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过得太快了
金秋午夜，东京港区六本木，残月当空。
明亮的街道空荡荡基本看不到人，远处刚投入使用的六本木之丘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五十四层主楼顶上的红色高空障碍灯则更加醒目。
“十七年哦，几乎是我的半生，这鬼东西终于建成了。”
巡查长黑木大介今天值夜班，沿着大街慢悠悠骑着自行车。
夜班巡逻路线是固定的，从派出所出发绕行六本木之丘后返回，骑车通常需要半小时，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六本木之丘就是六本木新城，一片以办公大楼森大厦为中心的超大规模建筑群，一九八六年开始设计建造，没多久就遭遇曰本经济泡沫破裂，断断续续建了十七年，终于在前几天启用了。
入职警界十二年，黑木大介大部分时间都在附近的派出所供职，早已习惯了辖区内这片随时可能烂尾的巨大工地，没想到还真有投入使用的一天。
“为什么大厦建成反而更冷清了，不是说要打造一座不夜城吗？”
广告中说六本木之丘将成为东京的不夜之地，然而现在仍黑幢幢的，显然还没准备好。
常年的无聊夜班，黑木大介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今晚真有些奇怪，安静得像有什么阴谋要发生。”
六本木酒吧、夜店林立，如此冷清的情形的确罕见。
前几天朝日电视台本部搬入了森大厦，占据了最好的十几层楼，大厦入口层层叠叠摆着庆祝花环。
而外围的墙面上则挂满了哆啦A梦、蜡笔小新、美少女战士、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等动漫的十几米高巨幅海报，另外还有些电视剧的夹杂其中，也都是朝日出品，在风中缓缓鼓动。
这几天黑木大介骑到这里都会待上片刻，呆呆地看着海报吹吹风。
他特别喜欢哆啦A梦。
哆啦A梦和他同岁，都诞生于一九七零年：“那是昭和四十五年，转眼三十三年过去了。”
起初《哆啦A梦》是在《小学1-4年级生》杂志中漫画连载，非常受欢迎，每期都被学生们疯狂传阅。
黑木大介记得清楚，九岁那年动漫开始在朝日电视台播放，而后陪伴了他的整个青少年时代，现在仍在持续放送中。
“都平成十五年了，静香却一点也没长大，再过几年女儿就和她一样大了。”
想到巧笑嫣嫣可爱的女儿有一天也会像静香一样被其他男孩喜爱追求，黑木大介心里有些别扭起来。
“人生过得太快了。”
他叹口气，哼着《哆啦A梦》主题曲往回骑，路灯为他在车旁拉出一个变形的影子，很像巫师骑着扫把贴地飞行。
黑木大介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越骑越快。
“咦，神奇的呢。”
然后就撞人了。
幸好刹车及时没有完全撞上，但力道也不会太轻。
对方相当机敏，跳起来一把顶住了车头，然后被往后推了一米多。
“怎么搞的……”
“对不起……”
“雪野江川？！”
“黑木警官？！”
两人竟然认识，不过更希望不认识。
惊魂甫定的黑木大介看着怒气隐隐的雪野江川有些发愣：“真是倒霉，怎么撞上这家伙了，不会是故意挡我路找碴的吧？”
雪野江川双手紧紧抓着车头，一双眼睛像狼一般眯起发亮：“什么意思，这警察蓄意撞我吗？”
两人之间成见有点深，眼神僵持，顿时定格在路上。
人生的确过得太快，黑木大介一直就不喜欢这个雪野江川，然而转眼已与他打交道快十年了，今天大路朝天也没能各走一边。
“没有敬畏之心的卑劣家伙。”
这是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基本评价。
别看这家伙长得干干净净像个正派人，甚至有些帅气，其实是个没出息的坏胚子。
黑木大介调来这个派出所没多久就开始和雪野江川打交道，那时他还是个十岁出头的不良少年，像只狼崽子似的古怪、阴郁、暴躁，变着花样寻衅滋事惹是生非，进出派出所是家常便饭。
最糟糕的一段时期几乎每个月都要来派出所报到，同事都说这家伙的生物周期可能和月亮关联了，是六本木的狼人。
“或者是在服侍魔鬼大人吧，必须得按时完成主人交待的任务。”
看他那股邪气的劲头，倒也难说。
多年的教导惩戒无效，不过也算罪有应得，这家伙高中毕业后理所当然没能考上大学，已经野鬼似的晃荡了一年多，是警方重点关注对象。
他的家庭也有问题，住民票资料显示他是双胞胎，与孪生姐姐雪野美空和母亲雪野湖住在这个片区。
不过母亲在中国工作，长年不在家，最近三、四年尤其如此，有事也难以联络。
至于父亲则查无此人，所以这对姐弟约等于没有父母。
严格说这家伙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据说会画漫画，梦想着成为漫画家。
“漫画家？这恐怕有些自欺欺人，曰本最不缺的就是漫画家吧。”
一个小混混不太可能故意找警察麻烦，不明白他为什么半夜三更独自站在无人的马路上，梦作多了梦游吗？
无论如何的确撞人了，黑木不断暗叫倒霉，以雪野这家伙的秉性，这次指不定如何大张旗鼓折腾，只希望别闹到派出所去被同事笑话。
雪野江川心里也暗叫倒霉。
他刚从神宫御所出来透透气……神宫御所是他的家，那样普通的楼房居然叫神宫，建造商也不知怎么想的……其实远远已看见有人骑着车慢悠悠过来，但没想到这么宽的马路，对方会加速准准地瞄上他。
当时他在眺望朝日电视台，心事重重有点失神了。
记忆中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涌起，都是关于这个警察的怨念，两人之前没少打交道，简直是冤家路窄，真难说不是故意撞的。
“都说曰本社会治安好，难道是警察不甘寂寞，自己出来作案吗？”
黑木大介尝试着往回拉自行车，终于先开口了：“嘿，雪野，没问题吧？”
撞得还是有点疼的，可像雪野江川这样的硬汉怎好意思流露出来。
他微微摇头，顺势放开手。
然后退了一步看着黑木大介，眼神十分平静淡然：“您也没问题吧？”
黑木大介很意外：“我？”
雪野江川点点头，略一迟疑又主动道了歉：“不好意思，我走神没看见您。”
说着微微一鞠躬。
黑木大介吓了一跳，雪野江川头可断血可流，这么多年就没见他道过歉。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我吗？”
然而似乎不是，说完雪野江川转身走了。
刚才显然撞中了他的右腿，走路有点拐。
“受伤了还走，不会是欲擒故纵战术吧？”
黑木大介愣了几秒，最终还是推着车追上来：“雪野君？”
雪野江川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沉静如水：“黑木警官夜班辛苦，请保重身体。”
然后再次鞠躬，转身又走了。
“让我保重，这家伙怎么了？”
黑木真懵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感觉判若两人呢？”
据说这家伙脑子有过问题，也不知真假。
“好奇怪，眼神正气了许多，人都变得更帅气了呢。”
不远处一盏路灯出了问题，“嗞嗞”闪了几下，“啪”地灭了。
黑木一激灵，回过神又喊了声：“雪野，需要去检查一下吗？”
雪野江川已经走远了，摆摆手没有回头，一转弯消失了。
黑木大介一脸茫然，前后看了看。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家伙从魔鬼大人那毕业了吗？”
第二章 铁血和热血
雪野江川现在不想招惹任何人，穿越两天来一直在适应新生活，不能增加新的麻烦。
世事真是难预料，说出来不知是否大快人心，这个让黑木警官以及许多人厌烦的雪野江川两天前被穿越了。
他之前是二零二一年中国某著名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一名研究生，名字叫江川。
两天前他在图书馆里打了个盹，眼睛一闭一睁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二零零三年这个神弃鬼嫌的雪野江川身上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谁管他为什么，反正穿越了，原本压力有点大半夜出来透透气，结果见识了曰本警察的车技。
“真是杠杠滴。”
曰本人也说杠杠滴，意思和语境一样，应该是过去那个时代互相学习的。
雪野江川回了神宫御所的家。
神宫御所其实是很普通的民宅，六十年代建造的楼已经有些老旧，目前六本木仍有大量古早建筑，有些甚至是战前的。
朝日电视台原本就在六本木，后来嫌弃这里基础设施跟不上搬离了，六本木之丘很大程度是为了吸引它回归才计划修建的。
江川知道这一带未来将得到极大发展，十几年后成了东京最时尚、房价最高的区域之一，房地产广告甚至打到北上广深去了。
不过雪野江川成不了拆二代，他的家只有五十多平米，装修是八十年代日式后现代简约主义不伦不类洛可可风格，已经有了岁月感。
母亲长期在中国工作，目前只有他和姐姐雪野美空住在这，还算宽敞。
江川轻悄悄进门，姐姐雪野美空的房间灯光昏暗，应该是开着床头灯，想来快要睡了。
他的卧室不大，不到十五平方，但已经是家里最大的房间，除了床和衣柜另外还有绘画工作台，台上和周围墙上都是画稿和便签。
房间里还摆放着台式电脑、MIDI键盘以及全套的摄影装备。
这些之前是他的爱好，现在是生产工具。
空间其实有点拥挤，不过收拾得比较整齐。
江川换了一套白色的睡衣睡裤，这是姐姐买的，款式简洁，穿起来像医生。
他打开工作台上的万向灯拉低了位置，有点像要做手术，然后检查了被撞到的地方。
有轻微擦伤，大腿内侧蹭红了一块，应该没事。
穿越后江川回顾总结过人生，说这个世界对他不够友善，似乎不完全是自我开脱。
雪野江川少年时代的确顽劣，打架多了点，因此恶名昭彰。
但也没过分到哪去，现在曰本极道打架都不太敢抄家伙了，更别说学生，杀伤力其实非常有限，老师和家长们未免有点大惊小怪。
何况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十岁就开始创作插图和漫画，也喜欢摄影，作品在同学中流传过，也还算受欢迎。
然而因为各种原因他没能就此好好发展，学业上更是一塌糊涂，最终连个垃圾大学都没混上。
风评败坏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因为又坏又帅，只要他拿起画笔或者端起相机，总有女同学愿意给他当模特，于是不断有家长向学校投诉甚至报警。
真是可恶，大家一起搞艺术，有必要如此紧张吗？
他喜欢玩音乐，邻居们就投诉骚扰，哪怕只是拨弄几下吉他也有人不满，显然是因为讨厌本人而零容忍。
只能说不良少年做什么都可疑，都令人不耐烦，于是恶评不断累积。
但又并非大奸大恶，以至于谁都敢明目张胆地表示出厌弃。
“既然如此，还不如彻底当个恶人。”
雪野江川承认自己失败，准确地说是承认前主失败了，没钱没地位没希望，风评还恶劣，的确是失败者。
总之人生是有标准的，除了长相、长相以及长相这三点外，他几乎全方位在标准之下，这趟穿越显然是亏本的。
检查完毕江川将万向灯归位，在工作台上铺好了一张画纸。
然后拿起一支画笔，很快在纸上勾勒出“クローズ”。
这是“热血高校”的片假名。
接着他又画了变体的汉字“铃兰の顶点！”
雪野江川高中还没毕业就开始给几本杂志画些插图，偶尔发表点摄影作品，收入微薄，日常开销经常需要家里接济。
他觉得可耻，却又无能为力。
当年一起打架的伙伴有的混极道了，来钱比较快，可他答应过姐姐绝不加入暴力团，那目前只能寄希望于绘画。
其实相比较插图，雪野江川更擅长动作漫画，尤其是暗黑暴力题材的，所以近两个月也开始创作一部叫《铁血高校》的漫画，期望能够得到周刊连载。
作品的完成度还很低，目前只有故事大纲、二十几张人物形象以及部分场景的设计草图，看起来像影视作品的企划书。
故事比较简单，主要描绘一所高中里一群爱打架学生的故事，为了争夺本年级、本校的所谓霸权，分派系打来打去，有雪野江川自己中学生活的影子，算半个自传。
穿越当天江川就看了这份创作计划，当时就有些懵了。
这个很像著名漫画《热血高校》，怎么变成他的《铁血高校》了？
《热血高校》上世纪九十年代就火了，现在是二零零三年，这个雪野江川到底有没有脑子，有这么明目张胆抄袭的吗？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问题没这么简单，无论是搜寻记忆还是上网查询，都找不到《热血高校》，压根就不存在这部作品。
所以《铁血高校》虽然还没画出来，但概念的确是原创。
再结合其他所见所闻，江川很快就对自己的处境有了非常科学的判断：他穿越到平行世界了，并非在原世界中。
逻辑上这是最合理的，重生可以在原世界的时空里打转，但穿越这种事恐怕不适合发生在原世界中，否则很容易导致逻辑悖论、世界崩溃、宇宙塌缩……最终大家一起全完蛋。
这不是危言耸听，比如他作为二零二一年的中国艺术类研究生江川，穿越成二零零三年曰本废材雪野江川，如果仍在原世界中，那就意味着中国同时还存在着一个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江川，这在逻辑上就是出大事了。
更深奥的理论就不展开了，再说下去自己都绕晕了，总之江川穿越到了与原世界极其类似的平行世界，这里也有哆啦A梦、灌篮高手但没有《热血高校》，该一样的一样，不该一样的都不一样，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
“如此一来，岂不是广阔天地就大有可为了？”
《铁血高校》创作大纲写得不够详细，认真读取记忆就会发现雪野江川想要画的故事其实和《热血高校》差别不小，立意也要低许多。
以雪野江川的能力，其实是创作不出《热血高校》那样作品的。
他的《铁血高校》几个主角的确也是暴力少年，但却是爱打架的优等生，胸怀远大抱负，每天踏着阳光高高兴兴地去名校上学，课余则肆无忌惮地争斗、抢夺势力范围当老大、追求女孩，最终爱情学业双丰收，一个个都踏上了充满希望的人生巅峰。
这故事与雪野江川自身经历相去有点远，显然是按照个人愿望美化了，也与《热血高校》风格截然不同。
关键是太老套了，虽然也是挑战学长欺负学弟，但一股昭和旧式学校的陈腐气息，就连铁血高校这个名称本身都一股昭和哈喇味，听起来像军校故事。
穿越之初已经震惊过了，现在发现平行世界又稍微震惊了一下，然后江川就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一条摆脱困境的道路。
他记忆力超群学识渊博，这种情况下的确大有可为。
之前学的是编导专业，在目前条件下是没多大用处的，曰本的影视制作与大陆差别很大，拿着剧本自我推荐的成功率很低。
这里的小说、漫画等创作很繁荣，影视热衷于改编已经被市场认可的成熟作品，基本都不太愿意冒险。
所以在曰本搞漫画创作无疑更靠谱，投入的成本最低，只要人活着有画笔画纸就行。
他是学艺术的，一直很关注东亚流行文化，抛开影视不说，从小到大日漫就不知看了多少，有的是创意可以利用。
如果能画出《热血高校》那样颠覆性的热门作品，在业内就能一举成名。
漫画一旦成功，按曰本的套路就比较容易动画化或者影视化，那么江川就可以干回影视老本行了。
这也算是曲线再就业，画家的工作太枯燥了，最终当然得往人多热闹的影视界发展，否则他这个导演系研究生岂不是白读了。
原主之前画过一些短篇的暴力漫画，他都看了，质量比较一般，但画技还可以，主要是画风和创意都比较平庸。
总体感觉是有些才华，但格局与学识都不够，创作更多是个人宣泄，缺乏冷静的全局构思和规划。
有些作品的人物设计和细节描绘还是在线的，热血、骁勇、愤怒，全都通过爆裂的拳头喷薄欲出。
然而仅此而已，他和大多数曰本创作者一样，沉迷于细节，不擅长叙事，更别提宏观叙事。
“毕竟才十九岁，缺乏社会洞察力，剧情以及台词都有些青涩。”
但这不是大问题，有局限也意味着有提升空间，穿越使人进步，未来大大可期。
结合前世今生的学识、见识以及审美能力，江川掂量一番，短期内把类似《热血高校》的作品画出来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热血高校》，剧情简单，场景集中，将耍酷玩帅发挥到极致就算成功大半。
一模一样重现原作是不现实的，但风格和精神以及绘制水准可以原味移植，这就足够了。
