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林求生
已经在这密林中困了六天六夜,纵是这满天的星辰闪烁,也无暇欣赏。
野兽仿佛就在身后窥视,嘶鸣声穿透婆娑的树影冲击着耳膜,带着血腥的呼吸再近一点即可触摸项背,顾予初靠在树叉上盘算着该如何终结这事关生死的考验。
也不是没听说师兄们说过,想要真正出师,拿到巽影令,就必须在7日内独自闯出这机关重重、危机四伏的密林,然而规则并没有给予失败的机会,即使是半生半死出了林子又如何,也是会被当即射杀。
生入巽门,无死不出,这是顾予初自己的选择,想想也蛮后悔,天下独一的三行书院下生八门,上可辅佐皇朝、封王拜相,下可行医天下,烹酒煮茶,可自己偏偏选择隐匿过往,杀人饮血,永久的活在黑暗中。
明天就是考验的最后一天,若是无法完成,便可长眠在这陌生荆棘之地。
清晨来的如此之快,仿佛欢欣雀跃的倒数这最后的凌迟。
顾予初从树叉跳下地面,舒展下整夜来不及放松警惕的身体,骨头咯咯噔噔的响着,等等,后侧的长草里有声响,她握紧短刀,屏住了呼吸,思谋着,整个林子里顿时安静了,等待着危险的突如而至。
是只饿极了的幼熊,贪婪的注视着眼前这细小的身驱,虽不能尽兴但足以饱餐。
没有犹豫,幼熊猛扑进攻,顾予初灵活的躲闪,短刀割破它的前肢,它嘶吼着挥舞着强壮的前爪,恨不得立马撕烂眼前碍眼的肉躯。一个空翻上背,霎那间割断小熊的喉管,狰狞狂怒化作绝望的喘息。
十年残酷的训练与苦学,武艺在巽门师兄弟中也属拔尖,应付这点危机对于顾予初来说根本不足一提,可是六天应付接踵而至的各种机关、埋伏、偷袭,体力消耗巨大,如此延长了解决眼前麻烦的时间。
收拾好短刀,眼前片刻的宁静仍旧无法让人安心,越早离开越好。
然而,突然窜出的愤怒的母熊仿佛让身后的林子跟着一起燃烧起来,顾予初无力正面抵抗,除了逃别无他法,却还是硬生生吃了母熊一爪。
胳膊鲜血如注,与汗水纠结在一起,真是疼啊。
母熊继续逼近,几经搏斗下来她已全然耗尽体力,树林里飘荡着血腥,染红了这本该清丽的早晨。
顾予初不禁叹然,今天就要在这里结束么?也好,绝望本该由绝望终结,那些未完成的一切放在那里就好,反正没有人会记得。
可就在这时,密林深处十几只冷箭穿梭而至,只听见轰然倒塌的闷声,她眼前一片黑暗。
注:三行书院,集天下之有谋之少年,取其长顾其志,以八卦为帜,下生八门,授之业正其身;书院取五行之名,舍去水火,誓护佑天伦正道,辟恶除患。
乾门:主识英辩贤、权谋韬略供拜:元始天尊
坤门:主兵法战术、治军论将供拜:刑天
震门:主水利筑建、良造固防供拜:伏羲
巽门:主暗卫细作、潜夜藏市供拜:羲和
坎门:主茶道酒酿、礼学乐著,暗传易容秘术供拜:嫦娥
离门:主机械机关、兵器制作供拜:毕方
艮门:主天文地理、洞宇观微供拜:盘古
兑门:主医理药经、乐生悯困供拜:长生大帝
第二章 重回旧梦
火,肆虐着。烧不尽的哭喊与血肉,爹爹抱着娘亲就这般轻轻的化做灰烬。顾予初扯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好好照顾妹妹,是爹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家,原来自己也曾有家的。
顾予初惊醒了,眼前精致的楠木雕花大床、丝绢的被褥、柔软的蜀绣枕头、素雅的透光纱幔,仿若隔世。
回来了么?还是已经死了。
“王妃醒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端着汤药进屋的小丫头吆喝着划破了这屋里的沉闷。头剧烈的痛,那该死的野兽呢?喔,伤还在,疼呢。可是,王妃是谁?巽门的考验通过了么?这该死的无力感。
“王妃,您可终于醒了,都晕寐了好些天了!”小丫头看起来异常兴奋,这时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姑娘领着一位妇人进屋,来到床前熟练给顾予初把起脉来。
“一切都好,只需在静养数日便可痊愈,王妃好生养着,先前服用的汤剂照量每日煎服即可。”
体力未恢复三层,只好随这些看似熟络的人伺候着,顾予初斜靠在床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可能是真的回来了,但这王妃的身份又从何说起?
且不说自己身入巽门,无婚嫁自由可言。就算是允许嫁娶,可自己毕竟是罪臣之后,虽隐姓埋名重换身份,但也配不上天家子弟,更又何况是他。
东启周朝明帝第三子秦王启帧,母亲怡贵妃宠冠后宫,十二岁时便开衙建府,可见其母子的地位,后因怡贵妃获罪失宠,但凭借八年铁血的赫赫战功,重得明帝信任,手握半朝兵权。然而,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此杀伐决断之人便便生的俊朗不凡,惹得天下女子钦慕至极。
如果是当年,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尉迟一脉曾为声名显赫的东启世家,七代出仕,最高时出任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眷悉数嫁入天家,还接连出过两位皇后,也是风光无限。
然而,12年前西筹贪腐扯出齐王结党营私、私造兵器数罪,时任刑部尚书的尉迟林接指查办,因未处理好错综复杂的权势纠葛,反被诬陷勾结怡贵妃,徇私枉法,私毁罪证,欺君罔上,同谋造反几条重罪,最后怡妃被迫跳井,尉迟满家灭门,百年世家始于王朝更迭终于权权倾轧。
尉迟予初与其同父异母的妹妹予心被家丁救出,最后辗转透透收养在怡贵妃之子启帧府邸,其后改姓为顾,隐匿过往,以祭往昔。
予心不知这些年过的如何,养在王府总好过流离他所,遁入巽门。
当年,在府里生活无忧的两年后,秦王决定将两个孩子送走一个去三行书院,从武潜修。
而挑选的方法也很简单,珠钗与匕首。
顾予初知道选择的后果如何,虽然只有8岁,但经历家变,也是显出易于同年的早熟,何况,自己还是姐姐,需要履行爹爹临终前的嘱咐,照顾好这个妹妹。
在三行书院的日子里,除了孤独其他都好,先前几年秦王也会隔年前往探望,后前方战事吃紧,探望次数也悉数可数。
选入巽门,虽说是为了练武报仇,但顾予初知道自己多半是为了启帧,盼望着以后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前朝都能给予一点帮助,所以再多的疲惫和艰难,她都可以忍着,仅仅因为心底的固执痴念。
“丫头,你过来,可以把成亲时妆匣拿过给我看看么?”顾予初问向那孩子。
“奴婢名叫莲生,王妃不记得啦?”小丫头可是较劲的回答。
“莲生,快去把妆匣拿来。”她浅浅笑了笑道,心想我何时与你相熟,真是自然熟络。
“当年大婚,可是轰动全朝,皇帝陛下虽不悦,但秦王非王妃不娶,也是只有依着,王妃您可不知嫉妒死了天下多少女子。”莲生自顾着回忆,将妆匣递到予初手里,兴奋的红了脸颊。
东启周朝三十五年五月西都玉府铸造,顾予初顺手捡起金簪上刻着这几个字。
三年前,大婚。
可是,当时自己明明远在西筹执行巽门的第一个任务,拦劫西筹私运官盐的车队,哪里还回了启都成亲?
也不知启帧为何做此安排,更不知哪位佳人冒顶了自己这无用的名字。算了,既然又回来了,即安心待命。
“只可惜我真身子不争气,拖累王爷了。”顾予初洋装蹙眉试探道,想摸清楚一二这缺漏的三年里,自己担着王妃的虚名是如何掩人耳目而无人察觉的。
“王妃您这又是何苦,虽说您身子弱,自大婚后除了第一日进宫问安便称病闭不见客,外人瞎说您是没有这个福分,可他们却不知王爷对您可是疼的紧,送您去江南修养,这不前一个月才接回来,您这在江南呆久了反倒不习惯启都气候,刚回来便又病下了。”莲生叽叽喳喳的说的没完,顾予初淡淡地笑着,这小丫头是他遣来透信么?
无关紧要,这事大致就是这样,自己的名字被借用成为王妃,如今自己借用王妃的身份回府,此后吉凶难测,随遇而安就好。
她伸了个懒腰,这样无所事事总好过日日奔波,安然享受这片刻的康宁。
第三章 引环人
练武的体质,加上丫头们细心的照料,顾予初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七七八八,加之丰盛的膳食,倒还圆润的几分,只是他一直没有出现,予初也很识相,整天除了吃饭喝药就睡睡觉,连门的懒得踏出半步。
早晨梳洗照着镜子,原来胖真的是吃出来的,她自己嘀咕道。
“王妃,您请的习字先生到了,已经在书房候着呢。”莲生进屋说道。
习字先生?我请的?顾予初纳闷道,想着自己可没无聊到跟自己过不去,书法?我的菩萨,是哪个癞头想出来的。
可总是要去探个究竟,毕竟是受伤以来第一个主动要见的陌生人,也许是巽门的引环人。
“这就去吧,不要这珠花。”她随手扯下梳洗丫鬟刚插好镶珍珠金簪,丫鬟也甚是委屈,不知怎的惹得王妃不高兴。
顾予初住在王府依内湖而建的临月阁,这临月阁分东西二阁,西阁与东阁由一条架起的回廊连接,回廊下湖水窄道流经。
莲生引着予初踏入西阁,六月的风和日丽,荷叶连碧,眼前这个叫莲生的孩子身穿粉色的短衫长裙,与这景致甚是相配。
莲生,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她想着出了神,一阵微风拂过,吹皱了湖水与鹅黄色的裙角。
正巧,远处沿湖走廊,秦王启帧远远瞧见了她,犹记得十年前小小的人儿踟蹰握住匕首后的坚定表情,岁月流转,如今也出落成的这般清丽模样,只是身体里依旧装着当年那般的不屈灵魂。
“王妃,这边走啦。”莲生回头瞧见定了神的主子喊道,这些天的相处,她感觉王妃并没有像其他贵族命妇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反而更像是邻家长姐,温润且亲和,时而童心未泯时而莫名的忧伤。
顾予初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步入西阁,正见一人负手而立,听见声响连忙转身跪地行礼。
“不用如此客气,先生请坐。”她礼貌的回应,虽然有点措手不及,险些忘记了王妃的虚名。
“在下王玉衿,琼州人士,不才应王妃要求授习书法,不知王妃对何种书体更为青睐?”
