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危险人物
“记住,按照我说的走,千万不要落错了脚,不然很可能就陷在这个阵中出不去了。”
姚阡陌轻声说道。
“知道了,说了多少遍了,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啰嗦。”青霜有些厌烦地以心声嘟囔着,悄然接管了姚阡陌的肉身。
“怕你彻底迷失在阵中啊。”姚阡陌淡淡笑道。
青霜都懒得理会姚阡陌。
“若是当真遇到了,按照我教你的做。不要恋战,局势一旦不对,第一时间就逃,别多想,就算那个人追过来,我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姚阡陌再次叮嘱。
钟鸣霄必然从羽族古墓里带出来了两具遗骸,而且这两具遗骸只怕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灵识。
但是幕后黑手却只是带走了那具碧玉棺材,这说明幕后黑手的目标很可能是推门人的遗骸而对于那具陪葬遗骸并不感兴趣。
钟鸣霄将两具遗骸分开藏匿,很明显是起了转移注意力的心思,避免两具遗骸被有心人一起端了,所以姚阡陌需要猜测的就是到底哪一具遗骸是陪葬的,哪一具遗骸是推门人的。
从常理来讲,当然是将越宝贵的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越是安全,再加个阵法护持,就更是如此了,但是反过来看,越多的遮掩,却也越是容易暴露,所以姚阡陌对于两具遗骸的藏匿方法就起了疑心,在他看来,无人涧禁地放置推门人遗骸的可能性更大,而后山的那具遗骸更可能只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诱饵。
而且,当初钟鸣霄既然将这两具遗骸从羽族古墓之中偷盗了出来,必然是存有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但是现在既然钟鸣霄还活着,设身处地地考虑,换了姚阡陌在那个位置,他势必也会将陪葬遗骸指给对方,而自己则借着这个空当设法拿下推门人的遗骸。
如何让别人相信自己指出的就一定是最宝贵的那个?当然是保护得越是缜密,就越像是宝贵之物,所以从这种思路来想,姚阡陌更倾向于认为无人涧藏着的才是真正的推门人遗骸,后山的只是陪葬的遗骸。
但是姚阡陌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自己的思路就一定是正确的,所以他才需要兵分两路,青霜一个人无法担负得起一路,所以他只能让青霜占据自己的肉身冒充自己——既然幕后黑手那一夜就在玉桂山,那么自己那一夜的动作必然已经落入了对方的眼中,以自己的形象出现,一旦当真与对方遭遇,多少还能让对方有些顾忌,能够为自己赶来支援多争取一些时间。
而他自己,则以魂魄离体的姿态,隐匿了所有的气息,迅速地赶向了无人涧禁地。
当姚阡陌赶到这所谓的无人涧禁地的时候,他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钟鸣霄正在蚕食那长发垂地的少女。
那少女匍匐在巨石之上,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钟鸣霄的魂魄一点点地延伸进入她的身体之中,一点点占据她身躯的主导权。
“哟,正吃着呐,我没打扰到你们吧?”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对于突然到来的闯入者,钟鸣霄也是悚然一惊,他死死地瞪着姚阡陌,不断地龇着牙,发出了一阵阵低沉的怒吼——羽族古墓里的一次遭遇,就让他对这个人极其忌惮,他好不容易才骗过了那个背棺人,让他去了后山,他即将取得这具完美肉身的控制权的时候,却有这么一个人来搅局,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你……”
“你看,我当初问过你你知不知道那两具遗骸的下落,现在看起来,你骗了我。”姚阡陌有些委屈地说道。
钟鸣霄神色狰狞,他不准备理会姚阡陌,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先取得这具肉身的控制权再说!
钟鸣霄方才将自己的魂魄向着那少女的肉身之中延伸,姚阡陌便已经飘落到了的钟鸣霄的身边,他一把按住了钟鸣霄的头颅,声音一冷:“我说,你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啊,我跟你说话呢。”
钟鸣霄的心陡然一沉,就在姚阡陌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抵抗的吸引力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竟然是猛地将自己从那少女的肉身之中强行拉了出来,就好像那具肉身对他的遮蔽作用完全是不存在的一样的!
怎么会!
钟鸣霄心中骇然。
姚阡陌却已经看向了那少女:“小姑娘,快谢谢叔叔的救命之恩。”
少女慢慢地站了起来,她冷冷地瞥了姚阡陌一眼,皱了皱眉,才很是冷淡地说道:“我又没有要你救。”
“啧,真是一个一点都不乖巧的小姑娘。”姚阡陌微微咋舌,他看向了手里紧紧提着的钟鸣霄,嘴角一咧,露出了如同魔鬼般的笑容,“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好呢?”
钟鸣霄还想要反抗,反正当初在羽族古墓里他与姚阡陌平分秋色,他未必就会输给姚阡陌,但是姚阡陌就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的,眼角眉梢完成了月牙:“啊,忘了告诉你了,当初你与我平分秋色,是因为我先是负伤在身,又还有其他要戒备的东西,所以不能用全力。你如果不信的话,现在试一试?”
钟鸣霄闻言心中一慌,但是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当初姚阡陌正是虚张声势将那只优势巨大的鬼胎硬生生逼退——
“哎,我以诚待人,奈何人心叵测啊。”姚阡陌叹息了一声,他拎着钟鸣霄的手猛地一握紧,原本还保持着人形的钟鸣霄的魂魄顿时便化为了一团浓烟被姚阡陌攥在了手里,无论他如何挣扎无法从其中挣脱,他甚至从姚阡陌的身上隐隐地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让他的魂魄震颤不止,随时都会崩溃。
“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并没有珍惜。”姚阡陌咧了咧嘴,掌心之中陡然有一朵嫣红的花绽放,随着那一朵嫣红的红花绽放,钟鸣霄的魂魄骤然化为了一股股烟尘,螺旋着向着红花的中心坠入了下去,无可逃避地被吸入了那朵红花之中,只来得及在这个世上留下了一阵凄厉的尖啸,一道暗黄色的冲天光束。
红花缓缓合拢,姚阡陌将掌心一握,红花消失无踪,姚阡陌这才看向直勾勾看着他的那少女,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啊,小姑娘,想不想离开这里?”
少女皱着眉头,她眉心之间的那只立目在不断地眨动着,就好似随时都要睁开一样的。眼前这个人,给她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比那个方才差点吞噬掉她的人还要危险。
“怎么,不信我吗?”姚阡陌有些委屈,“哎,你看,他不信我的代价就是死。”
“那我不信你的代价也是死吗?”少女冷笑。
“哎,你别说,还真是。”姚阡陌很实诚地说道,“但是不会是我,会是另外一个人。长话短说,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有人盯上了你的肉身,那个人我不一定打得过,所以你不离开这里的话,就是死。”
少女冷笑扬眉:“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自从她被钟鸣霄囚禁在此开始,那些卑微的人类就总是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各种各样的东西,眼前的这个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我会帮你碎掉封印,然后将镇祟炼化,你帮我一个忙,大家都不亏。”
“什么忙?”少女问道。
“去东海浮沉岛,帮我找一个叫梅笙的人,跟他说,帮我传话给破灭,他要是堵不住海眼,改日我就拿他堵海眼。”姚阡陌说道,“落款就是知名不具。”
少女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
她才不信只是一个传话的任务。
“嗯。”姚阡陌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
少女沉吟不语。
姚阡陌回头一瞥,远处的河滩上,出现了一脸茫然的唐茹。
姚阡陌知道青霜要过来了,所以他迅速地抽身而退,来到了唐茹的身边,几乎是同时,青霜便带着他的肉身来到了跟前。
姚阡陌重回肉身,活动了几下筋骨,又唤了几声,让那少女走到了巨石的边缘,免不了又是一番互相试探。
姚阡陌不得不承认,果然不愧是昔日的推门人,还是一个以少女姿态死去的推门人,哪怕只是在这具肉身之中重生的灵识,眼光却依然还是独到得很,分明不是妖族,却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血是大补之物,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
看起来,琼林宗的人没有一个好好教育过她什么叫做懂礼貌啊,希望到了东海那边,破灭能好好教教这个小丫头片子。
女子冷眼看着姚阡陌,目光却渐渐地落在了青霜的身上,她看向青霜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贪婪,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我劝你别动歪心思。”姚阡陌不缓不慢地说道,“你想要吃她,我拦不住你,但是你要想好你会为之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第六十一章 最是人生难平处
“哼。”女子冷哼了一声,终于还是说道,“好吧,我会帮你去走一遭的。”
姚阡陌这才踏步上前,走到了女子身前,以右手手指划开了自己左手手腕,鲜血淋漓而出——他举起了左手,任由鲜血自手腕之中滴淌而出,滴入了女子的口中。
随着姚阡陌的鲜血流入女子的口中,女子那原本苍白的肤色渐渐地变得红润了起来,充满了血色,与一名健康活泼的少女没有任何的异样,让人无法将其与片刻之前那白得有些瘆人的形象联系起来。
“好了,喝饱了。”女子微微咂嘴,神情很是享受满足,她猛地顿足,脚下的那块巨石瞬间崩碎散落遍地,随着巨石的崩碎,不管是青霜还是唐茹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难看,开始是发白,然后迅速地发青,最后渐渐地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灰绿色。
一扇悬浮着的漆黑铁门从巨石之中显露了出来,铁门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青霜见过这扇门,这就是羽族古墓之中的幽门,只不过眼前的这扇铁门实际上不过巴掌大小,远远不如古墓中的气派宏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块巴掌大小的铁门雕刻,却给人一种强烈至极的压迫感,对于青霜来说,更是如此。
姚阡陌看了一眼女子,女子点了点头,姚阡陌这才向着那扇铁门伸手——姚阡陌将那扇铁门握在了手里,刹那之间,便只见得姚阡陌与铁门接触之处腾起了一缕缕漆黑与暗红混杂的光芒,给人一种强烈至极的压迫感。
哪怕青霜并没有接触到那扇铁门,却也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的魂魄,就好像是要将她撕扯得四分五裂一样的——她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痛苦,就在她的意志即便崩溃的那一刻,却有一股暖流注入了她的意识之中。
“青霜。”
“公……公子……”青霜艰难地回应。
“别害怕,有我在,没事。”
“公子……”青霜攥紧了拳,姚阡陌的话语就好似是真的有那样的力量一样,青霜只觉得那痛苦迅速地消散了,她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再去看时,就只见姚阡陌已经将那扇小门收了起来。
“你自由了。”姚阡陌看向女子,“你可以逃了。”
女子冷冷地看着姚阡陌。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姚阡陌笑嘻嘻地说道,笼在袖子里的手却死死地抓着镇祟铁门,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敢动手,他就立马把镇祟拿出来砸在这个女人头上。
“哼,说好了,我帮你办完事情,你把炼化的东西还给我。”女人说道。
“哎,看起来是我的面相还不够憨厚老实,居然会让姑娘怀疑我的诚意,想想真是我一直以来以诚待人的失败啊。”姚阡陌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女人嗤笑了一声:“你要是以诚待人,现在就该把那东西炼化了交给我。”
“哎,姑娘太高估我的修为了。”姚阡陌委屈巴巴地说道,这话倒是不假,以他的修为,想要炼化镇祟,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女人懒得理会姚阡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背着碧玉棺材出现在了自己视野之中的身影。
“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姚阡陌笑着,又取出了两张辟地符,给了唐茹一张,自己捏在了手里一张,唤回了青霜,“唐姑娘,你若是想死呢,可以留在这里围观,我不保证你的修为在他有准备的情况下还能用出辟地符。”
唐茹看了姚阡陌一眼,激发了辟地符,在金光中再度失去了踪影,而那名女子则冷冷说道:“帮我转告他,等我洗干净了的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女子说完,背后双翼猛地一振,竟然是化为了一道白光,直冲云霄,消失在了云海之中。
而姚阡陌则不慌不忙地在原地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等着背棺人的到来。
“好了,一百步,停下,刚好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姚阡陌在背棺人来到自己身前百步的时候,开口说道,“不然你的很多问题我就没法回答你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背棺人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看向姚阡陌的目光之中满是警惕,这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比他知道的事情还要多。
“那不如这样,你我都摘了面具,我们也就省去了解释的口舌,你看如何?”姚阡陌笑道。
背棺人不愠不恼地说道:“我与你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你最好不要再介入此事。”
姚阡陌叹了一口气,道:“威胁我,下一句应该是我再介入,我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吧?真是俗套的话语啊。我原本以为以阁下您的功力,应该有独树一帜的话语,却没有想到是如此乏善可陈,太没有创意了,令人失望。”
背棺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姚阡陌。
“如果可以,其实我也很不想与你们这样的人交锋,太棘手,太麻烦,而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可惜啊,我答应了一个朋友一些事情,所以哪怕再棘手,再麻烦,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姚阡陌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我不知道你是在为谁找宿体,但是没关系,帮我告诉他,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正面交锋的。”
背棺人轻笑了几声:“你觉得你会有机会吗?”
“如果不信,欢迎随时来绞杀我。”姚阡陌微笑,“不过那也要你能找到我,而且,还要在我找到你之前。”
背棺人大笑了几声。
“对了,那位姑娘说,等她洗干净了身体就来找你,嘿嘿……”姚阡陌猥琐一笑,微微拱手,金光爆绽,身形不见了踪影,“告辞了。”
背棺人也没有白费力气去阻止姚阡陌,他只是等到了金光消散,才满是惋惜地看着遍地的碎石,然后将碧玉棺材猛地拍在了地上。
他缓缓打开了棺盖,棺盖之中躺着一具容颜俊美的青年男子的遗骸,他也有着一只立目,身后也有着一对羽翼。
青年男子睁开了眼睛,他看向了背棺人,然后缓缓地向着背棺人伸出手,手贴在了背棺人的面具上,轻轻摩挲着。
过了片刻,男子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他眼帘微微低垂,轻声道:“好了吧,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具宿体还不够。”背棺人摇了摇头,“这具躯壳终究不适合你,我会为你寻找新的躯壳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男子抿了抿唇,他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旋即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很虚弱,又再度睡去了一样。
背棺人重新合上了棺材,将棺材背在了身后,大踏步地向着山下走去。
在远离琼林宗约摸百里外的一处山野,被捆在树上的林远看着唐茹和姚阡陌相继凭空出现,惊得瞪大了眼睛。
唐茹看向林远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如果不是这个叛徒的话——
唐茹狠狠咬牙,她指间凝聚起一道剑气,便向着林远的咽喉刺了下去——但是这一指分明已经抵住了林远的咽喉,撕裂开了林远的皮肤,却没有能够完全落下去。
唐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感到惶恐与畏惧——她没有杀过人,她甚至连伤人都没有过,哪怕她心中无比想要杀了林远,但是此刻的她,却不敢下手。
唐茹觉得自己很没用,师门被灭,自己居然连手刃一个叛徒给同门报仇的胆量都没有,而她,分明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叛徒,却迟迟没有采取行动——自责,悔恨,委屈,悲愤,太多的情绪混合在了一起,使得唐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水顺着面庞就滴落了下来,哪怕她并没有出声,但是泪水却是越来越汹涌。
姚阡陌走远了去,蹲在山间看着黄昏的斜阳为山林染上一片血色,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公子,那个女人……”
“羽族的肉身,新生的灵识,所以哪怕她看了世间几百年,但是终究自己没有踏足过红尘,好骗得很。”姚阡陌答道,“还好不是那个年代活下来的死鬼,不然这麻烦可就大得不得了了。”
“你让她去为你做什么事?”青霜问道。
“好奇吗?”姚阡陌咧嘴笑了笑。
“爱说不说。”青霜冷哼了一声。
“不是什么大事,让她帮我去拜访一个新朋友,然后委托新朋友给我的一个老朋友传传话。”姚阡陌嘻嘻笑道。
“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个朋友,应该没有把你当朋友。”青霜有些狐疑,她跟着姚阡陌半年以来,可没有听说过姚阡陌有什么朋友。
“诶,你怎么能够这样怀疑你家公子呢?”姚阡陌又挤出了委屈巴巴的模样,“我这样以诚待人的人,走遍天下,到处都是朋友——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呵呵。”青霜冷笑。
姚阡陌却突然说道:“青霜啊,你怎么看钟鸣霄那只老鬼呢?”
