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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名无闻     太纯平妖志txt下载     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打脸

    “前辈说只有我逃出去才能搬来清平府救兵。”柳斩答道,“起先我并没有多想,后来仔细一想,若是前辈当真是文曲星君,怎么会无法搬来清平府救兵呢?”

    “唔,有理。”姚阡陌微微颔首,“但是还是不对。”

    “啊?”柳斩一愣。

    “第一,你进黑牢的时候也被那个朱嘉夺取了所有的随身物品,所以我也一样,文曲的身份是隐藏身份,没有信物,我要如何自证呢?”

    “第二,即便我能够自证,你怎么知晓,那不是我希望你能逃出去的谎言呢?”

    柳斩歪着头,仔细地想了想,点了点头:“前辈您说得很有道理。”

    姚阡陌笑了笑,他突然问道:“听说归化郡公府被灭门了?”

    这个消息他还是听吴淞说起的。

    柳斩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

    归化郡公府传承多年,论血统,几乎隔代就与煌朝皇室有姻亲,因此归化郡公府被灭门之事牵扯不小,真要追究起责任来,清平府也免不了要承受一些苛责。

    姚阡陌扶额,这下可不好跟李源交待了。

    柳斩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前辈,要不然我安排一下陪您去归化郡走一趟?”

    姚阡陌摇了摇头。

    时间不允许了。

    虽然现在胡佩弦得以重掌流沙渊,他的状况稳定了不少,但是他的真身那边所面对的局势却没有丝毫的好转,他必须尽快赶往胡佩弦真身的埋藏地点,不然一旦胡佩弦真身破灭,流沙渊也必然随之破灭,那就算胡佩弦魂灵不灭,也依然无法稳固住浩瀚沙海,本就已经松动的浩瀚沙海将会迅速走向衰亡——那浩瀚沙海彼岸的未知力量涌入神州,将会引来怎样的变故都是一个未知数。

    “前辈……”柳斩迟疑了片刻,有些小声地说道。

    “怎么了?”姚阡陌听柳斩的语气,总觉得柳斩有些忐忑不安。

    “我……”柳斩的面颊上泛起了一抹绯红,她顿了顿,“前辈真的是文曲星君吗?”

    “不是。”姚阡陌轻声回答道。

    柳斩突然松了一口气,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笑了起来,两靥生出了好看的浅浅的酒窝,她说道:“那我就可以喜欢前辈了吧?”

    姚阡陌一愣,耳畔突然响起了青霜欢快的笑声:“公子,你还真是受欢迎呢。”

    “好好养伤,没事瞎出来干嘛。”姚阡陌扶额,他微微呼出了一口气,笑着回答道:“如果我是文曲星君,你就不喜欢了吗?”

    柳斩歪着头,又想了想,旋即咧嘴笑了起来,眉眼舒张,很是清爽明朗:“那也还是要喜欢的。”

    姚阡陌轻笑了几声:“这就对咯。”

    “那我以后就不叫你前辈了。”柳斩很是笃定地说道,她顿了顿,“我还有事,晚些时间我再来找你。”

    “好啊。”姚阡陌应了一声,将柳斩送至了门外,才回房坐下,他刚刚坐下,倏然眉头微微一挑,猛地扭头看向了窗外。

    片刻过后,便有一名兰衣青年含笑推门而入,那青年中等身材,看起来二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眼角细长,向上吊起,有几分天然的狐媚之态,只可惜五官生得寻常了一些。

    “哎呀哎呀,真是罪孽深重啊,有的人怎么总是喜欢骗女人呢?”兰衣青年大大咧咧地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拿起了茶壶为自己斟满茶水,抿了一大口,半眯着眼笑着说道。

    “茶里有毒。”姚阡陌冷冷地说道,他按了按腰间的玉佩,让青霜不要妄动。

    兰衣青年看了姚阡陌一眼,他的目光扫过了那枚玉佩,有些愕然:“哎哟,这块玉不错,从哪里弄来的?要不要送我让我拿去填海眼,这样以后我要杀你的时候,就少剐你一刀,让你少受些苦。”

    姚阡陌冷笑了一声:“要杀我,趁现在,不然越往后你越没有机会。”

    兰衣青年撇了撇嘴:“你这个人啊,不是说做人说话不要带感情色彩吗,怎么现在这么冰凉凉的,跟我记忆中的你可不一样啊。”

    姚阡陌没有接兰衣青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今天那道剑?”

    “不是我。”兰衣青年都不用姚阡陌问完,就主动答话,“是丹霄君和萧明月交了一手。”

    “萧明月派来的人?”

    “都被丹霄君宰了。”

    “丹霄君行动起来了?”姚阡陌微微蹙眉,“你传的消息?”

    “这你问我做什么?你要去问丹霄君啊。”兰衣青年咧嘴大笑,他扭头看了看隔壁,“旁边那一只,要我帮你宰了他么?那种妖物,杀心太重,留着也是祸患。”

    “你有资格说别人杀心太重?”姚阡陌双手笼在了袖中,“掰着指头算一算,东海之上,有多少人死在了你的手里。”

    兰衣青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颌:“杀人再多,也比不上你杀妖多。”

    “承让了。”姚阡陌对于赞誉很是满意,“说吧,你的目的。”

    “东海上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看起来,你已经做好了要夷灭瀛洲台的准备。”

    “那是自然,留着他在身边,睡觉都睡不安稳。”兰衣青年微笑了起来,音调依然平和温润,丝毫不像是在谈及杀戮之事,“所以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杀了他,然后填海眼,对于我们都好。”

    姚阡陌不语。

    “当然,我会给你一些报偿,你很需要的东西。”兰衣青年笑道,他说着,微微反手,掌中有一团灵光倏然浮现,幻化成为人形,“这位永嘉郡主的魂魄,可是我从萧明月的手里摄取过来,为此还和他对了两招,年纪轻轻,修为了得,死了我都觉得有些可惜了。”

    姚阡陌挑眉:“哦,这样看,你一直在算计我?”

    “哎,别这么俗气嘛,论算计,你把我算计得生不如死的那一次你忘了?”兰衣青年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是你看现在,我还不是一样和你谈笑风生?算计归算计,生意归生意,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也就罢了,当我没有与你谈这笔买卖就是。”

    姚阡陌冷笑了一声。

    兰衣青年早就察觉到了萧明月的异动,但是他为了他自己的目的,故意视而不见,只是为他自己的方便留下了一些后手,以至于现在的局势糟糕如此——但是真要追究起来,兰衣青年的所作所为却又的合乎情理。

    “只是一条情报,你就想要换取我不插手?”姚阡陌慢慢睁开了眼睛。

    “嗯,我觉得这条情报值得,不知道,你怎么觉得。”兰衣青年微笑,“毕竟,一个东西的价值到底有多高,是因人而异的,一个馒头,对于富家子弟就是狗都不吃的垃圾,但是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也许就是一日的口粮,值得一条命了也说不定。反正填海眼的事情,我不着急,你若是也不着急的话,那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谈不拢也就是一拍两散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姚阡陌不由得轻轻咋舌:“这副奸猾的口吻,真是让人觉得怀念。”

    “我应该感谢你教会了我怎么做生意。”

    “好,没问题,你和破灭打起来后,谁生谁死,谁胜谁负都与我无关,你要拿整个瀛洲台填海眼的事情我也绝不插手。”

    “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承诺,那这条魂魄就是你的了。”兰衣青年站起了身,他微微一拂袖,手中那团灵光便已经落在了姚阡陌的掌间,他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其实,我想试试看,现在是不是杀你的最好机会。”

    “哦,那看起来你怕了?”姚阡陌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灵光之上,连眉眼都懒得抬,根本就不用正眼去看那青年。

    “我更想要看看,那么多想要杀你的人里,最后会是谁先忍不住,出手杀你。”兰衣青年终于收起了笑容,他看着姚阡陌的目光之中杀机显露无疑,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变得沉闷无比。

    姚阡陌倒是浑然不觉地一摊手:“那恐怕你就要失望了,我这个人天生讨喜,所有想要杀我的人,最后都喜欢上了我,哎……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为我而断袖,多少少年郎的意中人为我而痴狂,想想真是罪孽啊。”

    “哈。”兰衣青年干笑了几声,他的声音变得极度怨毒起来,“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终有一日,你会得到你所应有的下场。”

    “哎,你看你这个人,算计归算计,生意归生意,怎么才说自己打自己脸呢?”姚阡陌一脸无辜,“哎,妖啊,哪怕看起来年纪再如何之轻,终究也还是上了年纪了,记性不好,容易忘事,也就只记得那些染血的仇恨无法摆脱了,想一想……还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永嘉

    兰衣青年离开之后,姚阡陌缓缓摊开手掌,手心之中那一团灵光微弱万分。

    永嘉郡主,当今煌帝的姑母,也是李源的生母,魂魄腐朽衰微,哪怕被那兰衣青年以术法保存了下来,但是只怕也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了——毕竟无论是萧明月,还是那兰衣青年其实都不在乎这条魂魄是否能够得到保全。

    所以这团灵光只能勉强幻化出模糊的人形,至于显现自己所应有的模样,就是奢望了,所以它不可能告诉姚阡陌他所想要知道的事情,一切都只能姚阡陌自取。

    姚阡陌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他眼中的是明亮的殿堂,空旷无人,只有他自己置身于这座殿堂之中——而在殿堂的最上方,还有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的男人端坐着,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朕赐婚你与归化郡公世子,不日那位世子便会来到煌天迎娶你,你要做好准备。”

    “父亲……”一个声音从姚阡陌的口中发出,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痛苦,满是难堪。

    这是那位永嘉郡主的记忆,姚阡陌只能进入这段记忆之中,他作为一个外来者,只能旁观这些记忆的发生——即便他能够篡改记忆,但是毕竟没有这个必要。

    “不要再说了。”那个男人的态度很坚决,“无论如何,你都要离开煌天,这是从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的命运,不要怪父皇无情,谁让你生在了帝王家?”

    “不要忘了你作为皇室的责任。”男人挥了挥手。

    永嘉缓缓施礼下拜,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臣儿知晓了。”

    ……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了永嘉的眼前,在被红色的烛火映照出一片暧昧红色的房间之中,到处都张挂着红色的“喜”字,烛火摇曳,铜镜之中那一身红色嫁衣的少女愈发妖娆动人,令人心中沉醉。

    然而一个中年男人却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泼入了这暧昧的气氛之中,他的体格魁梧,看起来很健壮,但是他的面目实在太过狰狞丑陋,满面的瘢痕与脓疮,那双眼中是无尽的贪婪和野蛮。

    他极其粗暴地将永嘉按倒,如同是野兽一样流淌着涎水,发出了沉重急促的喘息。

    永嘉没有反抗,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宿命,即便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宿命,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头野兽,这头她在深宫里就听说过的,荒淫无耻的归化郡公世子,他比自己大足足三十余岁,妻妾成群,夜夜笙歌,所以沾染了太多的病症,以至于变成了这个丑陋的样子——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任何的收敛,甚至愈发张狂。

    “我苦命的孩子……”母亲为自己送行的时候,紧紧地抱着永嘉,泣不成声,而她却没有任何的感觉,自从她的父亲毫无感情波动地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也就死了。

    反正她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反正也没有人真正地在乎过她。

    “啪——”清脆的声响,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个男人瞪着充血的眼睛,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永嘉的脸上,他撕开了永嘉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胸脯,咬牙切齿说道,“贱人,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脸!”

    永嘉默不作声,她只是看着头顶,目光涣散,任由一记又一记耳光落在她的脸上,始终一声不吭,这是她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

    她看着那个被送到了自己跟前的孩子,紫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小小的,让人觉得恶心。

    她没有接过那个孩子,那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她根本就不想要的一个孽种。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这个孽种根本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因为这个孽种会和她一样,注定了一生无人疼爱。

    他的父亲不会疼爱他,自己也不会疼爱他,这样的生命,有什么非要来这个世上走一遭的必要?

    倒不如早点离去来得轻松一些。

    活着实在太辛苦了一些。

    ……

    “皇姐,父皇让我问你,有消息了吗?”密室之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低垂着眉眼,轻轻问道,二人之间的几案上一尊小小的香炉,轻烟袅袅。

    她毫无感情地说道:“陛下想要什么东西,让陛下自己来取,堂堂一朝天子,就只能靠着女人活着吗?”

    那青年抬起头,满是愕然地看着她。

    她站起了身:“这句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地带给陛下,他若是不满,那就请他赐我一死。”

    她一拂袖,离开了这个房间。

    ……

    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屋前满树的红梅开得正艳。

    那是她灰暗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她也不禁有些放松了下来。

    “母亲……”远处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便可以见到一名五六岁的孩童,手中正握着一只折好的千纸鹤,快步向自己跑来。

    “殿下,您慢一些……”负责照顾孩子的丫鬟紧紧地追在那孩童的身后。

    “噗通——”

    雪天地滑,那孩子不慎一脚踩滑,一头栽倒在了积雪之中。

    她的心猛地一揪,身形刚刚抽动却被她强行按捺了下来,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

    孩童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他没有哭,而是笑嘻嘻地跑到了她的跟前,将手里的千纸鹤递给了她:“母亲,我听府里的下人说,这千纸鹤可以许愿,很是灵验呢,母亲您一直闷闷不乐……”

    她莫名地有些烦躁,一挥手,将那千纸鹤从孩子的手里打落。

    孩子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她压抑着声音说道,“我不想看到你。”

    她看到了有泪水在孩子的眼中打转,她抿紧了嘴唇,转过了身,快步地离开了。

    ……

    一片哭嚎声中,她却差点笑出声来。

    但是她不能笑,她只能跟着一起嚎哭,将自己最真实的感情彻底掩埋起来——反正她已经藏匿了几十年了,又哪里在乎这一两天?

    那名青年看着她,好几次想要靠近,却最终还是退却了。

    她已经拒绝了他太多次,就好似他并不是她唯一的儿子一样。

    她不愿意见到他,那个孽种,那个注定要继承归化郡公之位的人。

    当他继承了归化郡公之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只是自己的儿子了,他将和历代归化郡公一样,提防着来自煌天的女人们,就像历代归化郡公所做的那样,哪怕他们的体内也一样流着皇室的血液。

    皇室这么多年的通婚,所为的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倚重归化郡公,一个早已被圈养的公爵家,就算再有本事,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现在早已不是七百年前立国之初了,那个时候还需要归化郡公安抚荒人,但是现在的荒人已经与中原人融合为一体,归化郡公的地位也被严重削弱,早就不是荒人的集体领袖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煌朝的皇室就知道了归化郡公家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但是到底是什么秘密,却无人知晓,然而皇室却又无比确信这个秘密的存在。

    所以他们不断地赐婚,为的就是从归化郡公府里偷取出这个秘密来,而她们这些被赐婚的公主郡主都只不过是达成这个目的的工具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价值。

    哪怕早已有一位位公主郡主在此空耗了生命,但是皇室却并没有任何要停止尝试的意思——反正不过是个公主郡主罢了,反正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她的那些先辈一样,永嘉在这里也一样始终被提防,被忌惮着,她始终是个外人——更残酷的是,她的先辈至少还有表面看起来和谐的婚姻,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与归化郡公之间的关系之恶劣,举世皆知,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图——她就是故意的,她的生命已经被那些人操弄了太久,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做出一些自己恣意妄为的事情?她就是要用这样的事情来狠狠地打归化郡公与皇室的脸。

    她甚至还能做得更过分。

    ……

    “主母……”门外传来惶恐的声音。

    她打了个慵懒的呵欠,坐起了身。

    在她身边躺着的是一名容貌英俊的青年,看起来足以令任何人动心。

    她并不喜欢这个青年,她对他毫无感觉,但是她并不介意一夜的风流,反正传出去,也不过就是那位寡廉鲜耻的归化郡公夫人又多了一个面首而已——这样的闲话,传得还少吗?

    她早就不介意了,她又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小姑娘。

    “说吧。”她伸手拂过那青年的面庞,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微微起皱的肌肤,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公爷他……”

    “他怎么,死了吗?”她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他说,如果主母想要知道那个秘密,就请主母现在去他的书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工具人

    书房里,那个昔日的孩子、青年已经成长了不少,他看起来将近三十年纪,体格也已经变得极为魁梧,健壮。

    他坐在书案后,看着推门而入的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来:“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母亲第一次来找我。”

    她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走到了门前,将房门关上,才示意道:“母亲,请坐吧,我们母子二人之间虽然一直生疏,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充满了敌意。”

    她忽然有些局促不安,她不是在害怕他,她是猛地意识到,自己从眼前这个孩子的生命之中缺失了太漫长的岁月,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自己似乎也不在乎。

    反正是那头野兽的杂种。

    一个为自己刻满了耻辱印记的杂种。

    她握紧了自己的手臂,没有坐下,只是说道:“你要说的呢?”

    “父亲临死之前告诉了我,那个秘密。”男人也没有勉强她的意思,见她不肯坐下,也没有再提,回到了书案后,也保持着站姿,说道,“这就是母亲来此的目的,不是吗?”

