依然死死地压住元昭,目光之中显露出了无尽的贪婪。

    鬼胎压制住了元昭,而那个模糊的身影也就没有再理会元昭,而是向着平台快速地靠拢了过去,他的意识混沌而模糊,但是本能告诉他,危险,他必须要尽快回去。

    身影快速地靠拢平台,平台上那个被怨念纠缠着的身影还在尖啸着,只是尖啸声变得越来越弱。

    有一个身影站在她的身边,他的手里握着一块翡翠的玉佩,他将那玉佩贴在了青霜的额头,使得翻涌的怨念一点点地平息了下来,利爪一点点消退,眼中也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的色彩。

    “公……子……你”青霜带着鼻音,有些虚弱地嗫嚅,她低下了眉眼,吸了吸鼻子,继而愤怒咆哮,“你再敢这样耍老娘老娘活撕了你!”

    她这才意识到方才姚阡陌的身形消散,不过是一个借光遮蔽自己身形的术法而已,而自己却是那么愚蠢地上了当,竟然还想要要与那只厉鬼换命为他报仇?

    脸色同样惨白,几乎看不出活人模样的姚阡陌微微笑了笑:“不要这么凶嘛,公子我胆儿小,不禁吓的。”

    那模糊的身影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姚阡陌举起了他的另外一只手,他端着那白玉盘,微微转动着,轻声笑道:“想要吗?想要你就说啊,你如果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第四十一章 逃,赶快逃

    姚阡陌举重若轻地看着眼前的模糊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就好似是胜券在握。

    “嗬嗬——”

    模糊身影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嘶吼,当真在姚阡陌身前三尺的距离停了下来,徘徊着不敢靠近姚阡陌——那块被姚阡陌握在手里的白玉盘好似真的就是它的命门所在。

    只有青霜知道,姚阡陌现在完全是在咬牙死撑。

    她能够感受到,贴在自己额头,协助自己镇压失控怨念的玉佩在微微颤抖——幅度很小,但是频率却极快,换而言之,那其实也是姚阡陌在颤抖。

    青霜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压制住了自己想要冲上去进行一场血腥搏杀的冲动——她不能那么做,她一旦那么做的话,也许将会导致姚阡陌的整个计划流产,这是她追随姚阡陌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心得体会,那就是尽可能地配合姚阡陌,哪怕是陷入绝地之中。

    模糊身影缓缓地向着姚阡陌伸出了手,他好像真的在向姚阡陌讨要那块白玉盘。

    姚阡陌微微瞑目,托着白玉盘的手缓缓伸出,青霜瞪大了眼睛,她有些难以置信——姚阡陌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以为将白玉盘还给模糊身影就能换取模糊身影的友好了吗?

    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一些,那个模糊身影怎么可能是那么好欺骗的角色!它甚至连神智都不清醒,几乎是依靠着本能在行动!

    “呜呜——”

    身影发出了一阵含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欣喜,它即将从姚阡陌的手里接过那块白玉盘,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姚阡陌却猛地将白玉盘向着深渊之下投掷了下去!

    那一瞬间,模糊身影也愣住了,哪怕是正在血肉搏杀,互相撕咬的元昭与鬼胎也愣住了而忘记了搏杀,只有姚阡陌一人露出了很是满意的微笑来。

    “不!”

    元昭嘶吼,鬼胎哀嚎,那模糊的身影也发出了一阵愤怒至极的咆哮,甚至使得整个空间都剧烈颤抖了起来。

    模糊的身影猛地将手伸向了姚阡陌,它想要擒住姚阡陌,将其彻底扼杀,但是姚阡陌却早有准备,就在他将白玉盘扔出去的瞬间,他就已经带着青霜纵身后退,在其余三人发愣的瞬间,他便已经退到了平台的尽头,身后则是万丈深渊。

    “吼!”

    身影怒吼,他原本就模糊的身形在这一瞬间再也维系不住,竟然瞬间化为了一团迷雾,呼啸着,裹挟着身后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的迷雾,俯冲向了姚阡陌。

    姚阡陌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好似是放弃了抵抗。

    哪怕姚阡陌拉开了一些距离,但是平台那点长度对于在迷雾之中的模糊身影来说却根本耗费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姚阡陌已经没有了闪避的空间,因此只不过是片刻,那身影就已经俯冲到了姚阡陌的身前。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姚阡陌又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姚阡陌眼睛的睁开,整个空间都剧烈震颤了起来,一股股失控的岩浆如同从火山中喷发出来一样的,疯狂地向着天空涌起,又如同暴雨一般恣意地倾撒而下,只不过是短短的片刻,就使得这片空间变得极度混乱。