“死有余辜。”青霜满是不屑地说道,她虽然也是一只厉鬼,对于活人的规矩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但是却也有着自己强烈却朴素的情感,至少她是做不出来残杀自己的门徒,苟延残喘这样的事情来的。
姚阡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很久之前,我见过一个光头,他跟我说人生有七苦,其中有一苦,便是求不得。”
“求而不得,不是人之常情么?哪有那么多的求而得?真当自己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主角了,要什么有什么,求不得便是苦了?”青霜满是讥诮嘲讽地说道,“那我还求我能反噬你呢,现在求不得,我不也是凄苦之鬼了?”
“哈,你这么说倒是也是有理。”姚阡陌轻轻抚掌,顿了顿,才又说道,“但是你心中当真没有半分欲求?”
青霜没有吭声。
“人也好,妖也罢,哪怕是死了的鬼物,只要存在于世,总会有着自己的欲求,若是这欲求始终无法得到满足,到了最后,心中必然凄苦吧?”姚阡陌继续说道,“邵先云求长生而不得,所以他宁愿化身为鬼胎,沦为他人棋子;晚澜为求报仇,索性自尽身亡,以鬼物之躯扭转局势却又被邵先云驾驭;钟鸣霄为求长生,也甘愿堕为鬼物,杀戮门徒,到了最后,却不过一场幻梦;那只鬼胎更是如此,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被卢清远一刀斩杀;那地气之灵好不容易孕育出灵识,渴望自由却被我重投地气,重归混沌。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到了最后,都没有能够得到,他们所有的作为,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云烟,虚无可笑,在你看来,不觉得有几分可悲吗?”
“哼。”青霜冷冷哼了一声,“公子你是在可怜他们?他们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他们固然是没有什么值得可怜,那唐茹呢?唐茹所求不过是振兴师门,到了最后,师门被屠戮一空,以后琼林宗是否还会存于世都是两说,更遑论中兴了;还有杨芸,她所求呢,不过是治病救人,无愧自己青囊之名,却终究殒命玉桂山,她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与她同行的那么多人。”
青霜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那公子你的意思是什么?不该有所欲求,所以便就不会有这些凄苦了么?”
“那怎么可能?”姚阡陌淡淡一笑,“若是没有欲求,生与死何异?没有欲求,你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区别,存在与不存在又有什么关系?”
“那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纠结的?”青霜有些恼火,“世俗本就是如此,有求便必然有求不得,再凄苦又如何?纠结这些凄苦的意义在何处?”
“在于我们分明已经尽力了,却依然无法改变许多悲伤故事的结局。”姚阡陌微微瞑目,而后抬头看着远方斜阳,轻轻哼唱了起来,“阡陌遥遥,山水迢迢,斜阳带雨,倚杖听涛;最是人生难平处,一点笔墨,块垒难消。”
第六十二章 未来的路在你
姚阡陌回到林中的时候,唐茹已经擦干了眼泪,独自有些怔怔地坐在她生起的篝火旁,双手抱膝坐着,看着跃动的火苗,神情恍惚。
稍远些的林远依然被捆在树上,他的咽喉间血迹已经凝固,只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着,显示着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了过去。
姚阡陌不声不响地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唐茹抬起头看着姚阡陌,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真的是文曲星君?”
姚阡陌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骗人。
唐茹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所以也没有气恼,她轻声问道:“你可以教我吗?”
姚阡陌依然笑着摇了摇头。
唐茹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好似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样的,没有任何的悲欢。
对于唐茹来说,姚阡陌这样年轻的高手是她难以企及的存在——她一直知道师门对自己寄予厚望,将自己当做师门跻身中正的跳板,她也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期待,努力地修炼,让自己能够不负众望。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师门上下被屠杀得干干净净,前往玉桂山的一行人也折损了一半,剩下的师长也几乎人人带伤,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夏平也生死难测——她希望自己能够在此时撑起师门来,她不知道该去求谁,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姚阡陌,她也就只能求他——求求他教教自己,教教自己如何能够有着深厚的修为,能够撑起师门的未来。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她虽然已经算是出色的年轻人,但是却依然算不得青年一代的高手,在太纯府每年的青年十杰名录里,她连最后一人的边都摸不到——别说十杰了,就算是百杰千杰,都没有她的份——她还是太弱了,弱小得可怕,弱小得根本没有任何的力量却改变任何的事情,她只能在一切发生之后,默默地接受,无奈而无助。
这依靠的不仅仅是师门深厚的底蕴,更与个人资质有着极大的关联——她若是资质上佳的话,怎么会连中正门派在挑选弟子时没有选中她呢?
所以姚阡陌这样的天才会拒绝她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也自然不会失望,有谁愿意带一个累赘呢?
“你为什么会主修兵锋?”姚阡陌在唐茹的身边蹲了下来,与唐茹的距离不算太近,但也并不远,恰好是一个让人觉得很舒适的距离,不会厌烦。
唐茹歪过了头,腮枕在了小臂上,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想了好久,才慢慢说道:“因为我修不了法术。”
姚阡陌得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会与琼林宗的隐秘有关系,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简单一个答案。
每个人的经脉都有区别,会在某些经脉方面发达或者残缺,修炼符法的人对经脉的要求尤其之高,所以绝大多数人的确是修行不了术法的。
“所以你只能修兵锋。”姚阡陌微微颔首,“你最喜欢的武器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唐茹不知道怎样应答,她咬了咬下唇,才很是实在地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看大家都用剑,所以我也用剑,到现在也只用过剑,也只能喜欢剑了吧。”
“厌恶吗?”
唐茹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你想要学剑吗?”
唐茹一愣,她抬起头,看向了姚阡陌,突然觉得在火光映衬下的姚阡陌的脸庞,好像不是那么令人厌烦了。
“你……”
“不是我。”姚阡陌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你想要继续学剑吗?”
唐茹瞑目沉默了许久,才问道:“我……可以吗?”
“你想要学剑吗?”姚阡陌冷冰冰地重复着那个问题。
唐茹张了张嘴,她喉头蠕动了片刻,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想。”
她想要学剑,继续学剑,为了师父,为了琼林宗,她都必须要把这条路走下去。
“无论吃多少的苦,无论受多大的委屈吗?”
唐茹看着姚阡陌那张没有丝毫玩笑意味的脸,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可以。”
“也许会死也说不定。”姚阡陌依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唐茹抿紧了嘴唇,她的确有些怕死,有谁能不怕死呢?
姚阡陌没有再逼问唐茹,只是向篝火中扔了一根木柴,淡淡说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在我离开之前,你都可以给我一个答复。”
“你为什么要帮我?”唐茹终于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并不让人讨厌。”姚阡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银牙,“因为你值得。”
唐茹的眼帘微微低垂了下来,她又埋下了头:“哪怕我那么怀疑你?”
“怀疑是应当的,有些警惕心不是什么坏事,一个对一切都没有戒心的好人,迟早会死,会死得很惨,所以对于这样的好人,我不希望他们担负责任,因为他们担负不起,因为他们会让人失望。”
“祖师他……”
“死了,我杀的。”姚阡陌答道,“魂飞魄散。”
唐茹的唇抿得更紧了,哪怕她的心中对这位不称职的祖师充满了怨恨,但是想到他的下场,内心中却依然有些悲凉。
哪怕再不称职,那终究是琼林宗的祖师。
过了许久,唐茹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低垂下了眼帘,不再言语。
“你打算怎么处置林远?”姚阡陌问道。
唐茹摇了摇头,嗫嚅道:“不知道。”
“心有善念是好事。”姚阡陌说着瞥了林远一眼,“希望他值得你的善念。”
“他活着的话,你的身份会暴露,你不怕吗?”唐茹突然问道。
“怕啊,当然怕,那能不怕吗?”姚阡陌缩了缩脖子,露出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是那双眼里满是促狭之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怕又如何呢,怕你能让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吗?”
唐茹沉默不语。
“更何况,他虽然有错,但是还轮不到我来审判。”姚阡陌顿了顿,才说道,“而且,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击杀弱小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为什么轮不到你?”
“因为我没资格啊。”姚阡陌笑着说道,“审判这种事情,不是强者就有资格审判弱者的,而应该是绝大多数人授予的权力,才能因此有审判他人的资格。”
唐茹对姚阡陌的话不置可否,她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她也有一些不认同的地方,既然做错了事情,那自然要有人来审判。
姚阡陌的话听起来很正确,但是绝大多数人授权的审判就是正确的审判吗?
如果一个强者没有自觉利用他的强力去推行他的审判标准,而是将这一切寄希望于所谓的得到了授权的审判,那这样的审判是不是永远不会有变革?
姚阡陌看到了唐茹眼中怀疑的光,他没有试图去解释自己的一些观点,因为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观点,唐茹没有因为自己修为更高而完全迷信自己,将自己的话引为金科玉律,这一点就很好,不然这世道多少就有些无聊了。
“公子,你居然也会说正经话?”青霜满是嘲讽地说道。
“哎,公子我就是个正经人,怎么能不说正经话呢?”姚阡陌一边与青霜以心声斗嘴,一边留意着唐茹的神色变化,唐茹的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坚决的意味,那就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样的明亮。
唐茹倏然转头看向了姚阡陌,一脸正色说道:“我去学剑。”
“想好了吗?”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他其实并不意外唐茹会做出这个决定,他之所以愿意把这个机会交给唐茹,就是因为他觉得唐茹骨子里那份坚韧足以打败那个口是心非的人,他已经寂寞太久了,有个弟子,也许他会对这个世间重新燃起一些念想吧。
就像自己一样。
姚阡陌的袖间滑出了一枚银质的铃铛,表面浮雕着一朵朵小花,小巧可爱,就像是寻常女孩子的装饰品一样,他将那铃铛递向了唐茹。
唐茹讷讷地接过了那枚铃铛,不明所以。
“你安顿了好了一切,就带着这枚铃铛,去妙月水榭的碧波湖,鸣响这枚铃铛,会有人来见你。他也许会问你这枚铃铛到底从何而来,你如何回答在你,那只会影响他对你的态度,并不会让他拒绝你。但是那之后,无论他如何待你,你只要死缠着他绝不松口,他总有一日会教你用剑的。若是你吃不了那苦也无妨,自行离去,带着这铃铛去找妙月水榭掌门,她会收留你,也许会纳你为妙月水榭弟子。若是你都不想,那就将这枚铃铛丢掉,但是切记,不要带着这枚铃铛招摇过市,不然也许会有天大的麻烦。”
姚阡陌说着站起了身,向着唐茹微微揖手:“后面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最终走上哪条路,能走多远,都在于你。但是我不希望有一天,需要我亲手杀你。”
姚阡陌言讫,身形便已是蓦地消失,只留下了唐茹讷讷地看着手里的那枚铃铛,神情愈发恍惚。
第六十三章 做人做妖,都要学我一样谦虚
“哎哟,想不到公子居然在妙月水榭也有天大的面子呢!”
青霜阴阳怪气地说道。
妙月水榭在现在《太纯志异录》中所录的六大正排名第三,乃是东南大宗,也是目前六大正里唯一一个以青囊之道见长的大正,门内皆是女子,其掌门樊寒露名列《太纯志异录》的天下十人第七位,樊寒露的关门弟子廖红鸾名列青年十人第三位,其余高手也是众多,目前九天君中的北方玄天君、七曜之中的镇星都是妙月水榭出身。
“哈哈哈,那是自然。”姚阡陌大步流星地穿梭着,“想当年公子我做客妙月水榭的时候,那也是风靡万千少女,那廖红鸾姑娘每夜里给我送茶水喝,说是想要与我聊聊天,不成巧有一日樊掌门也来送茶水,师徒二人撞了个正着,局面端的是尴尬万分啊。还好公子我机智,左手端起樊掌门送的茶水,右手端起廖红鸾送的茶水,一边喝一口,谁也不得罪。”
“呸。”青霜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尽管吹,若是有机会见了廖红鸾和樊寒露,我一定把你今夜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他们,看你的狗头能在脖子上挂到什么时候。”
“尽管说,尽管说。”姚阡陌浑然不惧,“樊掌门和廖红鸾待我都是极好的,她们听了你的话,非但不会生气,还会觉得欣喜,觉得我原来是将她们挂在心上的。”
“……”青霜实在无言以对,只能期望如果有一天真的与这些人撞上了,公子可别再这么瞎说了,“对了,公子,你为什么最后会莫名其妙对唐茹说那么一句话?”
但是我不希望有一天,需要我亲手杀你。
这句话多少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就是给唐茹介绍一个学剑的地方吗,怎么最后就变成了要杀唐茹了?
“唔,这就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了。”姚阡陌顿了顿,“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讲给你听吧,尽管我希望我永远没这样的机会。现在还是先赶路吧。”
姚阡陌赶路的方向是牛角沟。
前些日子他已经从晚澜处打探到了眠穴的所在,他现在准备过去看看那一处眠穴的境况——他倒不担心那眠穴再有什么变故,毕竟羽族古墓天下一共也只有九处,散落在九州九处旧灵脉遗址之上,西方金州的在玉桂山,那自然就不可能再在牛角沟了。
姚阡陌现在就是想去看看那处眠穴具体的布置,上次因为要跟踪林远,也为了隐藏自己没有来得及,这次他自己独自行动,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
姚阡陌入夜时分与唐茹分别,在半夜时候就抵达了晚澜所说的眠穴的位置。
小溪潺潺的流水里影影幢幢地倒映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木,但是却唯独没有柳树,姚阡陌顺着小溪前进了三里,水面上蓦地多出了一棵垂柳的倒影。
姚阡陌瞥向了岸边,那本该有柳树的位置却没有柳树。
就是这里了。
姚阡陌迈入了溪流之中,哪怕是夏夜,溪流依然有些刺骨的寒冷。
姚阡陌站在了柳树的倒影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腕微微一翻,运起一道真气,便使得小溪之中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姚阡陌向着裂缝迈步,那看似狭小的裂缝却骤然舒张而开,将姚阡陌吞没了进去。
而对于姚阡陌来说,这个过程只好似是推开了一扇门一样的,当他越过那条裂缝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简单至极的墓穴,一口已经被掀开的棺材胡乱地扔在这个只不过两丈见方的墓穴之中,墓穴壁面上刻画的符文也都一股外力摧毁,变得残缺不全,显然正是晚澜当初造成的破坏。
姚阡陌盯着壁面上的符文,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有些古怪。
“公子……”青霜突然现身唤了一声。
姚阡陌看向了青霜目光的方向,映入眼中的却是一股淡淡的乳白色气息,紧贴着壁面游走着,他旋即笑道:“那是眠穴牵引过来的地气,现在眠穴被破坏,地气被牵引来又进不了眠穴,越积越多,自然就显现了出来。”
青霜却是皱了皱眉道:“公子,我记得你当初让那几只邵家的伥鬼进入这地气之中,顺着地气流而走。”
“确有此事。”姚阡陌颔首,他当时就已经在着手准备破解九婴冥煞,所以先准备了一些后手,“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但是这里似乎近期还有其他人来过”青霜说道。
“嗯?”姚阡陌沉吟,“肖成业吗?”
背棺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他早就知道这处眠穴已经被破坏,邵先云也已经身死,他过来就算修复了眠穴没有鬼胎也是徒劳。更何况,这几日背棺人的行动都是围绕玉桂山展开的,他应该无暇他顾。
“不知道,气息很淡了,但是可以肯定,不是鬼。”
“也不是妖。”姚阡陌捏了捏下颌,“哎,看起来背棺人老兄的人品是真的不怎样啊,费尽心思布了这么一个局,却是有数不清的人都在等待着时机算计他,哎,一看就是不懂以诚待人,所以才沦落到过街老鼠的下场。”
姚阡陌说着话,转过身:“好了,我们走吧,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
姚阡陌向前踏出了两步,才轻笑了一声:“我说两位,我为两位引路,帮两位找到眠穴,现在两位还想要向我动手,不地道吧?”
青霜一愣,却只见得眼前蓦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名瘦高的青年男子,身形瘦削得仿若竹竿,脸庞也是细长,有着一头深蓝色的长发,直垂腰际,面庞上还有着几片蓝色的鳞片,闪闪发光;而他身边则是一名圆脸的青年女子,中等的身材,穿着一身紧身的衣袍,腰间斜挎着一把亮银的弯刀,她一手按着刀柄,仿佛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哎呀,两位,不做个自我介绍?”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青霜打了个呵欠,退到了一边,她没有感知到而姚阡陌感知到了,那显然是妖物,那就先交给姚阡陌对付看看,不然他怎么配叫平妖士呢?
