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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名无闻     太纯平妖志txt下载     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同行

    太纯府的悬赏几乎都是自由领取,只是每一份悬赏令在一定时限无人接取之后,将会要求悬赏令所在区域的门派接取,如果实在存在困难,则由太纯府执行。

    但是有一种情况,则是例外——那就是征调令。

    征调令意味着特殊情况,而且情况比较紧急,凭任何一方势力都可能无法应对,所以对平妖士进行大规模的征调。

    征调令也分为两级,分别是少纯府征调令和太纯府征调令,分别只有九大少纯府的总部和太纯府才有资格颁布。

    少纯府征调令对辖境内所有宗门平妖士强制有效,只要是自己辖境内的宗门,同时目前置身于征调令有效范围内的所有平妖士,只要接到征调令,都必须遵从;如果在某地有少纯府征调令发布,由其他几个大州来此游历的平妖士则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比如肖成业的乾元道位于海州,那么自金州发出,在沙州境内有效的征调令肖成业可以拒绝,而假如此时海州少纯府也发布了征调令,由于肖成业人不在海州,他也不会收到海州的征调令。但是如果肖成业在海州境内,无论他在海州下辖的哪个州郡,但凡此地有征调令,他都必须遵从征调令的安排行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至于太纯府的征调令,那就是无论身在何处,出身何处,但凡是太纯府平妖士名录上所录,一旦收到,必须遵从。

    林远的脸色顿时一变,他心中暗道了一声苦,琼林宗就是登记在阳城郡的小正门派,一直受阳城郡本地供奉。这征调令,他可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但是这可是征调令,自古以来,哪次出了征调令是有好事的,哪次不是要死很多人的?

    他看了一眼姚阡陌,觉得自己自从遇到了姚阡陌以来,真的是运气倒霉到了极点——他如果不来少纯府不知道此事,也可以当做一个理由,但是这一来,可就再也逃不掉了。

    肖成业神色有些凝重,他沉吟不语——邵家老宅一战,他也是元气消耗巨大,到了现在根本没有缓过一口气来,再参战的话,后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我愿意。”杨芸突然说道,玄素观是中州门派,她本来也可以拒绝征调令的。

    “好。”那男人微微颔首,将跟前的账簿重新翻过了一页,记下了一笔,又拉开了桌下的抽屉,取出了一支竹签,递给了杨芸,“请姑娘前往此地,以竹签为凭。”

    杨芸抱拳道了一声谢,又向其他几人抱拳道:“诸位,我这就赴征调令去了,还请保重。”

    “师妹请保重。”肖成业抱拳还礼。

    “师妹,此物给你,兴许能够派上用场。”重伤在身的李瑟有些有气无力,他取出一枚小剑形制的铜制配饰,递给了杨芸,“虽然不是什么贵重法器,但是关键时刻,兴许还能挡上一挡。”

    杨芸也不推辞,收过了法器,向李瑟道了一声谢,便匆匆离去了。

    “我伤重在身,实有不便,还请见谅。”李瑟向着男人微微欠身。

    “无妨。”男人也并不气恼,李瑟的情况有目共睹,他倒是看向了林远,“琼林宗那边似乎还没有收到征调令,麻烦你带着征调令去一趟吧。”

    林远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若是带着征调令回了宗门,把这个命令一宣布,那不得被自家的师兄弟姐妹给骂死?这可是个担骂名的任务,但是他又怎么能拒绝少纯府呢?

    “不如我去吧?”林远还在迟疑之间,姚阡陌却已然开口说道,“林师兄将征调令带去自家师门,多少是个得罪人的事情,由我来做,也免得林师兄不好做人。”

    林远一愣,心中刚腾起几分对姚阡陌的亲近之情,就又被他给压了下去——这个家伙可是自己找那宝贝的竞争对手,他肯定是自觉无望,所以想借机粘着自己,好跟着自己沾沾光!

    林远想到此处,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哦,那这样说来小兄弟是要接这征调令了?”那男人倒是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姚阡陌,微微颔首,眼前这个青年生得好看,身姿挺拔,虽然修为奇低,但是难得却是有心,尤其是修为这么低还敢接征调令,至少在气概上已经让他很是喜欢了。

    “这……”姚阡陌沉吟着,他看了一眼林远,露出了几分迟疑的色彩来,又咬了咬牙,一副横下心来的模样道,“我愿意。”

    “哈哈,好。”那男人爽朗一笑,记下一笔,也取出了一支竹签递给了姚阡陌,又取出了一支镀金的竹签递给姚阡陌,“镀金的这支就劳烦你交给琼林宗夏宗主,另外一支便是你的凭信,你将征调令传给琼林宗之后,自己便凭着这凭信去往相应地点。”

    “是。”姚阡陌颔首,向肖成业与李瑟辞行,又看向林远道,“林师兄,我不知晓琼林宗的位置,劳烦你给我带带路吧?”

    林远的嘴角抽了抽,心中已经将姚阡陌骂了几十遍,却还是不得不堆出笑脸,应承了几声,又与肖成业辞行,才和姚阡陌离开了少纯府,出了阳城郡城,往西而去。

    “师兄,你说那个宝贝,我们还有希望吗?”出了郡城,姚阡陌就鬼鬼祟祟地说道。

    林远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这我哪里知道?现在接了征调令,在事情完结之前,哪来的时间回牛角沟?与其惦记你那宝贝,不如想想怎么活命吧!”

    “啊,原来师兄是挂念我的安危啊。”姚阡陌露出了一副惊喜的色彩来,他一手捻住了衣角,面颊微微有些泛红,“想不到师兄这么关心我,我……心中是真的很欢喜呢。”

    姚阡陌说着话,音调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林远看着姚阡陌那一副忸怩的小女儿姿态,也不由得一愣,旋即有些莫名地觉得……这姚阡陌生得是真的好看,如果真是一个女子那该是多好……

    林远也不禁脸颊有些微热,但是他很快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如果不是姚阡陌就在自己跟前,他当真想要抽自己两个大耳光子,自己的脑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奇怪起来了。

    姚阡陌笑眯眯地看着林远那面颊微红的样子,耳畔响起了青霜有些嫌弃的声音:“公子,你要是肯去风月之地,只怕肯定是红遍神州的优伶,哪怕明知你是男人,也还是会有数不尽的男人知男而上——啧啧啧,说不定还有一些女子,也愿意拜倒在公子裙下呢。”

    姚阡陌不说话,只是拍了拍腰间的玉佩,使得青霜愈发有些懊恼地说道:“怎么,就许你做得,我说不得了?公子,你做人真是不厚道。”

    姚阡陌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将系带挂在手里,如同风车一样将玉佩转了起来。

    “姚阡陌,你个王八蛋!”青霜发出了一阵大骂,“老娘……呕……真是……呕……瞎了……”

    青霜的声音消失了,姚阡陌这才心满意足地将玉佩重新挂好,林远有些诧异地看着姚阡陌,试探问道:“姚师弟,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心情有些愉悦。”姚阡陌眯着眼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银牙,此去说不定就能够见到拿你当石头问路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多少就有些愉悦呢。

    少纯府内,那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送走了肖成业和李瑟,回到了自己一直站立的位置上,双手笼在袖中,眯着眼,看着院子里,不说话。

    “老不死的,你不觉得那个姚阡陌和林远都怪怪的吗,他们大老远跑牛角沟那种穷山沟做什么?”倏然,桌下钻出了一个身影,看起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是唇红齿白,一双乌黑的眼里满是灵气,煞是可爱。

    男人探手在孩童的头上敲了一记,发出了“砰”的声响,冷冷道:“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便将你的头壳都拧下来。”

    少年撇了撇嘴,他翻着方才做记录的账簿,有些鄙夷地说道:“啧,看起来这个牛角沟也是九婴冥煞的一处眠穴,那个怪东西就是鬼胎了——总算是又找到了一处,还被莫名其妙地破解了。”

    “还是要过去确认一下,免得留下什么后患。”男人说道。

    “好,我知道了,真是劳碌命……”

    孩童刚刚蹦下了地,却被男人叫住。

    “牛角沟那边让魅瑚和怜月去就好,他们办事,我还是信得过的。”男人顿了顿,“你去跟踪肖成业。”

    “跟踪他,做什么?”孩童有些狐疑。

    “那个鬼胎以他们六人的修为都不是对手。”男人淡淡说道,“我仔细观察过,肖成业是唯一一个沾染上了鬼胎气息的人,只有他跟鬼胎交过手。哪怕他报告中所写是昏迷之后不知何人斩除了鬼胎,但是以他的修为,不可能独自一人迎战鬼胎还能在鬼胎的手里活下来,他一定是有所隐瞒——不是隐瞒了自己的一些情况,就是隐瞒了其他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无论哪一种,你都要把真相给我弄清楚了,我不想在处理九婴冥煞的时候背后有根刺。”

    “使唤起小爷来你倒是不客气。”少年嘟囔着,身形骤然消失,只有一个细微得难以察觉的黑点,迅速地向着少纯府外游弋而去,就像是一条游鱼一样灵活。

    待那黑点消失之后,那男人的目光才落在了那客商的身上,他走到了这名客商的跟前,微微探手按住了客商的灵台,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亥天君……是你吗?”

第十六章 登门拜访

    琼林宗是由沙州少纯府辑录的小正门派,位于阳城郡西三十里的琼林山上,全宗上下连带仆役统共一百余口人,宗主夏平是位修为为上师的平妖士,修为虽然算不得当世拔尖,但是在这仅有琼林宗一个宗门的阳城郡却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远并不是夏平的弟子,而是夏平师弟,掌律长老何淡的关门弟子,虽然年轻,但是在琼林宗里的辈分却是不低,是琼林的三代弟子,尽管姚阡陌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够看出林远有什么能够被当做关门弟子的资本——林远并不出色,资质在小正门派里顶多算是尚可,至于心性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但是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姚阡陌也不会非要在里面去搅合,人各有所爱嘛。

    在三代弟子里,林远的处境其实相当尴尬,因为在他之上,还有一位比他入门早两年的师姐,是夏平的关门弟子,唐茹。唐茹虽然比林远早两年入门,但是年岁却还是要比林远小上一些,修为却又偏偏比林远高上一筹不止,可以确证的消息是唐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主师,但是由于唐茹很少下山行走,所以战斗力如何是众说纷纭。

    但是无论怎么说,唐茹的光芒足以掩盖所有同代弟子,这也使得林远在门内的处境尤其尴尬,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唐茹与林远做些比较,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林远心中对唐茹难免有些怨恨。

    三代弟子往下的四代弟子则又要弱上一大截,五代弟子就不需要提了,都是一些才入门的童子,大多都还在学习如何吐纳调息,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能够摸着。

    姚阡陌与林远一边前往琼林宗,一边打探着琼林宗的消息,林远倒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反正都是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倒是都如实告知了姚阡陌。

    “唐茹师姐多大年岁了?”姚阡陌有些讶异地问道,对这个唐茹有些感兴趣。

    “她……”林远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姚阡陌又在自己心口捅了一刀,“她今年十九。”

    “啊,这位唐茹师姐真是天资卓绝。”姚阡陌惊声赞叹道,他旋即看到了林远面色不佳,随即又补充道,“师兄天资也是一般,她不过是因为入门早,所以比师兄修为深厚一些罢了,再过些年岁,师兄想必就能超过她了。”

    一个小正门派,出现了一个十九岁的主师,这的确是一件颇有趣味的事情——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中正上游的门派往上,十九岁的主师虽然不是说遍地都是,但是若是十九岁还达不到主师的水准,日后又没有什么惊艳的际遇,那就铁定与门内精英无缘了。

    林远懒得再理会姚阡陌,这个人不仅给自己带来霉运,还处处说些扎心窝子的话,实在让他难受,还好姚阡陌也识趣,没有再纠缠着林远说些扎心窝子的话了。

    两人无言前进,不复多时,便已经到达了琼林山下。

    琼林宗作为一个小正门派,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该有的姿态却还是端足了的,山门下的汉白玉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琼林宗”三字,一条用条石垒砌而起的山道,犹如一条巨蟒一般,顺着山麓的走向,曲曲折折地在苍翠的群山之间若隐若现。

    半山腰处便有亭台楼阁从林间显露出一角,在琼林山北麓,则可以见到一片连绵的建筑群,虽然比起那些中正、大正门派动辄占据几条山麓的建筑群来说已然是寒酸,但是对于容纳琼林宗的百余人来说,却已然是绰绰有余了。

    穿过山门,沿着山道前行,不复多时,便又见到了第二道山门,第二道山门依然是汉白玉的牌坊,左右所镌刻的文字是对琼林宗的赞誉,看落款处的印章,是由多年前的阳城郡太守所书写的。

    牌坊旁又立了一块石碑,上面镌刻铭文,述说了该牌坊题字始末,却说是那位太守大人在职之时,琼林宗为保一方太平,浴血奋战,那位太守大人感念于此,所以题字感恩,后来那位大人凭借治理阳城有功,先是调职沙州,而后调职金州,最后入朝为官,心中依然念及琼林宗云云。

    姚阡陌微微笑了笑,若是那位太守大人当真还念及琼林宗,此刻这牌坊上的铭文就不是他做太守时候的题字了。琼林宗借此自抬身价,倒也不是什么恶事,不曾伤天害理,谁还能管得着不成?

    穿过了第二道山门,山路便骤然陡峭了起来,一步步台阶就好似是天梯似的,垂直上下,难于攀登,林远这等走惯了的,上下依然如履平地,反倒是姚阡陌,走了一阵,就唉声叹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走一会便要哀嚎一声:“师兄,怎么还没到啊?”

    林远嫌弃姚阡陌实在有些烦人,开始的时候他还要随口敷衍一句“快要到了”,到了后来连理都懒得理会姚阡陌。

    又走了约摸两三里地,第三道山门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这第三道山门看起来远没有前两道山门气派,所用石料都已经风化严重,石柱上的雕花都有些模糊不清,看起来应当是琼林宗初立之时的山门,之前的两道山门则是琼林宗扩建而成的。

    山门下有两名年轻弟子守卫,一见林远便齐齐喊了一声“小师叔”,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姚阡陌的脸上时,都不禁愣在了当场,目光有些发直。

    姚阡陌嫣然一笑,微微侧身,咬着下唇,面颊微红,一手捻着鬓发,满是娇羞地轻声说道:“两位师兄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姚阡陌是用自己的嗓音说的,虽然温厚,但是却可以断定乃是男声,那两名弟子脸上的表情旋即便变得丰富了起来,先是震惊,而后对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最后渐渐地变成了困惑之中夹杂一丝懊恼和嫌恶。

    林远看着姚阡陌那熟练的动作,心中更觉气恼,这个人一看就是惯犯,只怕平时就免不了装女人讨好有些特殊癖好的人欢心,想想实在恶心。

    林远想到此处,便不由自主地与姚阡陌拉开了几步的距离,才看向那两名弟子道:“这位客人是代少纯府来传达一些讯息的,我带他去会客堂,你们去一人找到掌门师伯,劳烦他过来一趟。”

    “是,小师叔。”一名弟子应了一声,向着山门内跑去,一边奔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姚阡陌,似乎依然不敢相信姚阡陌是个男人。

    林远带着姚阡陌穿过了山门,向着会客堂走去,途中与不少弟子杂役相遇,那些弟子、杂役一见姚阡陌,多少都有些愣神,年长的还好,知道自持,有些看起来不过几岁大的孩子却是很是好奇地凑到了姚阡陌的跟前,一直跟着姚阡陌,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

    姚阡陌倒也不气恼,他笑眯眯地从袖中取出了一些糖果,分给了到了跟前的孩子,也不开口,他可不想给这些小孩子留下一些心理阴影,免得日后他们见到了心仪的女子,想起今日的遭遇来最终迟疑不决,以至于错过了一桩好姻缘,这个罪过他可是担不起的。

    “去去去,一边去,凑什么热闹。”林远挥了挥袖子,将那些小孩子轰开,推开了会客堂的门,吩咐在会客堂的杂役,“备上几份茶水,掌门师伯稍后便会到,兴许还会有其他人也赶到。”

    杂役应了一声,便准备茶水去了。

    姚阡陌入了会客堂,那些孩子知晓他们进不得,但是却也没散去,而是在门外探出一个个小脑袋,看着姚阡陌,交头接耳地说着“这个姐姐怎么生得这么好看”一类的话语。

    姚阡陌捡了客席坐下,从杂役手里接过了茶水,轻轻道了一声谢,微微抿了一口,又轻声赞叹说道:“果然不愧是《太纯志异录》榜上有名的门派,这茶水都如此好喝。”

    林远拿鼻孔哼了一声,你这样的旁门当然是没有见识的,他曾经随同师父拜访过一个中正门派,那茶水的价值又要贵上不少——什么时候琼林宗能升格到中正,朝廷每年供养的茶叶也就能提高一个品秩了。

    姚阡陌默默地啜茶,林远则看着姚阡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怨气有所缓解,又过了片刻,便有一名看起来约摸六十来岁,鹤发童颜的老人步入了会客堂中,那老人面容清癯,身姿挺拔,虽然看起来有些上了年岁,但是却并不会给人衰朽之感,反倒是如同古松,苍劲万分。

    那些小孩一见了老人便顿时识趣地一哄而散,姚阡陌顿时也知晓来者是谁,起身向着步入的老人见礼道:“晚辈旁门姚阡陌,见过前辈。”

    “小友多礼了。”夏平踏入屋中,拂袖关门,还了半礼,入了主位,示意姚阡陌落座,自己也才跟着坐下,这才说道,“林远说小友有替少纯府传讯,不知是什么讯息?”