    那团迷雾则好似是被这样的混乱所惊吓了一样的,它竟然没有再向姚阡陌动手,反倒是有些胆怯地向后退去。

    “给你一个建议。”姚阡陌抬起手,笑着在自己身前摆了摆,“逃,赶快逃,能逃多远就跑多远,不然,你将重归于虚无,重归于黑暗。”

    姚阡陌言讫,那模糊的身影就好似是得到了命令一样的,猛地转过了身,怒吼着向着出口狂涌了过去——但是它都还没有能够来得及冲到入口处,就只见得那漫天翻飞的岩浆竟然互相联结,形成了如同一根根锁链一样的暗红色实体,呼啸着落入了迷雾之中,继而猛地缠绕住了那个已经与迷雾融为了一体的模糊身影。

    一根根锁链越缠越是密集,不过一瞬间便将那模糊身影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粽子,那模糊身影并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他依然在努力地挣扎着,向前冲去,想要摆脱那些束缚,重获自由——但是他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他的挣扎越厉害,就有越多的锁链将它缠绕起来,使得那粽子越裹越大,再也无法保持浮空,轰然落地,沉重的力量竟然将连接着墓室与平台的桥梁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来,继而以更快的速度向着黑暗的深渊之中坠落了下去,就好像黑暗之中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强行将那个模糊身影拖下去了一样的。

    过了许久,下方的深渊才传来了一阵遥远的破碎的轰鸣,继而是一阵极其微弱的惨嚎,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便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重归于诡异的宁谧之中。

    青霜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青霜看向姚阡陌,她的眼眸之中止不住地害怕,刚才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那个近乎不可战胜的怪物……竟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这样被拖下去了,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公子似乎早就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

    姚阡陌轻轻摇了摇头,他微微咳了两声,打破了诡异的宁谧。

    “嘎嘎嘎嘎嘎——”一直被吓得面目狰狞的鬼胎突然发出了一阵狂笑,那个东西死了,他重获自由了,现在这里,他的力量最强横,无论是此刻已经被他彻底压制再翻不起任何风浪的那只借尸还魂的死鬼,还是那个一身怨念精纯得可怖的女鬼,亦或者那个男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将这些食粮一个个吞噬干净,重返世间,他也将成为最强大的存在!

    他甚至可以去找出那个人,将那个人也吃掉!

    鬼胎狂笑,眼中精光闪烁,充满了贪婪。

    “青霜,你说,愚蠢和无知,哪一个更为致命?”姚阡陌突然轻轻笑道。

    青霜扭过头,看了姚阡陌一眼,她可不认为姚阡陌还有再战那个鬼胎的余力——她跟元昭交过手,她对元昭的实力评估是少师顶,那只鬼胎能够将元昭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哪怕是因为姚阡陌已经消耗过元昭的实力了,但是若是没有太师的实力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想要再战胜那只鬼胎,至少需要姚阡陌现在也还保有太师的实力,但是青霜知道,姚阡陌就算以最为完美的状态参战,最多也不过太师下的修为,先后经历过这么多场战斗,实力耗损严重,根本不可能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霜思绪飞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姚阡陌还能拿出什么后手来。

    “想不出来吗,那我帮你回答。”姚阡陌突然嘴角一咧,笑眯眯地说道,他的右手并拢成为剑指,一缕阳光在他的指间缓缓凝聚,“那个模糊的身影死于他的无知,而这只鬼胎,则将死于他的愚蠢。”

    姚阡陌向前一步踏出,一缕缕阳光在他的身周凝聚,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沾满了血污的衣衫染成了一片圣洁的金黄。

    姚阡陌一步步地向着鬼胎走去,他每走一步,脚步都会沉重一分,甚至让青霜产生了一种自己根本就没有的心脏也在随着姚阡陌的步伐而跳动的错觉——那种强有力的威压,渐渐地从一个人化为了一座巍峨的山峦,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姚阡陌每步都走得极慢,慢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哪怕是这样缓慢的节奏,那鬼胎也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来,他愣愣地看着姚阡陌,不知道姚阡陌到底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还要找上自己决一死战。

    但是他转念一想,方才那只怪物前一刻还稳操胜券,下一刻就被莫名的力量拖入了无尽深渊,这使得他不得不怀疑姚阡陌真的还藏着能在瞬间置自己于死地的后手。

    他敢去赌吗?

    他要去赌吗?