那瘦高男子皱着眉头看了姚阡陌一眼,神色有些迟疑,反倒是那女子抢先跨出了一步,身形微微一躬道:“要什么介绍,死了……”
“会死的可不是我哦。”姚阡陌抬起手向下一压,“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我好帮你们刻在你们的墓碑上。”
女子一愣,旋即只觉一股莫大的威压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双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弯,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她努力地想要站起身,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你……”那男子瞪大了眼睛,他看向姚阡陌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惶恐,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偶然之间听到过的一些传闻,“你……驭……”
“嘘,不可说。”姚阡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然会死妖的。”
男子艰难地点了点头,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好了,逗你们玩的,看把孩子给吓得,脸都白了。”姚阡陌的眉眼舒展了开来,他挥了挥手,那施加在女子身上的巨大威压陡然消失,女子才猛地站起身来,她刚想要拔刀,却被男子一把按住了肩头。
“魅瑚你……”女子恼火地咬牙。
“怜月,他没有恶意,他有恶意的话,我们都已经死在这里了,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魅瑚摇了摇头,将女子已经拔出鞘三分的刀强行按了回去。
怜月恶狠狠地瞪了魅瑚一样:“我倒要看看少爷那边,你怎么交待!”
魅瑚苦笑,哪怕是少爷来了,说不得也得让眼前这个怪物按在跟前磕三个响头,但是他又哪里敢说——不管眼前这个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玩笑话,他也不敢说,他可不敢去赌眼前这位真的那么好说话。
毕竟这个天下,能够让他们这样修为已经算是不低的妖族说跪下就跪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只要这个人愿意,他顷刻之间就能跟不少的大妖签订血契吧,他想到这里,看了缩在一旁的那只女鬼一眼,实在没搞懂这只女鬼修为不高,也并无什么特异之处,怎么就与眼前这位订了血契呢,而且还一点也没有保护驭主的自觉,这天底下,哪有这样轻松的契奴?
魅瑚也不敢妄自揣测。
“哎,问你们一个问题啊。”姚阡陌突然说道。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怜月傲然抬头,“宁死不屈!”
“您请说。”魅瑚谦卑微微一躬。
怜月错愕地看向魅瑚,青霜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们在这边看到过人吗?”姚阡陌问道。
“不曾。”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七天前。”魅瑚死死地按着怜月,心中默默祈祷眼前这位不要被怜月惹恼痛下杀手。
“嗯。”姚阡陌不再问话,他们解决邵家老宅的事情是十天前的事情,魅瑚两人来到此处是七天前的事情,如果说有人能够在七天前到十天前这段空白期来到眠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个人留下的气息居然还能被青霜感知到,那就很诡异了——如果一个人的气息这么容易残留,那追踪这件事情哪里会那么麻烦。
“看起来你们是疏漏了这边,没有发现其他人进入。”
“不可能!”怜月恼恨地说道,“我好歹也是搬山顶的修为,怎么可能有人进入附近我不知道!”
搬山是太纯府对妖族的境界划分,大抵对应的是人类的少师。
“太师有意隐蔽,你能轻易察觉吗?”姚阡陌笑道,“不是我自吹,如果不是想要让你们自己出来,我进出此地,你们也不可能察觉得到。所以啊,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妖,都要像我一样谦虚才是啊。”
第六十四章 一块玉佩
怜月的神情变得极度难看,她实在忍不住想要拔刀砍死眼前这个欠揍的存在,却又被魅瑚死死按住。
“不要妄动。”魅瑚以心声言语,他们有着同一个驭主,互相沟通自然要顺畅上许多。
“他修为又不高,身负伤势,身边那只女鬼顶多与我们相当……”
“他让你跪下你还能再站得起来?”魅瑚说道。
怜月的脸色便变得更难看了起来。
“他……”
“不能说,说了真的会死人的。”魅瑚答道,“今天你和我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我们以心声……”
“能听到的哦。”姚阡陌双手笼在袖中,笑眯眯地说道。
怜月的表情更加扭曲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连心声都能窃听?
他还要如何?
“说起来,你这把刀好像不错。”姚阡陌的目光落在了怜月腰间的弯刀上。
那是一口纤细狭长的银色弯刀,如同是高悬的一轮月牙一样的明亮,在刀柄处点缀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怜月轻轻哼了一声,别以为奉承我两句我就会给你好脸色看。
“借给我用一些时日吧。”姚阡陌搓了搓手。
“噗——”青霜笑出了声,以她对姚阡陌的了解,姚阡陌方才开口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一直忍着,最后还是没忍住。
怜月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的目光之中差点就要喷出火来了——如果不是魅瑚一直按着她,她早就冲上去跟这个该死的,得寸进尺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不借!”怜月狠狠咬牙,恨不得将牙齿当做是姚阡陌咬碎。
姚阡陌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真不借?”
“不借!”怜月态度坚决。
“哎。”姚阡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不借就不借吧,我又不是喜欢用强的人。”
姚阡陌说着摆了摆手:“那我走了啊,今晚的事情别乱说。”
“我……”怜月刚想开口,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在了她的心头,使得她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她越是想要努力冲开那股禁制,她就觉得越是痛苦难耐,到了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请您放心。”魅瑚毕恭毕敬,“出了眠穴,此事便将被我们所遗忘,便是驭主也无从得知。”
“那有劳了。”姚阡陌摆了摆手,“对了,白还好吗?”
魅瑚和怜月齐齐一愣,他们瞪大了眼睛,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姚阡陌,神色之中满是戒备:“你……”
“我希望你们开口不要问‘你到底是谁’这种没有建树性的问题。”姚阡陌撇了撇嘴。
“少爷他很好。”魅瑚悠悠地说道,只能说这样不涉及任何具体信息的话了。
“嗯,辛苦你们好好照料他了。”姚阡陌越过了二人,摆了摆手,向着出口走去,“走了啊,有缘再见了。”
姚阡陌身形方才消失,怜月便猛地拔刀,只是魅瑚闪身极快,躲开了怜月这一刀。
“魅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怜月恶狠狠地瞪着魅瑚,哪怕他们二人搭档日久,她今日也实在摸不清魅瑚的心思,就算不告诉其他人,但是告诉少爷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哎。”魅瑚苦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知晓那么一点传闻,方才和怜月一样傻乎乎地想要冲上去,现在在这里的只怕就是两具尸体了,“总之,这里的事情与他无关,他说得没错,应该是有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潜入了眠穴。”
但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姚阡陌捏着下颌,站在林间,望着天上月沉思着这个问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青霜,帮我寻找那两只小妖的踪迹,他们应该在这附近才是。”姚阡陌说道,“我记得他们当初想要人走牛角山,他们应该就在这牛角山附近。”
“你不是对妖类很敏感么,怎么还需要我动手?”青霜撇了撇嘴。
“我是公子,公子让侍女动手,自己享福,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姚阡陌笼着袖子,突然愣了愣,旋即“嘿嘿”一笑。
青霜顿时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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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要帮他找个什么狗屁小妖!”怜月愤怒地咆哮着,她觉得自从自己跟了少爷之后,脾气已经越来越好了,但是今夜她多年前行凶山野的狂性再度被激发了出来,她越想越是气恼,越想越是愤恨。
“你要是不想干,你直接跟他说呀,别朝我撒气。”魅瑚哭笑不得。
他和怜月从眠穴里出来,就见到了一脸笑意的姚阡陌,那个时候他就不由得一阵哆嗦,差点以为是姚阡陌改了主意,想要杀人灭口——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这个凶神原来只是让自己帮忙找人的。
怜月冷哼了一声:“你去西边,我去东边。”
青霜往北,姚阡陌则在原地等着。
三人分头寻找,各自搜寻出了约摸百里地——青霜还好,毕竟是见过那两只小妖的,所以很清楚自己寻找的对象;怜月和魅瑚就只知道他们要找的人一个叫做张大嘴巴,另外一个连名字都没有,他们就只能一寸一寸地搜寻过去,但凡感知到了一丁点的妖气,都要跑过去看个究竟,将一些才刚刚有着练气能力的小妖吓得够呛,差点都以为是大妖来狩猎自己了。
一时之间,整个牛角山山沟里沸反盈天。
直到天明时分,怜月终于有了收获,她看着那个趴在山崖下睡觉的一副庄稼汉子模样的男人,二话不说,拔刀就斩在了山崖的巨石之上,顿时便将那块巨石震得崩碎而开。
张大嘴巴陡然睁眼,一看眼前这位一脸腾腾杀气的圆脸女子,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身子都蜷缩了起来,坐在地上一边仓皇后退,一边求饶道:“饶命啊,饶命啊,妖丹我交给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怜月的嘴角狠狠一阵抽搐,按住了自己想要劈杀眼前这个废物的杀心,冷声道:“有人找你,跟我来。”
张大嘴巴想死的心都有,哭丧着脸跟在怜月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走着,一路上一副想要问个清楚,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很是凄惨。
怜月带着张大嘴巴回到了汇合的地方,张大嘴巴一见那白衣的俊秀青年,顿时便扑了上去,抱着姚阡陌的腿,干嚎道:“大仙,大仙,小的真的没有再起邪念了啊,就算小的动过歪心思,但是终究没有害到人的性命,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啊大仙……”
怜月冷眼看着张大嘴巴那一副无赖模样,很期待姚阡陌一巴掌将张大嘴巴给拍死。
“我有这么吓人吗?”姚阡陌冷不丁地说道。
张大嘴巴蓦地一个哆嗦,旋即战战兢兢地说道:“大仙和蔼可亲,让我一眼见到,便如同再见父母,我……”
“别,你这样的儿子我可不敢收。”姚阡陌打断了张大嘴巴的话,“起来说话吧,跪着不嫌累吗。”
怜月有些恼火地皱了皱眉,这么一个主动跪下的小妖他倒是让人家给站起来,对自己开口就是要自己跪下,这算是什么道理?他难不成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张大嘴巴迟疑了片刻,还是战战兢兢地站起了身,只是起身的过程中始终缩着脖子,诚惶诚恐地看着姚阡陌,做好了姚阡陌脸色只要一变就立即跪下的准备,还好的是直到他完全起来,姚阡陌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从我们上次分别之后,可有见到什么人进山?”姚阡陌问道,那隐藏身份之人能够发觉怜月和魅瑚这样修为不弱的妖族,但是却未必能发现张大嘴巴这样修为较低,气息也自然较弱的妖族,更何况,张大嘴巴还是地头蛇,本身气息与附近自然环境融洽,更便于隐蔽。
张大嘴巴愣了愣,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有似乎是有,但是小的不敢确定。”
“看到了什么就说吧,不管对不对,都不是你的问题。”
得了姚阡陌这句话,张大嘴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自从上次邵家老宅的事情了结之后,张大嘴巴有时候会发觉有人进山留下的痕迹,开始的时候那些痕迹还较为混乱,显然是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过了两天,那痕迹就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了,似乎是留下痕迹之人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张大嘴巴觉得古怪,就有意跟随过这些行动的痕迹,他跟着那痕迹到了眠穴附近十余里的位置就因为附近地气流动的异常而不敢再靠近了,只是藏在林间蹲守。
过了一些时候,张大嘴巴还真就看到了一个人影往眠穴的方向走了过去,行色匆匆——那个人裹着一身斗篷,只是依然能够看出此人中等的身高,体型较胖,动作却是出奇的敏捷迅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
张大嘴巴虽然觉得古怪,但是也估摸出了对方是个高手,他哪里敢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当即就迅速地逃离了,再也没有到附近来过。
“就这么多了。”张大嘴巴讲完,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
“真就这么多了?”姚阡陌笑问。
张大嘴巴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才低头道:“那个……我还捡了一块玉佩。”
第六十五章 年轻人要让长辈放心啊
姚阡陌笑眯眯地看着张大嘴巴,张大嘴巴极不甘愿地将玉佩递了出来。
姚阡陌接过了玉佩,借着月光仔细地打量着这枚玉佩,玉佩是一块纯净至极的白玉,通体透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哪怕是微弱的月光也能够穿透玉佩。
玉佩整体是圆形,玉佩的中央是一朵雕琢得极为精致细腻的云朵,每一条线条都柔和到了极致,散发着一股圣洁的意味;云纹之外,则是环绕的众多祥瑞,有异兽仙草,交相争鸣,可谓是精致万分。
这块玉佩的确是好玉,无论是蕴藏的灵气,还是雕琢的工艺,亦或者是玉本身的品质,都堪称上乘,也难怪张大嘴巴舍不得这块玉,想要偷偷藏起来了。
“这是……”凑到了跟前的怜月看着那块玉,不禁皱眉,神色之间多少有些讶异。
“你知道?”姚阡陌问。
怜月忙别过头去:“我不知道。”
“哎,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姚阡陌凑到了怜月的身边,双手牵住了怜月的衣袖,轻轻晃动着。
“你恶心不恶心!”怜月一把甩开姚阡陌的手,迅速地退出了两步。
“哎,你看,我都不瞒着你,让你在这里旁听消息,我都如此坦诚相待了,你却还处处提防着我,实在是让我伤心。”姚阡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罢了罢了,是我姚某人错看了你,以为姑娘是个豪杰,却不曾想也只是个处处防人的小人罢了。”
怜月被姚阡陌说得有些糊涂了,怎么防着他就成了小人了?
“做人失败,做人失败啊。”姚阡陌收起了那枚玉佩,“一会我去问问魅瑚,看看他知不知道。”
怜月翻了翻白眼,反正她是没有见过,魅瑚有没有见过她就不知道了。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姚阡陌问。
张大嘴巴点头。
“你再仔细想想?”
张大嘴巴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大仙,小的连那块玉佩都交出来了,如果还知道什么,怎么可能藏着不说呢?”
“对了,你那位兄弟呢?”姚阡陌笑眯眯地说道。
张大嘴巴的脸色一变,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姚阡陌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探手拍在了张大嘴巴的肩头,看似轻轻的一拍,落在张大嘴巴的肩上,却好似是一座山岳一般的沉重,压得张大嘴巴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双膝一软,整个人都猛地向前跪倒在地,双膝陷入了土地之中,压得地面都下陷了数寸。
“哎,大嘴巴啊大嘴巴,看起来我说的话,你从来没有听进去。”姚阡陌叹息着,“我给了三次机会,你都不珍惜,事不过三,总怨不得我了吧?”
张大嘴巴的身躯如同是筛糠一般地战栗了起来,他哭着说道:“大仙,我们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我不知道大仙是什么意思……”
“哎。”姚阡陌无奈摇头,“你编的这个故事有多糟糕,你心里清楚吗?”
张大嘴巴一愣,怜月也微怔。
“那个人留下的痕迹有那么多可以让你追踪吗?如果他留下的痕迹真的有那么多,你身边这位怜月姐姐的修为怎么会没发现?那个人真的是个傻子吗,一点都不懂得藏匿自己的行踪,还被你这样一个需要迷药才能对人动手的妖物追踪?”
张大嘴巴的喉头微微蠕动着,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第二,我早就猜到了那个人的修为水平,你凭借地利可能会瞒骗过他一次两次,但是你一直追踪着他的痕迹,他居然毫无察觉,是不是太古怪了一些呢?”
“第三,这块玉佩品质如此不俗,极其容易追踪,如果他不慎遗失了这块玉佩,想要藏匿身份的他怎么会弃之不顾呢?”
张大嘴巴张大了嘴,只有冷汗不断涔涔外冒。
“想要活下去吗?”姚阡陌缓缓说道。
张大嘴巴只能疯狂地点头。
“那还需要我教你改怎么做吗?”
“我说,我都说。”张大嘴巴战战兢兢,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就在两天前,有一个人找到了张大嘴巴,把这块玉佩交到了张大嘴巴的手里,让张大嘴巴找个时间撞上附近的两只妖物,然后无意间透露这块玉佩是在附近捡到的,而作为报偿,那个人还给了张大嘴巴另外一块未经雕琢的灵玉——至于张大嘴巴的那位同伴,在看到灵玉的时候,动了一些不该动的念头,被当场击杀,挫骨扬灰。
“哎,其实你按照人家教你的这块玉佩是在附近捡到的,至于到底怎么捡到的,谁掉的,你不要再多言半个字,我都不会这么肯定你在骗我。”姚阡陌嘴角微微一咧,“所以,你现在告诉我的,是全部的事实吗?”
