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跟你客气客气,结果你这么不客气
刘晚阳坐在太纯府的迎客厅,手里把玩着一只茶盏。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他在等人。
今天当代组的比试已经几近结束,他要等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黄昏时分,展玥和田朗并肩走入了迎客厅中,展玥才看向了刘晚阳,有些讶异道:“我听说刘少侠在此等候多时了。”
刘晚阳起身还礼,笑道:“不久,毕竟能见展少卿一面,等候多长时间都是值得的。”
田朗有些困惑地看了刘晚阳一眼,展玥倒是很明白刘晚阳的意思,问道:“专程来找我的?”
刘晚阳微微颔首:“有些事情要与展少卿商量。”
展玥侧身:“天色已晚,不如去我房间,一起用个便饭,边吃边说吧。”
“那你们聊,我先去处理一些公务。”田朗很识趣地告辞了。
刘晚阳也不拒绝,跟着展玥去了后院展玥在太纯府的临时居所。
身为少卿,公务有时自然免不了繁重,无法回家,因此便在太纯府内设置了专门的房间可以让展玥小憩。
屋内陈设颇为简单,如同客栈一般。
展玥跟府士要了晚饭,才带着刘晚阳回了自己的房间,解了外罩,拿了一根毛巾,用冷水打湿,一边拧干毛巾,一边说道:“我本来以为你会昨天过来的。”
“多煎熬展少卿一些时日,不也很好吗?”刘晚阳自顾自地寻了客座坐下,眉梢微挑。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展玥洗了一把脸,放下了毛巾。
“信啊,自然是信的,不信的话,我来找展少卿做什么呢?”刘晚阳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展玥微怔,她倒是想过许多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刘晚阳竟然如此平静,如此好说话。她反倒是没有准备好,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展少卿,那位面具人到底是谁呢?”刘晚阳淡淡问道。
展玥微微瞑目,坐了下来,才说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不是我,也不是他?”
“城郊的农舍里有制作面具留下的边角料,这说明那面具是新近制作而成的,如果那个人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他的面具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吧?”刘晚阳一手托腮,一手抡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展少卿去见那个人,是在曹大人遇袭之后,想必展少卿也是从曹大人口中听到了关于面具人的消息,所以把这个消息带给了您身后那位高手,让他来制作面具,借着这个身份,好再去试探曹大人。”
展玥皱了皱眉:“刘少侠似乎很坦诚。”
“当然坦诚,毕竟我以诚待人,不像展少卿这样遮遮掩掩,生害怕我偷了你家的东西。”刘晚阳微微一笑,他给展玥透露一个消息,如果展玥看不破的话,那他会放弃和展玥合作,毕竟太容易被看穿。
展玥瞑目片刻,才道:“你出身东海,如此插手神州大陆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刘晚阳答道。
“姚阡陌之托?”展玥问。
“哎,展少卿,问题就不要问得这么详尽了,您看我也没有问您那位面具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不是?”
展玥轻笑了几声,渐渐敛容,道:“很直白地说,你的根底我很不清楚,所以我不可能完全信任你。”
“巧了,我也是。”刘晚阳起身,微微咋舌,“我听闻展少卿七岁的时候,乡里惨遭天变,满乡之人尽皆暴毙,只有展少卿一人活了下来,展少卿,这该不会是您身后那位高手所为的吧?”
展玥骤然色变,冷声道:“那你的猜测的确是有些无端了。”
刘晚阳眯着眼笑:“我猜也是。不过展少卿,真要论根底清不清楚,老实地讲,太纯府一正卿二少卿,谁又干净呢?都是乡里死得干干净净,自己一个人独活下来,您不觉得,这实在是太巧合了一些吗?这其中有多少人为,有多少天意,谁说得清楚呢?展少卿,您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展玥默然不语。
房中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恰在此时,太纯府士将备好的两份晚餐送到了房中。
等着府士离去,刘晚阳才在他的那份晚餐前坐了下来,一边拿起了筷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哎呀,太纯府少卿的饭菜,是比我在外面吃的要好上不少,色香味俱全,想必是出自大厨之手吧?”
展玥看着刘晚阳很是淡定地用着晚餐,觉得刘晚阳愈发难以捉摸起来,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难应对?
“吃啊,展少卿可别客气,再客气我可就生气了啊。”刘晚阳微微有些气恼地说道。
展玥愕然,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话说得,怎么听起来,好像自己是客人,他才是主人一样的?
这哪里都透露着一股不对劲啊。
展玥迟疑着,还是慢慢地动了两筷,只是心不在焉,所以有些味同嚼蜡。
刘晚阳倒是早早地用罢了晚餐,将自己的份吃得干干净净,而后眯着眼,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展玥,直看得展玥放下了筷子,才说道:“展少卿可吃饱了?”
展玥微微颔首。
“撑着没有?”
展玥一愣。
“玩笑话而已,展少卿别介意啊。”刘晚阳一笑,随之正色道,“今天来找展少卿当然不是来开玩笑的,来找展少卿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展少卿能帮我一些忙。”
展玥知道,终于到了正题了。
“文料司是太纯府内四司,听闻展少卿是主管内四司的,不知道展少卿可否行个方便?”刘晚阳问道。
展玥渐渐地眯起了眼睛,随之沉声道:“不可能。”
“诶,展少卿别拒绝得这么爽快嘛,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在人为啊。”
刘晚阳慢慢站起身,走到了展玥的身边,俯下了身子,凑到了展玥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了几个字,使得展玥骤然色变,她猛地站起了身,涨红了脸,死死地盯着刘晚阳,过了好久,脸色才渐渐地变得苍白了起来,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
“你……”展玥看着刘晚阳,张了张嘴,有些有气无力。
“所以展少卿相信我的诚意了?”刘晚阳笑道。
展玥瞑目:“我只能给你一些协助。”
“足够了。”刘晚阳答道,“刚好我还有两个朋友,他们也能给我一些协助,你们互相协助协助,那问题就很简单了。至于你们要怎么互相协助,那就是你们之间商量的问题了,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至于他们是谁,想必你也不用我专门介绍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展玥咬牙。
刘晚阳歪着头想了想:“东海绮云居刘晚阳的是也。”
“除此之外呢?”展玥依然不肯相信刘晚阳就只有这么一个身份。
自从刘晚阳用出鲸涛剑诀之后,那些年长之人就都已经知道了刘晚阳只怕就是当年那个大闹神州的东海剑客的传人,加之同样姓刘,所以很可能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但是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呢,刘晚阳还有没有别的身份,才让他会愿意在这样的浑水之中来瞎搅和?
要知道,当年那个姓刘的剑客就是一只闲云野鹤,快意恩仇,所以才会闹得人头痛不已。刘晚阳世居东海外,应当深受那个剑客的影响,极少涉足尘世,没有道理会如此难以应对。
“古道热肠的好青年,路见不平,拔刀……”刘晚阳左手一拍靖海刀的位置,拍了个空,只能右手一拍扬波剑,“……拔剑相助的侠士,斩妖除魔的正道栋梁。”
展玥的嘴角不禁得微微抽了抽,这个回答,怎么听怎么敷衍。
“你看,我说了展少卿您又不信,你何苦问这一遭来着?”刘晚阳摇头,神情多少有些委屈,“哎,你们这些人啊,不厚道啊,还是要多跟我学学什么叫做以诚待人啊。”
展玥实在是有些怕了刘晚阳了,这个人翻脸太快,嘴里的话谁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应对起来,实在太过麻烦了。
“今天和展少卿的聊天很愉快,晚辈觉得收获颇丰,晚辈就先告辞了。”刘晚阳向着展玥抱拳,“多谢展少卿的款待。”
展玥起身:“我送你?”
“展少卿真想送我吗?”走出房门的刘晚阳回头笑,“怕是不想送的吧?”
展玥不说话。
“真不送啊?”刘晚阳又回头,“我就是和展少卿客气客气,没想到展少卿这么不客气。”
展玥皱了皱眉,刘晚阳又说道:“今晚我与展少卿的对话,还请展少卿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他,可不能少了错了半个字。”
展玥看着刘晚阳,神情有些古怪。
“展少卿应该还记得吧?”刘晚阳笑眯眯地说道。
展玥点了点头,刘晚阳这才微微揖手,笑着走远了。
展玥走到门口,见到刘晚阳的背影从自己的视野之中消失了,才算是觉得心头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抬起手抹了抹额头,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不少的虚汗。
“他来找你做什么?”田朗蓦地出现在了展玥的身边,他的住处离展玥的也不远,见刘晚阳走了,便走了过来。
“他想要问我一些关于任纵横的情报。”展玥很平静地回答道,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毕竟,明天他要对战任纵横,但是任纵横却是一个散修,他不知道任纵横的根脚,也就做不出合适的应对。”
“算作弊吗?”田朗嘟囔道。
“应该也不算。”展玥挑眉一笑,“毕竟我也什么都没告诉他。”
第八十章 深陷敌阵
“唔——”
一阵痛苦的呻吟在散发着馥郁药香的房间里响起。
柳斩猛地坐起了身子,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还缠着绷带,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内衣。
柳斩有些慌乱地东顾西盼,却听到了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姑娘在找什么?”
“我的簪子呢?”柳斩有些哭腔地说道,她说完话,才蓦地愣了愣,旋即猛地扭头,便见到了那名白衣男子,坐在屋中,在烛火下慢慢地打着谱。
柳斩一愣,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明显更换过的衣衫,脸色顿时越来越红,眼中也越来越怒。
“我请一位女性同修为你的处理的伤势,包扎的伤口,更换的衣物,所以姑娘大可放心。”角宿仿佛知道了柳斩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支簪子的蝴蝶翅膀断了,我托人送去修理了,明日天亮便可以取回,姑娘不必担心。”
柳斩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她仔细地打量了屋子,才发现在屋子的另外一端也有一张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身影,从那个身影蜷缩着却还是将床的纵向占满了高度的来看,只怕那就是谢鸳了。
“那位姑娘血气燃烧过多,导致了血气虚弱,只怕是要昏迷一些时日了,不过倒也无碍,她的筋骨之健壮,就算是在纯粹的妖族之中我都从未见过,居然在半妖身上见到了如此体魄,实在令人惊叹。”角宿又说道。
柳斩抿了抿唇,才说道:“多谢你。”
角宿抬起头,看了一眼柳斩,眼角有些似笑非笑:“那也就不必了,下次跟我动手,别那么拼命让我两难就是了。”
柳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刚想要开口,角宿就已经说道:“那位解白姑娘的下落我们还没有找到,你也可以放心。”
“你们为什么要杀小白?”柳斩微微有些嗔怒地说道。
“为什么要杀她?”角宿想了想,“太纯府的命令如此。当然,其实我没有想要杀她,只是想要擒住她,只是解白姑娘先下了杀手,让其他的人觉得还是杀了干脆,我也不好说让他们冒着生命的风险,先试试擒拿吧?”
“那怎么可能?”柳斩冷哼了一声,“太纯府一定是弄错了。”
“弄错了又能如何呢?”角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总不能太纯府下达一个命令,下面所有人都要去质疑这个命令是不是有错吧?平妖士质疑也就罢了,但是我们可是太纯府的人,太纯府的命令,就要无条件遵从的。”
柳斩翻了翻白眼,觉得这个人有些讨厌。
角宿也不跟柳斩一般计较,只是自顾自地埋头打谱,一个小姑娘,心思纯善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她不放弃成长,不闭塞自己的耳目,总有一天,她也能理解许多人的无奈。当然,理解是一回事,至于是支持还是反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放我走。”柳斩突然气鼓鼓地说道。
“腿长在姑娘身上,我又不曾把姑娘的腿打断,姑娘要走便走,我还能强留姑娘的不成?”角宿说道。
柳斩又有些娇憨地哼了一声,她掀开被子,刚准备下床,剧烈的疼痛却使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吗?”角宿问道。
柳斩不答话,她咬了咬牙,强行下了床,扶着墙向着谢鸳走了过去。
角宿默默地看着柳斩,既没有出手相助,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觉得有些头痛。
这个小姑娘,脾气怎么这么执拗?
那个大高个的是头蛮牛,柳斩也好不到哪里去,大牛搭小牛,难怪臭味相投,凑到一块去了。
柳斩走到了谢鸳的床边,她试着把谢鸳背起来,只是她都没能把谢鸳背起来,就反而被谢鸳带得仰倒在了床上,气喘吁吁的,疲惫到了极点。
“走啊。”角宿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斩翻了翻白眼,跟谢鸳一起缩在了被子里,谢鸳本就个子大,柳斩也不娇小,在女子中仍算高挑出众的,两个人挤一张床,顿时使得那张床有些拥挤不堪。
“不热吗?”角宿有些忍俊不禁。
“有那么一点……”柳斩顿了顿,又猛地改口,“……一点也不热。”
角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姑娘倒是想起了双方敌对的身份来了,不在敌人面前认输,有风骨。
柳斩跟谢鸳躺了一会,才有些烦躁地将被子一掀,坐起身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啊?”
“那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死呢?”角宿反问。
柳斩说道:“因为我们在帮小白啊。”
“那就该死吗?”角宿反问。
柳斩摇头:“那自然不该。”
“之前追击你们的那些人里,有的人死了,但是也有的人被你们放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标准评判的,但是我知道,那至少表明你们不是嗜杀成性之人。”角宿神色认真,“既然不是嗜杀成性之人,那如果可以的话,自然不该杀的。”
“小白真的杀了人吗?”柳斩问。
她是半途加入的,所以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加入之后,她没有杀过人。
角宿沉默了片刻,目光却落在了谢鸳的身上。
其实从种种情报来看,他的推断是杀人的其实不是那个解白,而是这头蛮牛。
童博所率领的那批人都是先受了第一波的剑气伤,那些剑气伤只是让他们负伤,并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后来极其野蛮暴烈的伤势——外力直接震碎了他们的脏腑骨骼。
开始的时候,角宿也以为是有兵锋肉身修士协助解白,但是经过昨夜一战之后,他算是明白了,那根本就是这头蛮牛气急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力道,失去理智,将那些人打杀了。
那些人该不该死?
不该死的。
这就是那头蛮牛的罪责。
但是蛮牛的罪责他理不理解?
他也理解的,想要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为其倾尽全力。尤其是她半妖的身份,似乎没有人教导她如何施展、控制自己的力量,她半妖的后遗症就是容易失去理智陷入疯狂,这就使得她下手极重,根本控制不住。
只是他再如何理解,都无法抹杀蛮牛杀害了那么多人的事实,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够设法为蛮牛在承担罪责的同时争取一些机会。
只是这样说起来,刨除了蛮牛杀人的话,那位解白姑娘似乎的确至今都未曾杀人。
一人未杀。
甚至那个叛变的唐茹还说起过,她好像还救过一个本来已经被阴气腐蚀了生机,根本不可能活过来的人。
这样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成为太纯府“人”字部悬赏令的对象呢。
就连角宿也有些想不明白。
这其中的牵扯之广,只怕根本见不得光吧?
角宿沉吟了许久,才终于说道:“柳姑娘若是能帮我劝说那位解姑娘放下反抗的话,我必定全力确保解姑娘的性命安全。我会带她回太纯府,向太纯府要个清晰明白的说法。只是若是解姑娘始终不肯放弃反抗的话,拳脚无眼,我的确管不了其他人。”
柳斩不说话。
这个道理她也懂,但是解白的立场才是她的立场,她凭什么就一定相信这个男人一定会保护解白的话呢?万一他是骗她的呢?那个镇西将军周匕,镇守荒城那么多年,不也是个大骗子吗,就因为她相信了周匕,才害死了她那么多的同门,还有师叔祖。
柳斩鼓着腮,握着拳,不说话。
角宿放下了棋子,站起了身:“夜色深了,柳姑娘也早些休息吧,有了新的进展,我自然会来告之柳姑娘的,请柳姑娘放心。”
角宿推门而出,将房门掩上。
柳斩扭头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谢鸳。
谢鸳的脸色苍白,但是好在气息均匀稳定,悠远绵长,似乎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柳斩微微出了一口气,还好谢鸳也没有事。
昨晚上谢鸳的样子把她吓坏了,她还是头一次地见到人那样的疯狂。
为了保护小白,鸳姐也很拼命啊。
柳斩想了想,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放弃的。
就算现在被敌人给抓住了,她也要想办法,带着谢鸳一起逃离。
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自己可是柳妃卿的关门弟子!
