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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名无闻     太纯平妖志txt下载     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赌一把

    “死掉了。”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姚阡陌沉默不语。

    “你的援兵就只有这样而已了吗?”满是戏谑,满是嘲讽。

    姚阡陌依然不语,只是慢慢地握了握拳。

    “你……”

    “闭嘴,现在。”姚阡陌终于开口,却是冰冷生硬至极的四个字。

    “呵,不如现在给我足够多的血液,我们还能一起逃离这里。”

    姚阡陌微微眯了眯眼睛,现在和这头妖兽一起逃离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逃离之后的下场会怎么样,就很不好说了。

    哪怕姚阡陌还有一招他也没有预料到的后手可以提防这头妖物,但是到底效果会如何姚阡陌也不好说,毕竟这一招后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为这只妖族准备的,只是他误打误撞撞上了而已。

    而且,一旦离开这座地牢,还能不能再打探清楚周匕等人的目的也会成为一个问题,现在他可以示弱,毕竟对方对于必死之人不会有太高的戒心,说不定就会让他知晓一些蛛丝马迹,从而倒推出一些线索来,但是如果他能逃离,那对方的戒心可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除非自己强行摄取对方的魂魄,但是当着清平府的面,这一招是万万不能用的,不然只怕还没有将对方的魂魄摄取到手,清平府的人就先将自己给拍死了,如果还要找一个对方落单的机会下手,这可能性就太小了。

    但是如果不脱身的话,以清平府现在的举动来看,只怕还会有不少的死伤,那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局面。

    姚阡陌微微蹙眉,突然说道:“说起来,你的修为好像不错。”

    那妖族冷笑。

    “谈笔交易?”姚阡陌笑问。

    “说。”

    “你去帮清平府一把,事成之后,我给你三滴精血,如何?”

    “太少了。”妖物满是贪婪地回答道,精血可不是普通的血液,那是修士的精华所在,就相当于血液与一身修为精气浓缩而成的,当初姚阡陌在乱石山与背棺人一战,鲜血泼洒遍地,但是真要算起来,转换成精血只怕也就三滴左右而已,不会差得太多。

    哪怕妖物知道,姚阡陌的三滴精血更是宝贵非常,之前他吸收的那些精血他绝大多数都吐出来了交给了背棺人吸收,剩下的那些他也没有能够消化完,甚至就因为那一次摄入一次性精血太多,自己承受不住,遭遇反噬,导致本就衰弱的自己伤势更重,才沦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但是他还是抵挡不住姚阡陌精血的诱惑,大不了不一次性吞噬就是了,一点一点地吞吃,消化一点才吃下一点,自己总能慢慢吃光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修为就能恢复到巅峰了。

    “贪心了啊。”姚阡陌打了个呵欠,“你要知道,太过贪婪的人,到了最后,往往是一无所获。”

    “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清平府的人去死?”妖物狞笑。

    “第一,我没有怂恿他们,所以即便他们死了,他们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姚阡陌倒是蓦地有了耐心,解释了起来,“第二,我看不到,所以不存在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这件事。”

    “放心,他们每死一个,我就会告诉你一声,你就算看不到,但是至少还听得清吧?”妖物狂笑。

    姚阡陌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吞掉一座山所有的土壤,却不动那些石头分毫,那些土壤里有什么东西?”

    当初在乱石山的时候,姚阡陌就已经与这只妖物博弈过了一轮,所以对于妖物的油盐不进他也毫不意外,要是能这么容易被诓骗的,这妖物这么多年只怕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根本就配不上他的修为。

    妖物冷笑:“那你要不然自己猜一猜?”

    “我猜对了你去帮清平府吗?”姚阡陌突然笑嘻嘻地说道。

    妖物一愣。

    “再加三滴精血,不亏吧?”

    姚阡陌的话使得妖物迟疑了,姚阡陌就像是真的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吃掉乱石山所有的土壤一样,那份自信,的确不像是伪装出来的——但是他可不觉得姚阡陌会知道,这使得他对自己的妖生充满了困惑。

    赌还是不赌呢?

    不赌显得自己露了怯,赌的话就怕输了要丢掉很多筹码。

    “如果我猜错了,六滴精血去帮清平府,如何?”姚阡陌再次加码。

    这一次,妖物多少有些按捺不住了——那可是足足六滴精血啊,足够他冲回自己修为巅峰,甚至还能取得一些精进也说不定。

    “好,与你赌。”妖物不再迟疑,干脆地回答。

    妖物才说完,姚阡陌就阴恻恻地开口说道:“因为那一座山的土壤,是某一只远古大妖的血肉尸骸所化。”

    妖物不语,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看破眼前的黑暗,能够看清声音传来方向的那个人的表情——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凭什么知道?

    “悄悄告诉你,我还知道有个地方,那里也有着一具大妖尸骸。”姚阡陌顿了顿,声音微微上扬,带起了几分笑意,“现在,你有兴趣了吗?”

    黑暗之中沉默了许久,那妖物才终于开口:“你凭什么知道?”

    “嘘,这可是秘密,秘密如果能随便说,那怎么能叫秘密呢?”姚阡陌回答,“你去帮清平府一把,事成之后,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你一定会感谢我的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妖物的音调有些走音。

    “哎,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问这个问题?”姚阡陌有些头痛地挠头,“我是文曲星君。”

    “呵。”妖物冷笑,从姚阡陌的血液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这个人问题很大,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血液对自己会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以至于自己几乎无法抵抗,而那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也更是远超寻常修者的精血所蕴含的力量,更匪夷所思的,却还是有用如此精血的人,修为却与精血完全不匹配,简直就像是精血是其他什么人灌入他体内一样的——但是如果是他人灌入的,这个人的肉体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如此沉重的精血而没有任何的反应呢?

    这个人实在太神秘了,神秘得让人多少有些畏惧,但是在畏惧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贪婪——如果能够将他彻底制服,化为自己的奴隶的话,那对于自己来说,将会是极其有利的一件事。

    “总之不是你能随便打听的。”姚阡陌笑眯眯地回了一句,语气却又陡然一沉,带上了几分泠然之意,“知道太多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是会掉脑袋的。”

    “哼。”妖物冷笑。

    “愿赌服输,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里出去,找到柳斩,帮他们一把,他们要是问你身份,你就说是我的契奴。”姚阡陌走向了对面的监牢,伸出了自己的手,挤出了鲜血。

    空气之中顿时又弥散开了那对妖物有着强烈诱惑的血液的芬芳,妖物吞了口唾沫,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些血液之中的精华,虽然不多,但是让他施展一次本命神通,从这里逃离,却已经足够了。

    “我重伤在身,不可能参战。”妖物说道。

    “我知道,指望你参战不可能,你用你最擅长的东西,帮他们解决一些麻烦就好了,尤其是这座荒城大阵。”姚阡陌跺了跺脚。

    “希望你信守你的诺言。”

    “放心,因为我们之后还会有合作的,所以至少这一次,我不会食言。”姚阡陌答道。

    “合作,什么合作?”黑暗之中的妖物眯起了眼睛,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你为什么要来荒城呢?”姚阡陌“嘿嘿”一笑,“不就是看中了荒城底下埋着的东西吗?”

    妖物当场就有了想要把姚阡陌杀死的冲动,这样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如果走漏风声,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放心,我嘴很严的。”姚阡陌拍了拍胸脯,“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妖物不语,只是将本命神通展开,身形沉入了大地之中。

    大牢里妖物的气息很快就消散了。

    姚阡陌这才重新坐了下来,发出了一声有些痛苦的呻吟。

    给那妖物六滴精血?

    开玩笑,他现在连一滴精血都挤不出来了,就刚才挤给妖物的那些都还是这几日他好不容易恢复上来的,都已经全给妖物吃掉了。

    但是没有办法,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先骗了妖物去帮清平府一把,不然清平府的伤亡会很严重。至于之后怎么应付那头妖物,就再说吧,大不了写张欠条呗,难道那头妖物还能把自己杀了吃了不成?

    姚阡陌微微喘息了一声,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快就到了姚阡陌的监狱之前,停了下来。

    “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姚阡陌记得,那就是朱嘉的声音。

    “我什么不知道,有一股力量将我的精气吸干了……”姚阡陌虚弱地回答道,他现在的确精气消耗殆尽,这点根本做不得伪。

    “哼。”朱嘉冷哼了一声,“那妖物若是要逃,为什么不早些逃走,反倒是先帮那个清平府的丫头逃走?姚阡陌,我知道你不是文曲,杀了你,太纯府的反应不会太大的,所以你最好老实一些。”

    “哦?”姚阡陌饶有兴味地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是太纯府的人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种可能

    黑漆漆一片的牢狱里原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当姚阡陌此言说出之后,就连微弱的声音都消失了。

    凭什么姚阡陌就不能不是太纯府的人呢?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比如朱嘉自己就不是太纯府的人,他可不在平妖士名录里。

    而且据朱嘉所知,许多在平妖士名录里的人,虽然不与太纯府为敌,但是也同样不是太纯府的人,比如知之府的那位老府主。

    “那你是谁的人?”过了许久,朱嘉终于开口说道。

    “想知道吗?”姚阡陌“嘿嘿”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朱嘉冷冷一哼,牢狱之中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了起来,有一点点逐渐凝聚成为实体的倾向。

    “好了,这东西对我没用,别闹。”姚阡陌淡淡说道。

    朱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在这座牢狱里,他是唯一能够将所有的东西看得真切的人,他看着四仰八叉躺着的姚阡陌,终于觉得有些棘手了——这个冒牌的文曲,是个大麻烦,也许现在就杀了他,会是最好的决定。

    “想杀我吗?”姚阡陌翻过了身,背对着朱嘉的方向,“趁现在,快,我看不到你,杀了我,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朱嘉握了握拳,袖间有一股劲气缓缓凝聚,整座牢狱也随之微微震颤了起来。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你到底是谁的人?”朱嘉声音愈发冰冷。

    姚阡陌“嘿然”一笑:“那你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朱嘉不语。

    “瀛洲台吗?”姚阡陌却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们的情报网说,大概半年多之前,东海上的争端里,你们那位最号嚣张的萧明月吃了一个大亏,差点命都丢了。”

    萧明月,瀛洲台一台七岛之一的流火岛岛主,被认为是七岛主之中修为最高之辈,被认为距离天师境可能只有一线之隔,纵横海外四十年,也算是一个威名赫赫,心狠手辣的大人物,在太纯府的通缉名录之中始终高居榜首。

    至于萧明月的赏格之高,也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但是可惜的是,自从萧明月上榜以来二十年,从来没有人能够沾染到这份赏格的分毫,最近十年以来,甚至没有人敢对这份赏格动心思。

    至于为什么姚阡陌要猜是瀛洲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口雀屏白羽——雀屏白羽落在归海大妖碎鳞的手里,却又辗转来到了李源的手中,这至少说明面具人跟东海有一些牵扯,如果他之前关于李承昭与面具人勾结,背叛李源的推断无误的话,那早就与李承昭有关联的周匕等人只怕也就与面具人有关联,所以由此而与东海有牵扯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如果说周匕等人是与归海勾结的话,姚阡陌是存疑的,毕竟归海现在式微,真要背叛人类,周匕投靠流沙渊都比千里迢迢奔逃归海要可靠得多,所以姚阡陌唯一能够怀疑的对象也就只剩下了那个明面上与煌朝作对的瀛洲台了。

    朱嘉不否认也不承认。

    “如果是瀛洲台的话,那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姚阡陌却自顾自地说着话,根本不需要朱嘉接话,“荒城这边,数得上的东西实在有限,那杆镇魂旗下压着的东西你们不敢动,动了你们也跑不掉,有命拿没命用;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胡佩弦的真身?

    那东西如果是周匕等人的目标的话,他们现在也不会还呆在荒城了。

    然后就是那只妖物觊觎的东西,也是这座荒城的立城根本,这座荒城的根基,深埋于大地之下的一处地气源泉,只是这股地气源泉被荒城大阵所护住,互为依仗,所以那只妖物没法取得地气源泉,才在此地徘徊。

    对于修为精深的妖族来说,地气源泉才能使用,对于人类来说,他们的肉身难以承受地气源泉,更何况,他们不可能将地气源泉带走,所以也不大可能是地气源泉。

    至于姚阡陌方才提到的镇魂旗下压着的东西,那是荒人的一头老鬼,是曾经庇佑荒人的存在,后来太祖皇帝西征,荒人屡战屡败,那头老鬼丧心病狂想要拉着所有族人与太祖大军同归于尽,结果被自己子孙联手煌朝大军以镇魂旗死死压住,不得挣脱。

    如果强行将镇魂旗拔出,那头老鬼得到解放,只怕当场就会彻底失控,被怨念所吞噬,那时候只怕就是满城皆死的局面,所以姚阡陌也认为镇魂旗不大可能是他们的目标。

    “我突然想到了。”姚阡陌坐起了身子,“你们想要找的是,一把古老的钥匙。”

    朱嘉冷冷地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姚阡陌。

    是的,他们来此的目标就是一把钥匙。

    朱嘉真正感到恐慌的还是……这个人怎么知道他们在找一把钥匙?

    “听我一句劝,那把钥匙不是好东西。”姚阡陌突然站了起来,在黑暗中走到了朱嘉的面前,隔着牢狱的铁栅栏,几乎与朱嘉面对着面,直勾勾地盯着朱嘉,就好像是能够看到朱嘉一样的,“那扇门,想打开,瀛洲台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朱嘉不语。

    姚阡陌说话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凝重的神情。

    龙墓,万魔血狱,浩瀚沙海,还有东海那边,都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了,这是姚阡陌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尝试打通龙墓的丁勉已经被压在了云雾山,浩瀚沙海这边胡佩弦已经承诺在局势无法逆转之前死守流沙渊,老天师神霄君还在艰难镇守万魔血狱,这三处在短时间内应该不用太过担心,但是瀛洲台那边的话,状况就很微妙了。

    瀛洲台是外道的大本营,太纯府几次试图剿灭瀛洲台都失败了,最后太纯府也只能放任瀛洲台七岛孤悬海外,不让外道之人大举涌入神州大地。

    他去过东海,当时的局势在他的主导之下已经好转,也正是在好转之后,他才离开东海重返神州的,所以他察觉到瀛洲台的目标居然真的是那把钥匙的时候,就不由得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惊愕。

    从这个布局来看,瀛洲台觊觎这把钥匙并不是在那扇门出现之后才开始的事情,而是早就开始谋算的事情——看起来,上一次归海的人没有跟自己说实话啊,躲在瀛洲台暗处的真的只是那位主宰吗?还是有另外一个存在?

    还好,自己让那个推门人去找梅笙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梅笙也没有道理袖手旁观吧。

    但是比起这件事来,姚阡陌更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四个地方同时活跃起来的迹象实在太过诡异了一些,虽然历史上,这些地方不是没有活跃过的历史,但是同时这么多的秘境活跃起来,据姚阡陌所知,还是第一次。

    所以姚阡陌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些域外的东西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潜入了神州,是他们在暗中鼓动,导致了秘境的活跃,为他们进入神州做好准备。

    姚阡陌两次去了万魔血狱,都没有发现任何外力介入的迹象。

    龙墓那边,也是因为丁勉自己的行为才导致的龙墓松动,也看不出任何的迹象来。

    流沙渊和浩瀚沙海那边李源导致的崩溃,却是面具人的主使。

    就在姚阡陌觉得也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的情况下,瀛洲台突然跳出来了,他们知道打开大漩涡中的那扇门的钥匙在荒城,与荒人有关就有些太过突兀了。

    “哎,看起来,还得抽空再去一趟东海啊,真是辛苦劳碌命啊。”姚阡陌扶额叹息,很是伤感,“麻烦啊。”

    朱嘉冷笑一声,袖中气劲散尽,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这个人给他一种不能杀的直觉,哪怕再危险,但是方才那一席话却也真的引起了他的一些思绪。

    朱嘉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姚阡陌也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再度坐了下来,闭着眼睛,保持着沉默。

    自己要找的那几个失踪的人,是不是也与这次的异动有关呢?