就是在这种亢奋的规划中，他半夜三更出门想散散心，结果被黑木大介撞了。
“撞得活该，混成这鬼样还不赶紧做事，半夜三更瞎溜达什么。”
他的进取心和行动力比原主高得多，于是回来立马着手开始了《热血高校》创作。
想要将漫画作品在《周刊少年jump》一类杂志上发表可不仅仅埋头画故事这么简单，先得准备好故事企划和样稿联系编辑，得人家满意并答应采用后再按要求画，撸起袖子直接干是不行的。
江川按照十几年后的标准开始着手准备资料，最好能拿出亮瞎狗眼的东西。
看着自己熟练而果断地驱笔，江川既惊讶新奇又理所当然，有种仿佛身不由己的奇妙错觉。
与性格正相反，雪野江川绘画走精致细腻路线，线条流畅风格飘逸，虽然没有受过完整的技法训练，然而十几年锻炼下来画功已经有一定水准，不然也拿不到杂志的插画业务。
他越画越兴奋，虽然已经过了半夜，却依然元气满满。
这时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你已经回来了？”
姐姐雪野美空一身雪白的睡衣睡裤，亭亭站在门口。
“你刚才说出去透气，我过来确认一下回来没有。”
第三章 爱的条件反射
许多独立画家尤其是漫画家的工作时间比较特别，通常下半夜开始画，天亮了休息到午后，然后起来做些日常事务，入夜准备素材或者文案，下半夜接着画。
如此日复一日，除非是工作室画家，否则这个行当似乎不习惯在阳光下工作。
雪野美空习惯了弟弟夜猫似的作息，说着走了进来。
姐姐特别喜欢白色，两人的睡衣都是白的，而且同款。
孪生当然得统一着装，平时男女有别不行，睡觉时总可以。
这是姐姐的坚持，不容反对。
江川放下了画笔，看着姐姐微笑起来：“早就回来了，以为你已经睡了就没再打招呼。”
很快他又收起笑容，之前的他并不爱笑。
万向灯打出侧光，姐姐显得更美，以江川前生今世多领域的艺术眼光鉴定，基本挑不出毛病，五官精致匀称，眼神清澈纯净，漆黑的长发飘飘，肌肤更显细腻莹白，再加上前凸后翘大长腿，身材样貌绝对是一流。
而且香喷喷的。
与姐姐虽然是孪生，但两人长得不太像，雪野江川身材修长，比姐姐高出半个头，异卵的孪生的确会如此。
美空习惯性地拍了一下江川的胳膊，歪着头漂亮的眼睛望着弟弟：“这两天你显得心事重重，又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雪野江川的人生一直就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问这个多余，其实是弟弟人畜无害的样子让她有些陌生。
“我很好，”江川忍不住又微笑起来：“姐姐这段时间学业紧张，倒是要注意保重身体。”
这两天他就和两个人说过话，都劝人保重身体，亲身经历证明身体不好容易出事，指不定就去了哪个世界。
另外他的微笑是常年培养出来的下意识，真的很难控制。
那就顺其自然笑吧，没办法时时刻刻模仿前主，人生还长着呢。
姐姐从小到大和雪野江川一所学校，成绩一直很优秀，去年考上了国立东京艺术大学。
东艺大就在台东区，离家并不远，乘坐地下铁日比谷线十三站就到了，可以每天乘车来回。
姐姐未来想成为建筑师，选择了美术学部建筑科，这两天周末也在家赶一份设计作业，的确比较忙。
雪野美空终于露出困惑之色，弟弟这两天变得有些太乖巧了，嘘寒问暖已经难得，竟然还谈及学业，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这是好事吗？
半晌姐姐才又说：“没问题就好，我们俩心灵相通，你可别想骗我。”
姐姐从小就以孪生之名处处捆绑着他，控制欲很强，肯定是个弟控。
江川又收起了笑容：“怎么会呢。”
他的混不吝谁都难以约束，也就还听些姐姐的话，妈妈都比不上。
至于孪生心灵相通就扯淡了，弟弟换人了都没察觉，还是醒醒吧大人。
江川想起来了，去年的毕业旅行与死党三浦隆介一起约好了南城女中的两个漂亮女生，计划一起去世田谷乡下一家很偏僻的温泉玩两天，然而被姐姐知道后搅散了。
姐姐的控制力也许有限，但破坏力还是足够的，不得不忌惮。
这时美空被工作台上的画纸吸引了：“热血高校？我记得你提过想画个新的作品，就是这个吗？”
雪野江川两个月前对姐姐提过一句要创作《铁血高校》，然后就没了下文。
江川点点头：“我已经构思差不多了，准备一边设计人物和环境，一边把故事画出来。”
《铁血高校》已经设计了些人物，有点模仿《灌篮高手》风格。
不良少年不是那个精神状态，不能用，得重新设计。
弟弟能认真做事当然得鼓励，美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凑近了些又歪着头：“能和我说说是什么样的故事吗？”
这是她与弟弟说话时特有的表情，像是哄小孩。
“当然可以。”
没道理说不行，江川爽快地答应了，另拿出一张空白画纸，然后在上面写下铃兰两个字。
“故事发生在恶名远播的铃兰男子高中，这里聚集了附近好打架的不良学生，校园被他们占据，到处都是涂鸦，破旧混乱像个垃圾处理所，学生们分派系纷争不断……”
接着他把《热血高校》的故事大概说了，边说边在纸上写下关键词：乌鸦巢穴、武装战线、阶级底层、铁拳、兄弟……
“铃兰男高的学生虽然无所事事以干架为荣，竭尽全力地耍帅扮酷，”雪野江川笑了笑：“不过挥舞的拳头充满情义，流淌的热血里饱含最单纯的真善美，和我以前差不多。”
雪野美空撇了撇嘴不加评论，她不愿意说出堕落一类的字眼，免得伤及弟弟。
江川话锋一转：“实际上这些热血少年早就被这个世界放弃了，所谓的学校不过是提供的一个场所，让他们能够尽情释放无处消耗的荷尔蒙。”
美空对这话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他们玩得那么欢，难道不明白自身处境吗？”
《热血高校》并不是站在批判立场上的，作品必须得充满激情和同理心，真诚地描绘少年们的青春。
但不等于没有态度，江川又在纸上写下“无望”两个字：“他们又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因此才渴望权力，热衷以暴力支配他人，掩饰对现实和未来的恐惧，这是个灰暗的故事，没有爱情没有学业没有未来，更没有充满希望的人生巅峰。”
他顿了一下：“表现有多疯狂，内心就多绝望。”
雪野美空听得愣了，弟弟的创作理念竟然飞升到这个水准了吗？
之前的作品她也看过，层次真的天壤之别。
从小到大雪野江川都不太喜欢说话，日常状态以阴郁为主，茫然为辅，偶尔癫狂发作。
今晚的表现太令人意外了，雪野美空更加惊讶：“说话的表情、语音语调都有点不一样了，真是奇怪的事。”
尤其是充满思辨有条不紊的讲述能力，之前是不具备的。
另外随手书写讲解的习惯，似乎是教师和学者一类的人才会有的吧？
弟弟真的变了许多，感觉不太真实。
“难道他的病已经好起来了？”
雪野美空看看画纸又看看他，许久才迟疑着说：“这种暴力漫画迎合国中生叛逆，你把学校和学生画成这样，过得了分级制度吗？”
她原本不想说这些的，弟弟好不容易认真做事，不应该泼冷水，就让他先画出来好了。
不过这话倒是没错，给国中生看的漫画被分级十八禁，那还画个什么劲。
江川笑着点头：“这个不用担心，我会照顾社会价值观方面的需求。”
现在是平成十五年，平层废物这个词渐渐开始流行，“逃避可耻但有用”虽然还不是精神口号，但差不多已经是一种普遍现象，不过雪野江川没有结合这些解释作品的社会意义，大半夜的没必要扯那么远，再说下去都能写篇论文了。
然而雪野美空已经足够一头雾水了，很认真打量了弟弟：“阶级底层、社会价值观，这些词怎么会从他嘴里冒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弟弟突然变得有点像斯文败类了呢？”
不过她觉得《热血高校》的故事挺好，垃圾学生被投入垃圾学校自生自灭，画得再酷帅爆燃，惨淡人生的设定却符合大众预期，虽然作品依然没营养，但也不是毫无价值。
雪野美空鼓励弟弟坚持画出来，别再半途而废：“我不了解漫画市场，但也觉得你的新思路挺不错，很有吸引力。”
说着她张开双臂：“别画得太迟，早些休息。”
“又来了。”江川心跳突然加快了，呼吸顿了一下。
在一股近乎本能的力量挟持下，他没有任何抗拒，凑过去轻轻拥抱了雪野美空：“姐姐我爱你。”
姐姐的腰好柔软，一碰就弯。
这两天他这么做过三次了。
爱的抱抱是妈妈许多年前设计的仪式，雪野江川三岁记事起，早上起来、晚上睡前都必须要这么拥抱她：“妈妈我爱你。”
有时在家中狭路相逢，也得这么做。
六岁时姐姐也加入进来，要求他每天这么拥抱，否则就会被精神虐待。
虐待的方式很多，比如对雪野江川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这个就让他挺受不了。
妈妈经常说：“爱是需要学习、练习、复习的，否则就会淡忘。”
这把戏太无聊了，江川基本认定妈妈和姐姐都是巴甫洛夫的忠实信徒，像训练狗一样训练他爱的条件反射。
实际上训练个十几年的确有用，只要她们张开手臂，雪野江川就下意识往前凑，忍都忍不住。
江川不得不怀疑这些年来自己逆反严重，也与在家被严格控制有关，别人窝里横，他只能窝外横。
拥抱很短暂，江川刚想松开，雪野美空冷冷道：“别敷衍我。”
爱也是不能敷衍的。
江川只好又搂紧了点：“姐姐我爱你！”
美空让他搂了好一会，终于用力回抱了一下，然后笑着拍拍背：“我也爱你。”
江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冒出两个颤巍巍爆裂的汉字：“忠犬！”
他决定把这两个爆裂字插入画作的合适位置，热血兄弟不也是互为忠犬么。
雪野美空怅然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在床边坐了许久，毫无睡意。
“弟弟太可怜了，我一定要好好守护他。”
弟弟小时其实很乖，九岁那年外公意外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从此就有些不正常，沉默寡言暴躁易怒，而且有攻击性，经常被老师、警察弄去训诫。
严重的时候一度失去语言能力，就是那段时期根据医生建议开始学画画和音乐的。
医生说弟弟的情况并不罕见，属于情感应激反应，但他的严重程度挺罕见，也许能好，也许不能。
从后续的情况来看，显然是不能好，变成了应激症，妈妈说弟弟从此差不多就是个精神病人了。
他倒是喜欢画画，也有一定天赋，不过艺术追求始终也不太正常，围着暴力、恐怖题材打转，创作的故事大多令人毛骨悚然，有些画作简直惨不忍睹。
弟弟喜欢用相机记录日常，尤其热衷给她拍照，许多照片拍得阴暗邪气，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弟弟是不觉得自己有病的，反而觉得别人都有病。
这么多年来，雪野美空一直保守着一个秘密。
外公死后不久妈妈就告诉她，弟弟其实不是亲生的，而是外公抱回来给她抚养的。
这太令人吃惊了，弟弟很可能与雪野家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有血缘关系可能更糟糕，如果他是外公的私生子，那岂不是妈妈的弟弟我的舅舅？”
不过妈妈很确定很坚决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我疯了吗，会让同父的弟弟叫自己妈妈？”
至于弟弟是外公从哪抱回来的，为什么抱回来，她却说不知道，外公死了也没地方问了。
帮忙抚养一个婴儿，竟然不知道哪来的，这说法听起来就古怪。
如此一来所谓孪生自然是假的，妈妈说当年觉得龙凤胎会被人羡慕，正好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心一热就如此登记并对外宣布了，并没有特别原因。
想不出特别原因非这么做，但果真仅是如此吗？
“这对你们也没坏处，可以加深姐弟感情。”
妈妈不止一次如此强调。
无论如何这些真相都不能让弟弟知道，免得心理负担加重，天知道又会闹成什么样。
今天晚上聊过后，感觉弟弟又变了，有些让人不放心。
“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
弟弟对现状越来越不满，而能力却有限，即便作为姐姐的她，也不认为他有能力将自己企划的那些内容真的创作出来。
“空想是容易的，硬要去做自身能力之外的事，痛苦也将在意料之中。”
美空坐在黑暗中，长长叹了口气。
“好难啊。”
第四章 尘封在记忆中
夜深人静手绘漫画，孤独得如同一个人在太空里漂游，没有强烈的热爱或欲望作支撑，真的难以长期坚持。
《热血高校》尽快面世的先决条件是企划获得编辑认可，当然得不遗余力地展示画功和说故事能力，分镜技巧与风格尤其重要。
天蒙蒙亮时，雪野江川已经设计了几页分镜。
其实分镜稿在影视前期筹备中也很重要，为了更好地与摄影、美工沟通，不少导演会在文字脚本基础上画出示意图。
江川以前就喜欢这么做，而且干得不赖，据他所知中美日电影界不少著名导演擅长手绘，卡梅隆、卢卡斯、黑泽明、张艺谋、徐克等等的绘画修养都不错。
李小龙每部电影的关键打斗，也都先亲手一板一眼把动作设计画出来，对比视觉效果，做足了功夫才开拍，绝非临场发挥。
姜文画功不行，但也会以小王八人勾勒出意思，相当努力的样子。
最喜欢看图说话的曰本人就更不用说了，导演不会画两笔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艺术的。
江川打算直接以漫画形式表现故事大纲，虽然人物形象和文字都还没最终确定，但不影响以影视的分镜法先画出概念草图，而后一点点丰富内容。
他看得多学得多，自认在这些方面拥有比这个时代画家都更成熟的见解和方法，事实也的确如此。
漫画虽然经历过一波发展高潮，大量名作产生在八、九十年代，但时至世纪初依然没有完全摆脱连环画的影子，和影视一样仍在不断发展中，而越到后期二者越是殊途同归。
比如之前的一页画，漫画家根据内容进行分格，或疏或密比较中规中矩，近来则慢慢引入影视的远景、近景等概念，热衷以破格或者无格形式表现内容的画家越来越多。
这个趋势很快会形成新的潮流，再过十几年漫画术语都将与影视合流，考虑的是机位和视线轨迹，一页画基本等于一段二维化的视频片段。
江川目前就是跳过这十几年的发展历程，以影视思维先弄了几页分镜。
他倒不担心编辑或者读者接受无能，这是伪命题，当年大陆改革开放接触外部影视时，代差可不止十年八年，也没见谁看得跑肚拉稀，反而趋之若鹜。
其实某些设计和理念未必都是开创性的，但多个这种东西有机结合、灵活运用在却是开先河的，应该能引起编辑的关注。
但也得作好受挫准备，万事开头难，曰本漫画界竞争惨烈，成功有很大运气成分，同个故事换个人说的效果可能截然不同，最终得市场说了算。
至于《热血高校》往哪投稿，雪野江川将目标锁定为《周刊少年jump》。
《周刊少年jump》是曰本发行量最高的连载漫画杂志，刊登过许多著名的漫画，例如《龙珠》、《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幽游白书》、《全职猎人》、《海贼王》、《银魂》等，读者以国中生为主，据说销量最高时全曰本四分之一的年轻人每周都必买这本杂志。
《热血高校》想一举成名当然最好能直接上jump热推，都穿越开挂了就得这么敢想有心气，雪野江川可没耐心踏踏实实从边角的小杂志开始忙起。
周刊对作品主题有要求，漫画必须符合杂志三大理念之一：努力、友情、胜利。
这三个关键词是战后对学生长期调查的结果：“最打动内心的词是努力，对自己最重要的词是友情，最喜欢的词是胜利。”
原则上作品能搭线一条就行，《热血高校》却完全符合这三个要求，认真打架也是努力，一起打架也是友情，打架赢了当然也是胜利，配对成功。
其实所有的热血战斗漫画都符合这些，所以jump的作品长期流行傻大黑暴。
忙了几小时，雪野江川已经有些累了，今天的绘画工作到此结束。
他推开窗深深吸口气，窗外世界仿佛青色的，一股清冽的空气伴随晨曦倾泻而入。
一眼望出去森大厦就在不远处，隐约能分辨出幕墙上的哆啦A梦和圣斗士星矢，其他的还看不太清。
而远处是红白相间的东京地标建筑RB电波塔，依然灯火通明。
“一眼能看到两个地标，神宫御所的地段真不错，在六本木算是一流。”
六本木是六棵树的意思，靠近东京湾，据说是因为江户时代有六户姓氏中都带木字的家族聚居在这，就叫这名字了。