    姚阡陌这才取出了那支签子,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夏平:“前辈请。”

    夏平一眼扫过了那签子,神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眉头紧锁在了一起,他作为阳城郡的地头蛇,有征调令的话按理来说应该第一个通知他,但是此刻反倒是由人代为传讯,这少纯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能是征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了有夏平和琼林宗?

    这未免有些太没有道理了。

    夏平有心想要让姚阡陌解释一二,但是他又摸不清姚阡陌根脚,只是代为传讯,一无所知,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少纯府的意志,所以他也不便再开口,而是笑道:“老夫收到了,有劳小友专程跑这一趟了。这一路奔波,委实辛苦,今日天色已晚,小友不妨在琼林宗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下山,如何?”

    夏平的话语正中姚阡陌下怀,因为他也不推辞,抱拳道:“多谢夏掌门美意,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第十七章 传闻爱好者

    琼林宗客房在琼林山后山,与琼林宗弟子住处相隔还是有些距离,依然是由林远带姚阡陌前往的。

    林远将姚阡陌带到了客房,吩咐了负责客房的两名杂役照顾好姚阡陌的衣食起居之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恰巧这两日琼林宗并无客人造访,客房很是清静,姚阡陌也乐见于此,告了谢便在其中一名杂役的引领下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打扫得很是干净整洁,一应的生活用具也颇是齐全,他才进门将外罩的长衫解下,另外一名杂役便送来了温水、毛巾:“贵客若是要洗浴的话还请提前告知我们一声,我们好为贵客备好热水。稍晚片刻,我们会送来晚餐,贵客若是有什么忌口喜好,但说无妨,琼林宗虽然家业不大,但是却也不敢怠慢贵客。”

    “两位先生说哪里话,客气了。”姚阡陌笑着应承,“但凭两位先生安排就是,我没有什么需求。”

    那两人这才躬身告辞退出,姚阡陌这才转身洗了一把脸,又慢慢地擦洗了双手,方才放下毛巾,刚刚坐下,那两名杂役便已经提着食盒出现在了门口,两副食盒,总计八层,那杂役将食盒层层打开,将食盒中的晚餐取出,一一摆在了桌上,统共十二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做得颇为精致,摆盘精美,一看便是出自大厨之手。

    姚阡陌也不禁有些咋舌,估摸着是琼林宗还没跟林远问过自己底细吧,这待遇实在是有些超过他的预期了。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来为贵客送热水,收拾碗碟,不知贵客认为时间是否合适?”一名杂役问道。

    “那就有劳了。”

    姚阡陌微微颔首,等杂役离开,在桌旁坐了下来,还没动筷青霜就“咯咯”地笑着开口道:“公子辛辛苦苦坑蒙拐骗那么多次都未必能够骗到吃喝,这次倒好,连口都不用开,冤大头就自己送上门了。”

    “哎,夏掌门看我面相,就知晓我老实可亲,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才厚待我吧。”姚阡陌言之凿凿,“可惜,有人就享受不了咯。”

    “呵,也不知晓是哪个没良心的毁了我的肉身。”青霜冷笑一声,微恼道。

    姚阡陌耸了耸肩:“都快成魃的肉体,留着作甚?也不知晓,当初有的人到底是驾驭自家的肉身,还是被自家的肉身驾驭哟。”

    青霜冷哼了一声,玉佩安静了下去。

    姚阡陌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晚餐,打了个呵欠,用一道送来的淡盐水漱过口,又搬了一张椅子到空旷的客房院子里,在院中那株盛开的槐树之下躺了下来,仰望着漫天繁星,安静万分。

    过了一会,那两名杂役便担着热水,提着食盒来到了客房,先是将浴桶中倒好了温水,调好了冷热,又收拾好碗碟,才唤了一声躺着的姚阡陌:“贵客若是洗漱好了,直接唤我们一声就是,我们就在院子门口的佣人房里歇着。”

    “有劳两位,今夜两位就先歇着吧,明早再收拾也不迟。”姚阡陌客客气气地说道。

    那两名杂役对视了一眼,沉吟道:“既然贵客如此吩咐,那我们明早再来收拾。”

    两名杂役微微欠身见礼便退下了。

    姚阡陌回到屋内,这才发现屋内的桌上虽然撤去了先前的碗碟,却又换上了四碟精致的糕点,他不禁摇了摇头,脱去了衣物挂好,才将自己浸在了热水之中。

    “公子,你是在诱惑我吗?”青霜笑眯眯地站在了浴桶外,看着被热气缭绕的姚阡陌,若不是她那一身鲜红的血衣,这场面看起来倒是有些香艳。

    姚阡陌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道:“有什么感觉?”

    青霜撇了撇嘴,颇是不满地答道:“与那个鬼胎一战,我也元气大伤,公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姚阡陌不说话。

    青霜歪着头,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不过那个夏老儿身上有股不一般的气息。”

    青霜低头看了一眼仿佛陷入了沉睡中的姚阡陌,继续说了下去:“那气息好似是鬼物的,但是却又有些不像,但是可以肯定不是妖物的,若有若无。夏老儿好歹是个上师,我不敢太过分,所以也没能探个清楚。”

    姚阡陌点了点头。

    “公子可有什么发现?”青霜笑眯眯地问道。

    姚阡陌的实力在同龄人里的确是一等一的强,在青霜看来,应当在少师巅峰到太师下游之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姚阡陌的感知却又是一等一的迟钝,与他的修为大大的不合,别说是少师顶修为应有的感知水平了,就算是上师顶的感知水平,姚阡陌也不见得能够达到。

    所以在多数时候都需要青霜代替他对周围进行感知,以避免潜藏的危险,她是为了讽刺姚阡陌才故意问这么一句。

    姚阡陌摇头叹息道:“哎,厉鬼心毒,女人嘴毒,女厉鬼是毒上加毒啊。”

    “瞧公子这话说得,女厉鬼这么毒,那把女厉鬼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可不是万毒之王了?”

    “那叫邪不压正。”姚阡陌一脸正气地答道。

    青霜不禁咋舌赞叹:“我觉得公子应当在自己的脸上刻下四个字——”

    “绝色无双?”

    “呸,是厚颜无耻。”青霜狠狠啐了一口,有些气恼,自己的语速应当再快一些,不给姚阡陌插嘴的余地。

    姚阡陌大笑了几声,青霜却蓦地抬起头看向窗外,身形随之消失不见。

    姚阡陌会意,慢慢地起身,微微运气蒸干了身上水分,批上了干净衣物,到了窗边,猛地将窗户一拉,顿时便见到了一名少年正探手戳向窗户——

    那少年万万没有想到窗户会在此时被拉开,他顿时僵立在原地,面颊瞬间变得一片绯红,就像是熟透了的螃蟹一样的。

    姚阡陌斜倚着窗,双手环抱在了胸前,眯着眼笑着,轻声说道:“怎么,想要偷看我洗澡么?”

    那少年的脸顿时更红了,他目光躲闪地看向自己的脚尖,想跑却又双腿发软,想说话辩解几句,却又只是喉头不断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来吧,一起洗个鸳鸯浴。”姚阡陌伸出了手,“我可很是喜欢少男的。”

    那少年一愣,这才蓦地发现只披着外套的姚阡陌露出了健壮的胸膛,那分明是个男子的胸膛——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姚阡陌伸出来的手,顿时一屁股摔倒在地,仓皇向后退去。

    姚阡陌看着少年那一副惊慌不定的神情,顿时觉得万分有趣,青霜也在他耳畔笑出了声:“公子,你看你把人家给吓得。”

    姚阡陌无辜地耸了耸肩,才看向那少年轻声道:“进屋坐吧,不然我可就要向夏掌门告状了。”

    那少年顿时就真的流下了泪水来——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之前有事没能看到同门口中所说的那个绝世美人姐姐,便想着来偷偷看上一眼,也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容颜,怎么那么多人说了这么久都不带厌烦的,结果没曾想好巧不巧地撞上了人家正在洗浴,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

    这可怎么是好?

    进了这屋子,只怕是羊入虎口,但是若是不进,这个人告诉了掌门师祖,他只怕是要挨罚的——掌门师祖惩罚起人来可是一等一的严厉,他却要如何办是好?

    姚阡陌看着那少年眼中竟是有了泪花打转,也是一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别怕,我不是那种人,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放心。”

    少年抹了抹眼角,撇着嘴,心想难道谁还会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是么?

    “那你在外面等着,在院子说话,总不用怕了吧?”姚阡陌看出了少年的心思,实在有些头疼,跟那些心思一个比一个复杂,心态一个比一个古怪的人打交道打得太多,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如何跟这些真真尚属纯善的年轻人打交道了,惯用的方式非但没有用,反倒是吓人得很。

    那少年这才安心不少。

    姚阡陌取了一碟点心,又抄起了两张椅子来到了院中,躺在了椅子上,示意少年坐下,又示意少年尝尝点心,自己也取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粉糯,馅儿弹牙有嚼劲,层次分明,就是对于姚阡陌的口味来说有些偏甜了。

    那少年看了一眼点心,没敢吃,谁知道那里面是不是有迷药一类的东西,要是吃了,今晚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呢。他战战兢兢地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浑身的肌肉都僵硬得紧,就像是石像一样。

    姚阡陌也没有再试图宽慰少年,而是说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少年一听就又差点哭起来,这问名字是个什么意思嘛,是要去告状吗?

    姚阡陌有些尴尬,这陌生人之间的寒暄,不就是从问名字开始的吗?

    青霜欢快地笑了起来:“公子,你可真是聪明得紧呢!”

    姚阡陌轻轻咳了两声,才说道:“那个啥……不说就不说吧,我这个人最喜欢听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不如你跟我讲讲琼林宗这些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少年一愣:“奇怪的事情?”

    姚阡陌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师姐,听说她的亵衣总是莫名其妙失踪,算不算?”少年瞪大了眼睛问道。

    姚阡陌捏着下颌,这……似乎应该不算吧?

    姚阡陌清了清嗓子:“你继续说啊,还有没有其他的。”

    少年想了想,才又试探着说道:“我听一个师兄说,后山半夜时分,总会有个虚无的身影到处飘荡,但是师伯他们曾经去探查过,并没有找到那什么虚无的身影。”

    虚无的身影?

    鬼物?

    “青霜。”他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

    “公子一张嘴,丫鬟跑断腿。”青霜嘀咕了一声,如果是探查鬼物的话,那的确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我先过去查探查探,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

    “我……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道红光?”那少年突然开口,一脸困惑。

    姚阡陌一脸茫然:“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第十八章 九婴冥煞

    少年也有些迷糊,他本来就修为低微,加上心中惊慌,所以也没有多想,以为当真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反倒是姚阡陌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倒是个有福缘的,虽然表面上没看出来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单从他能感知到隐匿了身形的青霜离开,就约略可以推测出,这个少年至少对鬼物较为敏感,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少年应当是有着善观阴物的双眼。

    “那你可曾去过后山?”姚阡陌问道。

    少年从姚阡陌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更多让他害怕的色彩,他连忙摇头摆手,道:“我胆子很小的,根本不敢过去。”

    姚阡陌点了点头:“那可还有其他的传闻怪事?”

    少年咬着唇,仔细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姚阡陌也没有再逼问这少年,这少年一看就是个没心思的,想必也不知道多少事情,所以他笑着摆了摆手道:“好吧,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那少年听到姚阡陌此话,顿时如蒙大赦一般的,“噌”的一声就站起了身,急匆匆地告辞,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姚阡陌看着少年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的背影,笑意愈甚,蓦地有些怀念起自己少年时光来,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

    姚阡陌站起身,将吃剩下的点心和椅子搬回了屋内,青霜还没有回来,他觉得有些无聊,便在屋内的书架上翻找了一本道书,很是闲散地翻阅了起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青霜终于回到了屋内,姚阡陌抬起头,看了一眼青霜,才发现青霜的脸色有些难看。

    “吃瘪了?”

    青霜轻轻“哼”了一声,道:“吃瘪倒不至于,但是那个地方让我觉得有些邪门。”

    “一个厉鬼,说某个地方邪门,有趣。”姚阡陌放下了道书,“说说看,怎么个邪门法?”

    “有种很特殊的气息,和夏老儿身上的气息有些类似,非人非妖,非鬼非魔,处处都让人觉得别扭,但是就是说不出到哪是哪儿别扭,这才是最别扭的地方。”

    青霜一连用了三个“别扭”,让姚阡陌都觉得有些别扭了起来。

    “非人非妖,非鬼非魔?”姚阡陌轻声重复。

    人妖鬼魔,是神州大地的四种生命形态,其中人与妖是两族,鬼与魔是两归——人妖的区别是天生的,与他们的血统相关,是自然形成的种族,彼此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鬼与魔则与种族无关,鬼是生命死后,本该消散的魂魄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消散,滞留在世间,所形成的一种诡异的生命形态;而魔则是人或者妖在活着的时候,被一种称为魔瘴的浊气所感染而形成了另外一种特殊生命形态。

    人妖鬼魔,神州大地上所有有着智慧的生灵都可以归入这四个字的界定之中,但是现在青霜却说有一种非人非妖,非鬼非魔的气息存在,这自然让姚阡陌难免会有些讶异。

    “有意思。”姚阡陌站起了身,“还有其他发现吗?”

    青霜沉吟了片刻,才有些迟疑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并不是很确信。”

    “你只管说就是了,若是说错了,又不会掌你的嘴,怕什么?”

    “你倒是掌我的嘴试试看?”青霜冷笑了两声,道:“在那边的时候,我总觉得那里好像还有个鬼物一样……但是我却没能找到他到底在哪。”

    “你没被他发现吧?”姚阡陌问道。

    “应该没有。”青霜摇头,和姚阡陌相反,她的感知水平远胜于修为水平,所以一般而言,只要修为差距不是太大,她能够感知对方,对方却未必能够察觉到她,“若是被发现了,应该不会这么顺利地就回来。”

    “嗯。”姚阡陌点了点头,“看起来,应当是那位正主了。”

    “对了,我隐隐感觉到的那个鬼物也很奇怪。”青霜补充道,“虽然没能找到他,但是我总觉得那鬼物的气息和夏老儿身上的鬼物气息有些相近,但是却又不完全一样……”

    姚阡陌闻言沉吟片刻:“我知晓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青霜问道。

    “接下来?”姚阡陌嘴角一挑,掀开了被子,躺了上去,又拍了拍自己身边,“自然是睡觉了。”

    青霜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去找个少不更事的琼林宗女弟子,兴许还来得及骗到人家芳心。”

    姚阡陌哈哈一笑,一拂袖,熄了屋内蜡烛,整个人缓缓倒下,闭上了眼睛。

    以他的修为,其实对睡眠的需求已经很低了,所谓的休息,不过也是要骗人耳目罢了,至少不能让人对他的修为有太多的怀疑。

    他和林远来琼林宗这一趟,本意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林远身后的那只手,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有意外之喜——林远身后的那个人,和夏平身后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同一方势力姚阡陌不好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琼林宗隐藏着的秘密不会小。

    非人非妖,非鬼非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知晓的那些存在呢?

    不过姚阡陌现在并不太关心琼林宗、夏平如何,至少目前夏平和琼林宗的表现似乎表明他们与地气异动一事应该没有什么关联。所以姚阡陌并不打算现在就追查琼林宗,还是先将九婴冥煞的问题解决,从当中理出一点线头来,才更便于将这纠缠在一起的诸多乱麻抽丝剥茧,一点点地分离开来。

    九婴冥煞,有九个眠穴,每个眠穴之中一只鬼胎,共九只鬼胎。

    牛角沟邵先云被人利用,自身成为了布局之人的炉鼎却不自知,好在晚澜是个狠角色,先是自尽让鬼胎不能顺利落地,而后又化为厉鬼毁了眠穴,将邵先云魂魄拘出制成伥鬼,鬼胎发育再度停滞,逼得幕后黑手不得不派遣人手去帮助邵先云,却又因为眠穴被毁,只能强行将鬼胎封入晚澜体内,导致鬼胎成熟时间远远迟于预计计划。

    也正是因为晚澜此举导致的时间差,才会让姚阡陌发觉地气异动,进一步发觉九婴冥煞之局,而如果他所料不错,金州少纯府调动等事情也都是因为金州少纯府发现了九婴冥煞的布局,为了找到其他八处眠穴,八个鬼胎,不得不为。

    虽然姚阡陌也不知道九婴冥煞之局到底是何人所布,但是姚阡陌却对此人的动机很感兴趣——九婴冥煞与鬼胎极其类似,但是不同的是,鬼胎终究是在真正意义上的母体中孕育出来的,而冥煞则是以鬼胎所凝聚的玄阴之气为母体孕育而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地精灵。

    鬼胎因为有血缘上的父母,所以对其他魂魄天然排斥,亲和自身父母的魂魄,容易在胎儿还未形成自身魂魄时被自身父母的魂魄占据,就此以鲜活肉身盛放腐朽魂魄,沦为鬼胎。

    而冥煞则因为是精纯之气凝聚而成,所以其实对所有的魂魄都天然排斥,它具有自己的某种意识,并不愿意成为魂魄的载体,而是按照其形成的特殊意志行事。

    所以九婴冥煞虽然是一种极其耗费时间心力的布局,但是对于布局之人来说,却未必就有什么大利益,因为没有人能够确保自己就一定能够操纵得了九婴冥煞。

    据姚阡陌所知,在有限的几次九婴冥煞的成功案例之中,都没有人成功操纵九婴冥煞,但是失控的九婴冥煞却都造成了不小的灾害——布局之人只是因为对世道不满,所以想要以这个方法,来报复世间吗?