    姚阡陌思量着这个可能。

    他要找的那些人是在一年多前失踪的,那个时候,正是丁勉试图打通龙墓的时候。但是他们并没有与丁勉有接触,所以姚阡陌才会想着来流沙渊问一问。

    然而胡佩弦也没有接触过他们,至于万魔血狱那就更不可能了,难道他们去了瀛洲台?

    也不应该,他们若是去了瀛洲台的话,只怕早就把瀛洲台掀得底朝天了,哪里还有现在这么多事情。

    那难道是其他几处秘境?

    难不成自己还得挨个把其他几处秘境走一遍?

    又不是人人都是神霄君那么好说话,剩下的几个九霄君不得把自己当做心怀鬼胎的人给砍了?

    这些人,怎么一直给自己添麻烦,一点都不让自己省心,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麻烦,最讨厌的就是东奔西走吗?

    姚阡陌揉了揉太阳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

    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你们倒是……都回来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己之见

    “我是文曲的契奴,你们叫我白衣就好了。”

    蓦地从滚滚黄沙之下遁身而出的青年白衣男人差点就被清平府的人给围攻致死,要不是他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敌意,那一瞬间他只怕就成了飞灰了。

    “文曲前辈!”柳斩一惊,旋即问道,“文曲前辈他还好吗?”

    白衣微微颔首,态度颇是淡漠,根本没有与姚阡陌讨价还价时的无赖劲头,他毕竟对这些人毫无兴趣。

    对于有些妖物来说,吃修士是一种诱惑,毕竟修士血肉被自身灵气所浸染,也饱含灵气,吃修士比自己吸纳调息灵气来得快得多。

    但是白衣却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条路上的捷径都是有代价的。

    人类走捷径炼制妖类的妖丹,他们就要承受被他们无法消化的妖气反噬的痛苦,以至于他们将这些本就不应该他们拥有的妖气称为妖毒;反过来,对于妖族也是如此,尽管人类的真气没有妖类的妖气那么霸烈排外,但是终究不是自身的本源之气,积少成多,也会对自身造成极大的影响。

    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姚阡陌的血液了,那诱惑,根本就不是任何妖类能够抗拒得了的。而且,他的血液除了精华太浓,难以消化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原来是文曲星君的契奴,老朽有礼了。”娄伟微微一拜,算是半礼,这半礼也不是给白衣的,而是看在文曲面子上的礼数。

    “我帮你们攻下荒城。”白衣说道,“还有,你们之前派进去的那个人死了。”

    “死了吗?”娄伟默然,却也不算太过惊讶。

    顾源会死在荒城里,那只怕荒城里留守驻扎的清平府弟子也都凶多吉少了。

    白衣扫了一眼四周:“你们的人,还有多久到齐?”

    “只怕还要两天。”

    白衣沉默片刻,他在心里盘算自己利用自己的本命神通,强行扰动荒城的地气源泉,让荒城的护城大阵发挥不出功效之后,单凭眼前这些人能不能是荒城里那些人的对手。

    白衣评估的结果是有难度,如果正面抗衡的话,他们始终没办法绕过镇西军和荒城内的平妖士。

    如果刺杀的话……

    把握倒是有几分。

    “我可以一次性带两个人遁入荒城,然后我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阻断荒城大阵,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能不能杀死两个修为大致在少师中到少师顶的高手?”

    白衣和朱嘉、周匕交过手,所以他大致清楚对方的修为如何。

    “应该问题不大。”娄伟眯着眼笑道,“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白衣皱了皱眉。

    娄伟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他之前急着让顾源进城一探究竟,是想要和城内的弟子联系上,但是既然现在基本确定了城内弟子凶多吉少,那他们已经用不着主动进攻了。

    他们离开清平府的时候,已经写信传向了归化郡,蛮州少纯府会在收到信件之后迅速开始处理此事,只要他们盯着荒城里的一举一动,不让周匕等人搞出更大的麻烦来,他们就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等到蛮州少纯府到来,一纸来自军府的调令就能废掉周匕镇西将军的身份,周匕将没有镇西军可以利用,荒城内的修士也会因为蛮州少纯府出面而明晰真相,这样一来,周匕等人就是孤家寡人了,他们不战而胜,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此之前去冒险。

    柳斩皱了皱眉,她苏醒过来之后一直都是娄伟在拿主意,她也认为娄伟这位师叔祖拿的主意始终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师叔祖的主意多少有些不对。

    白衣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姚阡陌实在是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认为至少要设法救出文曲前辈。”柳斩终于开口,虽然声音微弱,却清晰可闻。

    娄伟笑眯眯地望向柳斩,不说话。

    杨正冷哼了一声:“哪有太纯府的人让我们来救的道理?”

    自太纯府成立以来,太纯府之人与平妖士共同行事,太纯府的人就必须冲在最前,撤退断后,这也是太纯府之所以能够服众的原因之一,他们必须要承担主要的风险,剩下的那些风险落在其他人头上,其他人的怨言才不会太大。

    哪怕清平府有着煌朝朝廷背景,几乎满门都在平妖士名录之中,但是终究不等同于太纯府,让清平府去救太纯府的人,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以为这样不可。”柳斩摇了摇头,否认了杨正的说法,“如若不是文曲前辈,我至今都被羁押在牢狱之中,我们也无从得知现在荒城的变故,等到一切皆成定局之后,我们清平府作为常驻荒城的门派,却未能及时察觉阻止此事发生,有着不小的责任,到时候,陛下追究起来,我们难辞其咎。”

    “也正是因为文曲前辈介入,我们才能及时察觉此事,使得当前局面不至于太过溃烂,这是我们欠文曲前辈的人情,是必须要偿还的。”柳斩顿了顿,又补充道,“周匕等人明知我已经逃走,肯定会搬救兵来,却始终没有撤离荒城,这似乎表明他们要做的事情也许就在这一两日之间就可以完成,所以他们才无需逃离,只需要据城死守,熬过这两日就能功成身退,到了那个时候,朝廷要是追究坐视不理,贻误战机的责任,我们同样难辞其咎。”

    “所以我以为,此事绝对不能拖延,必须要采取行动,最差的局面也是要救出文曲前辈,最好能够将周匕等人格杀,以免生变。”

    柳斩说完,一众清平府的前辈都看向柳斩,尤其是娄伟,脸上笑意更甚,这就对喽,谦卑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权力这东西嘛,还是要学会捏在自己手里的,老是让别人拿主意,那算是怎么一回事?不想要这份权力,那就不要在这个位置上,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要好好掌握这份权力,也更要好好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

    “一切都听代掌门吩咐。”娄伟微微躬身。

    “师叔祖……”

    “这里只有代掌门与诸位长老,是身份,而非辈分。”娄伟轻声说道,他有些怀念当初他教导柳妃卿的日子了,同样是一个懵懂的小女孩,不过柳妃卿果然还是要比柳斩霸道许多,省了他许多心思,不过都不差的。

    柳斩微愕,她看了一眼众人,哪怕杨正也是微微瞑目低首,一声不语,清平府的家事,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献丑,该给的面子,杨正多少还是会给的。

    柳斩沉吟片刻,才终于缓缓开口说道:“那就请白衣前辈带着大长老和杨师伯入城,寻找机会,合二人之力,联手击杀周匕。”

    在场众人里,自然是娄伟和杨正的修为最高,战力最深,所以入城的话,自然也该是他们二人来,而且为了保险,柳斩的谋划就是直接找机会,围攻周匕,一举格杀,力求一个万无一失。

    但是在片刻的沉吟之后,柳斩又改变了主意:“不,白衣前辈,目标改为朱嘉,不要动周匕。击杀朱嘉之后,请你们立刻放出信号,我们从正面牵扯他们注意力,为你们救出文曲前辈争取时间。”

    周匕的身份太过敏感,杀了周匕的话,镇西军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肯定会与他们拼死一战;而朱嘉则稍微好一些,一来朱嘉的身份是牢头,地位不高,杀一个朱嘉不会招致整个镇西军的敌意,二来朱嘉掌握地牢,杀了朱嘉,就能救出文曲,只要文曲出面,荒城内被裹挟的那些修士的立场也能得到改变,这样一来,即便周匕还活着,他还指挥得动镇西军,却也同时要面对转变立场的修士。

    柳斩的思量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她却没有想过姚阡陌不是文曲,也没办法自证身份——毕竟当初那个美丽的红衣男子亮出了表明身份的信物之后,柳斩就对那红衣男子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也就没有再想过这种可能。

    “谨遵掌门命令。”娄伟微微抱拳,看向白衣。

    杨正也点了点头,示意就绪。

    白衣也不磨蹭,一手按住一人肩头,身下黄沙骤然塌陷,三人便已经失去了踪影。

    柳斩微微松了一口气,远处却蓦地有一只巨大的飞鸟猛地掠过了天际,那只在沙地上投射下巨大阴影的飞鸟飞掠过众人头顶,扔下了一卷密封好的卷轴之后,在空中盘旋过了一圈之后便向东飞了回去。

    那是清平府饲养的妖兽,速度极快,专司传讯。

    一位女子长老探手接住了落下的卷轴,检验过卷轴完全之后,才运气撕开卷轴,将卷轴中所写内容看过一遍之后,脸色顿时一变。

    其余众人见她脸色一变,也不待她开口,便都跟着凑拢了过去,一见卷轴中所写内容,也都不禁变色。

    归化郡公府一夜之间惨遭血洗。

    蛮州军府镇军将军刘也被袭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蛮州惊变

    蛮州惊变。

    一夜之间,整个归化郡郡城内便陷入了高度的紧张与混乱之中。

    蛮州刺史李常恭在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联络归化郡太守华步高、归化郡尉刘波、蛮州少纯府府宰赵春明,由华步高率领归化郡郡兵封锁归化郡城,任何人没有四人联名签名,只许进不许出;刘波率领亲信接掌蛮州军府,暂代蛮州军府镇军将军刘也的职责,安抚军府人心;赵春明则即刻通过少纯府发出指令,悬赏平妖士对此案进行追踪探查,并且扣押一切可疑人员,无论是人是妖是鬼,只要行迹可疑,全部拿下;至于李常恭,则坐镇刺史府,居中策应其他各方官吏工作,安抚人心。

    这场变故来得极其突然,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人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春明此刻正铁青着脸站在归化郡公府邸。

    归化郡公府,满门上下,连带仆从百余口人,除了那位前些日子离开了府邸的小公爷,全部一夜惨死,更为关键的是,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任何异常,直到第二天送菜的小贩怎么敲都敲不开后院的门,才大着胆子爬上了归化郡公府的后墙墙头,朝里一瞧,差点没将胆子彻底吓破。

    只见后院里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七八具尸体,每一具都死无全尸,四分五裂,鲜血四溅,场面极度血腥残暴,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够犯下的罪行,毫无疑问出自修者之手。

    赵春明亲自率队赶到归化郡公府,由医卜司的府士对尸骸进行仔细的勘验,勘验结果与初步判断一致,所有人都是被修者所杀,而且虐杀手段出奇的一致,应当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但是根据尸体的新旧判断,这个过程持续了至少有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归化郡公府内始终没有任何异常,其中还包括了几位上师级别的修士,换而言之,犯下灭门血案的人,是个能够同时控制百余人的高手,修为绝对不会低于少师,这对于修为也不过就上师顶的赵春明来说,显然是有着巨大的压力。

    好在就在前两天,他有一位客人到访,这位客人解了他不小的燃眉之急。

    《太纯志异录》所录,当今天下青年十人中的第六人,任纵横。

    任纵横背着妖斩剑匣与赵春明并肩站在归化郡公府的大院之中,他受赵春明之托来此进行进一步的查验,以寻找可能出现的线索。

    任纵横已经在大院之中走过了一圈了,那些尸体都保持着原状,没有任何的挪动,哪怕是任纵横,也有些惊愕于凶手的残暴——百余具尸骸,当真就没有一具全尸,其中还有一位归化郡公之母,论辈分,是当今皇帝的姑母,封号永嘉郡主,也同样死无全尸。

    “魂魄散尽,没有任何妖氛残留,凶手下手极其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任纵横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赵春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没有线索,就无从追查,难道这归化郡的封锁要一直持续下去不成?但是如果不封锁的话,凶手混在了平民之中逃出归化郡之后,他们又要去哪里追捕凶手,岂不是更加难以追捕到真凶了?

    “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赵春明有些不甘心。

    任纵横也不甘心,但是他也只能点了点头道:“是。”

    赵春明叹了一口气,拱拳道:“有劳先生了。”

    “分内之事,不必客气。”任纵横还礼,走出了归化郡公府,向着自己投宿的客栈走去,当他离开归化郡公府后不久,路过一处酒舍的时候,背后剑匣突然“嗡嗡”颤鸣了起来。

    任纵横蓦地顿足,他有些愕然。

    自从当初乱石山一战之后,妖斩黯淡,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此时此刻居然莫名其妙地颤鸣了起来?

    任纵横沉吟了片刻,反手一按剑匣,强行将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剑匣按了下去,自己则转身向着那酒舍走去——他越是靠拢那酒舍,剑匣颤鸣得就越是厉害,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示警任纵横不要靠近,还是在催促任纵横快些过去。

    任纵横踏入了酒舍之中。

    今日封城,所有人都被禁足在家,所以酒舍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名兰衣青年坐在堂中,跟前摆着几碟小菜,慢慢地自斟自饮,显得很是闲散。

    那青年中等身材,看起来二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眼角细长,向上吊起,有几分天然的狐媚之态,只可惜五官生得寻常了一些。

    青年看到了踏入楼中的任纵横,他本就上扬的眉梢不自禁地又上扬了几分,嘴角含笑,以甜腻的语气说道:“兄台是要来讨酒喝的吗?”