战时六本木有许多军事设施，战败后被美军接管，大量西方人便到此聚居，各种高档娱乐、消费配套应运而生，后来许多高档办公楼也建在这里，于是逐渐成为东京最奢华、最时尚的区域。
春天时他拍过一张照片，前景是樱花，中景是已完工的森大厦，远景是东京塔，色彩调得冷冷的，后来卖给杂志赚了点稿费。
江川转身拿出单反数码相机，对着窗外尤其是朝日电视台连拍了十几张。
“如果想做回影视本行，什么朝日台，叫近水楼台更合适。”
朝日电视台是RB五大电视联播网之一，也算是世界知名。
另外同样属于五大电视网之一的东京电视台也在六本木，《火影忍者》《数码宝贝》已经在播出中，是镇台之宝。
因为这些电视台存在，六本木拥有大量配套的艺能事务所，文化娱乐气息也比较浓厚。
另外中国大使馆也在这，以前雪野江川陪母亲去办过工作签证。
“等条件成熟了，还是要回去看看的。”
关于这个新家庭，他继承了不少奇怪的记忆，这两天偶尔琢磨，越想越觉得离谱。
比如他有关于外公的记忆，但没有外婆的，这个家庭里没有一点她的痕迹，连妈妈都未曾提起，似乎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还有就是父亲，同样不曾存在过，他和姐姐就如同单性繁殖出来的。
也可以说这个家族好像一直单性繁殖。
雪野家没有亲戚，至少雪野江川和雪野美空不知道有什么亲戚，时间长了也不觉这有何问题了。
另外雪野江川自己也藏了不少秘密，从不愿对人提起，有点鬼鬼祟祟的。
不过现在新人新气象，江川并不想搞清楚这些陈年旧事，为什么要被过去困扰呢，记忆中的事就尘封在记忆中算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按照平时的习惯煎了培根和龙利鱼，做了裙带菜、豆腐的味噌汤。
米饭是定时焖好的，放在电饭锅里，盛出一碗来在上面郑重打了个生蛋，然后点了酱油，等会姐姐拌拌就能吃了。
这些事平时都是妈妈、姐姐做，雪野江川始终坐享其成，今天终于动手弄了一次。
另外干饭拌生蛋他已经吃了两天，实在接受无能，于是又用牛奶为自己冲了麦片。
生鸡蛋的蛋白质不易吸收，沙门杆菌也不可能辨认国籍，以前在国内总听人吹捧日餐营养和卫生，鸡蛋和国内不同可以放心生吃，江川是不被忽悠的。
而味噌汤太咸了，一大早泡干饭他也吃不下去。
“或者慢慢培养姐姐和我一起喝粥？”
曰本只有病人才喝粥，江川觉得自己的穿越之旅还是挺难的，喝碗稀饭可能都得装病。
姐姐与往常一样六点起床了，见江川把早饭做好了有些惊讶，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也有些生气：“你不该做这样的事，难道是响应号召准备作育男吗？”
育男大概是保姆男、家务男的意思，政府两年前推出一个计划，鼓励男人回归家庭承担家务，以便女性能出来工作。
曰本一九八九年才颁布《平等就业机会法》，鼓励女人出去工作，在此之前女性几乎不能或者不愿长期进入职场。
即使到了世纪初也没多大改变，RB的家庭模式仍然是男人每天工作十几小时来承担经济责任，而女性在职场上最多干十年左右，便又回归家庭了。
这个传统模式抑制了女性在职场上的发展，所以才推行育男计划，让男性共同承担家务，可以让生育后的女性重回职场，弥补劳动力不足的同时也显得男女平等。
然而亚洲无论男女性都以家庭主夫为耻，记得李安在事业低潮期时当了六年家庭主夫，整天买菜做饭带孩子。
回忆起这段往事，即使成名后的李安仍然不掩饰痛苦和尴尬：“我如果有曰本丈夫的气节，早该切腹自杀了。”
就凭这句话，也大概能了解当年曰本男人有多抵触干家务，而雪野江川居然主动干上了。
江川想得很单纯，正好做完事那就顺手弄饭而已，哪来那么多社会深层次原因。
他笑呵呵主动过去拥抱悻悻的姐姐：“我只是心情好，顺便做餐饭讨好你而已。”
“你高兴就好，”雪野美空终于感动了，紧紧搂着他：“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江川倒是很快养成了好习惯，每天该说的话主动说：“姐姐我爱你。”
“我也爱你。”
都说曰本人不善表达，尤其不喜欢说“我爱你”这样的话，可在雪野家显然不是，甜得都有点腻，却很自然。
姐姐容光焕发地吃完饭，称赞江川做得好吃，厨房也收拾得干净，一点也不像第一次下厨。
然后就赶去上课了，叮嘱他别乱跑。
江川拉严了遮光窗帘，昏暗中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然后给相机换上一个大变焦的镜头，背起出门了。
新书新气象，至少合约已经寄出去了，各位朋友放心投资，收藏、推荐票、多留言提意见，大家继续愉快地玩几个月。
这本书并非传统意义那种日娱，看过《重生光影年代》的朋友基本了解，我的作品并不侧重和现实明星的关系，而且舞台比较大，东瀛那个小岛肯定是不够浪的。
说到浪……我之前写的华娱好像也算日娱……就看怎么理解了，日天日地日运气。
第五章 那还是人吗？
雪野江川随便在家楼下附近的街上吃了碗拉面，而后就端着相机到处拍人。
他专挑那些长得邪气外露的男人拍，遇到骨骼特别清奇的，甚至前后左右给人家拍一套写真。
所以相机才换了大变焦镜头，可以远远地拍，这样会方便得多，免得起了冲突互相八格牙路。
修养这种事其实很难说，毕竟融合了雪野江川的记忆和脾性，如同两个泥人捏在了一起形成了新的灵魂，真别太自信。
昨晚黑木警官的制服有助于他保持理智，姐姐如同月光般纯净的脸也令他冷静，但并不表示任何时候都能搂住火，他能感受到内心有些炽热的东西时不时流淌，得时刻警惕喷发。
接下去需要设计《热血高校》中的诸多形象，主要人物坊屋春道、芹泽多摩雄等还有印象，能够凭记忆画出来，但其他众多人物已经模糊了，也不能凭空乱画，于是就上街采集素材。
其实《铁血高校》已经设计了不少人物，但形象太正气了，没有混混的样子，甚至有点模仿灌篮高手的风格。
这显然不行，混混得有混混的精气神，必须得符合大众印象，把樱木花道、赤木刚宪、流川枫那样的长相刻画成流氓，连孩子都未必信，这是很大的问题。
创作中人物形象的脸谱化其实见仁见智，这个世界某种程度就是脸谱化的，相由心生不是没道理，过于较真等于自找麻烦。
《热血高校》之所以成功，除了故事比较特别外，很大程度也因为诚实，原作者没有刻意美化的人物，谁看这作品都觉得像那么回事，没有违和感。
雪野江川平时就喜欢拍照，之前已经积累了不少人物素材，分类存在电脑里。
但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他对那种流气长相的人不感兴趣，很少拍摄他们。
不是因为同类排斥，雪野江川坏坏帅帅但并不流里流气，实际上他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可能因此下意识规避了脸谱化，反而有点矫枉过正了。
这显然有些孩子气的任性，江川昨晚电脑里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只好上街再找。
街拍采样是漫画界不能说却普遍偷偷运用的办法，一部作品中有诸多人物形象和外景需要设定，谁也没有办法长期蹲在室外写生，而凭空捏造的往往不够生动，于是就出去拍照，然后再从照片扒下来二次创作，许多与现实极其类似的漫画场景也是这么处理出来的。
时代在进步，工具手段越来越丰富，画家们搞的是商业创作，没道理非坚持文艺情怀而坚持实地写生，其实画出来的效果没人分辨得出。
这样做还算敬业愿意跑腿的，有些画家甚至从网上找照片魔改，连载创作得赶时间，没用软件转换糊弄就不错了。
也有漫画家从身边找素材，比如《龙珠》作者鸟山明画《阿拉蕾》时，其中邪恶博士马西利特就是以他在周刊少年jump的编辑鸟岛和彦为原型创作的，不过两人都不承认。
好像也是鸟山明说的，把讨厌的人画进作品，是他坚持创作的动力之一。
这么干的画家不止他一个，达芬奇给修道院创作《最后一顿晚餐》时，一度不知道如何刻画犹大的小人形象，修道院院长看他晃晃荡荡以为在偷懒，就说了些刻薄的话，达芬奇一不高兴就把院长画成了犹大，五百多年来供人瞻仰。
这些故事至少还说明一个道理，催稿需谨慎。
雪野江川也画过身边的人，他之前的作品中但凡出现美丽纯洁的年轻女孩，基本都有雪野美空的影子。
感觉有点怪，这算不算他情感障碍的表现之一呢？
肯定不是，雪野江川不认为自己对姐姐有特殊情愫，死党三浦隆介问过这问题，结果他用拳头表达了强烈抗议。
“混蛋，你才打自己姐姐主意呢，那还是人吗？”
曰本人说这话全世界人民恐怕都将信将疑，他们不就喜欢搞这调调吗？
现实中当然未必如此，之所以给人造成这种印象，曰本漫画界其实难辞其咎。
虽然许多出版机构口号喊得响，热血、友情、努力、胜利等等不一而足，其实骨子里三观不正，出版的作品画面可能是干净的，但思想内容却充满色情暴力，不然怎么能保证销量。
雪野江川的死党三浦隆介目前也在从事漫画创作，大大方方搞的是纯正成人漫，已经有作品在成人向杂志上连载，题材正是姐弟恋，收入真的不错。
其实雪野江川也能随笔画出很好看的胸部和屁股，比三浦隆介画得还好，就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然也早干起这个了。
他总觉得漫画家画这个，就像男人去作了牛郎。
与其画这个，还不如真去作牛郎。
另外他对姐姐的爱真是正常纯洁的，记忆中没有找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六本木出发交通很方便，地下铁有大江户线和日比谷线，可以很方便地直达新宿、银座、秋叶原。
接下去几天的下午江川一直在行走，除了拍照他也想再熟悉一下这里，记忆有时是不可靠的。
新宿人流量奇大，比较杂，是拍照的好地方。
雪野江川有一把新宿地下通道东口自动储物柜的钥匙，带在身上快三个月了，始终没有去使用过。
记忆中的这件事很古怪，那是三个月前的某一天，风和日丽有点热，雪野江川准备下楼吃午饭，一个戴着黑墨镜长得像瞎子的银发中年人敲门，给了他一把钥匙，说有一份重要的文件放在新宿地铁站自动储物柜里，务必尽快找去拿，然后诡异一笑就走了。
雪野江川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哪冒出来的傻瓜家伙？
有重要文件为什么不直接带来，放在大老远的储物柜里算什么意思？
当时雪野江川差点把钥匙扔了，也后悔没追出去揪住那家伙问清楚。
毕竟也算混过点社会，危机四伏的极道故事听太多了，没道理相信一个陌生人，这种情形下的好奇心绝不是好东西，天知道储物柜里是什么，别一扭钥匙警察就涌上来把他按在地上。
或者一扭钥匙，新宿炸了。
出于谨慎他没扔了钥匙，近期也没去过新宿。
奇怪的是这三个月来也没人再找过他，仿佛就是个恶作剧，或者那傻瓜认错人了。
不过对方好像确认过他是不是雪野江川。
储物柜是要交租金的，即便真放了东西，三个月不交钱恐怕也早被清空收回了。
随它去吧，这事就算过去了，今天江川来转了一圈，始终没靠近储物柜，然后去了银座。
银座是东京除新宿之外的另一个高楼区，距离六本木只有四站地。
出了银座站西口，到皇宫的距离很短，但占曰本GDP百分之八十的几个公司，比如三菱、三井、野村石油等的总部都在这区域，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安排，有种要死一起死的架势。
站在这地方比较容易拍到长相有个性的人，但年龄和气质往往不符合江川的要求。
出银座地铁站南口是商业街，以奢侈闻名世界，也的确是奢侈品的天堂，或者说是购物和宰客的天堂。
别说曰本商家不宰客，好像他们缺心眼似的，原宿卖两万日元的衣服这地方换个包装就可能卖二十万。
在这还能看到不少穿高级和服的美女，江川忍不住拍了些，回家后看看又都删了。
这些女孩其实都是风俗业的，东京的风俗业也有高中低档之分，银座是高档货。
不过仔细琢磨的话，除了长相优劣之外气质很类似，没多大看头。
秋叶原有许多电子产品店，宅男大量聚集，路边摊一个接一个，是各种假冒伪劣小商品的天堂。
也有人说曰本人要脸，宁死不卖假货，其实都是胡扯，人性在哪都一样贪婪趋利，这里售假被抓的代价很高，照样拦不住有人铤而走险，毕竟广大人民群众需要花小钱办大事，这也算是为民服务吧。
江川多数时间都流连在秋叶原和原宿，尤其喜欢原宿。
原宿是潮牌服装以及视觉系的发源地，售卖各种奇装异服和杂货，早就成了中学生的地盘，一眼望去都是发型古怪的非主流二逼青年，一伙一伙如鹦鹉扎堆，雪野江川拍都拍不过来。
大陆当年的非主流就是原宿传过去的，算是时尚界为数不多的一次同步流行。
而且大陆的发展水平也相当高，某些方面甚至有超越，可惜后继无人，原宿倒是一直在坚持，不断有人献身于此。
这方面得感谢漫画界，太多人物的形象属于视觉系，于是非主流成了主流。
江川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真心喜欢这些麻木茫然、空洞冷漠的脸和眼神，觉得有种特殊魅力，如同野生动物般透着危险气息。
也并不都是危险的，他也看到一位大叔穿成萝莉的样子，安静地坐在马路边，像一只等着主人牵走的小狗。
有一集《生化危机》与东京有关，主要场景就是在原宿十字路口拍摄的，不得不佩服导演会选景，这地方真的像被丧尸病毒感染过。
其实创作《热血高校》正是应该多揣摩这些人的内心，比如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们在家把自己一点点捯饬成这样，然后跑到这逛荡到半夜？
寂寞与不甘寂寞，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江川白天睡觉、拍照，入夜整理文案挑照片，然后下半夜开始动笔，凡事精益求精。
《热血高校》企划最好一次成功，与《周刊少年jump》这样的杂志打交道就和相亲似的，第一次如果不受待见，后续的成本会高很多，许多漫画家得等很久才有再次约见的机会。
上帝花了七天时间创造世界，江川七天后拿出了《热血高校》企划。
杂志一般不接待漫画家擅自上门，以前投稿都是发传真给编辑，现在依然可以用这个办法，不过画稿失真度实在太高了。
时代变了，江川按照杂志上的征稿办法，将企划书发到了《周刊少年jump》的电子邮箱。
邮件才发出，对方就自动回复了，大概意思是编辑部很重视投稿，将认真审阅来件，无论是否采用都会在一星期之内答复。
“敬请谅解等待。”
今天签约合同已经到了编辑手里，明天本书就可能改状态了，想投资的朋友得抓紧了。
麻烦朋友们收藏并多投推荐票，给本书冲冲人气，签约榜上名次也好看些，谢谢大家。
另外剧情有何意见或建议可以告诉我，众人拾柴火焰高。
第六章 应该是成了吧？
这几天雪野美空一直看着雪野江川忙碌，规律而自律，像极了一个好孩子。
尤其是有条不紊地推进自己制订的计划，丝毫没有懈怠放弃的迹象，这是过去从没有过、难以想象的。
记忆中弟弟做事总是三分钟热度，许多简单的事都难以贯彻始终，坚持下来的好像只剩下绘画。
雪野美空真的非常欣慰非常感动：“弟弟在挫折中成长，终于开窍了。”
妈妈和她这些年看着弟弟胡作非为却屡教不改，心痛之余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相信他是精神不正常而一时糊涂，有朝一日是能够开窍的。
这是慈母败儿之间最常见的生态，然而一年又一年只见弟弟越来越不争气。
不过现在似乎真的开窍了，而且开得出乎意料的好。
好得雪野美空都不太敢给妈妈打电话报告消息，以免出现意外的反转。
每晚临睡前，她会静静地站在客厅里一会，看着弟弟房间透出的灯光，享受安宁、幸福的感觉。
然后再和弟弟聊一会才互道晚安。
弟弟的病好像真的好了，脾气不再急躁，眼神变得沉静，尤其是思路清晰了，没有了过去那种混乱的感觉。
“十年了，磨难似乎结束了。”
高兴之余美空也觉得遗憾：“如果弟弟早几年能这样多好，肯定可以考上大学。”
人就是这样，才消停几天就不再满足，反而觉得弟弟被无辜埋没。
《热血高校》的企划书弄好以后她也先看了，相当震惊。
姑且不论内容质量，仅仅格式布局、资料规划就非常整齐专业，版面让人很舒服，一眼看去就像接受过严格的相关训练，水平相当高。
这真的难以想象，反差太大了，如同眼看着一个五音不全的小屁孩，突然飙了一段完美的男高音。
“难道弟弟大智若愚，这些年隐藏了实力，明明很优秀却装作是个混蛋？”
这太离谱了，一家人朝夕相处，必须得承认弟弟之前真是不行，作为优等生的姐姐还是了解他真实水平的。
雪野美空自认没被二次元洗脑，没道理过于戏剧化地猜测。