张大嘴巴无比郑重地说道:“小的以身家性命发誓,如果我再有一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好了。”姚阡陌抬起了落在张大嘴巴肩头的手,张大嘴巴这才觉得那座已经将自己浑身骨骼血肉压得粉碎的山岳终于挪开,缓过了一口气来——如果再多个一时半会的,只怕他被压得肉身粉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栽赃嫁祸,越来越有意思了。”姚阡陌轻轻咋舌,把那枚玉佩扔向了怜月,“记得好好提醒你家驭主,太纯府内只怕也是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龌龊事。”
怜月有些讷讷地看着姚阡陌,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姚阡陌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毕竟是太纯府文曲星君,做这样的监察,也是职责所在。”
怜月一怔,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试探着问道:“真的?”
“假的。”姚阡陌大笑了起来,“真的怎么会连这个玉佩都认不出来呢?”
那个人将这块玉佩留下,为的就是交到怜月和魅瑚的手里,那这块玉佩必然会指向某个人,只怕是与太纯府有脱不开的干系。
怜月不置可否地看了姚阡陌一眼,她皱了皱眉,对姚阡陌所有的话都半信半疑了起来,真真假假,根本难以辨别虚实。
“大嘴巴,你的下场如何就看这位怜月姐姐要不要你活了,你要记得,怜月姐姐带你去了少纯府,找到你的是怜月姐姐,审讯你的也是怜月姐姐,没错吧?”
张大嘴巴点头,现在姚阡陌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姚阡陌向着怜月微微揖手。
“你就这么走了?”怜月很是诧异,刚才不是还说要问魅瑚关于玉佩的事情吗?
“那不然呢?”姚阡陌一脸茫然。
“这件事后续你就不管了?”怜月瞪大了眼睛,“那你做这么些事情图个什么?”
“我不是转交给你们处理了吗,怎么,你觉得你家少爷的驭主不够格,处理不了,想要拉个增援?”
怜月冷哼了一声。
“我也是个大忙人,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姚阡陌痛心疾首,“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要学会独当一面啊,这样我作为老前辈才能放心嘛。”
怜月见姚阡陌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恼意又浮现了出来,她是妖族,姚阡陌是人类,真要论年纪,怜月可能跟姚阡陌的祖宗一般大小,还轮不到姚阡陌来教育自己——只是形势比人强,哪怕怜月再恼火,现在也只能咬了咬牙,强笑道:“那你慢走。”
“对了,真不借我刀啊?”姚阡陌又问道。
怜月翻了翻白眼。
“哦,我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姚阡陌突然又顿足,“你认识天白和磨牙吗?”
怜月冷冷道:“认识,但是关系很糟糕。”
两头孽畜而已,只有兽性,还有他们那个主人也是一样,名义上是太纯府栋梁,实际上拿了不少罪不至死的人类、妖族囚徒去喂养那两头孽畜,作为纯正的妖族,怜月从心底里看不起天白和磨牙这样的畜生。
“帮我带封信给他们。”姚阡陌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那是他在疗伤期间写好的,“如果那两只不识字的话,你可以读给它们听,你自己也可以听听看,说不定对你有些裨益的——哦,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让魅瑚看看——哎,君子不夺人所好,可惜了。”
姚阡陌说着便向北走远了。
怜月看了看手里那封书信,有些猜不透书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磨牙也就罢了,天白可是太师中的妖兽,虽然因为未能凝丹,只能以肉身做最为野蛮的搏杀,但是却又因为吞噬了太多阴毒之物以至于它也被阴毒之物浸染,实力却也能达到太师下,怎么听他的意思,好似是还要指点天白,甚至要指点自己和魅瑚?
一想到要沦落得跟天白和磨牙为伍,怜月就觉得颇是不屑和耻辱,她冷眼看了一副讨好色彩的张大嘴巴,冷冷道:“再看我就将你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张大嘴巴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魅瑚赶了回来,怜月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给了魅瑚,魅瑚听罢也不由得一愣,他看了一眼张大嘴巴,才低声说道:“那我们尽快启程将这个消息带给少爷,然后……”
怜月从魅瑚的眼中看到了渴望的色彩——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怜月手里捏着的那封信上。
怜月愈发困惑了,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六十六章 云雾山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夜色下,姚阡陌踏着轻快的步伐在山野之间疾驰着。
“去下一处眠穴。”姚阡陌答道。
“还要管下去吗?”
“没办法啊。”
“交给太纯府就够了。”
“时间不允许咯,现在这边人手只怕也吃紧。金州少纯府发布了征调令,但是以我的估计,单凭金州少纯府一地征调令想要及时清除掉至少九处眠穴的难度不小,毕竟现在能出面的高手不多。”
“能及时赶到的,幽天君,皓天君,朱天君,西方七宿,七曜之中一两人,再加上镇守西荒的清平府,满打满算一共能凑出来的太师以上修为也不会凑过三十人,更何况,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干。”
“金州清平府,镇守西荒,这么多年与流沙渊里那一只纠缠不休,根本脱不开身,皓天君坐镇前线,想要离开,都要思忖思忖自己的行踪一旦暴露,前线会不会战事糜烂。同样的,幽天君那边面对着的压力也不见得就比皓天君小,那座永劫墟里不时钻出的妖物曾经就因为幽天君离开导致战力失衡,而在短短几日之内覆灭了昔日大正听雪楼,导致西北凉州大正至今空缺。朱天君那边压力虽然小上不少,但是西南妖国一直以来都与煌朝交恶,尽管没有过大规模的冲突,然而却无法让人安心。”
“真要算起来,除去征调令可以调动的人手外,现在太纯府自己的高手,实际上也就是西方七宿加上一两名巡游至此的七曜,统共也就十余人。如卢清远的实力我大抵已经可以估量,他们若是破无人镇守的眠穴虽然会耗费一些时间,但是却也不算什么大麻烦,但是若是他们与那个背棺人撞上了,后果我就无法预测了。更何况,他们自己内部的矛盾,也没有能够完全解决,他们必须提防一种不可能的可能,而这将是他们全力出手的掣肘。”
“现在少纯府的人已经跟背棺人交过一次手,从交手结果来看,背棺人虽然是借刀杀人干掉了羽族古墓里的守陵人,但是他自己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只是少纯府之人并不知晓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后面的行动就只能慎重行事,力求稳妥,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他们的判断很可能是因为已经与幕后主使交过手,那就说明他们已经触及了此人布局的根本,而且从局势上来说,他们一直在取胜,因此眠穴能破一处,便削减一分背棺人的实力,他们只要不让背棺人弄出一个解决不掉的冥煞,那他们就有的是机会来处理掉这个敌人。”
“但是其实我们知晓背棺人真正的目的不是弄出冥煞来,而只是给某个存在找一具宿体……”
“为什么不是给他自己?”青霜打断了姚阡陌的话。
“他如果要给自己找宿体的话,根本不用那么刻意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姚阡陌摇了摇头,“只有长期需要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人才会刻意去遮掩自己的面容、声音等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的信息,那个人就是这么做的。这说明,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要继续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表面身份,所以他这么着急地寻找宿体,极大可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人,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如果在短时间内找不到宿体,就会消散,所以他才如此密集地行动。”
“我们知道这个信息,所以我不得不怀疑,那就是这个需要宿体的某个存在一旦能够得到一具能够容纳他的宿体,将会变成难以匹敌的角色。而我现在之所以行动,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可能,哪怕可能性再小,我们也要尽可能将其排除,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万一之上。”
“你就不能告诉太纯府?”青霜有些恼火地说道,“伤都还没有好透,要是真的再跟那个人撞上了,或者又遇到了什么怪物,要怎么办?你能活下来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活下来?”
“唐茹会将一些消息告诉太纯府,但是正如我说的,他们有心无力,所以只能由我来办了。”姚阡陌答道。
“那你知道下一个眠穴的具体位置吗?”
“不知道。”姚阡陌很干脆地答道。
“那……”
“会有人知道的。”姚阡陌笑了笑,“跟我去拜访一个人吧,我想他应该会乐意告诉我一些事情的。”
青霜对于姚阡陌的话是将信将疑,信的是姚阡陌要去拜访的人会告诉姚阡陌一些事情,疑的是那个人会很乐意。
姚阡陌全然没有察觉青霜的腹诽,他只是加快了速度,在山野里一直向西行进,到了第二日的午后时分,姚阡陌便抵达了他的目的地,沙州云雾山。
沙州云雾山乃是沙州一处风景名胜之地,沙州地处西陲,虽然还比不上更西边的烁州、瀚州和蛮州荒凉,但是风土却也是有着西方特有的粗犷狂野,大开大合,唯独云雾山一地方圆百余里,却是风景清秀,烟雨朦胧,如果将沙州原本的景貌比作金戈铁马的沙场将军的话,那云雾山方圆则是一名轻弹琵琶的闺阁少女。
云雾山有一山十二峰,十二峰如同花瓣一样环绕着中央的紫云山展开,将紫云山护在中心。
才一踏入云雾山地界,空气便也从舒爽干燥变得潮湿了起来,远远地望去,便可以见到如同笼罩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的一山十二峰,朦朦胧胧,煞是可爱。
由于云雾山往来游客不少,所以虽然没有宽敞的大道通入山内,倒是有不少平整的山路小道蜿蜒曲折,在山间形成了一张密密的网络,联结着往来行人,便于人游览观光。
随着姚阡陌深入云雾山,所见到的游客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由于已经是午后时分,所以游客几乎都是出山,即便是入山的,也多是三五成群,带着行李,以在山上投宿,姚阡陌这样一人独行,又不带行李的,可谓是绝无仅有。
姚阡陌完全无视了路人投来的好奇神色,只是将脚步迈得飞快,倒是让人知晓了姚阡陌不是寻常人,因此好奇之人倒是大大地减少了,即便有人依然想要看个热闹,却是跟不上姚阡陌的步伐了。
穿过十二峰的守护之后,登上紫云山的山道便变得骤然陡峭了起来,一块块条石紧贴着山崖垒砌而起,近乎是垂直拔升,一侧是崎岖的山崖,另外一侧则是连防护都没有的深渊,被人称作“登天梯”,使得这风景秀丽的云雾山终于有了几分西方五州特有的野性。
对于寻常人来说是登山阻碍的天梯在姚阡陌的脚下依然如履平地,一路穿行,过了几处名胜赏景之地,一块巨石便出现在了姚阡陌的视野尽头,那巨石之上有龙飞凤舞的五个字“仙人至此绝”,乃是云雾山最有名的盛景,是登顶紫云山的标志,在“仙人至此绝”之后,便是腾腾的云海,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但是姚阡陌却并没有在此止步,他越过了石台末端的铁索,踏入了云海之中,原本应该踩空的一脚却是实实在在地踩在了地面之上,原本就潮湿的空气也随之陡然变得更加粘稠了起来,就好似真的是有流水在空气中弥漫着一样。
哪怕是青霜也明显地察觉到了空气之中的灵气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浓郁,就好像那一块石头便将洞天福地与人间隔绝了开来一样。
青霜想要浮现出来,却被姚阡陌轻拍了玉佩,让她乖乖呆在玉佩里,不要出来,她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
随着空气的粘稠,姚阡陌的视野之中的景致也只剩下了一团粘稠的,随风流动的白雾,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甚至就连脚下的路也看不清楚。
但是姚阡陌行走的速度却没有丝毫的变慢,他甚至连试探都不试探就径直踩了下去,就好似是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一样的。
姚阡陌在一阵穿梭之后,终于蓦地停下了身,他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大声喊道:“出来接客啦!”
“出——来——接——客——啦——”
“出——来——接——客——”
“出——来——接——”
……
无数的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重叠在了一起,如无数人同时齐诵,震耳欲聋,哪怕青霜寄身在宝玉之中,也依然莫名地觉得有些烦乱。
姚阡陌又轻轻拍了拍玉佩,扭头四顾,大声道:“喂,我说,这么对老朋友,不好吧?”
回应姚阡陌的依然只有回音。
姚阡陌扶额叹息道:“我又不是你,那么容易就被人影响了心神。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再不现身的话,我可就要考虑考虑,把那个秘密说出去了。”
“三。”姚阡陌说着,闭上了眼睛。
白雾陡然如同海浪一般翻涌了起来,其中夹杂上了几分狂暴至极的气息,吹拂过姚阡陌,将姚阡陌的衣衫震得猎猎作响。
“二。”姚阡陌倒负起了双手。
白雾深处传来了一阵霹雳雷霆的轰鸣,四周的空间莫名地激荡了起来。
“一。”
姚阡陌睁开了眼睛,就在姚阡陌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白雾的最深处一跃而出,带出了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叮铃声响,一个洪亮的宛如九天惊雷的声音蓦地响起:“你再敢挑衅我,我就将你生吃了。”
第六十七章 巨龙
“你再敢挑衅我,我就将你生吃了。”
当这个声音传来的时候,青霜就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威压,她的心神莫名地剧烈颤抖了起来,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守不住自己的心神,本来在鬼物之中聚拢得极其牢固的魂魄竟然也开始出现散裂崩碎的迹象。
“你再欺负我的鬼,我让你永远不见天日。”姚阡陌的声音陡然一沉,变得极其冰冷,目光也极为不善。
“哼。”那个声音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沉重的威压才渐渐地收敛了,即将崩碎的青霜魂魄这才重新聚拢,但是即便如此,青霜依然能够感受到一股让她很不舒服的气息。
“说,近些日子以来,哪些方向的地气有剧烈的变动。”姚阡陌似乎心情很不好,对那白云深处的存在态度远没有对其他人来得好,没有任何的寒暄与废话,语气更是冰冷到了极致。
“代价。”那个声音说道。
“代价?”姚阡陌挑了挑眉,猛地一拂袖,“你还敢跟我谈代价?是这座紫云山压得你还不够舒服,还想要再加一座?”
“哼哈哈哈哈哈——”那个声音发出了一阵狰狞至极的狂笑,白雾之中顿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再加一座又如何?有本事你尽管加,你加个千座百座又能如何?还不是杀不死我,哈哈哈哈——”
“第一,我没有让你说这些废话。”姚阡陌打断了那个人的话,“第二,不杀你,不是因为不能,只是因为不愿意。你以为,我杀了多少和你一般修为的存在?”
“你害怕了?”那个声音愈发得意,“你害怕你的身份暴露,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嘿嘿嘿……”
姚阡陌瞑目,高举左臂,一道金光陡然自姚阡陌左臂之中喷薄而出,如同是一条流金的长河,冲散开了白雾的阻拦,直入九霄云外,有一道道磅礴的剑气自那条金色长河之中游弋而出,化为无数虫鱼鸟兽的模样,各不相同,环绕着金色长河欢快地穿行着,彼此嬉戏打牢,就好似是活过来了一样的。
“斩。”
姚阡陌轻声自语,睁开眼睛,那条金色长河陡然化为九天飞瀑倾泻而下,那无数虫鱼鸟兽也紧随着一并俯冲而出,化为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剑雨,霎时之间便将整片白雾撕得稀烂,打得粉碎,使得白雾常年笼罩之地,终于得见朗朗乾坤。
那个一直隐匿在白雾深处,只显露出模糊身影的存在也终于显现出了他的真身——那是一头硕大无朋的蛟龙——它的身躯从悬崖的尽头的云海之中探出,落在了这山巅的平台之上,它的身躯到底有多长已然不可见,但是它裸露在云海之外的身躯足足有六七丈之粗。
它浑身生长着光亮至极的深紫色鳞片,每一片鳞片都像是打磨得无比光滑的镜子,流淌着极具质感的光泽,可以无比清晰地倒影出四周的一切;在它的鳞片之间,有着一条条紫色的电光不断地跃动着,发出轻微的“噼啪”的声响,形成了一道道电光将这头巨龙包裹。
它的头颅高抬着,与传说中的龙的头颅极为相似,但是额头却并没有龙角,只是有两块凸起。
它那庞大的身躯左右微微地摇晃着,带动起了一连串的金属声响——那是将它死死地缩在了这座山上的一根根玄黑的铁链,每一根铁链比起它那巨大的身躯来显得极其纤细,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是就是这样的锁链从山体之中延伸出来,自它的背后插入了它的身躯,又从腹部穿出,返回山体之中——这些锁链上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更见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的裂纹。
巨龙看着那泼洒下来的金色剑雨,发出了一声怒吼,一片雷海骤然浮现在它的身前,要去挡那场剑雨。
“谁准你抵抗了?”姚阡陌微微一抬眼皮,语气极冷,杀意极重。
姚阡陌言出法随,那一片足以笼罩十里方圆的雷云骤然消散,那一场剑雨呼啸着,怒吼而下,毫无顾忌地向着巨龙就砸落了下去。
“不准挣扎。”姚阡陌面无表情地说道。
“吼——”巨龙咆哮,那一道道剑光无情地斩落在了巨龙的身上,开始的时候,巨龙的身躯还能磨灭那一道道剑光,但是随着剑光砸下得越来越多,哪怕是巨龙的鳞片也都开始出现了一条条细密的裂纹,有金黄色的血液从巨龙的鳞片之下渗透了出来。
巨龙吃痛,却真的始终没有挣扎,硬是用自己的身躯硬扛着这一场狂暴至极的剑雨,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剑雨才随着金色长河的枯竭而渐渐停了下来。
姚阡陌这才放下了手臂,看着那已经被鲜血染得极其狼狈,却依然目露凶光的巨龙,冷声道:“现在回想起来了吗?”