    任纵横不说话,只是盯着青年。

    青年眼中波光流转,轻笑道:“兄台若是讨酒喝,那就请落座吧,若是不想喝酒,那就请离去吧。”

    任纵横不说话,也不落座,只是将背后剑匣按紧。

    这个人很危险。

    “不是我做的。”青年散漫地答道,“还有,不想死的话,就别对我动手,你还不够格。”

    任纵横皱眉,刚刚张开嘴,那青年就一手扶额道:“我曾经认识一个人,那个人经常说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他也没有要等任纵横回答的意思,就抿唇轻笑:“他说啊,你们这些人老是问我是谁,我要是能告诉你,还用藏着掖着吗?所以啊,不要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问了我也不会答。”

    任纵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说实话,我很想杀了你,毕竟你做的事情太过分了。”青年的眉向下压了压,他抬手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微微啜了一口,“但是看在那个人的份上,我今天不杀你。但是下一次,你要是见到我,最好祈祷,我没有看到你。”

    任纵横冷哼了一声,还想要说话,青年就已经抬头,只是一瞥便使得任纵横只觉心脏猛地揪紧,使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那一瞬间,任纵横总算清楚了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之大,根本是难以逾越的——至少现在,他做不到。

    但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不要做无谓的尝试。”青年站起身,走到了任纵横的身边,他伸手搭在了任纵横的肩头,轻飘飘的一拍,却使得任纵横猛地跪在了地上,双膝压在地板之上,将地板压得粉碎而开,膝盖也渗出了鲜血来,“我啊,言而有信,既然说过这次不杀你就不杀你。”

    青年说完就向着酒舍外走去,他走到了门口,突然顿足道:“对了,你想要知道是谁干的?没问题,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他在哪里,你想要死,可以直接去找他,我不介意。凤来栖的天字一号房,就是他的住处,尽管去吧。”

    青年说着,微微拂袖,便离开了。

    任纵横过了好久才终于猛地喘过了气来,他发出了沉重的喘息,方才那青年搭手在他肩头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或者说,只有毫发之遥。

    剑匣内颤鸣的妖斩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任纵横咬了咬牙,站起了身,膝盖的伤势虽然并不严重,只是压碎了血肉,很快就能痊愈。

    任纵横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这个时候才有一个战战兢兢的人影从酒舍的柜台后站了起来,看装扮,应该是酒舍的掌柜。

    “掌柜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任纵横问道。

    掌柜的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啊,本来今天收到了禁足令,知道生意没法做了,他都闭门歇业了,却被这个怪人强行敲开了门,非要喝酒,他又惹不起,只能躲在柜台后,任由怪人自己去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妖斩又剧烈地颤鸣了起来,任纵横脸色一变,看向门口,却是那青年去而复返,掌柜的顿时一蒙脑袋又藏到了柜台下去了。

    “别紧张别紧张。”青年笑了笑,走到了柜台前,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银锭,放在了柜台上,“光顾着耍帅了,忘了结账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

    青年放下银子,转身就走了。

    过了好久,那掌柜的才哭丧着脸站了起来,看着柜台上的那一锭银子迟疑了一会,还是将银子收了起来——毕竟真金白银,没有人跟它过不去的道理。

    任纵横沉默了一会,吐出了一口浊气,凤来栖天字一号房?

    凤来栖是归化郡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那里住的不是达官就是显贵,要去凤来栖查人的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而且听那青年的口气,那个人很难对付,至少自己对付起来有些困难——自己还要去吗?

    凤来栖重霄阁的最高层。

    一名青衣男人斜倚在一名妖娆女子雪白的大腿之上,醉眼惺忪,他迷离的目光越过了一座座房屋,最后落在了远处的一条街道之上,与在那条街道之上缓缓行走的兰衣男子的视线对接而上。

    青衣男人浮现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嘴唇缓缓蠕动,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来杀我啊。

    兰衣男子双手笼在了袖里,他笑眯眯地看着凤来栖,并不回应。

    杀你?

    太掉价了啊,我要杀的,可是你的主子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合围

    荒城,黑牢第六层。

    朱嘉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他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敌人,他很清楚,他的敌人看不到他。

    娄伟和杨正也在同样的黑暗之中,他们没有朱嘉的地利,所能凭借的,就只有他们各自的一双拳头。

    朱嘉没有动弹,只是双手握成了爪,半眯着眼睛,等着他的敌人先动作起来——高手交手,经常就是几招之间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同为兵锋修士,根本没有那么多斗法的空间,要的就是在出手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杀伤,而且,一旦他首先动弹,对方就能从空气流动的异常里感知到自己的位置,给对方一个反击的机会。

    白衣则置身于同样的黑暗之中,他没有加入战局,他在仔细地观察着地气的流动,一旦地气流动出现异常,那就意味着这座城市的护城大阵运作了起来,他就会在第一时间介入其中,将护城大阵的运作向后拖延片刻。

    而娄伟和杨正,则是因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视觉被完全剥夺的情况下,一旦在不明敌情的时候全力出击,就有可能相互影响,所以他们都在等着敌人先行动起来,先暴露出一个靶子。

    过了片刻,杨正终于先沉不住气:“师叔,我先出手,你别动。”

    “好。”娄伟应了一声。

    杨正也不再迟疑,脚步一踮,紧握的双拳便向着身前砸去——虽然他不知道朱嘉的具体位置,但是却至少知道朱嘉就在自己身前,所以为了击中朱嘉,他的拳劲一点都不收敛,而是向外扩散而出,形成了一道锥形的通道,要将朱嘉卷入拳罡之中。

    朱嘉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如果这是寻常的牢狱也就罢了,但是这里是他的主场,是他的黑牢,在黑牢里,以这样的拳法对他,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他了。

    朱嘉的身形顿时便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地向后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只是朱嘉还没有来得及得意太久,白衣就干脆地说道:“左前,十丈。”

    杨正听声,也不多问,扩散的拳劲随着他拳头猛的一攥,骤然收敛,如同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缩了一般的,向着他左前方十丈的距离塌陷了下去。

    朱嘉冷哼了一声,他倒差点把这头妖物给忘了,运转黑牢会有地气流转,这头妖物对此道倒是颇为擅长。

    此时面对着从四面八方塌陷下来的拳劲,朱嘉也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他也没有再躲闪的打算,身形一展,双手猛地抬起,一道道暗红气劲便已经在他的爪间凝聚,他强行撕裂开杨正的拳劲,纵身向前,就向着杨正攻取了过来!

    杨正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拳劲被破,他也不退,清平府的修士,只要向前的战士,哪有后退的懦夫!

    杨正低喝,双足蹬地,双拳紧握,向前出拳!

    杨正的拳头之上迸发出几道璀璨的银白雷光,气势汹汹,与朱嘉的双爪在半途相遇,朱嘉的双爪立刻扣住了杨正的双拳,根本不管那一道道雷光在他的双爪之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而是狰狞一笑,双手猛地收紧,爪中所带的暗红气劲蓦地如同利刃一般,绕着杨正的手腕旋转过了一圈,在杨正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暗红色的印迹,像极了勒痕。

    这道勒痕初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异样,杨正甚至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直到片刻之后,杨正只觉手腕之间传来了一阵侵入骨髓的痛楚,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无法猜测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能一咬牙,再将腰身拧转,将腰间所积蓄的最后的力道,尽情地释放而出。

    朱嘉一击得逞,见杨正已然死摆出了一副要搏命的架势,当即松开了双爪,在杨正这最后的拳劲击中自己之前,飘然抽身,只是当他抽身的那一瞬间,娄伟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朱嘉看得很清楚,娄伟可不是杨正,单凭一双肉拳——老东西年纪越大,做事情就越狡猾,居然在手腕间藏了两支袖箭,只要与他近身僵持,没有躲闪的空间,这两支涂了剧毒的袖箭射出,那可不是好受的。

    朱嘉冷笑,可惜,现在娄伟视野也是一片漆黑,这两支袖箭虽然让自己忌惮,但是自己也很清楚,娄伟也同样不敢随便放出这两支袖箭,毕竟那是对他的威慑手段,一旦用得太早,可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朱嘉被娄伟缠住,双爪没有再去抓取娄伟的双拳,而是始终采用格挡的架势,无论娄伟以怎样的拳势砸来,他都只管竖直切入拳路之中,强行将娄伟径直砸击向他的拳路给格开,使得娄伟始终无法贴近他,更别说将他抓取而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杨正也跟了上来,他手腕间的那两圈暗红变得更加明显了,已经从细细的一圈红线,变成了玉镯大小,痛楚也随之增加了数倍,哪怕是杨正,也是咬着牙,太阳穴鼓起,额头青筋爆绽。

    有娄伟和朱嘉交手引起的真气振荡作为引导,杨正出拳毫不迟疑,他几乎是以与娄伟的拳路互补的架势,两拳穿插进入了娄伟的拳路之中——两人虽然各自出拳,但是就好像是经纬交织一样的,互相弥补,却又互不干扰,刹那之间,便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络,让人无处可逃。

    清平府成立的初衷毕竟就是要培养能够在西边前线戍守的修士,所以清平府的功法以肉搏白打为主,讲究协同作战,能合能分,这样一来,才能确保在战场之上,将人力发挥到极致,真正达到战阵的效果。

    娄伟和杨正虽然不曾沟通,但是拳法却是同样的拳法,这些拳法早就已经被调整过了能够互相配合,两人能够从对方出拳的拳罡之中猜出对方出拳如何,再调整自身,便能在第一时间形成配合,而这配合一旦形成,就好似是两条河流汇聚合拢,化为一条大江,汹汹向前,不可阻挡。

    朱嘉面对着娄伟和杨正的合力,也有些吃不消,他自己的修为与眼前二人相当,哪怕有着地利之便,也难以面对二人如此纯熟的配合,所以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只能一边招架一边后退,等着反击的时机。

    娄伟杨正四拳交错,逼得朱嘉且战且退,而他越是退却,二人配合的拳势就越是汹涌,就好像一条大江奔涌的途中,又不断有其他江河汇聚其中,形成横贯大地的大渎一般——片刻之间,整座黑牢的第六层到处都充斥着拳罡,一道道,一股股,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汹涌万分。

    朱嘉脸色发白,嘴角也浸出了一抹血渍,杨正的肉身强横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一切还没有超出他的掌控。

    朱嘉的眼角余光瞥过了杨正的手腕,那暗红的手镯又发生了变化,这一次,它不再延伸面积,而是向着杨正的血肉深处蔓延了下去。

    蚀肌劲。

    这是他的独门秘法,结合在肉搏战中,令人防不胜防——寻常人多半会以为那暗红不过是拳劲凝聚,但是那实则是术法的具象,其中暗含他在这黑牢之中凝练出来的腐朽之气,专门侵蚀吞噬人的血肉肌肤。

    一旦被这蚀肌劲缠绕住而不及时处理的话,那它就会在血肉之中迅速地蔓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导致肌肉萎缩,血肉崩坏。

    杨正此刻,肌肉就已然开始萎缩。

    杨正的拳慢了三分,使得原本配合密切的经纬交织顿时出现了问题——毫无准备的娄伟的拳罡与杨正的拳罡碰撞在了一起,使得原本两条汇流在一起的江河开始为了争夺主导地位而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因为杨正血肉腐朽,他的拳罡自然弱上三分,所以他顿时被娄伟的拳罡击中,发出了一声闷哼。

    娄伟不明就里,但是他知道杨正出了问题,所以他当即低声道:“退下!”

    杨正有些不甘,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变化,所以他只能咬了咬牙,从娄伟的拳罡之中退出,同时强忍着痛楚道:“师叔,他有专门腐蚀人血肉的邪法,你要提防。”

    娄伟应了一声,没有杨正协助,他只能将自身真气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根本不管这样的举动会给自己的肉体造成多大的负担——必须速战速决,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不然一旦周匕赶到,他们就会陷入绝境之中。

    娄伟低吼,拳罡发出了龙吟,那股拳罡如同巨龙一般猛地抬头,嘶吼着,便向着前方压了下去!

    朱嘉看着娄伟的拳,并不想接这一拳,老头子拼命的拳,接它做什么?

    朱嘉准备退开,但是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白衣蓦地站在了他将要抽身而退的必经之路上。

    朱嘉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一头早就重伤的妖物,凭什么敢挡在自己的退路上?

    而白衣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想要拿我炼丹,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白衣抬手,身后有一双眼睛蓦地睁开,狰狞万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骨气不差,运气不佳

    归化郡,凤来栖。

    凤来栖有着整个归化郡最高的楼宇,这座重霄阁向来是达官显贵宴乐之地,所在层数越高,自然就是官职越大,财富越富。

    而最上层的那间楼阁,凤来栖一个月都未必能够打开一次。

    此刻却有一名贵客在此享乐。

    一名妖冶女子所着甚少,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玲珑的曲线,任由一名青衣男子枕在她的大腿之上。

    她则慢慢地剥着身边果盘里放着的葡萄,将葡萄皮剥得干干净净,放入了男子口中。

    “唔,歌姐姐剥葡萄的技艺真是愈发纯熟了。”青衣男子很是慵懒地说道。

    妖冶女子微微笑了起来,道:“能得到岛主如此赞誉,是歌伶的荣幸。”

    “哎,歌姐姐太客气了,未免有些伤感情。”青衣男子说着话,抬起手在歌伶的下颌上微微滑过,很是亲昵。

    歌伶眼中更多几分缱绻:“那便有待岛主不客气了。”

    “哈。”青衣男子轻笑了几声,慢慢坐直了身体,他看向了凤来栖的入口,那里有一个背着巨大剑匣的青年正在与凤来栖的掌柜说话。

    青衣男子托着腮,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岛主这么唉声叹气的,真是让人为难。”歌伶伸手轻轻挤压着青衣男子的太阳穴。

    “我倒是不想为难,可是有人要我为难,这可真是为难。”青衣男子摇了摇头,“任纵横,我听说过他,青年十人第六名,佩剑是重剑妖斩,杀妖从不留情。”

    “要我去把他杀了吗?”歌伶平静地说道,说话间却没有任何的戾气,就好似杀人死极其寻常的事情。

    “那可不行。”青衣男子摇头,“那个人让他来这里,不就是想要让我杀了他吗,那我偏不,就不能让他得逞。”

    “岛主的意思是……”歌伶收敛起笑容。

    “虽然不能杀了他,但是不妨用他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青衣男子嘿然一笑,“那枚万妖丹呢?”

    歌伶转身,从身边的梳妆盒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匣子,将匣子打开,露出了匣子里所封藏的一枚暗红色的丹丸。

    青衣男子拿起了那枚丹丸,在手里细细地掂量,轻笑着说道:“你说,任纵横那般憎恨妖物,若是他自己变了妖物,他会不会连自己都杀?”

    歌伶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这世上的人是如此惜命,怎么可能连自己都杀?”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觉得这会很有意思。”青衣男子笑了起来,“去,把任纵横给我请过来,我要好好与他聊一聊。”

    凤来栖前,凤来栖的掌柜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始终不肯让他进去——现在郡里是下了禁足令不假,可是却没有说平妖士能够随便搜查。若是寻常客栈也就罢了,但是他这里可是凤来栖,里面住着的人有哪一个是好招惹的?

    但是任纵横却偏生不听,还非要见那个天字一号房的客人,那可更让掌柜的犯愁——那个客人出手阔绰大方,但是行事却极度乖张,有位中原来的公子哥说话惹怒了他,他便直接将那位富甲一方的公子哥直接打断了手脚,扔到了凤来栖外。

    那公子哥犹不收敛,破口大骂,声称自己家世如何,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就只见那位客人的侍女面不改色地将一件件奇珍异宝拍到了那公子哥的脸上,直拍得那公子哥声音越来越小,再也不敢叫嚣,最后是让下人抬着,灰溜溜地逃走了,没有敢报官,那些珍宝他也一件都没敢动。

    现在这个平妖士还非要见他,有什么好见的,到时候若是有了冲突,那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还在尽力拒绝任纵横,任纵横却是已经没有了耐心,他一推掌柜的,自己夺门而入,径直走入了院中。

    掌柜的也有些恼意,跟在任纵横身后道:“你这后生怎么不听劝的,哪有你这样做人做事的道理?”