    鬼胎迟疑了,他根本拿不定主意。

    “我与你的距离还有五十步,你还有五十步的思考时间。”姚阡陌带着千万缕阳光,且行且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抉择,那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逃,赶快逃,趁着我的杀手锏还没暴露之前,逃离这里,这样你还能活下去,还能有报仇的机会;第二个选择,拖,与我保持距离,不要让我靠近也绝不冒险进攻,这样,你就有机会知道我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只要我显露出疲态,你就可以顺势击杀我,再不济,还能退一步选择逃走;第三个选择,拼,不要相信我,我所有的表象都是虚张声势,只是为了恐吓你的伪装,冲上来,揭穿我的伪装,杀死我,获取最后的胜利。”

    鬼胎看着一步步走进的姚阡陌,听着从姚阡陌口中不断蹦出的句子,神情陷入了恍惚之中,这三个选择其实也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打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姚阡陌将这三个选择说出来的瞬间,他竟然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寒意,让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做出哪个抉择。

    姚阡陌的步速没有任何的改变,四平八稳。

    “四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十五步,该你告诉我,你的选择了。”

    姚阡陌眉眼微微低沉,剑指之上阳光耀眼如同正午之赤日。

第四十二章 更好的选择

    “十五步,该你告诉我,你的选择了。”姚阡陌眉眼微微低沉,剑指之上阳光耀眼如同正午之赤日。

    鬼胎带着万分惊恐地看着姚阡陌,他的喉头蠕动着,咽喉深处压抑着一阵嘶吼。

    “十步。”

    当姚阡陌与鬼胎之间的距离只剩十步的时候,鬼胎终于再也忍不住,莫名地后退了两步。

    “你在害怕?”姚阡陌有些轻蔑地笑了笑,“感到了恐惧吗?对我?这样一个强弩之末的人?你不会觉得耻辱吗,就像是被那个怪物当做是一条狗一样驱使的耻辱?”

    鬼胎龇牙低吼,但是每当姚阡陌迈出一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不知道姚阡陌到底是不是真的强弩之末了,所以也许第二个选择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拖着,只要拖着,姚阡陌如果真的还有一战之力,迟早会全力以赴,只要他们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他当真不敌的话也还能有空间逃走;而如果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他无法长时间维持这样的消耗,他迟早有一刻会伤势爆发,那个时候,他再扑上去——

    鬼胎刚刚想到这里,姚阡陌就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污血,身周阳光也在瞬间黯淡了下来,鬼胎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倾,刚刚准备动手,但是他却又在姚阡陌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眼中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在期待自己动手?

    鬼胎一愣,强行按下了自己想要冲上前去的冲动,反而是又猛地拉开了两步,让他和姚阡陌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了一些。

    “我伤势已经爆发了,都还不敢动手吗?”姚阡陌笑了笑,身周的万缕阳光相继恢复了光亮,气势非但没有减弱,甚至还更强了几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这样一直畏首畏尾,害怕一切都是我的陷阱的话,你才会真的落入我的陷阱之中的。来,留一些余力试一试,失败了说不定还能逃走。”

    鬼胎的嘴角狠狠一抽,他低吼了一声,他是真的想要冲上前去试一试,但是姚阡陌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不敢——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他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他本来就是鬼胎,再死一次,可不就只是死那么简单了——魂飞魄散,连一缕魂魄都没法剩下。

    姚阡陌停了下来,他看向了被鬼胎扔在一边,奄奄一息的元昭:“想活命吗?”

    元昭一愣。

    “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们,我是强弩之末,想活命,你与我们联手,事成之后,我绝不杀你。”姚阡陌神情平静地说道,“你没有多少考虑的机会,在鬼胎决定攻击我之前,你必须选好,是一起喂了这只鬼胎,还是跟我合作。”

    姚阡陌言讫,再度闭上了眼睛,阳光瞬间黯淡。

    一只紧随着姚阡陌移动的青霜依然站在姚阡陌的身后,没有想着挡在姚阡陌与鬼胎或者元昭之间,她清楚姚阡陌不需要她这么做,她也很清楚元昭会做出什么选择来。

    横竖都是一死,那肯定是豁出去了搏一搏这该死的命运,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元昭瘫软在了地上,一个已经有些透明的人影从元昭的躯体之中漂浮了出来,那是一个披头散发,有着一张长脸的男人,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怨恨,身周也有着一点点精纯的怨念在燃烧,虽然比不上青霜的数量,但是却也极其罕见。

    青霜见状也不禁微微蹙眉,那怨念是她在姚阡陌的协助下,在那块她作为寄灵之地的玉佩之中练就的,那块安魂抚怨玉有着安抚怨念的神奇功效,是鬼物寄灵的上佳之选,即能够精纯怨念,又能避免反被怨念吞噬——如果她当初就有这块玉佩陪葬,她也不至于魂魄反而肉身驾驭,害得姚阡陌将她的肉身打得稀碎。

    她也没有想到这借尸还魂的厉鬼在吞噬了自己的怨念之后竟然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同化了一部分的怨念,不得不说这只厉鬼似乎的确有些独到之处。