巨龙带着极端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姚阡陌,它龇了龇牙,压抑着在喉头徘徊的怒吼,才回答道:“十三处。”
“现在还保存的有几处。”
“五处。”
“都在哪里?”
“我不知道地名,此地往东七十四里,东北一百三十二里……”
“给我画下来。”姚阡陌抬手打断了巨龙的话。
巨龙冷冷地盯着姚阡陌。
“画在你的鳞片上。”姚阡陌说道。
“姚阡陌,你不要太过分!”巨龙还是忍不住咆哮了出来。
姚阡陌眯了眯眼:“啧,我再过分,也不比你当年做的事情过分吧?怎么,还是说要我直接去找太纯府的人,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巨龙怒骂道:“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沦落……”
“嘘,不要翻老黄历,没意思。”姚阡陌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快画,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
巨龙又瞪了姚阡陌一眼,然后怒吼一声,抬起了爪子硬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上撕扯下了一块完整的鳞片,而后用爪子蘸着自己的血在鳞片上勾画了一阵,便将鳞片扔向了姚阡陌。
对于巨龙来说,那是一片小小的鳞片,但是落在姚阡陌身前,却是长宽各有七八尺的厚重之物,表面还有电光缠绕,让姚阡陌根本拿不起来。
“帮我炼化。”姚阡陌很坦然地说道。
巨龙眼中怒火更甚,但是它还是强忍着怒意,将那片鳞片收了回来,随手一抹之后就扔给了姚阡陌,巨大的鳞片在飞向姚阡陌的途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刚好落在了姚阡陌的手中,被姚阡陌收了起来。
“好了,你快滚吧。”巨龙咬牙切齿,青霜甚至隐隐听到了一阵“咔咔”的声响。
“多谢你了。”姚阡陌微微笑着欠身,“你放心,时候到了,你会自由的。”
巨龙俯瞰着姚阡陌,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龙墓的另一端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童年的快乐与不快总是会被放大太多,你对一些人的失望,不应该变成你对这个世界的绝望,更不应该变成你对另外一个世界盲目的奢望。”
“哼,你什么时候喜欢讲这样麻烦啰嗦的道理了?”巨龙愈发烦躁。
“曾经我不喜欢讲道理,所以很多人烦我,现在我喜欢讲道理了,又有很多人烦我,众口难调啊。”姚阡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过我的确不应该对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评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想办法找一个能够不影响这边又能够重开龙墓的方法的。”
“哼,愚蠢卑微,弱小至极的人类的性命,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巨龙不屑地冷哼。
“那个女人也是吗?”姚阡陌微微眯眼。
巨龙的瞳眸蓦地睁大,之前分明能够硬吃下一场狂暴剑雨纹丝不动的巨龙在此刻却陡然如同疯了一样,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它愤怒地嘶吼着,向着姚阡陌冲了过来,那眼中充斥着一股残暴至极的血光,对于姚阡陌的杀意强烈得根本无法直视。
姚阡陌抬起头,看着向着自己俯冲下来的巨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闪不避,任由那头巨龙向着自己便落了下来——那如同流星一般下坠的巨龙的头颅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姚阡陌的身上,有一口口百丈长的巨剑凭空浮现,自巨龙的下颌插入,顶住了巨龙巨大的头颅,使得它无法再下降分寸,只有一股股鲜血泼洒了下来。
“其实,我很希望有一天你能重获自由。”姚阡陌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现在的你还做不到。你继续留在这里吧,我会帮你去找那个女人的,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她。”
巨龙眨了眨眼,它“嗬嗬”地低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走了。”姚阡陌转身,摆了摆手,“有消息了我会派人来告诉你的。”
姚阡陌越走越远,白云在他身后渐渐地合拢。
当姚阡陌再度站在那块“仙人至此绝”的石刻前时,他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的污血,整个人都踉跄不稳,向前倒去,还好他一把扶住了巨石,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身形。
“公子……”青霜浮现,她扶住姚阡陌,脑海里却又回想起方才所见的事情,对眼前的姚阡陌感到了几分陌生与畏惧,却是将手悬在半空,一时之间,不再进退。她一直知道姚阡陌来历神秘,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姚阡陌的来历也许比她所想象的还要神秘莫测。
“怎么,害怕了吗?”姚阡陌坐在了石头上,他向着青霜微笑着,轻声说道。
青霜看着姚阡陌那张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低下头,她轻轻地眨了眨眉睫,才抬起头,那张清丽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如同向阳花一般灿烂的笑容:“公子不怕我是鬼,我也不怕公子是人。”
第六十八章 公子便是公子
姚阡陌看着青霜,轻笑了出声。
“公子,我们走吧。”青霜扶住了姚阡陌。
姚阡陌微微笑了笑,却并不急着起身,而是说道:“你就不好奇吗?”
青霜答道:“好奇。”
“为什么不问呢?”姚阡陌笑着问道,“不问问我到底是什么人,不问问那头巨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问问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青霜摇了摇头道:“你若是愿意讲,那便讲,不愿意讲对于我来说也无所谓,毕竟不管怎么样,公子就是公子,于我而言,是没有差别的。”
“哪怕公子是要在邪魔外道之上越走越远,于你而言也无所谓吗?”
“公子若是要走邪魔外道,那青霜便化为恶鬼怨魂。”
姚阡陌沉默着看着青霜,他的目光莫名地变得深邃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着青霜的头顶,柔声说道:“永远不要这么轻信,哪怕是我——要学会怀疑,学会了怀疑,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青霜冷笑道:“怀疑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哈,你能如此相信我,我本该感动才是。”姚阡陌瞑目,他坐在那块石刻之上,缓缓地调理着自己的气息。
青霜也知道姚阡陌正在调息,也就不再打扰姚阡陌,而是守在了姚阡陌的身前,等待着姚阡陌缓过这口气来。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青霜蓦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气息正在迅速地靠近,使得青霜顿时又如同直面方才那头巨龙一般的,只觉得神魂不稳,摇摇欲坠——但是好在,这股气息虽然强烈,却没有什么攻击性,并没有真的使得青霜神魂开裂。
有敌人!
青霜正要摆出一副全力迎敌的姿态,姚阡陌却倏然开口道:“没关系,一个老朋友而已。”
又是老朋友?
青霜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片白茫茫的云海,实在不敢真的把姚阡陌口中的“朋友”当做是真的朋友。
仅仅是片刻之后,青霜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模糊的身影几乎是在青霜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二人的身前,青霜也终于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名青年女子,一身端庄严整的玄色长裙,身姿婀娜,步履娉婷,如同是风中摇曳的花儿一般令人瞩目,她的面目更是清丽万分,那精美的五官哪怕是再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半点的问题来,但是真正让人注意的却还是她眉宇之间那一股独特的媚意——就好似是人间所有的风情都在她的一低眉一抬眼之中了一般,只消得一眼,便足以让人魂不守舍,就此再也无法忘记,哪怕是青霜,也不禁有几分心神摇曳。
那一瞬间,青霜只觉得也许世间也就只有这样角色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家公子的相貌了。
那女子看着姚阡陌皱起了眉头,以一个温婉柔和,让人倍感亲切的声音说道:“伤势不轻啊。”
“帮我治一下?”姚阡陌笑着伸出了手。
“自己吃吧。”女子顺手扔给了姚阡陌一粒丹丸,被姚阡陌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袖中。
那女子没有理会姚阡陌,转头看向了白云深处:“没事惹丁勉做什么?”
“让他帮忙探查一下地气的异动。”
“九婴冥煞之局?”女子问道。
“哎哟,你也知道啊。”姚阡陌挑眉。
“前些日子,闲着无聊,看过几眼。”
“你真不管管啊,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姚阡陌试探着问道。
“呵。”女子只是冷笑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姚阡陌倒也不奇怪,他耸了耸肩道:“上次麻烦你帮我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还是没有消息,只有上次那句,突然失踪,行踪不明。”
“以你的能耐,不至于只有这点消息吧?”姚阡陌苦着脸,“实在不行,你一个人杀进长青宫,杀他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看他们招不招。”
姚阡陌一句嬉皮笑脸,看似寻常的话语却使得青霜蓦地一哆嗦,姚阡陌口中的长青宫乃是中州地界的一处大妖域——那位长青宫的妖域之主据说一直以来都与煌朝极其不对付,曾经数次引发过人妖大战,但是胜负如何,外界却都不知。
现在姚阡陌开口就是让眼前这名女子去长青宫“杀他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得是多大的口气?不过想想自己方才感受到的气息,眼前这女子的修为,很可能是破入了那传闻中极其罕见的天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似乎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女子冷眼看了姚阡陌一眼,没有就此事回答姚阡陌,反倒是说道:“你的这个身份还好用吗?实在不行,我托人再为你换一个身份。”
“别换了别换了。”姚阡陌摆了摆手,“我这张脸太好看了,好看得人家过目不忘,这身份一换,脸若是不换的话,岂不更是麻烦?”
“换张脸对你来说,又是什么麻烦事?过去用了那么多身份,那么多面容,骗过那么多的人,也不曾见你羞愧过。”女子微微白眼,看向了青霜,目光温柔似水,充满了疼惜。
青霜微微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她实在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大人物会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让青霜更有些想不到的是,那对姚阡陌丝毫不假辞色的女子看着青霜反倒是露出了些许笑意来,她向着青霜轻声道:“好久不见。”
青霜有些茫然,她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女子?
“咳咳。”姚阡陌清了清嗓子。
“送你一件礼物吧。”女子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玉牌递给青霜,“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贵重礼物,这块济民草庐的供奉牌你就带在身上,日后若是有平妖士对你下黑手,你就拿出这块供奉牌,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你。”
“谢谢姐姐。”青霜接过了那白玉牌,虽然不知女子为何赠送自己礼物,却还是诚心诚意地致谢。
“不用客气,若是他哪日让你觉得厌烦了,也尽管去济民草庐,拿出这块白玉牌,就能找到我。”
“小白还好吗?”姚阡陌突然问道。
“一如既往。”女子答道。
姚阡陌微微颔首:“听说小解的日子也还不错。”
女子沉默不语。
“打算什么时候接小解回来?”
“等到他不再怨恨的时候。”女子嫣然笑道。
“那你呢,还怨恨吗?”
女子轻笑:“何必明知故问呢?”
姚阡陌轻轻叹息了一声。
“仇恨不该从我们这一代延续到下一代的。”女子眼帘低垂,微微眨动,“至少,他不想看到的。”
姚阡陌笑了笑,没有说话。
女子向着青霜微微颔首,转过身,瞬间便又消失了影踪。
青霜讷讷地看着远方,神情愈发有些困惑。
济民草庐是西南荒州与西方金州和中州三州交界地带的一处宗门,虽然不曾得录大正,但是却也是中正中上流门派,以青囊之术为主,在西南一带也算是颇有声誉。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是济民草庐的人,但是若是济民草庐能有人强大如此,怎么又会只是中正门派呢?
听她方才与姚阡陌对话的意思,她似乎对姚阡陌口中的九婴冥煞之局早就知晓,只是漠不关心,也并不愿意出手,从这点来看,她似乎于煌朝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糟糕来形容。
毕竟现在天下,虽然也有一些不曾服从煌朝,不列入《太纯志异录》的门派,但是这些门派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服从煌朝的一些调命,而这个女子则完全不同,就好像根本没有将煌朝放在眼里。
“别想了,她跟煌朝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姚阡陌主动开口为青霜解惑,“按照她的脾性,没有直接冲进煌天灭了煌朝皇室满门就是煌帝全族上下该烧高香的事情了,至于让她为煌朝效力,那可能还是自杀来得快一点。”
“那她还让弟子……”
“那是她在完成她挚爱的遗愿。”姚阡陌叹息了一声,“如果不是看在她挚爱的面上,现在的煌朝,可不会这么太平,她一个人就能卷起无数的腥风血雨。”
青霜点了点头,这个判断她还是认可的,这个女人真要想掀起腥风血雨,不知道是不是得九天君联手才能抗衡了。
“这块白玉牌……”青霜想了想,把白玉牌扔给了姚阡陌,“……反正我也用不上,你替我保管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够救命。”
姚阡陌倒是毫不客气地将白玉牌收了起来,这才站起身,笑眯眯地道:“好了,我们下山。”
比起上山来,姚阡陌下山的速度慢了不少,毕竟在“仙人至此绝”里,姚阡陌的损耗实在太过巨大,哪怕在那个强大的阵法里他的实力得到了无限的加强,犹如神明,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承受阵法里的力量还是有些勉强,尤其是为了威慑丁勉,他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直到夜半时分,姚阡陌才终于下了紫云山,敲响了山脚下小镇里的客栈房门。
客栈小二骂骂咧咧地开门,但是一见姚阡陌投来的金子便顿时喜笑颜开,为姚阡陌准备了一间上房,又极其主动积极地为姚阡陌准备热水,还极其关心姚阡陌有没有用过晚饭,要不要热上一壶好酒。
姚阡陌用一锭银子赏了小二一个闭嘴清静,回房便盘坐了下来,开始继续调息吐纳,同时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算。
剩下的几处眠穴他一个人也难以周转过来,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个考察确定到处哪处眠穴会是最后的卧榻——冥煞最后会在卧榻醒来,他需要在那之前找到隐藏在眠穴里的卧榻。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然后留下一到两个他认为最可能的眠穴自己来处理——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将自己的伤势养好透彻,连续带伤作战,只会让局势越来越糟糕,他可不敢去赌自己的天运如何,毕竟他的天运向来很差。
而在这段时间里,太纯府也许可以按照自己给出的信息,处理掉一些眠穴——少一个眠穴,自己后面会遭遇的危机也就会少一分,这也算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了吧。
第六十九章 为人高下
两天后。
玉桂山营地。
卢清远站在营地的帅帐之中,在他前方的椅子里坐着的是一名黄衣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体格魁梧,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一双眼眸之中满是剽悍之气,目光锐利,让人难以与之对视。
这个男人正是坐镇西方金州荒城前线的皓天君,那个被姚阡陌判断难以从前线流沙渊脱身的男人。
“我这次冒险回来,就是因为你说的事情。”皓天君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音节都很短促,充满了干净利落的意味,“亥天君真的重现了?”
“有一名行商身上有过亥天君寄神种的气息,但是被人拔掉了,那名行商醒后也不知道境况,我让他自行离去了。”卢清远答道。
皓天君瞑目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太白他的伤势如何了?”