    我的目的?

    这样的话让她觉得有些荒唐可笑,但是她没有反驳,有什么反驳的必要吗,反驳了又能如何呢?

    这就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宿命。

    一个荒唐的,可笑的宿命,让人不得不接受的宿命。

    一个该死的宿命。

    男人有些感伤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母亲,我们家族的确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我们藏着一只还存活在世的大妖的真身,你可以把这个消息传回给煌天。其实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刺探的秘密,其实早就说开的话,很多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一只大妖的真身?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仅此而已吗?

    所以到头来,还是提防着自己吗?

    “母亲……”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她喉头微微蠕动了片刻,最红她只是冷冷说道:“说完了吗?”

    男人愣住了,然后他缓缓瞑目点头。

    她转身离去。

    ……

    当她面对着那个青衣男子的时候,她没有半点的惊慌。

    “不求饶吗?”青衣男子饶有兴味地说道。

    在她身边,是一具青年男子的尸骸,尸体被分割成了数十块,血流成河。

    她咧嘴笑了起来:“求你快点杀了我。”

    青衣男子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发出了一阵笑声:“看起来,你想死很久了。”

    她早就死了,从她被赐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叫做永嘉的行尸走肉而已,现在,终于,这具行尸走肉也可以长眠了,一切的一切,终于都到了尽头,所有的权谋机关都再与她没有关系,她只想回到煌天,回到自己十五岁的那个夜晚,偎依在母亲的怀里,看着漫天繁星,缓缓睡去。

    “那我就成人之美了。”青衣男子微微抬手,她的肉身在这一掌无声的余波之中被震得碎裂而开,鲜血四溅。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破碎,心中满是欣慰,那漫天泼洒的鲜血,就好似是雪中盛开的红梅。

    “让她死吧。”青衣男子说着,她便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知觉,就只是想要这样,沉沉地睡去,直到地老天荒。

    ……

    姚阡陌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手里那一团摇曳的灵光,轻轻叹息了一声,终究也只是一团不稳固的灵光,残缺不全,最为关键的那一段却偏偏遗失了。

    “这一生,辛苦你了。”姚阡陌向着手里那一团灵光轻声说道,他缓缓挥动衣袖,眼中血色流转,空气中有渺渺歌声响起,那团灵光陡然一亮,而后迅速地黯淡了下去,随着那渺渺歌声远去而彻底消散了。

    姚阡陌默然不语,这条残缺不全的魂魄还保存着许多的记忆,他已经在这些充满了痛苦和哀伤的记忆之中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东西,那不是关于胡佩弦真身的秘密,也不是关于所谓所谓钥匙的秘密,而是另外一个归化郡公家所隐藏的,关于荒人的秘密。

    如果可以的话,姚阡陌希望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见光的那一天。

    姚阡陌推开了门,走入了白衣的房间,很干脆地说道:“现在,和我出发。”

    白衣皱了皱眉。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他娘的真的当老子是你的契奴了?”白衣有些恼恨地咬牙说道。

    “对你有好处。”姚阡陌笑着说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白衣狠狠地咬了咬牙,骂道:“你他娘的许老子的上一个好处都还没给老子,又想骗老子?”

    “哎,说好的赊账啊,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姚阡陌一脸正色。

    白衣恨不得将姚阡陌活活咬死,赊账?哪有等到了结算的时候才开始赊账的?世上有人这样赊账的,只怕早就活活被打死了。

    白衣陷入了迟疑之中,姚阡陌则不慌不忙地等待着白衣的决定——那个地方的现状他其实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可以知道不会太糟糕,但是一想到他要面对的对手,他就必须要带上白衣作为自己的保障——毕竟,白衣体内寄生的那只,会有很大用处的。

    “这次的报酬呢?”白衣终于说道。

    “当你有一天想要弄死寄生在你体内的那个东西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姚阡陌眯着眼笑着说道。

    白衣脸色一变,他的心骤然一紧,脸上浮现出了一条条青紫色的脉络,猛地收紧,使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

    “怎么,现在就忍不住想要杀了宿主了?”姚阡陌眉眼弯成了月牙,“啧啧啧,我还以为你心机那么深沉,更懂得审时度势呢,现在你杀了他,新的宿主找谁去啊?还是你以为,会有一个真正接纳你的宿主?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我为你的天真无邪感到十分的感动,你应该去启蒙学堂读书,而不是在这里做这些鬼鬼祟祟的勾当。”

    白衣猛地揪起来的心渐渐舒缓了下去,他脸上那一根根青紫脉络也随之消失,他艰难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觉得自己好过了不少——他总觉姚阡陌是在故意恐吓自己,就好似是想要证明,只要姚阡陌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用三两句话挑唆自己体内那一只将自己给杀了。

    白衣死死地瞪着姚阡陌,姚阡陌却浑然不觉:“为什么要用那样热切的目光看着我?我可没有龙阳之好,还是我的容颜让你沉醉,改变了主意?”

    白衣冷哼了一声,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怪物如果真的愿意帮自己解决那个怪物的话,也的确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什么时候走?”

    “现在。”姚阡陌转过身,便向外走去。

    姚阡陌这一次没有不告而别,他找到了吴淞,说明了自己要出门一趟,然后又将一封用真气封存好的书信递交给了吴淞:“还请吴将军派人将这封信送到煌天,听香湖畔的太纯府客舍,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取。这封信事关重大,所以还请吴将军派人昼夜兼程,拖延不得了。”

    姚阡陌这个时候就有些怀念那个叫做庆忌的小妖物了,修为虽然都不怎么样,但是在送信这件事上却是天赋异禀,不过那东西终究是天地灵韵所显化而成,可遇而不可求,哪怕是他也只见过一只而已。

    这封信自然是传递给天市的,天市虽然坐镇天市垣不可能离开煌天,但是毕竟是太纯府三垣之一,位高权重,她得到了消息自然也会做出一些恰当的安排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如果自己此去不能顺利地解决这个麻烦的话,那先让天市做的托底就会有重大的意义。

    吴淞当即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向姚阡陌承诺了此信必然送到,请姚阡陌尽管放心。

    吴淞原本想要为姚阡陌送行,但是姚阡陌却阻止了吴淞,这次冒用文曲的身份已经是大张旗鼓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以后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将会越来越大,虽然那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对于姚阡陌来说,却终究是能晚一天算一天。

    毕竟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姚阡陌行走在明月下的沙漠之中,回头望向那座孤寂的荒城,神色之中多出了几分难言的怅惘。

    荒城东北一百三十七里。

    姚阡陌与白衣站在了沙漠之中难得的土地之上,尽管沙土已经开始侵蚀这片土地,但是这片土地却依然还在顽强地与风沙做着斗争。

    在这片土地上可以看到一些年代古老的残垣断壁——在荒人归顺之后,荒人终于能够东迁,这个古老的村落就失去了它所有的原住民,在没有人精心照料的前提下,没有什么墙体能够经受得住数百年的风沙的侵蚀,所以地面上的墙壁都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了一些深埋在土地之中的墙根,还依稀能够看出一些此地在久远之前也曾是村落的迹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日月共悬

    在村落废墟的中央是一处水源的遗址,五丈见方的蓄水池里已经落满了随着风沙飘来的沙粒,如果不是因为沙粒与土壤的质地天差地别,也根本无法辨认出这里曾经是蓄水池。

    按照姚阡陌对荒人的认知,沙漠戈壁中的居所必然是紧随着水源的,这蓄水池想必曾经也有过一汪泉眼,只是随着岁月流逝,地气变迁,水源也渐渐干涸,因此这个村落也就随之荒废了。

    “你把水池里的沙土都挪开。”

    白衣狠狠瞪了姚阡陌一眼。

    “那么凶做什么?”姚阡陌委屈巴巴地说道,“反正来都来了,对于你来说,都是一件小事,顺便帮把手怎么了?”

    白衣冷哼了一声,咬牙道:“老子又不是你的奴隶,凭什么你吩咐什么,老子做什么?”

    姚阡陌轻轻咋舌道:“哎,又来了,你怎么这么麻烦啊,就不知道我天生就怕麻烦,帮我省省事吗?”

    白衣只是冷笑。

    “好吧,你要是乐意在这里干耗时间那就干耗吧。”姚阡陌小声嘟囔了一句,蹲在了水池旁,开始用双手去掬沙土,捧起一抔便倾倒在身后,又去捧下一抔。

    白衣明知道姚阡陌是在做戏,但是越看姚阡陌捧泥沙的模样就越是恼火,他恨不得将姚阡陌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这个人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不然当世名伶,这个人一定是榜上有名的。

    姚阡陌捧了十几抔后便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随之轻抚胸口,以扭捏的腔调轻声说道:“哎,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就这样看着我做如此重活也没有一点表示……”

    白衣被姚阡陌恶心得实在够呛,他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再加一滴精血,老子帮你。”

    “哎,罢了罢了,我还是自己亲力亲为吧,苦命人哪里能劳您大驾,实在是有劳您费心了,感激不尽。”姚阡陌泫然欲泣,又转身去捧沙土。

    白衣咬着牙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姚阡陌不断捧土,他越看越是恼火,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道:“这份情你给老子记着,迟早要你还的。”

    姚阡陌顿时蹦起了身,笑眯眯地到了白衣的跟前,伸手将手上沾染的沙土在白衣的身上抹得干干净净,才笑嘻嘻地说道:“你早说啊,不就少了很多事情了吗?”

    姚阡陌说完话,就很是自觉地退开到了一边去。

    白衣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身形微微下沉,如同之前潜逃进出黑牢时一般遁身入地,在大地之下显露真身将那些沙土一口吞尽——然而令人尴尬的却是,他的身躯沉入沙土不过到了腰际便蓦地停了下来,就好像他的脚下踩到了什么无法穿透的东西一样。

    白衣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感知到地下有什么东西,或者倒不如说在他的感知里地下其实一无所有,但是却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莫名地阻碍了他沉入大地之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割裂了他与大地的联系——这让白衣难免惊愕万分,这怎么可能?

    姚阡陌双手笼在袖子里,耷拉着肩,笑眯眯地看着白衣,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反倒是有些理所当然地轻声自语道:“哎呀,果然是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衣低骂了一声,想要抽身回到地面,然而地下之前那股之前阻碍他下沉的力量却又在此刻阻碍他上浮,就好似是他整个人浸没在水中,而水却又在这瞬间凝固成冰了一样。

    “别挣扎了,挣扎不出来的。”姚阡陌淡淡说道。

    “你他娘又算计老子?”白衣忍不住怒骂,自己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个灾星,自从遇到这个人以来,就没有一件好事,自己被这个人给吃得死死的,就好像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这黑锅我可背不起。”姚阡陌绕着白衣走过了一圈,“我只是请你帮忙把这些沙土给挪移开,可没让你遁入大地去干这件事,所以责任不在我。”

    “老子……”白衣咬紧了牙关,他担心自己是撑不到姚阡陌重新凝聚精血的那一天了——因为在那之前,自己很可能就会忍不住宰了姚阡陌,去他娘的精血,自己忍了他很久了!

    “别急,没事。”姚阡陌安抚白衣。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断界屏障。”姚阡陌回答道。

    断界屏障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阵法,因为这种阵法内外就好似是两个世界,所以称之为断界,而它又有阻碍出入的作用,因此又冠以屏障二字,合称断界屏障。

    云雾山的那块“仙人至此绝”石刻其实也是断界屏障,只是它的姿态更加温和,绝大多数人到了“仙人至此绝”所见到的景象就是山巅盛景,并无异常,那块石刻之后,便是茫茫云海,哪怕是太师顶的修者也很难发现其中奥妙——因为它与寻常阵法不同的是它几乎毫无波动可言,更不会引起地气异常——因为支撑它的力量来自于被隔断在另外一侧的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阵法之中的世界。

    如胡佩弦那种大妖的真身如果只是随随便便埋在地下的话,根本不可能藏匿这么漫长的岁月,所以荒人当初埋藏胡佩弦真身的时候加了一个断界屏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进入断界屏障的途径基本可以分为两条,受控制者许可而进入的人,另外一条则是凭借自己强大的修为,强行破开断界屏障的阻碍,闯进去。

    姚阡陌的修为还不够强行破开断界屏障,不过好在他有钥匙——姚阡陌从袖中取出了之前被朱嘉收走的那只香囊,便有一道白光从香囊之中一跃而出,环绕着姚阡陌,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长鸣,正是李源交给姚阡陌的雀屏白羽。

    白衣直勾勾地看着姚阡陌手中的香囊,目光之中不免有些贪婪。

    “看什么啊,没看过乾坤袋啊,看也不给你。”姚阡陌收起了乾坤袋,微微一挥手,雀屏白羽剑身随之一颤,划出了一道白光,径直向下劈入了沙土之中,顿时,水池中的积沙缓缓流动了起来,继而迅速地将白衣和姚阡陌都吞入了其中,那些流沙将二人紧紧包裹着,使得二人的视野只剩一片黑暗,却并没有给二人造成任何的不适,反倒是真的如同流水一样轻柔。

    片刻过后,那包裹着二人的感觉瞬间消散,二人的视野也渐渐恢复了过来,此时他们已经不在那个废弃的村庄里了,而是站在一条小溪之中——只是那小溪之中缓缓流淌的溪水是一股股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粘稠液体。

    而西方天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明月也散发出了诡异的血红色,而在东方的天空中,则高悬着一轮与之对称的血红炎阳。

    姚阡陌双手笼在袖中,眯着眼看着那一轮血色的日月,不禁微微咋舌。

    “这里是……”白衣觉得胸中有些憋闷,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使得他觉得他的呼吸都变得极其不顺畅了,反倒是他体内那只怪物似乎……有些躁动不安。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话行事。”姚阡陌淡淡说道,关于这是一只天师顶修为大妖真身的秘密,还是多藏一些时间得好。

    天空中高悬的血色日月是胡佩弦的双眼,流淌的血色的河流是胡佩弦的血脉,而他脚下所踩的大地,则是胡佩弦的血肉——所有的一切,都是胡佩弦的真身所显化而成,而就在这胡佩弦的真身所显化而成的世界里,藏匿着胡佩弦的真身——主宰着这个世界的,最根本的力量——谁要是找到了这股力量,谁就能够反过来掌握胡佩弦的真身,而这股力量一旦被摧毁,那也就意味着胡佩弦真身的崩溃。

    焦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那是这个世界对闯入者的警戒,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现在状态的体现——它的状态很不好,在经过那么多人的肆意摧残之后,这个世界距离崩溃只不过剩下一步之遥了。

    “带我去战场。”姚阡陌对着血色日月轻声说道,他现在是流沙渊的主人,这里也是他的主场,哪怕他不可能如胡佩弦一样轻而易举地取回这副真身,但是至少,让它们给自己指指路,去往封存胡佩弦真身的核心之地。

    血色日月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日月的表面,出现了一道道斑驳的裂纹,有更加粘稠的血色从那裂纹之中渗透出来,将日月晕染得血色更浓,使得天空与大地的血色氤氲也更浓了起来。

    有淡淡的血色雾气从大地之下渗透了上来,使得姚阡陌的视野迅速地收缩,很快就只剩下了眼前不过一两丈的范围,却唯独是天空中血色日月变得更加清晰了——或者说,看起来,就像是血色日月靠近了他们几分,变得更大,所以也自然就更清晰了一样。

    血色雾气之中蓦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距离姚阡陌不远,就站在姚阡陌前方一丈的位置,他背对着姚阡陌,面孔却诡异地正对着姚阡陌,那个身影向着姚阡陌招了招手,似乎是在吸引姚阡陌的注意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过是一双眼睛

    随着血影的出现,空气里弥漫着的令人躁动不安的气息也加重了,哪怕是白衣也终于忍不住,忿忿地骂了一句:“这他娘的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老子……”

    “嘘,跟我走。”姚阡陌轻轻说道,他向着胡佩弦的幻影所朝向的方向走了下去,每走出一小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新的幻影出现,继续指引方向。

    姚阡陌能够感受到,大地在微微颤抖,这个世界正在复苏,胡佩弦的真身在醒过来。

    但是这还不够。

    紧跟着姚阡陌的白衣则已经无法保持冷静,越是深入,他就越是感到几分难以言喻的压力,他就觉得有个怪物正在冷冷地窥视着自己,就像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将自己一口吞噬而下。

    这让白衣的心情变得极度烦躁,他有些想要爆发,但是却又不敢——这个地方太过诡异,任何的轻举妄动,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更让白衣心惊的还是寄宿在他体内的那个怪物进入此地的时候原本躁动不安,但是随着前进却开始一点点地安分了下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弹,它甚至将它的力量完全收缩了起来,抱成了一团球凝聚在他的灵台之中,不敢延伸出去,就好像也是对这个世界极其忌惮一样。

    姚阡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白衣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白衣修为不错,但是哪怕是巅峰期的白衣也未曾步入天师境,在这胡佩弦真身显化的世界里自然处处受到压制,寄居在他体内的那一只也是同样的道理。

    姚阡陌随着那身影前进了约摸有半个时辰,那身影便骤然消散了,就在那身影骤然消散的同时,血雾之中,倏然传来了两道纤细得宛若发丝一样的翡翠碧影,经纬交织,划出了一个十字,向着姚阡陌就压了下来。

    姚阡陌翻了翻白眼,抽身后退,且退且道:“白长了眼睛了?”