    厉鬼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寄居的肉身已经彻底破损,不可能再战了,他只能显露自己的真身,用魂魄去作战,这将使得鬼胎吞噬他更加容易——但是这就是拼命,没有选择下的最好选择了。

    “怎么,你还没有考虑好吗?好谋而无决,多疑而寡断,我说过,你死于你的愚蠢。”就在厉鬼现身的瞬间,姚阡陌也睁开了眼睛,他看向鬼胎,轻笑了两声说道,“拖,对于你来说,真的有好处吗?我告诉你一个更好的选择,假装逃离,失去外界的威胁之后,我与他也就没有了结盟的可能,必然生死相向。你只要在旁窥视,就能看出我的状态究竟如何,你就能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更明智。但是你太愚蠢了,你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答案,给了他思考的时间,让他知道,与我结盟的胜算更大。现在,你一对三,然而你依然不清楚我的状况,你还能拖吗?你敢上来赌吗?你想逃能逃吗?亦或者,你现在还有离间的可能吗?告诉我,你的胜算还有多少呢?”

    青霜看了一眼鬼胎,只见得鬼胎的目光变得愈发怨毒,却也同时更加忌惮了——公子似乎没有说错,那只鬼胎似乎的确已经完全落入了公子的掌控之中。当姚阡陌开口说出那三个选择的时候,其实就是限定了鬼胎的思考范围,看似周全的思虑,却是使得鬼胎只在这三个选择之中迟疑,完全忘记了也许还有如公子所说的更好的选择。

    而此时此刻,三人结盟,姚阡陌又主动将这个更好的选择在第一时间拿出来说,其实并不是说给鬼胎听的,而是说过那只厉鬼听的——要让那只厉鬼知道,哪怕现在鬼胎逃离,他也很有可能是借此机会让联盟破裂,从而避免在真正的安全之前,让厉鬼与他们之间再生争端。

    虽然鬼胎的确一直是修为最高的存在,但是通过这一连串的话术诱导与虚实交错的表演,姚阡陌却已经掌控了局势,将鬼胎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设身处地的想,哪怕是青霜换了鬼胎的境地,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比鬼胎做得更好,就算她知晓姚阡陌在坑杀了那个怪物之后是真的强弩之末,但是她依然无法确定姚阡陌是不是真的就没有了一丁点的后手——天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鬼东西冲出来,将自己彻底碾压至死,而姚阡陌却连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

    鬼胎的呼吸变得愈发局促而沉重,他的面部疯狂地抽搐着,他有些忍耐不住,但是他终究还是克制了自己,鬼胎与鬼物的区别在哪,就在于鬼胎终究是魂魄寄于肉身,不会轻易地被怨念吞噬,失去灵识。

    现在的局面对自己不利,冲上去太冒险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鬼胎冷哼了一声,迅速地便向后退去,他放弃了到手的美食,他已经在这些年被奴役的过程中学会了忍辱负重,那个怪物再强横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熬死了?眼前的这些美食,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迟早有一天能吃到的,就算吃不到,那再多吃一些次一等的,补回来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必要把自己的命赌上去。

    鬼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退走的,姚阡陌也没有去追赶他,这使得他有些怀疑自己极大可能是被骗了,但是他既然已经做出了保命第一的决定,也就没有再去纠结这些小问题,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又在故作姿态诱骗自己进攻呢。

    当鬼胎从姚阡陌的视野之中消失的瞬间,姚阡陌眼中的光就黯淡了几分,而与此同时,那只厉鬼有些蠢蠢欲动,却被青霜挡住。

    “你确信他真的走了吗?”青霜冷冷地说道。

    厉鬼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杀意,现在双方不是什么水火难容的仇敌,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只能吃点小亏,保证自己为要。

    姚阡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将那万缕阳光尽皆收敛,只是脸色上泛起了难看的死灰,显然是消耗甚大,已经难以承受了。

    “走吧,离开这里。”姚阡陌轻轻叹息了一身,他走向了元昭的尸骸,将元昭那具已经破损不堪,满是伤痕的尸骸抱了起来。

    青霜点了点头。

    那只厉鬼迟疑了片刻,也还是跟着姚阡陌和青霜一起行动——那只鬼胎忌惮的人是姚阡陌,而不是自己,自己落单了,万一撞上了那鬼胎,那就是送上门的美食了。

    姚阡陌和青霜也没有去管他,顺着来时的道路缓缓而行,回到了有血池的房间。

    厉鬼看了看另外两扇紧锁的大门,眼中的贪婪与觊觎根本无法隐藏。

    “听我一句劝,不想死的话,别打开这两扇门。”姚阡陌笑了笑,“你运气很好,打开的是推门人的陵寝。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两扇门后是什么?”