“我离开的时候,王琰说伤势稳定,只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才能好转过来,只是很可能修为难以再恢复到巅峰。”
皓天君有些惋惜:“可惜了,他只差半步就能迈入天师的境界,这么多年,他始终解不开自己的心结,出剑就是寻死,就好似死了就能弥补他当年的过错一样。其实谁又真的能怪他呢,当时的局势,他也是两难,听雪楼的覆灭,不能怪罪在他的身上。”
卢清远只是听着,不答话,现在的七曜太白曾经也是九天君,与皓天君也是同僚,因故被贬为七曜,而眼前这位皓天君,也是因为一些变故,才成为了皓天君。
当年的九天变到了现在,依然是太纯府的许多高层难以绕过去的一道槛,也许只有等他们这代人全部死光,九天变才能真的成为被人遗忘的历史。
“好在王琰破了铁血门附近的那处眠穴。”皓天君站起了身,“你又斩了玉桂山的鬼胎,那名幕后主使虽然境况不知,但是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应该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应对这些麻烦了。”
“我以为不能拖,迟则生变。”卢清远有些担忧,“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玉桂山深处竟然有一座远古时代的古墓,那座古墓有被侵入的痕迹,我们曾派人深入,结果才进入第二间墓室,就遭遇了极其诡异的邪物,吞噬了我们不少人手。我担心那个幕后黑手其他几处眠穴也很可能与这处古墓类似。”
皓天君点了点头:“那处古老墓穴我会去查看的,这里就由我来负责。你和慕容拓去增援马耳湖吧,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需要增援。”
“请您务必小心。”卢清远抱拳。
皓天君摆了摆手,走出了帐篷。
此刻的太纯府营地已经远不如前几日热闹了,绝大多数平妖士都在核校司完成了考核记录后离去,只留下了上师及以上修为的平妖士,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重伤未愈,难以行动的平妖士还留在营地里养伤。
皓天君走出营地的时候,突然见到了一名有些狼狈的女子一只手抓着一名被双手被反捆的青年走进了营地。
那女子和青年都不认识皓天君,因此也不见礼,只是目光交错之间微微颔首便算是问候了,双方擦肩而过的瞬间,皓天君却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回过头看向那女子和青年的背影,脸上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来。
“姑娘请留步。”皓天君主动开口,追上了那女子。
“请问前辈有什么事?”女子也停下了脚步,礼数虽然周全,但是语气却多少有些冰冷。
“不知姑娘这是何意?”皓天君看向了那青年。
“这……”女子沉吟。
“我是皓天君,有什么事情姑娘但说无妨,若是的确不便我知晓,也还请姑娘示下。”
女子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她迟疑了片刻,恢复了自己的心绪,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皓天君前辈,晚辈琼林宗唐茹,此人是我师弟林远,他勾结妖人,出卖宗门,导致我琼林宗满门上下遇害,还请前辈为我琼林宗做主!”
唐茹原本的打算是将林远带回去面见余生的那些同门,然后一起将此事上报卢清远,但是既然现在见到了皓天君,那她也就直接省去了中间过程,期待着皓天君能够为琼林宗枉死的冤魂讨回一个公道。
“前辈,我冤枉啊!”林远顿时也大声嘶喊了起来,他努力地挣扎着,并不甘心就这样认命,“明明是师姐他……”
“此事还请稍后再谈吧。”皓天君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并不在他的管辖范畴之中,这种事情交给各州少纯府府宰处理即可,如果这些宗门俗务还要九天君插手,那九天君也就不是什么麻烦的职位了。
皓天君招呼了一声就在附近的一名府士:“带两位先去休息,并通知陈松,让他务必处理好此事。”
皓天君说完话,便直奔玉桂山而去。
林远一见皓天君问完话就走,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唐茹,生怕唐茹克制不住一招把自己给杀了。
但是唐茹却只是对他怒目而视,哪怕目光再凶恶,也还是没有下杀手,这才让林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师姐没有胆量杀人。
府士将二人带回了琼林宗的营地后便先行告辞,作为琼林宗仅剩的实权长老,何淡对唐茹和林远归来的景象充满了讶异,他带着几名同门,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二人,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侄,你这是何意啊?”
唐茹将方才的话又重说了一遍,众人还没有来得及从宗门覆灭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林远就大喊了起来:“师父,诸位同门,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分明是她勾结了那个姚阡陌,灭了我们琼林宗上下满门啊!”
唐茹皱了皱眉,她微微抬腿,一脚踢在了林远的膝盖弯上,踢得林远猛地跪倒在地。
“师父,大家都看到了,她此刻还在行凶……”
“给我闭嘴。”唐茹咬牙切齿,“你以为我留你一条命是做什么?我不是不敢杀你,我是要给师叔和大家一个交待!我如果是叛徒,我留着你做什么,留着你好揭穿我吗?”
“谁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远大声嘶喊着,跪着走到了何淡的身边,紧紧抱住了何淡的腿,声泪俱下,“师父,师父,您要为徒儿做主啊!”
何淡看了一眼林远,又看了一眼唐茹,一时之间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唐茹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林远的表演,愈发觉得林远恶心了起来。
“此事……”何淡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此事我们稍后再议吧,现在咱们琼林宗遭逢此变,掌门师兄昏睡不醒,还是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才是。”
“师父,师父,在场这么多人里,只有您德高望重,除了您,还有谁能担得起如此大任啊!”林远继续干嚎。
何淡皱了皱眉,他看向了唐茹,唐茹也说道:“师父醒来之前,还请师叔主持大局。”
何淡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夫何德何能……”
唐茹的眉头拧了起来,道:“师叔不必推辞,现在门内诸多同门的尸骨尚且无人收敛,还请师叔能够尽快安排此事并与陈府宰商量如何处理,我留在此地照顾师父和其他师叔师伯。”
何淡一愣,神色有些不悦,虽然唐茹说的是让他来主持大局,但是此刻却是言语之间都在指教自己怎么做——区区一个晚辈,怎么就能这样恃宠而骄,她以为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是在琼林宗这样的小门派里算拔尖,实际上不还是没能入了中正的法眼?
何淡心中不悦,却并不喜形于色,而是道:“师侄所言有理,我这就安排,掌门师兄就有劳师侄照料了。”
唐茹微微欠身致谢,便直奔营地后方的医卜司营地。
大多数伤员也都已经离开,此时的医卜司营地也清静万分,赵燧正在营地门口晒着太阳,一见唐茹过来,便站起身,笑吟吟地说道:“唐姑娘,听说你那日里和姚师弟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回来了,姚师弟去了哪里了?”
“被我打断了腿,扔到了山林里。”唐茹气呼呼地说道,她不喜欢赵燧的玩笑话,而打姚阡陌一顿这话也是姚阡陌自己教的,所以她觉得没什么问题。
赵燧愣在了原地,看着唐茹就像是一阵风似的进了夏平的帐篷,才有些悻悻地跟着走了进去,站在帐篷门口,看向坐在了夏平身边的唐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唐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唐茹答道。
赵燧愈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退出了帐篷,心中暗自道果然不愧是一个能因为几句争执拔剑就把人捅个对穿的暴脾气,丝毫不因为自己是少纯府的人给自己面子,反倒是他该庆幸唐茹没有给自己也开个窟窿。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姑娘的性子倒也是大爱大恨,对她的这些个同门是真的没话说,也就只有她还能每天亲自来喂失去意识的同门喝药,为他们擦拭身体,照顾得仔仔细细的——而她其他的那些同门,却就只有一句“那就交给你了”。
为人之高下,显而易见了。
第七十章 万般皆是业
姚阡陌在养伤的同时并没有闲着。
云雾山位于山阴郡,距离郡城虽然有些距离,但是也不算太远,所以他在第二日天明之后便出发前往山阴郡城,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亲自行走,而是雇了一辆马车,自己坐在车厢里调息,让车夫将自己送到山阴郡后再叫醒自己。
到了山阴郡是当天的午后时分,姚阡陌也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先在山阴郡城里闲散慵懒地转过了一圈,找了一处酒楼就着酒楼前的江景下了一碟小菜,一壶淡酒后才寻了一处客栈住下,特意嘱咐了小二不要来打扰自己。
其实一般来说,平妖士出行是有专门的平妖士的客栈的,这些客栈由太纯府设立,一来便于平妖士互相沟通信息,也便于太纯府联络这些平妖士,二来也免得平妖士的战斗将凡人卷入其中。只不过姚阡陌为了避人耳目,所以也就只能这么寻了寻常客栈住下。
到了深夜时分,调息了一夜的姚阡陌便换上了下午在城里买的一袭素衣,用一块白绢蒙了面,便从客栈的后窗跳了出去,一路躲避着巡夜的兵丁摸到了山阴郡少纯府。
因为少纯府历来算是重地,所以有阵法守护,寻常人根本无法从屋顶这样的地方进入少纯府内,只有从正门以平妖令开门一途,不过姚阡陌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为直接的办法。
“青霜,放怨气。”姚阡陌站在少纯府大门口说道。
“好嘞。”
青霜应了一声,从安魂抚怨玉之中现身,漂浮在姚阡陌身后,手脚一张,血衣之上鲜血“滴答”流淌而下,一股股精纯怨念顺着长发铺落了下来,霎时之间便如云海一般将少纯府大门前的地面彻底铺满。
片刻过后,少纯府大门微微震颤,姚阡陌以心声呼唤,青霜立刻得命返回姚阡陌安魂抚怨玉之中,与此同时,一点剑光化为黑夜之中白虹,自缓缓打开的少纯府大门中径直刺了出来!
深更半夜,在少纯府门口释放如此可怕的怨念,根本不需再问来者何人,唯有以剑伺候!
姚阡陌看着刺来的剑光,微微侧身,左手抬起,食指与中指略略弯曲,旋即忽然弹出,只听得“当”的一声,那道擦着姚阡陌脸庞而过的白虹顿时便被弹得偏离了它原本的轨迹,发出了一声尖啸,钉在了少纯府对面的石墙之上,深入剑柄。
“真想杀人啊,出手这么狠?”姚阡陌微微咋舌,看着那个门后的剑客。
那是一名穿着少纯府士衣着的中年男子,嘴角微微浸血,一脸的狼狈不堪,唯有目光依然透露着万分的倔强。
“妖人,你……”
“别说什么宁死不屈,会有同道为你报仇的话。”姚阡陌打断了那个男人的话,“没人要你的命啊,别遇事就想着要殉职,没必要啊。”
那个男人愣愣地瞪着眼前的蒙面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只有你在?”姚阡陌将头探进了大门后,左右瞥去,却是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
男人不答话。
“只有你在也行吧,给你个东西。”姚阡陌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折叠得工工整整的纸张,递给了男人,“麻烦你上交给府宰大人,他自然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看了看姚阡陌,又看了看那张递到了自己跟前的纸,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怎么着,非要我把你头砍下来压着这张纸你才乐意啊?”姚阡陌嘟囔着,一把抓过了男人的手,将那张纸胡乱地塞了进去,“别弄丢了,这东西很珍贵的,丢了你担待不起。”
姚阡陌说完,拍了拍手,就连蹦带跳,极其欢快地离开了,只留下了那个男人一脸凌乱地站在夜色里,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姚阡陌原路返回了客栈,从后窗回到房间,便见到黑暗之中,屋子中央坐着一个黑影,正慢慢地喝着茶。
青霜也是在姚阡陌进屋之后才察觉了这个黑影的存在,她想要现身,却被姚阡陌拍了拍玉佩,示意她不必担心。
“什么茶你也敢喝,不怕被毒死?”姚阡陌也不上前,斜倚着后窗,笼着袖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的性子变化之大,超过我的想象。”那黑影放下了茶杯,听声音却是个男人。
姚阡陌想了想,才正色道:“总是想试一试,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可能。”
“哼,试那么多可能又能如何,被你害死的人都不会活过来,你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也无法洗清。”黑影冷冷说道。
姚阡陌歪着头,有些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我开始觉得你有些讨厌了,我当初可能不该留你一条命的。”
“现在试一试?”黑影的音调有些上扬。
“那还是算了。”姚阡陌立刻站直了身体,一脸正色,“既然决定了要饶你一命,那就一直饶到底吧,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什么优点,就是做事讲一个坚持。”
“听你用这样的口吻说话,真是不习惯。”黑影道。
“没事,不习惯是听得少了,不如你跟在我的身边,多听我说些时日,你就习惯了,刚好,我身边缺一个书童,我觉得你勉强可以胜任。”姚阡陌笑着眯起了眼睛。
黑影扭过了头,下巴从黑暗之中落入了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的月光之中,可以见到一张有些发白的很薄的嘴唇。
“希望这一次,一切都不是你在演戏。”那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站起了身,向外走去,他走到门后,又蓦地停了下来,“她跟我说她原谅你了,但是我还没有,以前我不是你的对手,杀不了你,但是现在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希望你好自为之。”
姚阡陌轻拍了胸脯,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哎呀,真是好吓人呢。”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便拉门走了出去。
“公子……”青霜缓缓浮现。
“他跟煌朝没什么仇,但是因为某些事情,他极其厌恶煌朝的皇室。”姚阡陌说道,“所以他也不可能帮我们,更何况,我跟他的确有些无法消解的旧仇。”
青霜翻了翻白眼,心想自己还什么都没有问呢。
不过这两天,从那个女人到这个男人,她都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的修为上了天师,姚阡陌跟两个这样修为绝世的高手谈笑风生,是否意味着姚阡陌也与他们有着相同的高度呢?但是她真的没有从姚阡陌的身上感受到丝毫的迹象,甚至没有察觉姚阡陌有跌境的痕迹,姚阡陌现在的修为毫无疑问是缓缓修行提升上来的,那那两个人难道是有了什么奇遇所以修为才突飞猛进,精进至此吗?
青霜有些困惑,但是她却并不纠结这些事情,反正她也不在乎到底如何,从她与姚阡陌签下血契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与姚阡陌绑在了一起。
“你好好休息吧,在我唤醒你之前,你不必分心,之后的事情,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姚阡陌轻轻拍了拍青霜的头。
青霜应了一声,回到了古玉之中,只留下了姚阡陌,从后窗向外望去,看着高悬夜空的那一轮明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重新开始多少遍,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正如他曾经偶遇的那个光头所说,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总会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这就是他们的业。
姚阡陌看了许久月色,便回到了屋中,重新关好了门窗,开始全心全意地调息,留给他的时间还有一些,但是还不能恣意地挥霍。
姚阡陌用了五天的时间来疗伤,他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但是大体已经无碍,一些伤势是再如何专注也无法加快进程的,他只能交给时间。
五天后姚阡陌结了账,出了门,又到了马车行,雇了一辆马车,开始前往他此行的目的地。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丁勉特意标注的,在所有出现地气变动地点之中最为可疑的一处,最可能成为卧榻的那一处眠穴——此地位于山阴郡东的常阳郡。
姚阡陌交给山阴郡少纯府的地图则是抹去了常阳郡的地图,除此之外,他又加上了他已经知晓玉桂山和牛角沟两处眠穴,以让少纯府的人得到地图后能够在第一时间确信那就是眠穴分布图。
常阳郡距离山阴郡有三百多里地,姚阡陌独行的话小半日就可以抵达,但是他因为还要分心疗伤,所以索性雇了车,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才抵达常阳郡——即便是这个速度,都已经算是快的了,车夫也是看在姚阡陌给钱给得爽利的份上,昼夜不停赶路才赶到,不然只怕要四日左右才能抵达。
姚阡陌到了常阳郡后直奔常阳郡少纯府,在常阳郡少纯府购买了一些绘制符箓的原料,便回到了自己找的客栈,闭门画符,这一画就又是一整夜加上一整个白天,直到第二日半夜姚阡陌才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地落笔。
绘制符箓一事,就是先行将自己的真气注入符箓之中,极其耗损精力,姚阡陌虽然精力旺盛,但是这一日一夜绘制下来足足两三百多道符箓,哪怕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姚阡陌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便有些步履踉跄地走到了床边,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哎。”一声轻微的叹息,青霜缓缓浮现,她有无奈地看了一眼姚阡陌,却是拿起了一旁的被子,为姚阡陌盖在了身上,“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很拼命……你做这么多却无人知晓,无人会感念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第七十一章 乱石山
青霜看着姚阡陌的目光之中满是无奈。
“好好睡一觉吧。”青霜眉眼舒展,笑靥绚丽,如花般灿烂。
青霜穿过了屋子的墙壁,来到了客栈的屋顶,她方才轻轻站在客栈的楼顶,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那轮明月,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冷冷的男声:“是你。”
青霜微微蹙眉,她抿着唇,浑身僵硬,不敢转身,只是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过去的事情了?”那个人问道。
青霜不语。
那人冷哼了一声:“我只给你一句忠告,不要相信他。”
“与你有什么关系?”青霜冷笑了一声,满怀敌意地说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相信他是这个世上最为愚蠢的事情,你会陷入绝望的旋涡之中无法自拔,你会……”
“够了,我没兴趣听你胡言乱语。”青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那个人的话语,她并不想听。
“哈,是吗?”那人满是嘲讽地笑了笑,“那就言尽于此吧。”
那人说完,青霜的身后便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动静,一切又重归于宁谧的夜色之中。
青霜瞑目,而躺在床上的姚阡陌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令人轻松,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当姚阡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日上三竿,他翻过了身,看着身上盖着的被子,笑骂道:“是想要热死公子我啊?”