顾予初沉默,三行书院始建琼州,后扩于祁云山脉,隐世且独立。此人说自己是琼州人士,莫非是巽门派来的引环人,召令“影子”暂时沉睡或指派秘务。
但万一不是呢,断不可露出蛛丝马迹。
她微微皱起眉角,犯了难。
在三行书院虽从师巽门,但书法诗词人文风俗药理等也是八门必习的基础,不曾有所怠慢,但要问更喜欢哪种书体,真是没有时间认真的想过,好看就行,自己写字也并不拘着形式,更多是随意发挥,该如何回答呢,顾予初飞快的思索着。
“不打紧,王妃不必急着回答。”王玉衿打破沉默。
“在下这里有各家书法名家的拓稿,王妃可认真研习后,根据个人喜好选择。”说着递给她一本三寸厚的折子,还没等顾予初翻开,便又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待王妃熟读该拓稿后,在下再入府择定授业,就此先行告退。”
“那就依先生所说,莲生,好生送着先生。”她点头应允,明白了此人意有所指。
待他走后,顾予初遣散了书房里伺候的丫鬟,打开了这个折子。
嚯!女子一脸惊奇,这哪里是书法拓稿,明明就是整个东启皇族大家权势交错的简介,更为详尽的是各家女眷的背景与喜好,还附上人物画像,更是详尽到正室与小妾的争斗。
是他派人送来的么?当初密林险些丧命,而后入府为妃,她不是没想过是启帧的特意安排,甚至自己拜入巽门,师父的百般照拂,同门的刻意疏远都是如此,但自己只是不敢做此猜测也不明白意欲为何,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巽门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甚者他可能控制或影响着巽门的行事与未来。
权谋,攻心这些顾予初都不想理会,但在肯定自己甘心遁入巽门却又为他左右时,心中不免有些怅然,何须如此,本就是心属其中。
第四章 巽影令
一连着几天阴雨绵绵,顾予初正好守着东阁浏览这本“关系锦囊”,前朝后宫看似祥和一片,但权力的漩涡始终牵动着**与贪念,加上明帝身体欠安多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皇子与母家暗地收买人心、打压异己、划分朝堂势力,朝臣踟蹰站队,中立者惶惶终日,生怕错棋一步丢官抄家。
东启局势紧张,启帧身在局中,必定殚精竭虑,一无母家坐镇,二无姻亲厚助,尽管手握重兵,怕也是疲于应付环环相扣的阴谋与陷阱。但或许正是这样的不足,更能获得明帝的青睐,但怡贵妃旧案,怕是明帝最大的心结与不安,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虽授权领兵,但又诸多牵制,甚是纠结。
皇家虽高高在上,但仔细想来也是各方势力拉锯争斗的引子与筹码,但无论怎样,能加入追求最高权位的斗争的每一个人都是拼尽全力,不惜嗜血弑亲。
朝堂是男人永远的战场,但女子却是战争无尽模式下的祭品与棋子,除了遵从命运的安排之外别无他法。这些所谓的亲上加亲,不过是利益的权衡与交换。
身在这个皇权至上,男子为大的世界,每一个女子都是无辜且不幸的,所谓的三从四德、母凭子贵是思想的禁锢与束缚,随心所欲的生活尚且不可,更何况是改变被操纵的命运。
顾予初幼时经历家破人亡,余后两年虽安慰的长在王府,但寄人篱下的滋味仍旧记忆犹新。
既然不能由心而活,那就放弃挣扎吧,至少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今日,且以后都每一日都留给命运。
“王妃,先生来请安,已在书房候着了。”莲生隔着珍珠门帘通传。
收敛好纷飞的思绪,顾予初随即起身移步西阁,想着怕是有新行动了。
“先生久等了。”
“无妨,不知这几天王妃浏览拓稿可有欣赏的名家遗作。”王玉衿作了作揖后开门见山道,并没有给她继续客套道机会。
顾予初尴尬的笑了笑,“自是觉得真卿先生的行书甚是潇洒,不知今后是否有缘得见真迹。”
“行书并不是适合女子,心是自由,可眼下真实的每一步却是举步维艰,不是更悲哀么。”王玉衿说的并不客气,现实即是如此,顾予初也并不争辩。
“虽是如此,总是还是要留些期盼。”她莞尔一笑,藏不住尽是的无可奈何的清醒与哀愁,“依先生意思,如何顺了青天又顺了自己轻薄的心愿。”
“放下,便可。”王玉衿甚是惊讶眼前这女子的反应,竟可如此沉定与倔强,如河床边时而搁浅的鹅暖石,饮尽风雪,不合时宜的沧桑且温润。
“嗯。”顾予初自顾自的回应着,像是劝说自己干脆直接从了这恶世。
“书法在于笔意与心境的结合,心静UU小说方可流畅,浑然天成。城南隐云观后断崖上的《如是》,相传是漠北麒麟公子醉酒挥剑所书,下笔苍劲有力,转笔浑厚连贯,大气磅礴,王妃若是得空,可前去感受何为笔意从心,不拘一格。”说罢,王玉衿呈上一信封。
“此是鄙人前日命人攀岩拓下的底稿,王妃可先行过目,望下次过府可赏鉴王妃手书,鄙人先行告退。”王玉衿带风似的的退出西阁,留下她一人琢磨这话中的含义。
打开这沉甸甸的信封,掉出一枚真金的素面指环,无任何纹饰。这就是传说中的巽影令,普通更无任何含义,但却在关键时刻可换于方便。
顾予初师从十年,从入门到出师无论遇到多大困难和伤痛都咬着牙坚持着,如今收入东启秦王,今后前途未仆,生死天命尽归一人掌控。
第五章 隐云观风月
早起慵懒斜倚在廊下,顾予初寻谋着找个合适的借口出府。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最适合游湖逛园子。”
“去去去,少做美梦了,你以为自己是主子呀,嘻嘻嘻。”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的忙活着,也不忘苦中作乐,调侃这力不从心的生活。
这倒恰恰提醒了顾予初,命妇夫人出个门还需要理由么,理直气壮即可。真是无可奈何,毫无预兆的从姑娘变成了妇人,吃了大亏还无处申辩,她心里愤愤的嘟囔着,伸了个懒腰,唤来了忙活着打扫房间的莲生。
“拾掇一下,咱们一会去隐云观进香。”
“是,那婢子去告诉九儿和绿箩今个把屋子收拾干净,把被褥晒晒。”莲生很是激动,入府三年,除了每月固定的半日可回家探望娘亲外,倒是很久没有逛过集市了。
街上真是热闹,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飘香的馄饨面、米糕、糖人肆掠地侵略着鼻腔,真是太久没有体验普通简单的日子,顾予初撩开帘子,伏在马车的窗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真好。
“莲生,启都哪家的菜品最出名?”
“那当属城南一品居,他家的烧乳鸽、桃花酱汁闻名天下啊!”莲生边说边咽着口水,仿佛美食已在眼前。
“那咱们今儿就去尝尝。”顾予初被莲生的表情逗乐了。
“真的啊?王妃真是疼莲生。”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欢笑声一路不停。
吃饱喝足后,她们二人才意识到并未带银钱,但也不打紧,记在王府账上!第一次这王妃身份让予初感受到了实惠,仗着皇亲贵胄混吃混的感觉真心不错。
大摇大摆的出了一品居,主仆二人从容的踏上马车,掉头抵达了城西南隐云观,这座一百多年的古刹静静地矗立在凌河西,苍山尾,静待月升日落。
往来的香火很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或求月老牵线或求家宅平安。自打顾予初踏入一品居时,便觉察身后有人尾随,在未弄清对方来意之前,还是保持常态,以免打草惊蛇。
支开了莲生去买香烛,她绕着观内瞎转悠了好半天,才甩掉紧跟的尾巴。
这道观呈凸型,前主殿供奉太乙天尊,后群殿供道士修炼参禅。
顾予初绕到群殿后断崖前,麒麟公子的剑书醒目,“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百年来剑锋回转仍清晰可辨,这内功修为让她羡慕不已。
“八月十七,未时三刻,隐云断崖云阁坎字壹号房,助阮情。”王衿玉给的锦囊里的字条里这样写着。
抬头望向天空,很好,这突然转阴的天气真是应了即将的杀戮。
阮情,怡贵妃贴身侍女,当年被娴贵妃重金收买,将伪造的指使兵部尚书王选私造兵器的往来书信于藏于怡贵妃寝殿,齐王造反事发,蔚迟家领旨撤查,书信证据扣查后不翼而飞,后蔚迟家被诬为保怡贵妃,私毁罪证,通贼谋反罪名坐实。
这女子深知做出如此背信弃主之事下场铁定万劫不复,但金银珠玉的诱惑实难抵挡,为了保住性命,其在娴贵妃灭口前通过美色诱惑皇城内卫,从此销声匿迹。
同样是惊天阴谋重要推动者,原刑部侍郎的方新仕途之路却因此得益,其授命偷出予初叔父蔚迟林收管的书信,伪造其私**毁的证据,随后毒死关押的王选,为娴贵妃一党立了大功,后一路升迁扶为刑部尚书。
然而更为凑巧的是,三年前,方新陪夫人来隐云观上香,遇上阮情,这女子吃斋数年,保养甚好,青灯素衣亦不能掩盖风韵媚态,两人一拍即合,**,常常私会于此。
对这些旧年秘事顾予初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每次刺杀任务之后总会收到密信,确定自己所杀的每个人都是在为蔚迟家血案报仇雪恨,包括三年前的劫杀私运官员车马,致使西筹都督章之鉴入罪削职流放也是如此。
当年章之鉴联合其舅父前都督张渝川私自加重商贾田科赋税,圈田夺地私售敛财,使得西筹民不聊生。后齐王谋反计划泄漏,张渝川牵连入狱,章之鉴为保小命,指证张渝川早就归顺齐王,为供造反军费而大肆敛财。章之鉴因此立功免罚,后收归娴贵妃一党,多年来为其在启朝与赫和国边境走私官盐,一路攀升至西筹都督之位。
顾予初明白启帧的用意,感谢其为自己及蔚迟家所谋的之路,多年的隐忍与苦学,就是为了以己之剑斩杀所有负信弃义之人,用仇人之血以祭蔚迟家上下一百七十八个无辜亡魂。
启帧如此恩德,让她早就暗自下定决心此生当必不负他,甘为车马前卒、棋子刀刃。
立在楼下,顾予初环顾四周,计划撤退路线,还未思定,只听一声慌张失措的尖叫声。
“杀,杀人了!”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出阮情的房间。
随后方新跟出,飞速拔出腰间的匕首,全身喷张着嗜血的气息,小丫头慌张逃命,可哪里跑的过常年习武的男子,眼看就要命丧刀下,顾予初凝力掷出一个石子,击中方新左膝,一个踉跪倒在地,小丫头趁机冲下楼梯确迎面撞上顾予初,方新飞身而下,握刀袭击。
顾予初护着小丫头躲闪,伺机而动。
正在此时,一长鞭霎时间圈住方新握刀的手腕,用力收回,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姑娘挡在了予初二人身前。
看穿着,锦缎束身月白色长衫,金线描绣的琥珀色坎肩,乌黑的秀发上插着几只的血玉梅花发簪,搭配圆润的珍珠耳环,此人必是身份高贵。
“南溪郡主。”方新慌张开口。
“姑父,这光天化日公然行凶,把东启刑律至于何地?”这姑娘侧身斜视着倒地的方新,凌厉的回应,“我若是瞒报官府,愧对于多年来双亲悉心教导,若是不报,怕是我死去可怜的姑母九泉之下会怪罪于我,姑父,你若是我该如何抉择。”
“小溪,姑父也是一时糊涂,你就看你死去姑母的面上放我一马。”方新示弱求道。
“我也是好奇,姑父公务繁忙,怎会来隐云观祈福上香,即便是祈福,有怎会出现在这道观偏殿?又何以对两位姑娘以持刀相向?”不等方新回答,她就接着说道,“莫不是姑父在僻雅之地藏着香粉佳人?”