    厉鬼皱了皱眉,有些讶异姚阡陌竟然猜到了是自己打开的门:“是什么?”

    “守陵人和幽门。”姚阡陌缓缓说道,“这两扇门,无论打开哪一扇,守陵人都会苏醒过来,那可是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鬼了,而且始终浸润在地气源泉之中,你可以自行想象,你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怪物。”

第四十三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厉鬼有些不置可否地看着姚阡陌。

    经过方才在平台之上,姚阡陌坑杀那个怪物再加上他对这座古墓的了解之深,让厉鬼不得不相信姚阡陌的话是真的,但是又回想起方才姚阡陌用话术逼退了那只鬼胎,他又不得不怀疑姚阡陌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不信吗?”姚阡陌轻笑了起来,“若是不信,等哪一天你尽管回来,打开一扇门,你就知道了。不过到时候可不要后悔,更不要怪我不曾提醒你。”

    厉鬼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青霜没忍住笑出了声,公子你现在说的每句话连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了,更何况他们。

    逆着甬道继续向着出口走去,姚阡陌主动开口道:“那只鬼胎到底是谁带进来的?”

    厉鬼冷笑了一声,阴鸷地看着姚阡陌,不肯回答。

    “没关系,我来说,你听着就好。”姚阡陌不以为意,本来就是迫于局势的联盟,双方之间的不信任是必然的,他也没有真的指望这只厉鬼能够如实相告。

    “很多年前,你意外发现了这座古墓,你发现这座古墓的灵脉源泉居然被捕捉到了,而你恰好要死了,所以你做出了一个选择,你将自己放入了地气源泉之中,通过灵脉源泉的滋养,保持自己的灵肉不朽。”

    “你本来期待着,有一天你将地气源泉彻底吞噬,从而成为超越常理的强大存在。但是你失算了,无知的你根本不知道那地气源泉早就被污染了,你的确灵肉不朽,但是你也成为了一只厉鬼。你更想不到的是,在很久之后,竟然还有人顺着你当年打通的道路进入了这座古墓。”

    “你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那个人把你从地气源泉之中赶了出去,你侥幸逃生,但是你不甘就这样将这样的力量拱手让人,所以你潜心等待着那个人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你以为自己能够重新回到地气源泉之中去,但是你又失算了,你遇到了一只鬼胎在看守那具棺材。你击败了那只鬼胎,你掀开了棺盖,你发现在棺材里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强大,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差点被他杀死,但是好在你发现,棺盖上的镇鬼符对他的克制作用比对你更强,所以你只能拿着那副棺材当做盾牌仓皇逃了出来。”

    “但是哪怕有棺盖作为庇护,你依然难以抵挡鬼胎与那个怪物的围攻,你在绝望之下躲进了那副棺材之中,将棺盖压在了棺材上——你没有想到的是,这使得鬼胎和那只怪物都放弃了围攻你,他们只能退走,同时带走了青铜棺盖。而你更没有想到的是,棺材竟然封死,他们进不来,你也出不去,你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直到我将你放出来。”

    “你从一开始就察觉我的存在了?”厉鬼骤然色变。

    “那你以为我专门说那么多话是给谁听的呢?”姚阡陌眨了眨眼睛,“如果我不说那么多与这座古墓有关的消息,你是会在第一时间动手,还是会选择潜伏呢?”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元昭的遗骸,终究,他还是没有能力把元昭给救回来,那个怪物的力量确实太强了一些,元昭的神识已经彻底崩碎了,他也无能为力。

    青霜微微笑了笑,她倒是在经过甬道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既然甬道和棺材都曾被打开过,那棺材中的尸身就该早已腐朽而非开棺之后再腐败,所以青霜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姚阡陌也早已察觉到了这点异常,而那么多话即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有个提防,也是给这只厉鬼一个机会,但是可惜的是,这只厉鬼始终以为自己藏身天衣无缝,根本没有注意到姚阡陌言语之中的处处暗示。

    “说吧,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报仇。”

    厉鬼沉吟不语。

    “怎么,你以为现在地气源泉重归地脉,你还有报仇的机会吗?凭借你的资质,等你修行到可以报仇,那个人不是早就死得透彻了,就是变成了比你还要强大的鬼物,这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那只厉鬼不甘地低吼了两声,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道:“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只知道是个男人,大概是有七尺多高,他来的时候戴着一副银质的面具,也裹着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出体型来。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压着嗓子,不知道原声到底如何。”

    “嗯。”姚阡陌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顺便再问你一个问题,铜棺和碧玉棺材里原来的尸体呢?”