    那翡翠碧影随之悬空凝滞,血雾之中艰难地走出了一个一身红衣的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满脸疲态,双目紧闭,不断有暗红色的血自他的眼眸之中流淌而出。

    他微微招手,那交织的经纬翡翠色光芒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姚阡陌皱了皱眉:“你的眼睛?”

    “白长了眼睛了?”文曲嘴角微微一挑,声音有些沙哑难听,“跟我走。”

    “修为二流,丢人一流。”姚阡陌紧紧跟上。

    文曲抬起手,袖中荧光大作:“虽然修为差了点,收拾你这个妖孽足够了。”

    “对来救你狗命的人,你就这个态度?”

    “呵,论罪你有十个脑袋也早都被砍光了,要不是我帮你兜着,你现在还有命?欠我的,你总是要还的,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你再敢这样跟你姐夫说话试试看?你信不信我让我的小娘子揍你?”

    “那也要你能活着摸上师姐的床。”文曲冷笑。

    姚阡陌翻了翻白眼,这一门师徒三人,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柳妃卿呢?”姚阡陌问。

    “瞎了?”文曲态度恶劣,“还在与敌人僵持。”

    姚阡陌来到了文曲的跟前,伸手搭在了文曲的眼皮上,扒拉起了文曲的眼皮,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文曲的眼睛不只是瞎了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寻常的失明,他大不了豁出去这张脸不要,去济民草庐躺倒就地打滚请她出手帮忙救治一下就是,文曲还能复明。

    但是仅仅是他现在所感受到的,就是文曲的整个眼珠都被抠了出来,只留下了空空的眼眶,而且这还不算,在文曲的眼眶之中还残留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有些像他当年遇到的那个光头,但是却又并不完全一样,也有些像他当年在桃林里遇到的那个麻衣束冠的男人,但是却也并不完全一样。

    “公子……”青霜突然以心声言语,“这气息……让我很难受。”

    “别去感受它,好好躲在玉佩里,没什么能够伤得了你。”姚阡陌回应,他放下了手,说道,“说说看吧,你知道的情况。”

    “没治了?”文曲却说道。

    姚阡陌不语。

    “那看起来是真没治了。”文曲撇了撇嘴,姚阡陌都默然不语,那是真的没治了,他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反正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眼睛永远瞎了的话,那他倒可以向太纯府提出请求,让自己代替师姐坐镇天市垣,让师姐能够自由,而不是这辈子都被困在煌天之中。

    文曲顿了顿,才说道:“情况倒是不怎么复杂,我赶到荒城的时候,柳妃卿已经离开了,我本来准备接手荒城事务的,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柳悬回到了荒城,我从他那里得知了柳妃卿的计划,不想破坏她的计划,所以和柳悬出发,并且给你挖了一个坑。”

    姚阡陌挑了挑眉:“手谕的账日后再跟你算。”

    “手谕?”文曲音调微微扬起,“什么手谕?”

    姚阡陌眯起了眼睛,道:“没什么。”

    文曲也没有追究姚阡陌的话语:“我与柳悬赶到了外面那个废弃的村子,柳妃卿本该在那里等着我们,但是她却不见了,我和柳悬有些意外,本想去寻找柳妃卿,但是却被那个面具人袭击,无奈不是对手,被他打落这个世界,也正是在这里,我们才碰上了同样被逼至此的柳妃卿和其他的弟子。我们很快就遭遇了此地的排斥,受到种种异象攻击,好在那些异象攻击持续的时间都不算太长,但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天地异变越来越严重,我们遭受的攻击也越来越强横。”

    “我们被迫对这个世界进行了反击,但是很快我们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这正是面具人将我们逼入此地的目的,所以我们开始寻找这个世界的核心,并且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不对这个世界造成损害。”

    “但是我们却无法避免面具人对这个世界发起攻击,这个世界依然在崩朽。后来我们找到了世界的核心地带,在那里是一只大妖狂暴的力量,因为不断受到冲击而混乱不堪,我们试图与那股力量建立起了一些联系,那股力量也的确减少了对我们的攻击,甚至开始配合我们共同抵御面具人。”

    “那股力量虽然很强大,但是却终究不能被有意识地操纵,我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拖延这个世界崩溃的进度而已,我们依然毫无胜算。就在方才,我和柳妃卿察觉到这个世界新开了一条口子,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是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翻盘的机会,所以柳妃卿掩护我突围,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去找到增援,现在看起来,这个决策很正确。”

    “哪怕你丢了眼睛。”姚阡陌说道。

    “不过是一双眼睛。”文曲淡淡回应。

    “我找得到路,跟在我身后。”姚阡陌说道。

    文曲挑了挑眉,还没有说话,姚阡陌就已经说道:“我遇袭的第一时刻,接应我。”

    文曲这才没有骂出声,不过是瞎了两只眼睛而已,又不是真的成了一个废人,感知还在,哪怕无法得知感知到的东西的具体形貌与色彩,但是至少确信人物的存在却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文曲又问道:“青霜呢?怎么换了一只味道一点也不好闻的妖物?”

    他之前之所以朝姚阡陌出手,倒不是因为他故意的,而是因为他感知到了一股浓烈的妖气,这股陌生的妖气使得他只能先出手,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在知道来人是姚阡陌之后,他就知道不用担心那只妖物了。

    “青霜在休息,只怕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苏醒过来。”姚阡陌顿了顿,看了一脸嫌弃的白衣一眼,“至于这只妖物,你放心就好。”

    至少暂时对我们没有危害。

    白衣冷笑了一声,彼此心里是什么心思,根本不需要掩藏。

    姚阡陌顺着血影所指引的道路,继续向前,只是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三分。

    他希望自己还能来得及——至少要赶在柳妃卿战死之前。

    在血雾的正中心,天地却是一片清明,没有一丁点的血色,更没有令人不安的气息蔓延。

    一名高挑的女子右手斜提着一杆玄色的长枪站在那朵花之前,傲然屹立。

    女子身姿挺拔,如同一株苍松一般,遒劲有力,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那女子束着高马尾,身着一身软甲,在软甲外又披了一件玄色衣裳,沾满了血迹。

    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肤色微黑,两道细长的眉眉头上扬,眉尖下压,直来直去,几乎没有曲线可言。

    女子的一双眼眸很是清澈干脆,看不到任何的浑浊与拖泥带水。

    在女子身后,则是三名一般衣着的年轻人,两男一女,浑身皆是被鲜血染透,都一动不动地躺倒在草地之上,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

    在女子的身后,是一朵盛开在茵茵芳草之中的嫣红的花在苍翠之中显得尤为可喜,在那朵花的中心,有着一团涌动着的青绿色的光芒,充满了生机与野性。

    有一缕缕青绿色的气息从那团光芒之中不断涌出,汇聚进入女子的体内,使得女子的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愈合。

    而在女子的对面,则站着一个裹着长袍的身影,他戴着一张银质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冰冷的眼眸,他看着那个女人,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第一百四十章 一往无前

    面具人冷冷地看着柳妃卿,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微微抬手,有一道散发着一种令人神往的力量的光辉在他的身周凝聚,衬托得他的身影也变得高大而伟岸起来,令人只能仰望,无法直视。

    这个女人就是清平府的掌门,方今《太纯志异录》所录的天下十人之中的第五人柳妃卿。

    柳妃卿默不作声,她只是攥紧了手里那杆陪伴她征战多年的翳影,慢慢地将翳影提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随时准备再战。

    从她进入这个世界开始,连续的消耗作战对她的损耗极其之大,哪怕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意识到了要和她合作才能有一线生机在不断给她注入力量,但是却也无法提升她的修为,只不过是在为她强行续命,让她能够多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柳妃卿在见到这个面具人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告诉自己这个秘密的人。虽然柳妃卿早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必然另有图谋,但是她也没有想到李源会是对方的人,原本她与李源商定好的,联手钓出此人将其铲除,她帮李源保守秘密的计划也只是一个引诱她上钩的套。

    其实柳妃卿早在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哪怕她留了不少的后手,但是却也为清平府安排好了自己不能返回的道路。

    不知道斩儿那个丫头能不能过了自己的筑心之局——能够通过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各有自己的路,自己只能指导柳斩,却不能主宰柳斩该走哪条路。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带在身边的这三名弟子,很可能要和她一起殉葬了。

    都是她得意的弟子,其中两人还位列方今青年十杰的名录,另外一个修为虽然稍差了一些,但是也在百人名录之中,无论是修为还是品行,都不差的,就是因为都不差,所以才会陪她走上这条断头路。

    真是一群让人头痛的小崽子。

    柳妃卿难得地笑了笑:“是为师对不起你们。”

    柳妃卿将枪紧握,向前一步踏出,翳影在右手之中转出了一圈枪花,随着她左手一摆,将翳影上挑,如同是一条玄色的巨龙猛地抬头,发出了一声震惊天地的咆哮。

    墨龙抬头,带着惊天的威势向着面具人怒啸而去,面具人嗤笑了一声,以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不自量力。”

    柳妃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审时度势。

    蚍蜉撼树谈何易?

    胡佩弦被困流沙渊永世不得翻身,不可能离开得了流沙渊一步,他不能来这救自己的真身;胡佩弦手下的妖族死的死,逃的逃,也没有一个亲信能够帮他来取这副真身,更何况,他们也不知道真身在哪里。

    在这里,能够与自己匹敌的力量就只有胡佩弦的本命力量,但是没有人能够操控得了它,其他的人要不然根本就不知道此地的存在,要不然就是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刚才有人进入了此地,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那就是已经取得了胡佩弦化身的李源吧。

    他终于能够为了那个伟大的目标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了。

    打通浩瀚沙海,让浩瀚沙海彼岸的力量来到神州,然后……

    面具人眼中有一股狂热的赤诚,他看着那条墨龙,探出了自己的手,那道神圣的光辉与充满了杀意的玄气对撞在了一起,霎时之间便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

    面具人的出手极其朴实无华,他就那样摊着手,以掌中神圣的光辉便硬接下了柳妃卿那看起来霸道绝伦的一枪——翳影的锋芒抵住了神圣光辉的前端,便再难以前进分毫,哪怕柳妃卿依然在不断地释放自己的力量,却依然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翳影卷起的玄光在那金色的圣光之下如同烈日之下的积雪,迅速地消融无形,任由柳妃卿注入再多也只是泥牛入海,徒劳无功。

    这样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了,柳妃卿根本奈何不了面具人,却总是会主动发起进攻,简直就像只要她肯进攻,胜利就一定属于她一样。

    面具人也觉得有些厌倦了这样无聊的把戏,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做不到在瞬间抹杀柳妃卿——即便柳妃卿的修为远远不如他,但是胡佩弦的本命力量却还是会本能地帮柳妃卿化解一些致命的危机。

    面具人并不急躁,他准备等李源赶到,李源到了的话,他们二人联手,一个牵制胡佩弦的本源力量,一个借机抹杀掉柳妃卿,正好。

    胜负已定了。

    面具人的目光之中有些嘲讽,他期望着自己看到柳妃卿脸上显露出绝望的神情——到了那个时候,柳妃卿也许就会祈祷神明了吧。

    但是面具人看到视野尽头出现了一袭耀眼的血色衣衫的时候,他终于不由得愣了愣。

    怎么会?

    为首的那个白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面具人猛地眯起了眼睛,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白衣人腰间的玉佩上——他终于想了起来,在玉桂山的时候,就有一个神秘的戴着木质面具的人,差点坏了自己的好事,那个人,戴着一模一样的玉佩。

    面具人悚然一惊,不知道为什么,他原本已经彻底放松的心态再度猛地紧张了起来,甚至背心里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那个该死的白衣人给了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哪怕那个白衣人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的威胁。

    “哟,赶上了。”姚阡陌看着远处那个面具人,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微微吐出了一口气,“那一只,你不想动手吗?”

    白衣抿紧了嘴唇,他知道姚阡陌这句话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他体内那个怪物说的——因为就在他看到那个面具人的时候,那原本一直蜷缩着的怪物突然就再度躁动了起来,似乎对那个面具人有着极其强烈的仇恨。

    其实按理来说,白衣对面具人有着同样的仇恨,因为在他体内种下眠穴,想要把他吸干来孕育出一只冥煞的就是这个面具人,按理来说,那个怪物是因为这个面具人才会诞生的冥煞,它在诞生之前无知无觉,不应该对面具人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才是。

    白衣愕然,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些姚阡陌之前说的话,旋即只觉得背心里冷汗直冒——自己体内寄生的……真的是冥煞吗?还是别的某个什么鬼东西?如果不是姚阡陌,自己是不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有一天会被这个怪物所反噬?

    “愣着干什么,准你全力施展了,还不上?”姚阡陌皱了皱眉,“怎么,担心我算计你啊?放心,我要是算计你,你掉头跟他合作嘛,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谈。”

    白衣愈发紧张,只觉得口干舌燥。

    “白衣,让他接管你的身体,暂时的,放心。”姚阡陌淡淡说道。

    白衣有心想要拒绝,但是感受到了那只的蠢蠢欲动,他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屈服——他能怎么办,一个是修为看起来不高却浑身都是秘密能够把那只怪物吓得战战兢兢的神秘人,一个是寄居在自己体内,与自己各怀鬼胎的神秘怪物,这两个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他还能怎么办?

    白衣眼中的眼白迅速地退却,转而化为了一片玄黑,他看了一眼姚阡陌,才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记得你说的话。”

    “帮我争取一些时间,不用太多。”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舒张开四肢,将自己浑身的窍穴全部打开,与这片天地彻底融为了一体——在此刻,他要成为胡佩弦真身的主宰,只有这样,才能取胜。

    那一瞬间,天地震颤,日月骤然加快了旋转,那团跃动着的青色的光辉也如同沸腾了起来一样的,化为了千万缕的丝线,向着姚阡陌汇聚而去。

    面具人骤然色变,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掌握着胡佩弦的真身!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胡佩弦会把流沙渊的妖主之位交给他!

    不能拖了,速战速决!

    面具人猛地一咬牙,他微微抬手,身周千万道剑意骤然升腾而起,但是却还没有来得及化为一场剑雨,就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骤然飘到了他的跟前。

    面具人只是冷眼看了那白色身影一眼,满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只孽畜。”

    白衣嘴角一咧,他脸上露出了残忍至极的笑容,身形猛地下蹲,双手猛地按住了大地,一缕缕极度不祥的,黑色的气息也从大地之下升腾而起,如同一条条血管一样,死死地缠绕在了那一道道剑意之上,缓缓地蠕动着,使得那一道道剑意在不断地变得黯淡起来。

    面具人一愣,他看着那一条条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气息的血管,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嘿。”白衣冷笑。

    真是愚蠢的东西,连他自己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死敌啊,隔了这么多年,我们又一次相遇了——尽管现在这里,早已经不是我们的战场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师有诲

    一道道剑意被那一条条血管所纠缠而黯淡,这样的变故出乎面具人的意料,使得他在短时间内都忘记了要应对。

    但是他终究是个高手,所以哪怕眼前的景象超出他的想象,他却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那只妖兽,而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占据了肉身,而且这个东西并不算弱,但是好在即便不弱,也还不足以威胁到他的份上。

    只是他的敌人不是眼前这个怪物,而是远处那个正在吸纳胡佩弦本源力量的怪人——杀了他,一劳永逸!

    面具人眼中满是决然之光,他刚刚再抬起一道剑意,却有一条墨龙怒吼一声,扫出了一片残影,当头就向着面具人捅了过来。

    柳妃卿根本就不言语,有什么好废话的,这个面具人好似忘了自己的存在一样的,她就只能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

    面具人有些烦躁,他猛地一掌拍开了柳妃卿的这一枪,柳妃卿的嘴角浸出了一抹血污,那污血瞬间便蒸腾为了一股烟气。

    柳妃卿非但没有畏惧之意,反倒是眼中爆发出一股狂热的战意——是胜是负,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了。

    身后的本源力量已经全部撤走,不再支援她,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被面具人迅速击杀,柳妃卿毫不犹豫地便运转起了燃血诀。

    燃血诀起,生死必分!