柳斩握了握拳,神色万分坚决。
前院。
角宿与令狐炜相对而坐。
“还是没有消息吗?”角宿问。
令狐炜摇了摇头:“不过今天清晨时分,那只女鬼突然出现在城外引起骚动,只怕就是为了让目标进城。”
角宿扶额,他能感受到唐茹身上的剑气就在这郡城之内,但是到底在哪个地方,却还是有些捕捉不到。
“我已经派人搜查过客栈了,一无所获,只怕她们藏身在某个地方,我已经加派了人手进行巡查,并请了郡尉大人协助,就算是把整个安阳郡掀个底朝天,也要把目标找到。”
角宿默然不语。
他只是又想起了两那个拼了命也想要拖住自己的姑娘,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反水的唐茹,更有一个不知道到底哪里来,图个什么的修为好像并不怎么高的女鬼。
这个解白,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身边都是一些古怪的人呢?
第八十一章 出城
唐茹看着窗外。
夜色中还有巡城的兵丁在进行搜查,挨家挨户,一户不落。
唐茹有些紧张。
李思源却显得很淡定:“唐姑娘早些去睡吧。”
“李先生,若是我暴露了,只怕……”
李思源微微瞑目:“既然还没有暴露,李姑娘就不要想太多,真要暴露了,那就暴露了再说。”
两人之间,坐着的是如坐针毡的伙计。
他铁青着脸,有心想要大喊一声,却又不敢喊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口剑在满屋子游弋,仿若一条游鱼。
这个女人可是个剑仙!
伙计听说书先生说过,剑仙,那可是千百里外,御剑取人首级的人物,自己就算喊出了声,那些兵丁来得再快,能快过这口剑?
不可能的嘛。
就算兵丁能快得过这口剑,他们来了,然后呢?
他们还能打得过剑仙了?
就他们那些花拳绣腿,都不够剑仙大人看的!
到时候只见得那仙剑滴溜溜一转,几十上百个兵丁的人头就齐滚滚地落了地,他们都还不知道疼,说不得还要齐齐地喊上一个“好”字呢。
伙计没见过剑仙是怎么打架的,但是既然说书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伙计其实想看看剑仙到底是怎么个打架法的,但是一想到真要打起来,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人头落地,滴溜溜一转,喊上一声“好”他就不想了。
有什么好看的嘛?
见血的事情,哪有什么好看的。
还是不要看的好。
“就你小子多嘴。”李思源看着伙计骂了一声。
伙计一脸无辜,那自己也不确信啊,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崔老狗当真了,那哪能怪自己的?
“你小子明天也跟着我去扶灵上路。”李思源又说。
伙计顿时忍不住出声道:“掌柜的,那可别,那可别,我保证不胡言乱语,我要是多说一个字,我天打五雷轰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我对天发誓!”
“发誓有个屁用。”李思源低骂了一声,“要是发誓有用,哪有那么多破事了。”
伙计不说话。
“放心,不会害了你命的。”李思源叹了一口气,“走这一趟,算你双倍工钱,回来之后,这铺子就交给你了。”
伙计一愣。
李思源刚想要说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终于轮到搜查他们了,李思源起身开门去了。
唐茹放下了幂篱的围帘,将一招来,藏在了桌下。
“你不要乱说话,一切按计划行事,我就不会伤害你。”唐茹说道。
“晓得的,剑仙放心!”伙计正色道,除非来了更大的剑仙,不然他才不傻呢,哪有人不惜命的。
“诸位请便吧。”李思源带着三名兵丁走入了院子里,伙计便也跟着起身走到了院中。
“掌柜的,大晚上的谁啊。”伙计揉了揉眼睛,一副才睡醒的样子。
李思源一愣,还没有来得及搭话,那伙计就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掌柜的,你犯了什么法了,竟然惹得老爷们大半夜上门来找你?”
为首的士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唱的是哪出啊?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棺材里藏尸的事情被发现了?”伙计没头没脑地说着,眼睛里有光,他兴致勃勃地招呼着一众兵丁,“老爷们,跟我来!”
那些士卒稀里糊涂地跟着伙计去了停棺的西厢,按照伙计的吩咐将一具具厚重的棺材打开,却都是空空如也,顿时给气得不轻——方才这伙计说什么棺中藏尸,还让他们有些兴奋,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案子呢,结果就是这个家伙胡思乱想的!
“这怎么可能呢?”伙计挠着头,“说书先生说了,杀了人,藏尸棺中是最方便的了,掌柜的你就是开棺材铺的,不正好吗?”
李思源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伙计头上,才向着士卒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这小子从小脑子就不好使,老是把说书先生的话当真,又睡迷糊了。”
“不是掌柜的你犯了法,人家老爷们大半夜的不睡觉上门来找你做什么?”伙计揉着后脑勺,嘟囔道。
“例行检查而已。”为首的士卒尴尬地笑了笑。
“我不信。”伙计撇了撇嘴,才突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掌柜的你那个侄孙女看起来是个寻常姑娘,实际上却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鸳鸯大盗,在郡里犯了案,所以被公家查上门来了!”
伙计说着,往唐茹的房间门口一蹦,一把推开房门,惊得屋内刚刚亮起灯火,正在穿外衣的女子不禁得叫了一声,迅速地吹灭了蜡烛,缩入了被褥之中。
“你……”为首的兵丁被伙计这一出吓得够呛,掌柜的更是冲出去就急忙拉上了房门,一顿乱拳招呼在了伙计的身上。
那兵丁看着掌柜的追着伙计满屋子乱跑,女子的房间又传来阵阵呜咽声,心中也有些发慌,只能四处大致看了一下,便匆匆地告辞了。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就打坏了!”伙计一见兵丁出了门,仔细瞅了瞅,连忙招架李思源。
李思源这才恶狠狠地瞪了伙计一眼,起身去关门。
“怎么样,我演得还不错吧?”伙计笑嘻嘻地拍着胸脯,重新坐了下来。
李思源都懒得理他,这剧本都是提前想好了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所以才让人有些提心吊胆。
好在那些兵丁还算通人情,这伙计是个没头脑的,所言应该不足为信,觉得女子受了惊吓,大半夜的不便再入屋探查,算是放过了他们一马。
“我们都已经是一伙的了,你们放心,你们明天……”
“一起走。”李思源一句话就把伙计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
伙计的脸色更苦了。
这一夜对于整个安阳郡来说,都有些不太平。
前半夜的时候是挨家挨户地搜查,后半夜则是一寸一寸地地搜查。
这一搜查,成果不少,不少陈年旧案,邻里风波都被掀开,让郡守府顿时变得好不热闹,许多没头的案子都可以再查下去了,但是唯独少纯府要的东西,他们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能到哪里去呢?
所有人都愁眉苦脸的,令狐炜也是想破了头。
天刚刚亮,唐茹昨天雇佣好的扶灵的马车就到了寿材铺前,唐茹与来送马车的人做了签收,便与李思源和伙计赶着马车去了义庄。
崔老狗冷冷地看着李思源,李思源只管赔笑,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帮他们装好,护送亡者归乡吧。”崔老狗吩咐了手下人去将棺材抬出来,而后又微微扭头,示意李思源跟自己走。
崔老狗带着李思源走到了无人的角落里,才说道:“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伙子,哪还能那么冲动的。”李思源答道。
崔老狗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义庄的文书递给李思源:“滚滚滚,看着你就烦,一辈子都别回来了,也省得老子操心。”
李思源“哈哈”一笑,一边收起文书一边说道:“放心吧,就算人回不来,魂也会回来的,梦里找你喝酒啊。”
崔老狗翻了翻白眼,沉默了好一会,才拍了拍李思源的肩头:“好好一句话,从你狗嘴里说出来,就他娘的瘆得慌。”
李思源笑了笑,转身出门而去,棺材已经装好了车,李思源向着送出门来的崔老狗抱了抱拳,崔老狗也向着李思源抱了抱拳。
这他娘的,不就是出了一回门么,怎么就沾染了一身江湖气了,还抱拳都来了。
崔老狗目送着李思源一行人渐渐远去,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向义庄内走去。
一路要平安啊。
要活着回来啊。
不然,事发之后,这大牢一蹲,老子没个伴,连个吵嘴的人都没有,那得多无聊啊。
马车上,伙计苦着脸赶着马车,沿着大道前行,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依然一如往常般对进出城的人进行着检查,而且检查的力度甚至比昨天更大了。
李思源一行人排着队,开始进行检查,等要到他们了,李思源便跳下了马车,拿着义庄文书递交给了检查的兵丁,说道:“我这侄孙女来探望我,结果不幸抱病,没能熬过去,我要护送她的灵柩回乡,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检查的兵丁仔细查看过文书,文书上有详尽的验尸记录,加盖过了义庄的公章,表明准许放行,这城南寿材铺的李思源李老掌柜在安阳郡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善人,他看了一眼马车,原本想要让那戴着幂篱的女子将帘幕掀开,但是一听女子发出的低低呜咽,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不要为难人家,便挥了挥手,示意李思源一行人尽管过去就是。
“多谢。”
李思源道了一声谢,便回到了马车上,示意伙计赶车出城。
伙计得了吩咐,便急忙赶车出了城,向着西南方便扬长而去。
始终如临大敌的唐茹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少纯府内的角宿却蓦地抬起头,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那股剑气,正在往西南方移动。
第八十二章 蛇蝎心肠
刘晚阳伸展着懒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张恭为首的济民草庐弟子看向刘晚阳的眼光满是崇拜。
什么叫高手,这就叫高手!
年纪轻轻,之前名不见经传,这一次太纯论武,就直接杀到了如今的高位,如何不让人膜拜。
“刘师兄,我们大家都会为你鼓劲的!”张恭眼中满是诚恳。
“多谢多谢。”刘晚阳想了想,才凑到了张恭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对了,你有钱没有?”
“还有一点,怎么了?”张恭问。
“去赌场买个任纵横赢。”刘晚阳说道。
今天他与任纵横的比试其实已经是低赔盘了,他能一招取胜何惜命,战胜任纵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更何况,任纵横连他那口大剑都没了踪影,实力会不会受到影响都还两说。
张恭摇头道:“师门戒律森严,不能做这种事的。”
刘晚阳有些无奈,这就是为什么他当初要找楚晓健了。
钱啊钱,难倒多少英雄好汉啊。
“行吧。”刘晚阳有些悻悻地应了一声,“你们先去吧,我稍晚一会再去。”
张恭便带着济民草庐的弟子率先离开了,刘晚阳在院子里坐了一会,起身出了门,便见到了在大门口靠墙而立的楚晓健。
“怎么,你不急?”刘晚阳问楚晓健。
楚晓健今天对战青年前十最神秘的瞿秋月,那个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露过正脸,总是以面纱覆面,踏月而歌的神秘女子。
因为已经是高手之间的对决,所以同时进行的比试规模变成了同时只进行一场比试,让每一场比试都能被所有人观摩到,刘晚阳和楚晓健的比试都在下午。
“一起去,顺便想要让你支支招。”楚晓健跟在刘晚阳的身边,“嘿嘿”地笑道。
“你看过瞿秋月的交手吧?”刘晚阳问。
楚晓健一边走,一边说道:“看是看过,但是瞿秋月的出手总有些怪异。”
“哪里怪异了?”刘晚阳问。
“瞿秋月修的好像是符法,她将自己的术法效力夹在了歌声之中,通过歌声来蛊惑人的心智,从而伤人。”楚晓健其实很留意瞿秋月,因为瞿秋月的确是青年前十最神秘的,其他人,如柳悬、刘驾,虽然名次高,但是来路清晰,出手也清晰,就是实打实的师门出招。
但是瞿秋月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哪门哪派出身,曾经有人怀疑过她是散修,但是太纯府却明确表示瞿秋月是宗门出身的;而到了如今,也没有能够从瞿秋月的出手里看出她到底是哪个宗门出身,自然也有些难以应对。更何况,迄今为止,瞿秋月的运气也不错,没有遭遇上多少强手,几乎没有什么底牌暴露,不像刘晚阳,一路连斩两个青年前十,被认为已经是底牌尽显。
“嗯。”刘晚阳颔首,他也看过瞿秋月的比试,倒是不假。
“那你说她为什么以前露面,总是踏月而歌?”楚晓健有些怀疑,“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古怪?”
“我倒是有个猜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刘晚阳探手。
“说啊。”楚晓健有些着急。
“钱。”刘晚阳使劲地晃了晃手,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没有,记账,老子酒都戒了。”楚晓健嘟囔了一声。
刘晚阳倒负了起了手,清了清嗓子,咳嗽道:“我猜啊,是为了防晒,毕竟太阳底下,容易把皮肤晒黑,女孩子大多都希望自己白白净净的,你说是不是,白雪姑娘?”
楚晓健一扭头,就看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名中等身高,体格偏瘦的黑衣女子。
那女子眉目倒算寻常,但是肤色却极为白皙,在黑衣的衬托之下,更加显得雪白,令人过目难忘,倒是与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女子的手腕间系着一根红线,红线上挂着一串银质的铃铛,走起路来,那串银质的铃铛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她腰间挂着一枚系着红色丝绦的葫芦,随着她走动,微微晃荡出“咕咚”的声响,就好像是装了半瓶水一样。她那一身黑纱衣裙上用紫色的丝线绣着诸多的图案,纷繁复杂,因为颜色较深,所以难以看出,如果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够辨认出来,都是一些蝎子、蜈蚣、毒蛇一类的毒物,形态各异,争奇斗艳。
这女子正是青年十人第十位,蛇蝎心肠白雪。
白雪看了刘晚阳一眼,神情有些困惑。
“白姑娘?”刘晚阳笑眯眯地轻轻唤了一声。
白雪这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晓健一个哆嗦。
他也是看过白雪出手的。
白雪是青年前十里唯一一个修驱驭的,而且白雪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驱驭的是妖族,鬼物,再怎么着也要驱驭妖兽吧。
但是白雪不是。
白雪驱驭的都是一些毒虫毒兽毒鸟。
许多虫兽鸟其实本来都是无毒的,但是不知道被白雪怎么改造过,也阴悄悄地沾染上了猛烈的毒性,令人防不胜防。
因为驱驭的都是这些小玩意,所以对白雪的心神耗损其实很低,别人驱驭妖兽两三头已经是极限了,白雪驱驭这些毒物那都是一片一片的,铺天盖地,就像是潮水一样的,源源不断,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而也因为这些毒物都没什么特殊之处,所以死起来也极快,然而白雪却对它们毫不心疼,就驱赶着它们去死。
也正是因此,白雪才被人说是蛇蝎心肠。
白雪应该是本次太纯论武之中人气最低的热门选手了,一来“第十”的排名就不让人看好,二来她生得又不好看——若是白雪有廖红鸾的相貌,那只怕就算是“蛇蝎”这两个字逃不掉,那也是“蛇蝎美人”——性子又木讷,用的又是驱驭毒物这样的战斗方法,实在让人为畏而远之,哪怕是修者也不大愿意与白雪有过多的接触,所以白雪素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今天也是因为放了两天假,记岔了时间,突然想起来今天有她的比试,才急匆匆地赶向太纯府,却不想与刘晚阳和楚晓健撞了个正着。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刘晚阳居然还跟自己搭了个话,让她愣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喊自己做什么,自己跟他很熟吗?
白雪有些不懂刘晚阳在想什么,但是她看到了楚晓健一哆嗦。
她微微撇了撇嘴。
你这么厉害,也怕我的吗?