    姚阡陌也有些拿不准。

    “公子,门外有人。”青霜的声音突然响起。

    姚阡陌瞑目不应,他并不认为会是什么棘手的人物,能够被青霜发觉,就应当不会是幕后之人,他也没有必要专门去应对,专心装睡就是了。

    又过了片刻,青霜又说道:“公子,那人走了。”

    “嗯。”姚阡陌这才轻轻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侧卧着。

    “公子……”青霜只有一颗脑袋压在了姚阡陌的肩头,那画面着实有些骇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姚阡陌抬手,随意地揉了揉青霜的头:“别问,问就是找死,死了好给你吃。”

    青霜有些气恼地咬牙,消失不见了。

    对于这位公子,她也是所知甚少,只知晓他来历绝对不寻常,这世上虽然有不少的天才,但是能如公子这般,在这等年纪,便有着顶尖少师,或者太师下游修为的,不敢说绝无仅有,但是至少也是万里无一的存在。

    但是这位公子却籍籍无名,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位公子才是个阴谋家,在谋算着一桩天大的阴谋——但是偏偏他的所作所为,又让青霜没法这么认为。

    当初她还是被困在自己肉身中的厉鬼时,与姚阡陌一战,差点把姚阡陌活活打死,她战败之后原本以为自己必定要被打得魂飞魄散,却不曾想公子只是将她那具已经沾满了煞气的肉身毁去,反倒是用了那块安魂抚怨玉收纳了她的魂魄,将她身上的怨念阴气一点点安抚洗去,变得极为精纯,让她灵识得以从无尽杀念之中清醒过来,还与她签订了驱驭之道的契约——她为他所驱使,但是他死后肉身为她的口粮。

    如果只是对她如此倒也罢了,她随着他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不少的事情,这位公子有时虽然说话行事看似荒诞不经,但是最终却都还是在情理之中,并无任何大过,除了自己的来历与真实目的之外,也没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青霜才愈发看不透这位公子来——他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盘算,为什么要如此隐藏自己呢?

    青霜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烦躁了,姚阡陌却恰到好处地拍了拍玉佩,柔声说道:“别多想,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在。”

    就是因为你才头痛啊。

    青霜有些幽怨地想道,却依然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心。

第十九章 凭依

    次日清晨,姚阡陌方才穿好衣物,拉开房门,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杂役便端了热水毛巾来。

    姚阡陌道了谢,洗漱完毕,杂役又奉上了早餐,等姚阡陌用完早餐后,才道:“贵客,掌门有请。”

    “哎呀,怎么不早说,让前辈久候,晚辈实在是失礼了。”姚阡陌故作惊慌地起身,在杂役的带领下前往了会客堂。

    今日会客堂比昨天就要多出几人来,除了夏平之外,还有一名须发皆白,神色倨傲的老人,林远就站在那老人身后,那老人应当便是林远的师父何淡。

    而在夏平的身边则伺立着一名抱剑的女子,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容貌虽然寻常,但是精气神却很是旺盛,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些时间,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林远所说的天才师姐唐茹——只不过她的神情有些淡漠,就好像是对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名中年男人和老者,他们的身份姚阡陌就无从猜测了。

    “小友昨夜休息得可好?”夏平笑问道,他昨夜倒是去“看望”过姚阡陌,倒是没有觉得姚阡陌有什么异常。

    “实在是太好了,晚辈出身旁门,还是头一次吃得如此之好,住得如此之好,实在是让晚辈受宠若惊。”姚阡陌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夏平很是受用地一笑,强忍笑意道:“略尽地主之谊而已,粗茶淡饭,小友不必挂在心上。”

    夏平又与姚阡陌寒暄了几句才转入正题道:“小友,我们昨日所收的征调令上的安排,乃是我琼林宗所有在册平妖士前往玉桂山,不知道小友的征调令是去往何处?”

    姚阡陌倒是不奇怪夏平会知道自己有征调令,夏平私下里不仔细问问林远才是怪事,他当即便回答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是前往玉桂山。”

    “哦?”夏平捻须而笑,“那小友若是不弃,与我们一同前往玉桂山,路上也好有个伴,如何?”

    姚阡陌当然是一副求之不得的神情,与琼林宗共同行事,也的确对他有利,他更没有拒绝的必要。

    “既然如此,还请小友多指教了。”夏平和蔼一笑,“诸位同门,此事既然已经定下,也请各位同门即刻开始准备吧,我们午时便出发前往玉桂山。”

    夏平说完,众人便各自散去,只有林远在夏平的吩咐下作陪姚阡陌,让林远陪着姚阡陌到处转转,林远的嘴角也不禁得微微抽了抽,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愿,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林远什么都还没有说,姚阡陌就已经主动凑上前来,很是亲近地说道:“林师兄,还请林师兄多多指教啊。”

    林远只觉心绪犹如潮水一般波澜起伏,他看着姚阡陌那张脸,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活活撕裂而开——他非但没有甩开这个灾星,怎么还跟这个灾星待得越来越久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等到自己与这个灾星彻底割裂那一刻,说不定也都已经被霉运给染透了。

    “离我远点,少得寸进尺。”林远避让开了几步,说道,“我跟你不熟。”

    姚阡陌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林师兄,夏前辈让你陪我四处转转,你不愿意吗?”

    林远刚想说不愿意,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门口走进来的那个身影,眼珠子一转,顿时便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姚师弟,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到处转,是我也要去收拾收拾行李,才能跟大家伙一起上路,孙非病,来,你替我带着这位姚阡陌师弟在门派内四处转一转。”

    姚阡陌扭头看向了那个走入门来的身影,那人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色彩来——那可不正是昨夜想来偷窥的少年么?

    孙非病脸色发白,嘴唇和双腿一阵哆嗦,心想自己是触了什么霉头,师尊来让自己把会客堂的茶水茶盏收拾了,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一个差事?

    孙非病看着林远逃之夭夭的身影,欲哭无泪,姚阡陌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笑道:“孙师弟,有劳了。”

    “师叔,岂敢岂敢!”孙非病连忙摆手,林远的辈分是他师叔,林远称呼姚阡陌为师弟,他也只能跟着称呼姚阡陌为师叔。

    “那就烦请你带着我到处转一转了。”姚阡陌也不纠结。

    孙非病苦着脸,硬着头皮带着姚阡陌在琼林宗内四处转悠。

    首先去的便是正殿前广场,此刻因为正是清早时分,许多弟子正在前广场进行早课,二三十名稍显稚嫩的童子在几名有些年岁的老人的指点下,一丝不苟地练习着一些诸如步法、指法一类的基本功,再大一些的,则基本都是两两捉对,彼此攻防对练,一旁则站立有旁观同门,互相探讨,一轮拆招结束之后,又所有人聚集在一起,重演复盘,研习其中得失。

    从弟子门人培养上来看,琼林宗的确算是下了功夫的,一个小正门派,能够从太纯府得到的供养和人才供应是有限的,他们如果想要跻身中正之列,单凭一两个捡漏得到的好种子是难以实现的,再强的强者都会有寿终正寝的一天,如果后备人才无法保持延续性的话,终将因为后力不足而被淘汰。

    琼林宗在这一点上的确是值得称道,他们现在所欠缺的就是一个时机——只要他们寄予厚望的唐茹能够跻身少师之列,后续弟子不出现大规模的纰漏的话,琼林宗升格为中正是迟早的事情,由此得到金州少纯府的供养,弟子招揽范围大大扩大,凭借他们已经成熟的弟子培养体系,迅速成长起来,稳固自身地位,在中正门派之中立足不算是什么难事。

    巧的是,姚阡陌也在广场上看到了唐茹的身影。

    唐茹正在教导几名少年用剑,她没有用她之前抱在怀里那把剑,而是拿了一截树枝,握在手里,与那几名少年一一拆招,将一步步拆解得颇为细致,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将其中一些奥妙说给那些晚辈听。

    “那位便是唐茹师姐吧?”姚阡陌驻足问道。

    “是唐师姑。”孙非病答道,他看了一眼姚阡陌,觉得若是唐师姑的脸蛋能有姚阡陌这般好看就好了,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人怕她了。

    “请恕在下冒昧,据我所知,琼林宗擅长的符法一道,这位唐师姑看起来修的似乎是兵锋?”姚阡陌问道。

    太纯府将修士的修行途径大致分为了六个方向,称为四凭和两依,四凭指的是符法、兵锋、驱驭、遁甲,两依则是青囊和扶乩。

    符法指符箓和术法一道,都是通过各种方式调用天地灵气进行攻击,只是载体不同,因为归为一道,比如李瑟就是符法一道的修者。

    兵锋虽然也会借用天地灵气,但是主修兵锋一道的修士则更强调对自身的淬炼,其攻击方式很少会以法术的形式显现,看起来更像是凡人的游侠,肖成业就是兵锋一道的修者。

    驱驭则是更为奇诡的一道,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驱使、驾驭其他生灵为自己作战,自己则为其提供支援,姚阡陌与青霜订下的血契,便属于驱驭一道。

    遁甲一道的独特之处则在于他们的手段需要种种介质的互相配合,这些介质一旦启动,就不需要修者再额外提供灵力的支撑,这一点是符法一道所不能做到的,因此又独成一家。

    以上四道都主要应用于正面战斗之中,因此合称为四凭。

    青囊一道则主修医术,钻研各种医药毒物,虽然正面作战能力较弱,但是在后方支援上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扶乩一道则主攻风水占卜,望风观气,料敌机先,同样很难在正面战斗中得以发挥,却能够在事前做好诸多准备,以免万一。

    这两道因此又合称为两依。

    六道虽然在方向上有着明确的划分,但是修者一般也不会只盯着其中一个方向修行,毕竟六道其实也各有相通,只是关系远近罢了,比如符法与扶乩,驱驭与遁甲,兵锋与青囊的许多宗旨都是相近的,而修行遁甲的修士也往往会研习扶乩,对于遁甲大有裨益,所以修者虽然有主攻方向,但是实际上却还是每道多少都会一些,至少得有些基本的了解。

    但是一个门派则往往会有其侧重,大正门派建派时间较长,有足够的时间沉淀积累,门内弟子众多,因此分支繁杂,所以各道均有发展不足为奇。

    但是这琼林宗却只不过是一个小正门派,琼林宗主流的符法传承目前都尚未取得较高的成就,在所有符法流派中都没有一席之地,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代主修的反而是琼林宗并不专长的兵锋,这的确是有些怪异的事情。

    “这……”孙非病也是一愣,他之前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唐师姑是那样天才的人物,修行自然是极好的,至于修行什么,为什么这样修行,哪里是他能够管的?

    “哈哈,我就随口问问,莫要介意。”姚阡陌见孙非病也答不上来,笑着说道,便继续跟着孙非病前行,与孙非病说些闲话,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趁着孙非病不注意的时候瞥向唐茹,希望能够从唐茹教的剑招里看出一些端倪来。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唐茹教的本来就只是一些入门的招式,还是唐茹有意隐藏,姚阡陌并没有能够看出什么端倪来,反倒是他方才准备不再去看唐茹,便只见唐茹笑着放下了手里树枝,而后将笑容一敛,冷着脸大踏步地向着姚阡陌走来。

    青霜在姚阡陌耳畔笑了起来:“咯咯咯,公子,我猜她会说,公子这般好看的人物何必这么偷偷看奴家呢,想要看,光明正大地看就是了——公子,你说对不对?”

第二十章 奉劝

    孙非病一见到唐茹走来,顿时便不禁心中一紧——这位师姑他也打过一些交道,虽然知晓师姑为人如何,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愿与唐茹有太多的接触,因为那总会让他莫名地有些害怕。

    唐茹到了姚阡陌的跟前,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姚阡陌一阵,才点头说道:“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好看,只可惜只是平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姚阡陌挠了挠下颌,也不气恼,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唐师姐谬赞了。”

    孙非病扭过了头去,不愿与唐茹的目光有所接触。

    “我劝你一句,不要和林远一样,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与其想这些歪门邪道,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修行上,提高自身修为才是正道。”

    “师姐说得是。”姚阡陌双手笼在袖中,笑容可掬。

    唐茹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孙非病这才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珠,还没有说话,姚阡陌就笑问道:“怎么,你很怕你这位师姑吗?”

    孙非病被看穿了心思,脸一红,却又不愿意承认,摇头道:“没有的事情,客人不要妄自猜测,让师姑听到了不好。”

    姚阡陌“哈哈”一笑:“接下来带我去后山转转?”

    一听到后山,孙非病的眉头就不禁得一挑,问道:“客人真的对后山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是啊,我最喜欢听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听说了便心痒难耐,想要去看个究竟。”

    孙非病迟疑了片刻,想了想后山虽然有些传闻,但是其实也不是什么禁地,因此也就没有拒绝,带着姚阡陌从山间狭道出发,很快便来到了后山。

    琼林宗后山与前山相比则几乎是未曾开发过的区域,茂密的森林将整片山脊彻底覆盖,行走在林间便如同置身于黄昏时分一般的昏暗,只有几缕被分隔而开的光束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洒落下来,使得林间道路隐约可见。

    这后山倒是一处清幽的地方,很适合一人独处。

    姚阡陌漫步在山间,耳畔又响起了青霜的声音:“主人,我便是在这附近感受到的那古怪气息。”

    姚阡陌随之驻足,他想要看远,视线却被茂密的树林与昏暗的光线所阻挡,哪怕他修为不俗,也不过只能看清方圆数十丈的东西,再远一些也无能为力了。

    “客人怎么了?”孙非病见姚阡陌蓦地驻足,转身问道。

    “此地可真是揽胜之地啊。”姚阡陌笑着赞誉。

    孙非病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但是随着他回想了某些事情,浑身的肌肉不自禁地紧绷了起来,他战战兢兢地看了姚阡陌一眼,才说道:“是啊,所以平日里门内不少弟子都来附近赏景,虽然见不到,相互呼喊一声却还是都能听到的。”

    姚阡陌似笑非笑地看着孙非病,那波光流转的双眸看得孙非病浑身发毛,冷汗又涔涔地从额头浸了出来,他突然有些怀念起唐茹来了,唐茹师姑哪怕再吓人,但是至少说话都是讲理的,也不至于如此啊。

    姚阡陌又驻足了片刻,才摆了摆手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孙非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急匆匆地带着姚阡陌回到了前山会客堂,又仔细问过了姚阡陌还有没有其他需求,见姚阡陌没了之后,才终于找到了借口离去。

    姚阡陌一人坐在会客堂里,端着孙非病走之前送来的茶水,慢慢地饮啜着,青霜实在没有忍住,问道:“公子,你可看出了些什么来?”

    “嗯,想要看出些东西来势必要登上山顶,居高临下,俯瞰全局说不定还能看出些什么门道来,现在,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姚阡陌以心声回答道,“不过唯一确信的是,那里有个阵法,将后山里隔出了一块来,若是不知道怎么个走法,只怕是进不去的,所以你找不到你说的那个鬼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也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公子我的感知之迟钝你又不是不知晓。”姚阡陌放下了茶盏,倏然饶有兴味地将目光落在了会客堂中所悬着的那副祖师像上。

    祖师像上所画的是一名麻衣的清癯中年男人,气度看起来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看一旁的题字,这个男人就是琼林宗的开山祖师。

    姚阡陌不禁得微微眯了眯眼,托起了自己的下颌。

    “公子,怎么了?”