“郡主说笑了,我就是来看看麒麟公子的壁书,仅此而已。”
“方新,我敬你曾是我姑父,没想到你除了负心绝情之外还如此懦弱不堪,你以为你来这隐云观风流快活的事姑母不知道么,你可曾顾念分毫夫妻之情,姑母每日伤心流泪,以致急火攻心,郁结难平,最终忧郁而终,而驾鹤当日,你还在这道观与楼上那贱人逍遥享乐,你说这个仇我该如何去讨呢?”南溪郡主眼里满是怒火,但确说的轻松如常。
“你!”方新异常惊慌,急着红了眼睛。
自己明明如以往一般来观私会,谁知刚进门,便看见阮情胸口插着尖刀气绝身亡,可偏偏此时随伺的丫头端茶进门,看到屋内的情况便哭喊起来,若是被旁人发现,自己必是身败名类,身涉杀人官司,怕是官位也是难保,到不如一不做而不休,杀了这丫鬟灭口,死无对证,做成悬案,便可明哲保身。
但又偏偏被南溪郡主撞见,本想着还未得手,郡主顾念着其姑母的情分,可放自己一马。没想到,她早知自己秘密,连她一起杀了?南昌王必不会放过自己,还是逃吧,天涯海角总有藏身之地。
“不知郡主从何处听到的这污蔑之词,叫我百口莫辨,我视你姑母为珍宝,只可惜未能一起白头已让我伤心不已,这谣言之始定是人蓄意陷害,有意抹黑,我定是不认的。”方新反驳到,说的义正严辞。
“无耻之徒!”皮鞭闪过,唰的一声,方新的左脸一道深深的血印。
刹那间,方新掷出掉落身边的匕首,趁南溪郡主躲闪之际,仓皇逃跑。
然而,不巧定是,观中道士及时赶到,围追截堵,众人将其五花大绑押送启京府查办,这昭昭白日,方新定是百口莫辩,从此前途尽毁,终是咎由自取,因果报应。
众人退去,后崖只剩予初与南溪郡主二人。
南溪郡主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顾予初上下。
顾予初也不示弱的迎上了这侵略、略带鄙夷的目光。
她生的真是好看,皮肤白皙,眉若远黛,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嘴唇,一双杏眼生的尤其好看,顾盼生辉。
“看来坊间传闻不足为信,启帧有时眼光并不怎么样。”南溪郡主故意拖长了有时二字。
顾予初心里刚想夸夸这女子的美貌,只可惜说的话太不入耳,长得再美又怎样,真想用针缝上这张厉嘴。但仔细想来定又是看上了秦王确不讨好的主儿,跑到这里来争风吃醋,也真是可笑至极。
“郡主可与王爷当面会知,何苦为难我一妇人,时侯不早了,本王妃就此告辞,郡主若改日得空来王府品茶,我必与王爷悉心待客。”她丢下几句话便稍稍拂了拂礼便转身离开。
“我劝你早日与启帧和离,你们并不相配。”南溪郡主见女子并不在意,非常生气,便毫无顾忌直接喊道。
“配与不配,本是我夫妻二人之事,不劳郡主挂心。”顾予初回头莞尔一笑便直径出观。
该死的,就算不配与你何干,本姑娘定好好的占着这个位置,看你有何本事。
第六章 再见经年
这次任务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虽并未出手,但方新因身陷人命官司,进而牵扯出受娴贵妃指使结党营私,拉拢不成便设计诬陷朝廷重臣的大罪,明帝甚为震怒,派人彻查,娴贵妃因此跌了大跟头,方新抄没家产,受死刑,秋后问斩。
九儿自此事后也是不知去向,莲生说是因为摔坏了尚书令送予王爷的花瓶而被打发出了府。
顾予初想着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日在一品居时便察觉有人跟踪,方新欲杀人灭口之际南溪郡主突然出现阻止并不像是巧合。
她刚回启都便牵扯进杀人官司过衙作证不免让人猜忌,想来启帧不会如此疏漏。
细细想来,自己接到巽影令,不是真要派自己动手,而是是为了引重要人证到场而已。
而南溪郡主因其姑母的旧怨,目睹方新杀人的直接目击证人,必不会轻易放过他,杀人现场保持完好,重量级人证俱在,故而方新必死无疑。
就此,顾予初断定,这位郡主必然不是恰巧经过。
实际上,南溪郡主因钦慕启帧至极,买通刚入府不久的九儿巧巧悄悄监视,得知正牌王妃回府,肯定想瞧一瞧这横在自己与启帧之间的女人到底何德何能,便尾随其后,直至阮情案发。
启帧设了这个局,再借九儿传信,当所谋之事达成后,便打发九儿出府也是给了南溪郡主一个告诫,想要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绝对只是妄想。
好一个借刀杀人!顾予初着实佩服启帧谋略。
天气渐热,王妃的生活更加忙碌,各种课程安排比练功还要累上百倍,书法、诗词、礼乐、茶艺、女红、装束甚至连打理生意、清查帐目也要学习。
这启帧难不成真要把王府交给自己打理不成,顾予初烦躁的想着,这字写的真是难看,随即拧成一团随手扔出窗外。
如此闷热的天气还要穿戴整齐,真是难受。反正今个也没人拜见,她顺势脱了鞋袜,爬上了软塌,再吃上几口莲生切好的香瓜,真是爽心,这才是大富大贵之人该享的美好生活好么,然后双手枕在脑下,翘起了二郎腿,沉醉在这片刻的自由之中。
启帧下朝路过湖边,这丢出的纸团便不巧落在他的脚下,打开一看,“顾”字写的如此难看!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认真练习?
本想着回去换身常服再过瞅瞅,还是现在即去吧,他在窗口远看着这丫头光着脚丫子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也甚是无奈。
启帧步子很轻,轻轻推开房门,顾予初便察觉出有内功深厚之人正在接近,本能的警觉起来,待启帧迈入暖阁的那一刻,起身腾空,迅速将匕首驾在这不速之客的喉间。
“所来何人?”顾予初不客气的威胁道。
未等刀下的男子回答,她低头看见了这不速之客袖口狰狞的龙纹图案,该死的,是秦王。
顾予初迅速收刀,随即倒退了一大步,想着该如何开口。
“几年未见,身手愈发好了,个子也长高不少。”启帧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前额。
“王爷恕罪。”眼前的女子慌乱的单膝跪下行礼。
启帧看到她露出的脚丫子,扬起了唇角,蹲下来调侃到:“这写字怎把鞋袜丢了不成?”
顾予初尴尬的红了脸,真是丢人,低着脑袋死也不做声。
谁知启帧一把将她横抱起,这丫头结实但却单薄,小小的身体,爆发力倒是不小。
顾予初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全部僵化,稍稍一碰仿佛就可折断,这脸是更红,红到可以点燃起整个秦王王府。
启帧将她轻轻的放在软塌上,看到她窘迫慌张的模样着实好笑,忍不住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可不能贪凉。”说罢寻起了丢在一旁的鞋袜,顾予初一个机灵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戴好,然后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不知往哪里摆,眼不知往哪里看。
启帧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时间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天性,小时候的她就是如此的顽皮与不羁。
咳了两声,调整了下情绪,启帧坐在软塌上,开口说到:“这些天可还习惯?身上的伤可还好些了?”
顾予初缩在角落,低着头沉默,脚尖磨蹭着大理石地面。
启帧看着眼前紧张的女子,伸手一把将她拉向自己,然后握住她的双手。
这双手虽然很小,但长期握剑掌心也磨出了很多的老茧,还记得那些安宁的日子里这双柔软细嫩的小手在自己洋装病痛时,忍痛递出嘴里那半块山楂糕,一时间竟后悔狠心将她送走。
“小初,别害怕,抬头让我好好看看。”启帧温柔的说道,好似冬日里饮下的一杯米酒,温润着身体,但却霸道的侵占着意识。
顾予初慢慢的抬起头,对上这思慕多年明亮却深沉的双眸。
这孩子真真是长大了,五官秀美,沉静如水,但眉宇间英朗坚毅,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却隐藏着太多的心事。
予初、予心虽为同父异母的姐妹,长得确也相像,但确一个明艳柔媚,一举一动风情无限,一个清丽雅致,让人如沐春风。启帧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至少有她们始终都在。
“王爷,予心在哪里?这些年她过的好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虽然在伤痛疲惫不堪时曾埋怨过这个狠心的男人,埋怨过让人无法不去怜爱的妹妹,但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已知的最后的亲人了。
“她很好,等你伤完全好了,就让她过来与你相见。”启帧知道她始终牵挂着自己的妹妹,无论是出于长姐的责任还是对亲情的依赖。
“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起身摸了摸胡予初的头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然后离开。
在启帧离去的好长时间内,顾予初仍就愣愣的站在原来的地方,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与他如此亲密的接触,如此自然和温暖。
第七章 姐妹疏离
不知不觉入府已过半年,引环人并未传达最新的密令,顾予初过的很安逸,除了那些恼人的授课与规矩。
启帧前日刚来探望过她,检查了这些时日学习的成果。
顾予初很聪明,诗书本就在三行书院有先生一直教授,不成问题,其他技艺也很快领悟到了精髓,只是那漂浮于纸上字迹,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启帧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半身伏在案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笔鬼画符,很是生气。
于是乎,便走到她身后,顾予初也猛然反应过来,站得笔挺。启帧一把握住她握笔的手,左手用力将她揽在身前,然后一笔一划的教着她如何胸有成竹的起笔,如何利落的转回,如何干净的收止。
这二人的脸差一点点就贴在一起,这叫那被执笔的顾予初如何能安心,怕是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欢心雀跃着敲打着心鼓,砰砰砰砰砰砰。
“专心点!”启帧用笔敲了敲怀里女子的脑袋,训斥道。
顾予初无奈的拉回已花枝乱颤的七魂八魄。
这时,正巧顾予心端着食盘进门,将他二人亲密的样子尽收眼底,不禁的心里一紧,想着这十年的苦心经营与朝夕相对,不求名份常伴他左右,以为自己能够完全握住这个男子的心,然而在姐姐回来后变成了妄想和痴念,甚是伤心。
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这日后的每一日定要更加用尽心力,好去争取眼前这个男人更多的关注和爱慕。
还好,一辈子很长,只要不放弃,总会等到那一天。
顾予心迅速收拾好心底的嫉妒与怅然,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走近二人。
“姐姐,尝尝我亲手做的你最爱吃的山楂糕,还有莲子雪耳羹,可是炖了好几个时辰呢。”顾予心俏皮娇爹的说道。
“予心。”顾予初欢喜的唤出她的名字,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有些认不出的妹妹。
十年未见,顾予心早就不是当年圆润可爱待瓷娃娃了,她本就生的好看,如今长高了,出落的更加美丽,樱花粉色的裙子,掩不住杨柳细腰,薄淡的脂粉更称着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灵动非常,眉眼之间更是娇媚万分。
顾予初看到妹妹被照顾的如此之好,心里更是感激启帧,温柔的看了他一眼,而启帧对他也是还以宠溺的微笑。
“今儿小初可是有口福了,心儿的手艺堪比宫苑御厨。”启帧打趣道,放开了顾予初握笔的手。
“帧哥哥,惯会取笑人。”顾予心脸颊绯红。
帧哥哥,心儿。他们竟如此亲密。
原是忘记了,她错过的是整整十年。
顾予初的心像是被绢丝捆住,酸涩且痛着,这些缺失的朝夕怕是穷尽一生也实难弥补。
“姐姐,你快尝尝,看看心儿的手艺好不好?”顾予心自然的挽住了启帧的胳膊,歪着头撒娇。
顾予初静静地看着他们俩,男子俊朗如山女子秀美如水,真的很般配,若不是自己这尴尬的心思,怕是也会由心称赞她们的郎情妾意,羡慕这样的静和与美好。
应该祝福的吧,可是真的好难做到。
还是吃山楂糕吧,顾予初微微笑着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还是一样的味道,却怎么没有当时哪般的好吃了。
“没想到予心的手艺竟这样好。”顾予初轻轻的说道。
“行啦,不打扰你们姐妹续话,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启帧出门,但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向顾予初说道:“《采葛》练习十遍,晚膳时我来检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其实只是一个“采”字始终写不好,倒是让顾予心心里百转千回。
多年未见,姐妹俩本应该嘘寒问暖,泪眼婆娑的。可现在的气氛却很是微妙,这个男人,曾异常残忍的逼迫她们两人认清这世间的凶险与恶意,也曾无限温柔的给予关爱和护佑,如父如兄陪伴她们成长,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们生命里最深的依赖。
如今这样焦灼的局面,该如何既不辜负自己的一往情深,也不伤害血脉相连的姐妹亲情呢?