    任纵横理都不理掌柜的,掌柜只能一把保住了任纵横,死死地拽住任纵横的脚,不肯再让任纵横向前。

    任纵横有些烦躁,他使劲地甩了甩,却无法将黏住了自己的掌柜的甩开,这掌柜的又只是一个凡人,他也不好出手,他只能拖着掌柜的一步步艰难向前。

    “好了,掌柜的,别拦着他了,我家主子有请这位公子去做客。”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掌柜的抬起头,便见到了那名令人过目难忘的绝色女子,那可以说是他一生之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足以摄人心魄,如若可能,他宁愿一分钱也不收也要这女子在他的凤来栖常住。

    与在重霄阁高处不同,歌伶此刻的衣着不再暴露火辣,反倒是一身规规矩矩的素白衣裙,配合挽起的长发,如若不是眼中犹有满是魅惑的脉脉波光可以说是清新素雅到了极点。

    掌柜的得了话,便也松开了手,站起了身,笑着赔罪。

    “这位公子,请与我来吧。”

    歌伶抿唇而笑,向着任纵横款款施礼,端庄大方。

    任纵横皱了皱眉,眼前之人毫无疑问是人,但是却总给他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他当即断定,眼前之人只怕不是寻常修士,而是外道邪修。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跟在歌伶的身后,进了重霄阁,向上而行。

    “任公子,话我可说在前头,见了我家主子,可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事情了。”进了重霄阁,歌伶也就不再掩饰,说话很是直白,“现在你想要走,我不拦你,我家主子也放你一条生路。”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何必装疯卖傻的,很没意思,歌伶很不喜欢。

    “不必了。”任纵横淡淡说道。

    “呵呵。”歌伶轻笑了几声,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倒是有些胆色,可惜了,活不长久了。”

    任纵横懒得与歌伶搭话,沉默着跟在歌伶的身后,走上了重霄阁的顶层。

    青衣男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席案,微笑道:“请落座吧。”

    任纵横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落座,只是站在门口,说道:“刘也将军是你所杀?归化郡公府是你所灭?”

    “归化郡公府是我灭门的。”青衣男子也不气恼,他笑吟吟地说道,“但是刘也不是我杀的。”

    “我杀的。”站在了青衣男子身后的歌伶莞尔一笑,“本来跟他没关系的,谁叫他出言不逊呢?”

    任纵横猛地一握拳,身后剑匣随之一颤。

    “怎么,那人让你来找我,没跟你说过,见了我,你就别想活着回去吗”青衣男子一笑。

    任纵横不说话,只是剑匣骤然打开,妖斩带着一抹妖异的血红色,悬空而起。

    那是自从乱石山一战以来,妖斩首次显露锋芒。

    “嗯?”青衣男子看着悬空的妖斩,神情有些讶异,他皱了皱眉头,才说道,“我本来有些有意思的打算,但是现在我放弃了,告诉我,谁帮你开锋的这口剑?”

    任纵横不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妖斩。

    “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知好歹呢?”青衣男子叹息了一声,微微咋舌。

    歌伶已然向前踏出了一步,她右手微微一抖,一条赤红色的软鞭已经被她握在了手里,散发着黯淡的光泽,令人有些不快。

    “我有让你动手吗?”青衣男子微微挑眉。

    歌伶的脸色一白,她抿紧了嘴唇,收起了长鞭,便退回了青衣男子的身后。

    青衣男子自己站了起来,下一刻,他就站在了任纵横的身边,他以左手食指中指夹住了妖斩,妖斩剧烈地震颤了起来,想要从青衣男子手里逃脱,却始终无法脱离。他的右手则以虎口扼住了任纵横的咽喉,将任纵横提了起来。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一瞬间,任纵横根本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处身于绝地之中。

    “嗯,我很欣赏你的骨气,可惜,光有骨气是没有用的,你的运气太差了。”青衣男子冷冷一笑。

    “哦,是吗?”蓦地有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

    在重霄阁的看台之上,出现了一个戴着斗笠,双手抱在胸前的黑衣男人:“我看他运气还不算太差。”

    “有意思。”青衣男子提着任纵横转过了身,看向了那黑衣人。

    歌伶万分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他就算运气不差,你能抢在我杀了他之前救下他吗?”青衣男子微笑着说道,将虎口微微收紧。

    “那的确做不到。”黑衣男人很干脆地回答道,“但是我有足够的把握,让你会后悔你的决定。”

    “哦,口气不小啊。”青衣男子嗤笑。

    黑衣男子抬起手:“你知道你派去荒城的人去哪里了吗?”

    青衣男子终于色变。

    “你……”

    “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你想得未免太好了一些。”黑衣男人言讫,一身衣袍无风自扬,一道沛然剑意骤然横贯了整座凤来栖,“救人不够,杀你足够!”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沸血燃尽

    白衣睁眼,黑暗之中一双狰狞的双眼骤然浮现。

    那双眼中满是疯狂,散发着一缕缕令人胆寒的气息,一股阴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骤然在这座黑牢之中蔓延了开来。

    早已将这座黑牢炼化成为自己本命物,使得自己神识与黑牢紧密相连的朱嘉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股气息太过阴森,怨念极度深重,根本就不该是妖物所应有的,这种气息,应该出自于鬼物才是,怎么可能是一头妖物所具有的?

    朱嘉来不及细想,但是却本能地不想与白衣正面碰撞,哪怕白衣是一头早已重伤的妖物,他猛地顿身,双手翻转,双爪之上缠绕一道道暗红气息,便向着娄伟轰击来的双拳接了上去。

    “砰!”

    拳爪相接,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鸣,哪怕是有黑牢支撑,占尽地利的朱嘉嘴角也被震出了一抹鲜血来,他只觉得在这一拳之下,自己浑身骨骼颤抖不止,一股阳刚至极的力道,没有任何花哨地冲进了自己的体内,在自己的经脉之中疯狂游荡,如果不是他肉身足够强横,只怕这一拳之下,他就要被震碎五脏六腑,当场暴毙了。

    不愧是当年拳压荒城头的娄伟,哪怕修行之路被流沙渊的大妖所断,止步于少师巅峰,但是这么多年的沉淀却依然足以令人忌惮。

    娄伟在这一次对招之中,同样没有占到半点的好处,甚至吃亏更多,那利爪之上所附着的一缕缕暗红气息根本短暂的交接之中就已经缠绕上了娄伟的手臂,而且更为夸张的是,与之前只是两条红线绕腕不同,朱嘉几乎将所有的暗红气息全部逼出,瞬间便绕满了娄伟的手腕,这使得那些暗红气息顺着娄伟的血肉蔓延的速度变得极快,快得只是瞬间,便已经将娄伟的双臂都纠缠满了。

    娄伟借着交手的余劲退后了两步,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上正在发生什么,所以他当即极其干脆地做了一个决定,他猛地一咬牙,将真气运转,只听得“嘶”的一声血肉撕裂的声响,一股股鲜血混杂着一缕缕暗红气息从娄伟的双臂之中喷薄而出,他的双臂骤然离体。

    为了避免被那股诡异的气息进一步腐蚀,娄伟的决断就是——断其通路!

    这些暗红气息的蔓延需要通过实际的接触才能做到,所以他干脆就自断了双臂,唯有此途,才能阻断暗红气息在自己体内的传播!

    娄伟的干脆狠辣哪怕是朱嘉也不由得变色,而娄伟却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一样的,在自己震断双臂的一瞬间,不进反退,向着朱嘉就冲了过来!

    朱嘉当即就意识到了局势不对,漫天泼洒的鲜血散发着一股滚烫的力量,这就是清平府那些疯子压箱底的功夫,也是清平府最让人头痛的地方。

    心怀必死,以死求生。

    燃血诀。

    燃血诀并不是清平府的镇派内功心法,但是却是所有清平府弟子必修的内功心法,当自身真气耗竭,或者实力不济,陷入生死一线的绝地的时候,燃血诀是每个清平府弟子必然会施展的功法。

    燃尽自己一身鲜血,换取短时间内巨大的杀伤力,争取通过一次性的爆发,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从而尝试能否在必死之地博取一线生机。

    使用燃血诀的好处是如此直接,而副作用也同样极其巨大,哪怕击杀敌人,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也会因为鲜血燃尽而死亡;即便是及时得到了救治的,也不一定能够恢复,能够保持理智,身体机能基本正常,只是修为跌落的都已经是万幸,大多数都会出现肢体的残损,意识的混乱,乃至永久沉睡,在历史上也不少见。

    一般来说,如此凶悍疯狂的功法是难以长久传承的,但是清平府因为一直驻守荒城,与流沙渊作战,所以这门功法是为门下弟子争取生机的一种可能,哪怕代价巨大,但是有一线生机总好过没有,因此清平府无论是哪一支流的弟子,都必修燃血诀,即便是青囊扶乩这样的弟子也不能避免。

    而这又反过来使得清平府的门风变得愈发凶悍骄狂,难以驯服。

    周匕身穿墨魂,手持阳钧,最后也一样因为太过不小心而被燃血诀下的一击白虹贯日重创,至今还没有缓过气来,亲眼目睹了这个画面的朱嘉更不愿意去与燃血诀下的娄伟这样的老狂人正面对战。

    没办法了,只能先避一避风头。

    朱嘉方才准备利用此间主人的优势,付出一些代价,强行更换天地,避让娄伟拖到燃血诀的力量消退,却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一缕缕黑线蓦地浮现在了他的面庞之上,如同青筋一样鼓起,缓缓地蠕动着,好似是有生命一般。

    “唔——”

    朱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他这时候才发现,黑牢的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一根根如同血管一样的黑色的丝线,和从他脸上浮现的丝线一模一样,都在缓缓地蠕动着,从黑牢之中贪婪地汲取着力量。

    朱嘉瞪大了眼睛,他万分难以置信地看向白衣。

    白衣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诡异而嘲讽的笑容。

    我留在这里,不是走不掉,只是因为不想走而已。

    我是重伤不假,但是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白衣身后那双眼睛变得更加贪婪而凶狂。

    黑牢之中的气温在迅速下降,空气甚至出现了凝结的冰晶,而更让人骇然的还是紧贴着地面,如同云海一样翻涌的怨念,已经几乎覆盖住了整个黑牢,只留下了中央朱嘉和娄伟交手的区域没有被覆盖。

    朱嘉绝望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白衣会随身携带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单凭白衣,他压制得住那个东西吗?

    朱嘉已经看不到答案了,因为娄伟已经到了朱嘉的身前。

    娄伟双臂已断,所出的是自己的肩头——他的肩头撞击在了朱嘉的胸口,根本没有力量与之抗衡的朱嘉胸口顿时发出了“咔擦”的声响,向下凹陷了下去,朱嘉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粘稠的血液,身体飞起,而娄伟则猛地一侧身,腰身发力,在后的左腿随之一摆,抬起扫出了一片带着雷光的残影,如同开山的巨斧一样劈击在了朱嘉的腰身之上。

    “嘶——”

    利斧开山,势不可挡,已经被抽干了的朱嘉的身躯在娄伟燃血诀的一记鞭腿之下根本承受不住,如同一张薄纸一样被切开。

    被劈裂开的肉身无法承受住附加的力道与雷法,顿时被炸裂成为漫天的血肉,泼洒了一地。

    “呼——”

    娄伟半躬着身子,剧烈地喘息着,燃血诀的力道开始迅速消退,他的意识也在不断地变得模糊——但是他知道,自己做到了,自己已经将那人彻底击杀了。

    “杨正。”娄伟轻轻唤了一声。

    早已退开到一旁逼出体内那诡异暗红气息的杨正闻言不语。

    “以后多看护斩儿一些,心中再有不满,那也是我们清平府的未来。”娄伟说道。

    “你……”杨正握紧了拳头,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滴落而下,滴落在黑牢的地板上,被一缕缕黑色的丝线飞快地吸收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剩下。

    “我们是过去,你们是现在,他们是未来。”娄伟慢慢闭上了眼睛,“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再强悍的人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担负起这一整条岁月长河,所有的一切,是从过往向未来的传承。”

    “我知道。”杨正咬着牙说道。

    “那就好。”娄伟缓缓地吐出了胸中憋着的那口气,嘴角含笑,站立原地,溘然长逝。

    白衣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娄伟渐渐地变得冰冷的尸骸,任由那一缕缕黑色的丝线将娄伟刚刚成形,还没有能够完全凝聚的魂魄拖出来吞吃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因为方才他们还是战友而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有什么值得怜悯的,更何况,这又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事情。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文曲。”白衣淡淡说道,他转过身,就向着黑牢的第七层走去,现在的黑牢已经在他或者说是它的掌控之中了,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不过,他并不准备要这个东西,等它把这里吸干净,这黑牢就会被他抛弃。

    白衣下到了第七层。

    “我闻到了很不好的味道。”黑暗中传来了姚阡陌的声音,让白衣有些不快。

    “寄生,嘿,它倒是有意思,竟然有这样的智慧,跟我想象的愚昧无知完全不同呢。”姚阡陌顿了顿,才又阴恻恻地说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东西……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借尸还魂,只是它现在还太弱小,所以要先骗你寄生共存,等到有一天,它足够强大了,那个时候,作为宿体的你,是不是也会被它吸得干干净净,连残渣都不会剩下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剑道无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座重霄阁此刻就像是沉入了大海的山峰一样,被一股沛然的剑意所吞噬。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丝令人胆寒的气息,让歌伶只觉得背皮一阵发毛,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谁,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是她可以从青衣男子高度的戒备之中看出这个斗笠人的强大绝对不容小觑。

    青衣男子的衣袍也无风自鼓,一道道气劲在他身周不断凝聚,抗衡着包裹了这座重霄阁的剑意,他嘴角微扬,挑眉道:“劳您出面,真是鄙人的荣幸。”

    斗笠人嘿然一笑,道:“要杀人,就尽管,我好动手了。”

    青衣男子笑意更甚:“阁下大驾原来只是为了区区一个任纵横吗?我可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值得阁下如此看重。”

    斗笠人身躯微微前倾,右手向身后扬起,那吞噬了这座重霄阁,在空气里弥漫的丝丝剑意骤然如同受到了号召一样的,全部向着斗笠人的右手指间汇聚而去,发出了连绵不绝的“嗤嗤”声响,歌伶的修为根本不足以与斗笠人抗衡,她裸露在外的细嫩的肌肤顿时便被这一丝丝剑意割裂出了无数细微的伤口,浸出的鲜血将她整个人都染红,顿时失去了妖娆的风姿。

    歌伶并没有觉得痛楚,她只是觉得那些被剑意划过的伤痕处传来了一阵阵凉意,直到鲜血浸出,她才愕然,想要运功止血疗伤,自己运行至伤口附近所有的真气却都如同是烈日融雪一样的,全部被化消得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青衣男子猛地将任纵横甩开,左手将手里夹着的妖斩反手一握,无视了妖斩的挣扎,强行运功将妖斩催动,使得妖斩之上的血色愈发璀璨夺目,鲜艳万分。

    青衣男子与斗笠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宁谧之中,但是这份宁谧却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就在下一刻,斗笠人向前踏出一步,右手随之向前一指,刹那之间,凝聚在斗笠人指间的千万道剑意便形成了一道滚滚的剑意长河,铺天盖地地向着青衣男子就砸落了下去。

    一挂剑意的长河,恣意纵横,更有剑意不断自斗笠人的体内喷涌而出,形成了一条源源不断的大江,骄狂万分。

    青衣男子哪里敢有丝毫的怠慢,他再如何自视甚高,也不能低估斗笠人这样的人物。几乎就是在斗笠人出手的瞬间,青衣男子猛地挥动妖斩,大剑破空,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带起了一片鲜红的残影,在这片鲜红的残影之下,空间就好像是向着一个点塌缩了下去,牵扯着四周的一切都向着这一个点聚拢。

    包括那一挂剑意的长河,也向着鲜红残影的塌陷的中心汇聚了过去,如同江河注入海眼一般,不断地灌入空间奇点之中,使得这奇点开始不断地向外膨胀。

    两人都只出了一招,一招过后,就又陷入了宁静——他们就好似是被禁锢住了一样的,身体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始终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果不是从他们各自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狂奔真气,还在无声无息的交锋的话,说是他们都已经石化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轰——”

    交锋无声,但是巨大的压力却使得重霄阁也有些经受不住,说到底,它只不过是一座寻常的楼阁,哪怕在修筑之时,耗费了巨大的心思,掌柜的也专程找了修士用符箓稳住了重霄阁的根脚,但是却又哪里经得住这两个当世顶尖高手交锋的余波?