“白雪姑娘,你这局若是胜了,下一场就要对战瞿姑娘了,你胜算如何啊?”刘晚阳又笑眯眯地问道。
“喂,你就这么认定我会输?”楚晓健有些恼火,虽然他对战瞿秋月心里也没有底,但是姚阡陌未免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一些吧。
“啊,不好意思,我还是希望姑娘们取胜,这样接下来跟我交手的就是姑娘们了。”刘晚阳很认真地说道。
白雪看了一眼刘晚阳,觉得这个人有些讨厌,怎么那么多话的,烦不烦啊?
白雪没有回答刘晚阳的话,加快了步伐,把刘晚阳和楚晓健甩在了身后。
“白姑娘害羞了。”刘晚阳看着白雪的背影,说道。
楚晓健狠狠啐了一口,自己可真没看出来,刘晚阳是这么一个臭不要脸的,厚颜无耻。
楚晓健和刘晚阳赶到校场的时候,白雪的比赛刚好开始。
刚刚赶到的白雪面对着她的对手毫不含糊,黑衣一挥,身后影子里就涌出了如同乌云一片黑压压的毒物浪潮,浩浩荡荡地向着她的对手碾压了过去。
她的对手实力不俗,不然也不至于杀入胜者组十六强,但是他能杀入胜者组十六强,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运气也不算差,一直没有遇到过青年十人,这次遇到青年十人中位列第十的白雪,顿时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硬是没有搞懂,为什么分明就是一些寻常的毒物,自己也设法辟毒了,怎么就怎么也杀不穿这片毒物的浪潮,杀到白雪的身边去呢?
他跟白雪之前的对手几乎是同样的命运,到了最后,被那些毒物给硬生生地淹没,失去了反抗力量。
认输之后,白雪面无表情地召回了那些毒物,又把一粒解毒的丹药交给了裁判,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楚晓健一想到自己就算战胜了瞿秋月,之后要迎战白雪,就觉得有些头大,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哆嗦。
这姑娘真不是寻常人。
“你要想清楚哦,就算你赢了瞿秋月,又赢了白雪,你接下来的对手,会是我。”刘晚阳突然说道。
楚晓健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就能打赢廖红鸾一样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呢。”刘晚阳一摊手,又看了看场中。
上午的第四场战斗也基本宣告结束,吴钊取胜。
至此,上半场的四场胜者都已经全部决出,柳悬,廖红鸾,白雪,吴钊。
下午还有四场对决,分别是:
第一场,刘驾迎战关水;
第二场,刘晚阳迎战任纵横;
第三场,楚晓健迎战瞿秋月;
第四场,欧阳淳迎战余生。
第八十三章 魔心弑神
下午的四场除了第一场、第二场基本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之外,其余两场还是很受人期待的。
毕竟关水虽然在青年百人之中排名不低,名列第十四,但是终究没能挤入前十,迎战第二刘驾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有大剑妖斩才跻身前十的第六任纵横没了那口大剑,迎战一个能一招击败排名第五何惜命的刘晚阳,应该也没什么胜算。
楚晓健和瞿秋月,迄今都为止都没有遭遇过强力对手,一个大刀未曾出鞘,一个始终游刃有余,对决起来,应该会有些看头。
作为青年组最年幼的参赛者的余生一路杀至胜者组十六强,实力之强已得到公认,但是他到底有多强,却没有遭遇过强力的对手来进行认证,这一次,他遭遇的是最佳绿叶欧阳淳,虽然是最佳绿叶,但是那也是因为衬托的是他的师兄柳悬,他自己在青年十人之中排名第八,这一战,也足以试出余生到底有多少含金量。
任纵横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手,离开了校场。
校场外的赌场的赔率无比清晰地给出了绝大多数人对胜负的判断。
任纵横,赔率一比七。
可以说对任纵横能够取胜的信心已经低到了极点了,哪怕他是青年十人第六人,在此刻也显得有些寒酸。
任纵横默然不语,只是慢慢地握了握拳。
无论如何,他要获取更高的名次。
越高的名次,越高的奖励,越容易取得更深的修为,然后……就越能报仇了。
“晚阳啊。”楚晓健跟刘晚阳坐在太纯府的大厅里,等着下午的比试开始。
“叫全名,跟你不熟。”刘晚阳淡淡说道。
楚晓健嘴角抽了抽,跟老子不熟?让老子帮你监视展少卿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熟?现在就不熟了?
楚晓健强忍着想要把刘晚阳狠狠打一顿的冲动,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看那个任纵横今天看了你一眼,目光很坚决啊,只怕出手会很狠辣的。”
刘晚阳愣了愣,楚晓健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出手狠辣就能赢我了?”刘晚阳突然问道。
楚晓健愣住了。
“能赢我只有一个办法,我教你,要不要,也只要一招。”刘晚阳很认真地说道。
“说给我听听啊。”何惜命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廖红鸾也笑眯眯地站在稍远的地方,想要听刘晚阳教人怎么一招赢他。
“很简单啊。”刘晚阳也不藏私,他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原地跪下,横剑在颈,说我若是不认输,你们就当场自尽,那我肯定认输的。”
“呸,臭不要脸。”何惜命骂了一声,楚晓健就是个不要脸的,这刘晚阳跟楚晓健厮混到一起之后,也越来越不要脸了,自己得离他们远一点,不然自己只怕也越来越不要脸。
廖红鸾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她看了刘晚阳一眼,走到了刘晚阳身边,取出了一方包起来的手绢,将手绢打开,取出了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道:“前些日子见你在挑选簪子,我寻思你挑选簪子只怕是有了心仪女子,想要送件礼物讨她欢心,你们男子却又偏生不会选的,所以便自作主张替你去选了一支簪子,晚阳也好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早日迎娶心爱之人才是。”
楚晓健张大了嘴,这一支簪子做工精巧,构型复杂,选材考究,只怕价值不菲,廖红鸾这就随随便便拿出来送给刘晚阳,还真是财大气粗!不愧是大正出身!有钱!
自己捡到的刀和心法的那个什么霸海刀宗,名字倒是取得霸道,结果连个影子都没有,全靠了自己狩猎海妖赚钱,日子过得跟个苦哈哈似的。
“多谢红鸾,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刘晚阳起身,将那一方还带着廖红鸾体温香气的手帕接过,包起了簪子,收入了怀中。
廖红鸾又与刘晚阳闲话了两句,便含笑告退。
“我觉得廖仙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何惜命有些好奇地问。
“说不定,毕竟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刘晚阳捏着下颌,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女子情思,最是难猜啊。”
“有的人是真的不做人了。”何惜命咬牙切齿,要是哪一天苏姑娘能够送他一件礼物,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就算是一根草,那也是最金贵的宝贝。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何惜命忍不住轻轻哼唱了起来,顿时将堂中本就很是难受的众人吓走了个干干净净。
下午的比试如期进行,第一场刘驾迎战关水的比赛完全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关水拼尽了全力,却依然不是刘驾的对手,在一番苦苦支撑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认输,不愿意再过多地损耗实力,影响在败者组的比赛。
第二场比赛,刘晚阳对战任纵横。
所有人都觉得任纵横今天的杀气有点重,比以往时候都要重上不少,尤其是眼白之中,隐隐有些泛红。
今日负责主持比赛的不再是八司侍郎,而是少卿田朗。
田朗看了看各自就位的刘晚阳和任纵横,问道:“还需要我再宣读一遍规则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
都听了多少遍了,耳朵早就听起老茧了。
不需要再听一遍的。
田朗微微颔首:“那准备好了请告诉我一声。”
“准备好了。”刘晚阳和任纵横几乎又是同时开口。
“开始!”
田朗一声令下,同时抽身退出战场,与此同时,刘晚阳拔剑,鲸涛剑诀,直接了当,直取任纵横!
任纵横不闪不避,他面对着卷动鲸涛而来的龙鲸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为了今天这一战,他足足准备了三天,忍耐了三天。
魔心神性。
魔心开杀,神性止杀。
从三天前起,他就进入了魔心的状态,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酝酿着自己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可能不够,所以他只能选择这样一个方式,通过积累得越来越深的杀意,将魔心神性的运转程度加深,让自己爆发出更强大的战力,让对手猝不及防,一招取胜!
在这一刻,他将自己积累三天的杀意全部释放了出来,一直控制杀意的神性消失,脑海之中就只剩下了那股急需宣泄的杀意——就像是汛期之中,大坝涵蓄日久的洪水,急需一个缺口,释放出去,不然势必将摧垮大坝,反噬自身。
任纵横抬手,杀意尽显。
然而,下一刻,任纵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额头青筋爆绽而起,一条条血管疯狂地蠕动着。
他体内那股压抑日久的杀念又爆发了出来,混入了他自己酝酿杀念之中,使得那本来还在勉强可以控制范围内的杀念骤然崩碎。
大坝决堤。
魔心弑神!
任纵横向前,右手指间,一道血虹,骤然贯穿空间。
是人带着剑意,还是剑意带着人,那一瞬间,没有人说得清楚,人们只能见到血虹泛起,任纵横出现在了鲸涛之上,他指间那一道血虹,随着他的一指,注入了刘晚阳的体内。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个景象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任纵横疯了吗?
这是比试,不是生死决战,直接将剑意灌入对手的身体,那根本就违背了太纯论武的规矩,是对整个太纯府的挑衅!
鲸涛破碎,刘晚阳身形急速坠落,任纵横瞪着血红的眼睛,带着指间那道越来越明亮的血色剑虹向着刘晚阳就追杀了过去。
田朗刚刚迈出了一步,突然之间,口吐鲜血,倒飞而出,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命中了一般。
没有人知道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看到任纵横重创刘晚阳,追杀刘晚阳不舍,本应阻止任纵横的田朗吐血倒飞而出,落地不起。
遭了!
正卿曹听澜不在,没人能够动用校场的阵法,裁判也被重创,他们这些因为要避免被卷入其中,也为了避免暗中作弊而距离赛场有些距离的观众也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支援到位,哪怕纪尘寰在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但是也还是有些来不及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纵横带着那一道血色的剑光,再度贯穿了刘晚阳的身躯。
纪尘寰张了张嘴,满眼的绝望。
他还打算比赛完了,找刘晚阳好好谈一谈,带他回靖海府看一看他娘亲曾经生长的地方,去师父墓前祭拜祭拜,告慰师父,师妹的孩子也不输师妹当年;他更想要问问他,师妹和妹夫这些日子怎么样,那个杀千刀的有没有让师妹不开心。
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纪尘寰身周,无尽刀意爆绽而开,滚滚刀光,杀意如浪潮一般,汹涌万端。
任纵横,太纯府就算是宰了我我也认了,老子不宰了你,拿什么去跟师妹交待!
纪尘寰仗刀而出,却在任纵横身前百余丈蓦地停了下来,万丈刀芒全部斩在了空处。
任纵横瞪着充血的眼睛,站在场中,身周一缕缕血气翻涌不止,具象为一团团血色云雾。
在他身前,是依然站立着的刘晚阳。
“干什么啊?”刘晚阳有些茫然地看向纪尘寰,“还要叫帮手的啊?”
第八十四章 百川东到海
“干嘛啊?还要叫帮手的啊?”刘晚阳有些茫然地看着纪尘寰。
纪尘寰有些尴尬。
他微微咳了两声,刚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任纵横就先行动了起来。
任纵横带着浑身翻滚的血气,再度向着刘晚阳出剑。
依然是一道杀意凛然的剑,依然是一道血光,分不清是人带着剑光,还是剑光带着人,来到了刘晚阳的身边。
刘晚阳不躲不闪,竟然是再度以自己的肉身受了任纵横的这一剑指,随着任纵横这一道剑指点在刘晚阳胸口,那道血色剑虹也随之灌入了刘晚阳体内,只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有血色剑光透体而出,就好似是那一道血色剑虹完全没入了刘晚阳体内了一样的。
纪尘寰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古怪。
不会吧?
刘晚阳是个怪胎吧?
这一招也会?
这么小的年纪,会这一招?
当年师妹天资那么聪颖,离开靖海府的时候,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啊。
刘晚阳现在好像是完全领会了?
一定是因为是师妹的孩子,所以继承了师妹的天资。
稍后赶到的柳妃卿皱了皱眉,却被纪尘寰拦住,他示意了一并赶到的樊寒露:“麻烦去看看田少卿情况如何,这边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柳妃卿虽然日常跟纪尘寰互相鄙夷,但是还是知道纪尘寰是知道轻重的,她看了眼僵持在原地的刘晚阳和任纵横,微微蹙眉,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任纵横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不知道。”纪尘寰此刻也没有跟柳妃卿吵嘴的心情,心全系在刘晚阳的安危上了,他其实也怀疑任纵横走火入魔了。
任纵横修行的功法亦正亦邪,这是他们这些顶尖高手旁观过任纵横出手之后的一个共识,那是一种游走在边缘的功法,就好像是走钢丝一样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之前的任纵横虽然也表现出了极强的杀心,但是那杀心却还有一股止杀之意掣肘,使得那杀心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收回。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看到任纵横有任何要收敛杀心的准备,任纵横的杀心已然如脱缰的野马一样,驰骋而出,根本拉不回来。所以他们都有些担忧,任纵横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坠入深渊之中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走火入魔还好,但是如果是杀心反噬本心,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任纵横是个有天分的,他以旁门出身得到青年十人第六的排序便是明证,无论从哪里出发,他们这些前辈都不愿意这样一个本来应该有着大好前程的青年就这样自己把自己给废了。
不该的。
“看吧。”纪尘寰咬了咬牙,他虽然惊讶于刘晚阳居然连那一招都会,但是他依然不放心,会那一招是一回事,施展出来多少威力又是一回事,再强的招式所能达到的威力上限也受限于修为本身,或者说修为本身决定能够将招式发挥出多少威力,要不然大家只管练招就是,要修行干什么?
刘晚阳的修为在同龄人中绝对算拔尖,但是运转这一招到底能不能吃得消,就是两说了。
百川归海诀。
修者将自己化为汪洋大海,将对手的攻势如同海纳百川一般吸入自己的体内。
这是当年靖海府的镇派绝学,但是后来在靖海府建立初期,就因为一位老祖叛逃瀛洲台,将这门绝学带走,百川归海诀在门内便断了传承,反倒是以百川归元劲的名字成为了瀛洲台的绝学之一。
其后历代靖海府祖师通过复原一些残留的典籍碎片,推演总结,呕心沥血,终于推演出了一版新的百川归海诀——尽管也只是尝试性的,而刘晚阳的母亲,就是第一位尝试修行新百川归海诀的修者,只不过因为是第一位修行新百川归海诀,根本没有人能够指引她,当初那些见过真正的百川归海诀的前辈都已经故去了,他们也没有本事跑去瀛洲台找修行百川归元劲的人打架,只能自己摸索,所以哪怕刘晚阳的母亲天资过人,也总是遇到瓶颈。
当时她便经常与纪尘寰商讨其中的一些问题,讨论解决办法,但是收效甚微。后来她离开靖海府,百川归海诀再度失传,直到师父亡故之后,纪尘寰去为师父扫墓,在师父墓前发现了祭拜的牺牲,还有一本装订得整整齐齐的,用娟秀的蝇头小楷书写着的《百川归海诀疏注》。
那是经过重新梳理调整过的百川归海诀,比起纪尘寰所知的那一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纪尘寰尝试进行过修行,虽然比起原版来已经算是极端顺畅了,但是却对修者的悟性和修为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毕竟修者要将自己化为大海,如果修为不够,身体如何能够周转得了敌人的真气?如果自身悟性不够,又如何能够懂得圆润地周转真气,从而避免敌人的真气与自己的真气两相冲撞?
所以这门功法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为那些根基较浅,悟性不够的人准备的,所以才是靖海府的绝学。
纪尘寰自己也修行了百川归海诀,所以他自己很清楚这门功法有多不容易修行。至少刘驾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初窥门径而已,修为算够,但是依然无法掌握以己身为海,纳百川之气的窍门。
但是此刻刘晚阳展现出来的……却已经很熟稔了,他以百川归海诀吸纳任纵横的剑意,丝毫不见阻滞,反倒是任纵横将杀意催发到了极致,凝聚起一股股剑意汇入刘晚阳体内,使得他自己的真气在快速消耗。
这就是百川归海诀的威力所在。
此消彼长,修为不够,等同自寻死路。
所以纪尘寰才觉得刘晚阳是不是个怪胎。
要是刘晚阳真的已经将百川归海诀修炼到了这样圆融的地步,那后面还打个屁啊打。
“你们柳悬会清平府绝学了吗?”纪尘寰扭头问柳妃卿。
柳妃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情能随便问吗?胜者组下一轮的第一场就是柳悬对战刘驾,怎么就搁这刺探情报来了?