    “嘶——”

    面具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方才拍开柳妃卿那一枪的掌间的血肉此刻正在一股黑色烟气的缠绕之下迅速地腐烂溃败,那股烟气就好似是有生命一样的,在顺着他掌间的伤口不断地钻入血肉之中。

    很难有人会想到,柳妃卿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她手里的翳影使出来,却是无比的阴毒。

    净耍些没用的小聪明。

    面具人恼火地咬了咬牙,他运气震散了掌心血肉间的那一缕烟气,再看柳妃卿,却只见柳妃卿手中所谓的那杆翳影之上已经升腾起了一个完全由烟气汇聚而成的人影,那个黑影将柳妃卿包裹在了身躯之中,使得柳妃卿看上去就好似有了一个化身一样。

    柳妃卿猛地收回了被打开的翳影,扫出了一片烟气,如同乌云降临一样,再度向着面具人落了下来。

    面具人能够感受到这一次这一枪的力量已经不容他再随意地招架了,他愈发恼怒,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白衣就已经发出了一阵癫狂的大笑。

    那笑声扭曲而狰狞,就像是一个疯子,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在白衣一阵阵癫狂的大笑之中,更多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继续升腾而起,继续与面具人挥洒出的剑意相互纠缠,还有一缕缕气息化为了一只只虚无缥缈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面具人的脚踝。

    那一只只虚无的手抓住面具人脚踝的瞬间,使得面具人如坠冰窟,内心深处都不由感到了一股难耐的寒意,这寒意使得他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欺人太甚!

    面具人低喝了一声,必须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拖延,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再无任何保留的面具人也选择了同样全力以赴,一股璀璨神圣的光辉顿时便以面具人为中心迅速地向外扩散而开——那让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气息在这股神圣光辉的笼罩之下顿时土崩瓦解,那一道道已然黯淡的剑意也在这神圣光辉的笼罩之下被滋养成为一道道金色的璀璨剑意,耀眼夺目,如同有无数个太阳,同时悬浮在了空中。

    柳妃卿扫来的一枪撞击在了扩散而开的神圣光辉之上,那浓烈的烟气与光辉碰撞出一串飞溅的火星,一股股鲜血随之从柳妃卿的双臂之中泼洒而出,蒸腾为血雾,使得柳妃卿的面容变得愈发狰狞而张狂。

    翳影在与光辉的碰撞之中剧烈地颤抖着,它在不断地后退,但是柳妃卿却并没有退,她不会退,也不可能退,燃血诀下,只有向前战死的鬼雄,绝无退后一步的可能!

    战意,柳妃卿眼中只有战意!

    白衣看了柳妃卿一眼,他没有管柳妃卿,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他们的修为只能拖,不能与面具人硬碰硬,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在不祥气息被神圣光辉震散的瞬间,他就已经抽身而退,他再想要杀了面具人,也还没疯,那是姚阡陌的任务,不是他的。

    白衣一撤退,柳妃卿所直面的压力骤然翻倍——她原本就在苦苦支撑,这一瞬间她连支撑都做不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形径直倒飞而出,手中的翳影更是彻底脱手。

    哼。

    不自量力的东西。

    面具人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柳妃卿一眼,所有神圣的光辉在瞬间为了一条长河,向着姚阡陌就冲了过去。

    文曲抿紧了嘴唇,他站在了姚阡陌的身前,双臂张开,一条条纤细的翠绿光芒在他身前纵横交织成为了一张密集的网络,豆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他的面颊滴淌了下来。

    在白衣出手的那一瞬间,文曲也采取了行动,他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但是他知道姚阡陌会是胜负的关键,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姚阡陌——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就在以自己的佩剑交织这张网络,用来抵挡可能的攻击。

    对剑经纬,细如发,长如苇,一横一纵,不擅杀戮,但擅长阻敌。

    这是他能为这场占据所能做的最后的努力了。

    当他感受到了那迎面而来的强烈冲击的时候,文曲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苦笑——怕是会死的吧?

    退开到了一旁的白衣冷眼看了文曲一眼,虽然不甘,却还是不得不出手相助——文曲挡不住,姚阡陌立刻就会死,姚阡陌一死,自己凭什么认为面具人会放过自己?

    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先杀面具人绝对没有错。

    白衣低吼一声,那一缕缕不祥之气顿时出现在了文曲的身前,发出了一阵阵凄厉哀嚎,成为了第一层的屏障。

    不祥之气所形成的屏障在那道神圣长河的冲击之下一触即溃,瞬间便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导致了神圣长河长驱直入,径直撞击在了经纬屏障之上。

    文曲修为还弱于此刻的白衣,他的经纬屏障自然更加不堪一击,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被彻底击溃,烟消云散,连个边角都没有剩下。

    文曲却面不改色,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碎剑。

    “咔擦——”

    经纬双剑骤然崩碎,化为了漫天的荧辉,散落在了文曲的身前,形成了一道新的屏障——文曲脸色也随着经纬双剑的崩碎而变得如同一张金纸,再无丝毫的血色,那是他自幼以心血淬养的剑,与他性命相关,此刻迫不得已碎剑,已经伤及了文曲的根本,他甚至可能此生修为都无法再精进分寸了。

    但是文曲无悔,这是他身为文曲星君,所必须做的,这是他的职责。

    恩师有教,弟子日夜不敢忘。

    经纬剑碎,以文曲毕生心血精华所凝聚而成的荧辉再成一道屏障,比经纬剑气所交织的屏障要更强横几分——但是却也只是强横几分而已,在天师修为的冲击之下,这道如同星空一样的屏障也只不过多坚持了短短的瞬间便随之寂灭,感知稍微迟钝之人,甚至都感觉不到这道屏障曾经存在过。

    姚阡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好好对我师姐。

    别跟老子一起死了,不然老子做鬼也不让你安生。

    文曲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以自己的肉身挡在了姚阡陌的身前。

    “轰!”

    一道惊雷轰响,一道玄影骤然从天而降,插在了文曲的身前。

    那是柳妃卿的翳影。

    沾满了鲜血的翳影。

    翳影崩碎,那烟气所形成的人形发出了一声怒吼,站立而起,如同一名巨人一样,双手猛地接住了那条长河。

    翳影,《太纯志异录·兵部·枪卷》所录第一位。

    清平府镇派重宝。

    自清平府初代祖师至柳妃卿传承七百余年,寿终正寝。

    那其中所蕴藏着的清平府历代祖师的战意,翳影自身所蕴含的灵韵,在此刻完全爆发而出,要在这世上书写下属于它的最后一笔绝唱。

    翳影怒吼,声震天地,竟然是将那条神圣的长河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哪怕那条身影在迅速地变得黯淡,哪怕那神圣的长河并没有衰减,它也没有放弃。

    远古时代,曾有凡人立志要搬山,有飞鸟不渝要填海,而它今日,不过是以历代祖师的名义,抗拒一条长河而已,又有何难!

    翳影脚下,大地崩碎,无尽裂纹蔓延而开。

    白衣冷笑了一声,无可奈何,也只能全力施为,无尽不祥气息翻涌而出,哪怕明知前方是火,却也要化为飞蛾,疯狂地扑向那神圣长河。

    以三敌一,接连碎裂各自所持法器,只为多拖延哪怕是一刻。

    疯狂涌向姚阡陌的气息蓦地平息了下来,继而那红花之中那青绿色的光辉一分为二,一股汇聚向了文曲,一股汇聚向了柳妃卿,只有白衣什么都没有得到。

    白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骂了起来:“我去你娘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终结

    柳妃卿的肉身已经几近崩朽,鲜血燃尽,引爆翳影,这种种反噬已经让她油尽灯枯。

    她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她只希望自己的三个弟子能活着回去,他们都还年轻,属于他们的未来都还漫长,他们不该也不能和自己一起死在这里,这不是他们的命运。

    所以在她投出翳影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放弃了生的希望。

    但是那一缕缕生机汇入了她的体内,在以极快的速度修补她的肉身,使得她已经在腐朽崩坏的伤势终于平稳了下来,不再进一步恶化——比起本源力量本能的释放来,这种在人为操作之下运转的力量,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柳妃卿看向了文曲身后那个青年,神色有些困惑。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柳妃卿抿紧了唇。

    面具人握紧了拳。

    翳影的虚影已经变得很虚淡了,但是面具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胜算,那个人已经部分掌控了本源力量,这里的地利将会发生转变,再拿不下来,就只有撤退了。

    面具人吐出了一口气,将真气运转提升到了极致,神圣长河终于冲破了翳影的阻挡,再度向着文曲冲击而去。

    这一次,文曲没有再挡在姚阡陌的身前,而是被一股力量抛了开去,姚阡陌则依然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有睁一下,就像是对已经到了身前一尺的神圣长河全然不觉。

    神圣长河再进分寸,天上日月骤然消失,出现在了姚阡陌的身周,环绕着姚阡陌转动着,散发出一股神秘悠远的气息。

    面具人骤然色变。

    上当了。

    那个人融合这片天地的速度极快,他只怕早就和这片天地融合了,他一直都在示弱,为的就是要引诱自己全力出手——一旦自己全力出手,自己再想要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就说眼前那条神圣长河,他现在要怎么收手?

    他若是强行收招,这一招的反噬力道他吃下了,还想要怎么逃?

    他若是不收招,就要与对方来个硬碰硬,但是对方已经取得了此地的本源力量,在这片天地里,对方的力量就是比自己强,更何况对方还是流沙渊妖主,双方相辅相成,这里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自己要怎么赢?

    在那一瞬间,面具人终于感到了绝望,多年的谋算,就这么功亏一篑了吗?

    他的大愿,真的永远无法达成了吗?

    不!

    既然我输定了,那就一起死!

    面具人的眼中显露出了几分疯狂,他体内的真气在此刻完全失去了约束,如同根本不管下游是否会决堤就完全打开了水闸的水库一样,将毕生所积蓄的所有力量,全部向外宣泄而出,在他身周累积得越来越多,气势越来越凶狂,以至于导致整个空间都彻底扭曲变形,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它本来应有的面貌。

    姚阡陌站起了身,那条神圣长河在血色日月的阻挡之下,无法再靠近他分寸,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具人最后的疯狂,没有任何要出手阻拦的意思,他将柳妃卿和柳妃卿的三名弟子都拉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至于白衣,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又不是死了,自己不会走的吗?

    白衣眼中的玄色已经退下了,那个怪物已经缩回了白衣的灵台之中,他看向姚阡陌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却也充满了无可奈何,只能自行到了姚阡陌的附近,看着那个准备拼死一搏的面具人,不说话。

    “你不担心吗?”文曲终于问道,全靠姚阡陌为他注入的生机,他缓过了一口气来。

    “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姚阡陌淡淡答道,他微微一抬手,那朵盛开的花便随之落入了他的手中,化为了一朵可以簪在鬓角的簪花,精巧可爱到了极点,似乎曾经是某位女子的饰物。

    姚阡陌看着那朵簪花,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倒没有想到,胡佩弦的本源力量会寄居在这朵簪花之上。

    所谓人心妖心,终究不过都是凡心啊。

    “结束了。”姚阡陌轻声说着,身周环绕的日月裂纹消散,血色退却,同时迅速地向外扩张而开,冲撞在了那条神圣长河之上,径直将那条神圣长河拦腰斩断,切成了一条条细小的支流,在烈日的曝晒之下,彻底烟消云散。

    更有一抹抹盎然绿意自大地之下不断涌起,将面具人包裹在了那一抹抹绿意之中,使得面具人外放而出导致空间畸变的气场也顿时平和了不少。

    那绿意在汲取面具人的力量,面具人越是释放,那绿意就越是鲜艳,甚至还在不断向外扩散,眨眼之间便蔓延过了姚阡陌的脚下,向着更远处的荒漠蔓延了出去,使得整片大地都被茵茵绿草所覆盖。

    随着所有力量的散去,面具人瞪大了充血的眼睛,满是不甘地看着姚阡陌,一股股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衣衫不断的滴淌下来。

    “苍火,哪里来的?”姚阡陌慢条斯理地问道。

    面具人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笑声。

    “不想说,没关系。”姚阡陌顿了顿,“柳掌门,饮冰,你们现在都瞎了对吧?”

    文曲嘴角抽了抽,反倒是柳妃卿淡淡地答道:“没瞎,重伤昏迷。”

    姚阡陌点了点头,向前一步,来到了面具人的身前,他伸出了右手,掌心之中有一朵血红色的妖异花朵,眼中更有血色闪现,他一掌拍在了面具人的眉心——他要强行把面具人的魂魄都拉出来,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猫捉耗子的游戏,他已经玩够了。

    但是当姚阡陌的右手拍打在面具人眉心的瞬间,面具人眉心骤然浮现出了一道神圣的金色的符文印记。

    那道印记散发着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即便是姚阡陌,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印记。

    姚阡陌在那道印记之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毫不迟疑地抽身便退,几乎就是同时,那道印记之中所蕴含的力量全部释放了出来——那力量根本就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内的,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摧毁面具人的魂魄,让人根本无法摄取他的魂魄追踪他的来历。

    好一个防患于未然。

    姚阡陌冷笑了一声,掌心那朵血色之花疯狂旋转,一缕缕血色散发出一股股让人心神不安的气息,无论是柳妃卿还是白衣都只觉得心神悸动,魂魄不稳,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正在牵扯着自己的魂魄,要将自己的魂魄拉出体外一样的。

    一缕缕神圣的金光从面具人的身躯之中爆绽了出来,彻底吞没了面具人的身形,那光芒刺眼无比,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哪怕是姚阡陌也只能暂时避开视线,但是好在他掌心之中的血光疯狂蠕动向了那面具人的身躯之中,硬是从那无可阻挡的血光之中冲开了一条裂隙,钻入了面具人的体内。

    “啊——”

    面具人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哪怕他已经做好的必死的准备,但是被那血丝侵入肉体的痛楚却还是使得他忍不住叫出了声,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撕裂,撕成万千的碎片——就像是一幅画一样,无尽的裂纹出现在了这副画上,阳光从画的地面照射进来,使得每一条裂缝都渗透出神圣的金光,继而从画卷之上剥落,燃烧,化为灰烬。

    有一只血色的手则正在收集着这些剥落的画卷的碎片,要赶在它燃烧殆尽之前尽可能多地收集这副有着重要意义的画卷。

    终于,随着阳光越来越炽烈,这副画卷甚至不再是剥落碎片,而是整副画卷都猛地熊熊燃烧了起来,炽烈的火焰让人难以承受,哪怕是那只手也有些经受不住这火焰的炙烤,只能被迫收回。

    姚阡陌将收回的血光凝聚在了掌中,他微微合掌,那朵血花随之湮灭,他看向了面具人,在那神圣光辉的映衬之下,面具人的身躯正在缓缓地化为灰烬。

    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知晓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不过他并不介意,因为至少,那毁灭面具人的印记就足以证明一点,面具人绝对不是一个人在策划这些阴谋——如果他就是唯一的幕后黑手,那他有什么必要拼上毁掉自己的魂魄,也要遮掩自己的身份呢?

    他虽然没有能够完全拖出面具人的魂魄,但是却还是强行撕扯下了一些碎片,那些碎片几乎都被那印记散发的气息所涂抹,导致仅有的一些记忆也无法读取,但是好在在这些碎片的边角处,还有有那么一些画面没有被印记的气息所涂抹掉,使得他掌握了一些信息。

    在某个幽暗的密室之中,面具人曾经出现在那里,在那模糊的记忆碎片之中,姚阡陌还依稀看到了其他的身影,只可惜再深一步的记忆就彻底消失了,根本看不清,也自然不知道剩下的身影到底有几个,又分别是什么模样,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

    姚阡陌能够肯定的就是,那个幽暗的密室位于煌天。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国

    面具人化为了灰烬,消散在了风中。

    姚阡陌双手笼在袖中,沉默了良久,才转身看向身后的文曲和柳妃卿:“还好?”

    “死不了。”柳妃卿答道。

    文曲微微颔首。

    “走吧。”姚阡陌手腕微微一翻,将那朵簪花收起,身周日月也入了他的袖中,环绕在手腕上的雀屏白羽划出了一道白虹,冲向天空,再度将断界屏障打开,此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根本不需要耗费力气,只是心思一转,他们便已经回到了荒人遗弃的村落。

    “白衣,你带他们回去。”姚阡陌说道。

    白衣皱起了眉头,这什么意思?真把自己当契奴了?

    “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姚阡陌说道,“送他们回去之后,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无论你选择哪一个,答应你的报酬,迟早都会给你的。”

    白衣瞑目不语。

    “我去一趟流沙渊。”

    “去将大妖真身还给他?”柳妃卿问道。

    “果然不愧是柳掌门,蕙质兰心。”

    柳妃卿正捻着自己的鬓发,听姚阡陌这么一说,手不由得一抖,扯下了几根鬓发,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蕙质兰心,她柳妃卿这么多年,几时跟蕙质兰心这个词挂上钩了?

    “小心些,大妖反复无常,他之前利用你帮他取回真身,你若是将真身还给他,他再无畏惧,说不定就会杀了你。”柳妃卿正色道。

    “有柳掌门这样风姿绰约的英女侠关心,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受用不尽啊。”姚阡陌一脸正色,言讫,身形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柳妃卿翻了翻白眼,看向文曲:“你这位朋友总是这样吗?”