“只能说弟弟是个很聪明的人，现在幡然醒悟了，自学了不少东西，而且学得很不错。”
她相信是这样的，能力不会凭空拥有的。
至于企划的具体内容，美空当然也认真拜读了，虽然之前大概了解过《热血高校》剧情和精神内核，看完之后还是相当惊艳，由衷地称赞：“弟弟画得太好了，文案也非常精彩，我如果是编辑的话一定会拜服的。”
编辑见多识广，拜服恐怕未必，看上眼就不错了，江川被她夸得压力都大了起来。
“我们一起把企划发出去吧。”
最后两姐弟手叠着手，一起高高兴兴按下了发送键，把邮件发给了编辑。
江川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玩这种温馨小花样，以前无论哪个人生肯定都没这么矫情过，穿越后好像变异了。
“无论是否成功，这份企划书都意味着弟弟新的启程。”
美空如是想。
江川喜欢看姐姐高兴样子，明明还没有任何成绩，那副由衷的自豪令人感动。
这只说明一件事，他的起点太低了，姐姐之前对他的期望是健康活着、别干坏事就好。
接下去就是等编辑审核了，邮件里说一星期内回话，听说极少有提前的，尤其是对待新人。
这也算是下马威，《周刊少年jump》与画家签的合作契约一向比较苛刻，几乎就是卖身契，这种焦急忐忑的等待本身就是压力，期待得越久越能够挤压犹豫的空间，促成画家尽快签约。
成熟的商业运作模式里，所有细节都是精心设计的，绝非肤浅的傲慢。
江川本打算利用等待的时间，将《热血高校》第一话分镜画出来，如果周刊邀请谈话就带过去，一旦签约就拿出来，顺便和责编讨论一下情节或构图。
漫画连载有一套通行做法，每周发布的情节和分镜都要先得到责编认可才能开始创作，把关十分严格。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在中国是可以这么做的，把事情做在前头显得上进，即便内容不被认可也大概率会得到责编赞赏：“小伙子真不错，积极肯干有拼劲。”
但在曰本最好别这么干，得按步骤按规矩来，目前阶段最应该注重的是签约流程，效率什么的不是重要问题。
规矩在这特别重要，还没签约就先准备后续创作了，太自大了吧，难道是不想先接受大方向的调整和指导吗？
所以想作准备就私下里准备好了，别挑战这里的企业文化，把人家惹毛了会被一脚踢下船去的。
这几天虽然忙着搞《热血高校》企划，江川仍有许多其他想法，不过暂时还没理出头绪。
总的来说他对未来发展道路想法挺多，有多种、多重设计，不太愿意单恋一枝花、一棵树吊死，得给成功更多机会。
以他目前的条件，没资金没资源没人脉，在漫画界寻求突破是明智的，这个选择倒是没错。
但独立漫画家在曰本获得认可是很困难的，真得做好撞墙准备。
这是个相当论资排辈的社会，许多著名漫画家都隶属于工作室，成名之前都有长期作助手的经历，这可以理解为老中青传帮带，也可以理解为阶层固化按部就班，任何缺乏资历异军突起的家伙都是被排斥的。
而雪野江川这样独狼式画家得到提携的机会就更少了，因为像他这样单打独斗创作的，往往显得不够专业，毕竟在曰本漫画新手大多以组合的形式出道，一个负责故事一个负责手绘，各有专攻。
可他不想加入工作室，那得从基层做起，几年都未必出头。
至于组合出道，眼下很难找到合作者，也没钱聘请助理。
唯一能考虑的是与三浦隆介合作，可两人虽然是好朋友，但合作是不可能的。
除了理念不合外，三浦目前成人漫方向发展得顺利，以他的个性不可能放弃不错的收入，非要走更难走的路。
江川都可以想象得出这家伙瞪大眼睛喊：“如果打架的话我可以为你去拼命，但拜托不要让我放弃赚钱好吗？！”
对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货色，理想和未来的大饼是无法打动他的。
另外一个问题是漫画的发展周期很长，他有点不耐烦等待。
即便作品得以连载，跟着周刊每星期创作一话，一个月四话，一个季度能完成一卷，而一部成功长篇通常都是二十卷以上，那就得画五、六年。
这还是比较普通的，像《海贼王》、《名侦探柯南》这样的超级热门，都是连载十几二十年。
漫画界水很深，作品被连载只是事业第一步，即便市场上相当成功，出版社也会控制漫画家快速拥有相应的关注和报酬，用合约逼迫他们乖乖地为其所用。
像《龙珠》鸟山明，《幽游白书》富坚义博，《名侦探柯南》青山刚昌，《灌篮高手》井上雄彦这样的大师级漫画家，前期都很辛苦，成名后也历经了数年、数十年的艰苦创作才得到如今的地位。
假设《热血高校》在这个世界火得一塌糊涂，引发巨大关注，然后像许多著名作品那样半途就能动漫或者映画化。
即便如此也得两三年后，江川届时可能以原作者身份一边继续作画一边参与策划或者改编，距离真正回归影视老本行有很大距离。
“或许根本回归不了，一不小心就这么一辈子昼伏夜出画漫画了，有意思吗？”
有人会觉得有意思，干什么不是一辈子，可江川不太愿意。
其实他才十九岁，并非之前大龄研究生，急功近利的心态恐怕需要调整，才几天就不够淡定了。
这道理他当然懂，可就是想急功近利。
“凭什么淡定，现在穷酸得像个鬼似的，调整个屁心态。”
太淡定了，可能就一事无成了。
没人规定雪野江川必须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他也想不出什么道理非只做漫画不可，于是决定多领域尝试，增加成功机率。
他的野心很大，世界八大艺术的文学、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戏剧、建筑、电影，都是可以考虑的。
好像后来还增加了电子游戏，这个不擅长，不予考虑。
舞蹈、雕塑不会，直接排除。
建筑是姐姐的专业，外观设计倒是可以指导一二，但那是以后的事。
音乐和歌曲倒是记得不少，写出来找地方自我推荐？
不是不可以，他现在需要的是关注，只要一个领域成功了，就可以凭才华横跨发展。
剩下的文学、戏剧、电影，对江川而言也都是能够去做的，但千头万绪反而觉得无从下嘴。
或者找个题目先开始写吧，事情放在那不做，往往就无法发现突破口在哪。
然而做《热血高校》企划时他在想这些，企划发出去了仍在想，但都没有真正着手去做。
还是稍安勿躁吧，想要做什么也得先落实了《热血高校》连载后再说，别狗熊掰玉米似的盲动。
接下来的耐心等待中，他下半夜继续作画，杂志的插画工作还是得按时完成，虽然收入微薄但也得赚。
然后上午睡觉，下午继续外出游逛，依旧带着相机到处拍。
他去了两次池袋，那里的中餐最好吃。
第四天中午起床后不久，周刊回复电邮到了。
特别设置的提醒声惊心动魄，江川有些兴奋，打开时心脏一直砰砰跳，仿佛当年查看高考成绩。
编辑约了两天后在编辑部的接待室见面。
“敬请光临。”
没有多余的话，给了详细的地址和时间。
江川盯着电脑研究了很久。
“竟然一点也没透露是否答应签约。”
“没理解错的话，这事应该是成了吧？”
改签约状态了，大家有推荐票、月票就鼓励一下吧，方便的话就打赏点小钱，帮我增加人气和粉丝数，万分感谢！
第七章 神奇的巧合
雪野江川这几年都是一头金发，保持着两三寸长，分层次自然披散着。
近期人事大变动，快一个月没染了，发根已经长出一段黑发。
他的发型不算奇怪，从八十年代开始，在明星带动下，男人的发型普遍向漫画人物看齐，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
所以曰本人的现代审美趣味，很大程度是由几个漫画师塑造的。
男女染发也很普遍，什么颜色都行就是不要纯黑的，不知是不是也有脱亚入欧后遗症的成分。
后来政府鼓励黑发，甚至设立了黑发选美比赛，只准黑发美女参加，搞很多年了，效果也就那么回事。
雪野江川一向很注重形象，使用全套化妆品，从洗面奶到爽肤水、护肤霜一个都不能少，日常也很耐心地除体毛。
他不是特例，曰本男人都这样，不厌其烦地花大量精力在整理容颜和穿戴上，绝对不比女人马虎。
比如雪野江川每三五天就认真地修眉，这算是传统，这地方的男人自古就修眉，武士们的眉毛细细长长，有的还弯成奇怪的形状，那可不是画家乱画的。
所以区别曰本和中韩男人，有时候看眉毛就差不多了，这帮家伙是越看越妖娆的。
金色长发，精心修理的剑眉，花纹复杂色彩鲜艳的夹克，宽松如灯笼的灯芯绒裤子外加板鞋，这就是秋天的雪野江川。
“标准的混混，”这些天他对这个形象越来越不满意了：“看着就烦人，完全拿不出手。”
漫画连载是很严肃的事，《周刊少年jump》每期发行几百万份，周销售收入通常超过十亿日元，一个月就是四五十亿，折合人民币三、四亿。
江川很明白，这样规模的生意是不可能和一个不着调混混合作的，自己太年轻，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室工作经验和前辈举荐，全都是负分，如果给人的印象再不佳，那基本就没戏了。
邮件里只字未提签约，只说见面谈，考察的意思很明显。
甚至可能会进行背景调查，如果雪野江川有案底，也别指望周刊会签约。
别相信自由开放的社会包容性更广泛那种陈词滥调，刻版印象无处不在，利益不相关时真没人在意，可一旦可能有某种关联，越大的企业越较真这些。
所以收到周刊面谈邀请，江川冷静后立刻去剃了个日式短发，有点昭和的那种。
如何塑造个人形象，作为电影人的他还是专业的、清醒的。
为他理了两年发的发型师竖着小指确认了两遍：“雪野君，您要慎重考虑，头发再长这么长恐怕需要一年零三个月。”
不知这娘炮是怎么估算得如此精确的，听起来挺有工匠精神，江川态度很坚决：“剪掉，就留一公分左右，最好只留下黑色部分。”
“那看起来像……”
他可能想说像乡巴佬。
江川却认为那看起来像自律的人，军人即便不上战场也一律推平，不是剃着玩的。
“按我说的做。”
发型师不再多嘴，直接推了个平头，然后撅着屁股在镜子里对他挑着眉毛道：“还真判若两人了。”
这情景让江川想起《我是大哥大》中的一个场景。
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是大哥大》与《热血高校》一样是九十年代初发表的热门漫画，二十几年后被改编成日剧，江川穿越时正在热映中，很受追捧。
这部漫画也和不良少年有关，风格却与《热血高校》完全不同，走的是喜剧路线。
说的是一个转校生，打算以转校为契机在新学校嚣张一把，从此作个不良少年，为了能在同学中获得存在感，他在入校前特地去发廊弄了一头金色卷发，从此开始了爆笑江湖之旅。
而现在雪野江川剪去了一头金发。
《热血高校》比《我是大哥大》早十几年就改编成了电影，主演是小栗旬，凭借此片大红大紫。
后来但凡介绍小栗旬或者曰本校园电影，必有他在《热血高校》的大雨中带队前去干架的经典场面，这差不多也是RB电影的名场面之一。
江川搞企划书时，当然把这个画进去了，自我感觉超燃。
更有意思的是，小栗旬在十几年后客串了《我是大哥大》里的发型师，盯着镜子里的转校生奉劝：“乖乖读书，别想着作不良少年哦。”
而且与眼前这个发型师的站姿几乎一模一样，真是神奇的巧合。
江川上网查过，小栗旬已经出道几年，先后在《麻辣教师》、《极道鲜师》一类日剧中饰演问题学生。
如果《热血高校》在这画火了，仍请他来主演，年纪倒是正好。
另外江川也早就在网上查过《我是大哥大》，没找到。
所以搞企划时他一度想放弃《热血高校》，改为抄这部，毕竟故事没那么暴力，比较容易被接受。
不过很快就发现这部作品更难移植，喜剧一向都是最难搞的，这部漫画他没看过，但电视剧看了，根本记不住多少笑料，曰本人的笑点通常比较奇特，难以把握。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继续企划《热血高校》这种相对容易的作品，先赚到第一桶金再说。
金发剪去，雪野江川焕然一新，齐刷刷的短发配上刀削般的脸颊和坚毅眼神，顿时清爽阳刚了好几倍。
不过头发生长快慢不一样，短发中仍有几处不规则地夹杂金发，不像挑染，会让人奇怪是如何造成的，仿佛他真在变异。
受三浦隆介影响，雪野江川近几年左耳都戴着两个银色耳环，现在也取下了，扔进理发店的垃圾桶。
发型师扁扁嘴：“可惜了。”
这几天扫街拍照时，江川已顺便为自己添置了些衣服，将衣橱里的都替换了。
回到家他从头到脚捯饬了一遍，效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黑色洒金短头，剑眉下淡然的眼神，素色的套头毛衣、裤子和板鞋，整个人如同黛蓝秋水般沉静，同样是秋天的雪野江川。
“太特么帅了。”
傍晚雪野美空放学回家，进门看见正收拾客厅的弟弟，登时有些呆了。
“没想到你理了头发……”
弟弟进入国中后就开始染发，着装从来都是五颜六色，今天这样的形象真的有些陌生。
“简直变了个人……”
她的眼神变得异样，说话时甚至微微有些脸红，美空突然觉得羞耻，这是怎么了。
“我疯了吗？”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弟弟变得完全不像之前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江川笑着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菜：“变化很大吗？习惯一会就好了。”
然后用另一只胳膊拥抱了一下姐姐。
雪野美空居然下意识缩了一下，有点不自然，之前从来没有过。
“我真的疯了。”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边进门边笑着说：“刚才路上碰到三浦，他说晚饭后要来找你。”
第八章 三浦大师
雪野江川将《JUMP》编辑约谈的消息告知了姐姐，尽量说得平淡点：“后天下午两点在接待室见面，目前只是见面，对方并没说打算签约。”
虽然他特别强调了只是见面，雪野美空还是十分激动，睁大的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第一次投稿就能被约见，弟弟前途一片光明啊。
她也忘了刚才心中的异样，忍不住上来热情拥抱了：“一定能签约的，我太为你骄傲了！”
雪野江川有些无奈：“姐姐的话，听起来像哄小孩子。”
妈妈在家倡导凡事必拥抱真挺麻烦，完全不符合国情，雪野江川这几年拥抱的数量，可能比普通曰本人几辈子都多。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拎着菜，任由姐姐搂着。
雪野美空仰起头，看着弟弟笑了：“我倒希望我们一直都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能无忧无虑吧。
其实十三岁那年，雪野美空质疑过妈妈：“弟弟早晚会知道我不是他的姐姐，现在让他每天说几次妈妈姐姐我爱你，到时候会不会认为我们在故意捉弄他？”
虽然仅仅是个拥抱，大家也早已习惯了，可最初毕竟有些强迫，而且坚持了十几年，未来一旦被质疑欺骗真的会尴尬。
当时妈妈脸色变得阴郁起来，冷冷对她说：“除非你告诉他，否则怎么会知道？”
雪野美空有些吃惊妈妈的态度，她一直以为等弟弟长大了，承受能力足够了，还是要告诉他真相的，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谎言里。
而妈妈的做法也很矛盾，既然不想让弟弟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告诉她呢，少一个人知道秘密不是更好吗，真是毫无道理。
无论有没道理，反正有些事在家里行之有年，再打破显得异常，反而不好。
大学头两年的课程很紧，基本天天有课，雪野美空每天带菜回家，很快做好了饭，饭桌上与雪野江川讨论了很多问题。
尤其提醒他注意礼节，使用敬语，不然很容易得罪人。
江川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听，点头答应。
姐姐穿着一件褐白青灰四色条纹的紧身高领毛衣，曲线优美流畅。
因为他几年前说过喜欢姐姐的刘海，所以发型虽然改来改去，却始终保留着刘海。
足够留意的话就会发现，刘海的款式也是经常变化的，现在的发型与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低俗小说》中的女主很类似，只是后面的头发更长些。
另外姐姐很坚持，从小到大没有染过发，就保持原有的黑亮，在她的朋友中是唯一的。
从一个画家眼光看，姐姐的脸非常端正，对称得相当完美，真的像画出来的。
皮肤白皙，有些丹凤的眼睛明亮而略带忧郁，嘴唇轮廓清晰，平时连唇线都省了，而且红润饱满。