“哎,藏藏掖掖的干什么。妇道人家,就是小气。”纪尘寰嘟囔道,刘晚阳那边局势一缓和,他就又回过神来了。
柳妃卿当场就想一记崩山裂岳砸在纪尘寰脸上,她咬了咬牙,冷笑道:“纪掌门如此不懂女人心,也难怪会让妇道人家跟别人走了。”
纪尘寰欲哭无泪,斗嘴归斗嘴,哪里能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扎刀子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稍后赶来的其余高手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哪天柳妃卿和纪尘寰不这么斗嘴,他们才会觉得古怪。
远处的高台上,留下的都是修为不够太师的,他们有的想要前往战场之中,但是想到自己的修为水平,也就只有默默地认了。
战场中央,哪里是能随便去的,田少卿好歹也算是个高手了吧?结果呢,结果还不是被两人战斗的余波给打伤了,现在还由樊寒露在治疗呢。他们就别去触霉头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远处看吧。
只是他们眼界本来就不如那些前辈高手,此刻离得又远,就更是雾里看花,有些莫名其妙的。
“什么情况?”何惜命抓耳挠腮。
刘晚阳你什么意思,打我就一招,打任纵横怎么就狼狈开局,现在僵持?就因为姚阡陌看我何惜命不顺眼呗?
“不知道。”吴钊缩着脖子。
“可能是死了吧。”楚晓健倒不是很担心,大大咧咧地说道,他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刘晚阳这么一个作死的人,他怎么可能担心,没两把刷子,那能叫他去监视展少卿吗?
“楚兄好像不是很担心。”廖红鸾隐隐蹙眉。
“我与刘晚阳是好朋友,红鸾叫我晓健就好。”楚晓健正色道。
廖红鸾含笑看了楚晓健一眼,不说话。她亲近刘晚阳是因为刘晚阳的作为,让她觉得刘晚阳是个极有善心的人,她出身妙月水榭,自幼便被教育要与人为善的,自然亲近刘晚阳。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人的因素在。
而楚晓健就不一样了,哪怕楚晓健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人指摘的恶事,但是她就是不喜欢楚晓健这样一个醉酒声色之人,这是个人的好恶,改不了的。
她倒是很期待刘晚阳能够在此战之中取胜,她也很想与刘晚阳交交手看看,一个能够被姚阡陌青睐有加,甚至在离开煌天之后,把自己的事情托付给他的人,是值得她重视的。
僵持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长得明曦月都快要忍不住一巴掌抽在刘晚阳脸上了。
装什么装,有什么好装的,老娘还能不知道你修为到底如何了?老娘又不是没见过你出手,现在这么装,能有什么意思?
任纵横身上的血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他的真气终于支撑不住他的消耗了,他眼中的血色骤然黯淡,他眨了眨眼,神情有些痛苦,额头那一根根爆绽起来的青筋也全部埋入了皮肤以下。
而几乎是在同时,刘晚阳的眼中却浮现了一抹血色。
继而,一道道血色剑意,自刘晚阳四肢百骸之中向着四面八方爆绽而出!
第八十五章 碧海潮生
血色剑意,一股接着一股,尖啸着从刘晚阳的体内爆绽而出,汹涌澎湃,就好似是春潮汹涌,势不可挡。
纪尘寰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纵横的真气耗尽,百川枯竭,刘晚阳这大海也是装不下那么多真气了,所以吸纳的真气全部逆涌而出,释放了出来!
那些剑意一道道来势虽然汹涌万分,足以让绝大多数人狼狈不堪,但是此刻挡在这些剑意之前的却都是太师起步的顶尖高手,想要架住这些剑意,倒也是不难。
一瞬间,众多高手各自出手,将射向他们的剑意全部拦截了下来,而高台上的众人,则可以看到射向其他方向的剑意轰击在大地之上,顿时便将整片大地轰击得千疮百孔,烟尘滚滚。
滚滚剑意逐渐平歇之后,任纵横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在那一瞬间,宛如苍老了十岁一样的,目光之中满是颓然。
他想过今日之战的千百种结局,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结局。
他神情黯然。
杀意失控,真气耗尽,对方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有些疲惫,除此之外毫发无损。
甚至于,如果不是对方宣泄那股力道的时候有意避开了他,他甚至会被反弹回来的剑意重创。
败得一塌糊涂。
任纵横慢慢地抬起手,微微揖手,转身想要走,却被展玥拦住。
“任小友,这次的事态只怕要你对太纯府做个交待。”展玥轻声说道。
任纵横微微颔首,一声不吭。
反倒是刘晚阳有些好奇地问道:“交待,有什么需要给交待的?”
展玥看了刘晚阳一眼,心中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装,你接着装,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太纯府的事情,自然有太纯府的道理,你就不要多问了。”展玥暗自咬牙,却面露微笑。
刘晚阳歪着头,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应声。
他其实也很清楚,任纵横爆发出杀意的那一瞬间,周身甚至隐隐有一股魔障之气,既然已经被太纯府察觉且不打算当做无事发生,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不再吭声。
“田少卿受了伤,我要带任纵横回太纯府询问一些事情,下一场比赛请太阳主持吧。”展玥看向了人群中的太阳纪旼。
纪旼点了点头,示意展玥尽管离去,便在展玥带着任纵横离开之后,将众人驱赶回了高台之上,随之才传唤来了第三轮比试的两位选手,楚晓健与瞿秋月。
这还是楚晓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瞿秋月。
瞿秋月着一袭鹅黄长裙,衬托出婀娜身姿,曼妙动人。
她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在脑后做凌虚髻,脸上蒙着一张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面纱外的那双眼睛极其动人,有灵光流转,那两道微微有些淡的眉更显几分轻柔,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她腰间挂着一支碧玉做的洞箫,用翡翠色的丝绦系着,在洞箫之间又以五色丝缠绕,垂下了流苏来。
瞿秋月在过往的岁月里总是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她与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往来,除了她的比试之外,也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她,就好像她只来参加自己的比试,比试完便离开赛场一样的。
只有偶尔几次,才有人在赛场边缘看到了瞿秋月独立着,默默地看着赛场之中,发现有人注意到她之后,便立即迅速离去,就好似是不想与人有任何交集一样的。
“规矩都熟悉了,我就不再重复了,太啰嗦。”纪旼嘟囔了一声,看了看各自就位的两人,“准备好了?”
楚晓健应了一声,瞿秋月微微颔首。
“开始!”
纪旼一声令下,却不抽身,两个晚辈的战斗,他自保有余,抽身干什么?万一跟上一场一样杀出了真火来,他也好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人不是?
纪旼话音刚落,楚晓健双手便已然拔出了背后大刀。
大刀海信狂潮终于铿然出鞘!
随着大刀出鞘,一股极其暴烈的刀劲便在整个战场之中纵横肆虐,呼啸着,不断碰撞着,就好像滚滚浪涛一样,卷起万千碎雪,涛声如雷,令人气血翻涌,心潮澎湃!
围观众人见霸刀海信狂潮卷起的刀劲汹涌不禁又想起了几分刘晚阳扬波剑下,鲸涛剑诀掀起的滔天巨浪,但是修为深厚者很快就察觉了这刀劲与扬波鲸涛卷起的浪涛又截然不同。
扬波鲸涛剑诀乃是以外力翻江倒海,卷起浪涛,出剑者便是那龙鲸,将自己隔离于环境之外,注重发挥自己的力量,所以力道剑意虽然纵横恣肆,却又处处收敛克制,只要龙鲸停止翻卷,浪潮便会随之平歇。
而楚晓健拔刀,则是自己与环境同化,拔刀者与大海融为一体,讲求的是个自在放肆,由此刀劲更加凶猛,便好似是海洋掀起海啸,不将一身力量倾泻得干干净净,根本不会轻易停下。
无尽刀劲形成了一股可怕的浪涛向着瞿秋月就压了过去,凌厉的刀劲在地面上劈裂开一条条密集的沟壑,甚至有的刀劲就好似是溅起的浪花一样,比浪头还要快了几分,先来到了瞿秋月的身边,在瞿秋月那一袭鹅黄的长裙之上“嗤嗤”地撕裂开了一条口子。
瞿秋月秀眉微蹙,眼中微微有些恼意。
这个人好生无礼,哪有上来就坏了自己衣裙的?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却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编织的,哪里能任人损毁的?
瞿秋月左手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扣住了腰间洞箫,却并没有将洞箫拿出,而是蓦地开口,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瞿秋月的声音很好听,温柔悦耳之间,又带着几分倔强与骄傲,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生冷,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炽烈而让人难受,就宛如她的名字一样,秋月,明月高悬,清冷之中却又带有千里婵娟的美好之愿,让人流连忘返。
轻柔的歌声却好似是有着无穷的力量,如同兽群一般奔涌而来的刀劲之中,蓦地便破碎开了一条口子,有一股千里之风破开了连天浪潮,径直地向着楚晓健奔涌而去。
楚晓健微微色变,之前瞿秋月与人交手,虽然也是唱些歌词,然而那些歌词之下,却几乎都是蛊惑人心的力量,以至于他以为瞿秋月修的是符法,但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之所以之前瞿秋月都不过是惑心而已,那是因为她的对手还不足以让她用出全力来,现在面对着自己,她腰间洞箫还未用出,只是先以进攻之姿反唱了一曲长风破浪,似乎是想要试探自己。
楚晓健大笑了一声,双手紧握海信狂潮,身形一转,将海信狂潮举起。
哪里来的那么多花哨的东西,你长风破浪,那我这浪头就更高,更强,压过你这长风一头,看看你还能掀起什么妖风!
楚晓健第二刀挥落而下,一股更加汹涌的刀劲带着遮天蔽日的浪潮,向着瞿秋月蜂拥而去。
那之前还在逆浪而行,在浪涛之中生生地耕出了一条缺口的长风之意面对着第二道刀劲终于力竭,只不过在浪头上掀起了几多浪花,便偃旗息鼓。
瞿秋月神色不改,她身形婀娜地在已经抵达她身边的刀劲之中腾挪闪转,身形灵动,宛如是这世上最好的舞姬一样的,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这还是瞿秋月第一次被对手的劲力近身,也是瞿秋月的第一次起舞,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瞿秋月的目光之中多少有些震惊。
这个瞿秋月到底是什么人?
廖红鸾倒是微微笑了笑,她可能是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能够与瞿秋月搭上话的人,同是青年十人,又同是女子,她自己性子又爽朗利落,所以与瞿秋月还是说过一些话。
所以她多少知道一些瞿秋月的根脚。
瞿秋月的确出身于宗门,不过是一个已经没落了许多岁月的宗门,剪烛楼。
这个名字廖红鸾都没有听说过,在自家师门的记录里也没有找到,不过听瞿秋月说,这个宗门位于南方越州,与其说是宗门,倒不如说是专门训练歌姬舞姬的地方,它在俗世中的化名在煌朝比它的宗门名字可要有名的多——轻歌曼舞堂。
轻歌曼舞堂出了许多煌朝有名的歌姬舞姬,现在煌朝的那些勾栏楚馆里没有出身轻歌曼舞堂的歌姬舞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有名的勾栏楚馆。
瞿秋月在幼年的时候便被人贩子卖入了轻歌曼舞堂,然而后被剪烛楼看中,选为了少数的几名传承弟子。
根据瞿秋月所说,虽然如此,他们剪烛楼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她,只让她在轻歌曼舞堂学习歌舞,等她到了十六岁那年,才将她召入剪烛楼学习了内功心法,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修为便突飞猛进,短短数年便一跃进入了青年十人之中。
剪烛楼后来也不管瞿秋月做什么,瞿秋月也不想去做歌姬舞姬,便去寻亲,结果还真让她寻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却是寻常的农家人。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养蚕缫丝,耕作织布,犹如寻常女子,只能在夜里行动,怕给爹娘引来麻烦,所以才以面纱覆面,也因此在平妖士之中交往甚少。
此刻廖红鸾也是头一次见到瞿秋月起舞,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她觉得楚晓健要吃瘪了,所以她觉得有些开心。
第八十六章 金石裂浪
“红鸾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刘晚阳站在了廖红鸾的身边。
廖红鸾眯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我看楚晓健只怕要输。”
“红鸾这么肯定吗?”刘晚阳问道。
廖红鸾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刘晚阳与廖红鸾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楚晓健可不知道此刻他正遭人诽谤,他的第二刀也已然轰至了瞿秋月的身前。
原本便在滚滚刀劲之中,借着刀劲,如同浪潮上的扁舟一样翩然起舞的瞿秋月顿时便被卷入了更大的浪潮之中。
那只扁舟已经不再能够随着浪潮涌动而涌动了,浪潮巨大的力量随时都可以将扁舟颠覆,樯倾楫摧,摔得粉身碎骨。
瞿秋月正色敛容,朱唇微启,轻轻唱了一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瞿秋月轻唱着,足尖微微一点洪涛,脚下便赫然一轮明月,清辉洒落,将瞿秋月承载而起,就好似瞿秋月才是天空中的那轮月亮,而它只不过是瞿秋月的影子一样。
再汹涌的海水,也无法粉碎明月的影子,瞿秋月便站在那轮明月之上,任由滚滚浪潮,自周身呼啸而过。
楚晓健有些目瞪口呆。
瞿秋月这个女人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哪里能随便唱句歌词就能破招的?
他虽然很清楚那绝不是随便唱句歌词,要在自己的刀中维系自身不被刀劲波及,消耗必然不低,只不过看起来很轻松而已,但是就算是看起来很轻松,也让他觉得有些恼火。
那就再来一刀!
楚晓健二话不说,再次挥刀!
刀名海信狂潮。
内功名绝沧海。
刀法名望海潮。
他虽然不知道霸海刀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是他知道自己练的东西,讲求的就是一个霸气,一个一往无前,狂潮唯有向前一途而已,哪里能有回卷的道理!
楚晓健不再有任何的隐藏,将自身真气运转催发到了极致,根本不去管自己刀劲劈斩而出到底结果如何,整个人便只是自顾自地不断挥刀,像极了一个被人说一无是处,所以只能通过没日没夜的挥刀练习来证明自己的傻小子!
不就是挥刀吗!
千刀万刀,自己都挥得,又哪里在乎这区区几刀!
刹那之间,战场之中纵横的刀劲已经不能用恣肆纵横来形容,战场之中刀劲混乱到了极点,狂暴到了极点,就好似是在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之中的大海发了怒一样的。
怒潮被风暴卷起,没有固定的方向,互相碰撞着,冲击着,大浪压碎了小浪,后浪冲击着前浪,一浪接着一浪,只有此起,没有彼伏,天地之间,唯有滚滚浪涛。
楚晓健的刀势变化使得众人也不禁微微色变,哪怕是前一刻还对瞿秋月抱有信心的廖红鸾也不禁变了颜色,她不知道瞿秋月到底能不能招架得住如此猛烈的攻势,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要如何挡住如此凶猛无匹的力量?