    文曲点头:“一个浪荡子,柳掌门不要理会他。”

    柳妃卿托着自己的下颌,半眯着眼,有些戏谑地说道:“也不知道,哪家姑娘会被他骗了呀。”

    *************************************************************

    姚阡陌站在了流沙渊,当他站在流沙渊的那一刻起,便有生机盎然的绿色从他的脚下蔓延而开,在荒凉的流沙渊中如同涟漪一样,不断地向外扩散,有清澈的泉水从干旱的沙土之中喷涌而出,形成了一条条涓涓细流,流淌着,汇合着,形成江河,重新滋润这片已经干涸了太久的土地。

    袖中日月也重新落入了已经晴朗的天空,在一番变化之后,那轮太阳首先西沉,只剩一轮月牙,照着群山与大地,清冷幽寂。

    姚阡陌接连迈出了几步,他来到了胡佩弦的身前,此时的胡佩弦已经不再是那个老人,而是一名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年纪的中年人,脸上虽然有风霜的痕迹,却依然能够看出他年轻时只怕也是一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在稍远一些,是李源和梦,见到姚阡陌,李源站起了身,神色有些紧张。

    姚阡陌将那朵簪花递给了胡佩弦,胡佩弦接过了那朵簪花,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簪花收了起来。

    姚阡陌也什么都没有说,如果换了往日,他多少是要奚落胡佩弦的,但是现在他觉得那样其实很没必要,从来都是往日的自己太过冷漠,而不是人心妖心都太过愚蠢。

    姚阡陌将流沙渊的妖主地位重新转移给了胡佩弦,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李源的身前,看着李源说道:“归化郡公府已经被灭门了。”

    李源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哪怕他对那个从小就让他畏惧,没有任何归宿感的地方并没有多少的感情,但是那终究是他的家,无论是那个让他深爱又痛恨、可怜的母亲,他那个温柔贤淑却又无法让他动心的妻子,还是那几个儿女,他可以离去,但是他却不愿意他们死。

    “流火岛萧明月动的手。”姚阡陌说道。

    李源瞑目。

    “你的小儿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他现在似乎也去了流火岛。”

    李源点了点头,过了好久,才沙哑着嗓子说道:“多谢。”

    “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不过此事稍后再说。”姚阡陌说着顿了顿,看向了胡佩弦,“察觉了吗,永劫墟的力量也渗透进了流沙渊。”

    胡佩弦冷笑了一声,从他的真身被盗走那一天起,流沙渊就开始因为与真身的割裂而逐渐走向衰落,许多妖族都逃离了流沙渊,永劫墟的力量渗透进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只是没有想到,永劫墟的力量居然渗透得那么彻底,在上一次变乱之中,竟然有统领率领其他妖族逃往了永劫墟。

    “我再帮你一个忙,我会去一趟永劫墟,看看你的那些麾下到底是被谁裹挟走的。”姚阡陌眯着眼笑道。

    胡佩弦嗤笑了一声:“说到底,你还不是怕我自己去永劫墟?”

    “你去永劫墟做什么?找死吗?”姚阡陌咋舌,“永劫墟和你流沙渊虽然同号妖域,但是永劫墟可比你流沙渊强多了,别以为你能随随便便进出啊。”

    胡佩弦冷笑,这话说得,好像有人就能随随便便进出一样。

    “放心,我自然有办法。”姚阡陌说道,他其实也不想去永劫墟,但是没办法,哪怕他再不愿意,这一趟,也还是要走的。

    “对了,作为报酬,回答我一个问题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长青宫的那两只,你知道下落吗?”

    “我跟长青宫素无往来,那两只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胡佩弦顿了顿,他皱了皱眉头,看向姚阡陌,若有所悟,“你……”

    “嘘。”姚阡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起来,这是要和我玩捉迷藏了。”

    胡佩弦冷笑了一声,不语。

    姚阡陌笑嘻嘻了一声,拉着李源退到了远处,俯首与李源低语了一阵,才又转向胡佩弦道:“好了,那我走了,送我一程?”

    “滚吧。”胡佩弦也懒得跟姚阡陌客气,直接将姚阡陌弹出了流沙渊。

    姚阡陌苦兮兮地站在浩瀚沙海之中,无比尴尬地挠头,失去了流沙渊妖主的身份,他没有流沙渊的力量加持,将胡佩弦的真身还给了胡佩弦,又失去了本源力量的加持,现在的他已经被打回原形,身上的伤势也没有好透彻,这让他徒步回荒城,可就很难受了。

    “胡佩弦,你个龟孙儿!”

    姚阡陌哀嚎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向着东方前进。

    好在仅仅小半日之后,姚阡陌就遇到了向西而来的一队清平府修士,他们正是来接应姚阡陌的。

    随着这队清平府修士,姚阡陌返回了荒城,才刚刚抵达荒城前线,便遇到了柳斩率领的第二支清平府修士队伍。

    “你没事吧?”柳斩瞪着眼睛,急冲冲地来到了姚阡陌的身边,她眼眶有些发红,开口就有些怨气,“我今早去找你,吴将军说你已经启程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守信用的?还有流沙渊那种地方,你怎么能一个人去,不要命啦?”

    姚阡陌委屈巴巴地看着柳斩,柳斩看着姚阡陌的神情,心一软,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在你没事,你若是有事……”

    柳斩说着,眼眶又有些发红。

    姚阡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好言相劝,柳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柳斩带着姚阡陌回了荒城驿站,才一到门口,姚阡陌就见到了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的柳妃卿。

    柳妃卿冷冷地看着姚阡陌,眼中全是杀意,吓得姚阡陌一个哆嗦。

    “师父您怎么不好好养伤……”柳斩惊呼。

    “家里进贼了,没法安心养伤。”柳妃卿斩钉截铁地说道,没说一个字,都恨不得将银牙咬碎,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姚阡陌。

    姚阡陌缩起了脖子,赔笑道:“你们聊,我先回房休息……”

    “我扶你回去吧。”柳斩说着就真的要来搀扶姚阡陌。

    姚阡陌可哪里敢,连忙喊着不要,一溜烟地跑了,他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便见到了文曲坐在房中。

    文曲挑了挑眉眼:“你完了,我师姐,你娘子,会杀了你这个负心汉的。”

    姚阡陌嘴角抽了抽,欲哭无泪,心想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耳畔则响起了青霜欢快的笑声。

    而此时的煌天城内。

    听香湖畔,在夜色之中,临水抚琴的天市蓦地止住了琴音。

    “小姐,你怎么了?”伺候在旁的丫鬟问了医生,这才猛地发现,自家小姐修长的指尖竟然被琴弦划伤,滴落下鲜血来,落在了她那张最爱的古琴之上。

    “小姐……”丫鬟顿时便慌张了起来。

    “没事。”天市淡淡说道,心中却并不是那么平静。

    万魔血狱出事了。

    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冲撞在了天市垣大阵的核心之上,那股力量……似乎来自于万魔血狱。

    师尊。

    天市抿紧了嘴唇,这个消息瞒不住的。

    太微垣和紫薇垣应该也感受到了冲击,万魔血狱的力量可能要压不住了。

    必须重启那个计划了。

    天市站起了身,任由丫鬟为自己包扎好伤口,才说道:“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回去告诉嬷嬷一声,就说我今夜不回去了。”

    天市说完,便抱起了风去来,径直离去,步履匆忙,根本没有打算要等人。

    片刻之后,位于煌天中轴线的煊赫门地下密室之中,三盏灯光骤然亮起,在黑暗之中微微跳动,在墙上投影下一个黑影。

    “万魔血狱的引导准备得如何了?”一个低沉沙哑,仿若老者的声音问道。

    “已经诱发冲击了,万老儿不可能支撑得了太久的时间。”回答的是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

    “瀛洲台那边呢?”老者又问。

    “海眼已经活动了起来,承露和破灭之间一战在所难免,现在虽然瀛洲台局势暂时劣势,但是很快我就会将局势扭转。”回答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冷,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我让萧明月去荒城取钥匙了,只要取回了钥匙,我们就胜券在握。”

    “老五死了?”老人突然阴恻恻地说道。

    “是。”男人回答道,“灯灭了,真神会接应他归家的道路。”

    “谁干的?”女人满是阴毒地问道。

    “不知道。”男人顿了顿,“但是老五说过,在玉桂山那边,有个人似乎对那些古墓很熟悉。而且,前些日子天市曾经带一个人去见过万老儿之后,万老儿突然就有了力量压住了万魔血狱一头,才导致了这次万魔血狱在冲击之下只是松动,没有崩溃。”

    “同一个人?”女人有些讶异。

    “不知道。”男人回答,“老五不在,认不出来,天市一直很谨慎,我不敢靠得太近。”

    “老二那边最近有联系吗?”老人问道。

    “没有,但是问题应该不大,永劫墟里边那一只快要死了,他威胁不到老二。”男人回答道。

    “老六呢?”女人开口。

    “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上次他说,他在云极雪山山巅发现了两个被冰封的人之后,就彻底断了联系。”男人回话。

    “两个人?”老人有些愕然,“还有谁会去云极雪山?”

    “不知道,神州早已将云极雪山山巅的秘境遗忘,那里不应该有人。”

    “更古老时代的守护者吗?”老人沉吟不语,“那只怕老六凶多吉少了。”

    “只要神国能够降临,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女人说道,语气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和忠诚。

    “真神降临,涤罪世人。”老人和男人也齐声说道,“唯我神国,天地清明。”

    (第一卷·卷终)

第零章 第二卷预告

    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一曲阳关浑未彻。车声渐共歌声咽。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二卷·爱别离之卷》

    有什么东西,要从大门之后的世界,出来了。

    那一刻,哪怕是姚阡陌,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神霄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纯澈的眼眸中有一道充满了神韵的光辉在缓缓流转。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迈动了步伐,神霄君每走出一步,他的身形都会缥缈几分,却也会更高大几分。

    血雾的深处蓦地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咆哮,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同时承受着这世上所有的酷刑一样的,将他所有的骨骼、血肉、脏腑碾得稀碎,神智却又保持着极度的清醒——或者说,那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别的什么东西。

    某种超出人的常理所知的东西。

    神霄君的身影渐渐地隐没在了翻滚的血雾之中,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虚淡的背影,若隐若现,好似随时都会破灭消失一样。

    神霄君站在了那扇大门之前,他的身影也在这一瞬,成为了跨越空间概念的某种显化,只知其存在,却根本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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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下,姚阡陌缓步前行。

    “所以她的存在是个秘密,一个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姚阡陌答,“青霜啊,她的秘密你要帮我隐藏下去啊,哪怕是对文曲,也不能说起她的秘密。”

    “他感知不到吗?”

    “嗯。”姚阡陌微微颔首,“绝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异常,你是少数的几个能够在太师顶修为以下,还能察觉到异常的。”

    “那如果有人察觉到了,甚至想要……”青霜的声音有些担忧。

    “哎,你别看你家公子是个闲人,但是啊——”姚阡陌淡淡说道,语气四平八稳,却有杀机森冷,令人毛骨悚然,“——我也是能杀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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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可怖的黑潮便猛地翻过了墙头,出现在了姚阡陌的视野之中——那是一片由无数只不过指头大小的虫子组成黑潮,它们彼此紧密地挨着,互相踩踏着,疯狂地向着姚阡陌涌了过来。那些虫子从两侧的墙壁,从姚阡陌身后的墙壁,也从姚阡陌前方的地面,从各个方向向着姚阡陌涌来,铺天盖地,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姚阡陌彻底吞噬。

    姚阡陌微微瞑目,对于那无尽的虫子的汪洋视而不见。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虫子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匍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哪怕距离姚阡陌分明只有不过短短的一两寸,也不敢再靠近姚阡陌分毫。

    姚阡陌看向了那个已经浑身覆盖满了虫子的身影,满是嘲讽地说道:“说起来,你的那个同伴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了,怎么,不想帮他报仇么?”

    那个身影只是轻微地抽搐着,颤抖着。

    “啊呀,我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姚阡陌嘴角一咧,他反手从袖中也取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慢慢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从今天起,我也是你们银面团伙的一员,我来为银面团伙多争取一些名誉,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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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终于赶到了,她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高高地飞起,鲜血喷涌而出。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小小的躯体撞击在一棵大树之上,将那棵大树拦腰撞断,又撞在了第二棵大树上,又将第二棵树撞断,直到撞弯了第三棵树,才终于重重落地,在地面上滚出了一片血污,再没有了动静。

    泪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淌遍了她的脸庞。

    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悲愤的呼啸:“我要你们,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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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清秀男子微笑问道。

    “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健壮男子说道,“由善入恶,便如水下流,轻而易举;由恶入善,便如水逆流,难于登天。”

    “嗯,不假。”青年男子微微颔首,“那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

    “太难。”健壮男子正色。

    “就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啊。”青年男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之处,也是一般。如果都不修剪,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

    “所以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健壮男子试问。

    “你又可曾见过古时?”青年男子笑问。

    健壮男子答道:“于书中见,听读书人谈。”

    “那你该去问问浩然正宗的人,他们信不信书中所言上古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或者扪心自问,换你当做如何?”

    健壮男子苦着脸不说话。

    “如果当真是世风日下,那这世道岂不是有一日会彻底崩溃?”青年男子又问,“既然迟早要崩溃,那现在一切的作为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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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你一起走吧。”高挑女子突然一脸正色说道。

    “啊?”少女一愣,她连忙摆手,“姐姐……”

    “你不希望我和你一块走吗?”高挑女子问道,“还是说你其实不愿意教我?”

    少女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神情有些委屈,她不是不愿意,只是未来可能会有危险的,她不敢这么做,她已经失去一个至亲了,她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人了。

    “那我和你一起走。”高挑女子握紧了少女的手,神色坚定万分。

    娘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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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挑女子的眼中有一盘饱满的血色月亮。

    柳斩愣愣地看着高挑女子。

    她发现高挑女子的脸上也起了一些变化,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条条细微的,仿若鳞片一样的纹路,那纹路很淡,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甚至根本看不清,只是因为在月亮的光辉下那些纹路有些光彩在流淌,所以才被柳斩辨认了出来。

    高挑女子的牙龈似乎有些萎缩,这使得高挑女子的牙齿显得尤为突出,就好像是野兽的牙齿一样,锋利万分。

    高挑女子的身体更烫了,方才衣物上只是燃起了火星的地方,有火焰猛地蹿了起来,炽烈的火焰顿时便将高挑女子的衣物引燃,柳斩也不得不急忙从高挑女子的身上跳了下来,避开到了一旁。

    她看着那团火焰将高挑女子的衣物燃烧得干干净净,将高挑女子整个人都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但是高挑女子站在那团火焰之中却完好无损,她裸露出来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肤上布满了一条条在月华下散发出光彩的浅淡的鳞片纹路,她的小臂上则有一些古怪的花纹,微微明灭着,就好似是在呼吸一样。

    高挑女子原本一头凌乱的短发此刻却化为了一头长发——一头燃烧着的,赤红色的,完全由火焰汇聚而成的长发。

    高挑女子慢慢地低下了头,她那双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瞳的眼睛,落在了前方,冰冷万分。

    高挑女子向前踏出了一步,将大地也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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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纵横抬手,杀意尽显。

    下一刻,任纵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额头青筋爆绽而起,一条条血管疯狂地蠕动着。

    他体内那股压抑日久的杀念又爆发了出来,混入了他自己酝酿杀念之中,使得那本来还在勉强可以控制范围内的杀念骤然崩碎。

    大坝决堤。

    魔心弑神!

    任纵横向前,右手指间,一道血虹,骤然贯穿空间。

    是人带着剑意,还是剑意带着人,那一瞬间,没有人说得清楚,人们只能见到血虹泛起,任纵横出现在了鲸涛之上,他指间那一道血虹,随着他的一指,注入了青年男子的体内。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个景象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任纵横疯了吗?

    这是比试,不是生死决战,直接将剑意灌入对手的身体,那根本就违背了太纯论武的规矩,是对整个太纯府的挑衅!

    鲸涛破碎,青年男子身形急速坠落,任纵横瞪着血红的眼睛,带着指间那道越来越明亮的血色剑虹向着青年男子就追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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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看起来大人还是拿不定主意。”面具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包围着他的高手更多了,他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樊寒露,柳妃卿,纪尘寰……但是他并不紧张,他也没有要强行突围的意思,他将双手倒负在了身后,“既然大人还拿不定主意,那我给大人看一个有意思的小东西,我想,看到这个小东西之后,大人您应该拿得定主意了吧。”

    面具人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蓦地抬了起来,有一团苍白色的火焰在他的袖中安静地燃烧着。

    “我想,今夜,您不会想来一出,苍火焚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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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

    神霄君轻轻开口,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说道:“快走。”

    那扇大门便已经“轰”的一声,骤然崩裂,无尽大门的碎片就仿佛摔碎了的镜面一样四处飞溅,露出了大门之后,一个被更加浓郁的血色所充斥着的世界——虽然与万魔血狱一般,都是血色,但是那血色却更加浓重,哪怕是想要看穿其中的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破碎的大门之后,是翻涌的血海,无边无际,压抑到了极点。

    在那片血海之中,有一团浓重的玄阴之气,翻涌着,卷动着,使得那些血气也不敢轻易靠近。

    翻涌的玄阴之气之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影,他漠然地走过了神霄君,却被神霄君一把抓住了手臂。

    那个模糊的人影微微一顿,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那些包裹着他的浓烈的玄阴之气灌入了神霄君的七窍之中,不过转瞬之间,神霄君的躯体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就化为了灰烬,飘散在了风中。

    他身周缭绕的玄阴之气,顿时汇聚成为了一口横贯天地的剑,骤然撕裂了所有的时空,径直劈入了万魔血狱破碎的大门之中,将那浓烈的血雾彻底劈斩而开——那道剑,形成了一堵新的大门,将万魔血狱重新封上。

    那一瞬间,万魔血狱,所有血雾,全部低伏,仿若在向一名王者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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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市将那根琴弦如同是弓弦一般拉开,饱满如月的琴弦骤然发出了沉闷的,根本不像是古琴所应该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霹雳,在这瞬间撕裂开这个世界,从遥远的九天之上降临了一般!