“忧郁型的眼神自带故事，姐姐如果进军娱乐界的话，一定能成为明星。”
曰本并不是个美女如云的地方，美空的长相的确相当出众。
不过别被外表欺骗，姐姐的性格相当强势，别看平时对弟弟呵护忍让，一旦触碰红线翻脸也像翻书一样快，记忆中不止一次被她抽过耳光，甚至做出更出格的事。
“爱你，但也爱抽你！”
也得亏有她的强力压制，雪野江川才没在混混道路上走得太远。
这一点妈妈就做得差多了，除了说好听的话、爱的抱抱，其实不太负责任，在他们十五岁时就去了国外，两姐弟从那时起就基本独立生活了。
平时家里吃饭是不太说话的，今天美空破例说了很多，她知道自己兴奋得有点过头了。
弟弟突然有了出息，能不高兴吗。
她相信集英社这样的著名株式会社，是不会随便约见人的，没道理与弟弟见面只为说些客气话。
所以弟弟的企划应该是得到了认可，有了进一步接触的价值。
那么接下去的会见至关重要，弟弟的社交能力她是了解的，太莽撞直接了，如果不唐突的话，她真想跟着去帮忙。
“声称是合作者或者助理，跟着参与会见，应该是可以的吧？”
可她不敢贸然提出，弟弟可能会觉得冒犯。
不过就目前来看，弟弟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改变了一贯的形象，气质提升了许多。
或许也不该过度操心吧。
最后她对江川说：“其实你现在的态度就不错，多听少说话，保持微笑，会见时也应该这样。”
江川只是点头，干脆一个字也不说了。
晚饭后死党三浦隆介果然来访，看到他吓了一跳：“你不是开玩笑吧，什么时候被捕的，刚监禁出来吗？”
这话说得很精准，他们有朋友进去过，尤其是短期监禁，刚出来时就这德性，受了惊吓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
雪野江川与三浦隆介国小开始就是同学，一起打架而又一起学画画，因共同爱好而成了死党。
三浦外号“粘液大师”，可以想象是个什么样的品性。
他比较瘦，个子也高，乍一看长得有点像香港的余文乐，造型则和雪野江川高度一致，金色头发，五彩斑斓的衣服，喜欢戴色彩夸张的棒球帽，永远的纪念款板鞋。
不过这家伙虽然好色，但光明磊落从不猥琐，而且重义气。
他喜欢美空，表达的方式是直接说下流话，被抽了耳光又被雪野江川揍，也不太在意，但也不再胡说了。
三浦今晚是过来是送书的，他的作品连载了一年，杂志作为庆祝给他出了单行本，这是第一卷。
这种漫画其实很受欢迎，市面上很多，故事大同小异，不过画得好的不多。
三浦这方面才华横溢，将浮世绘的夸张变形和美漫的恣意结合了起来，挑战人类心理生理极限，粘液大师不是白叫的。
“敬请珍藏，这是我签了名的纪念本，”三浦隆介还想给雪野美空一本：“姐姐不介意的话……”
他自己没有姐姐，跟着雪野江川叫雪野美空姐姐，屡禁不止。
美空知道他画的是什么，没有接：“我是不会要你的变态作品的。”
江川大概翻了几页，满纸都是肉和粘液。
虽然当着姐姐的面，也只得说些客气话：“你画得真不错。”
三浦嬉皮笑脸：“那就认真看看吧，我还指望你多指教呢。”
这方面从来都是他指教江川，记得这家伙有个排泄论，说爱情是某种物质积蓄到一定量后产生的，所以想要爱情长久就减少排放，一旦排完了爱情也没了，男女都一样。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样子。
说着都到客厅坐了下来，美空为大家倒了果汁。
大家从小玩到大非常熟络，三浦很自然地把脚上了沙发，像个猴子似的。
江川与他无话不谈，把后天要到《JUMP》面试的事说了。
“《JUMP》？！”三浦也相当吃惊：“太令人羡慕了，没想到你默默取得了《JUMP》的认可，太厉害了！”
“目前只是面试。”
“哪来的面试，这就是签约面谈，只要按他们的要求做，基本就可以签约！”
“但愿如此。”
“你要赚大钱了，”看得出三浦是真羡慕，滔滔不绝地开始算收入：“如果连载成功，每月拿五十万日元稿酬的话，一个季度就是一百五十万，还是很不错的，如果能出单行本，提成百分之十……”
江川看了零售价，四百三十日元，卖掉一本三浦隆介能提成差不多五十日元。
这样的成人漫画只要质量保证，卖个几万本通常不是问题，好的话几十上百万都有可能。
一个漫画家能够签约《JUMP》，是功成名就最快的阶梯，其实集英社旗下也有诸如《花花公子》周刊一类的成人杂志，三浦隆介很想加盟，可惜两次投稿都没通过。
虽然雪野江川也与杂志合作画插图，但属于临时工，和他这种长期连载的有很大不同，有些事并不太了解，作为铁杆朋友，三浦隆介把这一年多与杂志周刊打交道的经验都倾囊相授。
“大家都知道《JUMP》签专属契约，只要在契约期限内，不论作者有没有作品在他们那连载，都不能再跟其他漫画媒体合作。”
这个江川知道，而且也能理解其中的苦衷，无非是避免漫画家成名后跳槽，比如鸟山明成名后就一度不想在《JUMP》继续连载，遭到了编辑部严辞拒绝，最后为了遵守商业合约，《龙珠》不得不在《JUMP》上连载了十一年。
所以《JUMP》合约期限往往十几二十年起跳，真的很像卖身契。
三浦隆介奸笑着拍拍茶几上他的单行本：“《JUMP》也是靠这些起家的，暴力与色情、热血与鼻血、汗液与O液，始终是他们提升人气销量的常用手法。”
他很认真地提醒江川：“所以无论画什么，下手一定要重，内容只要编辑能忍受，怎么刺激怎么画，不然会被淘汰的。”
《JUMP》有一套淘汰机制，编辑严格奉行读者即上帝理念，他们定期搞读者意见调查，每一期杂志里都附有一张读者意见调查表，并设立了几种小奖品，吸引读者向编辑部反馈阅读意见。
一般漫画杂志只是将调查结果作为参考，《JUMP》却以读者意见作为唯一人气指标，然后决定作品命运，至于作品本身好不好是无所谓的。
这种以市场和读者反馈至上的做法，刻薄点说就是彻底通俗化、商业化，不太在乎作者努力和作品品质，只要反馈不佳动辄就被腰斩，而人气作品往往被要求无限连载，所以才有许多作品连载二十多年的奇迹，创作者也因此被绑死在一部作品上。
可现在江川没必要考虑终身契约以及被作品捆绑等困扰，漫画未必是他的终身事业，先把约签了再说。
三人坐在客厅里讨论很久，最终三浦提醒江川：“把图章带上，如果能签约就第一时间签了，在曰本做漫画，没有比签约《JUMP》更好的路了。”
今天是端午节，祝大家端午安康，同时也是星期一，新书又开始签约榜打榜了，因为只发了四天，上星期才十九名，希望这星期进前十，大家帮帮忙吧，推荐票、月票都行，方便的话就打赏五角一元的，帮我增加粉丝数，我多写些免费的回馈大家，谢谢！
第九章 燃烧的消耗品
十月十六日星期四，东京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阴暗空气有些湿冷。
雪野江川在毛衣外加了灰绿色灯芯绒休闲西装外套，然后背起一个黑色挎包出发了。
他喜欢灯芯绒，或许这是他与前主最大的共同点。
编辑约的是两点见面，他十二点半就出门了，赶早不赶晚。
《JUMP》编辑部在集英社大楼里，位于千代田区，就在六本木所在的港区隔壁，其实很近。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果然提早半小时就到了。
集英社大楼是一栋十层的褐黄色建筑，据说员工有一千多人，旗下拥有十几种各类型杂志，同时也出版文艺、小说等书籍，是曰本最大的综合出版社之一。
《周刊少年JUMP》编辑部只是其中一个部门，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利润占全社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可不是说其他部门不赚钱，而是《JUMP》太赚钱了，将其他的远远甩在后面。
大楼的街对面是另一家著名出版社小学馆，专门出版各年龄段学生学习杂志，其中也连载漫画，《哆啦A梦》、《名侦探柯南》就是他们的招牌。
其实集英社最初是从小学馆分离出来的，目前二者也都隶属于一桥出版集团，算是兄弟单位。
所以一个漫画家如果得罪了集英社或者小学馆，等于资源去掉大半，恐怕很难在主流漫画界混出头了。
站在集英社门口，可以看到小学馆大楼上挂着的广告条幅《曰本国语大词典》，用的竟然是宋体字，雪野江川倍感亲切。
不过这个字体在曰本叫明朝体，宋体字起源宋代，但在明代才发扬光大流传海外，所以在曰本人看来就是明代的，二话不说叫明体。
进去的一楼有自营书店，售卖集英社所有出版物，江川逛了一圈，半小时很容易就打发了。
他还是有点紧张的，签约之前这就是面试，得被人品头论足掂量价值，拿不下合约说明他的能力和判断力都有问题，选错了就业方向，浪费了半个月时间。
而且在姐姐和三浦隆介面前也丢脸，为了找工作把头发剃了，耳环扔了，衣服全换了，结果却被人给涮了。
想象姐姐失望的样子，江川压力有点大。
想象姐姐安慰他的样子，压力加倍。
两点的时候，他掐着时间去了二楼的接待室，编辑却还没来。
所谓接待室同时也是员工咖啡厅，百来平方挺大一间，倒是不像楼下书店那样满墙都是漫画广告，装修素雅现代，适合休息。
门口有接待人员，核对名字后引导雪野江川在一隅就坐，桌子上有个白色文件夹，如冬雪般洁白。
接待员是个年轻女孩，笑容甜美，先为雪野江川端来杯水，然后让他填表格。
“这是个人信息表，麻烦先生先填写，约定的编辑很快会下来。”
果然和江川猜的一样，里面是个人信息表格。
他有些振奋，又往前跨了一步，虽然还没见到编辑，但已经进入签约流程。
文件夹里是三张纸，一份履历书，也就是个人信息表，一份承诺书，保证信息真实，另有一份授权书，允许对方核实个人情资，看起来很慎重。
其实这些都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办理吧，现在电子签名也是有效的。
然而这一套在曰本行不通，这里很强调手写，不但表格得手填，绝大多数企业甚至要求手写个人简历和自荐，这样才诚心，而且也很相信见字如见人。
如此一来大学毕业生投简历无疑是噩梦，投几份就得写几份，那还不如宅家里算了，我平成新人类不吃这套。
服务人员端来了咖啡，江川埋头填表格，很自豪地在“是否有犯罪记录”下填了否，花十几分钟就弄完了，然后盖上自己的印章。
曰本人对印章谜之痴迷，本人签名没有印章好使，江川有种在诏书上加盖玉玺的感觉。
填好没多久一男一女两个编辑就来了，果然是精确的流程。
很客气地寒暄，两个编辑都有些意外：“看您的企划书很老练，我们猜测会是个年纪大些的作者，没想到如此年轻。”
看来他们对企划书印象不错，也看得出他们对雪野江川的第一印象也不错。
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的男编辑村田浩吉，梳着奇怪的中分头，金边眼镜后的双眼无精打采，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仿佛追忆似水年华。
另一位是女编辑秋山雅美，应该是大学毕业不久的新人，长得漂亮干练，有点像广末凉子，但没那么柔和，穿着灰色的短西装外套，虽然气质偏冷但努力微笑作出温暖的样子。
江川也有些意外，接待他这样的新手漫画家，用不着两个编辑出马吧？
很快他就联想到一段惨痛经历，大学期间他曾经去拔牙，当时医师也是带了个新手进来，然后那二愣子硬生生把他的牙拔断了，折腾够呛。
拔牙的有新人，漫画家有新人，编辑也有，新编辑经过老编辑一段时间的传帮带，总是要单飞的。
这娘们不会是来练拔牙的吧？
江川预感历史将重演，自己的运气始终那么新，很可能会成为这个女孩的练手对象。
新手意味着位卑言轻缺经验，最好别落她手上，然而这由不得江川做主。
两位编辑……如果足够客气的话应该叫“担当”，有点像去机关办事逢人就叫领导。
两位担当很认真地看了几张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虽然没有表情，江川仍在其中看到了某种肯定。
果然，村田浩吉来了段开场白，声音低沉平淡。
没什么特别内容，说的无非是企划书内容不错，虽然年轻也不是问题，《JUMP》善于、敢于起用新人，还举了井上雄彦、尾田荣一郎为例子，他们写出《灌篮高手》、《海贼王》这样的惊世之作时，一样都是默默无闻的年轻人。
他说的都没错，《JUMP》一直在挖掘新人，年轻漫画家才有谋生和追逐名利的动力，是创新的最大源泉，《JUMP》这样的创作型杂志没有新人不断加入就等于池塘没有活水，很快就会发臭完蛋。
漫画家在这就是燃烧生命的消耗品，通常用一段时间就不中用了，一来《JUMP》以问卷调查为依据，经常淘汰成绩不佳的漫画家，二来成名的漫画家压力也很大，通常一两部漫画下来就将精力和才华耗得差不多了。
江川很认真地听，不时点点头。
这些话村田浩吉应该说过许多次了，语速不断加快，已经听得出走过场的意味。
然后突然就说到了签约。
“从投稿质量来看，您达到了签约标准，如果有意愿继续合作的话，现在就可以签约。”
说着他把随身带来的一个红色文件夹推给江川。
纯红色的文件夹，比血还红。
这就要签约了？
江川心中一块石头砰然落地：“完美……！”
不过同时也感觉进度好像跳跃了，显得不那么郑重，本以为还要重申一些理念价值观什么的，把丑话说前头，然而并没有。
他没有贸然动文件夹，等着村田浩吉谈签约注意事项，比如年限、违约责任等等。
然而也没有，村田浩吉站了起来：“我要说的都说了，接下去的工作由秋山雅美小姐负责，一旦签约她就是您的责任编辑，一切业务可以接洽她办理，如果有很特别的问题，可以再找我处理。”
江川跟着站了起来，还没表示什么，村田浩吉已经挤出笑容与他握手：“加油吧。”
然后微微躬身好像肚子不舒服似的，转身走了。
突然就走了，这是急着去拉屎吗？
江川看着秋山雅美。
果然是老鸟带新手，村田浩吉功成身退了。
“我很可能成了她担当责编的第一个漫画家，彼此的第一次就这么被村田拉了皮条。”
江川坐下的同时对秋山雅美笑了笑：“麻烦您了。”
秋山雅美始终也盯着他，这时挂起的淡淡微笑，抬手示意桌上的红色文件夹：“雪野桑，您先认真看看合约吧。”
第十章 捡漏
“雪野桑，一旦签约的话，您的所有画作版权皆由集英社代理，之后就不能继续与其他杂志合作的哦。”
雪野江川正在看合约，秋山雅美坐在他对面，很认真地重新研究他的履历书，然后提醒了一句。
在职业说明一栏里，江川写明了目前与其他杂志的工作合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秋山雅美的声音挺好听，就是有点冷，末尾加了语气词也没多大改善。
江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好的，我知道了。”
这一点他的确早就知道，《JUMP》的苛刻是全曰本出了名的。
当然也有大方的时候，但得等漫画家连载出了好成绩之后。
另外就像各种渠道消息所说，《JUMP》合约期限果然是二十年，所以一旦签了合同，除非双方协商解约，否则雪野江川接下来的作品一概不能在其他机构发表。
签约如此长的时间可够狠的，普通人也就能工作四十多年，二话不说先占了最黄金的时期。
不过解约也容易，只要连载成绩不行，或者《JUMP》认为已经没价值的漫画家，提出申请就可以走人，不会挽留更没必要故意刁难。
甚至直接走人也无所谓，没用的人走不走谁在乎。
根据版权规定，签约后江川就得断了与其他杂志的合作，目前的收入来源也就没了。
这有点悲催，接下来如果不想找母亲要钱，那就得出去打一份与绘画无关的工作。
他看着合约思维发散，甚至都已想到了池袋，那里应该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接待室不停有人进来，坐了五、六桌。
集英社大楼里有十几种杂志的编辑部，来洽谈业务的挺多，不一定是漫画方面的，反正没看到知名的面孔。
其实长期合作的漫画家有事都直接到编辑办公室，不用继续在接待室里客气。
“雅美小姐，我想问清楚，签约之后最快什么时候能连载《热血高校》呢？”
雪野江川把合约放下，很认真地问。
这个必须问清楚，缺钱的人没资格装逼。
这些天除了搞漫画，他也设想过其他更来钱的事业，比如炒股、搞房地产、或者出道娱乐圈，利用信息优势坐拥亿万家产，闲来无事就可以装逼打脸或者和不同的女人谈爱情了。
虽然他很少关注财经，但也记得这两年的互联网股灾再过一年就能过去，然后网络概念股会迎来一波疯长，价格翻好几倍，这个机会抓住了就能发财。
可信息一时真的难以转化为优势，没钱的人没法赚钱，长年累月手头只有两、三万日元，就算全投进去翻十倍，折合人民币也不过一万多。