瞿秋月双眼之中也难掩震惊。
她足尖下所踩的那轮明月已经彻底破碎而开,倒影自然虚无,但是刀劲纵横,切断了她这轮明月本尊向着大海投影的光芒,倒影自然也就荡然无存,这使得她依托倒影来规避刀劲的算盘就落到了空处。
满空间纵横的狂暴刀劲根本无法预测它们的变化与去想,她也再没有了任何可以取巧投机的办法,她只能选择正面与楚晓健交手。
瞿秋月微微有些气恼,她自幼学习的是歌舞,后来进了剪烛楼,学的还是歌舞,单论打架这种事,她是很不擅长的。
就像这一次,她也不想来一样的,打架有什么有意思的——如果说平妖还是为了维护一方治安,那这个太纯论武她就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虚名什么的她才不想要,她就想要在乡下的家里,每日养养蚕,织织布,给爹娘做好饭菜,热在锅里,去地里叫爹娘回来吃饭。
爹娘一直觉得亏欠了她,觉得小时候没有看顾好她,让她被人贩子给拐走了,所以对她这个女儿是千万般疼爱宠溺。
邻居家的那些女儿们不过十五六岁就早早地嫁了人,生儿育女,爹娘却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急,反倒是那些媒婆拿着一些什么三五十岁的男人上门提亲,哪怕礼金再丰厚都被爹娘赶出了家门,说“我家女儿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她不想要嫁人就不嫁,我们养她一辈子”。
为了这件事,爹娘没少被乡里人嘲笑,但是爹娘却一点地都不介意的。他们干了一辈子农活,腰也弯了,背也驮了,皮肤粗糙龟裂,双手满是老茧,他们都快要耕作不动家里那几亩薄田了,便是如此,他们也不愿意自己下地去帮他们,他们就想要女儿在家里好好地享受享受,弥补他们心里的歉疚之意。
“姐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爹娘总是说,让我以后一定要寻着你,不然他们死也不安心。”她还有个少年的弟弟,脑子很聪明,在乡里的私塾里读书,知书达理的,对于爹娘对她近乎偏执的宠溺非但没有丝毫的嫉妒,甚至也在加倍地想要待她好,“姐,等我以后读书出息了,在县城里买栋大宅子,把你和爹娘都接过去,就不耕地了,你也不养蚕缫丝了,就在家里坐着,让丫鬟下人好好伺候你们,你们就再也不用为了生计而操心了。”
她就眯着眼睛笑,轻轻唱着歌,哄着少年人入睡。
她才回到这个家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爹娘也好,弟弟也好,其实都是陌生人,尽管有那么一些模糊的印象,但是她并不认识,就只是与她有那么一些血缘关系而已。
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一切都很好。
所以她不愿意离乡,来打这莫名其妙的架。
但是师父找到了她。
不是剪烛楼的师父,是轻歌曼舞堂的师父。
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丑兮兮的,没有人愿意买她,人贩子也懒得管她,不给她饭吃,她得了病,快要死了,那个时候,是师父看到了她,从人贩子的手里把她买了下来,救活了她,教了她许许多多的东西。
师父于她有着莫大的恩情。
师父的恳求,她没办法拒绝,所以她只能收拾了行李,跟师父上来,来了煌天。
爹娘和弟弟把她送到了村口,爹亲偷偷把她叫到了一边,悄悄塞给了她几两碎银子,说是让她出门在外要对自己好一些,有喜欢的东西只管买就是了,有好吃的尽管吃就是了,爹娘还能种得了地,还赚得了钱,不要你一个小孩子节俭的,尤其是女孩子,自然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后来她又在自己的行李里发现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铜钱,都是一个子一个子攒下来的,她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她那个弟弟省下来的一些饭钱,原本是打算买书的,许是怕自己在外没钱受了欺负,又不好意思直接给自己,所以偷偷地塞在了自己的行李了。
“秋月,这次比试之后,楼里也就不会再麻烦你了。”师父这么说,“你之后就好好在家过日子吧,挺好的。”
瞿秋月想要回家,但是在那之前,她需要把自己欠师父的恩情偿还清楚。
她要为自己的师门,争取一个更高的排名。
谁也不能挡她的。
楚晓健也不能。
瞿秋月握住了洞箫。
她微微抬手,洞箫轻转,横在了她的唇间。
瞿秋月扬眉,十指屈伸,一阵阵清越的箫声便自那洞箫之中激扬而出。
浪潮是往前的,声音却是向着四面的,所以浪潮在互相碰撞而不会回头,声音却好似是涟漪,互相推动,强行将瞿秋月身边的浪头抹平,撕裂,震碎。
箫声激昂,如千军万马,令人血脉贲张。
那一刻,许多人都仿佛看到了战场之中一支凶悍绝伦的军队,向着同样凶悍绝伦的军队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就像是两支骑兵队伍的激烈碰撞,他们都没有选择,只能向着敌人的身上冲撞过去——双方的第一排骑兵都在碰撞之中倒下,他们没有来得及发出哀嚎,没有来得及向任何人求救,就被第二排冲上来的骑兵踩踏成为了肉泥;接着是第二排骑兵在冲撞之中倒下,被第三排的骑兵无情地踩踏……
血花泛起,尸骸遍地,肉与泥土,不分彼此。
战况惨烈,令人心神震动,修为低下者,已经脸色惨白,双股战栗,不安万分。
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轻柔的瞿秋月解箫一曲,竟然是如此的刚猛暴烈,居然与楚晓健正面硬撼,而且不落下风。
饶是柳悬、刘驾、廖红鸾这等人物,也不禁有些心神悸动,总觉得太纯府给瞿秋月的排名是不是低了一些,尤其是廖红鸾,作为第三的她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第四瞿秋月的对手,自己碰上了瞿秋月的话,当真有几分胜算?
别说瞿秋月了,自己迎战刘晚阳呢,又有几分胜算呢?
廖红鸾微微侧过脸,却见刘晚阳正轻轻地拍着手,应着箫声节拍唱道:“
风卷狂潮,金石裂浪,
问谁嚣狂?曲尽锋芒!
珊瑚翡翠碧玉光。
闲庭涛上。”
刘晚阳唱罢,不禁赞叹道:“好一曲金石裂浪!”
第八十七章 我跟他不熟,跟你就熟了?
金石裂浪,最为野蛮的冲击碰撞。
瞿秋月不愿意与楚晓健多做纠缠,她只想尽快结束这无聊的战斗。
两相的碰撞残酷直接,比拼的就是根基。
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花招,更没有任何的技巧,谁的根基更好,谁的实力更强,谁就是胜利的那一方。
纪旼也没有想到比试会进入这个阶段,他已经做好了随时闯入两位青年才俊交手的风波之中去救人的准备,但是在分出胜负之前,他不准备插手。
一刀接着一刀。
箫声连绵不绝。
渐渐的,浪潮雾气已经将战场遮住,两军交战的血色模糊了视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力地感知着战场之中的气息变化,他们知道,马上就要出结果了。
不过片刻,潮声骤然平歇,浪头骤然落下,大海重归平静。
血战的两支军队似乎都已经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战损,各自偃旗息鼓。
箫声绝,浪涛歇。
所有人都在静默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已经让人大饱眼福了,胜者值得庆贺,败者也并不丢人。
战场弥漫着的烟尘终于渐渐散去。
人们这才终于看清了战场之中的情况。
瞿秋月向着楚晓健微微施礼,见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去。
瞿秋月输了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下一刻,楚晓健却踉跄后退了数步,吐出了一口鲜血,差点跌坐在地。
直到此时,所有人才知道楚晓健输了,瞿秋月赢了。
有人开始寻找白雪,他们想要看看白雪是什么反应,瞿秋月的下一个对手就是白雪,白雪有信心能够赢过这样的瞿秋月吗?
但是没有人看到白雪。
刘晚阳其实看到了,刚才结束前的一刹那,白雪离开了校场。
刘晚阳没有留下看余生和欧阳淳的最后一场比试。
没有什么好看的,他看过余生的其他战斗,能杀到现在,靠的其实就是一个诡异加运气不错,一路上遇到最强的对手是青年百人第八十七名。
余生在同龄人算拔尖的,但是打欧阳淳,除非他用一些下流手段,不然他还不够看。
余生是剩下的二十四名选手里最弱的,这点毋庸置疑。
刘晚阳走出了校场,在太纯府里闲逛过了一圈,而后在后院里找到了蹲在池塘边,抱膝看鱼的白雪。
刘晚阳站在了白雪的身后。
白雪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看鱼做什么?”刘晚阳突然问道。
白雪心想这个人真的好烦啊,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她别过头,不想理刘晚阳。
“下一场,怕输吗?”刘晚阳说道。
白雪依然不吭声。
“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啊。”刘晚阳捏了捏鼻子,“那你更喜欢你的那些同伴了。”
白雪微微侧着脸,将腮枕在了小臂上,不说话。
“所以不要难过了。”刘晚阳的手突然搭在了白雪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白雪被刘晚阳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躲闪,却又没有躲闪过,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向前倾倒而去,眼见得就要落入池塘之中,却被刘晚阳拎住了后领。
白雪猛地转身,甩开刘晚阳的手,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刘晚阳,再也忍不住:“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为什么要离你远一点?”刘晚阳一脸茫然,毫无自觉。
白雪鼓了鼓腮,她惹不起刘晚阳,她躲得起。
白雪转身就走,刘晚阳也不追,只是说道:“白雪姑娘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啊,我就在听香湖畔附近住,你大喊一声刘晚阳王八蛋,我就出来了。”
白雪愣了愣,她回头看了一眼刘晚阳,觉得这个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加快了步伐就离开了。
“王八蛋,我打输了你不来安慰我,跑这来骗小姑娘了?”楚晓健从一旁钻了出来,一脸的晦气。
“早说了你会输啊,那个时候我就帮你进行了心理建设,你不用客气的。”刘晚阳斜觑了楚晓健一眼,“我说你是不是有些阴魂不散啊,我到哪你到哪?”
“人家红鸾对你一片痴心,你不要在外拈花惹草啊。”楚晓健双手抱在了胸前,打量着白雪已经走远了的背影,才很认真地说道,“你看啊,白姑娘也就年纪比红鸾小一些,除此之外,哪里比红鸾好了?脸蛋自然是远远的不如接别说了,就说身段吧,红鸾的身段那叫一个凹凸有致,但是白姑娘这身段你晚上熄了灯,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到底是搭在背上还是……”
“嗯?”廖红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二人的身后。
楚晓健嘴角抽了抽,咳了两声,说道:“红鸾啊,我在教训晚阳不要在外勾三搭四的,不好,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廖红鸾笑着骂了一句,不再理会楚晓健,自己往后堂去了,她是要去找瞿秋月,问问瞿秋月状况如何的,只不过路经此地,刚好听到了楚晓健在胡说八道,所以忍不住出了声。
晚些时候该劝晚阳离楚晓健远一些,这个人,油腔滑调的也就罢了,但是动不动对女孩子评头论足这一点她就不能忍了。你楚晓健能不能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生得就好看了?也不见得就好看,哪里来的自信说别的姑娘家怎么样?
以后若是有哪个姑娘喜欢上了楚晓健,自己也得叮嘱她多小心一些,莫被楚晓健给骗了。
廖红鸾到了后堂,见到了正在太纯府医卜司府士协助下休养恢复的瞿秋月。
“秋月,没事吧?”廖红鸾在瞿秋月身边坐了下来。
瞿秋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廖红鸾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看你们拼的那般激烈,我险些都以为你要输了。”
瞿秋月柔声回道:“没事的。”
廖红鸾点了点头,她知道瞿秋月不喜欢说话,也就不再勉强,起身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等比试结束了,我们结伴南下,你看如何?”
“好啊。”瞿秋月微微眯着眼笑着应道。
廖红鸾得了答复,也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瞿秋月看着廖红鸾走远了背影,眼眸微微低垂了下来,轻轻地眨了眨。
“瞿姑娘。”刘晚阳与楚晓健也走了进来。
楚晓健向着瞿秋月比了一个大拇指:“秋月,我服你,我头一次遇到比我还刚猛暴烈的女子,我服气!”
瞿秋月觉得楚晓健更有些恼火了,自己和他很熟吗?怎么就随便叫自己名字了?
“瞿姑娘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野人。”刘晚阳看出了瞿秋月的不快,他将楚晓健按在了一张椅子上,示意府士来对楚晓健进行疗伤。
楚晓健与瞿秋月之间比拼根基,最后虽然都没有留下什么外伤,但整个过程引发的气血翻涌,内息震荡所造成的内伤却是不容忽视的,如果不好好调理的话,甚至可能会留下宿疾。
瞿秋月微微抿了抿唇,摇头道:“不妨事。”
“你看,秋月都说了不妨事了。”楚晓健有些恼火地说道。
刘晚阳有些想要把那口海信狂潮抽出来拍在楚晓健的脑袋上,他有些尴尬地向着瞿秋月笑了笑,抱拳道:“不好意思,他脑子有些问题。”
瞿秋月这回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楚晓健翻了翻白眼,还想要争辩两句,刘晚阳却已经先问道:“瞿姑娘出自剪烛楼?”
瞿秋月有些讶异地看了刘晚阳一眼,还是微微颔首。
“瞿姑娘的曲子唱得极好,箫也吹得极好,舞也跳得极好。”刘晚阳轻声说道,“性之所至,情之所发,晚阳深感佩服。”
瞿秋月没有吭声。
“我有一位朋友,也极通音律的,想必你们会有许多共同语言。如果有机会的话,下一次介绍你们认识。”刘晚阳微微一笑,“不知瞿姑娘介意吗?”
瞿秋月开始觉得刘晚阳是不是脑子也有病了,自己和楚晓健不熟,但是和你刘晚阳也不熟啊,你给我介绍你的朋友做什么?我又不想认识的。
“那看起来是介意了。”刘晚阳歉然一笑,“抱歉,让瞿姑娘为难了,是我唐突了,还请瞿姑娘见谅。你们若是有缘,自然会结识,若是无缘,我当这中间人也没用。”
瞿秋月的颜色这才缓和了不少:“无妨的。”
“你还有朋友通音律?”楚晓健问道。
“反正不是你。”刘晚阳答道,“你现在这里疗伤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刘晚阳起身,向着瞿秋月见礼:“瞿姑娘,在下就先告退了,若是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姑娘尽管来找我就是,我就住在听香湖附近,瞿姑娘只用大喊一声刘晚阳王八蛋,在下便知晓了。”
刘晚阳走远了,楚晓健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秋月啊,我跟你说,刘晚阳的话你可信不得,刚才他也是这么跟白雪说的,我看这个色痞,就是想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芳心。”
楚晓健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跟刘晚阳这样满腹心机的小白脸比起来,还是我这样的粗人靠谱啊。”
第八十八章 交待
曹听澜看着任纵横。
任纵横木然地站立着,等待着曹听澜的裁决。
展玥则站在一旁,神情肃然。
“你可知道,你险些犯下大错?”曹听澜听完了展玥的汇报,见任纵横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不禁开口说道。
任纵横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道,这是要严惩的?”曹听澜继续说道。
“我自愿弃赛。”
曹听澜好似没有想到任纵横会如此刚烈,他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看向展玥:“展少卿,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吧,我需要跟任少侠好好谈一谈。”
展玥沉吟了片刻,便退了下去。
曹听澜见展玥退走,才看向任纵横:“我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任纵横瞑目。
“你这几天应该看到了,太纯府下达了对一个叫做解白的少女的通缉令。”
任纵横一愣。
“我要你尽快去找到她,把她带回煌天。”曹听澜很认真地说道,“而且,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既然太纯府已经通缉了,又何须我出手?”任纵横皱眉。
“太纯府的命令是‘能擒则擒,不能则杀’,但是我估计十有八九,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会下死人,但是我不能让她死。”曹听澜说道,“我需要活着的她。”
任纵横愈发有些不解,需要她活着,那你下令的时候就不要来个“能擒则擒,不能则杀”,直接“务必生擒”不就可以了?