顾予初也不知道。
她拉着妹妹走近厢房,坐在软塌上。
“这些年可还过的舒心快乐?”在这个没有其他亲人的世上,顾予初所有的心愿不过是完成父亲的遗愿保护好妹妹,并且倾尽全力去守护启帧的一切,但却从未想过两份相同的心愿叠加起来是如此沉重与艰难。
“帧哥哥带我极好的,姐姐在外漂泊确实万分辛苦。”顾予心虽嫉妒启帧对待姐姐的用心,但也万分懂得姐姐默默的隐忍与照拂。
“秦王对我尉迟家恩重如山,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只盼望着家门早日沉冤雪耻,死去的亲人能瞑目转生,秦王多年的苦心经营能够得偿如愿。”说道往昔家事,总是能牵动姐妹二人的百转愁肠,这灭门之恨必是要亲手讨回的。
“当年景衡年幼,虽事发之前送往北凌国舅舅家,但半路遇流匪半路抢劫,至今仍下落不明,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可相互扶助也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希望他日大仇得报后,我们都能安然隐于尘世,康健宁和。”顾予初牵起妹妹的手,认真的说道。
“有帧哥哥筹谋,姐姐不必过于挂怀,我尉迟家的血海深仇必定百倍奉还。”顾予心眼神坚定,宽慰着姐姐。
姐妹俩双手紧握,相视而笑。
妹妹能牢记家仇,顾予初还是很欣慰的,但她天性烂漫天真,这朝堂争斗凶险万分,一步走错,性命难保,就算一切如愿,但秦王如此的恩情,她们姐妹又该如何偿还呢?
“姐姐,妹妹对不起你,这些年的朝夕相对,我已是他的人了。”顾予心低着头,突然开口说道,打断了她的沉思。
望着妹妹红了的眼睛,顾予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脑袋和心一下子被掏的空空荡荡。
“妹妹也是情不自禁,我不求名分,只希望常伴他左右,好让这一往情深能有个安放之所,望姐姐成全。”
顾予初愣住了,这突然而至的赤诚与坦白,让她羞愧至极,也让她羡慕不已。做为姐姐,竟然无意间衡在了妹妹与心爱之人之间,陷入这纠缠不清的爱恨两难。
比起予心坦坦荡荡的爱慕,她隐藏至深的深情,怕是再也不敢向他言明分毫。
“妹妹不要多虑,这王妃之位本就有名无实,也并非我愿,你待秦王的真情,他定是不会辜负予你。”顾予初只得安慰泪如雨下的妹妹。
爹爹,我可以照顾好她的。
顾予初拍着伏案哭泣的予心,发现她发间插着的嵌珠掐丝梅花金簪和当初莲生递给自己妆匣中的首饰甚是相似,看来这代替自己成婚拜堂、入宫醒亲的女子就是予心无疑了,她想到这里,心里倍加的酸楚。
大婚的首饰、衣物择选都是按照顾予心的喜好来的,启帧也是用心良苦。
可这些都不能弥补一个女子日渐积累的深情,披着朱红灿烂的纱裙,盛装迈入自己爱慕男子人生,这是天下每个女子的毕生向往,可顶着别人的名字和别人的身份,去完成自己求而不得的心愿时,究竟会是怎样复杂心情呢?
怕是当日顾予心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刀尖火海,步步盈血,痛不欲生。
原来,她们都是如此艰难的活着。
妹妹走后,顾予初心不在焉的练着字。傍晚时分,她打发莲生将十遍书稿送给启帧过目,称累已早些歇下,不便见人。
而其实,从那夜开始,到日后的许多深夜,她都常以清醒为伴,孤枕月光。
第八章 素簪寄情
自那日之后,顾予心便很少来予初这里,大多是差遣房里的丫头送些亲手做的果饮糕点,明面上是说怕扰着姐姐休养,但二人都心里清楚,该适时消化这复杂的心绪。
启帧更是公务缠身无暇顾及,如此甚好,少见一日,这尴尬的心事也许便能退却一分。
书案上的账本已堆积如山,顾予初埋在其中,真是头疼啊,自己压根不懂生意之道,这往来帐目更是繁杂,更何况这盈亏之间,单看这些帐目哪里可以分辨的清楚,不如亲自去看看吧,反正也闷在府里好多日了。
她让莲生叫来府中大管事徐张,说来奇怪,这府上的大管事并不想她想象的那样,年纪稍大,精于世故。恰恰相反却是个年纪轻轻的美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看长相有点阴柔,但安排起事情来却是有条不紊,一点也不输阅历丰富的老人。
在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后,徐张以最快的速度安排马车陪同她走访王府名下产业。
这不走不知道,这王府名下的田地与产业真是让人瞠目,整整一条菲郢街皆是秦王所有,古玩、绸庄、酒楼、当铺、粮油各种店铺皆全。
徐张穿着竹叶青的长衫,一一详细介绍王府的产业,所有店铺盈亏了然于胸,这让顾初心中实在佩服。
经介绍,秦王下令所有租金减半收取,所以菲郢街虽地处启都皇城稍偏,但买卖生意异常兴旺,异国商人往来频繁。
人流聚集是最好的掩饰,各类消息传送便更为安全和隐蔽,秦王产业虽稍显集中,但往来的生意却辐射全城,特别是每一位要臣和皇子府邸周边及其产业、商铺定是安插眼线时刻紧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顾予初顿时茅塞顿开,这往来帐目上怕是另有玄机,用来记录并传递各府动态,想着回府定要重新研究一番。
跟着徐张跑了一大圈,听了每个掌柜禀报了各类生意的大致情况,她心中有了些眉目。
最后,徐张领着她走近了一家珠钗首饰铺,门前悬挂匾额《忘珍阁》,左右门帘刻着:“磐石易转蒲草难追,胭脂不悔珠翠永璨”,听起来有些丧气,但仔细想来倒是有趣的很,薄情儿郎靠不住,珠翠玉宝永相随。
顾予初莞尔一笑。
而掌柜此时也早就立在门口恭候王妃大驾。
“恭迎王妃,小的姓林,王妃亲自上门视察,不胜欣喜。”掌柜的屈膝行礼。
“林掌柜不必多礼,我对生意之事不大了解,还请掌柜多费心经营。”
“王妃可是折煞了奴才,为王府做事自当是尽心尽力,何来辛苦费心。”掌柜的紧张的说道,“这店里的一应珠钗首饰全由自家匠人打造,翡翠宝石多为百色、疆州之地采集,成色皆是上品,样式也是最时兴的,启都官家富甲家的女眷小姐颇为青睐,勤来光顾,就连宫里的娘娘美人也常差人定制取样,这是小店的一应帐目,王妃请过目。”
“林掌柜做事谨慎,我自当放心,只是这宫中所供之物必当加倍用心,马虎不得,这账本我带回府中翻看后再命人送还。”顾予初示意徐张接下账本,自己却走马观花浏览起这店里的珠钗头饰。
美人韶华流逝,无可奈科,在这男子多情的世界里,怕是只有这些金玉宝石才能始终陪伴如初,见证了款款深情的空对和落寞,或许这才是它们能让女子欲罢不能的真正原因。
一只宝剑形状的玻璃种翡翠素钗闯入顾予初的眼帘,没有过多的繁复的雕刻花纹,只是小小的简单的一只,散发着灰蓝色的萤光。
剑身呈拉长的波纹型,弧度柔美却不失剑气,玉石光滑透亮,剑格为两朵一大一小的祥云模样,剑舌无纹,柄头呈月牙型,整体看来就像是云层里的初月,很是别致。
顾予初一眼看中,情不自禁的拿起来把玩,又忍着放回原处,但目光始终不由自主的瞄向于它,唉,终于理解女子对珠钗欲罢不能的心情,看来只是之前没有遇到中意的罢了。
做为王妃来查看店中生意,怎可眼皮子浅到拿了店中的卖品,难免失了身份,算了吧,不知哪位小姐能最终得了它去,想想真是心痛。
顾予初决定打道回府,生怕多待一秒便加欲罢不能。
徐张看出了王妃的心思,但并未做声。
在外忙活了一天,也算是颇有收获,顾予初翻阅着买办珠钗首饰的帐目详记,本月好多世家小姐女眷差人定制选样,就连风吟殿的蓝美人和皓月宫的梦伊贵妃也是忘珍阁的常客,每月都差人买办各色头饰,尤其是梦伊贵妃本月就遣人来店三次,来图定制翡翠镂空蝙蝠石榴纹簪一枚、金镶红宝石桃蝠簪一套、金镀灯笼珍珠流苏步摇两对,真真是大手笔。
莫不是宫中近日会有喜事发生?