    有裂纹从两人的脚下迅速地向外蔓延而出,顺着地面爬满了重霄阁的墙壁,又顺着墙壁爬满了天花板,进一步的,从重霄阁的顶楼迅速地向着重霄阁的底层快速蔓延,只不过一瞬之间,便已经将重霄阁的楼体全部震碎。

    维持着重霄阁根脚的符箓阵纹也在这股余波的冲击之下,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就彻底崩溃熄灭,如果不是因为两人交手的余波在向外扩张的同时也在向内挤压重霄阁,使得崩碎的重霄阁在这股压力之下暂时还被强行按在一起,重霄阁只怕早就彻底爆碎,根本无法维持现在的模样。

    任纵横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那青衣男人看似只是将他甩开,并未向他动手,但是任纵横却能感受到,在那男人甩开自己的同时向自己的体内注入了一股污浊的气息,那气息充满了令人不快的感觉,使得他现在只觉得心中烦闷异常,有一种强烈的,难以压制的想要通过杀戮才能发泄出来的欲望。

    任纵横紧锁着眉头,而歌伶也将目光落在了任纵横的身上,那目光之中多少有些可怜的意味。

    她很清楚青衣男子对任纵横做了什么,她更知道曾经有多少人被这股气息所影响,最后被自身的杀念所吞噬,化为了狂魔,虽然没有时间来给任纵横注入那颗万妖丹了,但是让他堕落成魔,也不失为一个有意思的局面。

    任纵横想要插手眼前这极端的战局,但是他没有动身,他知道四周看似平静的空气里早已是布满了这些顶尖高手交手的气息,之所以看起来风平浪静,那只是因为两股力量总是能够相互抵消,所以无法完全发泄出来,才形成了如同风眼一样的平静。

    但是如果他敢在其中妄动一步,一旦扰乱了目前暂时的稳定,他就会成为双方真气流都会攻击的对象,在瞬间被撕碎成为无数的碎片。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找死。

    任纵横默然不语,只是以心声呼唤着妖斩。

    妖斩已经沉睡了一个多月了,初次醒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去仔细观察妖斩的变化,妖斩就已经被夺取,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妖斩的变化,妖斩似乎比以前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有灵性了一些,当他开始呼唤妖斩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有一股朦胧的意志隐隐约约地在回应他,那是前所未有的。

    在过去,他也能够呼唤动妖斩,以心意御剑,但是他却从未如此明确地感受到一股意志的存在——这就是那位“文曲星君”所说的变化吗?

    任纵横呼唤妖斩,妖斩做出回应,它颤鸣着,剑身之上血光明灭,青衣男子脸色一变,露出了几分恼恨的色彩来,他将真气催发得更加极致,强行压住了妖斩的灵识。

    今日我若是死在了这里,你家主人也得给我殉葬!

    青衣男子狠狠咬牙,以任纵横生死逼迫妖斩,强行压制住了妖斩的灵识反弹。

    妖斩虽然已经孕育出了一点蒙昧灵识,但是终究也只是一口剑,面对着青衣男子这样的狠角色,它除了屈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血光更甚。

    那空间的奇点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几多剑意,却还是依然没有填饱它的肚子,一股股剑意灌入其中,使得它如同山峰一样高高隆起,但是很快它就又塌陷了下去,继续着它那无止境的吞噬。

    斗笠人默不作声,依然只是将剑意激发到极致——什么比拼招式,他们这种修为的高手,比拼招式早就没有了多少的意义,谁的招式不是当世顶尖数一数二的绝杀之招呢——他们比拼的早就是根基了。

    谁的根基更加深厚,谁就能撑到最后,谁就能先把对手熬死——拼招式,终究太肤浅,太嫩了,只有拼根基,才是最凶残最直接的分生死分胜负的方式。

    他倒要看看,是青衣男子的百川归元劲能吃,还是自己的无极剑道能生。

    你依仗手里那口开了锋,有了灵识的大剑又如何?

    无妨,我用剑以来,自是无所畏惧!

    剑道无尽!

    沛然的剑意长河变得愈发凶猛了起来,更多的剑意以更快的速度,更凶猛的姿态,恣肆万分地从斗笠人体内奔涌而出——他的发丝之间,他的眉心,他的七窍,他的每一个毛孔,他就好似是一座剑意的泉眼一样,让人根本看不到何时才会枯竭。

    一边无止境地生发剑意,一边无止境地吞噬剑意,两个极端,在此刻互不退让,都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极端更加极端一些。

    重霄阁保持着诡异的完整,却开始缓缓地向着大地之下下沉,一股股烟尘从重霄阁的四周滚滚而起,遮天蔽日,使得天空也变得一片昏黄。

    掌柜的远远地看着重霄阁腾起的滚滚烟尘,欲哭无泪,心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这样凄凉的事情。

    更远处的一座民房的屋顶上,一名兰衣男子手里拎着一壶酒,微微啜了一口,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眯着眼,看着已经被冲天烟尘笼罩住的重霄阁,笑吟吟地自言自语道:“外道巨擘萧明月激战丹霄君,嘿,还算勉强值得一看,不错,这一趟走得也算是值了。”

    兰衣男子说着顿了顿,笑容多少有了一些诡异的色彩:“今天,死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乖

    黑牢的第七层,一片诡异的宁谧。

    白衣冷冷地看着姚阡陌,心中杀意极其强烈,却又有些不敢声张。

    他以为自己藏得足够好,但是现在看起来,也许自己藏得不是那么好——还是说,是眼前这个人太过匪夷所思。

    “你想杀我。”姚阡陌微微一笑,他依然看不清白衣的位置,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股杀意,“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你在这个时候放弃了这个错误的决定,所以这救了你一命。”

    白衣冷笑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吗?”

    “错,我说这样的话,任何时候都不是不自量力。”姚阡陌淡淡说道,“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哭着求我,帮你除掉你体内寄生的那一只,而且,只有我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你现在杀了我,那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只有等死,值得庆幸的是,你没有动手,所以你还有救。”

    白衣眯起了眼睛。

    “我曾经跟我的小侍女说过,不要乱吃东西,会吃坏肚子的,她听进去了。但是可惜,你这样的,没有人教你,所以你吃了那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早就腐朽了。”姚阡陌继续说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话会不会激怒白衣。

    激怒白衣就意味着姚阡陌的话刺痛了白衣的软肋,自然也就意味着,姚阡陌的话所言不虚,更证明了姚阡陌的价值,他的确知道很多事情,哪怕白衣再愤怒,他只要还心存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他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真的杀了姚阡陌的话,是不是真的就会浪费自己的一次机会。

    “好了,话就给你说到这里,开门,放我出去。”姚阡陌懒懒地说道。

    白衣咬了咬牙,冷哼一声,一拂袖,黑牢大门缓缓打开。

    “哎,说你没人教还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姚阡陌轻轻叹息,“驱散所有的黑暗,把镣铐都去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吗?亏你还心计如此深沉,真是让人失望。”

    “你最好少说两句话,我现在的确不会杀你,但是……我可以把你的舌头拔下来。”白衣咬牙切齿,他作为妖物,活的寿命也不算短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妖,和一些鬼物魔物也打过交道,但是如同姚阡陌这样嘴碎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哦,你成功地惊吓到了我。”姚阡陌看着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尽,他活动了一下终于从被震碎的镣铐之中脱离的手腕脚腕,向着白衣走了过去,他在白衣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不过,我给你讲一个更恐怖的故事吧。”

    白衣皱眉,还没有说话,姚阡陌就已经凑到了白衣的耳畔,用一个极轻的,缥缈得就好像是从宇宙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所以给我安分一些,不要打那些不该动的东西的主意。不然,我不介意现在,此时此刻,就在这里,让你魂飞魄散,借尸还魂都做不到。”

    白衣莫名地一个战栗,他察觉到了它的情绪出现剧烈的起伏,那其中既有极端的愤怒,也有一股深深的无可奈何,更有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强烈的恐惧,受它的影响,哪怕是白衣自己的情绪也跟着产生了恐惧,竟然使得白衣的身躯也跟着战栗了起来。

    就连白衣都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姚阡陌却知道,甚至就凭一句话将它惊吓而住,而且还是如此深重的程度。

    白衣想要询问姚阡陌是否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姚阡陌刚才的话已经挑动了他的疑心,他也开始担忧,它会不会有一日缓过神之后,会将自己也吸得干干净净,鹊巢鸠占——但是他方才动了此念,便只觉得心脏猛地揪紧,有一股力量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越握越紧。

    “怎么,现在就想死吗?”姚阡陌又说了一句,才从白衣的耳畔挪开,也几乎是在同时,白衣只觉得那攥紧了他心脏的力量随之消散,但是它对自己的怨恨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减少,它只是在克制自己而已,它就像是真的被姚阡陌一句话就吓得服服帖帖,根本不敢违抗姚阡陌的意思。

    “乖。”姚阡陌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白衣的面颊,就好像是在逗弄一个孩子,“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毕竟迟早会有人来找你麻烦的,我急什么?

    姚阡陌双手负后,走上了黑牢的第六层,白衣则默默地跟在姚阡陌的身后,看起来就好像真的是姚阡陌的契奴一样的,老实到了极点。

    姚阡陌上了第六层,他看了一眼那一座座监牢之中被吸得干干净净的人和妖,冷笑了一声。

    那些人和妖不是白衣吸干净的,而是被黑牢吸干净的,那个朱嘉将黑牢炼化为本命物,再用黑牢吸收被监押在其中的囚犯,反过来反哺他自身,提升他自己的修为。

    这是一条捷径,但是也是一条断头路。

    凭借吸来的力量能够提升多少?

    如果以寻常人眼中的修行极限,太师顶为界,得吸收多少个太师顶的修士才能达到太师顶?

    如果能够擒住那么多太师顶,又哪里还需要黑牢来提升自己修为?

    这种邪修的手段自然是捷径,但是却也是祸根,也正是因为朱嘉和黑牢已经捆绑在了一起,所以当白衣将心中那只释放出来,任由它吸食黑牢之后,也相当于朱嘉被蚕食了,所以朱嘉才会在短短的一瞬间修为掉落崩溃,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在娄伟手里。

    背起了娄伟尸骸的杨正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抿唇:“敢问是文曲星君吗?”

    “是我。”姚阡陌应答道。

    杨正这才抱拳:“见过文曲星君。”

    姚阡陌走到了杨正的身前,才说道:“节哀。”

    杨正不语。

    “随我出去吧。”姚阡陌在前领路,刻意发出了沉重的脚步声,让杨正能够在黑暗之中跟上自己。

    当他们踏入第五层,从黑牢之中脱身,进入真正的地牢之后,空间里便有了微弱的光芒,杨正的视野也终于恢复正常。

    白衣将一座小小的简陋的笼子收在了自己的袖子里,那就是黑牢真正的模样,等它将黑牢吸收干净,这座笼子也就会崩朽。

    第五层的地牢里也关押着不少的妖物,也几乎都已经奄奄一息,姚阡陌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上了地牢第一层。

    地牢第一层是有镇西军的士卒看守的,他们在见到姚阡陌的第一时间便纷纷拔刀,显露出了万分的紧张来——地牢的看守其实是镇西军里最为精锐的士卒,毕竟他们要看守的都不是寻常人,随时都可能有妖物逃脱,他们也都清楚牢头朱嘉的修为不低,但是朱嘉没有现身,反倒是那个之前被押入监牢深处的人莫名其妙地带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这不得不让人紧张起来。

    “清平府杨正。”杨正取出了自己的平妖令,扔向了那群守卫。

    守卫之中为首的那一人一把接过了平妖令,握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才万分愕然地看向杨正,又看向了那位已经被朱嘉取下了面纱,露出了真容的男人。

    杨正这个名字他多少算是听过的,当年杨正也是常年驻守荒城的人物,在镇西军里流传的清平府人物中是排得上号的,作战英勇剽悍,听说不少弟兄都是杨正在妖物的洪流之中救下的,只是几年前杨正离开荒城重返清平府后就再也没有来荒城驻扎过。

    而他又一直是地牢看守,从未上过城头与妖物正面拼杀,所以虽然听说过杨正的名字,却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将杨正认出来,此时通过平妖令确认了杨正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愕然,有些难以置信。

    “朱嘉周匕勾结外敌,已经授首。”杨正说道。

    那人一怔,其余一众看守也彼此面面相觑,随之出现剧烈反弹:“一派胡言……”

    “哎,总是说我废话多,说不通的话说那么多,那才是废话。”姚阡陌悠悠地开口说道,“所以别说了。”

    看守看向姚阡陌,他们都从姚阡陌的话中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看我做什么?就因为我生得好看,所以活该被多看两眼?”已经取回了面纱,重新蒙面的姚阡陌一摊手,“动手呗。”

    杨正一愣,心想这些人又何至于被杀?

    “打晕就是了,我几时说过要下杀手了?”姚阡陌咋舌,扶额摇头,总觉得杨正好似是缺了一根筋,得亏他能活到现在,也是真的很不容易了,“杀心太重了你。”

    杨正的嘴角抽了抽,他总觉得自己眼前的文曲怎么跟柳斩那个臭丫头说的文曲是两个人。

    杨正心中腹诽,出手却还是毫不迟疑,打不过朱嘉,还打不过这些看守吗?