难以想象能有什么办法筹措巨额资金，平行世界的人又不傻，他无亲无故连老妈都远在华夏，实在是没地方找人忽悠。
空中楼阁的事想太多容易精神病复发，眼下他应该考虑的是一旦没了插画稿酬，很快就连买汽水乘地铁的钱都没了。
所以《热血高校》最好马上能连载，马上。
秋山雅美也放下了手中的履历书，很认真看着他：“什么时候连载可说不准，您签了合约后我们才能开始讨论作品，接下去按照流程您得每周六提供一话稿子给我，然后画上一段时间。”
她说得很明白，连载时间未定，得先签约，不签约连作品都不会拿出来详谈，一句都不予置评。
而一旦签约，就要开始有规律的创作生涯，按时交画稿。
“那就是每周按时交稿，”江川理解为存稿一段时间，为连载作缓冲：“先积累到一定的量才开始连载？”
然而也不是，秋山雅美耐心解释：“存稿是存稿，但不能认为已决定连载，在创作稳定以及主编审核满意后，才可能开始连载。”
江川终于听明白了，这份合约并不承诺任何权益，以为签了约就自然获得连载，未免有些想当然了。
对他这样的没有发表过成熟作品的新人来说，签了约后得考察一段时间，如果持续创作的能力和作品质量有保证，再由主编决定是否上架连载。
“这样的考察期需要多久，有惯例吗？”
“这是无法保证的，没有惯例，取决于雪野桑画稿的质量和主编的判断。”
江川点点头，心中有些失落。
签约只是一张门票而已，他获得了接触责编并按要求创作的机会，然后再凭实力争取连载。
如果后续作品质量以及持续创作的能力无法获得认可，他随时可能被《JUMP》放弃，恢复卖插画糊口的自由。
这个考察期间他同样不得与他人合作，《JUMP》这么做显然有点不管别人死活，幸好他还有地方吃饭，换一个需要养家的漫画家，恐怕难以如此赌博。
所以漫画家入行一定要早，不然扛不住种种苛刻条件，据说鸟山明等著名漫画家事业之初也曾穷困潦倒生活拮据，差点坚持不下去。
但他们最终凭实力赌成功了，现在轮到雪野江川步后尘。
他草草将合约翻了翻，又问秋山雅美：“我直接盖章就可以吧？”
新人的合约是制式的，没有改动余地，不像知名画家的许多条款是专人订制，其实看不看都那么回事，只能决定签还是不签。
“要认真看清条款哦。”
“我看了，其实该知道的早知道了。”
雅美微笑点头：“雪野桑如果考虑清楚了，可以盖章后交给我，下次见面我将社里盖印生效的给您一份。”
合约一式三份，江川也不废话了，拿出玉玺一阵啪啪啪。
雅美看着他盖章，突然问道：“雪野桑，您为什么高中毕业后没有进入大学呢？”
东亚三国都特别重文凭，名校才能配名企，不过雪野江川只是与集英社合作的画家，并非来应聘员工，这种问题似乎没必要问，恐怕是秋山雅美个人好奇。
江川仔细检查印泥是否盖得完美：“我喜欢绘画，即便上大学，毕业后也是从事漫画，那又何必浪费时间。”
他将盖好印的合约交给雅美，灿然一笑：“再说我也考不上。”
秋山雅美笑起来，笑得比刚才率真：“您真会说笑。”
她真的不太相信，就凭《热血高校》企划书体现出来的综合素质，以及本人散发出的聪慧气质，雪野桑不可能是个不会读书的人吧。
想来一定有特别的原因，不愿意说就不问了。
秋山雅美对江川印象不错，眉目间一股英气，虽然年轻却气定神闲温文雅致，看上去就像个踏实搞创作的艺术家。
去年大学毕业后，她就到《JUMP》编辑部上班了，在村田浩吉前辈身边作见习编辑，最近两个月已渐渐单独指导漫画作者创作，接触过七八个画家了。
不得不说雪野江川是她经手这些画家中最像那么回事的，天份能力达标，一副有出息的样子。
这判断出于职业嗅觉，也是女人的直觉，成功率百分之五十。
不过她有点难以理解，雪野桑太年轻了，竟然设计出《热血高校》那样的人物和故事，没有些人生阅历，原本应该是不行的。
他的投稿雅美是第一个审阅的，当时就看中了，村田浩吉前辈也挺看好《热血高校》企划，不止一次对她说这个故事迎合国中生喜好的角度与众不同，具有开创性，很具热销潜质。
尤其是分镜设计十分新颖，目前还没见其他漫画家这么做，如果作者真能贯彻创作意图，有很大希望获得主编认可而连载。
所以前辈很慷慨，她一提出担任这部作品的责编，就将这个案子交给她了，算是庆祝独立担当责编接手第一个漫画家。
不过看前辈刚才的样子，显然有些后悔了。
之前话里话外可以听出来，他本以为雪野桑是个成熟画家，应该已近中年。
中年而未成名的漫画家恐怕不会有太大成就，所以做了顺水人情，没想到分析错误，给她捡漏了。
不过也有人不看好这部作品，另一位资深编辑深泽秀行前辈就不太喜欢，而且是很不喜欢，完全不合口味。
他说这部作品立意不高，题材单调，可能写不了多久就崩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而且和组长一样，也认为作者应该是个有些年纪的老家伙，没有投资价值。
深泽前辈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资历很深，目前是《全职猎人》富坚义博前辈的责编，他的话在编辑部也挺有份量。
另外他在追雅美，一年来频频示好，还不至于故意坏事。
他甚至说：“雅美酱担当的第一部作品，必须慎重，要和本人同样优秀，我会帮您好好选择的。”
这脑袋是被门夹了吧，一股理想主义完美幼稚感，文化领域这种透着文青气息的人挺多。
不过雅美思前想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仍然看好这部作品。
雅美轻轻深吸一口气，将她带来的黑色文件夹推到了桌子中间：“耽误雪野桑不少时间了，接下去我们谈谈《热血高校》的企划吧。”
第十一章 别在下半夜打电话就好
秋山雅美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拖过椅子与江川坐在一起，拿出打印好的企划书，就《热血高校》提了不少意见。
“希望我的建议不会让您感觉冒犯，这是职业需要。”
她先打了预防针。
江川倒不觉得被指正是冒犯，《热血高校》是他二次创作的处女作，即便具有前瞻性也可能存在各种问题，只要脑子正常就应该纳谏如流吧。
“我能理解，大家的着眼点不一样，协调很重要。”
无论是漫画家、作家、编剧还是导演，创作就是在讲故事，其实稍不留神就容易陷入自我、自嗨，讲成自己喜欢的故事。
相较而言责编是站在发行的角度，更多考虑的是市场反应，对他们而言卖不出去的故事就不是好故事，所谓社会、人生、艺术价值是茶后饭余的事，不是恰饭的事。
所以责编的职责往往是纠正方向，而艺术家多少都有点自负，被纠正多了容易不满，《JUMP》历史上有不少漫画家与责编关系紧张。
但最终双方必须得站到同一立场上推敲修改作品，这是妥协的智慧，无法达成一致就可能出大问题，最终吃亏的肯定不是责编。
一部作品如此反复修改，很大程度上是漫画家与责编的共同创作，也有关系处理得特别好的，有的漫画家甚至愿意与责编私下里共享一部分版税。
秋山雅美翻着企划书一路提了些建议，主要是关于人物形象的，尤其是着装和发型，几乎每个人物都有点问题。
其实总结起来就一个问题，得改变年代。
“您的故事虽然没有表明年代，但人物形象给人一种平成之初的感觉，主要人物坊屋春道、芹泽多摩雄的这种大后背发型虽然现在仍流行，但却起源于十几年前。”
秋山雅美看了雪野江川一眼：“这样设计不能算错，但不良少年应该追求最新潮吧，我建议换成目前最流行的发型。”
这一点江川其实是考虑过的，而且进行过年代替换。
《热血高校》原著创作于九十年代初，画的是八十年代的校园故事。
所以原作者讲的是过去的故事，这样发挥的空间比较大，内容夸张点也无所谓，毕竟大多数人对过去时代的评价都倾向更负面。
所以江川移植时保持了同步，变成在本世纪初讲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故事，往后推了十年，保持了原作者的作风。
而根据记忆画出坊屋春道、芹泽多摩雄等主要人物时，也将发型和服装都替换成了九十年代极道以及不良少年追捧的款式。
然而秋山雅美认为太保守了，现在的国中生自我意识更强，不太好奇十几年前的学长们怎么了。
“我们应该紧贴时代画当前的校园故事，这样读者的代入感会更强一些。”
如果故事时间设定为当代，那反映现实的味道就强得多，天马行空地乱发挥也比较容易被挑毛病，其实是更高的要求。
秋山雅美指着坊屋春道的衣服：“尤其是港风已经落伍了，这个必须改掉。”
曰本虽然有极道任侠电影，但论警匪黑道片的影响力，是完全不如港片的。
八、九十年代港片全盛时期，香港黑帮形象影响了全世界，当然包括曰本混混。
所以坊屋春道穿的夹克衫绣着龙虎图案和汉字，港风明显，相当还原九十年代初的风貌。
而那种宽松肥大挂链子的裤子，雪野江川自己前两天都还在穿。
秋山雅美比他更了解读者，进入网络时代的学生们三年就一代，十几年前的校园故事的确太古老了。
这些意见都算中肯，没必要杠，江川同意改时代。
如此一来场景也要调整，所有人物的服饰发型都得重新设计。
“雪野桑，人物中没有女性，故事大纲也看不出爱情成分，这方面您是如何计划的？”
江川摇摇头：“没有计划，仅仅打架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少年们哪有功夫追求女孩。”
“光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是《银魂》中的经典台词，雪野江川稍微改了改。
这个世界还没有《银魂》，其实在江川原来的那个世界《银魂》零三年也没发表，秋山雅美当然没听过这个说法，却对这个句式很感兴趣。
“打架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说得好悲壮，如此说来雪野桑这部作品完全不涉及爱情？”
“没有这个打算，这是一部纯粹的男人作品。”
雅美想了想，最后说：“没有也好。”
江川坐在边上时不时瞟秋山雅美一眼，脑海中迅速为她画了个素描。
她真的很像广末凉子，是那种充满元气的邻家少女……邻家大姐姐模样。
面容有种朦胧的美丽，眼神却清澈无畏，甚至具有一点中性的魅力，不过成熟女性特有的荷尔蒙感却不知从哪汩汩而出，于是形成一种独特的妩媚。
“虽然《JUMP》比较刻薄，但能够提供这样的责编，还是选择原谅吧，至少未来洽谈工作时还是愉快的。”
“刚工作不久，她在《JUMP》的资历无疑比较浅，不过从刚才的交谈中可以听出性格是比较刚强的，或许未来能够保障《热血高校》的合理权益吧。”
“相比较资历，有时个性更加关键。”
这时雅美在一张人物集合图上画了三个圈：“这三个人的头发颜色最好区别开，虽然我们还没开始连载，但人物设计之初就应该考虑未来开发周边的可能性。”
《JUMP》杂志每周有几千万日元的纯利润，但这还是收入的小头，漫画是有文化的产品，也是能够反复不断产生经济效益的产品，周边才是最赚钱的。
一部漫画成功了，开发周边是大事，相关的文具、玩具、食品、服饰以及音乐、图象、书籍等不同形式的产品都会出现，在作品周围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带来更加丰厚的利润，反过来也滋润刺激漫画行业和漫画师的创造力。
《JUMP》相关经验已经很老道，通常在一部作品的策划之初就开始考虑未来开发周边的便利性。
江川心领神会：“我明白了，接下去会把每个角色设计得辨识度高一些，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热血高校》这样的作品最容易开发相关服饰和手办，人物形象有特色非常重要，决不能做出来看着都差不多，混成一锅粥就完蛋了。
雅美对江川的配合很满意，自然也就多说一些，花了一个半小时把《热血高校》企划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能想到的都讨论了。
最后谈得差不多了，秋山雅美让雪野江川两天内、也就是星期六之前把新的企划做出来，仍然下午两点见面，她周六是不休息的。
两人站起来收拾文件准备离去，这时两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深色灰条纹工作西装、二十七八岁，戴着白色框的眼镜，日式包菜头染成了棕色，眉毛也修成了两道细细的剑眉。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长长的头发脸色惨白，看穿戴应该是个学生，一只手紧攥着挎包带子，神情举止拘谨。
灰西装扫了一眼咖啡厅，看到雅美径直走了过来：“雅美小姐。”
同时瞟了一眼江川，似乎愣了一下有点意外。
然后转头对雅美说：“我听村田前辈说了，您最终还是决定签下那部作品了？”
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
雅美有些尴尬，微微鞠躬：“深泽前辈。”
然后介绍江川：“这位是雪野江川先生，《热血高校》的作者。”
接着又对江川介绍深泽：“这位是我们编辑部资深担当深泽秀行前辈。”
最后轻拍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夹：“已经填好相关文件了。”
来的正是之前一直反对签下江川的深泽秀行，富坚义博的责编。
他始终不看好《热血高校》，以为是个老坏胚的作品，没想到作者如此年轻，还挺帅气，不免意外居然判断错了。
江川鞠躬致意，深泽又瞟他一眼没有回礼，莫名地有点焦躁了。
他上前两步，凑近雅美，虽然压低声音但大家都听得清：“合约只是填写了，社里还没盖印就不算数，听我的没错，雅美酱第一部作品不要浪费时间，我这两天看好了一部作品，正好带来商谈，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让给您。”
说着对男青年一摆头：“很好的一部作品。”
江川都听懵了，竟然有这种事，这混蛋在搞什么名堂？
听意思这家伙不看好《热血高校》，劝雅美小姐放弃不要签？
深泽继续道：“相信我，这种校园打架的题材最容易被家长反感，没有多大价值，不要只看技巧，故事是最重要的。”
这是招谁惹谁了，真还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不过是签约一部作品，竟然也有人如此强硬地反对。
而且表现得如此傲慢，根本当江川不存在。
惨白年轻人听意思自己好像要被现场转让，也有些傻眼，与江川面面相觑。
对他而言恐怕也是灾难，本以为签约富坚义博的编辑，结果有可能被甩给一个新手。
这样无礼的态度，其实让大家都难堪，雅美也有些不悦了：“深泽前辈，十分感谢您的好意。”
她避开深泽殷切的目光：“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江川看明白了，今天遇到舔狗了。
深泽的脸色变得难看：“雅美小姐事业才起步，别浪费时间。”
雅美微微鞠躬：“我明白。”
泡妞翻车基本都是灾难，场面更难堪了，深泽看看雅美，又看看江川：“好吧，既然雅美小姐决定了，我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冷冷带着惨白男转身就走，进到咖啡厅里面去了。
自负，冲动，有些傲慢，而且不懂如何与女性打交道，江川目送深泽离去：“这位前辈……”
希望他别把气撒在惨白青年身上。
他与雅美对视一眼，本想说这家伙好大的控制欲，想想还是别多嘴，也不知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临别雅美给了江川一张名片：“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不要见外。”
“我知道漫画家的作息时间都比较特别，别在下半夜打电话就好。”
新书期间人气很重要，还在冲签约榜，大家帮忙多投点推荐票、月票，有想法和意见也可以写下来，有时候写得两眼冒金星，真的难以发现自身问题，可能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谢大家。
第十二章 看到的都是美好和希望
《周刊少年JUMP》每周只有二十部漫画连载中，同时每期都有两部漫画会被末位淘汰，换上新的作品。
所以签了约就有连载的希望，而且一个月有八次机会，这自然是值得庆祝的事。
三浦隆介也跑来家里，一起高高兴兴吃了晚饭，说了些热血沸腾的话。
菜都是姐姐做的，蔬菜天妇罗、煎蛋卷、烤鱼、炸猪排、蘑菇炊饭以及昆布猪肉汤。
全都是家常菜，两个油炸一个碳烤一个油煎。