此间的思量曹听澜自然不会给任纵横解释,其中的牵扯太多,一旦解释起来,就有许多不该任纵横知道的事情不得不说了,所以他只能选择什么都不解释。
“我已经让可靠的人手去找她了,但是那些人手行动都在明面上,他们有可能会被针对。在他们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需要你在暗中出手,务必要带着解白,来到煌天。”曹听澜淡淡说道,“我会给你凭信,你见到了他们,凭借凭信可以让他们帮你,但是切记,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与他们的联系,更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是带着解白来煌天。”
任纵横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值得信任。”曹听澜很笃定地说道。
任纵横当然值得信任,因为任纵横的背景太干净了,他的言行与他的背景也完全吻合,是曹听澜现在唯一能够选择的对象了。
除此之外,他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选,但是那个人现在已经被人暗算,负伤在身——田朗。
田朗在校场之中被任纵横和刘晚阳战斗的余波重创,这是曹听澜无法理解的事情,田朗好歹也是少师顶的修为,虽然距离太师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但是两个少师的战斗引起的余波重创一个少师顶的高手,而交战双方却没有什么大碍,这多少有些古怪。
所以曹听澜怀疑是暗中有人趁机重创了田朗。
而最可疑的人,就是展玥。
展玥的履历看似很干净,但是自从他起疑之后,就一直在留心所有人的动向,所有人的动向都很清晰,就只有展玥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动向只能她一个人作证,根本没有其他的人证。
更可疑的是展玥这两天好像在与什么人接触,而且目标是文料司,好似是要帮对方从文料司里取得什么资料。
这让曹听澜没法信任展玥。
他不能经由展玥之手去布置任务,而且展玥管着内四司,其中就包括了掌握着情报网络的清静司。
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他哪怕作为正卿,也无法将展玥调离职位——那是煌帝才有的权力。
所以他现在不能动用太纯府机构内的人员,那些人员的调动都逃不过展玥的眼睛。
他只能把期望放在平妖士的身上,那些顶尖高手太引人瞩目,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一些次一级的年轻一代的高手来帮他进行这个任务。
现在既然任纵横已经到了他的手边,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别说他觉得任纵横可信,就算他觉得任纵横身上有疑点,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越来越紧迫,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解白真的能杀吗?
他比谁都清楚,解白杀不得。
绝对杀不得的。
解白一旦死了,那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根本于事无补。
他之所以下达可以杀了解白的命令,是因为他知道解白不会那么容易被杀害的。他需要用解白来作饵,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钓出来——因为最希望解白死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袭击济民镇的人。
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现在都没有解白的信息传回来,曹听澜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会不会解白已经死在了那个袭击济民镇的人的手上?还是她还在躲藏?
这是曹听澜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所以他需要有人能去找找看解白,而且不能通过太纯府的情报网,不然一旦展玥得到了消息,那很可能袭击济民镇的人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反而让解白陷入危机。
所以他选择了任纵横,让任纵横去将解白带来煌天——如果他能做到的话。这已经是他现在所能下的唯一一招变手了,另外一招变手已经带着靖海刀,早早地出城去了,但是他也不知道,那一招变手又能起多少作用——因为那一招变手与其说是变手,倒不如说是明手,面具人的目光始终都落在那张脸上,他瞒不过的。
任纵横默然不语。
曹听澜没有急着催促任纵横。
过了许久,任纵横才说道:“我有的选吗?”
曹听澜摇头:“或者你就只能选择进入罪海铁牢。”
任纵横嗤笑了一声,目光微冷:“既然如此,曹大人何必问我?”
“至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曹听澜淡淡说道。
任纵横瞑目道:“我真气已然耗尽。”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丹药,让你能够快速回复过来。”曹听澜说道,“离开此地后,你务必尽快离开煌天,然后隐蔽自己行踪,一路往西南方向前进。如果你在哪里听闻了角宿的存在,那目标就在那附近。”
曹听澜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看似寻常的玉珏和一个细口瓷瓶,递给了任纵横:“记住,不要用你自己本来的面目,也不要用会暴露你自己身份的功法。”
任纵横收起了玉珏和瓷瓶,点了点头。
“好,你赶紧出发,就是现在,不要有任何的停留。”曹听澜挥了挥手,“你出门的时候,把展少卿叫过来。”
至少不能让展玥第一时间就吩咐人咬死任纵横的行踪,要给任纵横遁入黑暗制造机会。
任纵横离开片刻过后,展玥就踏入了屋内,她有些愕然地看向曹听澜:“就这样让任纵横离开,在刘晚阳那边没法解释吧?”
曹听澜摇了摇头道:“听你方才所说,刘晚阳自身似乎并不介意战场之事,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为此过于苛责任纵横。年轻人血气方刚,求胜心切,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好自己,所以有些失手,既然没能酿成大祸,当事人也并不介意,我们也不能因此坏了一个年轻人的前程。”
展玥微恼道:“太纯府的规矩,即便从轻发落,那也是要发落的。与同僚下杀手,致人死亡或者重伤,当以命偿。下杀手者,即便无伤,那至少也要一年牢狱,怎么能就这般放任他离开?日后人家再说起太纯府的规矩来,只怕是说我太纯府的规矩是看人下菜碟的笑话,再不足为信,长此以往,我太纯府还有什么威信立足于这诸多门派之中,发号施令!”
曹听澜瞑目道:“展少卿不必着急,此事我自然会有个交待。”
“此事应由巡检司公办。”展玥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能让任纵横逍遥法外。”
“难道我太纯府正卿说话也不管用了吗?”曹听澜声音一沉。
展玥看了一眼曹听澜,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曹大人说话自然是管用的,既然曹大人决心如此,那展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切听凭曹大人吩咐。”
展玥说着,退后了一步:“展玥还要去安排明日比试事宜,请恕展玥先行告退了。”
曹听澜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展玥回过头:“曹大人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近日翻阅了一些卷宗档案,刚好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展少卿,还请展少卿在此多逗留一些时间为我解惑。”曹听澜微微笑道。
展玥抿了抿嘴唇:“这些东西,文料司侍郎所知比我要清楚不少,不如我去请侍郎大人过来为曹大人解惑。”
“那大可不必了。”曹听澜挡在了展玥的身前,笑着说道,“虽然相隔不远,但是一来二去还是要耗费一些时间,还要麻烦展少卿奔波,我心中有愧。更何况,这些问题也都不算太过艰涩,展少卿应该都是知晓的,也就不劳侍郎大人专门跑这一趟了。”
展玥咬了咬牙,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强笑道:“那请曹大人赐教。”
第八十九章 救人了!
安阳郡西南方向三十余里的官道上。
角宿站在了一辆拉着棺椁的马车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车旁那个侧着身站着的,戴着幂篱的女子身上。
“哎哎,你这个后生,不要命了,从哪里钻出来的,往这官道中间一站,要不是勒马勒得及时,你只怕是小命都不保咯!”李思源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角宿微微笑了笑,抱拳道:“老丈,实在是抱歉惊扰了您老人家。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人拦住我做什么?”李思源满脸戒备,他感受到了马车在微微颤抖。
“哎,唐姑娘,何必再伪装呢?”角宿含笑,看着那女子说道。
李思源神色一变,刚刚想要吩咐伙计把马车驱动起来,唐茹就已经取下了幂篱,顺手抓起了一,才向着角宿抱拳说道:“见过角宿前辈。”
“前辈不敢当,不见得比你大一轮。”角宿微微笑道,“解白姑娘应该就在那口棺材里吧,你们这伪装得还挺好。”
“唐姑娘,你快走……”李思源也跟着跳了下来,“……我来拦住他!”
唐茹哭笑不得,这可是堂堂角宿,哪里是说拦就能拦住的。
“李爷爷,有劳您费心了。”唐茹轻声说道,“只是现在我们只怕也走不掉了。”
“唐姑娘放心吧,我不会害了那位解白姑娘性命的。”角宿说道,又看向李思源,“也请老丈放心,我会带解白姑娘前往煌天,为解白姑娘争取的。”
李思源冷笑道:“太纯府的糊涂蛋,连好人都要害,还有什么可以争取的!”
角宿满是歉意地说道:“抱歉。”
李思源一愣。
“柳斩姑娘和那位蛮牛……高个姑娘此刻也在少纯府养伤,还请唐姑娘与我一道回去吧。”角宿又看向唐茹。
唐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不准备做无谓的抗争。
根本就没有胜算,那就没有打的必要了。
“你要带小白姑娘走,除非杀了我!”李思源涨红了脸,他扑在了棺材上,死死地抱着那口棺材不肯松手,他哪里肯让人把解白带走的,这一把解白姑娘带走,可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吗?
李思源不肯松手,角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两步,伸手微微发力,便将李思源从棺材上拉了起来,道:“老丈若是不信,那老丈与我同行就好了,刚好老丈也为我做个见证不是?”
李思源愣愣地看着角宿,过了好久,才梗着脖子道:“不可能,你休想骗老夫!”
角宿隐隐觉得有些头痛,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不讲道理的?
角宿缓过了一口气,一手扶着李思源,一手为李思源顺气,生怕李思源一口气喘不过来人没了,温言细语地开解李思源,为李思源分析其中的利弊得失,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对那位解白姑娘更不会有丝毫的危害之心。
李思源初始的时候哪里肯信,但是渐渐地觉得这个后生言语温和,细致耐心,好似也的确不是什么为非作歹之人,也就有些将信将疑了。
李思源看向了唐茹,唐茹微微点了点头,李思源这才咬牙说道:“好,我跟你走,但是如果你敢伤了小白姑娘一根毫毛,老朽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与你拼个同归于尽!”
与自己同归于尽?
角宿愈发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连连告饶。
至此,李思源才牵着马,掉转了马头,跟在角宿身后,往安阳郡城方向走去。
饶是李思源同意了角宿带着解白走,但是却还是不肯将驾驭马车的权力交给角宿,而是死死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才出发了大半日的马车就这样又掉转了方向。
“前辈……”
“剑意太甚了。”角宿指了指唐茹抱着的一,“昨夜我就知道你们在城里,但是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今日我感知到了这股剑意在往西南方向移动,所以就追了出来。”
唐茹低下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一。
一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裹着它的布里缩了缩。
这不能怪它啊。
要怪就只有怪那个解白,谁叫她体内藏着那么多剑意,好像还藏着一口很厉害很厉害的剑,所以才让它那么兴奋。
高手总是惺惺相惜的嘛,剑也是。
不能怪它的。
唐茹没有想到,他们苦心策划的逃亡之旅竟然就输在了一的身上。
“这口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它很强。”角宿说道。
唐茹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口剑是剑师给她的,名字叫“一”,除此之外,她一概不知,她能怎么接话?接不了。
“希望日后,它也能随着你名列《太纯志异录》。”角宿由衷说道,尽管他也看出了唐茹的资质不是很好,但是他却觉得问题不大,因为有人在用剑气为唐茹更筋易骨,说白了,就是用剑气不断地锤炼唐茹的肉身,使得唐茹的肉身能够更加容易与剑意产生共鸣,更加契合,也自然能够在剑修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这样的办法,也只能改变一个人在某一方面的体质特征,却改变不了悟性,更会导致这个人在其他方面的修行天赋都因为这个方法被摧毁得一干二净。这个办法很极端,所造成的痛楚更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所以轻易地不会使用,但是唐茹好似却承受了下来,以她的能力,接受更筋易骨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至少在剑道方面,锤炼出了她对剑道的亲和,有名师引路,后面的路会好走许多,虽然依然未必能够有登顶剑道巅峰的本事,但是却能比她原来的终点要远太多了。
因此,角宿觉得唐茹最后带着她的“一”名列《太纯志异录》的可能性不小,就算不在前列,也足以留下她的痕迹。
唐茹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根本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窍穴之中全是剑气,在日复一日地更改她的筋骨,她只是觉得疼痛——自从剑师开始用剑气牢笼试炼她之后,她的窍穴疼痛就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开始的时候她还面目狰狞地忍受痛苦,到了后来,她渐渐地就已经麻木了,反正一天十二个时辰,这疼痛就不会停下来,还随着她一次次地走出剑气牢笼而不断加重,她除了选择习惯这疼痛,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她是真的一丁点选择都没有了,只能被迫习惯。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闯剑气牢笼的时候,只是被那一道道剑气挨近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要被撕裂了一样的疼痛,就好像是有一柄巨大的铁锤,从高空中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小腹上那样的难受。
她第一次闯剑气牢笼闯得太艰难了,她整个人先后昏死了过去多少次她都记不清了,她最后是带着淋漓的鲜血从剑气牢笼里爬出来的,爬到了剑师的跟前。
剑师就那么看了她一眼,然后扔了两个果子给她,还有一页《剑气残谱》,就又把她放入了新的剑气牢笼之中。
跟着剑师的修行,就是走出剑气牢笼,问剑师一个问题,剑师问她一个问题,然后布置新的剑气牢笼,不断地重复重复,到了后来,她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在一天内走出剑气牢笼了,只是她自己很清楚,那是因为剑师在控制剑气牢笼的难度。
剑师问她的问题剑师从来不告诉她答案,就好像只是随口问问,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剑师要问那些问题——比如,一加一等于几?饿了要不要吃饭?渴了要不要喝水?下雨了要不要打伞?冷了要不要加衣服?
这些古怪的问题把唐茹问得目瞪口呆,这其中想必有着深意,所以她每次都只是回答:“请容弟子深思。”
剑师也不催促她,就任由她去了。
比起剑师问她的问题来,她问剑师的问题则细致许多,剑师总是三两句话就能回答她原本以为很复杂的一个问题,这就迫使她不得不耗费了许多时间去思考那些简洁的回答里到底有怎样的深意。
到了现在,她也基本没有想明白,而剑师也没有要为她解释的意思。她只能靠自己。
能往前走多远,她不知道,她的资质让她没有办法自信满满地说自己一定能取得多高的成就,她只能拼尽了全力去走——为了给师父,为了给同门报仇。
此刻角宿的话对于她来说,就只是客套话而已,她只能礼貌性地笑一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低着头,与马车缓缓同行。
“掌柜的,你看,那里有个人生得真好看。”一直不知道怎么说话的伙计突然插嘴。
“你胡说……”李思源话说了半截,将话吞入了腹中,“还真是好看。”
“是啊,这可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角宿也说道。
唐茹微微蹙眉,她抬起头,向着伙计看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唐茹便见到了一名腰间横挎着一口横刀的白衣青年,那青年看起来约摸二十来岁年纪,五官生得颇是俊俏好看,眉儿长长的细细的,眼眸也很是明亮,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像极了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的美人儿。
唐茹一愣。
一身红衣骤然自棺材之中冲出,大喊了一声:“姓姚的,救人了,解白在棺材里!”
青年先是一愣,旋即眉眼一弯,腰间横刀骤然出鞘:“哎,来了。”
第九十章 吵死了
姚阡陌!
唐茹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姚阡陌!
角宿一愣,只见得那白衣青年猛地拔出了腰刀,涛声洪泛,一头巨鲸裹挟着滔天巨浪,便向着他们劈斩了过来!
不好!
角宿一惊,一手抓起了李思源,一手抓起了伙计,迅速地闪身而退,他刚刚退开了一些距离,便只见得那白衣青年仗刀到了棺椁之前,刀光骤然破碎,他五指猛地一抓那口棺材,将整口棺材拎了起来,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角宿想要追,青霜尖啸一声,震得官道上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往来行人顿时纷纷东倒西歪,猝不及防,根本没有想到青霜竟然有神通的角宿心神顿时也一阵恍惚。
等到角宿平复下心神之后,便只见得那白衣青年竟然已经抓着棺材跑远了。
角宿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看向唐茹:“什么人?”
“解白叫他叔叔。”唐茹回答道,却也没有说姚阡陌的名字。
角宿扶额,松开了李思源和伙计,刚准备去追姚阡陌,李思源却一把抱住了角宿:“你要去追,就先从老朽这把老骨头上迈过去!”
角宿嘴角抽了抽。
自己怎么总是遇上这么一些混不吝啊?
欲哭无泪的角宿还是轻而易举地把李思源推开了,便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不断地拉近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渐渐地对方便已经从一个渺小的点变得有了清晰的身影。
自己并不算擅长身法的,但是既然距离能够拉拢,那就说明对手修为不如自己!
角宿很快做了判断,再无丝毫的顾忌,迅速地追拢到了姚阡陌的身边,与姚阡陌隔着约摸十来丈的距离,并肩在平原里狂奔,一边拱手说道:“请教阁下姓名?”