    九霄环佩,神雷天禁!

    一道道雷光骤然劈落在了天市的身周,如同牢笼一般,环绕着天市,劈落在大地之上,发出了一声声如同在重复琴音的声响。

    那一道道足足有半尺粗细的,如同狂蛇乱舞一般的雷光劈落在蠕动的大地之中,便分作了成百上千股更为细微的雷光,如同发丝一般,紧贴着地面疯狂蔓延,不过一瞬,便已经在天市身周形成了一张覆盖了方圆数百丈的恐怖雷网!

    天市抱住古琴的右手猛地一扫琴,抓住琴尾,猛地起身,古琴顺势在她右手一转,被她拍落在了大地之上。

    “砰!”

    古琴落地,雷网之上,电光暴起,顿时便将方圆数百丈化为了一片可怖雷海,目力所及,到处都是雷电,彼此紧密接连,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缝隙,哪怕是那神圣璀璨的金光,也硬生生被这一道道雷电撕扯而开。

    以身为饵,同入雷海!

    看看是你的金光先将我撕得粉碎,还是我的雷海,先将你彻底吞没!

    天市作战,从来都是这样凶悍的路数,什么草蛇灰线,什么层层铺垫,对于天市来说,都不存在。

    只要胜利,其他皆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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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指向听香湖的手指缓缓落下。

    那一瞬间,无名古剑如同一名将军,引领着所有的麾下,向着血色的深处,发起了冲锋。

    百兵之后,滚滚阴气,如同一头巨龙,紧随其后。

    世间,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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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撑着鲜红油纸伞的女子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那女子一袭薄纱青衣,约摸二十来岁年纪,容貌很是甜美,尤其是眼角总是隐隐流露出几分勾人魂魄的媚态,让很多人都不免为之心神恍惚,雪白的肌肤,傲人的身段更是让人血脉贲张。

    “请回吧,国主大人。”对面那个男人轻轻咳嗽着,做出了一个请回的手势,指向西南方向。

    “怎么,老娘想要去哪里,轮得到你们来管?”那女子眼中满是敌意。

    “按照约定,森罗妖国的人不得踏入煌朝领土,国主大人走到这里,已经是违约了,还请国主大人返回森罗妖国,不要让在下为难才是。”那男人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谁敢挡我们去找小姐和小公主,那就杀。”一名二十来岁年纪,一身白衣,模样英俊,神情却很是慵懒的青年慢慢地从山间密林中走出,他微微驼着背,耷拉着肩头,打着呵欠,一边走来,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切都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是他腰间的那两把无鞘的短刀却散发着诡异的光彩。

    “阁下好大的口气。”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两只大妖,他一个人只怕有些应付不过来。那个女人他知道,是森罗妖国的国主,但是这个男人是谁,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姓冷的,终于舍得醒了?”女人冷笑。

    男子打了个呵欠,手臂微微舒展,那两口流光的短刀在他手中划出了圆润的弧线,他嘴角一挑,眼中杀意尽显:“如果小公主有任何的意外,那我就要……血洗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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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过神,我听说过神的故事,神的信徒不允许不信仰神的存在,所有不信神的人都是异类,都该死。”光头瞑目低眉,将手里握着的那串早已摩挲地圆润光滑的木珠一颗颗捻动,“我的故乡,就在进行着这样的战争——也许有一天,这场战争的战火,也会蔓延到神州大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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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非推门而入,屋内便亮起了灯火,有一个人坐在怀非的屋子里,慢慢地喝着茶。

    怀非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个坐在自己平日坐着位置里,端着自己茶杯喝茶的身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想到会是你。”

    那个人笑了笑:“怀疑我吗?”

    “有些,但不完全。”怀非说道。

    那个人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怀非,我需要你帮我。”

    “我帮你什么?”

    “你听说过七使徒,九天变吗?”

第一章 有一个少女

    济民草庐。

    济民草庐是煌朝门派之中创派极早的门派之一,其建立历史可以追溯至煌朝立国之初,几乎是与煌朝同时建立,而且与其他一些门派延续至今的门派不同,济民草庐几乎是没有得到太纯府大力支持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济民草庐与太纯府、与煌朝朝廷都有些隐隐的不对付。

    这七百余年来,济民草庐弟子入门都有对着祖师牌位的立誓,那便是李氏皇族不治,定远公迟家子弟不治,镇远公荀家子弟不治,任何违逆此誓者,一律逐出济民草庐,将其名字自祖师堂划去,永不恢复名誉。

    济民草庐前两代弟子都老老实实地遵从此誓言,第三代弟子开始有人认为此誓言有些不讲道理,为定远公家世子治好了顽疾,结果很快就被其授业恩师逐出了济民草庐,任其在济民草庐之外跪了十天十夜也不为所动,只是写了一封书信将其劝离。

    那之后,虽然也不时有弟子打破誓言,却也都无一例外被逐出济民草庐,这些弟子大多都在外开枝散叶,形成了为数不少的主修青囊的道统;其实真要追溯起来,现今大正妙月水榭的祖师年轻之时也曾拜入济民草庐,离开济民草庐之后才创立的妙月水榭。

    也正是因为济民草庐这七百余年来的不与朝廷合作的态度,使得人不得不怀疑,济民草庐的祖师与煌朝朝廷是不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才立下了这么奇怪的门规。如果他们愿意与煌朝朝廷拉近关系的话,说不定大正早就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了,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尴尬处境。

    但是即便如此,济民草庐在民间的口碑却是实打实的一流,济民草庐对门风治理极其严谨,有掌律堂一脉不修青囊,专修剑术的弟子负责肃清门风,但凡门内有不守规矩者,一律严惩,七百年下来竟然全无松懈,无论何人当济民草庐的掌门,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即便是济民草庐上任掌门,号称最为宽宏的梁白真人,收拾起门内弟子来都可以用心狠手辣形容;再加之济民草庐弟子常年行走四方,以济民水火为己任,所以真要论声名,要么是承平日久之地几乎无人知晓,要么便是新近有饥荒瘟疫之地,人人传颂,可谓两极分化。

    此时的姚阡陌正带着文曲站在济民草庐的山门前——说是山门,其实就是一块牌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济民镇。

    济民草庐没有如同其他许多门派一样依山兴建楼阁,而是全部散入了这座镇子,门内弟子长老皆如同寻常镇民一般,平日里便在自家屋子里看医书,晒药草,试验药方,或者各自邀约,探讨医术,而镇子最中心,足足数十间门面的则是济民草庐的问诊堂,但凡在问诊堂里坐镇的都是门内通过了医术考验的弟子,负责接待前来问药的病人。

    姚阡陌这次就是来问药的,不过他要去的倒不是问诊堂,问诊堂的人可看不好文曲的眼睛。

    姚阡陌带着文曲走入了济民镇中,空气中药草的芬芳沁人心脾,到处都有各种药材在晾晒,还不时能见到一些为了医术争吵得面红耳赤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济民草庐的记名弟子——济民草庐对所有来学医之人都来者不拒,所有外来医者可以一并随堂听讲,只是不记名罢了。

    姚阡陌带着文曲在镇上左拐右拐,很快就在小巷里找到了一处民房,那民房低矮,看起来有些陈旧,院中有一口水井,有一名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双手撑着膝盖,托着腮,坐在水井的轱辘上,懒懒地晃悠着赤裸的双脚。

    那少女身姿窈窕,肤色雪白,面容很是清秀,只是面庞上泛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青紫色,更让人惊奇的是,少女还有着一头如月光一般银白的长发,披在身后,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哪怕是那一身寻常的农家衣装,也无法掩盖这少女的光芒。

    姚阡陌看着那少女微微笑了起来,他探手轻轻敲了敲那扇有些破旧的门,少女这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她抬起头,见到了姚阡陌,也眯着眼儿笑了起来:“姚叔叔。”

    少女从轱辘上蹦了下来,赤裸的双脚踩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如同鸟翼一样向后扬起,平衡住了自己的身形,才轻快地跑到了门口,拉开了院门,笑嘻嘻地说道:“姚叔叔,你怎么来啦?”

    “我来找你帮我看个病人。”姚阡陌答道。

    “就是这个大哥哥吗?”少女斜着身子,看了看在姚阡陌身后的文曲,眉眼里笑意更甚,“这个大哥哥可真好看呢。”

    “别,还是叫我老爷爷吧。”文曲急忙说道。

    “啊?”少女一愣,有些茫然。

    “他这个人就是没大没小的,你叫他孙子就好了。”

    少女“嗤嗤”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拉起了文曲的手:“跟我进屋坐吧。”

    文曲一愣,他的动作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姚阡陌却见怪不怪了,这丫头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男女之防对于这个丫头而言都是不存在的,她的世界纯净万分。

    少女拉着尴尬无比的文曲步入了屋中,将文曲在屋中的一张椅子上按了下来,然后又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文曲的对面,才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哥哥,你是要看眼睛吗?”

    文曲点了点头。

    少女伸出手,将文曲的眼皮扒拉了起来,她顿时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贝齿咬住了浅粉的下唇,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姚阡陌双手笼袖问道。

    “姚叔叔,这眼睛是被一股我从来没见过的力量灼伤的,到了现在都还凝而不散,要治理起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少女低下了头,有些沮丧地说道。

    “姑娘不必介意。”文曲站起身,向着少女微微揖手,“不过是目不能视而已,对于修者来说,并无大碍。”

    少女吸了吸鼻子,没有接文曲的话,反倒是看向姚阡陌道:“姚叔叔,兴许我研究一阵子就能找到缓和一些的办法,不过那得大哥哥配合我才是。”

    文曲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有说话,姚阡陌就已经说道:“那你便在济民草庐住下吧,让小白多看看你的情况。”

    “没时间。”文曲有些气恼地说道。

    小白歪着头,仔细想了想,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顿时一亮:“那姚叔叔,你带着我一块出去吧?”

    “你娘知晓我把你拐走了,只怕第一时间就会打死我的。”姚阡陌扶额。

    小白娇嗔地“哼”了一声,摊手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你的职责我帮你代行一些时间,正好我有事也要去煌天一趟。”姚阡陌看向文曲。

    文曲一愣,旋即皱眉道:“姚阡陌,我怀疑你就是想移花接木,这一切是不是你从开始的谋算?”

    姚阡陌都懒得理会文曲:“给了你机会啊,小白的医术是极高的,你若是错过了,说不得以后就真没机会治好眼睛了。”

    小白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毕竟被姚叔叔这么夸奖,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文曲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姚阡陌他是信得过的,但是返回煌天的麻烦事却不会少,那里更是波诡云谲,只怕会有诸多的风波,他有些担心师姐和姚阡陌没有自己从中调和的话,能不能同舟共济,同心协力去处理那可能发生的诸多麻烦。

    姚阡陌似乎看出了文曲的担忧,继续说道:“放心,我与映雪都是识大体的人,还是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的。”

    “若是有变,第一时间托人送信过来,我会立刻启程赶过去。”文曲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对于复明,他还是有些念想的。

    “姚叔叔,你要去煌天?”小白突然问道。

    “怎么,你也想去?”姚阡陌笑问。

    “娘亲前几日也启程说要去煌天一趟呢。”小白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说会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你娘去煌天了?”姚阡陌一拍额头,只觉得头大无比,那个女人去煌天做什么,终于忍不住了要寻仇吗?

    “对啊。”小白有些困惑,她还没见过姚叔叔这么失态呢,“有什么不对吗?”

    姚阡陌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白的头道:“当然没什么不对了。”

    小白鼓起了腮,气呼呼地说道:“姚叔叔你又敷衍我。”

    “哈哈哈,小白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敷衍你呢?”姚阡陌眉眼弯成了月牙,目光之中满是宠爱。

    文曲不禁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姚阡陌,如果不是他对姚阡陌有些了解,他只怕是要误以为姚阡陌是想要诱骗这个叫做小白的少女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小白的眉眼也弯了起来,她抿着唇,甜甜地笑了起来:“姚叔叔你去煌天的时候帮我探望一下小解呀。”

    “好啊。”姚阡陌应诺了下来,“不过你娘说了,只能远远都看一眼,不能告诉他你想他的。”

    小白点头:“我知道的,娘亲说小解还没有好呢,等小解好了,就能回家了。”

第二章 我能杀人

    姚阡陌离开济民镇的时候,小白依依不舍地将姚阡陌送到了济民镇的牌坊下,她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一路上双手背在身后紧握着,不断地踢着脚。

    “姚叔叔,有一天,我也想从这里走出去,去看那个好大好大的世界。”小白瞪大了眼睛,万分认真地说道。

    “好啊,等那一天到了,叔叔送你一口这世上顶好的剑。”姚阡陌也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它陪着你走遍这个世界,就像你爹当年那样,怎么样?”

    “唔——”小白仔细地想了想,旋即“嘻嘻”地笑了起来,“——不用了啊,我有小天陪着我啊。”

    姚阡陌微微一怔,旋即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倒也是,把那口剑给忘了,真要论起品秩来,那口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守卫着小白的剑,足以让仙剑谱序上的绝大多数的神兵名锋都黯然失色。

    “那……”姚阡陌顿了顿,“那到时候,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小白认真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姚阡陌笑而不答。

    小白轻轻吸了吸鼻子:“故弄玄虚,吊人胃口,哼。”

    “那我走了啊,你要保重啊。”

    “我知道的。”小白朝着姚阡陌挥手,“叔叔要是在煌天见到了我娘亲,帮我转告她,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些好吃的。”

    姚阡陌笑着应了一声,便大踏步地走出了济民镇。

    “公子,这孩子……”才踏出济民镇,青霜就有些忍不住开口说道。

    “阴气太盛了是吧?”姚阡陌接下了青霜的话。

    “她体内那股阴气,太强烈了……强烈得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程度,连我这个鬼魂都觉得承受不住,她居然还能活下来。”青霜有些吞吞吐吐,“她是不是随时可能会死?”

    “是。”姚阡陌很笃定地答道,“但是只要她愿意,死的那个人不会是她。”

    “她……”青霜忍不住显露了身形,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已经看不清,却还是能辨认出来的,站在济民镇牌坊下的身影,她莫名地也觉得有些难过了起来,“她就是我们上次在云雾山遇到的那个女人的女儿吗?”

    “嗯。”姚阡陌轻轻点头。

    “那她能走出济民镇吗?”青霜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道。”姚阡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从她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娘就一直在想办法,但是……却始终没有想到办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父亲留下了一口剑和无尽的剑意,在她的体内沉睡了下来,封住了她体内的阴气,让她体内的阴气不会外泄,她也不用担忧对其他人造成影响,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体内的阴气越来越重,剑意与阴气的斗争已经开始撕裂她的身体。她娘不得已,才在济民镇布了一个阵法,将那些剑意引导了出来,藏在大阵之中,以免她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剑意蚀体之苦。所以她一旦走出济民镇,脱离了那个阵法的保护,她体内的阴气立刻就会爆发,甚至可能引发一场大灾变——或者,她不愿意阴气爆发,将那些剑意引回自己的体内,让她自己承受常人根本所无法承受的痛苦煎熬。”

    青霜皱了皱眉头:“那她真的就只有一辈子都生活在济民镇了?”

    “也许吧。”姚阡陌微微瞑目,“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走出济民镇,到这个世界上多走走看看。”

    “公子似乎很宠爱她。”

    “你不也很喜欢小白吗?”姚阡陌笑了起来,青霜问了这么多关于小白的事情,言辞之间,全部都是关切。

    青霜不语,对于那名纯真得可爱的少女,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她神情有些黯然:“但是我帮不了她,如果我的修为足够高,也许可以帮她把那些阴气吸收走。”

    “不是你的错,你也吸收不走的。”姚阡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能有用的话,她娘也好,我也好,早就让她自由了。”

    青霜张了张嘴,愣了好久,才有些哀伤地说道:“但是你说的事情一旦发生的话……”

    “所以她的存在是个秘密,一个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姚阡陌答,“青霜啊,小白的秘密你要帮我隐藏下去啊,哪怕是对文曲,也不能说起小白的这个秘密。”

    “他感知不到吗?”