    “我在想,琼林宗背后是谁,为什么有人会选择林远当投石问路的石头,以林远的修为,去当那颗石头,可就是石沉大海,有去无回的局面了。”

    青霜闻言一时也答不上来,只是她隐约觉察到了姚阡陌似乎对此有些欢喜,就好像是很喜欢见到这个局面一样的——来了,公子的拿手好戏,浑水摸鱼。

    “听到了哦。”姚阡陌以心声言语,“你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腹诽。”

    “那也没有白纸黑字货真价实。”青霜没有隔断自己心声,自然也是因为就没有想着要瞒着姚阡陌,倒不如说,她这就是想给姚阡陌听的。

    “哎,想我姚阡陌英雄一世,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反骨叛逆的侍女,真是我做人失败啊。”姚阡陌悠悠叹息了一声,目光还是从那副画卷上收了回来,在别人的地盘也不好随意走动,因此坐在原地瞑目养神。

    姚阡陌这一座便坐到了日中时分,林远来到了会客堂,招呼上了姚阡陌,到了琼林宗前广场。

    此时的琼林宗前广场已经聚集起了一支大概四十来人的队伍,其中多是中年,青年模样的人看起来不过区区四五人而已——毕竟琼林宗是个小正门派,弟子天资都稍差,能够有资格在青年时代便入列平妖士的弟子还是屈指可数,大多数都要等到了一定年纪才能凭借着时间的积累成为平妖士。

    “出发吧。”见人已到齐,夏平便招呼了一声所有人上路。

    下山的路上这支队伍便形成了几个不同的集体,如以夏平和何淡这样的实权派的人物聚集在一起,而一些明显年长一辈的老人又聚集在一起,另外一些与夏平应当同辈却没有能够掌握实权的人又聚集在一起,林远等则是青年弟子们聚集在了一起——除了那个唐茹。

    唐茹一个人抱着她的那口剑独自走在队伍的最后,对于自己的落单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只是默默地走着路,不紧不慢地,恰到好处地压在队尾,就好似是一名专业断后的人员一样。

    姚阡陌看了一眼唐茹,又看了一眼身边与其他青年弟子相谈甚欢的林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看起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位天才似乎很不合群,而林远这拨人也似乎并不准备去讨好巴结唐茹,不过就以唐茹之前跟姚阡陌说的那几句话来看,即便是想要讨好,只怕也是自找没趣的事情。

    姚阡陌笑眯眯地跟在青年人之中,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左顾右盼两眼,有人跟他说话,他又态度极其友好地应对,说些极其得体的话,让那几名青年都很是喜欢。

    到了山脚下,姚阡陌便见到了山门口早已备好马匹,每一匹马看起来都颇为精壮,虽然称不上什么神骏千里驹,但是也都是一些好马。

    修士单凭自己的脚程固然是比骑马快上不少,但是奈何的却是修为不够的修士,单凭脚程是支撑不住长途跋涉的,还没有等赶到目的地,就已经真气耗尽,不得不强行留下修行纳气,重新补充,算上这重新纳气的时间来,低修为的修士,速度反倒不如骑马来得快。

    琼林宗是小正,可拿不出什么能够充当交通工具的法器来,门下弟子修为又普遍不高,因此备上马匹是不得不为之的办法。

    夏平吩咐人给队伍人员人人分配了马匹,姚阡陌牵着自己分到的马,又瞥了唐茹一眼,才蓦地发现唐茹依然抱剑,并没有牵马。

    “姚师弟,你似乎对唐师姐很是感兴趣啊?”林远这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姚阡陌好几次偷瞥唐茹,心情蓦地有些愉悦。

    “有吗?”姚阡陌反问。

    林远可不管姚阡陌是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说道:“师弟,要不然这样,你与师姐同行,如何?”

    姚阡陌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林远已经向夏平禀报道:“掌门师伯,姚师弟希望能够与唐师姐同行,他有些修行上的问题正好请教唐师姐,因此请弟子来征询师伯意见。”

    夏平看了一眼林远,又看了看姚阡陌,最后目光又落在了唐茹的身上,而后才缓缓地将目光收回,沉吟了片刻,说道:“小友若是愿意与茹儿同行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夏平挥了挥手,示意唐茹来到自己跟前,才将唐茹拉到了一边无人的地方,小声与唐茹说道:“茹儿,那姚阡陌有意与你随行,未必就存了什么好心思,好在他修为不高,你足以自保,也不需要太过介怀,只要他言语不出格,便任由他折腾去吧。”

    唐茹皱了皱眉,扭头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姚阡陌,然后有些嫌恶地答道:“弟子遵命。”

    夏平又想了想,才说道:“林远与姚阡陌相处多一些,对姚阡陌比你了解,我便让他与你们同行。”

    远处正喜笑颜开的林远突然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二十一章 作茧自缚

    姚阡陌一定是老天派给自己的灾星。

    林远走在前往玉桂山的路上,身边跟着个笑颜如花的姚阡陌,身后是抱剑如同死人一样,没有个好脸的唐茹,心中叫苦不迭,欲哭无泪。

    他终于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词——作茧自缚。

    什么叫作茧自缚,他这就叫作茧自缚——如果他不是因为想要甩开姚阡陌这个灾星,他就不会向夏平提出那个建议,如果他不提出那个建议,他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到底,都是姚阡陌的错,如果他不是一个灾星的话,自己又怎么会想要甩开他呢?

    如果可以的话,林远是真的不愿意和唐茹走在一起,尤其是还加上了一个姚阡陌。

    其实唐茹与整个琼林宗的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就唐茹那么天性冷淡,修行成狂的人,能跟人有什么大矛盾?唐茹真要跟人有矛盾,那也就是她说话不好听,一直垮着脸,就好似是别人都欠她的,总是一副说教的口吻。

    所以在众人眼中唐茹自然越来越难以亲近——可以这样说,在三代弟子里,没有一个是与唐茹亲近的,哪怕是女弟子或者是夏平的其他嫡传弟子,也都是如此。

    但是除了这些,唐茹在其他方面跟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冲突,哪怕人们提起唐茹来多少都有些不喜欢,但是真要谈怨恨,除了林远其实是没有什么人有的。

    林远对唐茹的怨恨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直被唐茹压着一头,更因为他曾经试图攀附过唐茹,想要与唐茹把关系拉得紧密一些,开始的时候唐茹倒是一如既往地对他有礼却淡漠,而他则硬着头皮很是坚持了一阵子,直到有一天,唐茹很直白地与他说道:“师弟与其耗费心思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如多花些时间在修行上,才算是靠得住。”

    林远从那以后就一直对唐茹是敬而远之的,能不接近就不接近,能不说一个字就不说一个字,但是却终究还是沦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

    灾星降世啊。

    林远扫了一眼姚阡陌,罪魁祸首却对自己造成的灾难视而不见,他反倒是骑着马,与徒步而行的唐茹并排前进,小声问道:“唐师姐,你怎的不骑马呢?”

    唐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大意是示意自己听到了,只是不想作答。

    此中细节林远是知晓的,唐茹从不骑马——别说是骑马了,唐茹甚至是连车都很少坐,因为唐茹一旦使用车马这类东西,她会犯晕,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毛病。所以唐茹虽然修为在同代弟子中不低,但是论起出门远游的经验来,却的确是少得有些可怜,连林远都比不上——要不是因为玉桂山距离琼林宗并不算远,唐茹要怎么按时到达玉桂山都是一个大问题。

    唐茹生性要强,要唐茹亲口承认这一点,那可比杀了唐茹还难受,所以唐茹只摇头不作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哎哟,公子您终于吃瘪了,我还以为公子这张脸,可以吃遍天底下所有的怀春少女呢。”青霜幸灾乐祸。

    姚阡陌眯眯眼一笑,又微微策马,到了林远的身边,问道:“师兄,你之前向夏前辈那般建议,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林远一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埋头走路的唐茹,发现唐茹似乎并没有听到姚阡陌的话,才将脸一板,低声道:“你在瞎说什么,什么建议……”

    “诶,师兄,你是不是想独吞那个宝物?”姚阡陌说道。

    林远一怔,又偷瞥了唐茹一眼,见并无异样,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再乱说一个字……”

    “我去跟唐师姐说说。”姚阡陌刚想要转身,就被林远一把抓住。

    “姚师弟,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开个玩笑而已嘛。”林远堆笑道。

    姚阡陌笑眯眯地打量着林远,才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那个宝物的信息你是不是用什么消息换的啊?”

    林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哪怕一闪即逝,却还是被姚阡陌捕捉到了。

    果然如此。

    姚阡陌一直很怀疑林远的消息来源,而另外一个疑点就是林远凭什么认为他的消息是没有问题的——一个宝物,为什么他会认为对方会将宝物拱手相让,林远虽然有些利欲熏心,但是终究不是傻子。

    除非是他用了一个对方想要得到的东西作为交换——而这也还不够,自己的东西没有到手之前,对对方的信任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姚阡陌认为林远只给出了他掌握的一半消息,他得手之后再交出另外一半。

    可惜林远不知道的是,他给出的一半消息就足够了,他手中拿捏的另外一半其实已经无足轻重了,所以干脆就被拿去当了投石问路的石头。

    而姚阡陌之所以敢做出这个猜测,就是因为他发现琼林宗也隐藏着一些秘密,琼林宗存世这么多年来,那些秘密总归是有心人能够发觉的,其中恐怕更免不了直接关联者,因此从林远这里套取一些情报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不要血口喷人。”林远有些恼火地说道。

    姚阡陌摆了摆手:“我就是顺口说说,师兄不要挂怀。”

    他自然不会去逼问那消息是什么,他可不希望自己暴露得太早——先将九婴冥煞的大麻烦处理完了,他再好好地陪那些藏在暗中的人玩耍玩耍,只希望暗中藏着的人不要太让人失望才是。

    林远冷哼了一声,拉开了与姚阡陌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对这个修为并不高的陌生的师弟也感到了几分畏惧和惶恐——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总是能被看穿一样的,让他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

    三人就这样分成了三截,就像只是同路而行的陌生人一样,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到了黄昏时分,三人到了一处村镇,寻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姚阡陌将马匹交给店家牵到马房去喂草后,自己便先回房了。

    “公子,你说那个唐茹是不是个怪人?”青霜问道,“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的,也不嫌憋闷么?”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多嘴?”姚阡陌笑骂道。

    “公子,天底下人人都说得我多嘴,唯独你最没有脸说这句话。”青霜冷哼了一声。

    姚阡陌轻笑了几声,又独坐了一会,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谁?”姚阡陌问道。

    “我。”一个字,也不提名字,还好姚阡陌听出来了,这是唐茹的声音。

    唐茹找自己?

    “哎哟,原来这小丫头是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亲近公子,私下里可是忍不住了呢。”青霜取笑了起来。

    姚阡陌打开了门,只见唐茹抱剑站在门口,她向着姚阡陌微微颔首道:“方便进屋说话吗?”

    “自然是方便的,就怕师姐不乐意。”姚阡陌侧身,让出了路来,等唐茹进入了屋中,才将门关上,后背贴住了房门,笑眯眯说道,“师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唐茹看了林远一眼,说道:“你是什么人?”

    姚阡陌抬手捏住了自己的下颌,有些没有想到唐茹会这么单刀直入,他歪着头,想了一会,才说道:“旁门姚阡陌。”

    “师承呢?”

    “旁门主师,宋天和。”

    唐茹眉头微微一皱:“你和给林远消息的人是什么关系?”

    “啊?”姚阡陌一愣。

    “哎哟,这小妮子藏得真深,我可没看出来她居然早就知道了。”青霜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她不便现身,她当真想要搬一把椅子,捧一把瓜子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大戏,那是真的有趣,“这小妮子不好对付啊,公子你招架得住吗?”

    “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没必要藏着掖着。”唐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她目光直视着姚阡陌,“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现在我们把话说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有什么掰扯不清的,以至于生死相向。”

    姚阡陌愣愣地看着唐茹,目光落在了唐茹怀里抱着的剑上,他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满是不确定地说道:“那……我该叫什么,师姐你教教我?”

    唐茹的眉头又挑了挑,姚阡陌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也有她的顾忌。

    唐茹突然觉得有些憋屈,她习惯了直来直去,突然一拳打在姚阡陌这软绵绵的棉花上,一点力道也没有,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师姐,我这里有平妖令,要不您仔细查验查验?”姚阡陌取出了平妖令,一脸委屈,递给了唐茹,“师姐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去少纯府查验一下,调出太纯府名录,那里面对我的记载很是详细。”

    唐茹扫过了那平妖令,看着上面记载的信息,蓦地一愣,抬头看着姚阡陌的脸:“你是女人?”

    姚阡陌咳了两声:“等我晋升佐师的时候,我一定让他们改正。”

    唐茹点了点头,站起身,什么都没有说,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等唐茹离开之后,姚阡陌才关上了门,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了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怎么,腿软了?”青霜笑眯眯地坐了下来,拿起了桌上摆着的瓜子,嗑了起来。

    “真是个鬼精灵鬼精灵的小姑娘,想要诈我。”姚阡陌撇了撇嘴,“不过她居然早就知道林远的事情,却一直隐而不发,这个琼林宗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第二十二章 旁门作风

    唐茹的确没有听到姚阡陌和林远的对话。

    但是她察觉到了姚阡陌和林远之间的对话让林远有些慌乱,而且让林远很警惕自己,生怕自己察觉。

    所以唐茹猜测姚阡陌和林远谈的应该就是那件事,这一点从林远和姚阡陌之间的关系有些诡异也得到了印证。

    因此唐茹才会想着去试探姚阡陌,她希望能够从姚阡陌的口中套出一些话来,但是姚阡陌却让她的计划落到了空处,这让唐茹多少有些气恼。

    她既气恼自己的冲动沉不住气,也气恼姚阡陌的狡猾奸险,更气恼林远的三心二意——分明是琼林宗的弟子,居然把琼林宗的一些秘密告诉外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没有实证,她早就一剑捅在林远的心窝里了。

    唐茹很清楚林远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她愈发不明白——你想要更强的实力,你把那些耗费在经营上的心思花在修行上不就行了吗,她又不是没有提醒过他,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回到自己房中,唐茹气呼呼地摔上了门,扑在了床上,紧紧抱着被子,撇着嘴,神情满是委屈。

    但是唐茹很快就从这份失落和沮丧中缓过了劲来,她开始今天的功课——吐纳调息。

    “真是个勤奋的孩子。”姚阡陌推开了窗,探出头去,他感受到了天地间灵气开始流向唐茹的房间,也知道唐茹开始调息,他很好奇唐茹的调息能够坚持多久——那是一份极其枯燥极其无聊的重复性工作,很是磨人。

    姚阡陌开始默默地计时,却没有想到这一计时就是整整一宿,直到第二日的天明时分,唐茹才停止调息,过来敲了敲姚阡陌的门,叫姚阡陌起床准备出发,又去敲了敲隔壁林远的门。

    洗漱完在楼下用过简单的早餐后,三人再度上路,依然是与昨日一般的诡异,各走各的。

    到了黄昏时分,三人便到达了玉桂山山脚下。

    此时的玉桂山山脚下虽然不是人山人海,但是也可以说是人流如潮了,远远地便可以见到一片通明的灯火,绵延不定,随着帐篷蜿蜒约摸一里左右,整个玉桂山营地少说也聚集了有好几千号人,只怕是整个沙州少纯府的辖境内的平妖士差不多都到了。

    姚阡陌看着那座并不算高,甚至有些低矮的小山丘,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不由得微微收敛。

    那就是玉桂山。

    “好重的……怨念。”哪怕是青霜语气也微微有些颤抖。

    姚阡陌点了点头。

    这里就是九婴冥煞的另外一个眠穴。

    与邵先云的相比,这个眠穴里沉睡的那个鬼胎恐怕是成熟落地,在眠穴里已经温养成形,如果不是布局人要以这些鬼胎作为土壤去培养那只冥煞,这只鬼胎早就已经离开了眠穴,在此地横行无忌了。

    “呼,终于到了。”林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姚阡陌和唐茹,却只见两人俱是一副凝重色彩,心中虽然有些困惑,但是却也没有开口去问,而是继续前行,姚阡陌和唐茹也跟了上来。

    片刻过后,三人便到了那片营地附近,营地附近有着身着制式玄衣,衣服左臂上用红色丝线绣的一个“金”字的男女守卫,他们都是金州少纯府的直属府士。

    一名满脸笑容,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向着三人拱手道:“沙州少纯府府宰陈松多谢三位应邀而来。”

    姚阡陌和林远下马还礼,林远递上了自己的平妖令,陈松这才笑道:“原来是琼林宗的义士,令师已经率人驻扎而下,我这便吩咐人带几位过去。”

    “我就不用了。”姚阡陌递上了自己的征调令,他又不是琼林宗的弟子,现在唐茹对他很是戒备,暂且还是先远离一些的好,免得唐茹只顾着戒备自己,忘了正事了。

    “哦?”陈松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姚阡陌的征调令,看向姚阡陌的目光就很是诧异了,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勉强缓过了神来,“旁门的义士另有一处营地,我这便安排人手带你过去。”

    “多谢府宰大人。”姚阡陌拱手。

    九大少纯府的领袖是九天君,但是九天君不参与少纯府的管理运作,九天君更像是对实力的认可,是一种名誉的头衔。

    真正负责九大少纯府运作事务的是府正,府正下设府丞,府丞下则是八司的主管,称为郎中。

    再下一级各州少纯府的主管称为府宰,各郡少纯府的主管则称为府佐,直接向府宰负责,再下级的办事人员则分为府吏和府士,其中府吏主要负责府内事务,偏向文职,而府士则负责府外事务,经常需要前往现场,偏向武职,但是事实上府吏和府士之间并没有明显界限,人员往往会根据需求来回调动,所以一般都以府士统称。

    陈松是沙州少纯府的府宰,由他而非是阳城郡府佐亲自出面负责玉桂山的事务,这多少已经表明了玉桂山事态的严重性。

    有府士受了陈松之命,来引姚阡陌前往旁门修士的营地。

    旁门修士的营地距离营地入口有些距离,途中经过了一些宗门的营地,姚阡陌随便扫过一眼,便可以见到宗门营地里的人员都极有规律地呆在各自的帐篷附近,只有少数人因为需要在外行走,颇为安静。

    到了旁门营地附近,整个气象便随之一变,不少人在外活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还有几人产生了争执,正在争吵,差一点就要动手的,整个营地更是与“安静”二字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那名给姚阡陌带路的府士神色有些难看。

    旁门虽然也是符合煌朝规矩的修行门路,但是旁门修士也有着“难缠鬼”的美誉——三正门派出身的修士,在太纯府规矩之外还有自家宗门的规矩限制,行事多少要顾虑对自家宗门产生的影响,一旦他们行事坏了煌朝朝廷的规矩,很可能就影响太纯府对宗门的评定,进而影响到自家宗门所能得到的供养。

    但是旁门从来没有这个顾虑——反正他们本来就没有太纯府的供养,所以只要不迈入左道乃至外道的范围,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谁能拿他们怎么着?