    片刻之后,看守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姚阡陌这才点了点头,大踏步地走出了地牢,迎面而来的强光使得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百川东到海

    重霄阁。

    或者说是重霄阁的废墟。

    此时的重霄阁已经荡然无存,重霄阁的遗址之上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这些残垣断壁相比于重霄阁所应有的体量来说委实少得有些可怜,毕竟绝大部分的重霄阁的构成部分都已经在丹霄君与萧明月之间的激烈对战之中被碾碎成为齑粉,尸骨无存,剩下的这些残垣断壁之所以还能勉强留下一些尸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们都是原本支撑着重霄阁的阵法的残渣,阵法破损,还有一些灵韵留在这阵法的根基之中,使得它们还能勉强承受几分对撞的余波,但是若是二人之间的角力再如此持续个片刻,这些残垣断壁只怕也将会彻底烟消云散。

    处身于风暴中心的任纵横依然面无表情,只是漠然地……躺着,只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歌伶,他已经做好了歌伶只要敢动手,他也随时动手的准备,但是歌伶哪里又敢插手眼前这两个巨擘的之间的战斗,她的修为在当世虽然已经算是好手,但是却还没有到能够插手天师修为之间战斗的能力,她若是贸然插手,只怕尸骨无存。

    丹霄君身为一眼剑意的源泉,浑身剑意汪洋恣肆,疯狂外泄,而萧明月则如同无尽深渊,有多少剑意自丹霄君体内迸发而出,他就吞吃下多少剑意——这是根基大道的比拼,谁先退一步,也许就是败局既定。

    在他们这种层级的修为里,一时的战败虽然一般不会丢失性命,但是所受的创伤将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顶尖的战力说起来可能只是一两步的差距,但是若反应到实战之中,就有可能被放大数倍乃至数十倍。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样的顶尖高手彼此之间其实并不愿意轻易交手,即便交手,也多是以试探为主。历史上有名的几次斩杀天师修为的战斗,也几乎都不是天师之间的一对一公平决出胜负,而是胜利的一方做局,先削弱对手战力,衡量以自己的实力能够在可接受的损失范围内击杀对手之后再出手。

    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萧明月的举止太过,所谋实在太大,所以丹霄君这种隐匿在时光暗处的人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手——事发突然,也自然不会有什么针对的布局,只能硬碰硬。

    而对于萧明月来说,丹霄君的出现的确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是知晓九霄君的存在的,但是他更清楚九霄君从不妄动的惯例,九霄君一旦动弹,他们各自镇守的秘境就很可能出现一些变故,而那些变故所造成的破坏影响甚至可能远甚于他的举动。

    所以萧明月在计划里,从来没有丹霄君这个人物。

    但是丹霄君却偏偏不早不迟地出现了,而且听他的口气,他还将自己派去荒城的人给杀了,荒城那边的计划很可能已经失败,他无法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让萧明月充满了不快,他虽然不像寻常的外道之人那般凶狂嗜血,但是外道巨擘,又能有几个脾气好的?若是脾气好,自然也就当不了外道巨擘了。一想到自己计划接连受挫,这让萧明月对于找上门来的丹霄君的怒意更甚,也正是因此,他虽然因为不清楚丹霄君的底细而有些忌惮丹霄君,但是却也有一些念想,他就要在这里试试看,看看自己能不能宰了丹霄君,一解自己心头之恨。

    至于那个兰衣男子,他虽然同样心有忌惮,但是他很清楚,在那名兰衣男子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他一路从东海追着自己而来,从不出手,必然还有着别的什么打算。

    萧明月将妖斩攥得更紧了几分,妖斩血虹之下的深渊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差不多了。

    他的百川归元劲可不是只有吃而已,就像大海容纳百川,却不只是百川的容器,它容纳百川,是为了掀起比任何一条江河的波浪都要汹涌的滔天巨浪,将天地都席卷吞没。

    此时此刻,他的百川归元劲也已经吞吃丹霄君的剑意到了极致,若是再多贪吃一分,都会被撑破肚皮而亡。

    空间的奇点陡然从向内塌缩转为向外扩张,所有被百川归元劲所吞噬的剑意在此刻全部调转了方向,从奇点之中喷涌而出,与依然无止无休的那挂剑意的长河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那是无数剑意的碰撞,刹那之间,任纵横只见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一条条微不可见的细线,将天空切割而开,将大地切割而开,将空气切割而开,将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切割而开,导致了所有的画面都在这一瞬间扭曲变形,如同是破损的镜面中映照出了整个世界。

    而更为夸张的是这破损的镜面的碎片竟然开始剥落,使得他视野中所见到的一切从扭曲变形变为了支零破碎——他眼中所见到的丹霄君的左手在头顶之上,右手却来到了他的跟前,身躯被他压在了身下,双腿更是不见了踪影,而萧明月或者其他的任何景象也是如此,被彻底撕碎打乱,无数的碎片搅混在了一起,令人头痛欲裂。

    这……

    任纵横神色之中充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这是他从未想见过的领域,天师修为从来不显于世,天师之间搏命的厮杀更是极其罕见,所以哪怕任纵横其实想象过天师修为应当是何等战力,却也没有想到,竟然已经夸张到了这等地步。

    与这场战斗比起来,他曾经见过的两位太师修为的高手之间的战斗依然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天师和太师之间似乎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嗤嗤嗤——”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被剑意所切开变得粉碎,唯一没有被切割开的就是那无尽的剑意,它们依然在疯狂地飞蹿,对撞,阻碍着那些被它们切割撕裂而开的画面恢复原状,甚至将本就扭曲破碎的画面变得更加扭曲破碎,连辨认出画面中景象原本的模样都变得极度艰难起来。

    任纵横感受到了那一道道剑意之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使得自己的神念尽力地跟随着那一道道剑意纵横驰骋,遨游八荒,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其难得的际遇,只要能够体悟哪怕是一分剑意,对他日后的修行之路来说都裨益无穷。

    丹霄君也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听过任纵横的传闻,对于任纵横他并没有任何的好恶,今天他其实也没有非要救下任纵横的意图,只是恰好撞上了萧明月要杀任纵横而已。

    对于此刻任纵横试图捕捉体悟他的剑意,他也没有任何的欣喜或者厌倦,但是他对此也并不介意,令他感到有些惊愕的还是萧明月在有意地将百川归元劲反吐的剑意送给任纵横,帮助任纵横捕捉领悟。

    丹霄君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是既然是敌人要做的事情,那他自然就不会愿意让敌人达成目的。

    你要让任纵横领悟我的剑意,那我就偏不让他领悟!

    丹霄君冷笑一声,无极剑道疯狂催发,原本一股剑意的洪流骤然变得更加繁复,一分为二,如同两头互相交缠的蛟龙,怒吼着,依然无休无止地冲向百川归元劲。

    你萧明月自大海深处领悟这百川归元劲又如何,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大海,能够无休止地吸纳真气了?

    你吐出真气的速度不够快,百川归元劲这个木桶里的水位还不是照样会上升,迟早有一天会撑破作为木桶的你的身躯,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是在自己身子上多开几个窟窿来加快泄出真气,还是干脆就任由自己自爆了?

    丹霄君的出手狠辣决绝到了极致,也正是因为他此刻猛地催动,剑意分流,使得空间之中原本就极为混乱的剑意变得愈发混乱,愈发缥缈,愈发难以琢磨,哪怕任纵横修为在同辈之中已经是拔尖的存在,但是在丹霄君有意的扰动之下,再想要捕捉残留的剑意,也依然是困难无比。

    萧明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去,但是双颊却泛起了妖艳的嫣红,他紧握妖斩的手在微微颤抖,有鲜血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滴落而下。

    不愧是九霄君,果然是难以应付的对手。

    萧明月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至极的色彩,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丹霄君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的举动。

    萧明月体内气海骤然大开,一股股剑意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那一股股剑意对于丹霄君来说都无比熟识,却又沾染上了几分难言的凶狂暴戾,蛮横万分。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萧明月也不愿意用出这样的招式来,他为了加快泄出自己吞下的力道,也就只能强行将自己的气海凿开——这些都是他早已仔细考虑过的事情,所以他也就早有了对策。

    萧明月眼中杀意泠然,手中妖斩发出了“呜呜”长鸣:“请丹霄君品鉴我这一招!”

第一百三十章 学剑自刎

    神州东南,妙月水榭外的碧波湖畔。

    烟波浩渺的碧波湖是妙月水榭的盛景,方圆十余里,烟柳画桥,很是典雅,更有春夏秋冬,四季十七景之说。

    妙月水榭以青囊立派,常济世人,有不少凡夫俗子有疑难杂症也会来妙月水榭问诊投医。

    为了便于接纳众多病人,妙月水榭便将碧波湖开放,由门内入门弟子在负责此事的祖师的率领下于碧波湖畔的照心草庐为病人看诊问病。

    因此,碧波湖虽然由煌朝朝廷划给了妙月水榭作为领地,但是却从不设防,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唯独一处,是外人进不得的。

    那就是碧波湖湖心岛上的那一座小楼,那一座小楼上似乎有人居住,经常有人见到妙月水榭的弟子驾着小舟自湖对岸的妙月水榭内门出发登上湖心小楼,而后又离开,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其他人出现在湖心小楼了。

    有人以为那湖心小楼是专门收纳妙月水榭珍宝典籍的地方,曾有人动了心思,悄悄潜入湖心小楼,却在距离湖心小楼不过十余丈处迷失方向,蓦地转回到了岸边,自己多次尝试,皆是如此,到了最后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人也带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湖心岛上那一座小楼上挂着匾额,上书“铸剑雅舍”四个古篆,古色古香。

    不过这条消息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而且在这条消息传出后不久,此人就神秘失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所以知晓这条消息的人也不敢再随意传播。

    从那以后,妙月水榭就在湖畔添加了人手,严加守卫,避免有人闯入湖心岛。

    也曾有人私下里问过妙月水榭弟子,那座小楼里到底是什么,然而妙月水榭的弟子也都纷纷表示不知,至于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无从求证了。

    今日的碧波湖如往日一般人满为患,大量的病人在妙月水榭入门弟子的率领安排下等待着轮到自己问诊,在等候之余,有些力气的也自然会到湖畔散散心透透气,免得与其他人挤在一起,闹得身心皆不愉快。

    一名脸色惨白,极其病态的青年女子紧抱着一口剑,紧绷着脸来到了湖畔。

    她抿紧了嘴唇,将怀里的剑抱得更紧了。

    她就是唐茹。

    唐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来碧波湖。

    但是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她已经被何淡逐出了琼林宗,现在她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无处可去,到了最后,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姚阡陌给她推荐的这个地方。

    无论她再如何尽心尽力地照顾夏平,无论少纯府又付出了多少心力,夏平终究还是去世了,连带着整个琼林宗的精英损失过半,琼林宗元气大伤。

    何淡作为夏平的师弟,也是所有余生长老之中修为最高之人,他毫无悬念地接掌了琼林宗。

    并不是没有长老对此表示过反对,但是收效甚微,因为琼林宗的惨重伤亡,夏平的威望已经低到了谷底,作为夏平弟子,平日里人缘又极其不好的唐茹自然受到了更多的非难,再加之何淡刻意的针对,使得唐茹在琼林宗的处境极其艰难。

    唐茹原本以为自己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她还要为琼林宗的振兴贡献一份力量,但是到了最后,何淡却要追问她为什么她会知道琼林宗被灭门的消息,她是不是与妖人有所勾结?

    唐茹想要为自己辩驳,但是林远却自然不会配合她,林远早就与何淡达成了共识,他们一唱一和,将许多黑锅都扣在了她的头上,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她百口莫辩。

    到了最后,何淡宽宏大量,将她逐出琼林宗了事。

    唐茹当时没有想明白,何淡为什么只是把自己逐出了琼林宗,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才隐约猜到了几分。

    何淡应该也是在忌惮那个神秘莫测的姚阡陌吧,林远应该跟何淡说了一些关于姚阡陌的事情,所以何淡认为杀了自己可能会触怒姚阡陌,因此只是将自己驱逐了事,避免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

    唐茹离开了琼林宗,万念俱灰。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显得有些可笑荒诞,原来为琼林宗而奉献自己的力量,从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唐茹原本想着就此回归正常的生活,但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放不下夏平对自己的恩情与教诲,哪怕她不再想要当个修士,那也得在她为师父报仇之后。

    为师父报仇,她需要更多的力量,她不知道凭借自己的资质和年龄,又有过修行的经历,会有多少门派愿意收纳自己,在她踟蹰的时候,她摸到了姚阡陌给自己的那枚铃铛。

    所以她来了,昼夜兼程,完全不顾自己的消耗,当她终于来到碧波湖畔的时候,已然是形神枯槁,只有双目之中还有一些光彩,如暗夜辰星,熠熠生辉。

    “姑娘……”

    一位在湖边巡逻的妙月水榭弟子看到了唐茹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心惊,她有些担忧地上前,想要搀扶住唐茹,却被唐茹退开。

    “多谢,不必了。”唐茹哑着嗓子,轻声嗫嚅。

    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软弱。

    那弟子歉意一笑,道:“抱歉,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就是。”

    她说完话,又是微微一礼,便告辞离去,却也没有离得太远,就在不远处,时不时地看向唐茹一眼,生怕唐茹出了什么意外。

    唐茹取出了袖间的那枚银质浮雕花纹铃铛,握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

    声音微弱,哪怕是摇晃它的唐茹也几乎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唐茹低头看了看那枚铃铛,她将那枚铃铛举了起来,仔细地观察着,这才发现,铃铛之中并没有用于碰撞发声的金属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难怪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唐茹苦涩地笑了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姚阡陌在骗自己吗?

    唐茹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但是她觉得姚阡陌不会骗自己,一是没这个必要,二是她觉得姚阡陌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唐茹睁开了眼睛,她又轻轻晃了晃那枚铃铛,依然悄无声息,只有微风拂过碧波湖,在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唐茹抿了抿嘴唇,她又晃了晃铃铛,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姚阡陌所说的那个人也并没有出现。

    也许是他恰好不在?

    唐茹举起手,准备最后晃一次铃铛试一试。

    只是她的手才举起,就有一只手搭在了唐茹的肩头:“别晃了,我听到了。”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有些淡漠,听不出来任何的感情。

    唐茹猛地转身,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名看起来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白衣,以浓重的墨迹绘画了一副墨兰;他体型偏瘦高,面容寻常,看起来有些虚弱,给人一种有些病态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一样。

    “晚辈唐茹……”唐茹刚刚抱拳想要见礼,就被那男子打断。

    “闭嘴。”男子说道。

    唐茹立刻闭上了嘴。

    男子站在了唐茹的身边,看向碧波湖中那座铸剑雅舍:“谁让你来找我的?”

    唐茹也转过了身,与男子并肩而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晚辈不能说。”

    男子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说的,除了姚阡陌,还有谁愿意给你这样的废物机会?”

    唐茹猛地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道:“请前辈教晚辈剑法。”

    “你?”男子的口吻满是嘲讽与不屑,“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资质又奇差无比,现在想学剑?你学来干什么?自刎吗?就你这副模样,用我的剑法来自刎,那是对我剑法的最大侮辱。”

    唐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色,那是尴尬,那是窘迫,也更是恼怒,她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她一直以为前辈都是有着前辈风范的人物,哪怕姚阡陌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为人处世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尖锐难堪。

    但是此刻这名男子却让她有些无法忍受,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男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她差点就想要拂袖而去,但是她很快就回想起了姚阡陌的告诫:“后来无论他如何待你,你只要死缠着他绝不松口,他总有一日会教你用剑的。”

    “晚辈求前辈教晚辈剑法。”唐茹再次说道。

    “哼,是你失忆了?还是你以为我聋了?”男子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的缓和,“同样的话我不需要你说第二次。”

    “晚辈求前辈教晚辈剑法。”唐茹再次重复,既然不需要说第二次,那就第三次第四次,一直说到你同意为止,论资质我的确很差,但是论比拼耐心和毅力,我唐茹从来没有怕过谁!

    男子皱了皱眉,他这次没有再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西北方向,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好一道剑。

    太差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谕旨

    姚阡陌眯着眼,看向东边。

    好一道剑,威势如此强大,只是不知道胜负如何,又是何人在对决。

    不过姚阡陌知道,任纵横被卷入其中了,用自己血染开锋的妖斩现在正在痛苦呻吟,牵扯得他也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样下去不是一回事,下次见到任纵横,得帮他把妖斩给炼化了,不然妖斩不将自己的精血完全炼化,始终与自己有所牵扯,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搞得自己好像是任纵横的剑灵一样的。

    白衣也有所察觉,他有些骇然地看向东边,虽然微弱,但是能够从视野不可及的地方传递到这个地方来,残留的再微弱回到它的发出地,都是滔天巨浪。

    地牢外的守卫见到三人从地牢中走出,也根本不给三人解释的机会,直接动手,杨正也不多言,将那些守卫一一打晕,只是在他打晕这些守卫的同时,有更多的士兵向着地牢涌来——关押妖族的地方,守备力量和监视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他们走出地牢的那一刻,远处哨岗上的守卫就已经吹响了号角,召唤镇西军士卒向着地牢赶来平叛。

    姚阡陌抬手扶额,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闪身回到了地牢之中:“你们两个,帮我看好大门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现在他们可没有办法让镇西军停下来,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震慑住镇西军,那最好的选择就是地牢里的那些妖族。

    至于人类,姚阡陌觉得还是算了,毕竟他对于人类又没有什么威慑力。

    “所有妖物听着,现在起,听我的,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姚阡陌也懒得挨个去问,修为不够的妖物,他直接言语就能压制住了,当初在牛角沟那边,魅瑚怜月那种妖族还不是被他空口白话就给压得死死的,就连他们背负的契约都控制不住,更何况这些修为不济的妖物了。

    姚阡陌走过了一件件关押着妖物的牢狱,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牢狱的锁全部震碎,放出了其中关押的妖物。

    那些妖物一个个都莫名所以,心想这个人类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这么自以为是地想要控制他们,其中一只修为深厚的,当场就动了要吃掉姚阡陌的心思,刚刚龇牙,姚阡陌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道:“想吃我吗?那你现在就可以死了。”

    那只妖物听了姚阡陌的话,本来以为姚阡陌要对自己动手,他都已经做好了招架的准备,结果姚阡陌迟迟没有动手,他都在怀疑姚阡陌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的时候,姚阡陌突然又说道:“现在撕碎自己的咽喉。”

    那只妖物一愣,但是双手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显露出了利爪的原形,一点点地向着咽喉伸去——无论他如何抗争,却都根本无法夺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爪子一点点地刺入自己的咽喉之中。

    “怕了吗?”姚阡陌突然冷冷说道。

    那妖物连忙疯狂点头。

    “饶你一命。”姚阡陌摆了摆衣袖,那妖物这时才终于觉得自己失控的双手回到了自己的手里,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不一般。

    姚阡陌也对这些妖物有些失望,实力不济也就罢了,好歹还能凑凑人数,结果脑子也这么差,这还怎么弄?他们也不想想,自己敢放他们出来,能拿他们没办法吗?