    厉鬼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第一次打开碧玉棺材的时候,里面就是空空如也的。”

    姚阡陌点了点头,沉吟不语,厉鬼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又有几分不可信,哪些可信又有哪些不可信,都是需要他仔细掂量的事情,他可不会认为那只厉鬼会对他这么坦诚相见,他也不想在这种危机还没有解除的时刻与厉鬼反目成仇。

    青霜知道姚阡陌不开口便必然是在思索着一些事情,也就没有再说话,而那只厉鬼与他们本就不对付,自然也不会再没话找话说。

    三人一直回到了最初的陪葬墓室,那条原本已经被姚阡陌以剑气震塌的通道已经被鬼胎离开清理了出来,重新恢复了通畅。

    顺着这条道路,三人走出了玉桂山的山体,只是在出口处做了一些戒备,避免被那只鬼胎埋伏。

    外界依然被夜色所笼罩,只是东方已经浮现了一丝鱼肚白。整座玉桂山已经面目全非,不仅仅是布满了裂口与塌方那么简单,玉桂山的西麓山体已经完全塌陷了下去,就好似那一整座山体都被硬生生地切断了,不知去向了一样。

    那只厉鬼神色阴冷地看了二人一眼,想了想,便迅速地消失了。

    而姚阡陌则就地挖掘开了一处墓穴,将元昭的尸骸放入了其中,并没有掩上,迟早会有太纯府的人来清扫战场,到时候找到了元昭的尸骸也好作为一个交待。姚阡陌做完了这些,又到了墓穴入口之前,运气奋剑,将入口处震得崩塌,使得入口被彻底掩埋,与玉桂山其他崩裂坍塌之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青霜等姚阡陌做完这一切才轻轻唤了一声。

    “我知道。”姚阡陌微微吐出了一口气,她知道青霜的意思是怕自己撞见少纯府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佐师若是撞见了少纯府,那可就真的是大麻烦了,有些虚弱地说道,“不妨事,那只鬼胎从这里逃离,会帮我们牵扯很多注意力的,我们可以从容离开。”

    青霜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公子,那个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猜想吗?”姚阡陌微笑反问。

    青霜翻了翻白眼:“我有猜想我还会问你吗?”

    姚阡陌“哈哈”一笑,看了一眼山下,南麓山下的灯火依然通亮,他就转身选择了从北麓下山,且行且道:“他非人非要非魔非鬼,但是他也不是羽族,这你确信吗?”

    青霜想了想,并非人妖鬼魔四者之一是她早就有的感知和判断,而羽族从身体特征上来看,可以隐约猜测如此,再加之那个东西是在厉鬼进入古墓以后多年才出现的,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并非羽族。

    青霜蓦地一怔,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是灵脉显化?”

    “对咯。”姚阡陌点头赞同,“从一开始我就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东西徒有人形,动作却笨拙至极,混沌懵懂,宛如婴儿,却又在地气所化的迷雾之中如鱼得水,灵活得不似同一人。所以那个时候,我就隐隐猜测,这个东西可能就是地气孕育出来的东西。”

    “进入古墓之后,我就已经完全确信了我的判断,因为我知道古墓里有什么,所以我判断,它就是那个布局之人在地气源泉之中刻入了一道灵识,经此滋养之后刻意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他灵识混沌,却能在地气之中如鱼得水。”

    “那个白玉盘……”

    “那里面就是昔年被羽族捕获的地气源泉,它本来就是地脉的一部分,完全依靠脱离了地脉才能独立存在,被有心人刻意孕育出了生命,我将他的本体重归地脉,他自然也就会重归地脉了。”

    “所以他是死了?”不知道为什么,青霜突然觉得有些悲伤,这种生命的诞生比鬼物还要艰辛,却在一瞬之间再归虚无。

    “重归地气而已,但是生命却的确是消散了。”姚阡陌悠悠地说道,多少有些感慨。

    青霜微微颔首,回到了姚阡陌所佩戴的玉佩之中,不再言语。

    姚阡陌也不再多言。

    二人无言从北麓离开了玉桂山,一路上他们有意地避开了人群,到了天明时分,就已经距离玉桂山有些距离了。

    姚阡陌转而向着西方走去,他需要去一趟琼林宗,这一次他不再以明面上的身份过去,可以好好地问一问夏平和林远了——希望他们可别死在了这场骚乱之中才是,不然很多问题只怕得不到一个答案了。

    “公子,果然还是要再去琼林宗吗?”青霜倏然问道。

    “嗯,要去的。”

    “公子为什么总是喜欢自找麻烦呢?”青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与你有多大的干系,你即便要做,为什么不干脆地显露自己修为,在太纯府有地位,能够调集的资源更多,干起来也更方便更安全不是?”

    “哈哈,话倒是这么说。”姚阡陌笑了笑,“但是你怎么知道,幕后布局之人与太纯府无关呢?”