    尤其是有些自身本事出众的旁门平妖士更是如此——比如那个臭名昭著的任纵横,就是旁门出身,年龄也不过就二十多岁,修为已经是少师中下的水平,修为破入太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这个人平妖的时候从来不按照太纯府对妖的评定来进行,什么可服可驱可诛,都不存在的,世上的妖只有一种,那就是必诛。

    就因为任纵横这样的作风,导致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最为有名是曾经有一只报仇杀人的妖物,此妖虽然杀人,但是却也没有牵连无辜,杀的也是曾经凌虐她之人,按照太纯府的评定,这种妖物属于可服的范畴。

    但是这只妖物却偏生运气不好,撞上了任纵横——可笑的是那只妖物还试图解释缘由,根本连防备都没有,就被任纵横手起刀落,一击格杀。

    而更不凑巧的是,那只妖物深得一只大妖的喜爱,那只大妖闻讯大怒,找上了任纵横,要将任纵横击杀为其偿命——也是那只大妖实在太过冲动,为了报仇竟然闯入了州府之中,惊动了恰好在府内的一位太师,那位太师接下了那只大妖的攻势,问清缘由后也觉得任纵横的处理也有些不妥,遂找来任纵横问责。

    但是任纵横却反问一句:“太纯府可有哪条明文规定了这类妖物不能诛杀?”

    那位太师愣在当场,那只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下来的大妖气得暴跳如雷,如果不是那位太师觉得任由那大妖在自己面前杀了任纵横不管实在让人寒心,任纵横只怕当场就死无全尸了。

    后来有传闻说,那位太师事后与其他人说,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绝对将眼一闭耳一蒙,装瞎装聋,让任纵横自己死去吧。

    任纵横虽然是旁门的一个极端,但是也多少表明了旁门的行事风格,因此不管是哪级少纯府都不是很愿意与旁门修士打交道,真的是太难缠。

    “就是这里了。”那府士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指了指一头一个孤零零的小帐篷,“那帐篷还无主人,现在就记在阁下的名下了。”

    “多谢。”姚阡陌道了一声谢,也不管其他旁门修士投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目光,从他们之间缓缓穿过,进入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虽小,但是常用的器具还算齐全。

    姚阡陌略微扫了一眼,又微微扬眉看向了帐外,帐外已然是一片喧嚣,沸反盈天,显然姚阡陌的到来使得他们有些按捺不住了。

    “公子,要我去让他们离得远一点吗?”青霜笑嘻嘻地问道。

    “的确是个麻烦,真是失算了啊。”姚阡陌有些头痛,“早知道我应该找个面具戴上的,哎,人生得好看,也是个天大的罪过啊。”

第二十三章 深渊所在,万劫不复

    有很多人对新来到的姚阡陌感兴趣,姚阡陌才进入帐篷不过短短的一刻钟,他就迎来了三拨客人——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都是男人,他们每一个看向姚阡陌的目光都让人有些背心发毛。

    但是他们中绝大多数在知道姚阡陌是个男人之后思量了片刻,都退却了,毕竟男女有别,哪怕眼前这个人生得让多数女人都黯然失色,他们在心理上也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送走了第三拨客人,姚阡陌愈发有些恼火,反倒是青霜一直“嗤嗤”地笑个不听,对于姚阡陌吃瘪这样的事情,她是最乐于见到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情吗?

    当然是没有的了。

    姚阡陌刚刚放下帐篷门帘转过身还没有走出两步,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听说你个娘希匹的是个男人?”

    姚阡陌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一扬,转过身看向那个走入了自己帐篷中的不速之客——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五大三粗的,体格魁梧,一身精壮的肌肉根本无法掩藏,要比姚阡陌高出整整两个头。

    “兄台有何贵干?”姚阡陌的眉眼又垂落了下来,他双手笼在了袖中。

    “你说呢?”那男人“嘿嘿”一笑,他放下了帐篷的门帘,走到了姚阡陌的跟前,舔了舔了嘴唇,双眼之中有一股异样的光彩。

    姚阡陌微微瞑目:“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娘希匹,生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真是可惜了是个男人。”那男人伸手捏住了姚阡陌的下颌,慢慢地将姚阡陌的脸勾得上扬了起来,“不过没关系,想来你也没少干卖屁股的事情,今儿个你跟大爷我好好快活快活,后面的日子大爷我罩着你!”

    “青霜,干活了。”姚阡陌扶额,没办法了。

    “哎,公子,跟这种下三滥的肮脏货动手,可不是脏了我的手么?”青霜满是嫌恶地说道。

    青霜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还是准备动手,只是她刚刚准备显现,就又缩回了玉佩之中,与此同时,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姚师弟,你怎么也来了?”

    姚阡陌看向了门口,只见一名腰间挂着玉笛的蓝衣女子掀开了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赫然正是杨茹。

    杨茹看了那男人一眼,皱了皱眉头,抢过了一步,一把打开了那男人的手,站在了姚阡陌与那男人之间,冷声笑道:“怎么,阁下难道忘了这里是少纯府的治下,明目张胆地行为非作歹之事,不好吧?”

    男人看着杨茹,冷哼了一声,有些悻悻,却又不愿就这么退却,杨茹愈发有些不悦,她蹙眉道:“怎么,还不离开,非要我请府宰大人来看看么?”

    那男人咬了咬牙,这才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帐篷。

    杨茹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姚阡陌,笑道:“我听人说来了一个容颜绝美的青年,就猜到可能是你来了,这边的情况我略有耳闻,所以就来看看你,还好赶上了。怎么样,没事吧?”

    “多谢师姐挂心,没有事的。”姚阡陌微笑着回答,虽然杨茹即便不到他也不会真有什么事情,但是杨茹这份好意他却很是受用。

    “没事就好。”杨茹笑了笑,“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来,不怕过来白白送死的么?”

    “不怕的。”姚阡陌摇头。

    “你啊,有心平妖,维护世间太平是好事,但是也要先护住自己的安危不是?不然平白无故的伤亡,有什么意义?”杨茹有些嗔怪,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塞进了姚阡陌的手里,“但是你来都来了,现在若是离开你的记录不好看,日后对你也难免有些影响。你就先呆着,若是有些轻伤,就吞服这些丹药,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你也莫要嫌弃。”

    “杨师姐,这哪里使得……”姚阡陌推辞。

    “好歹生死与共一场,这么客套是看不起我啊?”杨茹笑骂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来医卜司营地找我,我在那边帮手。”

    杨茹说完就匆匆离去了,姚阡陌无奈,只能笑着将那瓷瓶收入了袖中,又是一份人情,迟早是要还的。

    “这位杨姑娘倒是好心,可惜,一片好心全部白费喂了狗。”青霜微嘲道,对于杨茹这种心思纯善之人,她还是极为钦佩的,所以言语不会有任何不逊,攻击对象自然就只剩下了姚阡陌。

    姚阡陌一脸无辜:“谁叫你本事不济……”

    姚阡陌话还没说完,之前那魁梧汉子就又掀开了帘子走入了帐篷之中,他放下帘子,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有个小娘皮愿意看顾你你就有恃无恐……”

    姚阡陌眼帘微微一抬,汉子只觉一股寒意顿时将自己笼罩,他整个人都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浑身止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姚阡陌慢慢地走到了汉子的身前,一伸手,搭在了汉子的肩头,微微向下一压,汉子的身躯便骤然跪在了姚阡陌的身前。

    姚阡陌低着头,俯瞰着跪在跟前的汉子,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你想要罩着我?”

    冷汗涔涔地从那汉子额头上浸了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都开始抽搐了起来,他想要叫喊,却根本叫喊不出声,他只能无比惶恐地看着姚阡陌,期望姚阡陌能够忌惮太纯府的规矩,不敢对自己下手——他眼中写满了惶恐与不可思议,怎么会,大家不都说他不过是一个使师吗?自己可是主师修为,怎么就这样被一个使师给制服了?

    “太纯府的规矩?”姚阡陌似乎看出了那汉子到底在想着什么,嗤笑了一声,悠悠地说道,“你信不信,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死无全尸,凄惨万分,太纯府却怪不到我头上,甚至还要褒扬我为民除害?”

    那汉子心中“咯噔”一声,想要强行鼓起勇气与姚阡陌对峙,但是却已经是心气彻底丧尽,根本没有那样的勇气。

    “青霜。”姚阡陌轻唤了一声。

    “公子,还要做什么?”青霜撇了撇嘴,“我可不想碰他。”

    “有的人脑子里装的秽念太多,你帮他从生理上戒除戒除,要永久的那种。”姚阡陌笑眯眯地蹲了下来,凑到了那汉子的跟前。

    青霜翻了翻白眼,显现身形,袖中垂下了一缕玄黑的气息,与她周身翻腾的怨念有些相似,却又泾渭分明——那是作为鬼物的本命之物,在生灵为阳气,在鬼物则为阴气。

    那阴气在青霜的操纵之下如同是有灵识的一条小蛇一样,慢慢地延伸到了汉子的手边,从汉子的毛孔之中渗透了进去——刹那之间,那汉子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浑身战栗不止,他体内原本的阴阳平衡被这股渡入体内的阴气所打破,就好似是开了锅一样的,令他痛苦至极。

    “我帮你断了尘念,从今以后,你就可以专心修行了,感不感谢我?”姚阡陌笑问道。

    姚阡陌说完这句话,那汉子便觉得自己身上巨大的压力一松,他终于能够说出话来了,他刚刚想要大喊一声救命,青霜就极其善意地提醒他道:“你觉得,是救你的人来得快,还是我家公子杀你更快呢?”

    那汉子猛地闭上了嘴,旋即疯狂点头,硬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滚吧,这里发生的事情,你要是敢泄露一个字,我保证,你的死法会比你能想象到的都更惨烈。”姚阡陌站起了身,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那其中并没有多少威胁的意味,而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汉子迟疑了好一会,猛地朝着姚阡陌磕了一个响头,才站起身,离开了帐篷,他走出帐篷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声喊道:“从今天起,我看谁敢来烦他!谁来烦他,谁就是跟我铁煊过不去!”

    “中气很足啊,你料没下够?”姚阡陌扭头看向青霜。

    青霜“咯咯”笑了起来,不说话。

    “还不算太笨,至少没蠢到无药可救。”姚阡陌坐了下来,有些百无聊赖地仰头看着帐篷顶,有那个汉子做挡箭牌,至少能够免了他许多的麻烦,他只需要专注应对接下来这个局就行了。

    希望金州少纯府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不需要他插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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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城郡少纯府,最深处的那座原本作为藏书楼的楼阁里,在夜色里掌起了一盏灯。

    那个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正在烛火旁,慢慢地翻阅着一本泛黄的书籍,那书页已经有些脆弱,所以他翻阅的时候很是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不注意便将这本古老的书籍损毁了。

    地面上有一团影子倏然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它如同游鱼一般游弋着,爬上了男人身前的书桌,而后一个唇红齿白,煞是可爱的十二三岁的男童从那团影子之中蹦了出来,他双手一插腰,兴高采烈地朝着那男人大喊道:“老东西,老子回来了!”

    男人没有理会那少年,那少年嘴角一抽,吸了吸鼻子,又大喊道:“老东西,你聋了?”

    男人将翻书的左手慢慢地抬了起来,一扣中指弹出,打在了少年的额头间,发出了“砰”的一声来,使得那少年顿时捂着额头,发出了一阵哀嚎,直嚎得眼泪花都出来了,男人才慢慢收起了书籍,淡淡道:“没大没小。”

    少年撇了撇嘴,冷哼道:“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支使我,你也不看看我才多大年纪?”

    “那个肖成业有什么古怪?”男人问道。

    “嗯,你还别说,真让你说对了,那个肖成业的身上还真有古怪。”少年倒在了桌面上,四仰八叉的。

    “说。”

    “肖成业的修为在……变化。”少年眨了眨眼。

    “变化?”那男人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怎么个变化法?”

    “很不稳定。”少年挠了挠头,“我从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波动上感知,他的气息在波动剧烈的时候几乎有太师中以上的修为水准,但是每当出现这种波动的时候,他都会吞服下一些丹药,将波动压制下去,恢复正常。”

    男人沉吟不语,压制自身修为吗?

    “这可能是某个失传了上古秘术。”少年又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其他的呢?”

    “你查了肖成业的档案没有?”少年没有回答。

    “我自己有计较。”男人避而不答。

    “老东西,你连老子都要瞒!”少年一下又蹦跶了起来,他越想越是气恼,“老子真是瞎了眼,才选了跟你走!”

    男人微微一眨眼,那少年便如同蔫了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道:“其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少年顿了顿,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见男人没有任何的颜色变化,才继续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了玉桂山,我发现那里多了一股怨念。”

    “不是玉桂山眠穴里那一只的?”

    “对,不是。”少年很笃定地回答道,“那一股怨念在强度上虽然比不上玉桂山里那一只,但是我能感觉到,那股怨念在精纯上来说,绝对比玉桂山里那一只要精纯许多。”

    “有契在身?”男人微微蹙眉,能够让这少年察觉却又没有插手的,多半是有契在身的,不然他不至于置之不理。

    “是。”

    “慕容拓擅长的是驱妖,鬼物应当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男人捻了捻下颌,他蓦地一愣,“邵先云的鬼胎就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鬼胎之一,他体内的怨气都被蚕食干净了,说不定,这二者之间有所关联。”

    “我也是这么想的。”少年答道。

    “没有凑近去看个究竟吗?”

    “我……不敢。”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满是诧异地看着少年,能让眼前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说出“不敢”来,那他所面对的压力其实已经可以想象一番了。

    “对方察觉到你所以在警告你?”

    “那倒没有。”少年吞了一口唾沫,他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觉得有些后怕,“在那股怨念附近,有一个深渊一样的存在……我觉得……我要是再敢靠近一步……可能就此万劫不复了。”

第二十四章 剑气贯体

    第二天姚阡陌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早有府士送来了饭菜就放在帐篷外。

    有那个男人做挡箭牌,他这里顿时清静了不少,绝大多数旁门都没有胆子过来,而主师以上的旁门修者,多少都还是勤于修行的。

    姚阡陌打着呵欠出了门,只是他才一出门,就见到了抱剑站在门口的唐茹,和端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与唐茹对视的那个汉子。

    那个汉子一听得背后声响,顿时便站起身,看向姚阡陌,谄媚地笑了笑,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唐师姐,你找我?”姚阡陌直接忽略了那汉子,看向唐茹。

    青霜又欢快地笑了起来。

    唐茹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那里面坐?”姚阡陌侧过身。

    “不必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些话跟你说。”唐茹说着话,也不管姚阡陌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自顾自地转身向外走去。

    “公子,唐姑娘想必是喜欢上你了,要与你说些软绵绵的情话,只是心里臊得慌,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说,所以才要避人耳目呢。”

    姚阡陌懒得理会青霜的嘲笑,只能双手笼在袖中,神色肃穆地跟着唐茹走出了营地。

    二人走到了一处附近无人的开阔草地,唐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眉头微蹙地看着姚阡陌,很是认真地说道:“我还是不信你那天说的话。”

    姚阡陌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逼问人的态度啊,你想要让一个人将隐瞒的实情抖落出来,那无非就是威逼利诱两条路,威逼就是用局势胁迫对方,让对方知道所有的隐瞒都只会让自己落得更坏的下场,而利诱则是让对方知道抖落实情能够取得更多的利益,再不济的,那也是将事实证据逐条分析,寻找到其中的可疑点,让对方百口莫辩,不说出实情根本无法保全自身,哪有这位唐姑娘这样子的?

    “唐师姐,我是真的不知晓你在说什么。”姚阡陌哪怕心中无比想要告诉唐茹这样做有问题,但是却还是得忍着。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唐茹对于姚阡陌的话也毫不意外。

    姚阡陌愈发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还来?