    “嗯。”姚阡陌微微颔首,“绝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异常,你是少数的几个能够在太师顶修为以下,还能察觉到小白异常的。”

    “那如果有人察觉到了,甚至想要……”青霜有些忧虑,小白体内的阴气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甚至足以让许多人将小白视为威胁,为了避免可能爆发的危机,也许……在危机发生之前,将它就扼杀在摇篮里,是一个极其不错的选择。

    “哎,你别看你家公子是个闲人,但是啊——”姚阡陌淡淡说道,语气四平八稳,却有杀机森冷,令人毛骨悚然,“——我也是能杀人的啊。”

    青霜知道姚阡陌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姚阡陌要杀人,不会去问什么缘由对错,该不该杀,为了掩藏这个秘密,他似乎可以抛弃他所坚持的许多东西。

    “公子……”青霜有些担忧,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公子。

    “这个世界不该让好人寒心。”姚阡陌轻轻说道,“至少,这个世界没资格让他们一家人再寒心了。”

    青霜神情有些恍惚,她又想起了当初姚阡陌说的,那个女人因为煌帝失去了她一生挚爱,却又因为她一生挚爱的遗愿而放弃复仇,她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凭这些就足以证明小白的父亲是一个真的好人,所以姚阡陌才可以为了保护小白而放弃许多东西。

    “公子,我知道了。”青霜也轻轻地回答道,语气却很坚定。

    反正她也不在乎什么是非对错,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小白望着姚阡陌渐行渐远的身形,有些忧愁地撇着嘴,她试着抬起了腿,向着镇外踩去,只是脚都还没有落下,体内涌动的气息便躁动了起来,哪怕她已经竭尽了全力,也无法完全压制。

    小白收回了脚,她又看了前方一眼,已经看不到姚阡陌的背影了,她才慢慢地转身,有些垂头丧气地向屋里走去。

    “小白,吃糖葫芦啊。”蓦地,一串糖葫芦递到了小白的跟前,一个脆生生的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白抬起头,她看着眼前那也不过十四五岁,还扎着包子头,一袭红衣,戴着银色项圈,有着圆嘟嘟的一张脸蛋的少女,眉眼又弯了起来。

    “阿软!”小白扑住了少女,将少女的肩头紧紧抱住,全然不顾周遭过往行人的目光,一边用脸蹭着少女的脸庞,一边跺脚欢呼了起来,“阿软阿软,你什么时候来的?”

    被小白抱住的少女阿软苦着脸:“小白,我不叫阿软。”

    “可是阿软的全身上下都软嘟嘟的,为什么不能叫阿软?”小白笑眯眯地伸手戳了戳阿软的脸蛋,还是和以往一样,软绵绵地凹陷了下去,随着她手指松开,又蓦地弹了回来,舒服极了。

    阿软微嗔,轻轻白了小白一眼,将手里的糖葫芦塞进了小白的嘴里:“快吃,专门给你买的。”

    小白“嘻嘻”笑着,吃起了糖葫芦,嘴角沾满了糖葫芦的碎屑。

    阿软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小白安安静静地向回走着,等走到了小白的住处,小白刚好将糖葫芦吃得干干净净,阿软才抬起手,认真细致地将小白嘴角沾着的糖渣擦得干干净净——分明已经是这么大一个人了,却还是跟孩子一样,让人放不下心来。

    也挺好,看着这个少女,她就能忘记所有承受过的痛苦,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之中。

    小白也不觉得有异,反倒是笑嘻嘻地将双手反握在身后,轻轻地左右晃着身子,任由阿软为自己擦着嘴角的糖渣。

    “小白,主母呢?”阿软问道。

    “你找我娘亲啊?”小白顿了顿,“她去煌天了。”

    “哦。”阿软低头,沉默不语。

    “阿软,怎么了阿软?”小白拉起了阿软的手,也是软绵绵的,很温暖,和娘亲的手一样,握住了就让人安心。

    阿软握住了小白的手:“小白,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想离开济民镇吗?”阿软很认真地问道。

    小白歪着头:“可是我不能……”

    “不要管你能不能,问你想不想。”阿软打断了小白的话。

    小白点头:“那当然想呀。”

    阿软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不出去也挺好的呀,阿软,东叔叔,嫣儿姐姐,冷叔叔,忘语姐姐,无忧姐姐,孔叔叔,都会来看我,我若是出去了,大家来找不着我,那可怎么办嘛?”小白鼓起了腮,有些烦恼地说道。

    阿软看着小白那一副严肃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屋内突然传来了开门声,一袭红衣从侧房走了出来。

    阿软的目光之中立刻便爆发出了一缕凶光,她看到了那个人腰间挂着的平妖令。

    “小白,这个人……”

    “是姚叔叔带来的大哥哥,我帮他看看病。”阿软见到陌生人的时候,总是这么凶巴巴的,小白想阿软一定是怕生了,就像那些小猫咪一样,遇到了陌生人总是弓着背,炸了毛,露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凶,只是害怕得紧哩。

    所以她和往常一样,伸手轻轻抚摸着阿软的头:“没事啊阿软,别怕,大哥哥人很好的,不怕啊。”

    阿软沉默了片刻,收敛了自己的杀意,如果不是小白在,就凭这个人在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就能杀了这个人。

    可是不能让小白看见,小白不喜欢打斗,更不喜欢看着别人死去。

    太纯府的人哪来的脸站在这里,来求小白看病?

    他们都忘了他们当年对小白的父亲所做的一切了?

    他们都忘了,可是她还没忘。

    在太纯府眼里,他们这些人是邪魔外道,但是在阿软看来,他们这些邪魔外道是不在乎寻常人的生死,因为那本就与他们无关,他们更不会自我标榜道德高尚,却做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情。

    阿软永远忘不了,小白的父亲被那么多人以大义之名逼杀时候的情景,那些自我标榜的道义之士,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却无一人敢为他说一句话,一个字,甚至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走入那个注定了一去不回的地方。

    那个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大哥”,没有他的帮助,早已死了千百遍的男人,则在那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和权威了。

    那些道义之士就是这么健忘而可耻,但是阿软不会忘的。

    至少到了现在,阿软也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小白的父亲救了自己,她的父亲可以施恩不图报,哪怕是在最危难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以此换自己出手,甚至还反过来顾虑自己的安危,所以自己更不能忘了这份恩情。当年这份情还不到他的身上,甚至还因为他的愿望,不能杀掉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为他报仇,她所能做的那就只有还到小白的身上。

    自己的命就是小白的,为了小白,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被小白怨恨一辈子,她也无怨无悔。

    一定要让小白能够走出这个济民镇。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会有很多人死,那也是他们欠小白的。

    “嗯,我知道了。”阿软轻声说道,声音有些怯懦,宛若真的害怕了一样,“我不怕了。”

    文曲向着阿软微微笑了起来,神色祥和:“你好,我的名字叫做韩饮冰,你是小白的朋友吗?”

    阿软没有理会文曲,她才不会跟这些人浪费任何的情感。

    文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徘徊过了一遭。

第三章 黑夜晨光

    煌天,听香湖畔。

    一名素衣女子倒负双手,静默地伫立在听香湖畔,看着听香湖上来往交织的游船,神情漠然。

    这女子容颜惊世,眉眼之间波光流转,尽是难以遮掩的天然媚意,一起一伏,都有着令众生颠倒的力量。

    有几拨附近的泼皮无赖纠结在了一起,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名女子,不时地低语着几句,一边与其他的泼皮无赖勾心斗角,一边商议着要找个好的时机下手,将这女子掳走,送到某个大人物的府上——从这名女子踏入煌天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些大人物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表达了他的意愿,毕竟如此美丽的女人,又有多少男人会不想要呢?

    更何况,她还那般妩媚,那般令人神魂颠倒,一旦颠鸾倒凤起来,只怕比与寻常女子更要快活千倍万倍。

    女子在听香湖畔一直伫立到了黄昏时分,其间不时有一些瞧出了端倪,又胆子大的人,上前好意提醒女子,女子都平静而有礼地表达了感谢,并不将这些提醒挂在心上,倒是让那些好心人觉得这女子当真是不怕死,听不进劝的。

    真以为这是天子脚下,就一切清明了?

    那怎么可能嘛,仗势欺人的恶人到了哪里都有,贪污腐败的官吏永远不会消失,更何况此地权贵云集,那些能在煌天城里戴好乌纱帽的,有几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其中又有几个是真的清白?

    这女子若是遭了那些权贵毒手,还真指望那些官老爷能为她伸冤的吗?如此美丽出个门却连贴身护卫都没有,一身的素衣也是粗布衣衫,一看就是寻常人家出身,到现在没个依仗,那出了事也就是石沉大海,谁能怎么办?

    但是既然女子这么不识好歹,他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行将这女子拖走吧?他们也就只有悻悻地离开了。

    夜色渐深,听香湖畔已经没有了游人,只有对岸的听香楼,亮起了满堂灯火,阵阵琴音隔江而来,慷慨激昂,如同千军凿阵。

    女子微微笑了笑,眉眼舒展,更是千万种风情,含情脉脉,倾倒众生。

    那些还在暗处窥视着女子的泼皮无赖都被这一笑所颠倒,精神有些恍惚。

    “散去吧,找到给你们传讯的人,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女子淡淡说道。

    那些泼皮无赖纷纷掉转身形,不再留在听香湖畔,而是各自散开。

    “铮——”

    琴音陡然高昂了三分,在听香湖畔上泛起千万涟漪,女子眉梢微微一颤,并不言语,那些泼皮无赖也在略微的迟钝之后继续前行,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女子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满是嘲讽的笑容,真以为自己有天市垣大阵为凭依就无敌了?

    未免太过自信了一些。

    自己既然敢踏入这煌天,就无惧区区三垣,有本事,你倒是将煌天大阵抬出来,让我来掂量掂量,你们到底有几分本事。

    片刻过后,天市抱着风去来站在了女子的身后,她的姿态有些紧张,已经做好了要迎接一场大战的准备——这个女人的修为她看不透,既然看不透,那就只能是天师境,而且很可能还是天师境中最上层的存在,她只是随口一说,就操纵了那些泼皮无赖,哪怕自己横加干涉都没有使得她施加在那些泼皮无赖身上的精神影响有丝毫的松动。

    来者不善。

    天市捻住了风去来的琴弦,一道清冷的劲意随着缓缓凝聚,却始终悬而不发:“敢问阁下,意欲何为?”

    女子依然双手负后:“怎么,太纯府的人都这么大排场么,站在这湖畔赏景都不成?”

    “阁下杀心太重了。”天市回答道,“一个赏景的人不该有这么重的杀心。”

    “重吗?”女子慢慢地转过了身,哪怕天市早就隔江见过女子的容颜,但是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见到女子,却依然有些心旌动摇。

    天市强行稳固住自己心念,才道:“那些人……”

    “怎么,你要救他们?”女子微嘲,“原来太纯府的人,比起保护好人来,更在乎保护垃圾一些,真是让人失望。”

    天市脸色微变,带着几分怒意道:“若不是你一直站在此处……”

    若不是这女子在这里伫立了一天,怎么会让那么多人知道她的存在,让那么多人动了心思。

    “我一直在此处难道就犯了什么法了不成?难不成我站在这里,拿刀子逼着他们下达那些龌龊的指令了?”女子冷笑不止,“你可知今日煌天城内,单你天市垣大阵之中欺男霸女之事一共发生了多少桩?恃强凌弱者多少件?溜门撬锁,盗窃劫掠多少?”

    天市一愣。

    “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今日你天市垣中,共有三十三名女子被凌辱,四十三名少年被拐卖,二十七名老者被当面抢走了生活物资,偷窃者一百九十五,老弱病残八十四人死于冻馁、疾症,比起那些泼皮无赖来,难道他们更该死一些,怎么不见你多看他们一眼?还是说,他们的命就是这么轻贱?那些为非作歹的达官显贵死不得,他们却可以死而无人问津?”女子满眼的讽刺之色,那目光就像是一口剑一样,刺入了天市内心的最深处,刺得天市的心都不由得一阵猛地抽搐了起来,“我听说,天市垣当年也是街边孤女,差点溺毙听香湖里,现在看起来,也许她当初早就已经溺毙在听香湖里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的躯壳而已。”

    “令人失望。”女子连看也不再看天市一眼,“都是一样地令人失望,这就是他许诺的太平天下,这就是他许诺的清平世界,都是一样,令人作呕的谎言。”

    天市抿紧了嘴唇,身躯微微颤抖着,脸色有些发白,她有心想要反驳女子,话语到了喉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已经安排了人去拦下那些泼皮无赖,但是没关系,我想要杀的人,你拦不住。”女子转过了身,重新背对天市垣,“比起在这里与我对峙,你还不如多想想,你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立场来当你的天市垣阵主。你若是不服,叫上太微、紫微一起来,我倒要看看,这煌天城里,还有几个站得直的人。”

    天市脸色一阵煞白,她将琴弦越捻越紧,越捻越紧,使得琴弦已经切割入她的血肉深处,滚滚鲜血流淌而下,将琴弦染得透红却依然不肯松开,只有泪水顺着她的面颊不断地流淌下来,濡湿了衣襟。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女子说的对,她在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自我鄙夷,她陡然觉得自己原来是这么丑陋,早就已经走错了路。

    过了许久,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劲打中了天市捻住琴弦的手,使得风去来发出了“嗡”的一声颤鸣,天市一口鲜血喷出将幂篱的帘幕染得透红,踉跄后退了数步,才艰难站定。

    天市看了一眼女子的背影,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过了身,抱着风去来渐渐走远了。

    “哎,何苦来着。”当天市走远之后,姚阡陌从附近的树林之中走了出来,他站在了女子的身边,与女子并肩而立,“我知道你很失望,但是你不该如此苛求其他人。”

    “我苛求吗?”女子冷笑了一声,“他们当年是如何苛求他的呢?他已经尽力了,却要因为力有不逮的事情而受到他们的攻讦诋毁,那个时候,可有人帮他说过一句他们苛求他了?那个时候,就在这里,千万双眼睛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盼着他去死的时候,可曾有一人说过这是他们对他的苛求?现在,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都不去做,我说出来,就是对他们的苛求了?”

    姚阡陌苦着脸,双手笼在袖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其实很理解女子的心情,尤其是站在这听香湖畔,更是如此。

    隔着听香湖,神霄君正守着万魔血狱的大门——而那扇大门,是一个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强行堵上的。

    他本可以不那么做的,他可以横行无忌于天下,哪怕万魔血狱真的崩溃,让万魔血狱另一端的力量来到此岸,对于他和女子这样的强者来说,都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们依然能够过他们的日子。

    但是他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入了万魔血狱,用自己的身躯强行堵上了濒临崩溃的万魔血狱大门,与他所挚爱的一切从此天人永绝,连他与女子的孩子都没有能够看上一眼。

    所以,女子心生怨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换了姚阡陌在女子的立场,以姚阡陌往年的性子,是绝对会让整个世界为他殉葬的,因为这所有看着他去死以换取他们活的人都不配活着。

    但是素来杀心极重,根本不在乎他人死活的女子却忍耐着,一直忍耐着,一直都念着他当年说过的话,一直念着这世上还有许多根本不知晓这一切的无辜,还有许多善良的人,他们不应该承受这些恶果,所以她忍耐了下来。

    现在她到了煌天,到了她丈夫埋骨的地方,看着那些丑恶的东西,想着这就是她丈夫牺牲了一切所换来的东西,想着这就是她家破人亡所换来的一切,让她如何能够不怨恨,如何能够不起杀心呢?

    姚阡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对夫妻已经承受了太多,而那出悲剧已经延续到了更多人的身上,这其中,也包括他。

    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又在现在默默地塑造着现在的一切。

    是好,是坏?

    姚阡陌也不想妄加评判,但是他更愿意去相信当年那个人说的,世上总有很多坏事,但是也有一些好事,如果没有人来做,那就我来做吧——至少,要让人在黑夜的最深处,看到哪怕是最熹微的一点晨光啊。

第四章 秋风又起

    煌朝皇宫,紫宸殿。

    现任煌帝是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面白无须,身形瘦削,甚至有些病弱。

    他轻轻咳了两声,将手里的密奏放在了桌上。

    一夜之间,煌天城里十二位达官显贵突然毫无征兆地死亡,其中有开国勋爵的子孙,也有这七百年来形成的豪阀大族的后代,每一个名字在煌朝的暗网情报之中都有着不少的劣迹,除此之外,莫名暴毙的黑道之人更是多达数百人,从一些堂口的首领到一些帮会的大头领都包括在内。

    煌帝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他没有打算去追究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就死了嘛,反正也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败类垃圾而已,迟早都要死的,现在死了倒也好,省得他去找一些借口挨个处理了。

    “派人验尸。”煌帝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名站在他榻前的蒙面黑衣人低着头,一声不吭,“跟他们说清楚,这些人都是染了疫症暴病而亡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再让朕拿主意了。”

    “遵命。”蒙面黑衣人躬身退下。

    煌帝又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咳了两声。

    这日子,端的是不太平啊。

    三垣奏报,前些日子万魔血狱突然异动,如果没有新的支撑的话,只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迫于局势,煌帝只能下令,由太纯府主持,重启停止多年的太纯论武,这次论武之后,只怕又有十几年要进入妖物抬头,邪魔抬头的局面,到了后世,自然免不得给他留下一个治理无道,平庸昏聩的评价,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撞上了呢?