月光洒进了临月阁半开的窗子,凉风袭过很是舒服,那枚素簪真是好看,不知今日是否被某位小姐插在发间或是收入心爱的妆匣中,予初望着月亮想着出了神。
窗外,立在树影下的启帧望见了阁中神游的女子,秀发垂肩,不施粉黛,月光朦胧,更是素雅清丽。
他推门入房,走近暖阁,神游的女子方才回过神来,稍显拘谨。
“王爷万安。”顾予初规矩的行礼。
“今个转了这么一大圈,有没有累着?”启帧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本是练武子身,这点子路程算不上什么,有劳王爷挂心了。”仅仅是客套的关怀,但顾予初眼神闪躲,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予心与他才是良配。
启帧微微笑了,听出了这话里的别扭与间隙,伸手拉住了眼前不敢直视自己的女子。
顾予初企图抽出手来,可反而被握得更紧。
启帧强拉着她走到梳妆铜镜前,双手按住予初的双肩,指示她坐下。
顾予初异常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启帧看到铜镜中她窘迫的样子,甚是可爱。他顺势坐在梳妆桌案上,面对着张皇失措的女子,直直的注视着,直到她脸颊上飞起了层层彩霞。
他从腰间中取出一只精美的雕花檀香木盒,递到显得局促不安的女子面前,轻轻的说道:“打开看看。”
顾予初诧异抬头望向他,迟疑了半晌才伸手去接。
摁开珍珠锁扣,一股淡淡地清香扑鼻而来,盒子里静静地躺着正是那枚让她颇为心仪的素簪。
“喜欢么?怕是今天有人的魂儿丢在忘珍阁了。”启帧打趣道。
顾予初还是不说话,眼里满满的纠结。
启帧见状,拿起这素簪,轻轻的插在她的发间,“我家小初长大了。”
他拨了拨她鬓角的发丝,继续说道,“这簪子与你很是相配,我本想直接送予你,又担心你不喜欢,便差人放到铺子里让你自己去选,没想到小初与我仍是心意相通的。”
三年前,启帧率军平复百色之乱时,偶然得了这块好玉,他废了玉料浑然天成雪莲形状,命人琢成传说中莫邪剑簪。
当年,那孩子踟蹰却又坚定的紧握匕首望向他的眼神,他始终都记得,那么勇敢却又绝望,就好似自己面对母妃冰冷尸体时一样。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收回这个荒诞的决定,留下她好好的照顾和怜惜,但最终还是残忍的让她远离庇佑,颠沛流离。
他逼她坚强,逼她喋血,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深深的逼进了自己的心里。他是不愿承认的,无心无爱才能不受牵制威胁,他要揭开这腐朽皇朝下的虚伪和贪婪,撕毁让他母亲粉身碎骨的黑暗,而在此之前唯有孤独才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于是,他选择不去探望,漠视她所有的消息,然而寂寞的影子被思念的双手缠绕着,他终究抵不过、逃不了,便索性顺了自己的心意,不再挣扎。
爱了就爱吧。
随后他趁着平复百色有功回朝封赏之际,求了明帝允了这段婚事。既然认定,不管她答不答应,此生便不会放过她。
这之后的三年,他亲自安排对她的各项训练并指派任务,磨练她的意志,丰盈她的内力,盼着终有一日,她可以从容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不惧黑暗和险恶。
然而,在亲眼看见顾予初在密林里险些丧命于猛兽爪下时,他这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明明可以护她周全的,更何况在三行书院的十年修炼让她已有能力自保,为何还要推她入巽门残酷的考验,逼她犯险。
他抱着她瘦弱的、满身泥泞和血迹的身体时,心中满是悔恨和愧疚,该是接她回家的时候了。
面对启帧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顾予初很不适应,如此贵重的礼物是断断不可收的,刚想开口回绝,抬手欲抽出素簪,却被启帧拦下。
“不许拒绝,最好日日都戴着,很好看。”启帧霸道的口吻不容商量。
“这忘珍阁早就转入你名下,以后好生打理着,这簪子就是地契和信物,王妃可凭此去天下任何一个运通钱庄提取盈利。”
“王爷,恕予初不能接受,我已在府白吃白住,怎可凭白又占了王爷的产业。”顾予初很是惊愕,连忙拒绝。
“你怎知是白吃白住,我也是要收利钱的,不如王妃以身相许吧。”启帧突然凑近她幽幽的说道,眼里尽是认真与温柔。
顾予初吓的差点跌落倒地,启帧一把搂住了她微颤的腰肢。
她本能的挣脱,用力推开这具炙热的身体,并转身企图绕开启帧缠绕的手臂。可惜,论起武功修为,还是差了一截。启帧就势方反拉住顾予初的右臂,拖她入怀,凭她用力挣扎也是无计可施。
“武功倒是静进不少,怎么还是如此顽皮。”启帧贴在她的耳朵笑道。
顾予初尴尬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这哪里是平日里那个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秦王,倒像是喝醉酒的流氓疯汉?于是下意识的低头凑近闻了闻启帧的衣襟。
“一品居的碎玉藏酿今日开封,我多饮了几杯,这酒甚是醉人。”启帧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说道。
“即是这样,王爷还是早些安寝,我叫莲生来扶您回南苑。”顾予初一心想着早点打发他回去,不要在疯闹下去。
“这酒后劲太大,怕是走不回书房了,今夜就宿在这儿了,王妃别想赶我走。”启帧耍懒道,装起酒疯来却是真真儿的。
女子哭笑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嗯?可是,可是。”她飞快的寻思着如何委婉的回绝,“那个,我睡觉打呼噜的,怕扰了王爷。”
“哈哈哈哈哈哈。。。”启帧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王妃的本事倒是不小。”
顾予初红着脸,恨不得掀了屋顶立刻飞出去。
“西筹边防布局调整今夜急着定夺,那么只有下次再听王妃打呼噜了。”启帧暧昧的揪了揪她的鼻子。
“另外,三日后皇后生辰,宫中设宴庆祝,你随我一同入宫,贺礼你挑选好,安排徐张打点即可。好啦,早点歇息,我走啦。”
“嗯。”顾予初点点答应,送启帧出了门口,确认他离开东阁才松了一大口气。
她心中异常苦恼,苦心压抑的爱慕之心又悄然萌动,这孽缘到底应该如何收场?
第九章 深闱秘事
看着徐张送来的出席宫中宴会的各式服饰,顾予初有些犯难,虽然这些天学习不少宫中礼仪及规矩,可真把自己套在这些美丽的壳子里假装儒雅,强颜欢笑,承接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实在太有难度。
宴会明着是给皇后祝寿,实际上是要给她的幼子十一皇子启轻楠选妃,各府未婚配的名门闺秀皆会出席,其中不乏倾慕秦王之人,这女人多了必定少不了闲言碎语,流短绯长,之前南溪郡主的傲慢与不可一世已经完全领教,但愿今晚可以安然度过,悄然淹没繁花争艳之中。
“姐姐?”顾予心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予心,你来啦,快坐过来,天气热,这里有莲生刚制的酸梅汤,还冰着呢。”顾予初唤了妹妹坐在软塌上。
顾予心嘬了一小口,开口说道,“帧哥让我过来帮姐姐装扮,今晚的宴会还是隆重些好,免得显得唐突了皇后娘娘。”
顾予初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这些年在巽门习武,风餐露宿,早就没有婀娜的身段、细嫩的皮肤,更是不了解启都最时兴的装扮,今晚各府小姐齐聚一堂必都是盛装出席,这样的自己站在启帧身边,真是一点也不相配,更会丢了他的面子。
“还是简单些,本就受不起锦缎珠玉,不要太过刻意。”她笑了笑,“本来还拿这些胭脂水粉没有法子,王爷说你眼光最好,有你帮我,我就放心了。”
顾予心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可是自己委曲求全这么多年却从未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而姐姐什么也没做却轻轻松松的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心中不免有些失衡。
“那我们开始吧,姐姐你看这条裙子可好?”顾予心在徐张送来的衣裙中挑出了件朱红色锦缎罗裙,上面绣着点点的梨花。
“太娇嫩了些,我可穿不出,倒是你适合你穿。”顾予初掩面笑了出来,“还是天青色那件吧。”
“太素了些。姐姐,她们必定是想破了脑袋装扮,可不能让她们比了下去。”顾予心很认真的否定。
于是,又挑了件湖蓝色的纱裙,裙摆处零星串着闪闪的珠片,如春日里的粼粼秋波。
“本就给十一皇子选妃,我在不在姑且都不打紧,更何况穿什么呢?好啦,我看就那件天青色的挺好。”顾予初明白妹妹的心思,她是担心启帧因不够出众的自己招来闲话与非议。
她执意换上了天青色纱裙,这裙子衣领、袖口皆无绣纹,看着虽素雅,可也算是别有心思。
裙摆分为两层,底层上掺着银色的丝线绣着几支精致的白玉兰花枝,花枝错落有致,花蕊清晰可辨。
同色的月影纱覆于上,轻柔且透薄,侧身到腰间有开衩,走起路来,玉兰花瓣若隐若现,加上束腰的丝带上钉着一颗海蓝色玉兰花瓣状碧玺,更是别致出新。
顾予心也有些恍惚,姐姐穿起这裙子竟如此好看,像极了无数个噩梦中拯救自己的仙子。
接着,胭脂水粉、金钗玉串被丫头们整整摆满了梳妆台,顾予心认真忙活着,势要将姐姐装扮得艳压群芳,惊艳四座。