    唐茹说着,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她睁开了眼睛,目光在此刻变得决绝起来。

    “所以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你不要怪我。”

    唐茹言讫,怀中所抱之剑铿然长鸣,划出了一道白虹,骤然悬空而起,剑锋直指姚阡陌,一道道沛然剑意以唐茹为中心,迅速地凛冽而起,就好似是有千百口剑在此刻同时出鞘一样。

    “死,或者显露你的真实修为,你自己选吧。”唐茹说道。

    “唐师姐,这……这玩笑可开不得……”

    姚阡陌见状,也是一愣——这就开始威逼了?

    “思考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唐茹说完,高悬的那一口剑便已经如同一道霹雳一般轰击了下来,一道道细微的紫色的电光环绕着那口剑不断地跃动,发出了一阵“滋啦”的声响。

    姚阡陌顿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营地狂奔过去,一边狂奔,一边大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劫色啦!”

    唐茹听得姚阡陌的呐喊,一愣之后,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羞恼的神情,原本只打算做试探的一剑陡然加速,裹挟着那一道道凛冽剑气紧追姚阡陌背心而去!

    那一剑来得颇快,又是从姚阡陌背心袭来的,对于修为“低微”的姚阡陌来说,自然是无法抵挡,他根本就招架不住,顿时便被那一道道剑气在身上割裂开一道道伤口,更有一道剑气骤然自背心贯入,自心口穿出,姚阡陌随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

    唐茹瞪大了眼睛,她张着嘴,神情有些呆滞。

    过了好久,她才猛地醒悟了过来,快步跑到了姚阡陌的身边,一把抱起了姚阡陌,才发觉方才那一剑是真的将姚阡陌给刺了一个对穿——背心插入,心口穿出,伤口处鲜血狂涌,她才只是将姚阡陌抱起,那鲜血就沾染满了她的双手和衣裙。

    唐茹的双眸里顿时便涌出了泪水来,她神情变得无比慌乱,她没有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是好——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可是自己那一剑也没有尽全力啊,根本也没有想着真的要杀了他,只是做个样子,怎么就……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一剑竟然将他给刺成这样了呢?

    唐茹慌张得不知所措,但是好在她虽然见闻不多,但是却还算机敏,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应该带他去疗伤——少纯府的征调令要做大战的准备,营地必然会配备医卜司的府士,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主修青囊之道的修士,只要求助及时,他也许还能得救。

    唐茹背起了脸色惨白的姚阡陌,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营地,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求援。

    其实都不需要唐茹大喊,她背着姚阡陌回到营地的瞬间,便已经被人察觉,顿时便有少纯府士上前引领唐茹前往医卜司府士的驻地。

    医卜司的少纯府士也都没有想到这大战还没有开打,就有人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尤其是这还是贯穿心口的一剑,看起来就触目惊心。

    好在医卜司的少纯府士也都是久经战阵,他们专司医疗,见过太多的伤势,因此哪怕意外,也还是在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迅速地有人将病床铺好,让唐茹将姚阡陌放在病床上,然后便开始合力诊治,

    而闻讯而来的府宰陈松也开始询问唐茹姚阡陌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对于姚阡陌,陈松的印象也还是很深刻的,毕竟这张脸想要让人忘记实在是太过困难,因此连带着,陈松也记得与姚阡陌一起到来的唐茹,在他看来,唐茹与姚阡陌应当是同伴关系,可能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被唐茹给救了下来。

    但是当陈松听到唐茹亲口说出姚阡陌当胸那一剑是她所刺的时候,陈松顿时张大了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是好——他看了看闭着门帘的帐篷,又看了看眼前低着头,眼里噙着泪的唐茹,只能说道:“此事究竟如何处理,只怕还要等个结果,若是姚小弟能够侥幸不死,那自然是在规矩内,以他的意见为准,但是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只怕就要照章办事了。”

    “晚辈明白,前辈不用为难。”唐茹点了点头,她倒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刺姚阡陌那一剑,毕竟那牵涉的事情就太广了一些,说出来也不见得有人信。

    陈松听唐茹如此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唐茹是沙州少纯府重点关注的青年人才之一,若是唐茹想要武力抗争,他照章办事当然没有什么错,只是多少会有些麻烦,好在唐茹还算是个识大体的,如果真有了什么意外,他也愿意为唐茹争取争取,毕竟区区一个姚阡陌除了脸蛋外对太纯府没有任何的好处,唐茹才是实实在在的未来。

    两人在外等候着,一时无言,片刻过后,夏平却是有些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是收到了陈松派遣的府士送来的消息,才知道自己的关门弟子居然创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祸,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陈松将与唐茹说的话又与夏平说了一遍,夏平看了一眼唐茹,见唐茹点头承认,也自然表示愿意全力协助少纯府,绝不护短枉法。

    几人很是焦急地等待了一阵,终于有一名医卜司的府士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在满是期待的目光中说道:“放心,好在那一剑是擦着心脏过的,没有伤到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依然是重伤在身,只怕很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康复了。”

    听闻此言,三人都不由得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没有死人,这样追究起来,哪怕受罚也不会断了唐茹的前程,至于姚阡陌需要休养一段时间,那根本就不是任何问题,谁还指望一个使师修为的修士能够在大战中翻起什么风浪来吗?

    “他现在如何?”陈松问道。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失血过多,极度虚弱,现在还在昏睡之中。”府士答道。

    陈松微微颔首,才看向夏平道:“夏掌门,唐姑娘就烦请你先带回门中,待姚阡陌醒后,我会再询问他,到时候还请夏掌门配合。”

    “那是自然。”夏平道了一声谢,带着唐茹离开了。

    陈松也还有其他事务,安排了医卜司的府士照顾好姚阡陌,也就离开了。

    那些府士在处理完姚阡陌的伤口之后,便将帐篷的门帘落下,任由姚阡陌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帐篷之中。

    本该昏睡不醒的姚阡陌也在此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好险好险,终于糊弄过去了。

    “公子,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脸都白了。”青霜微嗔。

    姚阡陌笑了笑,那一剑的确不是唐茹刺的,是他自己暗中施力拽了那道剑气一把,才让那剑气贯穿了自己的躯体——不然,他要怎么应对唐茹的那攻势?暴露自己是绝对不能暴露的,一个使师在主师的剑下游刃有余也实在太看不起对方的脑子了。

    他只能先用苦肉计,骗过了唐茹这个一根筋的姑娘再说以后的事情了。

第二十五章 不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愚蠢

    姚阡陌没有能够如愿以偿地得到他所期望的安宁。

    很快在医卜司这边帮忙的杨芸就闻讯专程来探望了姚阡陌一趟,她对唐茹自然免不了有些怨言,但是见姚阡陌只是虚弱并无大恙,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再三叮嘱了姚阡陌好生歇息之后就离去了。

    第二天唐茹就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唐茹终于没有再抱着她那口从不离身的剑。

    已经“醒”过来的姚阡陌有些虚弱地看着一并到来的陈松说道:“不是唐师姐的错,是我想要找唐师姐讨教几招,怕唐师姐手下留情,所以谎报了自己的修为,才导致唐师姐失手的。”

    陈松微微蹙眉不语。

    陪同的夏平松了一口气,唐茹皱起了眉头。

    陈松又询问了几句,在姚阡陌再三表示与唐茹无关,也不追究唐茹责任之后,陈松便告辞离去,夏平也嘱托唐茹道:“茹儿,小友宽厚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他终究是被你所伤,至少在他康复之前,便由你来照顾小友,算是聊表心意吧。”

    夏平又看向姚阡陌道:“小友尽管放心,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孽徒吩咐便是,但凡我琼林宗能够做到的事情,绝不推诿。”

    姚阡陌颔首致谢,夏平便也告辞离开,只留下了唐茹与姚阡陌共处一室。

    姚阡陌的耳畔又响起了青霜欢快的笑声:“公子,你千算万算,可有算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不说实话?”唐茹问道。

    姚阡陌咬了咬下唇,泫然欲泣道:“我一个旁门弟子……哪里惹得起师姐这样的正门弟子,只要我人没事,我就很知足了……”

    唐茹顿时有些气恼,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仗势欺人的人吗?”

    姚阡陌一愣,旋即连忙摆手,万分慌张地说道:“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

    兴许因为动作太大,牵引了伤口,姚阡陌顿时皱着眉,一脸痛苦地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唐茹虽然恼火,但是却还是扶住了姚阡陌,待姚阡陌咳嗽止住之后才说道:“这次算我承你的情,这份情我会还你的,只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该照顾你的自然我会做,过分的要求,你想也别想。”

    “我知晓的。”姚阡陌低下头,弱弱地说道。

    “那你先休息一会吧。”唐茹松开了手,“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唐茹说完便也离开了,姚阡陌这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把唐茹给糊弄过去了。

    “青霜。”

    “我不干。”

    “诶,你怎么能这么拒绝你家公子呢?是你家公子的脸蛋不好看了,还是你家公子的血肉不好吃了?”

    “哼,好吃也要能吃得到口。”青霜冷哼了一声,“那个邵先云的鬼胎是个中途出了意外的半成品,我都不是它的对手,这玉桂山下的鬼胎要这么多平妖士在旁,都还不敢轻易动手,你要我去帮你查探情况,不是羊入虎口?”

    “哎。”姚阡陌有些委屈,“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这么怕死。”

    青霜只冷笑,不言语。

    姚阡陌眨了眨眼,他装作受了伤的确暂时摆脱了唐茹的怀疑,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暂时失去了自由——至少从常理来上讲,这次行动他是不可能参加得了的了,他不便出面的话,那就只有青霜一个人信得过……

    姚阡陌不禁扶额,这下可真是把自己也给坑进去了。

    难啊。

    姚阡陌翻着白眼,微微望天,却有一个人影掀开了帐篷的门帘,走入了帐中,笑着说道:“姚师弟,看你这神态,伤势恢复得倒是不慢啊。”

    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有杨师姐的照料,这伤势怎么可能恢复得慢呢。”

    杨芸笑着啐了一口,她与姚阡陌早有接触,对于姚阡陌的满口胡言习以为常,不愠不恼,上前在床边坐下,抓起了姚阡陌的手腕,略略探脉,才道:“师弟果然正当年轻,伤势已然稳定下来了,静养几日应当便无大碍了。”

    “多谢师姐关心。”

    “对了,你与那唐茹到底是怎么回事?”杨芸眉眼含笑,似乎颇感兴趣。

    姚阡陌一脸茫然:“师姐不知晓的吗,是我与唐师姐……”

    “呸。”杨芸笑骂一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才鬼鬼祟祟地小声说道,“你说的鬼话多半都是假的,是不是那位唐姑娘看上了你的脸蛋,有意……”

    姚阡陌有些哭笑不得,杨芸看起来温婉沉静,却不曾想到私下里倒是挺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传闻的,他连忙否认,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说辞。

    杨芸有些兴味索然地站起了身,只是看神色,多少还是有些怀疑姚阡陌的,只是既然姚阡陌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再追问。

    杨芸告辞离开,姚阡陌才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地翻着眼,觉得这日子真是有些无聊。

    晚些时候唐茹果然又来了,不过她也只是来看了姚阡陌一眼,便准备离开。

    “唐……唐师姐……”就在唐茹走到门口的时候,姚阡陌突然唤了一声,让唐茹皱着眉扭过了头。

    姚阡陌缩了缩脖子,唐茹愈发有些恼火——自己有那么吓人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样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说吧,什么事?”唐茹强压怒火说道。

    “能给我几本书看看吗,我养伤实在有些太过无聊了,连个说话的人没有。”

    “哼,意思是我是鬼咯?”青霜冷哼了一声,“哦,我还真是鬼,公子说话,果然是以诚待人。”

    唐茹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片刻之后,便又回到了帐篷中,给姚阡陌扔下了两本书,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姚阡陌拿起了其中一本,翻开封面,才在扉页上发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入门修行心得与实践。

    姚阡陌差点笑出声来,这哪里是书,这只怕是唐茹的笔记。

    看着挺工整的一个姑娘,这一手字倒是有待商榷。

    姚阡陌略略翻览过一遍唐茹的这本笔记,不时微微颔首,使得青霜也颇是好奇:“公子,这小姑娘的修行心得很是了得吗,让你也如此赞同?”

    “赞同?”姚阡陌合上了笔记,“我的意思是,大抵世上聪明的人各有各的聪明,蠢笨的人却是一样的蠢笨。”

    “十九岁的主师还蠢笨?”青霜有些不屑,“虽然与公子你比不得,但是与绝大多数平妖士比,已经是出类拔萃了吧。”

    “囿于一家,眼光总是放得不够开,太过狭隘。”姚阡陌淡淡说道,“终究还是琼林宗的家底太薄,若是琼林宗有太玄门的家底,这小姑娘现在的修为还会再高出一筹不止。”

    “公子很看好她的资质?”

    “我几时说过她的资质好了?”姚阡陌摇头而笑,“她资质虽然不算差,但是甚至都不曾入中正法眼,只是在琼林宗这样的小正门派才算得上拔尖,要谈好,是绝对算不上的,平庸的资质罢了。”

    “那……”

    “勤终究是有用的。”姚阡陌拿起了第二本书,“依她的修行用功之深,自然能够超过多数资质相仿之人,毕竟在他们还远没有到拼天资的地步。所以她总是告诫其他人多花些心思在修行上,不是什么老生常谈,而是有感而发,只是其他人听不进去罢了。”

    “很少看公子如此评价一个人。”

    “如果她没有那么烦人,就更好了。”

    姚阡陌笑了笑,第二本书也是唐茹的笔记,不过不是修行的体会感悟与实践经验了,而是唐茹整理的一些常识。

    用心倒不坏,只是太拉不下面子了一些。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没有被捶打过的少年们嘛,总是有些骨头的,不是坏事。

    姚阡陌打了一个呵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之中梳理自己自游历开始以来诸多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有个源头,但是他还没有找到他此行的源头,所以他闲暇的时光总是会将手里的一点点蛛丝马迹来回梳理,希望能够从其中寻找到一些线索来。

    可惜,终究还是线索太少。

    不过姚阡陌也并不着急,他不过才开始游历一年时光而已,应该还有些时间才是。

    到了天明时分,府士按时送来了饭菜,待姚阡陌用过了饭菜后检查过了姚阡陌的伤势便离开了,而姚阡陌又枯坐了一会,杨芸如往常一般来探望了姚阡陌,又在姚阡陌要求之下与姚阡陌说了些营地里的动向便离去了。

    到了午后时分,唐茹姗姗来迟,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有些阴云密布,显得心事重重。

    唐茹端了一张椅子,难得地在姚阡陌的身边坐了下来,只是一直不说话。

    始终装着一副提心吊胆模样的姚阡陌终究还是先开了口,他有些试探地问道:“唐师姐?”

    唐茹这才看了姚阡陌一眼,然后她站起了身,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只留下了姚阡陌一脸尴尬地挠了挠下颌。

第二十六章 且随公子打猎去

    “公子,这小姑娘是个什么意思?”青霜问道。

    “有什么话想说,但是觉得还是不说的比较好的意思。”姚阡陌答道。

    青霜想了想:“她还在怀疑你?”

    “理所当然。”姚阡陌很平静地说道,“前日的事情不过是封住了她的口而已,但是却并不能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她冷静下来,仔细去想那些疑点,疑心自然会再起。不过她也算是仔细想过了一遍,所以才没有将话说出口。”

    “公子……”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她想这么多不是一件好事。”姚阡陌笑了笑,“一个十九岁的青年,心思这么重,负重难行远啊。”

    “公子,你才是罪魁祸首吧。”青霜嘟囔道。

    “我只是一个表象而已,我来之前,她不就是已经发现了林远与外人有接触么?为什么一直隐而不发,还不是因为思前想后,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

    “那若是换了公子会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姚阡陌笑了笑,“自然是拿着林远的命去逼问林远了,乱麻就需要快刀斩。”

    “那后果呢?”

    “最差的后果是什么,无非便是林远宁死不从,没有交代那个人的身份,而那个局外人恼怒出手而已——但是你却仔细想想,那个局外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琼林宗?既然如此,是让那个局外人有个万全的准备再出手的好,还是让那个局外人仓促之间动手的比较好?若是那个局外人忍气吞声了,岂不更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没办法从一个死人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了。若是林远招供了,那就可以做个提前的应对,这是不是更好的结局?或者干脆用林远来一套反间计,反过来引那人上当,是不是又更好了几分?”

    青霜不语。

    “凡事多想一想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想太多却又想不周全,就是一件大坏事了。”姚阡陌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总感觉公子意有所指。”

    “专门说给你听的。”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我才不信。”青霜轻哼了一声。

    姚阡陌也不再言语,片刻之后,杨芸也来到了帐篷中。

    “姚师弟,今夜里便要开始行动了,倒是一忙起来,你这边可能就要疏于照顾一些,若是有了什么变故,我也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照顾到你,你务必要有个准备。”杨芸这次来倒没有探望姚阡陌的病情如何,神色郑重地做了一些嘱咐。

    “啊!”姚阡陌坐起了身,他愣了愣,才问道,“师姐,少纯府是怎么安排的?”