“啊?”扛着棺材的姚阡陌愣了愣,旋即一笑道,“我叫……姚阡陌。”
角宿指了指姚阡陌肩上扛着的棺材:“姚兄,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姚兄放下这口棺材,我以性命起誓,必然不会伤害到解白姑娘的性命。”
姚阡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肩头扛着的棺材,想了想,才说道:“那肯定不行的,不能给你。”
角宿嘴角微微抽了抽:“那就不要怪……”
“要强抢啊?”姚阡陌突然说道。
角宿一愣,姚阡陌猛地顿足,停下了身影,角宿有些猝不及防,他反倒是跑过了百丈有余,才堪堪停下来,重新回到了姚阡陌附近。
“姚兄既然……”
“行,棺材给你。”姚阡陌猛地放下了棺材,他抓住了棺盖,将棺盖掀开,露出了在棺中沉睡的解白。
角宿有些糊涂了。
他刚刚准备去抱起解白,却只见姚阡陌猛地一脚将棺材向着他踹了过来,同时姚阡陌一把抓起了解白,背在了背上,向着反方向逃了过去。
角宿一掌接住了棺材,身形微微后仰,修为不低,但是也只在少师而已了。
不足为惧。
角宿掌上发力,将那口棺材震得粉碎而开,自己接着便向着姚阡陌追了过去。
“你的修为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我不想伤你。”角宿很快就又追到了姚阡陌的身边,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要出手就出手,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姚阡陌嘟囔道。
角宿脸色有点难看,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哦对,不好意思。”姚阡陌突然咳了两声,脸色微微一凛,“你怎么知道我的修为就不如你呢?就凭速度吗?还是刚才的交手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藏了一手,等着你轻敌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呢?”
角宿愣愣地看着姚阡陌,突然觉得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要啰嗦,还要婆婆妈妈的,哪里来的脸说自己?
“想好了吗,要用什么样的力道对我出手。”姚阡陌继续一板一眼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好像是在回想什么,“如果我的实力很低,你出手重了,当场把我打死了你该怎么办?如果我的实力很高,你却出手轻了,反而被我打死了,你又该怎么办?哦对,你都被我打死了,也就不用担心怎么办了,该我想我要是把你打死了你该怎么办。”
角宿觉得有点头痛,这是个什么人啊?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废话啊?他突然有些怀念那头蛮牛了,人家好歹干净利落,打不打直奔主题,柳斩那个小姑娘说话也爽快,跟人家比起来,你怎么这么多废话的?
“怎么了啊,生气了啊?”姚阡陌咧嘴一笑,“换我我也生气啊,啰啰嗦嗦的,婆婆妈妈的,跟个苍蝇一样,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嗡’的叫,让你心烦意乱,恨不得把他的肠子给扯出来绕着他的脖子打个结,这样世界就清净了。”
“你也知道?”角宿说,他还是觉得用肠子绕着脖子打结有点太血腥了。
“知道啊。”姚阡陌猛地停身。
这一次角宿也有了防备,他也猛地停身,说道:“放弃了吗?”
“不跑了。”姚阡陌很认真地说道。
角宿万分戒备地看着姚阡陌,他总觉得姚阡陌肯定又要玩什么花招,所以他微微翻掌,捻住了一枚棋子。
只要姚阡陌敢玩花招,他就出手。
姚阡陌的微微弓着背,左手反手在身后托住了解白,右手按住了横刀。
他要出刀。
角宿将棋子捻得稳稳的,他要让姚阡陌的刀都拔不出来就被他打回刀鞘里。
“嘿嘿,先走一步了。”姚阡陌突然咧嘴一笑,身后一道金光爆绽而开。
角宿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不带这样玩的,这还有辟地符的!
他把手藏在身后根本就不是为了托住解白,而是为了避开自己的视线,激发辟地符逃遁!
角宿抢上前一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姚阡陌已经带着解白消失在了那道已经闭合的金光之中,只留下了一脸苦闷的角宿。
角宿觉得自己下一次要是遇到了姚阡陌,他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直接动手,先把姚阡陌按在地上往死里打,打个半死,再吊起来,泼辣椒水——太可恶了这个人,简直就是个贱人。
有辟地符不在第一时间用,非要跟自己周旋那么久,跟自己啰啰嗦嗦一大堆有的没的,把自己戏耍了够才突然用辟地符逃走——哪有这样玩的,这不是戏弄人吗?
角宿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才慢慢地走回了马车旁,看着笑逐颜开,毫不掩饰自己心情的李思源。
李思源不认识姚阡陌,但是唐茹说了啊,解白叫那个青年叔叔,叔叔那肯定是来救自家侄女的啊,既然解白姑娘被救走了,他当然是开心得不能更开心了,用喜出望外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角宿有些怀疑人生,他挥了挥手:“老丈,您也不用和我去少纯府了,你们自己回家吧啊。”
李思源“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后生,没事,我跟你去少纯府,一把老骨头了,官府的茶喝过一些,还没喝过少纯府的茶呢!”
角宿嘴角微微抽了抽,感情您这是要去少纯府找茶喝啊?
“李爷爷,有劳您了,请您先回吧,这里的事情就不麻烦您了。”唐茹很客气地说道。
李思源“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舒坦,好久没有今儿个这么快活了,走了,回家做顿好吃的,买壶好酒,这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了。”
李思源和伙计跳上了马车,渐渐走远了。
角宿这才看了一眼遍地东倒西歪,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的路人,叹了一口气,扶额,一边蹲身运气将那些路人迷失的心智唤回,一边问道:“你知道他有辟地符?”
整个过程,唐茹始终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就好像是知道姚阡陌就一定能逃走。
唐茹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了,她甚至自己还用过,她当时只知道辟地符金贵,后来在碧波湖那边与剑师修行的时候,才偶然从妙月水榭的弟子口中得知,辟地符这种符箓虽然能制,但是制作周期极长,所用的材料也极其珍贵,从原材料准备齐全开始算,就算是顶级的符箓大师,也往往十年才能一符,所以都是有价无市,哪怕是妙月水榭那样的大正门派也不过每年得到一张太纯府赠予的供奉,有时候能凭借人情从符箓宗门得到一张。
但是就琼林宗一战,他们短时间内就耗费了四张辟地符,而姚阡陌看起来却毫不心疼,这让她愈发困惑姚阡陌到底是什么身份,哪来的这么多宝贵的辟地符。
角宿木然。
他越来越觉得,解白不简单了。
太纯府追捕解白的事情很可能有着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所以,这才是曹听澜吩咐自己此行的目的吗。
角宿沉吟了片刻:“唐姑娘还是要与我回少纯府一趟,此事完结之前,还请唐姑娘恕罪了。”
唐茹既然留下没有走,也自然是做好了准备。
如果逃走,这笔账是迟早会清算的,倒不如现在先算个干净,也免得日后麻烦。
“有劳。”唐茹抱剑,淡淡说道。
第九十一章 我的身份
曹听澜回到自己在太纯府的小憩之所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
他刚刚迈入后院,就有府士禀报他,刘晚阳一直在等他。
曹听澜微微皱眉,难不成是为了任纵横的事情来向自己要说法的?若是刘晚阳这个当事人不肯松口的话,自己对任纵横的处置多少是有些问题的,日后肯定要给一个交待的。
曹听澜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在门口见到了挎剑而立,远观假山的刘晚阳。
“曹大人。”刘晚阳向着曹听澜笑了起来。
曹听澜轻轻点头,推开了门:“有话进来说吧。”
曹听澜进了房间,将灯掌上,才向跟进来的刘晚阳道:“你来是为了任纵横的事情?”
“那是自然。”刘晚阳咧了咧嘴,“曹大人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将任纵横自行处理了,是不是于太纯府的规矩不合?”
“展玥跟你说的?”曹听澜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刘晚阳摆了摆手:“那么多人都看着任纵横大摇大摆走出了太纯府,哪里需要展少卿再来告诉我。”
曹听澜示意刘晚阳落座,见刘晚阳只是斜倚着墙,并没有任何要坐下的意思,才接着说道:“那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刘晚阳一挑眉,“我的意思自然是曹大人处置得很妥当,很合我的心意。”
曹听澜的眉梢微微一挑,很合你的心意,你还专程走这一趟?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曹大人。”刘晚阳忽然站直了身子,让曹听澜心中不禁得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我听说,曹大人好像是越州人?”刘晚阳微笑道。
曹听澜微微眯起了眼睛,不说话。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面具人已经开始散播他的身份信息,想要制造一些内部的怀疑。
“而且,似乎曹大人出身的部族擅长的正是巫蛊之术?”刘晚阳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哈,这可真是有些无稽之谈了。”曹听澜轻笑了几声。
“曹大人,您应该知道,既然我肯把刀借给姚阡陌,那这意味着什么。”刘晚阳慢慢说道,“姚阡陌既然选择了去当你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头,那自然是留有后手的,这后手就是我。如果曹大人希望我们能够尽快揪出黑手的话,那最好还是坦诚相见,虚与委蛇这样的事情,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曹听澜冷冷地看着刘晚阳,他蓦地一挑眉:“那你又是谁呢?”
“你怀疑我的身份,那你以为我会是谁?”刘晚阳一笑,“你是认为我不是刘晚阳?还是认为我在刘晚阳这个身份之外还有别的身份?”
曹听澜不说话。
刘晚阳必然是刘晚阳,因为鲸涛剑诀在那里摆着,如果没有多年修行鲸涛剑诀的经验,那剑法自然不会那么熟练。
但是他不认为刘晚阳就只是一个刘晚阳。
以他对那个老剑客的了解,那个老剑客应该不会培养出这样一个性子的刘晚阳来,刘晚阳在老剑客的家学传承之外,必然还有着另外一个传承,一个把刘晚阳铸造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师承。
这是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东海上的势力从来都混杂万端,人心叵测,那其中有不少太纯府极其提防忌惮的角色。那个老剑客居于海外这么多年,与中原大地没有什么往来,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又起了什么心思。
“担心我别有用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我,趁现在。”刘晚阳忽然眯着眼笑了起来,“刚好,我也想要试一试曹大人的高招。”
曹听澜轻笑了几声道:“这话倒是有些过了。”
“啊,过了吗?”刘晚阳故作惊愕,他微微咋舌,“我还以为正中曹大人下怀。”
“既然是要合作,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这些听到的流言,是真的。”曹听澜没有再与刘晚阳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下去。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此事越闹越大,许多秘密都可能被揭晓,如果此时在暗处自己都还欲盖弥彰的话,一旦被捅到了明处,自己再想要改口就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猜也是。”刘晚阳捏着下颌,他点了点头,“这样说起来,那我们要做的事情,似乎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散播这个传言的源头了?”
曹听澜微微蹙眉,他看着刘晚阳的脸,总觉得刘晚阳要说的话绝不仅于此。
“曹大人,不如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吧。”刘晚阳斜觑了曹听澜一眼,“假设你就是幕后元凶,有人怀疑你,但是他手里没有铁证,所以他就只能散播一些他知道的消息,从而逼迫你为了自证清白,从而做出一些举动来,你觉得这可能吗?”
曹听澜沉吟片刻,而后颔首。
的确有这种可能,如果是他的话,这的确也是一种办法。
“所以你看,即便找到了传言的源头,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他就一定是元凶,更何况,他还可以咬住曹大人您,到时候,他的话被捅到了明面上,需要自证清白的,还是曹大人您,而不是他。”刘晚阳笑了笑,“毕竟前些日子发生在煌天的那几起行尸蛊,还有之前发生在金州的九婴冥煞事件里莫名出现的行尸蛊与巫蛊之术都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
曹听澜瞑目:“你知道的事情好像有些多得过分了。”
“多吗?”刘晚阳满是戏谑地说道,“如果多得过分的话,那我应该已经知道潜伏在煌天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而不是现在在这里,一边与曹大人互相试探,一边与曹大人谈论合作。”
曹听澜干笑了两声,道理的确还是这个道理。
“曹大人,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给我一个答案。”刘晚阳忽然又说道。
曹听澜等着刘晚阳的问题。
“那就是,卢清远卢老大人,可有向太纯府上交过什么东西?”刘晚阳声音微冷。
曹听澜一愣,他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卢清远上交东西?
上交什么东西?
“我知道了。”刘晚阳微微一笑,向着曹听澜拱手道,“曹大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你也许该回答我一些问题再走。”曹听澜淡淡说道。
刘晚阳捏了捏下颌,笑着说道:“看来不满足曹大人的好奇心,我今天是走不了了。曹大人请说吧,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的当然是要让刘晚阳这三个字刻在大煌神武碑上。”刘晚阳一按剑柄,“毕竟曹大人不会以为,大煌神武碑的秘密只有您知道吧?”
曹听澜笑了起来:“晚阳这是以为我好糊弄了吗?你插手此事,只是因为姚阡陌所托?”
“哎,曹大人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就不好再闪烁其词了。”刘晚阳一摊手,“曹大人应该知道吧,半年多之前的东海剧变。”
曹听澜微怔,他看着刘晚阳,不说话。
东海剧变他的确很清楚,当时东海上的风云变化之大之剧烈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许多潜伏在暗处的人物都被卷了进去,其间形势数度逆转,先是东海散修与瀛洲台平分秋色,而后东海散修因为某些缘故突然占优,之后又骤然被逆转局面,处于被瀛洲台死死压制的局面——不管是瀛洲台还是东海那些散修,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
绮云居也被卷进去了?
曹听澜有些迟疑。
“不用怀疑,东海剧变,几乎没有人逃过,我们绮云居也自然不可能例外。”刘晚阳笑了笑,“在那场大战中,我父亲欠了姚阡陌一些人情,所以我这次来,其实就是来找姚阡陌还清这份恩情的,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你说到了东海剧变,我想再问你一些问题。”曹听澜说道。
“你想问那个海眼?”刘晚阳似乎猜到了曹听澜要说什么,也不等曹听澜的答话,就毫不避讳地说了下去,“那个海眼似乎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对于要如何处理那个海眼产生了分歧,有的人想要通过那个海眼,去看看海眼另外一端的世界,而有的人,则想要填上那海眼,断绝两个世界的联系。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也是冲突的起点。”
这些曹听澜手里其实都有情报,不只是瀛洲台在太纯府安插了人手,太纯府在瀛洲台也不是没有钉子。
“瀛洲台就是最想打开海眼的那个势力,而归海妖域则是最不愿意的。”
“现在的问题是,瀛洲台已经在海眼里找到了一扇门,只要打开那扇已经锁死了的门,他们就能跨越海眼。他们正在找那扇门的钥匙,但是谁也不知道那扇门的钥匙到底在哪里。”刘汪洋说着顿了顿,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所以,瀛洲台被各方势力围攻,如果不是他们用两位岛主的命拉上了几名高手,现在的瀛洲台只怕已经被攻破,瀛洲台七岛全部都被沉入大海之中轰用来填海眼了。但是即便如此,现在也只是僵持而已,其他人没有能力攻破瀛洲台,而瀛洲台也还没有能够找到钥匙。”
“所以如果曹大人有心的话,现在也许可以考虑跟归海妖域合作,先攻破瀛洲台,阻止瀛洲台如此冒险的尝试。”刘晚阳说着,又顿了顿,“但是,那伤亡只怕会很惨烈——只不过,这一战,太纯府不可能置身事外,或者说,置身事外的代价,太纯府给不起。”
第九十二章 我的自信
城北,接近北门的昴宿卢清远府邸。
卢清远自从回到煌天之后就几乎没有怎么出过门。
少年白双手捧着腮,蹲在墙头上,讷讷地看着夜色。
他觉得有些无聊。
他去看过几天太纯论武的战斗,但是也就那样而已了,很没有意思,所有人出手都束手手脚的,看起来一点都不过瘾。
他也就只好跟着卢清远一直呆在卢府。
卢家曾经也算是煊赫一时的家族,但是最后还是免不了没落的命运。
从卢清远的曾祖父算起,卢家三代全部都战死在了平妖士的职位上,再加之卢家又是三代单传,现在的卢家,嫡系除了卢清远,已经无人了。
更糟糕的是,卢清远至今尚未娶亲,就更别说孩子了。加之他作为西方七宿,常年在西三州巡游,就连煌天这座祖宅都很少回来,所以他索性将祖宅的佣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了一个在卢家多年无依无靠的老人做个门房。
也多亏了那个老人,他们回到煌天的时候,这座宅子才没有落满了灰,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窗明几净的。
那个老人似乎总是很怀念以往的日子,总是在与卢清远说些少爷小的时候,卢府是如何如何热闹,当时的少爷是多么惹女孩子喜欢,都以为少爷要早早成亲生子,子孙满堂,光大卢家的。
那老人总是能说上许久,才终于想起,现在的卢清远也已经年岁不小了,当年那位风流倜傥的少爷其实比自己还要大上那么几岁,现在也是卢府的老爷了。
以常人不过百岁的寿元来看,卢清远已经快八十高龄了,可谓半截入土了;即便在修者一百多接近两百岁的当中,其实也不算年轻了,毕竟绝大多数修者也不过就一百出头,如卢清远这般修为的,也就一百五十来岁,不会更高了。
再过几十年,卢清远也该寿终正寝了,自己到时候可要怎么办啊?自己要去哪里呢?