这幸亏准备的早,不然各式发髻梳下来,怕是还没进宫宴会就要结束了,顾予初也不说话,任凭妹妹默默的折腾自己的头发。
顾予心有些纳闷,那些时兴的发髻放在姐姐头上,显得俗气又怪异,无奈下还是去繁从简,梳了个最为平常的随云髻,看着自然又顺眼。
她长舒了一口气,抱着双臂盯着梳妆台上的一应珠翠思索着该配上什么样发饰,白玉梅花簪吧,刚拿起一支,秦王便踏入了东阁。
“不好。”启帧笑盈盈的走近二人,不顾予心的惊诧,挑出了那枚素簪插在了顾予初的发髻上。
他满意看着铜镜中美人,而顾予初瞄见了妹妹的尴尬与难堪,不免有些为难。
“我看梅花白玉簪就很好啊,这女人家的装扮王爷那里懂那么多。”她急着安慰妹妹,不料这话里却有带有些许撒娇的成分,到让顾予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启帧仔细打量着眼前快要认不出的顾予初,真的很美,美到恨不得藏起来不让别的男人窥视分毫。
顾予初不自在的望了望他,说道,“都是心儿的功劳。”
“嗯,心儿辛苦了。”启帧这才不情愿的收起目光,“心儿早些歇息,今儿我们估计要晚些回府。”
顾予心轻轻的点了点头,满心的委屈与怅惘。
“时候不早了,好准备启程了。”启帧向装扮一新的美人伸出右手,示意她起身出发。
顾予初尴尬的起身,并未伸手回应。
启帧见状也并未强求,甩开步子径直走出门外,她只好默默的跟在身后,只留下顾予心一人注视着二人一同离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可还是不争气的汹涌而出。
裙子有点长,走起路来还是真费劲,顾予初踉跄着多少次险些摔倒。
启帧不管不顾的走在前面,像似在赌气她方才的不配合。
可是要如何配合呢,明知予心的心思却还当着她的面与启帧如此亲近?怕是今晚她一人在府中又要伤心难过了。
出了大门,马车早就在王府外等候,启帧这才回头,看到顾不上头尾的顾予初很是无奈,便直接将她衡抱起径直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微妙,分分秒秒都恨难熬,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今晚皇后宫中,想办法解了东北偏殿的守卫,放了关押之人。何时行动听我安排。”启帧突然说道,“这是福临殿的布局图。”
“属下遵命。”顾予初毕恭毕敬的接过地图,低头认真的研究起来。
太好了,总算是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有事做还不用说话,太棒。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可没过一下,启帧冷不丁强调:“还有,以后不许再拒绝我!”语气异常严肃。
“嗯?”认真研究地形的女子诧异的抬头看了看端坐在身边稍有怒气的男子,一时间摸不着头绪,然后只有假装没听明白继续低头研究。
启帧一把夺过地图,点开火折子焚毁。
“我相信王妃已熟记于心,不必装傻费神。”
顾予初还是死咬着不说话,低头不看他,还好王府离宫殿并不远,通过重重关卡,马车停了,她长舒一口气,心想着总算到了,可谁想撩开帘子,原来只到了芙蓉门,还要步行或是改乘轿碾进入后宫。
启帧率先下了马车,回头伸手欲搀扶她,身后陆续有其他马车到达,小姐女眷们悉数准备下车,顾予初也不敢当着众人了面子,只得顺了他。
他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满意,牵着她的手就再也不肯松开,拉着她跟着引路的宫女,根本不顾旁人的眼光,一直进了福临殿后园中见到皇后要行礼方才肯松开。
今日的晚会设在皇后寝宫的子豫园,这园子宽敞,被装扮得甚是华丽,鲜花满盈,清香拂面。
入园的娘娘小姐们也皆是锦绣加身,红妆艳抹,盛装出席,费了不少心思,花了大把的银子。
自从顾予初跟着启帧一同进了这园子起,大家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不时的怯怯私语。
“这就是秦王百色之乱救下的那位王妃。”
“也不怎么样嘛,算不上风华绝代,跟姐姐比差远了,也不知秦王看上她什么。”
“这些年都称病不见外人,传言得了什么恶疾,可一点也看不来呀。”
顾予初跟着启帧给皇后和其他妃嫔行礼。
“不必拘礼,快过来饮一杯芙蓉露。”皇后看起来心情非常的好,多年操持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吃穿用度皆是最高规格,可最无情的终究是岁月,厚重的脂粉终究掩盖不了这深宫的长夜漫漫的折磨与挣扎。
“前些日子刚听说秦王从江南把王妃接回启都,没成想今日倒是见着真人了。”承阳宫的林淑妃快嘴说道。
这林子贤是林峰大将军的女儿,林峰常年驻守东海,近几年东瀛多有来犯,皆被挫败而归,林家声望水涨船高,林子贤也备受明帝青睐,三年从美人一路晋升妃位,可谓是风光无限。
“病可好全了,自过门本宫就见过你一次。”皇后拉着顾予初的手仔细的打量着。
“谢皇后娘娘挂怀,在江南幸得袖白道人云游问诊,已好的差不多了。”顾予初恭敬的回答道。
“那就好,平日里要多多进补,细心调养,好早日为我皇家绵延子嗣。”都是一些客套话,到也让顾予初红了脸颊。
“还是秦王心疼的紧,我们这些自家人也拦着不让探望,今日一见,如此温婉动人的可人儿,可不是要死死的藏着,怕被我们这群坏人拐骗了去。”林淑妃打趣道,惹的众人都乐了。
顾予初更是尴尬,抿了口花露,心里嘀咕着跟心眼多的女人聊天本就是累心,更何况是一群。
既来之则安之,她安慰了自己,顺带对一对“关系锦囊”中的人物和背景。
这尚书令夫人,王妙春,人如其名,精明泼辣全写在脸上,怪不得宰府宠爱的小妾钱氏只得养在府外,连过年过节也不得入府团聚。
她的长女傅清倒是显得沉稳的多,清爽的发髻,整齐的鬓角,白皙的皮肤,青色的罗裙,上面绣着朵朵莲花,端庄大方。
南昌王妃朝阳公主启玉颜是先帝的长女,虽与明帝非一母所生,但两人从小关系亲厚。
朝阳长公主膝下养有一子三女,最小的女儿南溪郡主到了婚配的年纪,两人去年从洪都回朝常住为的就是为小女儿求得佳偶,却谁知南溪郡主从小就喜欢自己的表哥启帧,一一拒绝父母为其安排的世家公子。
朝阳公主坐上座,虽然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依然是明艳动人,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皆是彰显皇家风范。
南溪坐在母亲身旁,拨弄着腰间配戴的紫玉长穗,时不时的瞄一瞄端坐一旁定心品茶的秦王,一袭嫣红色金缕挑线纱裙,甚是明丽。
吏部尚书续弦虞姗很是低调,除了必须的客套,都是一人默默赏花,不过她看来气色并不是很好,幺子感染天花夭折刚逾不过半年,怕是仍就没有从失子之痛中缓过来。她的小女儿年纪不过十四左右的样子,很是乖巧,时时陪在母亲身边。
正巧,五皇子启轻珏的王妃赵芸静领着她亲妹妹赵芸和一并进了园子,她二人皆是凌水八美之一,与画上相比真人更是好看。
姐姐穿着烟色团碟百花凤尾裙,瓜子脸,桃花眼,睫毛细长卷翘,顾盼生辉,肌肤光滑如雪,身材婀娜有致,腰肢细软不盈一握。
妹妹穿着耦合紫色真丝留仙裙,腰间束带绣着水仙花,露水清透,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蜀绣,她云鬓如雾,眉目如画,姐妹俩长的极其相似,不经意间一瞥,别说是男人,连女子也会为之心动。
顾予初也看了看,心里想这,还是自己的妹妹更出众一些。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嫂么?”启轻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冷不丁的凑近顾予初,差一点贴上她的脸颊,就在此时启帧突然挺在她身前,更是吓的她一哆嗦。
“三哥,你让开,让我好好看看嫂子。”启轻楠伸手欲拨开眼前这个人肉屏障。
“嫂子,你真好看,家里可有妹妹,我要娶她做王妃。”这小子可真是直白。
还未等顾予初回答,只听见赵芸静细声叫住了他。
“十一弟,你这是干什么呢?”
“呀,是五嫂呀,嫂嫂今日打扮可真美。”启轻楠回头看见赵芸静,更是高兴。
“秦王万安。”赵芸静优雅的行礼,抬眼见了启帧身后的顾予初一副惊讶的表情,“这是三嫂嫂?早就传闻三嫂清丽脱俗,光彩照人,如今一见真是美艳尤甚。”
“愧不敢当。宁王妃更是风姿卓越。”顾予初礼貌的回应。
赵芸静瞧了一眼顾予初身边的启帧,莞尔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眼睛真好看。”启轻楠直勾勾的盯着赵芸静身后的赵芸和,双手紧握住她的肩膀。
赵芸和甚是害羞,低着头不说话,白皙的脸颊染上的红晕,更显的娇媚与温柔。
“哟,十一弟,大庭广众之下害不害臊,这是我家小妹芸和。”赵芸静扯开了启轻楠长在她妹妹手臂上的双手,笑呵呵的说道。
“芸和。真好听。”启轻楠痴痴的笑着。
这十一皇子虽刚成年,可是却是皇后继皇二子早夭后多年求医问药得的独子,自幼娇惯,食色成性,这皇后的寝殿的侍女都难逃欺凌。
户部尚书张德方为庶女羽鸢谋了皇后身边女官的职位,本想着近水楼台一朝选入后宫陪伴圣驾,好为张家重获明帝圣心,解了近月汴州大旱赈灾不利的困顿。皇后深知其中原委,但后宫风起云涌,多个丫头帮衬也自然是好,顺便可送张家一个人情。
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被自己儿子看上,不管不顾强行轻薄,更为不巧的是,前几日羽鸢为皇后梳妆时突然昏厥,太医诊断怀有二月身孕。
皇后护子心切,但碍于张家多年犬马之劳,未将羽鸢秘密处决,暂且将其囚禁于殿中,并打算今晚趁着众人贺寿之际秘密送往宫外。