    “像你这样的使师都会留守营地,所以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杨芸顿了顿,只是神色依然不轻松,她这么多年也只遇到过三回征调令而已,但是没有哪一回征调令遇到的麻烦能够按照计划解决,多少都会有些意外,所以哪怕使师留守营地,但是是否真的就百分百安全,杨芸心中也没个底,但是她也只能如此安慰姚阡陌,免得姚阡陌过于担忧。

    “那师姐你……”

    “我要随队上山。”杨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我正面作战的实力确实差了一些,但是终究也是一名主师,能够及时救治一些伤员,免得伤亡过重。”

    征调令的目标往往极度凶恶,伤员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治,极大概率最后难逃一死,即便侥幸存活,也往往会留下重伤,所以主修青囊的修士不得不直接跟队,以便在第一时间进行抢救。

    “啊,那师姐你务必要小心啊。”姚阡陌正色道。

    杨芸微微归拢了鬓发,嫣然一笑:“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冒进之人,同行又有上师作为队长带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那就好。对了,师姐你什么时候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杨芸回答道。

    “这么快?”

    “我的队伍是从玉桂山北麓上山搜查,要多走一些距离,所以自然要提前出发。”

    从玉桂山北麓上山搜查?

    姚阡陌闻言不禁蹙眉。

    眠穴是个固定的地点,不会跑路,少纯府的高手应该能够顺藤摸瓜摸到眠穴的地点,按理来说没必要这样张网似的包围搜索,难道……

    少纯府还是没有能够找到眠穴的具体位置,所以才要搜山?

    姚阡陌不禁微微蹙眉,但是如果未曾找到眠穴的具体位置,按理来说应该先按兵不动才是,怎么会如此紧张紧迫?

    还是说少纯府迫于压力,不得不行此险招?他们也察觉九婴冥煞之局了?不对,邵先云那边的眠穴也是九婴冥煞布局之一,少纯府根本就没有察觉,压力不应当如此之大才是……除非少纯府已经发觉了其他的一些眠穴,而且数量不少,所以也才察觉到了九婴冥煞布局,为了尽快调集力量,不得不在条件未成熟的时候就强行破眠穴,尽可能地将各个高手参与多处的战斗之中。

    但是这样没有万全准备的话,平妖士的伤亡只怕……不会太低。

    “姚师弟,你还好吗,是不是伤势又反复了?”杨芸见姚阡陌一脸凝重,以为姚阡陌是伤势反复,关切地问道。

    “师姐,我没事。”姚阡陌缓过神来,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了一道紫底金纹的符箓,递向了杨芸,“我这里有我师父留给我的一道符箓,他说是危机时刻激发可以救人一命,就送给你吧。”

    “这怎么行?”杨芸微微蹙眉,嗔怒道,“那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转赠与我,岂不是辜负了你师父一片好心?”

    “师姐,我师父为人豁达通透,在他看来,救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我也用不上,不如你先借去,若是用不上,日后再还我就是了。”姚阡陌正色道。

    杨芸微微摇头,还想要拒绝,姚阡陌就已经将那道符箓掐住,道:“若是师姐不要,那它也没什么作用,只好撕了算了。”

    杨芸有些哭笑不得,这世上哪里有人这样强迫着人收礼的,但是见姚阡陌那一副坚决模样,杨芸也只能摇头笑道:“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我收下就是,待我回来就还给你。”

    姚阡陌见杨芸收下了符箓才道:“那我就等着杨师姐凯旋了。”

    “就你嘴甜,借你吉言啦。”杨芸小心翼翼地将那符箓收起来,笑着在姚阡陌脸上拧了拧,“待师姐回来,便将自己那小师侄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可是个温柔的小姑娘呢,至少比唐茹姑娘温柔体贴一些。”

    姚阡陌苦着脸:“那若是成了,我岂不是要称呼师姐为师姑了?”

    杨芸大笑了几声:“我走了,你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啊。”

    姚阡陌无奈地看着杨芸走远,相处久了,才知道原来杨芸心性其实也还是颇为活泼——希望她此行能够顺顺利利的,希望少纯府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吧。

    杨芸离开了,姚阡陌没能坐上一会,唐茹就走了进来,她看了姚阡陌一眼,抿了抿嘴唇,才终于哑着嗓子说道:“如果我能回来,你的伤我会负责到底的。”

    唐茹说着顿了顿,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姚阡陌:“若是我没回来,你拿着这枚玉佩去找开原郡唐家,我家里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给你一些补偿也还是能够做到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姚阡陌愣了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将唐茹的玉佩推开。

    唐茹微怔,心中刚觉得眼前的姚阡陌也不是那么讨厌,姚阡陌就已经咧嘴笑道:“还是要唐师姐照顾我才舒服一些。”

    唐茹冷哼了一声,收起了玉佩转身就走。

    姚阡陌摇了摇头,年轻人,火气真大。

    青霜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公子,人家一个小姑娘,好心好意,你就不能好好地与人家说话吗?”

    “哎,公子我生得如此英俊,又风度翩翩,若是处处都与小姑娘好了,那不知有多少小姑娘会迷上公子我啊。”姚阡陌掀开了被子,轻轻地咳了几声,他抄起了床边放着的拐杖,慢慢地走出了帐篷。

    “姚师弟……”帐篷外,一直负责照看姚阡陌的少纯府士有些诧异,他急忙扶住姚阡陌,“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闻大战在即,而我意外负伤,实在不愿意成为大家的拖累,所以现在便自行离开此地,也免得到时候让大家分心。”姚阡陌神色诚恳地说道,声音听起来虽然依然有些衰弱,但是语气神情却都是万分的坚定。

    “可是师弟你的伤……”那少纯府士万分为难。

    “师兄,我不打紧的,现在伤势已经稳定了。”姚阡陌笑了笑,那苍白的脸上绽开的笑容甚至让人有些心痛,“我修为低微,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师兄能够成全。”

    那少纯府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

    “师兄,我求你了。”姚阡陌眼角甚至挤出了泪花来,“在这种时候,少一点负累也是少啊……”

    “哎,师弟,你这样身负重伤独自离开,我们也同样万分挂念,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安心休养就是了。”少纯府士安抚道。

    姚阡陌咬着唇点了点头,便退入了帐篷之中。

    “真不走了?”青霜问。

    “等大部队出发,局面乱起来我们就走,现在离开实在太显眼了,只怕还没出营地呢就被送回来了。”姚阡陌重新躺在了床上,开始静静地等待着时间。

    随着天色一点点昏黄,帐篷外的吵闹声也变得越来越大,各种呼喊声,叫唤声,此起彼伏,一队队人马相继离开了营地,开始进山。

    姚阡陌一掀被子下床,他顺手抄起了帐篷里挂着的一件斗篷,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拉起了兜帽挡住了自己的脸庞,才走到门口,微微掀开了门帘,发现门口没有府士在,当下毫不迟疑地便一闪身,出了帐篷,混入了混乱的人流之中,埋头前进。

    随着混乱的人流离开营地,人流便渐渐地分散而开,各自按照各自的既定路线行进,姚阡陌见人越来越少,为了避免自己暴露,也找了一个无人注意的机会,闪身就躲进了山道旁的密林之中。

    姚阡陌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他顺手从身边的一株大树之上削下来了一块巴掌大的木材,运起真气,以指代刀,便将那块木材削成了一张面具,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从今天起,我就是蒙面大侠。”姚阡陌低头,左手按住面具,右手剑指微微抬起,斗篷的披风在风中微微摆动,倒是有些像模像样。

    “噗——”青霜一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应当说这位公子什么是好,说他心思深沉吧,在很多时候却又顽皮得跟个孩子一样的。

    “红颜一笑,千金少。”姚阡陌直起了身,这才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座玉桂山来,“走,青霜,公子带你打猎去。”

    “公子,真要去啊?”青霜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去啊,为什么不去?”姚阡陌又顺手削出了一把木剑别在了腰间,“怎么,和你家公子一道,你还怕了?”

    “公子都不怕,我怕什么?”青霜“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可等着你早点死了,我好进补呢。”

第二十七章 怨念萌动

    玉桂山算不得一座险峻的山峰,颇为低矮,坡度也极其平缓,但是也正是因为这平缓的坡度,导致了玉桂山覆盖面积却是颇广,想要以一人之力迅速地搜索完玉桂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饶是姚阡陌修为深厚,却无能为力——更何况,姚阡陌虽然修为深厚,但是他的感知却与修为不成正比,用青霜的话来说就是,姚阡陌的感知是迟钝得几近于无,要不是因为有她在,姚阡陌和一个瞎子聋子也差不多。

    有时候青霜会怀疑姚阡陌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感知太差,需要一个帮手,所以才留了自己一命,甚至还与自己签了血契——如果姚阡陌没有这个必要的话,当初姚阡陌只怕就将她连她的肉身一并打杀了,哪里还有现在。

    姚阡陌戴着面具,挂着木剑,披着斗篷,沿着平缓的山麓迅速地上行,而青霜也在以自己最大的可能搜寻着山林间哪怕是一丁点的可疑之处,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早就将那些搜山的平妖士甩在了身后,所以也不会担心与其他平妖士撞个正着。

    还没有到半夜,姚阡陌就已经登顶了玉桂山,他上山的这条路沿途都没有发现任何诡异之处,也没有青霜最为敏感的怨念,所以几乎是毫无停滞地成功登顶。

    姚阡陌爬上了山顶最高的一棵树,他站在树木顶端的树枝之上,看着被夜色笼罩,沐浴在朦胧月光之中的茂密山林,也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现在也没有看出来这座玉桂山有什么古怪,少纯府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

    姚阡陌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公子,要不然从北麓下山看看?”青霜问道,他们是从南麓上山,自然是从北麓下山搜索的范围最大。

    姚阡陌摇了摇头:“顺利的话,现在搜山的队伍差不多也该到山腰了,现在下山的话很容易与他们搜山的队伍撞上,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怎么办嘛?”

    “要不然,你再帮我当个饵?”姚阡陌笑着说道,鬼胎虽然肉体为活物,但是终究魂魄衰朽,本质还是鬼物,而青霜的怨念之精纯,其诱惑力对于寻常鬼物来说是难以抵挡的,用来当诱惑鬼胎的诱饵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呵。”青霜冷笑一声。

    “别这么小气嘛,最后收来的怨念阴气还不是会补充给你?”

    青霜轻轻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从姚阡陌的身后浮现而出,一身血衣顿时散发出一股浓烈得让人皱眉的血腥味,更有一股股万分精纯的怨念从她的体内缓缓渗透而出,翻涌着,垂落在大地之上。

    那一刻,几乎整个在玉桂山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丝的阴冷,哪怕是转瞬即逝,但是却也无法简单地归结于错觉。

    “鬼胎现身了。”一名身着太纯府制式服装的中年男人猛地抬起了头,他有些惊诧,他原本以为只是寻找鬼胎就要耗费相当的力气,却没有想到那鬼胎竟然如此沉不住气,主动现身了——这还是那只阴险狡诈的鬼胎吗?

    还是说,它已经布置好了陷阱,正等着人们主动撞上去?

    那男人沉吟片刻,大声喊道:“所有人,跟着我前进,彼此之间相互照应着,不要掉队,有任何异常,都要在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几乎是在同时,所有知晓此次行动内情的人物都开始行动了起来,他们聚集着自己率领的队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他们都无比清楚他们这次要面对的到底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这次行动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死的人不会很少。”陈松冷冷地看着在场所有的上师,很是平静地说道,“在半个月前,我们曾经有一支队伍进山,这支队伍以我们沙州少纯府的配置来说,已经是精锐,一共两名上师,十三名法师,二十一名主师,最后的结果是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阵亡。”

    当陈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帐篷中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杀伤力就已经表明,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绝对不容小觑。

    “金州少纯府呢,就没有有力的支援吗?”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如果没有更高修为的平妖士参战,单靠上师率领队伍,哪怕取胜,那必然也是用性命换来的胜利。

    “很遗憾,我们的支援不会太早现身,那只鬼胎很狡猾,太早露面,那只鬼胎也不会出现。”陈松回答道,“所以所有的伤亡战功记录都会翻倍,我大煌太纯府,绝不会寒了诸位的心。”

    “如果还有州外人士,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陈松接着环视过了一圈,“不过现在退出的代价诸位心里也很清楚,我不会再赘述。”

    外州人士在游历之地接了游历之地的征调令后再退出,那将会在个人的功勋记录中扣除狠狠一大笔,从此以后的供奉也会有所削减,如果是宗门出身的话,还将会牵连宗门。

    在一阵沉默之中,没有人说话。

    “既然无人退出,那我就接着说了。”陈松继续说了下去,“本次行动,上师带队,法师和主师跟从,下三师没有资格参战,只能留在山下负责接应后勤。沙州少纯府所有府士都会参战,至少滞留山下的平妖士,在少纯府士全部阵亡前不会出现大面积的伤亡;而府士之中所有善战者也会一并上山参战,我的承诺就是,如果需要撤退,那断后的一定是我们。”

    “所以我也希望诸位铭记诸位的职责,一旦发现那只鬼胎,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拖住,我们所有队伍也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往支援。逡巡不进者,临战退缩者,见死不救者,一律秋后算账,陈某修为不高,但是这一点,一定说到做到。”

    少纯府的态度很坚决,留给平妖士的余地也自然就很少,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要不然就是拼死在此血战,运气好能够活下来,换取大笔战功,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战死,至少能够留给自家宗门一些余荫庇护——而其他的选择,结果都不会好,这是太纯府建立以来,用许多事实证明过的。

    太纯府建立之初,有一个名列大正的门派,面对着太纯府的征调令据不接令,太纯府当时毫无反应,修者纷纷认为原来太纯府不过欺软怕硬。然而就在太纯府将那桩天大的麻烦事解决之后,竟然是由为太纯府培养太纯府士的门派太玄门出面,血腥攻山,硬生生地将那大正门派打得是连门都不敢出。

    太玄门攻山虽然不曾灭其门,但是却打压了该门派气焰,其后五十年,煌朝大军封锁该门派山门,断绝其余外界所有联系,一旦有该门派之人露头,便有一位坐镇此处的太师将其打回山中,使其彻底与世隔绝。

    在这五十年里,该门派因此而分裂,互相攻伐,一拨人离山投诚,换得苟延残喘,而困守山中那拨人也在五十年后彻底崩溃,土崩瓦解,这个门派最终烟消云散,就连苟延残喘的那一拨分支也在二百多年后彻底消失。

    除此之外,个人、门派的例子枚不胜举,但是每一个例子都在告诉后人,煌朝和太纯府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既然选择了入列太纯府名录之中,在责任面前,就没有任何人退缩的余地。

    所以在瞬间,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

    “陈松,鬼胎现身了?”山脚下,陈松的帐篷里,一个弓着背,蹲在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他的左眼一片浑浊,脸庞上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疤痕,就像是被无数只野兽撕裂过了一样的,狰狞可怖。而他的声音则更是难听到了极致,就好像是咽喉吞下了一块火炭一样的,让人一听都不禁毛骨悚然。

    “可能是。”陈松答道,方才那一股强烈的怨念出现所造成的灵气的扰动是可以感知的。

    那男人“嘿然”冷笑了一声,他微微抬手,他的影子里蓦地浮现出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贪婪与渴望。

    “去吧,磨牙。”那男人舔了舔嘴唇,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随之便消失在了男人的影子里。

    陈松笼着手,没有说话。

    “能钓出来吗?”反倒是那男人问道。

    “你应该期望我们不要遇到正主。”陈松瞑目。

    男人扭了扭脖子,咬着他那根早已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大拇指说道:“元昭。”

    又是一道虚影从男人的后背之中站起了身,那是一个浑身鸟羽,用双翼取代了双臂的人影,一个温和沉厚的男声从那鸟人口中发出:“主人,请吩咐。”

    “盯好了,也不要让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了,你知道你的下场。”

    “遵命。”元昭后退一步,身形一转,双翼张开,整个人倏然化身成为了一只飞鸟,扑棱着翅膀便从帐篷之中飞跃而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天白。”那男人又喊了一声,这一次他的影子里传来了一阵风呼啸的声音。

    “做好准备,我知道你渴望人的血肉,这一次,你能吃得很饱。”男人说着,嘴角咧到了耳根,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狂笑。

    陈松则半眯着眼,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二十八章 苍火焚山

    “师父……”

    跟着夏平一路沿着玉桂山东麓狂奔疾行的唐茹有些担忧地看了夏平一眼。

    “不用担心,那位置离我们很远,我们应该不会撞上的。”夏平摆了摆手,他们也能感受到方才一瞬间闪现的阴气怨念,也基本能够断定源头所在。

    夏平是他所率领队伍的队长,他的队伍成员除了琼林宗的弟子和一些旁门修士外,便是一名担任他副手的少纯府士,四十来岁年纪,已经是上师修为,虽然刚过门槛,但是却也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夏平没有向唐茹隐瞒他们此行的目的,所以唐茹才多少会有些担忧——那个让人恐惧的对手已经现身,他们一旦撞上,以这样小队的配置,不是自寻死路吗?但是既然师父已经这么说了,唐茹自然也没有意见。

    唐茹点了点头,继续低头与夏平疾行。

    蓦地,一直在后方负责断后的何淡突然停下了脚步,这让在前的夏平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面对强敌,队伍绝对不能分散。