姚阡陌起身,跟店家要了热水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新衣,收拾好了自己画的符箓,便离开了常阳郡城,去往了常阳郡下辖的东乡县北方的一片无名山区,当地人将其称为乱石山。
姚阡陌到达此地的时候是当日黄昏时分,他并没有急着进山,而是先是远远地观望着那座无名山丘。
那是一座几乎完全是由一块块巨石垒砌起来的山头,每一块石头的形状并不工整,大小、材质也各异,但是却都是光溜溜的石头堆叠而成的,几乎见不到什么泥土,就更别说是什么树木花草了,反倒是因为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难以填平,有不少野兽鸟类在这里筑巢栖息,因此这乱石山成为了当地百姓经常打猎的区域。
姚阡陌来到此地的时候,正是村民打猎离开乱石山的时候,姚阡陌拿着银钱拦住了一名村民,跟那人仔细地打听了乱石山的怪事,那村民虽然嫌姚阡陌啰嗦碍事,但是看在真金白银的面子上,也就忍了下来,絮絮叨叨地为姚阡陌讲起了乱石山的往事。
根据当地的村民传说,其实乱石山原本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大概就在两三百年前,乱石山的泥土在一夜之间莫名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石头和那些花草树木——更离奇的是,那些花草树木居然完好无损。
当时人就立刻将此事上报了本地少纯府,少纯府派人来仔细检查过,后来确信是因为乱石山下有一头食土兽,不知何故那一夜居然将乱石山的土壤全给吃了个干净。那食土兽虽然吞吃了一座山的土壤,但是根据少纯府的判断,食土兽只是有特殊癖好的异兽而已,吞噬一座山的土壤也不曾害人性命,因此最后只是将那只食土兽镇压在了乱石山下,说是压个三百年也就够了。
后来这乱石山也一直留了下来,村民们也渐渐地见怪不怪了,反倒是觉得乱石山才是它本来该有的面目,如果有哪一日变成了寻常山峰才是一桩怪事。
姚阡陌又再三追问,乱石山近年以来是否有怪事发生,或者至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传闻。
那村人面露难色,在姚阡陌又拿出了一锭银子后,急忙将那锭银子抢夺了过去,收在了怀里,喜笑颜开道:“您还真别说,这乱石山最近还的确有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姚阡陌问道。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村人随口问了一句,也不等姚阡陌回答,就自顾自地讲了下去,“这几个月啊,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开始我们还寻思着是不是我们打猎太狠了,给人断了根,所以也就没猎物了。乡亲们就合起伙来寻思,要不我们干脆封山一些时日,等那些牲畜好好繁衍一些日子,我们再进山打猎,而且只准打大的老的,不能对小的动手。”
“这封山了半年,我再进山一看,山里的猎物也不见得比封山前多啊,而且好像还更少了一些。我开始还以为是我自己点儿背,结果后来跟其他人一说,发现其他人也都跟我一个样,无论打的是什么猎物,在哪个位置打猎,猎物都只见少不见多的。”
“我们后来又讲了一些这个事情,也记不清是哪家的小子突然说了一句‘不对啊,你们有没有看到哪怕是一只活着的幼崽啊’,我们才算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些日子,我们见到的鸟还是会下蛋,但是每一只蛋都是臭的,兽还是会产崽,但是下的都是死胎。我们封山了半年,这满山的鸟兽连一只活的幼崽都产不下来?那不可能啊,鸟兽又不是人要怀胎十月才能下崽的。我们又仔细回忆,才觉得这幼崽断绝根本就是从封山前就开始的事情,但是到底是啥时候开始的却不好说,只知道山上的鸟兽是没了活的幼崽,你说古怪不古怪?”
姚阡陌听着此话连连点头,鸟兽没了幼崽只怕是因为孕育幼崽的生机被强行抽取而去,幼崽虽然成形,但是却没有生机注入,所以鸟蛋下下来就是臭的,兽崽生下来就是死的。
“这位大哥,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平妖士。”姚阡陌一脸诚恳地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乱石山只怕大有古怪,很可能有妖邪藏匿其中……”
“嗨,能有什么妖邪,要是有妖邪早就出事了,你看我们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么!”那村人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别的事我就走了啊,屋里娃儿还等着开饭呢。”
姚阡陌沉吟了片刻道:“这位大哥,还请最近十日不要上山,不然……”
“不上山去哪打猎这么好打啊,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村人有些恼怒地说道。
“他在救你的命。”突然,一个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姚阡陌循声望去,便只见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黑衣男子从乡间小道的拐角处转了出来,那男子面容寻常,但是神情却颇为冷峻,一双眼眸之中的目光极其犀利,锋芒毕露。
那男子背后背着一口巨大的玄铁剑匣,剑匣上刻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给人一股压迫之感。
村人一见那男子顿时有些恼火,他冷冷道:“老子的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子一把扼住了咽喉,提了起来:“就没有人教你好好说话吗?”
“哎,这位兄台,没必要,没必要啊。”姚阡陌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横在了男子与村人之间,向着男子躬身道,“多谢兄台仗义执言,感激不尽。”
男子冷哼了一声,这才猛地松开了手,使得那村人落地。
村人落地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被姚阡陌搀扶住。
“大哥,我却是太纯府平妖士,这是我的令牌。”姚阡陌从腰间取出了平妖令,递到了村人眼前,“那乱石山也只怕却有古怪,所以还请诸位乡亲暂且忍耐,我去探探乱石山的虚实,若是有什么古怪,正好一道铲除了,也好使得乱石山鸟兽能够重新繁衍,才能让乡亲们之后的狩猎也能有所着落不是?若是没有什么古怪,也正好解了乡亲们隐忧,日后上山打猎也不用疑神疑鬼,提心吊胆的,您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村人看了姚阡陌一眼,又看了男子一眼,才说道:“算你说得有理……”
“乡亲们的损失我会备好的。”姚阡陌微微笑了笑,又取出了一锭银子塞进了村人的手里,“还请大哥代我传达给乡亲们,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有劳大哥了。”
村人收起了那锭银子,狠狠瞪了那男子一眼,才急匆匆地离去。
那男子则皱着眉看着姚阡陌,冷声道:“妇人之仁。”
“哎哟,这位大哥,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的?”姚阡陌拈一个兰花指,尖着嗓子,笑了起来,心中却有些郁闷,至少现在他是没法放开手脚了。
第七十二章 意不意外?
那青年男子冷冷地看着一副姿态拿捏的姚阡陌,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这让姚阡陌多少有些挫败,让他觉得自己的表演都落在了空处。
姚阡陌有些悻悻地放下了手,道:“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任纵横。”男子淡淡答道。
“嘶——”姚阡陌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莫不成是那位当今天下,太纯府所录青年十杰的那位任纵横任师兄?”
任纵横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姚阡陌这个问题:“我看你修为低下,不便久留此地,也请回吧。”
姚阡陌挠了挠下颌,还没有说话,任纵横就又说道:“你若是想要功绩也无妨,留在此地就是,等我返回后,所有的功绩都算在你的头上,你只管认领。”
“任师兄说哪里话,我一定在此地等候任师兄凯旋归来!”姚阡陌眯眼笑了起来。
任纵横也不再与姚阡陌多言,便向着乱石山的方向前进了过去。
姚阡陌看着任纵横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个青年的确是太纯府所录的青年十杰之一,排名第六,也是所谓的青年十杰之中唯一一个出身旁门的平妖士,有许多高手曾言,如果任纵横能够在少年时得以拜入名门,那成就之高,也许足以与排名第一的柳悬争一争高下,可惜的是任纵横终究还是错过了最佳的修行时机。
但是任纵横却对此毫不在意。
根据廖红鸾所说,任纵横此人心无杂念,一切的功名利禄,人情世故都与他无关,素来独来独往,似乎眼中只有平妖一事值得他为之分心。这导致了任纵横可以说是青年十杰之中人缘最差的一人,除了太纯府的人,几乎没有人知晓他的行踪。
所以任纵横突然出现在这个有些敏感的位置,多少让姚阡陌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以任纵横已经是少师中下的实力,应该算得上少纯府此次行动的主要战力了,但是任纵横却并没有随着少纯府的人一起行动,要么是任纵横有他自己的打算,要么就是少纯府对他做了这样的安排。
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姚阡陌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色彩。
“公子,我们怎么办?”青霜问道。
“自然是跟上去看看了。”姚阡陌答道。
“我担心……”
“担心暴露吗?不用太担心,最多不过是暴露修为而已,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太纯府知道了我的真实修为,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姚阡陌笑了笑,欢快地连蹦带跳,远远地跟在任纵横的后面,确保自己不会被任纵横发现。
天色渐暗,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乱石山山脚之下,姚阡陌到达时,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任纵横已经到了山腰位置。
姚阡陌并没有急着登山,而是在山脚下微微蹙眉,然后扶额叹息:“太纯府这般孙子,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不带这样玩人的。”
“公子……”
“这山下压着的哪里是一头只会贪食土壤的食土兽,这山下压着的是一头大妖。”姚阡陌苦着脸说道。
青霜对姚阡陌对妖物的敏锐感知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只是有些愕然:“那眠穴?”
“也在下面。”姚阡陌答道,“那个背棺人的想法的确有些与众不同,这里的眠穴他是直接种在那头被压着的妖兽身上的,用妖兽自身气息的波动,掩盖住了眠穴阴气的气息波动。如果不是有丁勉这么一个对地气波动天然敏感至极的怪物,还真不一定有人能够察觉此地有异动。”
那头被压在乱石山下的妖兽只怕是当时太纯府根本杀不了,所以才镇压在山下,用时间一点点消磨掉这头妖兽的根基,最后再由太纯府来人将其斩杀。
可能是随着时间流逝,后来的太纯府也没有把这头逐渐虚弱的妖兽当回事,反正只要它不挣脱束缚,等着它的就是一点点被磨死的命运。
也正是因此,才给了背棺人可趁之机,那头妖兽虚弱万分,面对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才被背棺人当做了眠穴,当眠穴中的那只冥煞苏醒之时,就是那头妖兽被抽干生机丧命之日。
至于任纵横为什么来此处,姚阡陌也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只怕是在九婴冥煞之局阴气的地气振荡之下,少纯府终于想起来这里还压着一头妖兽,但是无力分心,派遣的人修为若是太低了又难以处理突发情况,修为太高又会导致前线吃紧,因此一来二去,便选中了任纵横来此地查看妖兽是否有挣脱封印。
姚阡陌现在倒是很好奇任纵横能够得出一个什么结果——如果只是看封印的话,只怕那妖兽的封印非但没有松动,反倒是紧固可靠得很,毕竟妖兽要是逃脱了,那就是坏了背棺人的大局。只是若是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任纵横也就难免让姚阡陌有些失望,毕竟山上的异象任纵横方才也是听闻到了的。
姚阡陌拢起了袖子,半眯着眼睛轻声低语道:“喂,想活命吗?”
“公子?”青霜有些困惑,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没事。”姚阡陌轻声说道,从怀里取出了那一沓符箓来,一边环绕着乱石山山脚慢慢行走,一边将一张张符箓压在一块块石头之下。
青霜不懂符箓阵法的事情,也就没有帮忙,只是全神贯注地戒备着,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异变。
好在直到姚阡陌绕过了山脚一周,回到了起点后,都没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才让青霜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青霜却始终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姚阡陌轻轻拍了拍手,他绕过了乱石山一周,一共放下了一百多道符箓,几乎耗尽了他所绘制的符箓。
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要看那名背棺人是不是会自投罗网了。
姚阡陌在山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瞑目养神,静静地等待着。
到了子夜时分,任纵横依然没有下山,这让姚阡陌有些忧虑地看了山上一眼。
姚阡陌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上山,背棺人也许在山上做出了一些针对平妖士的手脚也说不定。
姚阡陌沿着他记忆中任纵横上山的路线快速行走着,在临近山顶的位置终于见到了原地盘腿而坐的任纵横。
任纵横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有些发青,那一缕缕黑气还在他的面门上来回地游走着,就好似是有意识的生灵一样。
任纵横听到了姚阡陌的脚步声,猛地睁眼一看,咬了咬牙,极其艰难地说道:“离开!”
姚阡陌耸了耸肩,他的目光落在了任纵横身边的一道符箓之上,那是一张深紫色为底,用青色墨迹书写的符箓,只是看成色应该有些年头来,想来应该便是当初镇压山下妖物的符箓之一。
姚阡陌向着任纵横走了过去,任纵横低喝了一声,想要逼退姚阡陌,却被姚阡陌彻底无视,他看着姚阡陌向着那道符箓伸出手,大喊道:“别碰!”
姚阡陌却已经将那道符箓捡了起来,入手便有一阵轻微的刺痛,姚阡陌低头一看,便见得一缕与任纵横脸上的黑气如出一辙的气息在自己的掌心疯狂地游弋,并且一点点地渗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你!”任纵横满是恼火地咬牙。
“师兄,你该再说快些的。”姚阡陌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任纵横想要怒骂姚阡陌几句,但是才一分心,一直被压制着的毒气顿时便翻涌了起来,逼得他不得不强行收拢了心神,专注压制伤势,不敢有丝毫的分神,至于眼前这个人的生死如何,他已经管不了了。
姚阡陌看着任纵横又闭上了眼睛,才微微一振衣袖,将掌心间的那一缕黑气彻底震散,自顾自地向着山顶走去。
这道符箓应该只是当初镇压山下妖兽的符箓之一,只是被背棺人做了手脚,让专程来查看修补符箓的平妖士一旦接触便会被符箓上沾染的毒气所腐蚀,也可谓是手段狠毒了。
乱石山山顶是一块光溜溜的圆石,姚阡陌站在那圆石前,轻轻敲了敲,圆石顿时发出了沉闷的回响。
姚阡陌沉吟了片刻,将右掌贴在了圆石之上,微微收拢掌心,那块圆石便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碎裂的声响,一条条裂纹便自姚阡陌掌心下蔓延而出,瞬间便布满了整块圆石。
一缕缕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光线自圆石的裂缝之中渗透了出来,使得乱石山山顶就好像是升起了一轮太阳似的。
姚阡陌突然回头看向了山下,嘴角露出了笑容:“终于来了。”
姚阡陌说着话,微微招手,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吸引到了手中,随着一股真气注入,顿时便将那石头雕琢成了一块石头面具,被姚阡陌按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姚阡陌便缓步向下,片刻之后,姚阡陌站在了任纵横的身边,有一个背着一口碧玉棺材,裹着一身长袍的银面人站在了姚阡陌的对面。
“哟,好久不见啊。”姚阡陌抬起手,微笑着说道,“在这里遇到我,意不意外?”
第七十三章 惊不惊喜
背棺人那双眼眸里露出了一丝厌烦。
“要逃趁现在。”背棺人答道,“现在我还可以放过你。”
“看起来你对后山那具遗骸很不满意。”姚阡陌耸了耸肩,“想想真是可惜,差一点你就可以得到那具完美的遗骸了,也就不用再如此纠结这九婴冥煞之局了。”
背棺人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姚阡陌的搅局,他怎么可能会失手?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还在奔波?
“我想告诉你的是,今天我不会逃的,今天我与你好好战一场。”姚阡陌抬起了手,指向了背棺人。
“你,你配吗?”背棺人嗤笑了一声,他的左手抓住了系在胸前的,用来捆碧玉棺材的绳子,猛地拉开绳结,碧玉棺材重重落地,他才拍手压在了碧玉棺材之上。
“那不如,我们试一试?”姚阡陌眯起了眼睛,抬起了右手,化为剑指指向了背棺人。
背棺人愣了愣,下一刻,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拉起碧玉棺材,同时纵身向后退去,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璀璨阳光自乱石山山体之中喷薄而出,化为了一口利剑,刺向了背棺人方才所站立的位置,却因为背棺人的及时闪身而落了个空。
背棺人并没有因为自己躲过了一次偷袭而庆幸,因为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不断有异常的灵气波动传来,眼前这个人早就在此地设好了埋伏,就等着自己前来!
背棺人顿足,他没有闲情逸致与姚阡陌虚耗时间,他还有正事要做,所以他既然决定了出手,那就不会再与眼前之人多做纠缠!