“少爷,有人来了。”白的影子里,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是白的契奴,魅瑚,一个有着奇怪名字的水妖,还是当初白和卢清远去东海帮忙的时候,在东海收取的契奴,他曾经效忠于归海妖域与人类作战,现在却在为太纯府办事,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白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感受到了,所以他抬起头,看向了人走来的方向——一个身影从巷子的深处走了出来,他见过那个人,是现在极其热门的夺冠人选刘晚阳。
刘晚阳走到了墙脚下,他抬起头,看着蹲在墙头的白,笑着问道:“你好吗?”
白有些茫然地看了刘晚阳一眼,这个开场白是个什么意思?
“晚辈求见卢老前辈,还请代为通报。”
“老不死的睡了,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白懒洋洋地说道,他才不知道卢清远睡没睡,他就是懒得跑。
“是吗?”刘晚阳笑。
白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接说了?”刘晚阳说道。
“哪里那么多废话。”白撇嘴。
“您有两只契奴,他们曾经在牛角沟捡到过一块玉珏。”刘晚阳说道。
白的眼睛蓦地眯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刘晚阳,目光之中满是敌意。
这件事,刘晚阳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说,他就是玉珏的主人?
“所以现在,卢老前辈他睡了吗?”刘晚阳笑。
白咬了咬牙,才说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刘晚阳没有等上太久,大门就缓缓打开,白从门后探出头来,招呼着刘晚阳入内。
刘晚阳走在空旷的卢府里,不禁咋舌道:“真是豪华的府邸啊,可惜,就是人气少了一些。”
白翻了翻白眼。
他准备一会好好审问一下魅瑚和怜月,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他们说好的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就被这么个人知道了?
白把刘晚阳带到了卢府的会客厅,卢清远已经站在门口久候了。
卢清远戴着一张木质的哭脸面具,并没有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也不知道他是一直戴着这副面具,还是只是在见人的时候戴上它。
“小友请吧。”卢清远将刘晚阳迎入了屋内,请刘晚阳坐下,又给刘晚阳沏了一杯茶,等刘晚阳慢慢尝过那口茶之后,才说道,“小友来,是为了那块玉珏的事情?”
“晚辈受人之托,来打听那块玉珏到底意味着什么。”刘晚阳对卢清远倒是很客气,他微微笑着说道。
卢清远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瞑目,道:“不知小友是受何人所托?”
“那不能说。”刘晚阳淡淡笑道,与曹听澜说出“姚阡陌”那是因为姚阡陌本来就已经与曹听澜有所交锋,所以他不用再遮掩姚阡陌这个名字,但是卢清远却不同。若是再把卢清远牵扯进来,那只怕是不小的隐患。
刘晚阳的答案并不算让卢清远太过意外,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小友是从太纯府过来的吧?”
刘晚阳点了点头。
卢清远这才微微颔首道:“小友既然从太纯府过来,却还是不知道那块玉珏代表着什么,老夫就先多谢小友代老夫隐瞒此事了。”
卢清远说着起身,向着刘晚阳一揖。
刘晚阳这才急忙起身,还了一礼,与卢清远才先后重新落座。
“既然小友以诚相待,那老夫也就不隐瞒小友了。”卢清远顿了顿,才说道,“这块玉珏乃是九天君信物,只有九天君才各自拥有一块,现任九天君即便卸任,也要将这玉珏交还太纯府,由下一任九天君持有。”
刘晚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他沉吟了片刻,才问道:“那不知前辈可否知道这块玉珏属于哪一位前辈?”
卢清远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九天君是不能擅离职守的,如果真要说的话,按照出现地界,那应该是皓天君的玉珏。但是皓天君已经死了。”
“前辈怎么知道皓天君就一定死了呢?”刘晚阳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卢清远一眼,“或者说,它是否属于曾经某位九天君,但是那一位九天君下落不明,所以最终这块玉珏也和他一起消失了,而今玉珏重现,又意味着那位九天君重现呢?”
卢清远一怔,旋即笑道:“不过都是我无端的猜想……”
“或者我应该直接说出他的名字——”刘晚阳打断了卢清远的话,拖长了声音,在卢清远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的注视下,慢慢地说出了三个字,“——亥天君。”
卢清远眼中杀意一凛,一名脸色苍白,看起来极其虚弱的青年从卢清远的身影之中浮现,少年白猛地转身关上了房门。
刘晚阳嘴角一咧,扬波剑半出剑鞘,于粼粼波光之中说道:“卢老前辈不会以为我敢来找卢老前辈,就没有留下后手吗?嘿,今夜我若是走不出卢府,那只怕卢老前辈就要尝一尝东海绮云居的鲸涛剑是什么滋味了——不过不是我的,而是当年那个剑客的。”
卢清远大袖低垂,他冷冷地看着刘晚阳:“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刘晚阳摆了摆手,“你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回答我的问题,是吗,那块玉珏属于亥天君?”
卢清远抿紧了唇,不说话。
一道道刀劲在他的大袖之中徘徊,他在思索眼前这个青年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自己这一招到底出不出得去?
“好了,卢老前辈,你也别思考了。”刘晚阳摇了摇头,“你的思考毫无意义,我直接告诉你,我在虚张声势,我根本没有留后手,所以我要是死在了这里,没有人会知道是你下的手。”
刘晚阳嘴角微微扬起:“所以你更该思考,我哪里来的自信,不留后手就来找你了——这根本就不用思考,因为我有自信,你没有杀掉我的本事。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动杀心了,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拔剑出鞘啊。”
卢清远冷冷地看着刘晚阳,一语不发。
“好了,卢老前辈,话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既然不肯回答我,那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刘晚阳压剑回鞘,他倒负起了双手,向着门口走去,他停在了少年白的身边,慢慢地将手搭在了少年白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小孩子不要挡大人的道,小心会被大人打的哦。”
白看向了卢清远。
卢清远点了点头,白这才微微侧过身,让刘晚阳通过。
刘晚阳拉开了房门:“对了,卢老前辈,你最好快些想通到底要不要告诉我,如果过了时间,我没有办法,就只好把你当做万魔血狱震荡的元凶或者至少是其同党来处理了。希望你到时候不要介意我心狠手辣。”
卢清远眯起了眼睛。
“明夜,我在城北的涕泗轩等您,到了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很好的选择。”姚阡陌笑了笑,“你可千万别缺席哦。”
刘晚阳拍了拍屁股,就那么潇洒地离去了。
卢清远目送着刘晚阳走远了,才渐渐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老不死的……”
卢清远坐回了座中,淡然说道:“我自己有计较。”
第九十三章 蓄势待发
清晨时分。
城北,废弃的旧宅之中。
刘晚阳挎着扬波站在密道的出口处,在他身前,是一个以银质面具遮住了面容的男人。
“怎么,亥天君还遮遮掩掩的?”刘晚阳微微笑着说道,这一次,是他主动来拜访亥天君。
被称作“亥天君”的男人看了刘晚阳一眼:“你真的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是自然。”刘晚阳淡淡应答道,“稍晚一些时候,我会去找展少卿,让她做好接应你的准备——已经不能再等了,曹大人不知道安排了那个杀心极重的任纵横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但是想来不会太好。展少卿将他咬得很死,他没有空间自己办事,所以才托付这样一个人去办事。任由他这样下去,只怕我们的处境将会越来越被动。”
“你……”
“放心,绝对不只是我们。”刘晚阳笑了笑,“展少卿早就知道,最近相识的朋友也会做好准备,我还请了其他的几位前辈照应照应,今夜让真正的七使徒传人走出黑暗的影子,势在必行。”
亥天君看着刘晚阳。
刘晚阳笑了起来:“前辈还是不放心我吗?”
亥天君轻笑了一声,颇有些讽刺地说道:“毕竟你以诚待人,我们都不如你厚道啊。”
“如若生变,一路向北,涕泗轩。”刘晚阳笑了两声,微微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有其他的安排要去做。”
刘晚阳出了废旧的宅院,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了那间拥挤肮脏的小酒馆。
掌柜的与妇人对刘晚阳的到来都有些意外,毕竟自从上次一别之后,他们再没有直接接触过刘晚阳,他们硬着头皮将刘晚阳迎入了里间,等候着刘晚阳的吩咐,做好了与刘晚阳讨价还价的准备。
“今夜我会有行动,你们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吧?”刘晚阳说道。
掌柜的与妇人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们的确没有闲着,整个瀛洲台安插在煌天的人手都被他们调动了起来。
“好,到时候还会需要两位援手。”刘晚阳说道。
“你信中说好……”掌柜的忍不住开口,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晚阳打断。
“放心,不会让你们与任何人交手,到时候,你们只管往北逃走,那个时候,也会有人帮你们断后的。”刘晚阳顿了顿,“如果你们出了任何的意外,那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帮你们完成你们的一份遗愿。”
掌柜的苦笑了两声:“说到底,还是我们没得选?”
“你也可以选择,现在与我翻脸。”刘晚阳笑了笑。
掌柜的瞑目片刻,才说道:“好,我答应你。”
“那我先来帮你们做好准备,做好准备之后,就不要再在人前露面了——直到有人来找你们。”刘晚阳站起了身。
半个时辰之后,刘晚阳离开了小酒馆,向着听香湖畔的住处走去,在住处的门口,他便撞上了抱着海信狂潮,倚门而立的楚晓健。
“今晚我有些安排,需要你配合我。”
“还来?”楚晓健一脸苦相。
“除了你,没有人更合适了。”刘晚阳顿了顿,“这才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详细的安排,稍后我会说给你听。”
“你就真不怕我才是你要找的人吗?”楚晓健干笑了两声。
刘晚阳斜觑了楚晓健一眼,那目光使得楚晓健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楚晓健离开了刘晚阳的住处,匆匆而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煌天。
秋高气爽。
怀非站在自家院里的高楼上,沐浴在秋风里,默默地揣度着自己获得的那一道剑意。
那一道剑意已经很衰弱了,但是却依然蕴含着太多的奥妙,让他需要细细品味。
这剑意的高妙与否与修为无关,而只是一种意念的体现,哪怕他曾入过天师境,也做不到短时间内将那道剑意消化完全。
如秋意一样的剑意,也自然如秋意一般复杂,如初秋爽朗,仲秋快意,深秋肃杀,是万物收获之季,却也是万物凋零之季,是生与死的衔接,是哀与乐的衔接……
怀非知道,等到他什么完全消化了这道剑意,他在那一次大战之中所受的重创就会被消弭,他就能重返天师境。
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去做更多的事情。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怀非微微蹙眉,今天是天下组的比试,一般人都去看比试去了吧,会是谁来找自己呢?
怀非走下高楼,他穿过堂间,那个人已经站起了身,神态有些戒备,取出了面具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怀非看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遁入了黑暗之中。
怀非穿过了院子,打开了房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穿着宽大斗篷的人,他双手举起,用大袖挡住了自己的面庞,只能从身影上来判断,这是一个男人。
“你……”
那个人向着院子里走出了一步,顺手推上了院门,这才面对着怀非放下了自己的大袖,露出了他的面容来——一张戴着银质面具的脸庞。
怀非浑身的肌肉顿时便紧绷了起来,一道剑意顿时凝聚,而那个身影则慢慢说道:“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个声音……
怀非一愣,这是那天晚上掩护他们从曹听澜处逃走的那个银面人的声音,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他到底要做什么……更关键的是,他是怎么知道那天已然蒙面的人是自己?
怀非沉吟不语,那个人已经双手负在了身后,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向着内院走去:“怎么,太白星君是不信任我了?”
怀非捻着剑意,慢慢地跟在银面人的身后,缓步而行,只要银面人有任何的异动,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绝对不给银面人任何的机会。
“别这么戒备我,我是来给你们好消息的。”银面人踏入了屋内,他环顾了四周一眼,“你说是吧,皓天君?”
怀非的身形绷得更紧了,那道已经爆满到了极致的剑意就如同是张开到了极点的弓弦上的箭,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不断地发出“嗤嗤”的声响,在空气里留下一道道乳白色的剑痕。
屋内深处的黑暗之中,缓慢地走出了一个身影,他戴着银质的面具,一边走出,一边取下,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一双眼眸之中满是剽悍之气,目光锐利,让人难以与之对视。
“初次见面。”银面人微微颔首。
皓天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面具人,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认出他来的,自从进入煌天之后,他就再也用过自己本来的功法,也一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过——就连怀非也只是在初次见面时见到了他的真容。
“现在你们如果要联手杀我,我是不是连跑也没得跑?”银面人突然笑嘻嘻地说道,“前后夹击,我的空间实在太小了,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你到底……”
“第一别问我是谁,第二别问我想干什么。”银面人眨了眨眼,他就近选了一张椅子坐下,轻轻地拍了拍腿,“我来送你们一件礼物——一件天大的礼物。”
皓天君皱起了眉头。
“今夜子时,你一直在追寻的那个人会出现在太纯府后门。”银面人淡淡说道,“我想,你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吧?”
皓天君眯着眼,看向银面人的目光之中满是趣味,这个人,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如,我说出他的名字来?”银面人顿了顿,“他就是亥天君。”
皓天君一怔。
“七使徒,九天变,当初叛变的三位天君之中最后的一位余孽。”银面人笑了两声,“他有个女儿,现在是太纯府的少卿。”
怀非闻言也有些愕然,这指的莫不成是展玥?
“他们已经和其他人联合起来做好了准备,今夜子时他们就会前往太纯府后门,如果皓天君不前往的话,那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银面人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觉得,你可能更加危险。”银面人越是说中他的心思,他就越觉得银面人可疑,他就越不得不怀疑银面人的动机,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人,始终游离在现有所有已知势力之外的人,他要指望这样一个人安好心,又怎么可能?
银面人微微颔首,他揭开了身边茶盏的茶盖,用食指蘸了蘸茶水,而后慢慢地在几案上画下了一副简单的图画,在图画上是一扇半开的大门,在大门后还有一个矩形。
“你……”皓天君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隙。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那个绝对不该逃脱的东西……逃脱了,我要找个机会解决掉他。”银面人笑了笑,“皓天君你的秘密,不正好可以帮我吗?所以我先帮皓天君解决一个麻烦,皓天君再帮我解决一个麻烦,这就是我的诚意。”
皓天君慢慢眯起了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从某些古老的记载中看到,古老的墓葬有守陵人。”银面人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卷轴,放在了桌案上,推向了皓天君,“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相信皓天君是能做出正确决断的。”
银面人站起了身,倒负着双手又慢慢悠悠地向着大门口走去。
“到了时候,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要怎么做,更是捏在你的手里。就算再不济,你显露出你的真实身份就好了,天君诈死,又不是什么重罪,你说是不是?”
银面人拉开了院门,一个纵身,便已然失去了影踪,只留下怀非迅速地关上了院门,与满脸沉重的皓天君面面相觑着。
“真的要去吗?”怀非问。
皓天君握着手中那份卷轴,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