之所以两个猪肉菜，可能是今天猪肉打折。
虽然菜色比平日丰盛，可雪野江川和三浦隆介都得连夜工作，没人想喝酒，于是雪野美空榨了果汁。
三人频频举杯庆贺，看到的都是美好和希望。
“祝早日连载成功，热血少年独占鳌头！”
得知江川的责编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长得还挺漂亮，三浦斩钉截铁出主意：“想办法将她搞到手吧！”
而且作出骑马的样子：“胯下之马才是好马。”
意思是能骑的马才是好马。
三浦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阿黑颜痛衣，无论是人还是姿势都有些不雅。
所谓痛衣就是印着二次元内容的卫衣，通常色彩和画面都比较夸张，他穿的衣服上印着自己作品中的阿黑颜。
而所谓阿黑颜是一种被快感淹没的独特表情，三浦隆介从自己的作品中截取了几个这种画面，组合后印在卫衣上，打算搭配着单行本一起卖。
他骑马的动作越来越夸张，都快演变成鸟叔的骑马舞了。
江川看着他的舞蹈若有所思笑着，还没等接茬，雪野美空的笑容凝固了，“啪”地扣下筷子，狠狠盯着三浦：“混蛋，你再敢教坏我弟弟，我就把你赶出去！”
三浦拉住马头，却不吃这套：“姐姐，一切以事业为重。”
美空站了起来。
三浦拿起筷子吃东西：“如果能不出卖自己的话，当然最好。”
美空又坐下了：“不准再叫我姐姐，也不准再说这种话！”
三浦歪着嘴笑：“我是一片好意。”
他对江川的确一片好意，接下去传授了不少与编辑打交道的经验。
不过许多经验都是耍小聪明，并非专业性的，就像在学校时糊弄老师，没多大价值。
成人漫方向发展空间是有限的，基本没有长期连载的大部头作品，三浦这次的单行本其实是一年多来三个故事的合集，在这样的情形下，编辑的要求本来就不会太苛刻。
成人向漫画追求新奇刺激的画面，故事都比较简单，绝大多数漫画家纯粹以赚钱为目的才投身于此，在这类杂志之间流动很大，没有长期合作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当然也有漫画家心怀大志，通过先下海后上岸的迂回方式不断磨炼画技和积攒名气，然后再开始连载一般向漫画，最终走向大众视野获得成功。
三浦曾经就劝江川走这条路。
不过他自己倒是没有曲线成名的想法，他打算就这么一直做下去，目标是某一天能获得集英社认可，然后在他们旗下的成人杂志上发表作品。
他对成人漫的热爱是真诚的，胜过对真实的女人。
两天后江川要把新的企划交给秋山雅美，三浦周六也得交稿，大家都挺忙，饭后就散了。
临走三浦说他周日下午在新宿歌舞伎町的一家书店现场签售单行本和痛衣，希望雪野江川能去帮忙：“其实没有具体的事做，就当陪我壮胆吧。”
他那种姐姐弟弟的成人漫竟然现场签售，勇气可嘉。
作为曾经的不良少年，江川当然明白壮胆是什么意思，无非是避免有人闹场。
歌舞伎町人员比较复杂，签售他那样的书，的确得提防反色情、反暴力以及教育界的某些团体意外出现。
兄弟有事没有推脱的道理，江川答应了：“需要多叫两个人吗？”
毕业后一起鬼混的兄弟虽然各奔东西，甚至有人加入了暴力团，有事叫一声还是可以的。
三浦想了想，最终摇头：“算了，别吓着书店方面。”
社会就像个鸡尾酒杯，不同品质的人在其中自动分层，彼此渐渐不相容，三浦显然已经不太认同过去校园中的一些朋友。
别没镇住场子，那副鬼样子先把地方扰乱了，甚至吓得读者不敢进门。
江川拍拍他肩膀：“那就周日见。”
送出门口，三浦走了几步又站住回头，黑暗中脸庞有些模糊：“我说江川，有需要说一声，别硬撑。”
作为业内人士，三浦当然知道签约集英社的初期是比较艰难的，他的家境好许多，自己又赚了点钱，是朋友就应该共克一时之艰。
但他也了解江川的性格，开口求助是不可能的，以至于反而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江川反应很小，不像之前动辄暴跳如雷，只淡淡道：“知道了。”
“我……我是说真的，放在心上。”
“好吧，周日见。”
三浦不再多说，一挥手走了。
姐姐开始收拾餐桌，一大堆的碗筷。
分餐制更卫生但也更浪费，曰本是食物浪费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位列世界前茅，远超中韩。
韩国也分餐，但是，倒掉那点泡菜真不算什么。
关键是分餐比较繁琐，每餐饭都要洗大量碗碟，怪不得曰本女性就业率严重偏低，光在家洗盘子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大陆是元朝时放弃分餐的，后来倡导公筷，似乎没打算返回去搞分餐，一个小的习惯，或许可能改变整个社会生态。
姐姐不让帮忙收拾，江川便回房间开始了工作。
一个多小时后姐姐忙完进他的房间时，坊屋春道的发型都已经换好了。
他设计了一种类似莫西干印第安人的发型，但没有那么夸张，只把耳朵上方两边的头发都剃掉，顶上扎男士辫或者马尾，感觉特别的有个性。
这当然不是他的创造，电影版《热血高校》中的小栗旬就是这发型，欧美也一度流行，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美空看着新设计由衷惊叹：“这发型很好看，热血而冷酷，和武士发型正相反。”
曰本武士传统发型是剃掉头顶留下两边，的确正好相反。
她特地进来当然不是看这个的，连三浦都意识到的问题，作为姐姐不可能想不到。
她拍了拍江川的后背：“与集英社签约是非常好的事，但也因此失去收入了，你就安心创作吧，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江川将几支外观不同颜色的画笔归拢好，整齐地摆放在工作台边，然后看着姐姐摇摇头：“你怎么解决，难道课余去打工吗？还是算了吧，我比你时间充裕些，自己能够处理好。”
姐姐刚读大二，是学业最繁重的时期，曰本打零工的黄金时代过去了，现在课余去当侍应生什么的赚不了多少钱。
何况在家还得照顾江川饮食起居，早晚花在家务上的时间超过两小时，怎么好意思再让她出去打工。
再说江川原来的收入并不多，只能满足个人开销，实际上缺口并不大，这段时间没钱就别出去浪，一百日元一瓶的可乐不喝没问题，午饭也可以自己做，或者去买超市便当，比吃拉面便宜两三百日元。
两人谁也没提及妈妈，生活开销以及姐姐的学费是妈妈承担的，江川已经十九岁了，以这样的理由追加要钱，完全说不过去。
其实妈妈与他们姐弟的感情很早就开始淡化，三年前去中国工作后，只回来两次，相处的时间很短。
妈妈始终在一家著名商社工作，收入是不低的，外派中国后更是翻三倍，可两姐弟的生活却不如以前了。
不过他们就像约好了似的，从未对此抱怨过。
有什么可抱怨，妈妈似乎在中国结交了男友，也许哪天就结婚不再回来了，到时候连妈都没了。
亲情是无法强求的事，心怀感恩能够减少许多烦恼，江川这十几年来虽然活得有点糊涂，但在这一点上是冷静的。
好像曰本人普遍在这一点上比较冷静，他也不算特别懂事。
其实江川对这个家庭挺疑惑，记忆中最初妈妈带着他们两姐弟生活在山形县，那是个山中的小城。
而后搬了几次家，住过几个不同的地方，六岁才到了东京，住进了这套外公买的房子里，一直到现在。
在江川印象中外公言谈举止颇有气势，总是穿着高档西装，妈妈说外公身居高位。
然而去世后只留给他们这套小房子，有些奇怪。
明明没有其他亲属，也不知他的财产哪去了，难道都买西装了？
不过任何人都可能因各种原因身后不名一文，这也无可指摘。
所以作为平民二代，有问题最终得靠自己，分析这些都是无聊的，何况对外公那么有感情，更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无端猜疑上。
江川体贴地帮姐姐揉捏双肩放松肌肉：“你就别为我担心了，下午我有半天空闲，已经在池袋找了份零工，完全可以解决眼前的小问题。”
第十三章 不知不觉就接受了
池袋距离六本木不远，从新宿转山手线两站就到了。
以前这里是城乡结合部，房租特别便宜，山口百惠，柴崎咲等许多大明星成名之前都曾住在这里，能够节约点生活开支。
如今池袋的定位和涩谷不相上下，号称文化の町，满街都是年轻人，大名顶顶的全家、罗森以及无印良品等跨国企业全在这。
另外从山手线北口出池袋，被曰本人称之为走出去就不在曰本，而被中国人称之为走出去就回中国了。
这里有各种中国人开的公司、风俗店、餐馆，走在路上的人一大半说中文。
曰本的企业从池袋跨出去，中国的企业也从这跨进来，也算是个穿越之地。
江川前几天就来踩过点，如果想找一份兼职的话，这里应该是最适合他的。
皇军去大陆的干活，很容易就能找到会日语的当地人，帮忙拓展业务。
共军到东瀛的干活，却很难找到会中文的当地人，虽然学日语不难，但自己拓展业务肯定不如带路党方便。
那么问题来了，在大曰本还有谁比江川更适合当这个翻译官吗？
恐怕没有，他就是为当翻译官而生的，天造地设最强の带路党，两边的灵魂都有，两边的语言也都是母语，干什么事都没心理负担，独一无二的良民。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想要的未来。
雪野美空有些意外：“为什么是池袋，那里有什么合适的工作？”
这个可不好说，工作还没找呢，也没法对姐姐说自己精通中文，在那打工有巨大优势。
其实只要说些好听的让姐姐放心就是了：“我去帮那里的中国公司做些美工、广告设计，很轻松的，别为我担心。”
语言优势是有的，但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也不好说，江川晚上画画上午休息，只有下午能干几小时，还不能是强度高工作，这哪像打工，挑三拣四更像大少爷体验生活。
美空怔怔看着江川，像有心事，半晌才说：“我们一起辛苦两三年吧，等我毕业工作了，情况就能根本好转。”
江川笑起来：“或许还没等工作，姐姐就有男朋友了，到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美空已经一耳光抽他脸上了。
虽然经常冷不丁被姐姐打，抽得也不重，江川还是吓了一跳，也有点火了：“你打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又一耳光打在脸上了。
江川没有躲避，身经百战的人，就姐姐这点力气有啥好躲，另外也相信对她不会打死自己。
只是姐姐刚刚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一句话没说完就开打，感觉像是早就在找机会抽他。
美空看上去真的有些生气：“别学三浦说这种混账话！”
三浦的混账话？
难道指的是搞定女编辑？
看来姐姐显然误解了，以为江川说她只要找个男朋友，就可以解决眼前的经济困难了。
这是什么毛病，作为弟弟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误解不是打人的理由，江川回一巴掌，最终还是没动手：“我是说你一旦有男朋友，或许很快就结婚了，到时候会有更重要的事情烦恼，这话有什么错？”
美空逼近了斥责：“你在质疑我的良心吗？”
“这和良心无关吧，”江川打算息事宁人：“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再说恋爱结婚……”
“你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美空火气很大：“有什么能比家人更重要，现在就开始想着各奔东西！”
这样的过度解谁受得了，再多嘴只会继续吵，江川只能认栽了：“好吧好吧，是我说错话了。”
如果换了之前的他，那是绝不会认错的，死犟到底。
美空气呼呼盯着他不说话。
“你盯着我干什么……”
美空也不想继续耽误他的工作时间，冷冷问：“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江川以为又一掌过来了，下意识缩了一下：“我怎么想的？”
“一旦有了女朋友或者结婚了，就不顾姐姐了？”
这个逻辑反推有点诛心，有了女朋友就把姐姐和这个家撇一边是不至于的，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再亲密的兄弟姐妹迟早是要分开的。
即便是孪生也是如此，共同孕育十个月未必就有更加特别的意义，就能够不同于普通姐弟。
江川懒得讲这些道理，一脸惊讶地看着姐姐：“我哪有这个意思，我们是最亲密的家人，怎么可能放弃彼此的牵挂，你在曲解我的话。”
美空脸色稍微缓和，也觉得有点情绪化了，不再继续说这事：“好了，你还是赶紧工作吧，我要睡的时候再过来。”
走到门口她回身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把门关上了。
看着姐姐的背影，江川有点懊丧。
说打就打，说没事就没事了，在姐姐眼里他始终没长大吧。
关上门的那一刻，雪野美空心中有些歉疚。
今天弟弟与集英社签约，她当然非常高兴，可好心情很大程度被三浦那混蛋破坏了。
虽然知道关于女编辑的调侃只是男人间无聊的玩笑，可还是令她不太高兴。
尤其是弟弟听到后一脸下流的笑，太令人生气了，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这很大程度在她心底埋了火，所以刚才分外敏感，就是想抽他。
弟弟这段时间的确更加成熟了，但对她也变得没原来那么实诚，不止一次说些巧舌如簧的话。
刚才那副惊讶的样子，显然是装出来的。
看来真没有绝对美好的事，有得必有失。
她也明白不应该过分控制弟弟，甚至干涉他的正常人际交往，这不是姐姐应该做的事。
但没办法，她控制不了弟弟，也控制不了自己。
她也承认自己最近的感情有些异样，但不承认爱上了弟弟，这像什么话，危险、愚蠢而且令人尴尬，未来生活在一起将非常别扭。
“都怪妈妈，如果她能承担起母亲的责任，没有跑到国外去，我也不至于得时时刻刻关注着弟弟。”
十五六岁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然而她从那时开始就无微不至照顾一个明知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朝夕相处之下不走样才怪。
美空真的有些责怪妈妈，真不该告诉她弟弟不是亲生的，十年来影响她的心理发展，令她现在的表现在弟弟眼里可能像个变态。
然而这些抱怨是没意义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现在得更加照顾弟弟，让他在事业发展之初别被一些琐事分散了精力。
她有点后悔今晚买了太多菜，其实猪肉是没必要的，省下点钱可以支持弟弟的漫画事业，哪怕两千日元也是好的。
江川虽然挨了抽倒是没想太多，曰本女人的温柔都是表面的，骨子里很强势，许多男人在家都被欺负，这是平静水面下的常态，大家都心知肚明。
姐姐是比妻子更亲近的存在，被她欺负也更理所当然。
“这样的想法正常吗，我特么怎么有些整不明白了。”
江川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观是升华了还是堕落了，反正对这一套不知不觉就接受了。
他整晚都在工作，姐姐半夜进来道了晚安，很意外地没有爱的抱抱，以至于他浑身不自在了很长时间，甚至影响了工作状态，纳闷姐姐到底怎么了。
因为只有两天时间修改企划，江川第二天下午开始继续作画，一直忙到周六的凌晨，才把工作全部做完。
前几天到处拍摄来的奇葩，尤其是原宿的那些视觉系，这两天起了很大作用，许多发型、服饰元素重新设计组合就挺出彩。
所谓有备无患就是这么回事吧，一个人是否能成事恐怕很大程度也取决于行为模式，如同动物狩猎捕食。
周六下午江川整理好所有资料，仍然早早地出门，直接去了秋山雅美的办公室。
周日开始试水推，一天两更，子夜和中午，希望能取得好成绩连续推下去，朋友们也帮忙推荐票、月票吧，我也是有上进心的的好公民……
第十四章 我会快马加鞭的
漫画、动漫作为曰本最知名、最引以为傲的产业之一，其实特别垄断，集英社的铁肩担了市场的一多半。
所以责任重工作忙，周六全员上班，早早就实现了九九六福报。
秋山雅美的办公室是个大厅，宽敞明亮，六个编辑分两排在厅里工作，每个人的办公桌其实也是个相当大的绘画台，个人空间相比其他公司要大许多。
这样的办公室，每层都有好几间，集英社的编辑队伍十分庞大。