    煌帝无奈苦笑,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难免还是会期望那位神霄君能给人一些惊喜,能够多拖一些时日——不过如今也好,这太纯论武在自己在位的时候进行,等太子继位,也就无需再担忧了,只要那孩子本本分分的,后世还是免不了一个好评价的。

    这骂名,总要有人来承担嘛。

    “陛下,太纯府卿求见。”门外的内侍轻声奏报。

    “请进吧。”煌帝答道。

    一名看起来约摸也不过三十来岁,体格精瘦,双眼有锐利锋芒的灰衣男人走入了屋内,他的五官看起来倒是寻常,但是一双眉毛却是打得笔直,斜入鬓角,宛如两道扬起的剑。

    此人正是现任太纯府卿,曹听澜。

    “臣曹听澜见过陛下。”曹听澜微微躬身抱拳,除了祭祀这样的大礼场合,煌朝废止了多年的跪拜礼,因此君臣相见并不拘礼。

    “曹卿,太纯论武一事筹备如何了?”煌帝微微咳了两声。

    曹听澜的神情毫无起伏:“已经筹备完毕了,已经通过各地少纯府发出了邀请,一个月后正式开始。”

    “嗯。”煌帝微微颔首,“此事就有劳曹卿操劳了。”

    曹听澜沉默片刻,才说道:“陛下,昨夜……”

    煌帝抬了抬手,他知道曹听澜来所为何事,所以他才问了一句太纯论武的事情,结果这个曹听澜还真是听不懂自己的话,他只能这样明确地拒绝回答曹听澜的话。

    曹听澜也没有再问,煌朝修士事务虽然是太纯府主管,但是也有煌帝直接统辖的部门会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既然煌帝已经这么说了,他再愚钝也知道这件事太纯府不该插手。

    “臣明白。”

    “对了,那些不世出的势力有回应了吗?”煌帝突然问道。

    “余觞、明曦月明确了会派遣弟子,他们也会参与,其他势力暂无回应。”

    煌帝微微颔首:“再给明镜堂那边开条口子,省得他们成天地胡乱试探,扰得人不安生;至于明月楼那边,明曦月的那个要求就答应她吧,明月楼至少比知之府听话一些,明曦月的弟子能够成长起来,对知之府也是个震慑。”

    “臣这就着手处理。”曹听澜退出了紫宸殿。

    煌帝则默默地坐在榻上,目光穿过了琉璃的窗户,看着今日有些雾蒙蒙的天空,过了许久,才慢慢站起身:“为朕换便服,朕今日有事要外出一趟。”

    半日之后,听香湖畔,煌帝让随侍听在了远处,自己才满是无奈地向着听香湖畔站着的那名女子走了过去。

    “前辈不该来这里的。”煌帝在女子身后三步站定,“按照约定,前辈不能踏足煌天。”

    女子连头也不回,冷笑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那你现在,动用煌天大阵,将我镇杀在此即可。”

    煌帝苦笑,现在万魔血狱动荡,煌天大阵哪里是说动能动的?别说煌天大阵了,三垣大阵、四象大阵,所有这些构成煌天大阵的辅助阵法都已经全力运转了起来,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调用,几位大阵的阵主在他们主持的大阵里也不再是豪横无敌的存在,甚至连感知自己阵法范围内的事情,都有些困难。

    “当年的约定确实不近人情,所以我的意思是,煌天以后对前辈敞开,任由前辈自由来去。”煌帝言辞倒是恳切,“只是希望前辈这样的高手……还是不要再插手俗世之事,我自会让前辈少去那些不必要的烦恼。”

    “当年你们怎么不求他不插手俗世之事呢?”女子满是嘲讽地说道,“当年你们求他插手俗世之事的时候,可一个个都理直气壮得很呢,怎么,现在就世殊时异了?”

    煌帝不语,有许多事情,自知理亏,终究还是无法强辩的,尤其是对面还是一个顶尖高手,他身为帝王的身份在对方的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号罢了。

    “你们让我失望了。”女子答道,“他离开的时候,你们许诺的清平世界,你们许诺的太平天下,到了现在,也依然满是污浊。”

    “前辈,这天下不太平吗?”

    “你管这样的天下叫太平?”女子讥笑了一声,“你治下的煌朝真就太平了?”

    “水至清……”

    “不要又拿出什么无鱼那一套说辞来,太无聊了。如果说那些泼皮无赖之中有许多是迫于生计,不得不为之,我可以放过他们。那那些达官显贵呢?他们呢?难道有人拿刀逼着他们做出这样无耻的勾当来吗?”女子一挥袖,打断了煌帝的话,“有的事情,是能做却不做,有的事情是做了却力有不逮,你扪心自问,是我在苛求你们,还是你们拿着那一套狗屁说辞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

    煌帝不语,或许兼而有之。

    做帝王确实不是什么省心的事情,想要做一个好的帝王更是如此,宵衣旰食,夜不能寐,却依然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自然希望能偷偷懒;朝中大臣,由他们完成的政务许多帝王并不知晓,更不知晓他们做的到底是怎样的勾当,只要不太过分,帝王也确实不会追查;重臣再往下,权力层层分剥,自然也就会出现层层的问题;有的问题换了谁都会存在,难以避免,算是力有不逮,但是更多的问题却都是与人有关的问题,换了有的人,就是能做得更好。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他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掌控得了所有的事情,就算是眼前这一位,不也是一样的无法掌控所有的事情,不然怎么会在这里苛求自己呢?

    煌帝心中满是委屈,却又没法与眼前这位细说,只能苦笑不语。

    “你觉得委屈,觉得我不理解你的难处,那你最好别忘了,前朝厉帝旧事。”女子冷冷说道,“他比你更委屈,他要为天下牺牲,但是天下却要来反他,不然,哪里轮得到你李家来坐天下?也不见你李家为他平反,讲一讲前朝厉帝当年为何穷兵黩武,为何横征暴敛。”

    煌帝听着此言,背心里有些发毛,有几滴冷汗顺着背脊流淌了下来,这些秘辛他当然很清楚,只是他平日里怎么可能会去想这些。

    “晚辈明白了。”煌帝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微微揖手,有的时候,确实是身处高位太久,以至于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想不透彻了,有这样一个女人在,是煌朝的在背芒刺,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才逼得历代煌帝不得不努力地保持着清醒,不给她机会。

    “晚辈告辞。”煌帝缓缓躬身而退,片刻之后,又有一名白衣之人来到了听香湖畔。

    他是一名看起来形貌清癯的中年男人,衣衫整洁,长发束冠,鬓角全是霜白,他看起来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温文尔雅——只是他的脸色极度惨白,白得有些吓人,甚至可以将皮肤下的每一根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怀非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太白怀非向着女子深深见礼,当年他冲冠一怒,拔剑杀入永劫墟,身陷妖族重围,即将战死之时,正是这个女子突然出现救下了他,从那之后,他再没听说过关于这个女子的消息,却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煌天。

    “剑碎了吗?”女子对怀非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与对待天市和煌帝的态度截然不同。

    “碎了。”

    “仇报了吗?”

    “不知道。”

    “剑心还在吗?”

    “尚存。”

    女子笑了起来,她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名我很不喜欢的故人。他也是一名剑客,可惜死得很惨,死后尸体被悬挂在城门口暴晒,最后被割了脑袋,万马践踏成泥。”

    怀非一愣。

    “他死的时候,敌人问他,剑都碎了,还好意思自称剑客吗?”女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说,剑心尚存,便是剑客。”

    怀非瞑目片刻,抱拳长揖:“多谢前辈。”

    听香湖畔陡起秋风,吹拂过林间,有万壑松涛,有黄叶如蝶,翩然起舞。

    女子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青丝在秋风中扬起,眉眼舒展而开:“秋天到了啊。”

第五章 大煌神武碑

    秋天到了。

    姚阡陌坐在客栈的窗边,慢慢地饮着手里的那壶酒,默然不语。

    他倒是没有想到,怀非居然能唤起那个人留在这里的剑意,那道沉睡了多年都没有寻找到满意之人,即将消散的剑意。

    他虽然没有能够目睹当年那一战,但是听女子说起过,那个剑客最后的剑心,一剑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斩下敌人的头颅。

    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如果那个剑客不那么好管闲事,多花些时间在修行上,兴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但是,如果不是那个剑客好管闲事,那个剑客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最后那剑心剑意就这样沉睡在了煌天,随着万魔血狱的暴露与它的两位友人伴随那人一起进了万魔血狱,只留下了一道微弱的残余剑意风雨飘摇,在它即将消散之际,终于有人将它唤醒。

    好秋风!

    好剑!

    好豪气!

    敬那位素未谋面的剑客!

    姚阡陌举起了酒壶,豪饮了一口,抹了抹嘴角的酒水,咧嘴笑了起来。

    “公子,你不做点什么吗?”青霜有些恼火地看着姚阡陌,自从昨夜里和女子见面说了一些话之后,姚阡陌就一直缩在了客栈里,就好像完全忘了他来煌天的目的。

    “哎,青霜,你想要我对你做些什么呢?”姚阡陌眯着眼睛笑。

    青霜翻了翻白眼:“你不是说面具人肯定在太纯府地位不低吗,我们不就是要找那个面具人吗?”

    “哎,为什么那么着急呢?”姚阡陌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这不是在做准备工作吗?”

    “你准备什么了,不就只是在喝酒?”青霜愈发恼怒。

    “哎,被误会了,原来在青霜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真是我做人失败啊。”

    青霜白眼翻得更高了。

    “不急,急什么?”姚阡陌笑了笑,“万魔血狱震荡,我估摸着十有八九跟那个面具人脱不了关系,他迟早会再出手的。”

    “如果他不出手呢?”

    “会的,他不可能坐视太纯论武召开,不然他对万魔血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姚阡陌回答道。

    青霜皱了皱眉:“公子,那个太纯论武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阴谋,一个损百人而利千人的阴谋。”姚阡陌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你应该仔细思考一个问题,一个阵法是靠着什么东西支撑的。”

    “地气。”青霜很干脆地回答道,阵法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它是依靠地气维持,源源不断。

    “嗯,不错。”姚阡陌慢慢竖起了一根手指,“那再考你,如果地气不够支撑一个阵法完全运转,怎么办?”

    “用天材地宝之中蕴含的灵气作为支撑。”

    阵法都是需要能量供给的,地气是首选,其次便是蕴含灵气的材料,再次便是以人为柱石,这三种途径,成本一个比一个高,所能维系的时间却一个比一个短。

    “回答正确。”

    “那么现在,我再考你,如果地气维系不住煌天大阵的运转了,那你该怎么办?”

    “以煌朝的实力,可以从各地收集……”青霜说着,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她皱了皱眉头,停了下来,沉吟了片刻才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是如果大规模收集材料运来煌天,又没有很好的解释的话,无论是治下门派,还是各地少纯府,只怕都不愿意,毕竟天材地宝难得,谁都不愿意平白无故地交出去。而镇压万魔血狱这种用途更是见不得光,所以偶尔依靠天材地宝来维系煌天大阵还可以,但是却不能长久。”

    “嗯。”姚阡陌赞许地点了点头。

    “太纯府要用他人为柱石?”青霜有些愕然,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差不多。”姚阡陌知道剩下的事情青霜不可能知道,他也是之前从女子口中听闻的,“煌朝有一块大煌神武碑,那块碑上刻录着本次太纯论武的优胜者的名字。”

    “这些人沦为了柱石?”

    “不是,是除了这些人的人都沦为了柱石。”姚阡陌答道。

    “什么?”青霜愈发难以置信了。

    “那块大煌神武碑是一件……嗯,姑且称之为法器吧,太纯论武的每一场战斗都在大煌神武碑前进行,这块神武碑会汲取参赛者的一些潜能,也会吸收一些战斗的余波,储存在神武碑内。每一次太纯论武结束之后,太纯府就会在大煌神物碑上刻下沾有优胜者血迹的名字,神武碑就会将汲取的优胜者的力量还给这些优胜者,甚至还会给他们一些反哺,而神武碑则依靠着剩下的力量作为煌天大阵的能量补充,维系煌天大阵的运转,直到能源即将耗尽,无法再维系煌天大阵,就会召开下一次的太纯论武。”

    青霜眼中满是惊愕,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太纯论武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所以每一次太纯论武之后,都会出现两极分化的局面,也正是因为这种两极分化的局面,将会导致中层修士数量锐减,在下一代成长起来之前,不参加太纯论武的邪道和妖族都会占据局面上的优势,所以历来煌帝对太纯论武之事都极其谨慎,绝不轻易召开。”

    “此次太纯府已经发出了太纯论武的邀请,势必是万魔血狱的震荡导致了煌天大阵的难以维系。而一旦太纯论武顺利完成,煌天大阵将会恢复到最稳固的程度,那个时候,那面具人再想要打万魔血狱的算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从现在到太纯论武召开之间的时日正是最好的机会。”

    “那倒不是。”姚阡陌摇了摇头,他朝着窗外努了努嘴,“有她在,我倒是很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嫌自己命长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脚。”

    “太纯府的人在这段时间也会将注意力放在万魔血狱之上,几乎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保护万魔血狱,避免万魔血狱有失。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暗中动手脚,很难。”

    “所以最好的机会其实就是太纯论武召开之后,诸多门派参赛者来到,其中还有一些隐世势力的子弟,他们彼此并不熟悉,即便太纯府也掌握不了所有人的行踪情报,趁着混乱动手,反倒比较容易得手一些。”

    “你就这么确定?”青霜依然有些不信,一切会按照姚阡陌的预测发展。

    “不确定啊。”姚阡陌笑眯眯地回答道,“可是这不是还有她吗,她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小白那边她放不下的,很快她就会离开,她离开之后,我们就有的忙了。所以在那之前,先好好休息吧。”

    姚阡陌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继而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子的声音:“请问姚公子在吗?”

    姚阡陌起身开门,便见到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低着头站在门口,目光游移,他斜倚着门,笑道:“我叫快公子。”

    “啊?”少女一愣,她抬起头看了姚阡陌一眼,面颊顿时微微泛红,满是羞怯地说道,“那个……快……快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禀报你家小姐吧,我稍后就到。”姚阡陌等少女走远了,才回过头,看向了隔着湖的听香楼,他可以看到对岸倚楼而坐的天市,只可惜有帷幕遮挡,所以看不清天市的面庞。

    姚阡陌嘴角微微抽了抽,还是选择了即刻出发,追上了少女,与少女一同去往了听香楼。

    姚阡陌颇是熟稔地推门而入:“娘子,可是想念……”

    “铮——”

    琴音响起,一股气劲擦着姚阡陌的面庞而过,斩断了姚阡陌的发丝,在姚阡陌的面庞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浸出了鲜血的伤口来。

    “咳咳——”姚阡陌咳了两声,“天市姐姐找我做什么呀?”

    “那个女人是谁?”天市冷冷问道。

    “吃醋了?”姚阡陌双手笼在了袖子里。

    天市转过了头,她捻住了琴弦,起一道气劲,如同悬了一支箭,引而不发。

    “不要那么好奇,有很多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姚阡陌回答。

    天市冷笑了一声。

    “对了,饮冰受了重伤,我将他托付给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诊治,这段时间里,我会暂时替他完成他的职责。”姚阡陌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珏扔给了天市,“所以有什么情报,记得和我共享,而你则也需要配合我。”

    天市握着那块玉珏:“他什么伤?”

    “眼睛被毁掉了。”姚阡陌如实回答。

    天市猛地站了起来。

    “大概率没得治。”姚阡陌继续说道,全然不管天市的情绪如何。

    “你!”天市咬牙。

    “不要总把饮冰当做无知的孩子。”姚阡陌转过了身,向门外走去,“你远没有你想象的成熟,饮冰远比你想象的成熟。”

    姚阡陌没有管天市到底是什么反应,就自顾自地下了小楼。

    楼外等候的少女一见姚阡陌又这么快就下了楼,顿时脸色更红了:“公子……”

    “所以我是快公子啊。”姚阡陌笑嘻嘻地说道,“直奔主题,只干正事,完事走人。”

    “公子。”青霜以心声冷冷说道,“你跟一个少女讲这些,真的好吗?”

    “哎,少女知道的东西,可比你知道的多许多啊。”姚阡陌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蹦,宛若一个孩子一样的,在煌天城里的街道上游荡了起来,像极了一个……疯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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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纯平妖志介绍:
“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由善入恶,便如水之流下,轻而易举;由恶入善,如水之逆流,难于登天。”“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取高补低,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太难。”“正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处也是一般。如果无人修这条心渠,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太纯平妖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纯平妖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