背棺人提气,然而他体内的真气在提气的一瞬间却蓦地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不能触及的东西一样,一触即溃,背棺人还来不及反应,姚阡陌已经欺身到了背棺人的身前——他的指间夹带着一缕阳光所凝聚而成的剑气,收敛得极其细微,就好像真的只有一条细微的光线一样的。
然而就是这样细微的一条光线却让背棺人内心警觉到了极致,眼前人的修为不算太高,但是这一招的意气却已经极妙,如果不抓紧时间干掉眼前人的话,给他一些时日成长起来,那就会是自己甩不掉的大麻烦。
虽然还是没有能够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方才那一口真气才一提起就骤然消散,但是背棺人却丝毫不惧,左腿微微一屈,腰身摆动,右手已然化掌,径直便向着姚阡陌递来的那一道剑指迎了上去,俨然就是一副要正面碰撞的架势。
“猜错了。”姚阡陌咧嘴一笑,已经到了背棺人身前的身影骤然停顿,原本指向背棺人的剑指也在瞬间崩溃,与此同时,有数百道细微的阳光剑气自乱石山石缝之间喷薄而出,自各个方向刺向了背棺人。
背棺人冷哼了一声,这一点变化完全不出他的预料,他也根本没有想要要去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剑气——你不上来,那我就上去,反正一步之遥!
背棺人左腿发力,身形向前,对于他们这个修为的修士而言,一步之遥便等于不存在距离!
背棺人的右掌轰击在了姚阡陌的剑指之上,顿时便只听得“咔擦”一声碎裂声响,巨大的掌劲竟然径直将姚阡陌的手指硬生生震得断裂而开,一股鲜血顿时洒落了下来。
落在岩石上的鲜血在瞬间便黯淡消失,就好像是渗入了岩石之中一样的,还有一些血液溅到了背棺人的手掌上,使得背棺人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发出了一阵吃痛的呻吟。
背棺人虽然觉得痛楚,但是却丝毫不收敛自己的攻势,右掌继续前推,同时左手化拳,就向着姚阡陌的小腹砸了过去——既然已经近身,那就不能再给姚阡陌祭出辟地符逃生的机会,他要在这里,一劳永逸!
姚阡陌虽然剑指被震断,但是神色却丝毫不改,他借着背棺人那一掌的力道迅速地向后退却,想要拉开自己与背棺人之间的距离,却被背棺人死死咬住,就是拉不开分毫。
不过眨眼,姚阡陌就已经退到了任纵横的身边。
追击而来的背棺人心中莫名一动,他想要退,然而却已经有些迟了。
“妖斩,出鞘。”
一直沉寂无声,专心疗毒的任纵横在此刻蓦地睁开了眼睛,就在他睁眼的瞬间,身后剑匣忽然如同有意识一般的弹起,一道璀璨虹光撕裂开了夜色,就向着背棺人斩落了下去。
《太纯志异录·兵卷·刃部》所录,仙剑谱序第三十七位,重剑,妖斩,长五尺六寸三分,剑身最宽处一尺五寸,通体以异铁锻造。来历不明,时代不明,铸造者不明,疑是失落古剑重见天日。持有者任纵横,以剑斩妖,无往不利。
妖斩出鞘,带着汹汹血光就向着背棺人斩落了下去,气焰嚣张至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中毒之人所能使出的一剑。
背棺人就在任纵横身边,剑招来得极快,快得背棺人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防御,更何况姚阡陌也在此刻猛的顿身,不再后退,而是专程缠住了他,不让他有时间去做抵挡!
姚阡陌早就看出了任纵横虽然中毒,但是却一直在积蓄实力,打算毕全功于一役——不然,任纵横哪里来的力气跟他说那一句话?所以他才以自身为诱饵,来引诱这个背棺人近身任纵横,让背棺人的活动空间被大幅压缩,也方便任纵横突然发难。
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轰!”
妖斩斩下,轰击在了背棺人外放真气所形成的一道屏障之上,这一斩的力道霸道绝伦,虽然没有能够直接斩落在了背棺人的身上,却也是斩得背棺人的双腿猛地向下一沉,脚下石块碎裂成为无尽粉尘。
“怎么,伤势还没有好利索就来了?”姚阡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小声说道。
背棺人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关,以一敌二,死死地抵住了姚阡陌和妖斩。
他很确信,任纵横中了自己的毒,不然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上前,所以他想要看看,任纵横到底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任纵横脸上的黑气变得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活跃,开始从缓缓的游弋变成了疯狂的游荡,只不过瞬间,便使得任纵横的整张脸都变成了一片青色,更有污血不断从任纵横的七窍之中缓缓溢出。
任纵横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连带着妖斩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妖斩厚重的剑刃之下,那无形的屏障已经被压出了一些细密的裂纹,也许下一刻,妖斩就能斩破这层障碍,轰击在背棺人的身上。
任纵横咬紧了牙关,他勉力地支持着,但是体内的毒气却随着真气的运转加速而加速腐蚀他的身体,哪怕他的意志驱使他无视所有的痛楚坚持着战斗,但是身体状况的恶化却并不会因为意志而有任何的改变!
妖斩血光黯淡,背棺人冷笑了一声,猛地发力,已经在崩碎边缘的无形屏障骤然向外一推,竟然将妖斩彻底弹飞,而任纵横也随之吐出了一大口的污血,一头栽倒在地。
“就剩你……”
“妖斩,来!”
姚阡陌眉眼微微低垂,他右手向着身后一招。
那血光黯淡的重剑发出了一阵呜咽之声,大剑疯狂地颤抖着,就好像是有万千的不甘一样的,却还是划出了一道血虹,被姚阡陌抓在了手里。
“试试?”
姚阡陌轻笑,手中妖斩划出了一条弧线,被姚阡陌高高举起,随之便如倾倒的山岳一样向着背棺人就压了下去——粗暴至极,简单至极,就是一剑,以势压人!
背棺人再接妖斩,只是落入姚阡陌手中的妖斩虽然依然保持着大剑的模样,路上却已经与任纵横的路数截然不同了——任纵横的剑术没有变化,有的只是一个稳定得可怕的一,而姚阡陌手中的妖斩所散发出的剑意却在不断变化。
时而如同一场摧折百花的风暴,在野蛮之中诡谲多变,没有定势,卷起的每一道的剑气都神出鬼没;时而又如潇洒飘逸的云朵,轻缓柔和,让人可以随意破入云层之中,却又要在云层里接受一场风雨的洗礼;时而又如夏日正午的日光一样凶猛暴烈,千缕万缕阳光只管倾泻而下,根本不管大地上的草木是否能够禁受得住这样的暴晒;时而又如月光一般皎洁轻柔,温柔多情地抚慰着所有的一切,却又清冷地置身于万事万物之外……
背棺人看向姚阡陌的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诧异,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人显露出这样的能耐来。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姚阡陌眉眼一挑,“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惊喜,更意外的呢。”
背棺人一愣。
“镇灵符,起。”姚阡陌嘴角一挑,手中妖斩猛地横扫,虽然没有击溃背棺人的防御,但是却还是趁机拉开了自己与背棺人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符文陡然自乱石山脚下穿透了无尽乱石缓缓升起——随着那个符文升起,背棺人终于知晓自己为什么提起的那一口真气会一触即溃了。
又是这一招,专镇生灵的镇灵符——而且是一道扩大了百倍的镇灵符,它锁住了整个乱石山的生机流动,使得此刻的乱石山阳气外泄,阴气汇聚,他提起的真气越多,外泄的也就越多!
“青霜。”姚阡陌一振手中妖斩。
“来了。”
青霜寄体,姚阡陌一身血衣,眼中凶光爆绽,手中妖斩,闪烁起了夺目的嗜血妖光。
第七十四章 图穷匕见
姚阡陌提前布置下的一百多道符箓可不是无的放矢。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要与背棺人正面抗衡的准备。
只是他很清楚,凭自己的修为,要与背棺人正面抗衡几乎毫无胜算,哪怕是青霜寄体,强行将他的修为再拔高一截也是近乎难以完成的任务。
所以他的打算一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布下一道强有力的镇灵符,利用镇灵符引导阳气外泄,汇聚阴气的特性,将背棺人可以调用的灵气尽可能地削弱,让对方无法发挥出与其真实修为相匹配的实力。
只是这样一道强力的镇灵符下,姚阡陌也无法确保自己能够置身事外,不过好在他有青霜——镇灵符下的环境,正是青霜这样的鬼物最为喜欢的环境,他们在这种环境下,就能够发挥出远超真实修为的实力,再加上寄体之后自己的一部分修为也可以为青霜所用,此消彼长,也未必就真的没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他现在手里还多了一口名剑妖斩。他的怀里还怀揣着一些为背棺人准备的礼物。
这一战,哪怕不能取胜,但是至少,也要让对方无法得到冥煞——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对方就一定不能控制住冥煞的把握了,一个纯粹的灵体,如果有一个能够驾驭这个灵体的魂魄入住的话,那将会是天大的麻烦。
“你到底布下了多少道符箓?”
哪怕是背棺人,在此刻都不由得有些震惊。
他上山之前不是没有察觉到乱石山下布置有符箓,他沿途来已经处理掉了二十多张符箓了,在他看来,虽然那些符箓的载体材质不佳,但是书写这些符箓对精神的损耗却极其巨大,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承受起如此巨大的精神损耗,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将符箓去除完整,却也并不认为剩下的符箓就能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
但是此刻这道几乎覆盖了整座乱石山的符箓才一升腾而起,他就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体内的力量被这道符箓影响的程度大大地加大,他再想要发挥自己的全力,就需要先破开这道镇灵符,但是对方会给自己机会吗?
背棺人双手下垂,微微虚握。
姚阡陌却已经仗剑而来。
妖斩之上,血光耀眼,随着姚阡陌的挥动,在昏黑的夜色中留下了一片绮丽的血色残影,诱人而耀眼。
背棺人不愿意与姚阡陌正面抗衡,他准备拖,鬼魂寄体这样的招数是驱驭一道中驱鬼分支的常用路数,但是驱鬼分支本就是驱驭一道之中饱受争议的分支,而鬼魂寄体则更是驱鬼一脉之中绝大多数人敬而远之的招数。
这一招虽然能够提升宿主的实力,但是鬼魂这样的阴物入体,带来的阴气也势必腐蚀宿主的生机,导致宿主寿命缩短,因此哪怕是本就因为经常接触鬼物而导致肌体受损的驱鬼修士不到危机关头也绝不愿意使用此招,而哪怕是使用此招,也力争速战速决,不愿意拖延——拖延得越久,生机被腐蚀得也就越严重,机体受损也就越严重。
背棺人的意图就是要拖到姚阡陌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鬼魂寄体带来的副作用,他倒要看看,一个哪怕是全盛时期,修为也只在太师下的人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背棺人主意打定,立刻闪身后退,根本不与姚阡陌多做纠缠。
姚阡陌嘴角一咧,左手袖中陡然又滑出了一道符箓,被他投掷向了背棺人。
困龙符!
符箓祭起,背棺人陡然只觉下方传来了一阵莫名的阻力,使得他后退的身形骤然减缓,他迅速发力,震碎了那股符箓的力道,虽然用时极短,却还是使得姚阡陌趁机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然而这还没有完,因为姚阡陌的左手袖中不断地滑出一道道符箓,被他如同是投掷垃圾一样的,投掷向了背棺人。
困龙符。
锁灵符。
天雷咒。
逆水符。
……
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箓劈头盖脸地向着背棺人就落了下来,或者阻滞背棺人的行动,或者趁机想要给背棺人留下一些创伤,逼得背棺人不得不顿身一一应对。
这些符箓绝大多数品秩都很一般,背棺人几乎都可以用肉身硬扛,但是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过邪门,超出了他的计划,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担心在这些符箓里会混杂如同辟地符那样高品秩的符箓,如果被那样的符箓击中一下,他的处境将会极其不妙。
在这些符箓的纠缠之下,背棺人终于被姚阡陌近身,姚阡陌毫不客气,将妖斩骤然斩下。
背棺人抬起了右手手臂,挡在了妖斩锋芒之前,看似有着开山之力的妖斩轰击在背棺人的右手手臂上,却发出了一阵金铁交击的声响,妖斩被骤然弹回,高高扬起,而背棺人的脚下巨石也骤然崩碎,他更是发出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姚阡陌一击虽然没能重创背棺人,但是他的攻势却并没有停止,一股股精纯而浓烈的怨念骤然自姚阡陌的体表翻涌而起,汇聚成为了千万只细小的手臂,抓向了背棺人,背棺人还没有能够完全化解姚阡陌那一剑的力量,他无处可逃,因此被这些怨念凝聚的手臂顿时抓了个正着。
精纯的怨念如同是剧毒一样,开始腐蚀背棺人的血肉,一缕缕黑烟从背棺人的体表缓缓地升腾而起,伴随着一阵如同烤肉的“滋啦”声响。
“咣咣——”
骤然,背棺人身后的碧玉棺材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姚阡陌眼中凶光骤然一闪,那碧玉棺材也顿时划出了一道碧绿的残影升腾而起,棺盖被一股磅礴的力量骤然击飞,一个身影从棺材之中扑了出来,冲向了姚阡陌!
就是现在。
姚阡陌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的光彩:“青霜!”
青霜骤然离开了姚阡陌的肉体,带着一股股浓烈的怨念,化为了一团乌云,冲向了从半空中俯冲下来的那个身影,而姚阡陌左手几乎是在同时将自己怀里所剩下的所有符箓都扔了出来——在这一瞬间,他容不得有丝毫的差池,他也要毕全功于一役。
他要在此,斩杀那条魂魄!
魂魄既死,宿体又有何用!
“回来!”背棺人见状心知不妙,大喊一声,想要上前支援,但是迎面而来的数十张符箓全部张开,一道道术法,交织成为了一片绚丽的网络,死死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而姚阡陌手中被弹起的妖斩也在绕过了一条弧线之后,再度劈落了下来!
那俯冲向姚阡陌的身形骤然减速,但是已经太迟了,青霜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那团怨念的乌云的中央,有着一块铁制的门扉。
那是曾经镇住那具羽人女尸的镇祟之物,经过姚阡陌这些日子的炼化,已然对青霜这样的阴魂没有多少影响,但是对于羽人遗骸,却依然有着天然的克制。
哪怕强如推门人遗骸,也硬生生被这镇祟压在了琼林宗无人涧数百年不得自由,他要不然就留在这具躯壳里,被镇祟死死压住,不得翻身,要不然就只有舍弃了这具躯壳,重化为魂魄的姿态。
而这,才是姚阡陌最想要看到的局面——只要这条魂魄敢在他的面前显露出魂魄的姿态,他就能够在第一时间送他上路,或者至少,撕碎他的魂魄,让他的实力受到极大的削减。
现在背棺人被缠,你到底要怎么选择?
姚阡陌期待着,暴喝了一声,手中妖斩之上骤然浮现出了一道极长的血虹,再度轰击在了背棺人的右臂之上。
又是一阵金铁交击的清脆声响,背棺人这一次所要承受的压力却小了许多,毕竟姚阡陌和他一样,受到了镇灵符的压制,实力大幅下降,但是他却还是被这一击震得踉跄后退。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姚阡陌的身上,而是在半空中那个身影的身上。
那个身影触及到了镇祟,原本带着汹汹气焰的他顿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哀嚎,身体就好似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样的径直下坠,就连身后的双翼也无法振动,带他重回空中。
“不要出来!我可以应对!”背棺人大喝一声。
“哦,是吗?”姚阡陌微微一笑,被背棺人挡住的妖斩之上,血虹莫名地化为了一道虚影,穿过了背棺人的右臂,径直劈斩在了背棺人的身上,在背棺人的胸口撕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血口,一股股有些发黑的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而与此同时,青霜也舍弃了那具羽人遗骸,重新向着姚阡陌冲了过来,那具羽然遗骸已经被镇祟压制,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帮助姚阡陌,将背棺人击杀!
青霜冲入了姚阡陌的体内,姚阡陌血衣再现,手中妖斩再划出一道血虹,以一股更加狂猛的力量向着背棺人就劈了下去——胜负在此一击!
背棺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冽之色,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逼到这个地步,自己再三谋算,也的确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意外来搅局。
没办法了,只能全力施为了。
背棺人吐出了一口气,右手猛地一甩,数十道白虹骤然在他的身后,如同孔雀屏一样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