    青霜哑然,无言以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姚阡陌摇了摇头,“现在太纯府的人处理这些事情,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所以还很难引起幕后之人的重视。但是若是我来,我一两次处理尚可,但是次数一多,只怕必然会引来幕后黑手的注意力,到了那个时候,我往哪里躲去?若是那人不是太纯府的人还好,我还能借太纯府的力量与之抗衡,但是若是那人就藏在太纯府呢,我又要如何去躲?”

    “啊?”青霜愣了片刻,有些没有跟上姚阡陌的思路,过了许久,她才悚然一惊,反应过来,道,“什么,公子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在这些事情里搅和下去?”

第四十四章 四隐

    姚阡陌还想要在这些事情之中搅和下去,这让青霜多少是有些意外的,因为姚阡陌总是抱怨着“麻烦”,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

    之前她与姚阡陌也遭遇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却都还在姚阡陌的掌控范围之内,虽然耗费了一些时间,但是总的来说,却不算是什么大麻烦——但是若是眼前的这些事情的话,那恐怕就是一个大麻烦了,他一边说着“麻烦”一边非要在里面搅和,这让青霜如何能够好受得了?

    “害怕了吗?”姚阡陌笑问。

    青霜冷哼了一声:“我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没有性命危险,就别叫我。”

    姚阡陌“哈哈”一笑,道:“好好休息吧,此战你消耗不小,不过……”

    姚阡陌感受到青霜的气息渐渐归于宁谧,便也没有再说,他其实很惊讶,惊讶青霜在与那只厉鬼的战斗之中,分明已经被怨念所吞噬,近乎丧失了理智,却没有吞噬下那只厉鬼的血肉,她还记得自己的嘱咐,硬生生地克制了自身作为鬼物的本能。

    姚阡陌想到此处,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青霜,辛苦了。

    姚阡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赶去琼林宗,玉桂山那边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即便结束,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撤离,还会有相应的医疗,考功,伤亡登记等等手续需要办理,很会花上一些时间。

    而他也的确是遍体鳞伤,强弩之末,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疗伤。

    他对那只鬼胎的时候虽然不完全是虚张声势,手里也的确捏着一些底牌,但是其实一旦那只鬼胎悍不畏死地冲上来,他也没有把握自己就能很好地保存自己的实力。

    好在那只鬼胎做出了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决定。只是后面的事情,有的是少纯府忙的了,搜捕追逐那只鬼胎,还有那只现在不知去向的厉鬼,都是不小的事情,还有至少其他七座九婴冥煞布局的眠穴需要应付,金州少纯府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只怕要不了多久,太纯府那边就不得不派高手过来协助了。

    自己争取在太纯府高手到来之前,能够给他们撕开一个缺口吧,不然在太纯府那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而不暴露的自信……他还是没有的。

    一路向西约摸三十多里路,沿途经过了几个明显才被搬空的村庄之后,姚阡陌终于来到了一个有些人气的小镇,小镇的入口有一名少纯府士坐镇,在检查过姚阡陌的平妖令之后,便放姚阡陌进入了小镇之中。

    姚阡陌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又让店家准备了一些酒菜送到房间后,便将房间从内关上,自己才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微微抿了一口。

    寻常的小镇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酒,这酒入口辛辣,哪怕是姚阡陌也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

    姚阡陌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烈得有些过分的酒来,动起了筷子,夹过了几筷饭菜之后,便抬头看向了窗外。

    他的房间窗户是南开的,采光很好,但是此刻南方的天际却隐隐出现了一团深沉的墨色,而那团墨色之中,似乎又有一丝诡异的黄色——那气息很快就消散无形,但是却没有能够逃脱姚阡陌的眼睛。

    嗯?

    姚阡陌不禁得挑了挑眉。

    冥煞胎动了,但是那胎动的气息之中却还混入了一股莫名的妖气,这局面未免有些太过诡异了。

    姚阡陌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哪怕邵先云和羽族古墓两处眠穴有失,九处眠穴最多只剩七处,冥煞却还是胎动了。

    姚阡陌现在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个局面,羽族古墓其实不在九处眠穴之中,幕后黑手最初的意图的确是将羽族古墓打造成为一个眠穴,但是他后来却改了主意,他根本没有把鬼胎放进去,而是让鬼胎做了看门狗,转而利用被捕获的地气源泉培育了一个生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人力本就不足的情况下,想要再去找到隐藏的第十个眠穴,那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一旦冥煞醒来,残存的眠穴越多,冥煞的实力也就越强,而以那个人能够培育出地气源泉这种古怪生命的手段来看,这冥煞的实力只怕还不是寻常的冥煞所能比拟的。

    世上的天才就不能少一些么?

    如果非要多的话,至少能老实一些也是好的啊,不要喜欢这么搞事情,搞来搞去的,大家都很麻烦,大家都很不开心,多不好?