    姚阡陌无奈,深知妖物以强者为尊的习俗,他干脆直奔了地牢的第五层,先从第五层的妖物释放起,这样有了第五层那些强横的妖物在身边,再往上的妖物也就不敢放肆了。

    到了第五层,有几只妖物依然是一样的不开眼,在姚阡陌废掉了限制他们实力的符箓、枷锁等一应刑具之后,想要对姚阡陌下手,然后姚阡陌就依然是口出天宪,让那些妖物一个个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之后,他们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姚阡陌的身后,奴颜婢膝,仿若契奴。

    最后姚阡陌带着上百只妖物来到了地牢入口,此时的地牢入口,杨正一人独守,不过是仅仅能容纳两三人并肩通过的出入口而已,杨正一人,足以从那些镇西军士卒的手里守下来了——在这种根本无法展开的地方,镇西军的人数优势也一样没办法得到发挥,最后就是单对单的战斗,他杨正还怕了不成?

    杨正最后还是怕了,在他看到姚阡陌带着那么多妖物出现的时候他只觉得双腿莫名一软,他没有能够弄明白,这位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与这么多的妖物签订契约的?

    那可是契约啊,任何一份契约的签订都极其损耗精神,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不然主修驱驭一道的修士见一只妖物签一只妖物,他们就能组件起一只妖物大军了,还有其他类别的修士什么事?

    “来来,让一让,我去谈判啊。”姚阡陌拨开了杨正,走出了地牢大门,看着地牢外将出口团团围住的镇西军,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跟着他从地牢里走出来的一众妖物就将那些镇西军士兵吓了一大跳。

    远处院墙上架着的那十余架专门射杀妖物的斩妖弩全部齐刷刷地对准了姚阡陌,只要一声令下,那十余根被加持过法力的弩箭将会应声而出,轰击姚阡陌所站的位置,引发一场剧烈的爆炸。

    “误会,都是误会。”姚阡陌说道,“大家看,这么多妖物,我都降服了。”

    姚阡陌说着顿了顿:“都回去,自己把自己锁起来。”

    那些跟着姚阡陌出来,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妖物齐齐一愣,彼此之间面面相觑,有些没弄懂姚阡陌的思路——他不是要越狱,所以拿自己当打手吗?怎么这还没开始越狱呢,就让自己回牢里去,还要自己把自己锁起来,那他费那么大劲把自己捞出来图个什么啊?

    “听不到吗?”姚阡陌重复了一句,语气有些冰冷,使得那些妖物纷纷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转身,回到了各自的牢房,捡起了自己的刑具,满脸委屈无奈地将刑具自行戴上,心中将姚阡陌骂过了千百遍——这还是人吗?

    “你们看啊,我没有恶意吧,我要是有恶意,直接就让他们冲锋了,没必要这么做吧。”姚阡陌双手笼在了袖子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缓缓睁开,音调却在缓缓下沉,“所以,你们最好也懂得什么叫做投桃报李,不要太过,不然下一次,我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你勾结流沙渊……”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斥责姚阡陌。

    姚阡陌循声望去,所见到的人正是将他从驿站带来地牢的那个刘校尉。

    “刘校尉,好几天不见了,这几天可还好啊?”姚阡陌很是熟络地问道,好似与刘校尉极为熟悉一般,

    刘校尉被姚阡陌问得一愣,顺口答道:“托你的福……”

    然后刘校尉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刹住脚,才正色道:“你……”

    “别说什么我跟流沙渊勾结的废话了,姚某人若是真与流沙渊勾结,方才那些妖物会回去?”姚阡陌打断了刘校尉的话,信誓旦旦。

    “我是清平府杨正。”杨正又把自己的平妖令扔了出去,铁青着脸无悲无喜地说道,“这是我师叔娄伟,你们的牢头朱嘉,将军周匕都已经背叛了我们,我师叔为了击杀朱嘉已经战死,你们告诉我周匕现在在哪里,我好去杀了他,为我师叔偿命。”

    刘校尉接过了平妖令,又与其他几位校尉一起端详着平妖令和杨正,彼此之间交头接耳了起来,讨论也极其激烈,看样子似乎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取舍。

    他们倒不是没有派人去镇西将军府通报消息给周匕,但是周匕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回音,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敢随便做出判断?

    “周匕久久没有回音,只怕已经是畏惧潜逃了。”姚阡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刘校尉等人默然不语。

    而几乎是在同时,又有一队人马迅速地赶到了监牢外,为首的一名中年带甲男人匆匆上前,刘校尉等人见到那男人都跟着抱拳见礼,显然那男人地位不低。

    “吴淞。”杨正微微蹙眉,他倒是见过此人,多年前他还在荒城驻守的时候就认识此人,此人当时是荒城的一名校尉,作战骁勇,后来也曾到过清平府进修一些简单的修行法门。

    “杨兄,久别了。”吴淞微微一笑,向着杨正等人拱手见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卷黄帛书,朗声道,“众人听令,陛下手谕,镇西将军周匕勾结外道,着荒城都尉吴淞率众将周匕就地捉拿,如若周匕抵死反抗,就地格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令人失望

    倾江倒海,一招翻覆。

    萧明月最后一招,便是自己压箱底的绝技,毫无保留地施展了出来。

    海天倒错,滚滚海水如同无尽汪洋一般,恣肆泼洒,刹那之间,便已然将丹霄君那一挂剑意的长河所吞噬。

    即便是丹霄君,也没有料到萧明月到了最后,竟然还藏着如此两败俱伤,以伤换死的绝招——果然不愧是外道百余年来第一奇才,下手狠辣果决,远超想象。

    强横犹如丹霄君此刻也不愿意与萧明月这豁命的一招拼死对抗,他迅速地纵身后掠,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面对着倾覆而下的海洋,他又能躲得到哪里去?

    仅仅是片刻之后,丹霄君便已经处身于四周都是剑意恣肆的汪洋之中,神色多少有些不好受。

    他体内的剑意依然不断不断地涌出,只是这些剑意不再向前突进,而是被迫环绕在丹霄君的身周,如同盘在天柱之上的巨龙一样的,蜿蜒逡巡,将丹霄君死死护住。

    两边的剑意不断地碰撞摩擦,发出了锐利的器具摩擦金属时才能发出的刺耳的声响,让人头皮一阵发毛。

    丹霄君抿紧了嘴唇,双手垂落,不断地滴血。

    终究还是差了一口趁手的武器,不然今天虽然依然大概率杀不了萧明月,但是至少也能剐掉萧明月一层皮,而不会被萧明月反逼到这个地步。

    萧明月的脸色也在一阵潮红一阵惨白地不断变换,与丹霄君这样的高手对决,拼死一搏……那便真的是拼死。

    见好就收,再打下去,也杀不掉丹霄君,计划失败,久留无益,趁着现在丹霄君被他单方面压制,赶紧撤离!

    萧明月吐出了一口浊气,手腕猛地一翻,借着一股宣泄而出的真气劲道,猛地斩出了一道血色长虹,劈裂开空间,斩到了丹霄君的眼前,使得丹霄君的视野都被这血色的长虹所吞噬。

    而萧明月则借着这一招反冲的力道迅速地向后退去,一把抓起了歌伶的衣襟,纵身疾退,也正是在萧明月纵身疾退的一瞬间,一个兰衣身影蓦地插入了狂暴的剑意海洋之中,探手一掌就向着萧明月拍了过来。

    “你!”萧明月咬了咬牙,空余的手掌向着那兰衣身影拍了过去,两掌对接,发出了如同惊雷一样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得萧明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形更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而出。

    “应君之邀,前来杀你。”兰衣青年嘴角一咧,跟上了萧明月,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丹霄君,右手慢慢挥动,有一道柔和的劲力随之凝聚在了他的右手掌间,随着他手腕翻转,向着丹霄君拍了出去。

    刚刚破了萧明月全力一击的丹霄君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一股绵柔的,生生不息的力量所纠缠,如同陷身泥淖,难以挣脱。

    “拿着滚!”萧明月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为什么找上自己的,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大跟头,所以毫不迟疑地从袖间抛出了一道虚影,自己则毫不留恋地借着方才对掌的余劲继续后退,而兰衣青年也只是微微挥袖,将那道虚影笼入了自己的袖中,并不去追逐萧明月,反倒是笑眯眯地目送着萧明月离去。

    反倒是丹霄君追至,兰衣青年猛地转身,又是与丹霄君两掌对接,逼得丹霄君后退了两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明月带着歌伶迅速地化为了视野之中的一个黑点,而后消失在了天际。

    丹霄君死死地盯着兰衣青年,眼中满是杀意。

    “怎么,想杀我?”兰衣青年挑眉挑衅。

    丹霄君冷哼了一声:“这里是金州,不是你的地盘。”

    “我知道,所以我很讲规矩,一直没有动手。”兰衣青年微微一笑,“你也不需紧张,我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你想要弄死萧明月,很巧,我也是。”

    “但是你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那是当然。”兰衣青年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的色彩,“他若是死在了这里,我用谁去堵海眼?难道用你吗?事情的原委,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给足了你们太纯府面子,毕竟让萧明月偷溜到这西陲边境的人可不是我。”

    丹霄君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枚信号弹,向着天空释放而出,一朵红色的焰火顿时绽开在了归化郡城的上空。

    放虎归山可不是他要做的事情,趁着现在萧明月状态不佳,找到萧明月的踪迹,找机会格杀萧明月。

    只要能杀了萧明月,东海外那边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对于东海上纠缠已久的局势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

    丹霄君放出了信号之后,看了一眼任纵横,什么也没有说,就拂袖离开了。

    他看得很清楚,萧明月在任纵横的体内种下了一缕嗜血的意念,那东西将会一点点吞噬任纵横的理智,将任纵横变成嗜血好杀的怪物——他没有要帮任纵横拔出那缕意念的意思,因为他不擅此道,擅长此道的是北方的玄天君,或者是九霄君里的景霄君,反正不是他。

    他也懒得知会任纵横一声,反正任纵横迟早会察觉自己的身体有异,至于那之后任纵横要怎么做,那也是任纵横的事情,与他无关。

    在许多人眼里,任纵横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当今天下,年轻一代十大的第六人,这样的盛誉当然不会差,所以很多前辈愿意帮扶任纵横一把,以期他能够走得更远,能够更好地担起几分责任来。

    但是在丹霄君这样的人物眼中,所谓的当代第六人不过都是虚名而已,他的同辈之人,太纯府评比的同代前十死了九个,命都不长,长的那个结局也不怎么好。他自己当时也不过只是艰难地排在前一百的第九十七位,算是堪堪踩进了能够被人寄予厚望的范畴。

    而真正改变他眼界的却还是他修为破入天师境,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自古以来少有的大事时,才有当时的太微垣找到他,告诉了他一个更为真实的世界的存在。

    这个天下,明面上的天师境高手几乎寥寥无几,史册里翻得出来的,也都屈指可数,因为那些都是意外,他们破入天师境很突然,没有人能够把这些事情掩藏起来,他们的修为就已经被世人所知了,所以也就只能承认他们天师境的修为。

    但是自古以来,在世界的表象之下,天师境的高手并不缺乏,虽然不能用数量众多来形容,但是至少却也做到了九位天师境的九霄君从来没有断代过。

    而《太纯志异录》里所录的所谓天下十人,青年十人其实都是一些虚名而已,天下十人里最高的就是太师顶,没有一个天师境修为的存在,至于所谓的青年十人也更是如此,真正强横的青年,绝大多数都不会出现在那个榜单之上,他们隐藏得更深。

    丹霄君当时并不理解为什么天师境要隐藏起来,而是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外道都达成得如此默契,也不理解为什么强横的青年也要藏身起来,即便他们的修为没有达到天师境。

    但是他接受了太微垣的话,从来没有对外泄露过自己修为早就已经破入天师境。不久之后,按照太纯府的安排,丹霄君卸任九天君,改任九霄君,继任前代年老体衰的丹霄君,坐镇金州。

    也正是在坐镇金州的这段岁月里,作为九霄君的他有资格去接触一些其他人没有资格接触的真相,也将这个世界看得越发真实。

    也正是因为他眼中的世界撕去了太多的表象,所以他看待许多的事情也就麻木了。

    哪怕是再有前途的年轻人,不曾踏入天师境,在他眼中都是一般,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与他有什么关系?任纵横能够压抑住内心嗜血的欲望,那是任纵横本事好,他没有什么话说,但是若是任纵横压抑不住,被自身嗜血欲望所吞噬,那也不是他丹霄君的责任。

    反正都不过是还不够格了解这个世界真相的人罢了。

    丹霄君飘然离去。

    任纵横起身,他握了握拳头,看着萧明月远遁的方向,皱眉不语。

    妖斩被萧明月夺走了,他想要将妖斩取回来。

    “取不回来的。”兰衣青年说道,“除非你去流火岛,亲自会一会这位外道巨擘。”

    任纵横不语。

    “对了,感受到了吗,你心中嗜血的欲念,更强了?”兰衣青年又说道。

    任纵横看向他,眼中有嗜血的光彩一闪而过。

    “刚刚说起,就显露这份姿态。”兰衣青年咋舌,“我可是出于好心提醒你,尽快处理掉,要趁早,那东西在体内待久了,就会演变成魔瘴,我倒是很想要看看,被魔瘴感染后化身为魔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任纵横咬牙说道,一字一顿,很是艰难,他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杀念——他已经对兰衣青年动了杀念,他能够闻到,兰衣青年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妖氛,那是他之前没有闻到过的,就好似是兰衣青年有意在挑逗他一样。

    “帮你?”兰衣青年愕然,旋即大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帮你,我不管是放你一命,还是告诉你这些,都是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他欠了我的情,迟早得还我,我是用得上的。”

    任纵横不语。

    “算你识相,没有动手。”兰衣青年转过身,妖氛骤然收敛,“不过所谓杀妖无情的任纵横,其实也不过还是一个会掂量利害的俗人而已,让人失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猜啊

    煌帝手谕?