这是工作需要，曰本人有收集漫画书癖好，集英社始终是以印刷售卖实体杂志为主，以《JUMP》为主的线上订阅十几年后才开通，目前虽然开始接受电子投稿，但实际工作中仍习惯于打印出来审阅纸质稿件，编辑们经常需要动手批改画稿，仅摆放各种稿件就需要较大的空间。
有的编辑还在工作台周围竖起架子，挂了许多画稿，自成一城。
江川没有看到深泽秀行，后来听编辑们的聊天，似乎是跟着作者到外地做单行本发行宣传去了。
雅美的台子上比较整洁，除了电脑和大量稿件，还摆着龙珠孙悟空和哆啦A梦的手办。
作为漫画业内人士，她的喜好未免有点随大流，不够个性。
而且哆啦A梦还是对面小学馆的，她倒是不在意竞争关系。
另外桌子上有块两片厚重的人工水晶组成的相框，里面夹着一张白色卡片，虽然保存得很用心，但也看出最初有折痕。
这应该是座右铭，卡片上手写道：“生きるとは呼吸することではない。行動することだ。”
这是法国卢梭的名言，可以直接翻译为生命不仅仅是呼吸，生命是一种行动力。
听起来相当励志正能量，很适合拿来鼓励后辈或者下属。
卡片上署名是坂本龙一，曰本很著名的音乐家。
作为电影人的江川当然了解坂本龙一，尊龙、陈冲版的《末代皇帝》就是他配乐的，这部电影八八年获得了九项奥斯卡大奖，其中就有他的最佳原创音乐奖。
多年后坂本龙一还担任过莱昂纳多的《荒野猎人》音乐监制，是曰本最著名的音乐人之一。
江川首先就被这张卡片吸引了，才坐下就忍不住问：“这是坂本龙一大师写给雅美小姐的吗？”
雅美今天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长毛衣，戴一条黑色暗花的长围巾，穿着水洗牛仔裤，与上次见面的风格完全不同，有点七十年代雅皮士怀旧风。
她笑着点头，笑容也比上次见面时轻松：“坂本前辈是我的校友学长，之前在一个活动上偶遇，很荣幸能得到这张手写卡片。”
坂本龙一毕业于东京国立艺术大学音乐科，与姐姐也是校友，这个学校的知名音乐家校友还有中国的李叔同，就是写“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送别》的那个，后来出家叫弘一法师。
江川脱口而出：“原来雅美小姐也是东艺大毕业的，我姐姐目前在美术学部建筑科学习。”
虽然自己不爱读书，但对姐姐能进东艺大还是挺自豪的。
雅美面露讶色：“是吗，我是美术学部绘画科的，雪野桑的姐姐是哪一年的呢？”
江川笑着摇头：“我姐姐是去年考入的，那时雅美小姐正好毕业，不可能认识的。”
“雪野桑的姐姐学习建筑，真的非常优秀。”
说着雅美到茶水间给江川端来一杯热咖啡。
“雪野桑的姐姐去年进入东艺大，那年纪和您相差很小哦。”
江川站起来接过咖啡，微微躬身示谢：“我与姐姐是孪生，相差的确很小，我差点就是哥哥了。”
曰本的履历书比较简单，并不采集家人信息，不然雅美早就知道雪野江川有个孪生姐姐了。
一惊一乍算是大和民族的传统技能，雅美也不例外，眼睛睁很大：“雪野桑竟然是龙凤孪生，太令人意外了。”
说着她的目光在江川脸上扫来扫去。
这恐怕是在在揣摩女装的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在雪野江川的人生中，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有的人一旦知道他是龙凤孪生，就忍不住说一句：“怪不得，雪野穿上女装的话也是美女呢。”
这是什么话，难道都瞎了吗？
平时经常有人说他像木村拓哉，难道木村穿女装好看吗？
好像还挺好看的，据说这家伙穿女装出过写真。
“那是他，我特么绝对不是娘炮。”
说起现代娘炮文化，还真发源于曰本，然后传遍东亚，接着继续往东南亚传，连泰国这种能够直接把男人变姑娘的也跟着学，真是太缺乏文化自信。
江川从挎包里拿出钱包，打开来给雅美看照片：“这是我姐姐，我们长得并不像。”
他带着照片当然不是为了随时对外人解释，而是姐姐要求的，至于什么理由记不清了，反正已经带了许多年，相片都已经换过几次了。
雅美看着照片恍然的样子：“是的，有些孪生的确是不太像的，您姐姐真是美女，长得非常漂亮，不过话说回来，雪野桑长得也有些像某个男明星呢。”
或许是担心冒犯，她没有直接说出明星的名字。
不得不说今天拉近关系的效果很好，雅美明显比上一次见面时热情开朗许多，江川作为学妹的弟弟，似乎也算是自己人了。
聊天打屁适可而止，接下去雅美重新审阅了《热血高校》企划，对新设计的人物形象很满意，基本挑不出毛病。
“雪野桑的天分很好，理解能力特别强，将我们前天的意图都贯彻了。”
不过最终还是修改了两个地方，一是调整了一个角色的皮夹克款式，改为机车款，暗示可能是暴走族。
另外就是一个角色衣服上有“東京”二字，雅美建议改成英文“TOKYO”，这样显得国际化。
崇洋媚外这种事曰本人干得比谁都更彻底，江川本想坚持保留，却也拿不出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最终还是改了。
眼前就有笔擦和笔，于是现场改到雅美满意为止。
如此一来企划全面通过，接下去《热血高校》就进入了正式创作阶段。
雅美把接下去每周的工作流程说了一遍，江川随手记在画纸上。
“每个星期一雪野桑得与我见面，讨论接下来一周的文案情节以及分镜。”
“星期二雪野桑绘制分镜并传给我过目，然后等待修改意见。”
“星期三收到我的回复后修改分镜，然后再次传给来过目。”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星期四、星期五雪野桑就开始绘制草稿、上墨线、画背景，最后贴上对话将作品完工。”
“星期六交给我审稿，满意的话这一周工作就结束了，有问题的话就修改到没问题为止。”
“星期日雪野桑和我都休息，下周一周而复始，这些就是我们未来的工作安排，每个环节都必须按时完成，否则就会出问题。”
所以周一开始就得连轴转了，每周至少得和雅美见一次面。
江川对她印象越来越好了，共同工作会是件愉快的事。
尤其是得知姐姐是校友后，雅美态度热情了不少，是个有人情味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人情味更温暖呢。
江川频频点头：“我会快马加鞭的，每周按时交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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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池袋案内人
周一和责编谈的情节文案，也就是每周画稿的对话和叙述部分。
江川当然早就规划好了《热血高校》的开头剧情，前几天等待投稿回复时，就已经一口气把两三个月内的文案都打了草稿。
漫画不同于小说，主要是以画面说故事，一周二十页左右画稿，文案通常不过几百字，以他的文字能力一天打磨三、四千字完全不是问题。
何况《热血高校》的不良属性摆在那，人物的大部分对话比较冲、比较糙，比文绉绉的剧情好写许多。
再说雪野江川是实干家，有好几年第一线实战体验，乌鸦们的对话简直信手拈来。
与秋山雅美相处不错，那么今天能否顺便把下周一的事办了，聊聊开头的文案，免得后天再跑一趟呢？
江川倒是想，可雅美显然没有这打算，甚至为了照顾他可以睡迟一些再过来，把见面时间主动推迟到周一下午三点半，相当够意思。
既然如此也就不好破坏规矩，作为新人得注意别提太多要求。
临走的时候，雅美将集英社盖好印鉴的合约给了他一份：“加油吧，雪野酱。”
已经不是雪野桑，而是雪野酱了，江川只能说自己真的很有弟弟缘。
各地人情有所不同，但基本感情是共通的，雅美对江川明显更加友善，学妹的弟弟似乎就自然拥有某种弟弟属性，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母性光辉了。
据说这种柔情是女性孕激素驱动出来的。
才大三四岁而已，说是母性未免过头了，江川心中有些温暖，由衷地表达了谢意：“承蒙雅美小姐关照，真的非常感激。”
这话有些普通，却是真心实意，无论眼神、表情、语气、动作都很到位。
江川电影学院读本科时，是导演系表演课成绩最好的学生。
导演当然会表演，不然怎么指导演员，只不过大多数导演长得缺乏表现力，心有余而脸不足。
不能说江川虚心假意，感激是真实的，只是进行了加强，能够让对方真切感受到，这才有意义。
雅美笑得更动人了，伸出手来，和他道别。
江川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恍惚间会错意，下意识就往前靠，想给她一个爱的抱抱。
雅美微微后仰，惊讶地看着他。
好在及时回过神，江川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匆匆握了握雅美的手。
这真充分证明了十几年条件反射训练的威力，科学的力量是无穷的。
不过家里的亲姐这两天不太讲科学，不再玩这套训练了，自从前天晚上闹了不愉快后，美空的态度变化有点大，对江川明显没有过去亲密。
而且不像耍小性子搞冷战，态度很正常，只是不再对他伸出手臂了。
“正常了反而显得不正常了，恐怕还是暗暗在给我脸色看吧。”
不过能就此戒了也好，盲目西化的后果可能很严重，可能地动山摇，可能江河倒流。
今天的天空特别蓝，云特别高，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应该就是这样的。
“美空，这就是美空吧。”
从集英社出来，江川站在路边仰望天空，把老天也认作姐姐了。
于是白云似乎开始幻化，变成了姐姐的脸，俯视着他。
回望集英社的大门，他的身影映在深色玻璃上。
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半长大衣，围着一条粗犷的米字纹文艺范灰色围巾，长身玉立，乍一看还真有点木村拓哉的味道。
只是他的平头显得阳刚许多，没有那种阴柔气。
“这样的弟弟，不就是姐姐们的福利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十九岁正是弟弟好年华，生物条件限制着，难道还想给人当干爹不成。
马路上人不多，行道树很少很矮，原本普通的道路显得有些深邃。
艺术家通常有独特的眼光，这些天通过观察，江川大概总结出为什么有的图片中的建筑街道明明没有明显标记，但仍能很快分辨出是曰本还是中国。
因为除了个别樱花道，曰本路边的行道树通常很少很矮，甚至根本没有，在这样的路边取景很容易将两边楼房入框。
米国的路边也基本没有树，这一点曰本学了最省事的。
而中国城市的道路习惯种树，而且是郁郁葱葱的大树，行人可以在树下行走，在路边取景经常无法同时看到两边建筑，这是最明显的区别。
另外曰本基建搞得早了，二三十年没翻新了，许多电线、电话线路没有入地，大城市中仍有古早的电线杆，这也是一大特色，辨识度很高。
即便是如同中国城的池袋也是如此，因为这些细节很容易被分辨出并不是在中国。
接下去该落实打工的事了，江川去了池袋。
曰本经济不景气十来年了，工作收入也十几年没有涨，但货币贬值物价涨了，以前没有人干的收银员，刷盘子，现在曰本人也抢着干。
政府减少了以研修为名引进的外劳数量，工作倒是并不太难找，各个车站、便利店、商场餐厅等公共场所都可以拿到免费介绍工作的册子，上面有不少工作信息，可以自行联系。
也经常有店铺在门口贴出招聘信息，接受钟点零工，按小时算工资，许多工作一小时能拿一千円，可以吃顿比较好的盖浇饭或者著名连锁店的口碑拉面。
十年前就是一千，现在仍是，二十年后仍是。
江川这两天也上网看了，还有诸如食品加工、超市整理、打扫卫生、接送小朋友、超市收银、药妆店、服装店售货员等等工作可以做，都是技能简单容易上手的。
寻找的过程中他发现有个工作特别合适自己，教中文。
然而打电话过去问了几家，都对文凭和资质有要求，像他这样高中毕业的，中文水平再高也不行，鬼知道教得对不对。
他记得读研究生时看过一部电影《波斯语课》，说的是德国集中营中的一个囚犯，虽然完全不会波斯语，可为了活命却骗德国军官自己会，于是在关押的几年里自己编了一套波斯语，教给了德国军官。
这些人可能担心江川也自己瞎编一套中文吧。
“还是去池袋吧，和乡亲们一起在东京打拼。”
半小时后江川到了池袋，山手线北口出去，感觉这里特别像广州的老城区，房子大多已经有年头，于是外面用各种花花绿绿的广告板包起来了，难以见到缝隙，商业气息非常浓郁。
他到处逛了逛，不停有人对他推销东西，先说日语，没反应就换中文再试试。
跑断腿不如张开嘴，想了解情况最快的方式就是找人问。
江川很快选中了一位站在“全身指压10000円”立招边上的一位大叔。
立招很骚气，上面有不少女孩的照片，都扮成美人鱼的样子躺在那。
曰本人对弄美人鱼，似乎有异乎寻常的兴趣。
大叔看上去也挺骚气，虽然看着快六十了，这么凉的天却只穿着黑衬衫白西装，梳着油光崭亮的头。
这种人通常是街溜子，是风俗店的案内人，也就是拉皮条的皮条客，问什么都知道。
江川不像一般人那样躲着这类人，几句话就混熟了。
大叔也是个爽快人，攀谈了不到一分钟，就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日语和中文都有股东北味：“我从中国东北回来的，快二十年了，父母当年是开拓团的，属于遗华日侨后代。”
没想到大叔中日语言也都是母语，而且这样的人其实挺多。
遗华日侨就是二战在华遗民，当年曰本搞开拓团，向东北移民一百五十万，战败后一部分留在了东北，八五年后陆续回国，大叔这样的是遗民二代回到曰本时都快四十了，真的很难说他更像哪国人。
大叔很自豪告诉江川：“在中国时我是教师，在中学教生物。”
“你是曰本人，可以当老师？”
“当然可以，我读了大学，为什么不能当老师？”
他告诉江川，像他这样精通中日语的归国遗民，如果没有特别的才干技能，在池袋北最合适的工作就是案内人。
干别的要么干不了，要么赚钱少。
大叔的学历在曰本不被承认，当然不能继续当先生。
两人用中文聊的天，大叔很热心：“现在那边来旅游的人挺多，普遍对曰本娘们好奇，也知道池袋这边比较方便，到了晚上乌泱乌泱的满街都是。”
东北人爱说乌泱乌泱，其实这是日语。
感觉大叔依然是生物老师，饲养美人鱼的。
江川有些失望：“所以有咱们这样语言相通的案内人牵线，买卖做起来就会容易些？”
大叔叹口气：“没咱们照样能做买卖，关键是宾至如归，大家来一趟不容易，有自己人搭把手会更安心。”
这算什么搭手，怎么不说助推呢？
“大叔，像我这样的缺乏阅历，怎么看也不像案内人，您认为池袋还有其他值得介绍的工作吗？”
“其他的工作？其他不值一提，我看您还是别浪费时间吧，在池袋找其他工作，不如去别的地方试试。”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看看这满街中国公司，他们有的是人力优势，员工基本都是从中国带来的，连搬运工都是，一个个经过层层选拔和考试，不仅看业务和语言能力，甚至还有体力测试。”
大叔目光中充满无奈：“关键是便宜，十年前大概六个中国人的工资才抵得上一个曰本人的，现在也是两三个顶一个，你说人家手头有的是人，为什么要花两三倍薪水用咱们呢？”
“说起来也是。”
“别听人瞎掰，这里真不好找工作。”
瞎掰也是日语，融入中文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江川看着繁华的街道，明白大叔不是瞎掰，突然就觉得有点没劲了。
凭空想象容易的事，多半不容易，这地方对他而言可能更适合来吃中餐。
不过吃了两次后，感觉也不是记忆中味道。
这时有客人来玩美人鱼了，大叔一惊一乍说着欢迎的话，躬背弯腰跟了进去。
动作有些滑稽，步履姿态有点像唐老鸭。
这样卑微恭敬的姿态即便在曰本也相当少见，江川看得呆了。
“唐老鸭竟然迈着王八的步伐，先生不愧是生物老师，真是辛苦您了。”
什么案内人、皮条客，叫龟公更贴切吧？
大叔还没忘了他，回身用日语问：“要不要进来，给你打个贵宾折扣。”
真正的贵宾玩女人是不打折的吧，还要脸吗？
江川谢绝了：“大叔你忙吧，我再到处走走。”
他没心情瞎溜达了，更没心情在这和大家抢饭吃。
恐怕也未必抢得来。
如果想找个端盘子洗碗收银一类的工作，那还不如选择离家近些的地方。
“从池袋北口走出来，是不可能回到中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