顾予初瞅着眼前启轻楠轻浮的模样,龙生九子况且各个不同,这明帝的几个成年儿子也是风格迥异。
皇三子秦王启帧不苟言笑,阴沉寡欢,但却军功累累,地位显赫,其母怡贵妃常欣怡为三行书院院首常远卿的孙女,院辅常芙磲的次女,凌水八美之首,当年祁云山问道,惊鸿一舞惊艳天下,明帝对其一见倾心,三拜书院方取得常远卿的同意,以皇后之礼迎娶怡妃入宫,尔后更是对怡贵妃倍加恩宠,连秦王名字更是一改旧制,取单字“帧”以示真情真意,矢志不渝。
皇四子弘王启轻烨为娴贵妃凤林茵所生,凤林茵是天下第一钱庄宗玉山庄二小姐,凌水八美之一,东定王启书阳妻妹,为人阴险狡诈,沉迷权势。
娴贵妃本深得明帝宠爱,但常欣怡入宫后便备受冷落,由此记恨怡贵妃,势如水火。启轻烨费尽心机想娶得南溪郡主,好赢得南昌王的支持,然后方新事发,娴贵妃为保儿子无事甘愿承担所有罪过,被明帝软禁至后宫,弘王虽未治罪,但仍受牵连,被罚闭门思过半年,婚事也被耽搁。
皇五子宁王启轻珏,母妃敬妃为首府大学士的次女赵敬阁,深受书香熏陶,儒雅风流,温润如玉,颇通音律。敬妃十几年前仙逝,皇后主婚让宁王娶了本家礼部尚书孙女赵芸静,同时也是东定王妃的亲侄女。
皇七子睿王启轻稔为丽昭仪所生,丽昭仪为启都凌河平原农家之女,明帝当年视察凌河水患偶然结识,因姿色过人被收入后宫,丽昭仪为人和善不争不求,睿王聪颖,知道无母家倚仗,早早断了对皇位的念想,只想着做个闲散的王爷罢了,于是对明帝百般顺从不敢有半点迕逆,不仅按照明帝的安排娶了新设的边陲百色重镇彤城太守之女,甚至收养了百色之役战死的平都将军华子虞的独女。
皇九子韩王启轻禹,母妃为赫和国和亲五公主,凌水八美之一,入宫后封为晴昭仪,后生下四皇子晋升为晴妃。启轻禹沉迷诗书,寄情山水,生性厌倦朝堂尔虞我诈,明帝甚为疼爱,允其游历天下,考察各地人文风情,每年在启都的日子不足两月,至今尚未婚配。
皇十一子荣王启轻楠为皇后独子,皇后为镇西王启昭嗣最疼爱外孙女,她本不姓启,但父母双亡被镇西老王抚养长大,老王爷上奏明帝,亲赐了皇室启姓。
她与明帝同岁,但按辈分来说却是明帝的表侄女。镇西王为启东朝四大王侯之首,封地最广阔,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势皆是最强,明帝年轻时借着老王爷的权势上位,登基之后便向老王爷求娶启安然,立为皇后。
明帝登基三十八年从未立过太子,近年间龙体欠佳,立储之事遂牵动各方势力,这帝位之争风起云涌,各皇子联同母家也是拼劲全力拉拢朝臣,打压异己,树立威信。
其实这选妃之事,不过就是政治筹码而已。
皇后明着顺着儿子心意立妃以情为重,其实不过是走走过场摆摆态度给明帝看看,早就内定了赵芸和为妃,这样不仅可以将五皇子拉入夺嫡阵营,同时可联合东定王和镇西王两股势力,启轻楠入主东宫更是又近了一步。
明帝驾銮福临殿,众人行礼跪拜后,寿宴正式开始。丝竹入耳,歌姬翩然起舞,美酒满杯,一应菜品皆数端上。
“臣妾恭祝皇后娘娘天伦永享,福寿如日之初升,美貌如月之永恒。”主位右侧后排一蓝衣女子站起向皇后敬酒祝寿,予初看到了她头上的那根灯笼金钗,再加上穿戴的品阶,此人定是蓝美人无疑。
“蓝美人客气了。”皇后很是高兴,饮尽了杯中酒。
“要说这口齿伶俐,蓝美人在这宫里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皇上,您说是不?”坐在明帝身边的梦依贵妃拂袖半遮面的笑道,让蓝美人甚是尴尬。
“梦依最机灵,蓝儿最是贴心,今日皇后生辰,这祝词句句说的都是皇后心中所愿。”明帝对着蓝美人微笑道,说的轻飘但却意有所指。
皇后表情僵住,但并未接话。
“总是看这些个舞啊这是没意思,今儿各家女眷都在,早就听说各家小姐皆通才艺,不如请上几位展示一番,更显的祝寿之请情真意切。”梦依贵妃扮撒娇状的向明帝提议。
“梦依提议甚好。”明帝表示赞同。
“这既是皇后娘娘的寿宴,那就全依着皇后娘娘的兴致出题,小姐们莫不要藏着掖着,尽心展示才好。”梦依贵妃补充道。
顾予初仔细观察着坐在明帝右侧的梦依贵妃,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绝伦美貌自是不用说,但神态略带慵懒,年纪轻轻就是贵妃之位,且在明帝面前能如此随意,定是宠冠后宫,圣眷尤盛。
可是“关系锦囊”中对她的介绍只是寥寥几句,她并没有显赫的身世,父亲仅仅是黔州刺史,官从五品,家族也是从其父开始出仕,在皇宫这种只凭家世背景说话的地方,能如此如鱼得水,真是让人忍不住对她的全部一探究竟,她会是启帧安排在宫里的人么?
“听说宰府千金最擅琵琶,本宫今日想听听家乡曲调《月儿高》,不知清儿可听过此曲。”皇后首先点了傅清弹奏。
“回禀皇后娘娘,清儿不才,《月儿高》只会弹一小阕。”傅清恭敬的答道,甚是谦虚。
“无妨,就弹你会的。”皇后笑答。
侍女送上琵琶,傅清端坐,缓缓拨动琴弦,曲音流畅动听,在群花映衬中更是显的端庄秀丽,一曲毕,众人皆为惊叹曲艺精湛。
随后,赵芸和蝶舞灵动,腰肢细软,仿佛真如蝴蝶一般即要翩然飞起,惹得十一皇子大声叫好。
各家小姐悉数上台表演,并未有半点羞怯,果真是使出全身解数博得启轻楠的好感与青睐。
然而,南溪郡主却与她人不同,只是默默的坐在台下,眼光尽是缠绕着秦王不肯放松分毫。
启帧只顾自己饮酒品茶,对这些小姐的才艺不为所动,偶尔帮着顾予初夹夹菜,倒倒甜酒。这不,吃到不错的点心咬了半口后竟硬递到予初嘴边,逼着她尝尝。
南溪郡主看到这一幕很是气愤,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料呛到连声咳嗽。
旁边伺候的仕女赶紧递上绢帛和茶水,仔细伺候着。
“快把郡主的梅子酒撤掉换成花露。”皇后娘娘严厉的吩咐道。
“是南溪不胜酒力,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南溪郡主对自己一时失仪有些不好意思。
“听闻南溪郡主萧艺一绝,可是得了南昌王的真传。”梦依贵妃冷不丁的打岔。
“当年南昌王为贺朝阳姑姑十四岁生辰特意谱了首《醉寒江》,宛若天籁,至今无人能够全然演绎。”启轻珏饮了一杯中酒,悠悠的说道,朝阳公主不露痕迹的微微一笑,低头寻了块桂花糕。
“呵呵,这老五是最爱音律之人。”皇后笑道,“不如请上你南溪表妹吹上一段?”
“不知南溪表妹可否赏脸?”宁王诚心邀请之。
“我酒饮的有些急,现在头有些疼呢。”南溪郡主推辞,“怕吹不好,砸了父亲招牌,扰了大家的雅兴。”
“不过,可以另请上擅舞之人,以舞补萧声之瑕,这样才不会唐突了五哥的兴致。”南溪不等她人接话补充道。
“这主意甚妙。”睿王启轻稔当即表示赞同。
“我还想看芸和妹妹跳舞呢。”启轻楠很是激动,皇后向他斜了斜眼睛,提醒他不要在明帝面前忘了规矩,失了分寸。
“赵二小姐的惊鸿舞已惊艳四座,我倒是听说秦王妃生在百色之地,百彝族皆是能歌善舞,莫不如请秦王妃一同献艺可好。”南溪郡主虐带挑衅的望着顾予初,引来了众人的好奇的目光。
“南溪郡主谬赞,可是我实在是不善歌舞。”顾予初很是为难,早就应该料到此女今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王妃莫要谦虚,我们可是想领略下百色的别样风情。”林淑妃跟着说道,明摆着等着看好戏。
“秦王妃不要推辞了,今日皇后娘娘生辰,你多年不在启都,今天献舞一曲就当是敬敬孝心。”梦依贵妃直白的让顾予初恨不得立即封上她的嘴。
多年学的只是拳脚刀剑,哪里会什么歌舞?
不过,舞剑倒是会的,还好在三行书院,跟着乐水师傅学了点,不然真是会贻笑大方。
可是,到底舞还是不舞?舞好了过于引人注目,恐漏了练武的底子;舞不好正中南溪等人下怀,更是显的自己与启帧云泥有别。顾予初思索着,不知如何回应。
“皇后娘娘生辰,大家兴致如此之高,我们不应有所推辞,只不过我家王妃对乐律甚是挑剔,若不是我吹萧抚琴,她断是舞不出的,不如,我夫妻二人献丑恭祝皇后娘娘万事顺意、平安康健。”
启帧握住了顾予初的手,温柔的看着她,像是帮她解了围,但无疑又将她推入真实的尴尬境地。
顾予初像是懂了他的意思,“那容臣媳去换身衣服。”
“好,那孤就安然静待。”明帝点头应允。
“紫烟,领着王妃去偏殿更衣。”皇后娘娘吩咐道。
在场的每一位都很惊讶,冷面寡言、杀伐决断的秦王居然为了肯帮王妃解围当众吹箫,看来这传言非虚,秦王对王妃真是关怀备至,疼爱有嘉。
这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的。
南溪郡主气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咬碎嘴里的青玉酒杯,他竟这般羞辱自己,仅仅为了维护一个出身卑微、相貌平平的女子。
启轻珏、启轻稔对这位嫂子也是甚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俘获了如此善变的三哥。
面对席间的猜疑和好奇,启帧根本不予在意,自饮自酌,旁若无人。
梦依贵妃看着顾予初离席的背影,眉间闪露出一丝不悦。她很清楚,能够如此待人的启帧怕多半是对她动了真情。
顾予初当然也明白,这是启帧特意的安排,趁着表演换衣服的空档落实了那件事。
她对张梦依甚为好奇,猜测是启帧特意送进宫中安插在明帝身边的!
仔细想来她与启帧的眉眼之间很是相像,莫不是特意寻了个与怡贵妃样貌相近的女子,一来可以试探明帝对怡贵妃是否余情未了且心有愧疚,二来宫中一切风吹草动皆能及时知晓。
真是高明。
不过,万一明帝对怡贵妃心存芥蒂,这梦依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还好,这个赌赢了,但张梦依却是堵上了自己的青春甚至性命,看来,又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痴情女子。
可是,这样多的情债,启帧又能还得了多少?