    “师弟,怎么了?”夏平问道。

    何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了一周,才终于说道:“师兄,我感觉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

    “敌人吗?”夏平皱眉,不应该啊,陈松已经给了他们要面对的敌人的情报了,那是一只借胎还魂的鬼胎,虽然身体是活人的身体,但是魂魄却早就已经是死人的魂魄,所以自然免不了给怨气缠身,阴气腐蚀——那鬼胎平日里虽然能够压制这样的气息,但是一旦靠近的话,这气息却能被轻易察觉,所以何淡发觉的不应该是那只鬼胎。

    何淡摇了摇头:“也许是师弟多心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夏平也就不再啰嗦,继续率队前进。

    既负责作为副手协助夏平,也负责监督夏平队伍的少纯府士俞平生始终没有言语,其实他和何淡差不多,在队伍行进的时候,也有一种四周有什么东西的感觉,但是一旦队伍停下,那种感觉也就烟消云散,就好像是真的错觉一样。

    何淡是个法师,自己是上师,两个人都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未免有些太过诡异了一些。

    俞平生出生中州大正太玄门,那是太纯府一手倾力扶植的门派,可以说其实就是太纯府在宗门里的一个假身而已。太玄门所有弟子自入门起就是作为太纯府士或者镇妖军士培养的,最后到底去太纯府,还是镇妖军虽然有区别,但是所受的教导却都是一等一的严厉——忠诚,谨慎,无畏是他们的必修课,他们更在这期间学习诸多太纯府专供太玄门的特殊案例。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是太纯府致力于此七百余年,也依然还有诸多诡异之事没有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更有各种诡异之象根本没有合理的解释。太玄门用了许多或者成功或者失败的案例来教导弟子,遇到这些诡异的情况到底应该如此处置,这些案例虽然几乎都是孤例,彼此之间难以相通,但是在很多方面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古怪。

    俞平生的神色微微一变,他却没有任何的声张。

    不是太纯府的平妖士所知晓的仅仅是他们在针对一只鬼胎,所谓的九婴冥煞之局他们根本不知情,但是俞平生是知晓的——其实按理来说,他也没有资格知晓,但是他是在扶乩一道却有所专长,因此破例让他参与了其中,与其他几名专长扶乩的修士一起望风观气,推演定下了今夜的行动路线来。

    所以俞平生早就知晓这鬼胎有古怪,但是现在看起来,这鬼胎的古怪只怕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古怪几分。

    俞平生的警戒心在此刻瞬间便提升到了最高,但是从面上来看,却依然没有人能够看出分毫来——哪怕是夏平,也看不出俞平生的异样。

    一行人又沿着山路向前了两里多地,突然便有一支约摸十来人的队伍从一旁的密林小道之中狂奔了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平顿时便迎了上去,走进了才见到那十余名男女身上都沾染着泥与血,狼狈万分,更有两人身负重伤,全靠身边人支撑着才跟上了队伍。

    “前辈,我们撞到了那鬼胎,我们根本打不过!”为首的那青年万分慌张地说道,他说着,还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快逃吧,那鬼胎马上就要追过来了,我们再不走都要死在这里!”

    夏平神色一变,冷声道:“茹儿,发信号!”

    唐茹当即从腰间取下了一枚令牌,微微运气,将真气注入令牌之中,那令牌顿时发出了一股绚丽白光,紧接着便有一道白光自令牌之中冲天而起,冲入黑夜之中。

    “做好战斗准备!”夏平有条不紊地下令,“你们也与我们合并在一处,没有命令,擅自撤退就是逃兵,我们合兵一处,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琼林宗的弟子也知晓此理,顿时便背靠背地环绕成了一个圆,或者拔剑,或者拈了符箓,或者掐了指诀,各自将真气运起,盯着各自前方,心悬在了嗓子眼上,只待有任何风吹草动,就齐齐攻向敌人!

    而那撤下来的十余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人才道:“也罢,但是我们有两名同伴受了重伤,还请将他们护在中心。”

    “那是自然。”夏平应道,微微侧身,便让那十余人搀扶着受了重伤的同伴进入了他们的圈内。

    唐茹微微蹙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俞平生却已经骤然脸色一变。

    不好!

    上当了!

    “散开!”俞平生大喊一声,自己猛地向前疾驰而出,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有古怪!

    在这玉桂山上,要么是面对强敌,瞬间全军覆没,根本没有发出信号的可能;要么便是能够在敌人手里拖延一些时间,让人腾出手来放出信号!

    足足十余人能够逃生至此,从始至终却连一个信号都没有发出,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这十个人有古怪,他们故意想要进入众人所形成的圈中!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先拉开距离!

    几乎是在同时,夜空之中又骤然接二连三地冲起了六七道白光,或远或近,一时之间竟然是将夜空炸得一片透亮,远近差距极大,简直就像是鬼胎在到处都现身了一样。

    而俞平生身后众人所形成的圆圈的中心骤然发出了“轰的”一声惊天巨响,一团璀璨的火焰骤然在夜色之间一跃而起,吞噬了树林,在爆炸所产生的剧烈冲击波的推波助澜之下,迅速地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环,向外扩张而去!

    “噗——”

    “噗——”

    一些反应慢的琼林宗弟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动作,便被那剧烈的冲击波正中背心,一个个口吐鲜血,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地向前飞扑,然而他们还没有能够来得及落地,便是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波夹杂着一道又一道的火焰击打在了他们的身上,将他们一个个点燃。

    一团团火焰骤然燃烧而起,但是那火焰却并非是火红的颜色,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的苍白,它燃烧起来的时候极度安静,连一丁点的声响都没有发出,就连狂风吹拂也不能使得它呼啸出声——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嚎,那些被火焰所吞噬的人无论修为如何,一时之间都忍不住惨叫出声。

    那痛苦实在太强烈了,直接越过了肉体,作用在了一个人的魂魄之上,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的。

    俞平生脸色惨白地站起身,他看着眼前那一个个满地翻滚的活人,神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苍火?

    这些人怎么会有苍火的火种?

    苍火不是应该保存在库府司的“异”字库里吗?

    还是有其他的人也掌握了苍火的火种?

    他在太玄门的时候遇到过一位老师,那位老师见他聪颖,专门给他开过小灶,说过苍火这种火焰——不焚万物,唯独人躯。

    苍火的火种就是每一个被它引燃的人,人会被它活活烧死,但是更诡异的是,尸骸却不会被烧成灰烬,甚至死后尸骸如生前。想要保管苍火只需要随便拿个密封的罐子,甚至是一块可以密封起来的布,然后将一块燃烧着的人体包裹起来,就能够将苍火一直保管下去。

    苍火与寻常的火焰不同,所以熄灭它的办法也与众不同,但是那个时候,那位老师笑着说“世上现在只有太纯府还保留着少量的苍火,这些东西就不需要知晓了”,所以也没有告诉俞平生,俞平生当时也自然没有再问——后来俞平生在典籍中找到过只言片语,知道四十多年前曾有一场席卷神州南方数州的“苍火之乱”,但是却没有见到更详细的记载。

    现在,俞平生看着眼前那十余名遍地打滚哀嚎着的琼林宗弟子,才终于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应该问的,如果他问了,现在这些人就有救了,而不会在他的眼前被活生生烧死。

    “任何人不要靠近他们,不要接触他们,那种火焰很难被熄灭!”俞平生懊悔归懊悔,但是却还是保持着冷静与镇定,他大喊着,阻止了那些反应及时的同行。

    但是还是有人不听劝告,伸手去触摸他的同门,想要援助对方——只是他的手才刚刚地接触到对方,那火焰便如同是有意识一般的,翻卷着,顺着他的手臂便蔓延了过来。

    他顿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嚎,眼见得那火焰即将将他的身躯也包裹住,却陡然有一道剑光倏然斩落,带起了一片飞溅的血花。

    唐茹咬紧了嘴唇,脸色有些苍白,她握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一滴滴鲜血正不断地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她跟前的,则是一条刚刚被斩断的手,此刻正被苍白的火焰包裹着,安安静静地燃烧着。

第二十九章 变故迭起

    “我的手……”那名被唐茹斩断了手臂的修士捂住自己的断臂处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旁边一名修士终于反应了过来,迅速地上前为那名修士止血包扎。

    “你为什么要斩断我的手!”那修士向着依然有着惊魂未定的唐茹嘶吼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万分。

    俞平生看了一眼那修士,那是旁门出身的一名修士,所以对于唐茹自然没有半分的同门之情。

    俞平生开口道:“若不是她出手及时,现下你也已经被那火焰所吞没了,是她救了你的命。”

    那修士闻言愈发愤怒,近乎咆哮出声道:“俞平生,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少纯府到底是做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这里!那些人都是你们害死的!”

    俞平生皱了皱眉,冷笑道:“你以为征调令是有这么好接的?”

    那修士闻言面容更是变得狰狞扭曲起来:“你以为老子想接……”

    “太纯府可没有拿着刀逼着你登入平妖士名录。”俞平生很是不屑地说道,“自己选了当平妖士,你怨得谁?真以为太纯府的供养是拿来让你吃白饭的吗?”

    那修士被俞平生一阵抢白,脸上怒意更重,想要再与俞平生争执,却被身边的同伴按住,那位为他止血包扎了伤口的修士满是歉意地向着唐茹笑了笑,拱手道:“姑娘,实在抱歉,我这同伴性子有些急躁,在下替他赔个不是,还请姑娘赎罪。”

    唐茹抿着唇摇了摇头,她自然是不想去计较这些的,太过无聊,于事无补。

    “也还请俞先生赎罪。”那人又转向俞平生。

    俞平生微微抬手算是还礼,他倒是也不曾往心里去,这样的事情,他经历的也不算少,一些平妖士出现了伤亡,多少会怪罪于少纯府,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余生的众人聚集在了一起,夏平才皱眉看向俞平生。

    俞平生知晓意思,他摇了摇头,其中变故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想来只怕与布下九婴冥煞之局的人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方才那些人分明的确是入山搜寻的一只队伍,他们难不成是那幕后黑手早就安排好了的人手,为的就是阻挠今夜搜寻那鬼胎?

    “诸位,既然没有撤退的信号,我们还是需要继续前行才是。”夏平说着,看向了方才被唐茹断手的那名修士,“这位兄台只怕没有了战力,但是行动无碍,如你愿意,也可以自行下山,山脚有人接应。”

    夏平说着看向了任平生,任平生点了点头,认同了夏平的判断。

    那修士冷哼了一声,咬牙道:“老子还能再战!”

    他平白断了一臂,如果中途撤退,虽然依然有伤亡抚恤和战功入账,但是却自然比不得奋战至最后的战功,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哪里能就此退却的。

    “那还请诸位小心,只是若是再遇到其他人……”夏平皱了皱眉,“我们断不能再让其他人靠近了。”

    俞平生原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听得夏平此言,也不由得眉头猛地一挑——虽然从方才的经历来看,这样的判断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要围攻那鬼胎的话,人心分散,彼此提防,又要如何才能围攻得了?

    这才是方才那变故的真实目的吗?

    俞平生虽然觉得有些恐慌,但是却并没有开口,因为他知晓只怕是劝不住的,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方才那么多信号,我们又该去往何处?”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方才那一瞬间,远远近近有十余股信号冲天而起,都在对外宣称遭遇了鬼胎,根本难以辨别真假。

    “我怀疑……都是和我们一般的遭遇。”夏平苦笑道,几乎同时那么多人有相同的信号发出,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搞鬼策划而成的。

    众人面面相觑,按照出发前少纯府的规矩,他们应该即刻赶往信号处,但是真假难辨,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拿主意,也承担责任。

    “继续往上。”俞平生说道。

    夏平感激地看了俞平生一眼,此话如果是他来说的话,当然最为合适,但是责任却自然记在了他的头上,如果因此有了差池,琼林宗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俞平生主动开口自然就相当于是少纯府揽了这责任,无论结果好坏,皆与夏平与琼林宗无关了。

    夏平看了一眼倒在林间燃烧着的琼林宗弟子尸骸,狠狠地咬了咬牙,那其中不乏正当年的同门,却就这样平白阵亡,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唯有将鬼胎擒杀,让导致这一切之人偿命才能让自己的这些同门安息。

    夏平挪开了目光,不再去看那些门人尸骸,看向山头,斩钉截铁地说道:“继续上行。”

    一行人由夏平开路,俞平生断后,何淡居中策应,沿着小路迅速地向上而行,到了将近山顶的时候,山间树林已经变得稀疏了起来,透过树林缝隙向下望去,依稀可以见到山林间有十数处燃烧着的白色火焰,在黑夜之中尤为突出,想来都是方才遇到了袭击的地方。

    俞平生蓦地顿足,他招呼了一声夏平:“夏掌门,还请稍微驻足。”

    俞平生说着,取下了背后背负着的风水罗盘,他将罗盘取出,只见罗盘上的指针一边疯狂地打着旋,一边疯狂地上下跃动,竟然是连个方向都指示不清楚了。

    俞平生皱了皱眉,他开始缓缓地转动着罗盘上那复杂至极的铜圈——这罗盘的构造除了中心的指针外,在外乃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同心铜环,每一环铜环之上都镌刻着极其复杂的铭文符文,对应天象地理,气候水文,各有所指,在最外圈则环绕着一条铜龙,缓慢地翻滚着,正是扶乩一道常用的器具隐龙盘。

    随着俞平生一环环地转动铜环,中心原本疯狂打旋,上下跃动的指针也开始渐渐地安宁了下来,但是俞平生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当指针完全安定下来的一瞬间,俞平生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红色信号!”俞平生大喊一声,“走!”

    所有人一愣,旋即迅速地向前逃窜,与此同时,负责管理信号发射的唐茹也解下了对应的令牌,以真气注入其中,一道红光也随之冲天而起,在夜空炸裂开了一道血腥色的印记。

    一行人一连飞奔出了一里左右,发觉身后毫无动静,才终于相继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来处,却只见来处是一片寂静。

    “俞先生,方才……”何淡忍不住问道,一惊一乍的,都发出了红色信号这样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到最后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俞平生惊魂甫定,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隐龙盘,最外圈的那条铜龙已经莫名地染上了一丝诡异的血色。

    铜龙都被染红了,方才那个地方绝对不寻常……

    “方才那是一块凶地,下方可能有什么东西。”俞平生摇了摇头,他怀疑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那只鬼胎的眠穴。

    他们曾经推算过鬼胎的眠穴位置,但是却都无一例外失败了,按理来说,即便有鬼胎眠穴扰动地气流动,但是也不会导致地气流动变得捉摸不透,但是玉桂山这里的地气却好似是疯了一样的,根本无迹可寻。

    他与扶乩的同修加上了几名遁甲的修士联手一道推演,都没有能够推演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来,其中好几次甚至还将器具都损坏了,由于有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轻易上山,却未曾想,他居然就这样给撞上了疑似眠穴的所在。

    但是那里到底是不是,他也不敢确定,只能先放出红色信号,标定此地为凶地,让其他人提防一些,尽量避开,如若在其他地方探查无果再返回来探查此地。

    “继续前进?”

    夏平问了一句,俞平生道:“夏掌门拿主意。”

    夏平知晓意思,也不再多言,只是刚转过身,面向山顶,林间倏然便有一股股狂风呼啸而过,使树叶摩挲,“沙沙”声响,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俞平生手中方才安静下来的隐龙盘上,指针再度开始疯狂上下跳跃,原地打旋,原本只是缓慢翻身的铜龙翻身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身上所沾染的血色也变得越来越深。

    “小心!”俞平生知道只怕是不能善了了,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他们,“有敌人!发支援信号!”

    俞平生话音方落,唐茹都还没有能够来得及放出信号,夜空中又陡然“砰砰”的,接二连三地炸响了数十枚各色信号,白色的标定鬼胎信号,红色的标定凶地信号,绿色的请求增援信号,橙色的预警信号,紫色的撤退信号,混杂在一起,使得夜空变得斑驳多彩,就好像是被各色颜料浸染的画盘。

    这变故使得唐茹也不由得一愣,还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便只觉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骤然变得如同流沙一般松软,她的身体已然是向下沉去,瞬间便吞没至了她的腰际。

    “茹儿!”夏平见状,急忙一把抓住了唐茹的手,想要将唐茹从泥沙之中拽出——他也的确如愿以偿,猛地将唐茹拽出了泥沙,但是唐茹才刚刚脱离泥沙,便有一双双干枯的手从泥沙之中探出,一把抓住了唐茹的脚踝,猛地将唐茹向下拉去。

    何淡眼疾手快,右手指诀变换,随着他指向那一只只枯手,一团雷光便骤然在那些枯手之间炸裂而开,将那些枯手炸断,才使得唐茹顺利地被夏平拽了出来。

    但是与此同时,更多的人脚下的地面都变为了流沙,数不尽的枯手从流沙之中探出,死死地拽住了那些人的衣衫,猛地将那些人向下拽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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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纯平妖志介绍:
“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由善入恶,便如水之流下,轻而易举;由恶入善,如水之逆流,难于登天。”“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取高补低,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太难。”“正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处也是一般。如果无人修这条心渠,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太纯平妖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纯平妖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