    姚阡陌的眉梢不由得猛地挑了挑。

    他现在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文曲得意的笑容,一边笑,一边得意地说道:“我赢了。”

    自己被文曲给算计了。

    煌帝的手谕就算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飞得如此之快,更不可能是煌帝早就知道了周匕的事情——如果煌帝早就知道周匕的事情,他早就可以下令把周匕给拿下,皓天君或者是西方七宿来几个人,拿下周匕只怕是极其简单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什么难度。

    这就足以说明吴淞手中的煌帝手谕如果不是假的,那就是最近才有人给他的。

    姚阡陌可不认为吴淞会有这样胆子伪造这样的手谕,毕竟他与吴淞素未谋面,杨正和吴淞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并不亲密,吴淞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所以姚阡陌认为那是最近有人给吴淞的手谕,而能这么做的,姚阡陌思来想去,觉得恐怕也就只有文曲了。

    姚阡陌抬手扶额,心中暗骂了一声,那个该死的东西,早就知道一切,就是不肯说,这是要坑死自己才开心吗?

    姚阡陌其实很理解为什么文曲没有留下具体的信息给自己,文曲也在担心,留下的信息指向太过具体,根本就不会传到自己的手里,而且他其实也很不确定,自己就一定会到荒城。

    所以文曲留了两条路,一条是吴淞,一条是柳斩,柳斩那边可以把自己拖下水,吴淞这边则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对周匕发难,虽然准备不见得如何周全,但是也已经算是文曲所能做出的比较好的应对了。

    姚阡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心想自己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居然这样都能忍住没有把文曲给杀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文曲的姐夫,姐夫照顾照顾小舅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姚阡陌的思绪飘飞得极远,而其他镇西军的士兵则都被吴淞宣布的手谕给惊吓得不轻,几名难以置信的校尉不敢轻易接令,纷纷上前,核验吴淞手中手谕的真假。

    结论自然是这份手谕是真得不能再真,手谕末尾的那一端煌帝御用的国玺加盖的印文散发出来的缕缕龙气根本做不得假,无论这些士卒再如何震惊,他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硬着头皮接下这道谕旨,尽管他们内心依然不肯相信周匕叛变。

    周匕率领镇西军这么多年,治军严整有方,对待士卒极其亲切,在与流沙渊的战争之中,从来都是带头冲锋在前,与士卒共甘苦,若是周匕叛变,这让他们要怎么相信?周匕叛变,图的到底是个什么?

    “咳咳——”

    镇西将军府深处,脸色惨白的周匕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承昭率领着他的六名护卫站在周匕的跟前,冷冷地看着周匕,满是敌意地说道:“周将军终于肯接见我了?”

    周匕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低头看了一眼在手帕上如同梅花一般绽放的血渍,才惨淡一笑,道:“怎么,小公爷是想要杀了我这个废人,现在向朝廷表忠心?”

    李承昭冷哼一声,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动过,但是被他的护卫首领李焕给劝住了。

    他在归化郡公府的那些谋算迟早会暴露,一旦被捅出来,煌朝朝廷很难说会再偏向他,哪怕他身上还流着煌朝皇室的血液——在这个世界上,血统看起来很重要,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却也未必那么值钱,煌朝立国七百余年来,李氏子孙为了权力自相残杀的案例也不少,尤其是很多案例被包装得道貌岸然,就好似是在替天行道一样的。

    李承昭现在和周匕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能为我引荐流火岛吗?”李承昭一字一顿,

    流火岛那边的关系需要有人打通,如果周匕能够出手,那自然最好。

    周匕半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的眼前的少年李承昭,余光却始终落在那个李焕的身上。李承昭野心再大,其实都不过是李焕的傀儡而已,李承昭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李焕的怂恿。

    周匕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这样可笑的说辞李承昭居然深信不疑——他以为他那一身返祖的特征是因为他承受上天眷顾,有着重掌荒人,率领荒人割据蛮州,乃至进军中原的天运?

    周匕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流火岛的人,但是朱嘉是——李焕也是,但是李承昭却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李焕对他忠心耿耿,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其实不过是瀛洲台的一枚棋子。

    “问你话呢。”李承昭见周匕迟迟不肯回答,不由蹙眉微恼。

    “可以。”周匕吐出了一口浊气,回答道,“但是得要我活着。”

    “没问题。”李承昭很干脆地应了一声,周匕还有留着的价值,等他和流火岛搭上线,周匕就没有价值了。

    李焕眨了眨眼,他蓦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道道雪亮的光线在屋内交织出一片寒光,他又慢慢地将佩剑插入鞘中,剑光收敛,屋内纵横的寒光也随之收敛消散,其余的五名护卫身上几乎同时喷溅出一股股鲜血,倒地不起。

    周匕皱了皱眉。

    含光飞电?

    《太纯志异录·兵卷·刃部》所录,曾经的仙剑谱序第七十八位,快剑含光飞电。剑出,则光起,剑收,则光没,势如雷霆,快逾闪电,百年前随着前代主人归隐山林而销声匿迹,再无影踪,由此逐渐掉出《太纯志异录》的仙剑谱序名录,最后被收录在了名锋拾遗之中。

    周匕不得不高看了这位李焕李护卫一眼,他应该不是含光飞电的那位主人,毕竟年岁差距实在太大,所以他可能只是一名传人,但是只是从含光飞电出剑的这一手来看,修为就绝对不差,甚至还有保留的可能。

    周匕笑了笑,不过是在提防自己而已。

    “那小公爷,现在就走?”

    李承昭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道紫金符箓递给了周匕,嘴角微微抽动,多少有些舍不得——那可是归化郡公府的家底,是他好不容易才抢夺过来的,现在为了逃命,不得不给周匕一张,也算是从他的身上割了肉。

    这笔账自己迟早会找周匕讨回来的。

    “走。”李承昭自己也取出了一张紫金符箓,运气催发,当即便从原地消失,周匕也紧随其后,而李焕则负责断后,他倒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抬起头,看向了那个从正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的青年。

    “我拦不住你,你放心。”姚阡陌笑着,向着李焕说道,他身后是心有不甘的杨正和低着头的白衣,再往后则是以吴淞为首的镇西军将士,他的文曲身份被杨正坐实,他也自然不会否认,反正这是文曲强行放在他头上的,就算被识破,那也不是他的责任。

    李焕握了握腰间含光飞电,剑柄入手,微微有些凉意。

    “试试看?”姚阡陌向前踏出了一步,依然微笑。

    李焕冷哼了一声,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冒险,从他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李焕刚准备遁走,姚阡陌就叫住了李焕:“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你想要什么交易?”李焕冷声道。

    “帮我带句话给你身后的人,日后若是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放你一条生路。”姚阡陌顿了顿,“这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机会哦。”

    李焕眯起了眼睛。

    “告诉主宰,苦心孤诣,为他人作嫁衣。”姚阡陌将双手笼在了袖中,“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年的故事,是容不得重演的。”

    李焕冷冷地看着姚阡陌。

    “记好了,别忘记。”姚阡陌摆了摆手,“好了,走吧,帮我带句话,换你一条命,不亏的。这笔账,我是不会忘记的,该收的时候,我是会来收的。”

    李焕只是哼了一声,也激发了辟地符,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杨正咬牙,在姚阡陌与李焕对话的时间里,他好几次都要向李焕出手,却都被姚阡陌伸手挡住,这让他愈发不爽,周匕和李承昭已经跑了他们没有办法,但是能留下一个就留下一个,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焕也跑掉了呢?

    姚阡陌轻笑了一声,将眉梢一挑,笑吟吟地说道:“要不然你猜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道向前

    夜色已深,镇西将军府。

    姚阡陌作为文曲星君,得到了他的高规格住处,虽然真的与那些豪宅比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在这座荒城里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豪华居所了。

    白衣的房间就在姚阡陌的房间旁,他虽然是姚阡陌的“契奴”,但是吴淞见这位契奴一点也没有要隐匿的迹象,所以也就为白衣也安排了房间,将这两位安排得妥妥帖帖。

    当姚阡陌打着呵欠,昏昏欲睡的时候,白衣便推门而入,也不深入房间,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姚阡陌,说道:“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姚阡陌眨了眨眼:“我赊个账?”

    白衣冷笑。

    “真的是一滴也没了。”姚阡陌委屈巴巴地说道,“要不然你杀鸡取卵看一看,我还有多少精血。”

    白衣咬了咬牙,心想自己会信眼前这个人也是脑子里进了水:“那地气源泉……”

    “你不能动。”

    “那条幽魂……”

    “你也不能动。”

    “那你他娘的说你跟我有同样的目的!”白衣忍不住骂了起来。

    他千里迢迢来荒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荒城地下的那汪地气源泉,能够吞掉那汪地气源泉的话,他的修为就能有大幅的精进提升,而且他会有更大的把握压死自己体内的寄生的那个怪物。

    而那条幽魂,则是他来到荒城之后,那个怪物发现的,是那个怪物对那条幽魂动了心思——毕竟,白衣也不喜欢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那个怪物的喜好。虽然那个怪物实力增长对于白衣来说也是个隐患,但是至少在那个怪物能够完全脱离白衣之前,它的实力增长却也确实能够给白衣提供不少的帮助。

    “对啊,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来找钥匙的。”姚阡陌神情愈发委屈,钥匙这个秘密他随便说说也就罢了,反正白衣找不到,反倒是胡佩弦真身这件事情他是不会说的,虽然白衣很可能能够凭借自身与大地的联系察觉到一些线索,但是白衣很可能会贪念上头,去吞噬掉胡佩弦的真身,毕竟那是一只天师境大妖的真身,可以说是极其滋补的东西。

    白衣咬了咬牙,钥匙,什么钥匙?他哪里知道什么鬼钥匙?

    “文曲前辈……”院子突然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柳斩出现在了院子里,她看了一眼正在对峙的白衣和姚阡陌,愣了愣,有些迟疑道,“我……”

    “来都来了,进来坐吧。”姚阡陌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笑道。

    有了吴淞手里的煌帝手谕,事情的进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顺利,荒城大阵根本就没有被激活,柳斩率领的清平府众人也没有动手就被迎接进了城中。

    只是他们进城之后就直奔原来的清平府驻地,去那边为战死的清平府弟子收殓遗骸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杨正才蓦地意识到,自己当时如果冲上去跟那个护卫交手的话,是不是命就没有了。

    根据他从吴淞那边了解到的情况,周匕就是在这两天突然身负重伤的,杨正估计那很可能就是顾源给周匕留下的伤势,按此推算,驻留驻地的人手里至少有两名少师修为的门内长辈作为护法,单凭周匕一个人,没有道理能够将清平府彻底击溃。

    而根据吴淞所说,镇西军对于清平府驻地的变故,从头到尾,一无所知——清平府驻地的那么多门人,悄无声息地就被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驻地都被夷为平地,周匕做不到,那个朱嘉也做不到,很可能就是最后断后的那位归化郡公府的护卫做的事情。

    如果真是他做的的话,那此人的修为,只怕是太师。

    柳斩也是才忙完了为同门收殓遗骸,同时收殓娄伟遗骸,才赶着过来拜见姚阡陌,她被姚阡陌一邀请,想了想,才进了屋,却没有坐下。

    “这么客气?”姚阡陌笑着向柳斩说道,他能看到柳斩的眼角有些发红,显然是哭过了一场。

    柳斩回答道:“前辈……”

    “坐吧,没必要。”姚阡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柳斩坐下。

    柳斩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姚阡陌也不管白衣还在跟前,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明天就会动身去寻找柳掌门的下落,在那之前,清平府的责任还是需要你来承担。”

    柳斩低头:“我……”

    “还是不自信吗?”姚阡陌含笑问道。

    柳斩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

    她能够问拳杨正,无惧生死,她能够不再怀疑自己,但是对于暂代清平府掌门这件事,她终究还是心有疑虑——她毕竟年纪太小了,之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最为危急的局面已经解除,她觉得也许让门内的长辈联名执掌清平府更加合适。

    “我不帮你做任何决定,这些事情要你自己去想。”姚阡陌顿了顿,“只是你思考的时候,千万不要怀有因为这是谁对你的期待所以你一定要这么做的想法,你要问你自己,你心里是不是想要,是不是做好了准备,然后再反过来问自己,如果自己做了另外一个决定,现在的你会不会心有不甘。”

    “我怕以后会后悔。”柳斩说道。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对自己今日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后悔。”姚阡陌轻声说道,态度很是温和可亲,“人事都在变,未来更加无法预测,谁要是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日后不会对自己今日的决定后悔,那就是他们从未真正地思虑过。但是因为莫测而选择什么都不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你又如何保证,你日后不会因为这样的选择而后悔呢?”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路,但是却是在一片黑暗之中走出来的路,我们手里也许会有一盏灯笼,但是这盏灯笼能够照亮的却也只有脚下而已。”

    “所以我们能够看清的,其实也就只有我们曾经走过的那些路和现在我们脚下的路而已,至于前方是什么,都是未知的。只有往前走,走到了,将它踩在脚下了,我们才知道它是什么。是坑是坎,是沼泽是泥泞,还是山河湖海,都要到了才能看见,是迈过去,游过去,或者干脆倒地不起,也是要到了它的跟前,才能确定的东西,不然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急匆匆地做一些准备,不是在对着空气打拳吗?人生那么多可能,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做好应对一切发生的准备呢?”

    “这些细节的,具体的东西,当然要做好,但是不应该是它指引我们怎么做。”姚阡陌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都在说追求大道,大道是什么,没有人说得上来,或者说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条大道。但是在所有的差异之中,却还是存在着一些共性,千万条的大道所包含的内容会涉及许多的原则,但是却并不会涉及具体的方法。”

    “你的大道,那是在这片黑暗之中唯一比你手里提着的灯笼更明亮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照亮远处的东西,只要你盯住了它,你就不会迷路。哪怕中途走错了路,在这条路上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你也只需要轻微调整一下这条路,绕过这条鸿沟就是,而不需要掉个头,原路返回去开辟新的路。”

    姚阡陌说到此处,蓦地沉默了很久,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说这话倒是有些讽刺了,世殊时异,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也许有一日,大道也变了,那走过的路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柳斩安安静静地听着姚阡陌的话,她听得姚阡陌这些话觉得有些难过,她想起了当初姚阡陌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她愈发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前辈,您也是很好的。”柳斩突然轻轻说道。

    姚阡陌抬起头,看向柳斩。

    柳斩的表情很认真,她瞪大了眼睛,目光之中没有迟疑闪烁。

    她终于能够直视姚阡陌的眼睛了,她这个时候才觉得原来前辈的眼睛很好看,目光很柔和,如同一面镜子一样澄澈无比,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像;自己之前会那么畏惧惶恐,也许就是因为不想看到前辈眼中那个真实的自己的缘故。

    姚阡陌愕然许久,旋即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柳斩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姚阡陌笑罢,起身微微拱手道:“多谢你的赞誉了,看起来,我这几日也不算是白忙一场。”

    “前辈客气了。”柳斩慌张地起身还礼。

    白衣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他实在有些受不了姚阡陌在这跟小姑娘装什么高深莫测,明明就是一个撒谎成性,没皮没脸,心机深沉的人,却非要装作一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白衣离去之后,柳斩微微迟疑了片刻,才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前辈您其实不是文曲星君吧?”

    “哦?”姚阡陌挑了挑眉,“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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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心如流水,水往低处流,但是哪边是低,哪边是高呢?”“自然善处是高,恶处是低。由善入恶,便如水之流下,轻而易举;由恶入善,如水之逆流,难于登天。”“譬如修渠,掘高处泥土,往低处填补,取高补低,高低扭转,江河倒流,也不是不可行。”“太难。”“正是因为太难,才需要有人去做。世上修渠,才能调理水患,不至于洪涛泛滥,坏人生计;于人心处也是一般。如果无人修这条心渠,任由人心往下,那世道岂不是一日坏过一日了?”太纯平妖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纯平妖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纯平妖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