    姚阡陌撇了撇嘴,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还有一些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更南方的铁血门所在地苍血山山巅的观景亭下。

    少年铁青着脸,看着北方的那一团墨云,在他身边有一名中年宫装妇人,略施粉黛,哪怕岁月无情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依然无法掩盖她的光彩,任谁一眼望去,都知晓这妇人年轻时候只怕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白,距离冥煞现身还有多久?”妇人开口,声音柔和,端庄大方。

    始终口称“老子”的少年白在妇人面前难得地彬彬有礼,很是乖巧地说道:“琰姐姐,大概就在一个月之间吧,但是……”

    “放心,我知晓,不会胡乱行动的。”王琰微微笑道,“这边的眠穴情况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今夜我便着手破局。”

    “老头子让你小心一些,玉桂山那边出了岔子,你们这边也保不准。”白有些担忧地说道。

    “玉桂山那边出了岔子?”王琰蓦地微微蹙眉,“卢清远知晓?”

    “知晓啊。”白点了点头。

    “糟了。”王琰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色来,她伸手拧住了白的耳朵,“你跟了卢清远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他吗?”

    “哎哟哟哟,疼疼疼,琰姐姐,疼……”少年龇牙咧嘴,一边讨饶,一边说道,“琰姐姐,我又不是你们,心意相通,哪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琰面颊上泛起了一抹绯红,她微微有些嗔怒道:“就是一句万事小心,卢清远何必遣你专程来说这么一句话?那个老家伙是觉得要出大事了,他应对不了,怕你跟他一起寻死,才让你过来的。”

    白蓦地一愣,也不叫疼了,只愣愣地看着王琰,过了好久,才猛地一抹眼睛,跺脚骂道:“这个老不死的老杂碎,真要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老子给他爷爷送终,给他老子送终,还要给他送终的不成?”

    白说着,就要遁身而走,却被王琰拎着耳朵提了起来。

    “琰姐姐,放我走,我要赶回去。”

    “你现在赶回去哪里来得及?”王琰被气得笑出了声来,“他只怕支开了你就自己过去了,现在要生要死,早就有个结果了。”

    白苦着脸,可怜巴巴地说道:“那怎么办嘛,我好歹也是卢家的守护,他有个三长两短,到了那边跟他老子和爷爷告状说我没护住他,害他丢了命,可咋整?”

    王琰无奈笑着摇头道:“你留在这里,今夜帮我破眠穴。”

    “没心情。”白小声嘟囔道,“使不出力气。”

    “你猜还有谁在这里?”王琰突然说道。

    “那我哪里猜得……”白说着话,目光往山下一扫,却蓦地落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之上,他为之一愣,旋即精神振奋道,“琰姐姐,只要你请他出手,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王琰这才松开了手:“他们虽然平日里不对付,但是该出手的时候必然不会迟疑。跟我一起去吧。”

    白随着王琰向着山下走去,他蓦地一愣,有些困惑地问道:“琰姐姐,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九婴冥煞之局真的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也不清楚,据说是陛下的意思。”王琰摇了摇头道,“但是陛下又到底怎么做的决断,也没人知道,只是听闻在陛下派遣他过来的前一夜里,陛下曾经私底下召见了一个人。”

    “谁?”

    “不知道。”王琰很干脆地回答道,“陛下是没有经过咱们太纯府,也不曾通过其他府司。”

    “嘶——”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四隐?两星君?”

    “这我哪里知晓的。”王琰笑道,只是看她的神色,似乎也有些认同白的猜测。

    太纯府有诸多享有特殊称号的高手,坐镇九州的九天君,巡游神州的七曜二十八宿——她王琰和卢清远就都是二十八宿中的人物,除了这些身份明朗的高手之外,还有一些虽有称号,但是真实身份始终成迷的高手,虽然名录也都列在太纯府下,但是却并不受太纯府节制,而是由煌帝直接统领,作为对太纯府内部势力的钳制,四隐三垣两星君就是其中代表。

    其中较为活跃的就是所谓的四隐,四隐虽然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却经常以各种形式参与到太纯府的行动中来,这些年来四隐与太纯府之间始终没有什么矛盾,然而这种忌惮却始终是存在的。

    如果四隐真的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之太纯府呢?而煌帝也并没有告之太纯府任何实情,只是派了那位曾经名列九天君,后来又被剥夺了九天君称号的剑中高手前来相助。

    难不成,煌帝和四隐是怀疑……目前的局面与太纯府有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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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由善入恶,便如水之流下,轻而易举;由恶入善,如水之逆流,难于登天。”“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取高补低,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太难。”“正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处也是一般。如果无人修这条心渠,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太纯平妖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纯平妖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