顾予初耸了耸肩,收回思绪,这些本就不与她相干,还是早早完成任务为好。
她提前看了地图,跟着引路的仕女,已然致将这宫殿的地形了解清楚了,可这东北偏殿离自己换衣的西偏殿还是有点距离,不过也不打紧,不出意外半柱香的时间定是可以完成的。
“秦王妃,这边有端和公主一应的舞衣,皇后娘娘吩咐您可以随便挑选,奴婢帮您更衣。”这个叫紫烟的仕女很是恭敬的说。
“我多饮了几杯,头疼的很,你帮我端点醒酒汤过来吧。”顾予初打发她出了门之后,插上门闩,迅速找了件与宫装颜色近似的衣服换上,拔掉发间的玉簪,蒙面翻出了窗子,凭轻功游走在屋檐之上。
东北偏殿有两名侍卫把手,殿门上了锁。
顾予初飞升而下击倒了其中一名侍卫,未等另外一位反应,一掌将其劈到,然后用银针轻松开了门锁。
屋里被关押的羽鸢很无力的靠在床头,多日不见天日,略显消瘦。
顾予初凝力掷出一枚石子,落于床榻,然后一个越身飞上屋檐。
“谁?”羽鸢反应过来不是送饭的麽麽,走来到门前一看,看守的侍卫全部倒地,正纠结着该如何是好。
这时,顾予初又掷出一枚石子,打在偏殿的后门上。
张羽鸢又是一惊,担心这暗中之人与己不利,可自己关在这福临殿也有多日,皇后娘娘显然是不想给自己名份,更可能为保十一皇子的名誉加害于自己。还是赶紧脱身为妙,如果不幸被抓住,惊动到明帝,也许会容得自己分辨,求得生机。
经过多翻挣扎,张羽鸢终于拿定主意偷偷溜出门去。
在确认好她顺利溜出福临殿之后,顾予初才抽身回了西殿,这时,紫烟正好端着醒酒汤走过回廊。
来不及选择,她随手拿了件换胭脂红的裙子换上,再放下束上的头发插上玉簪。
时间刚刚好,仕女叩门,饮了醒酒汤。
在返回宴会的路上,看到花圃中的紫薇开的正盛,她便顺手折了一段花枝。
再入众人眼帘,顾予初的红裙亮相,惊艳了全场。
丝竹之声依旧,可是配上席上在坐的表情也是甚是奇怪。
“启禀圣上、娘娘,予初从小体弱,不会跳舞,但在江南养病之际机缘巧合跟着袖白道长学了一套剑法强身,回到府中和着王爷的萧声编了这剑舞,只不过殿前不能用剑,刚路过偏殿,看紫薇花开的真好,便折了一支,予初技艺不精,还斗胆坏了子豫园等花木,请圣上、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心意尽到即可。”明帝笑道,皇后点头附和。
启帧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白玉萧,走到顾予初面前,扶正了她发间的素簪,很是宠溺。
大庭广众之下,到底是要闹那般?顾予初尴尬之情怕是要淹了这子豫园。
萧声起,红裙飞舞,把曲中的情与思、念与忍娓娓道来。
她随着节奏缓急变换,时而轻柔飘逸,时而张扬有力,裙角、秀发飞扬,旋转间的精致的侧脸,修长的项颈真是美极了,仔细算来,也并不逊色于凌水八美。
一个回旋侧身,顾予初瞄见一个老姑姑脸色慌张的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眼神稍有惊慌,但很快平复下来,悄悄的吩咐几句,老姑姑也很快退出宴会。
看来,换防的守卫已经发现羽鸢不见了。
一曲罢,看腻了一成不变歌舞的皇亲贵胄对此甚为惊叹,片刻沉默后掌声不断,惊乱了一树的鸟儿,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气,很礼貌的屈膝拂礼。
很好,并没有丢脸。
“秦王妃果然气质出众,怪不得启帧如此倾心。”梦依贵妃朝着明帝半开玩笑的说道。
明帝笑了笑:“老三媳妇前些年身体不适一直闭门修养,如今身体好些了还是要多进宫走动走动。”这句话虽然家常,但却是严厉的告诫旁人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在对顾予初的身世及一切抱有猜疑和流言。
“臣媳遵命,谢父皇厚爱。”顾予初懂的明帝的用心良苦,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启帧,他仍旧面无表情并保持沉默,根本不领明帝的人情和体恤。
虽说他们俩因为怡贵妃的旧案一直心有芥蒂,但终归是父子。
其实明帝也对当年之事有所怀疑,只不过为了这江山社稷的稳固,皇权利益的权衡,也只得眼睁睁看着爱妃以死已证清白。
明帝若有所思,就在这时,御前侍卫肖广悄然出现,低头小声禀报。
不出意外,巡逻的侍卫应该已经救下了被福临殿守卫追杀的羽鸢。
皇后开始紧张,搓磨着右手中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化解即将到来的危机。
寿宴就在众人狐疑之中渐渐散场,今晚长夜漫漫,无论是失落怅然的还是焦灼不堪,怕是又有很多人辗转床榻、夜不能寐。
这金碧辉煌皇宫永远不缺美貌多姿的女子,却唯独装不下真情与善良。
注:凌水八美,凌水流域三国民间集选的美艳绝伦八大美人,分为大四美和小四美:
大四美,有“北凤仪并蒂,南灵秀相宜”之誉。
三行书院院首的两个孙女常欣怡,常乐水独霸两席,两姐妹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娉婷婀娜、倾城倾国。擅舞、精通音律,亲编嫦娥向月,祁连山问道一舞名动天下,二人命格皆主极贵,性格却迥然不同,常乐水清冷孤高,妹妹常欣怡却是娇俏可爱,二人同时盛嫁出闺,一个入北凌为后,母仪天下,一个入东启为妃,宠冠后宫,传为天下佳话。
天下第一钱庄宗玉山庄二小姐,东启明帝宠妃、东定王妻妹凤林茵,秀发如瀑,肤如凝脂、千娇百媚、美艳绝伦,擅月琴及古筝。
东启嫡长朝阳公主,启玉颜,人如其名,娉婷婀娜,娴静入水、杏眼灵动,睫毛如羽,十指如玉,素手纤纤,极擅书画,熟读兵法。
小四美,有“凤隐新羽继,春灿满旧园”之称。
赫和国五公主,乐嘉彬儿,国色天香,肌肤胜雪,碧眼含情,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十四岁便被父亲送往东启和亲,十六岁便初为人母。
东启礼部尚书二女及次女,赵芸静、赵芸和,继常氏姐妹之后双双入选,天生丽质、纤细窈窕、风姿卓越、能歌善舞,人称小嫦娥,姐姐嫁与东启五皇子宁王为妃,妹妹待嫁闺中,曾有相士称姐妹俩命格皆贵不可言,二人之中必有其一可皓月当空。
北凌国胜羽将军长女,单明曦,芙蓉如面、明眸皓齿、英姿勃发、剑气如虹,善骑射、通读兵法战策,随父常年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
第十章 一石二鸟
月光皎皎,晚风徐徐,很是凉爽惬意。
顾予初跟着启帧漫步在王府的内湖边,没有交谈,只是这样一前一后走着。
她突然感觉好轻松,没有异样的关注,没有虚伪的谈笑,披上静谧的苍穹,倾听自然的声音,无论是寂寞还是怯懦,只是完全做自己,和着婆娑的树影,竟不自觉的踮起脚尖跳了起来。
是的,启帧的背影让她更自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伸手可触的温度,是让她最舒服的存在。
如此甚好,从未想过拥有,却也从未忍心放弃。
启帧回头,停下。
这么多年了,真的很少可以见她如此肆意轻松的模样,明明还是个孩子,可那些非常得体的微笑和隐忍的沉默都让他心疼不已。
低头蹦的顾予初直径撞上了启帧厚实的肩膀。她抬头撞见了一脸严肃,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捂着脑袋低头不语。
“疼么?”启帧语气温柔,可顾予初仍旧不说话。
很讨厌这样的隐身般沉默,启帧皱起眉头,一把揽住顾予初的腰肢,霸道的抬起她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下去。
顾予初完全惊呆了,睁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唇上温润,心间的酥麻,好似夏日里潺潺的溪水穿过指尖,秋日里温暖的阳光轻笼项背,让人莫名的开心,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然而,湖里跳跃的鱼儿将予初拉了回来,让她瞬间清醒。
她扭头躲闪着、挣扎着,而眼前的男子显然并没有放松的想法,更不喜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反抗,于是他收紧了臂膀,横抱起眼前不听话的女子,径直向临月阁快步走去,顾予初躲在他怀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莲生灵机的连忙退却屋里伺候的丫头,待王爷王妃进屋后笑盈盈的关上了房门。
放下了怀中的女子,烛火下的顾予初撇着头一脸的尴尬和羞怯。
启帧慢慢的逼近她,逼到她退无可退,然后抚上了她的双肩假装继续方才舌尖的缠绵。顾予初笨拙的左右躲闪,脸涨的通红,如秋日艳丽的海棠。
启帧恍惚了,这样的顾予初与那一夜的予心仿佛重叠了,他默默的松开了双手,轻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说罢,匆忙推门出了西阁,留着顾予初一人木楞在原地,心弦仍旧起伏不断,但瞬间被冰封住,很委屈,很疼,甚至有些懊恼。
是不是自己太过轻浮?是不是自己难堪的心思败露无疑?
顾予初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告诫过自己千万遍,切不可逾越半步,切要心止如水,不能忘了予心的期盼,可为何还是管不好自己,还是贪恋他的温度。
真的好难。
她觉得自己终究是被放逐了,就像当年的珠钗与匕首,从此以后,她可以做他的利刃,可以做他的诱子,却始终无法与他并肩而立。
夏日在持续的雨天中渐渐落幕。
启轻楠婚事也定了下来,礼部尚书次女赵芸和端和恭顺,封为王妃,于来年二月初八完婚;户部尚书庶女张羽鸢册为侍妾,即日入府。
皇后本有意向明帝为羽鸢求得侧妃之位,盘算着张羽鸢可以忍下这个委屈,承认主动勾引的启轻楠,这样既安抚了张德方,又顺利解决棘手的麻烦。可她忽略了一个女子对自己名声誓死维护的决心,羽鸢宁死也不肯被践踏仅剩的自尊。
皇后的抬举遭到了明帝质问,一个如此不守女则、秽乱后宫之人为何还要封为侧妃?皇后不知如何作答,更是气愤羽鸢的不知进退,于是便干脆顺了明帝的意思,以侍妾身份将羽鸢收入荣王府,因怀有皇家子嗣可免了责罚。
启轻楠的婚事看似收拢了户部和礼部的势力,将东定王与镇西王的关系连接的更加紧密,皇后一党以小利坐收大利。但侍妾之事,张德方不免心生芥蒂,敢怒不敢言。
张羽鸢虽为庶出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着张家多年为皇后鞍前马后,但终究随时可以被牺牲,半点情分也不留,此后,各皇子夺嫡之路步步凶险,得早做打算,为自己留好后路。
后宫形势也是暗潮汹涌,梦依贵妃入宫四年终有身孕,明帝老来得子欢喜的不得了,一应饮食起居皆超规制享受,为此皇后虽不悦但碍于明帝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
朝堂之上,礼部尚书上表明帝称此举不合祖制,梦依贵妃狐媚惑主,明帝甚为愤怒,当场训斥赵岿学,并告诫朝臣莫干涉后宫之事。
林淑妃林子贤与梦依贵妃结怨已深,在张梦依未怀孕之前不久两人有口角之争而被明帝责骂,而她本就瞧不上张梦依的小户出身,还尽用些登不上台面的狐媚手段让明帝百依百顺,不顾礼规祖制,先是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不说,如今借怀有身孕为借口,甚至僭越皇后之礼。
如果她生下皇子,更是不可一世,这口气林子贤想想就是不能忍下,甚至在明帝责骂赵岿学被训斥之后仍然不知收敛。
她命工匠制作了一只与张梦依一摸一样的竹骨团扇,然后掏空扇柄竹节,塞满烈性雄麝香,另用薄荷叶熏泡丝质扇面多日,让薄荷味掩盖了麝香浓郁的香气,接着让身边的宫女偷偷掉包。
张梦依本就怕热,加上怀孕后体温升高,又是三伏天气,冰窖冰块纳凉仍不够,还整日扇不离身。然而,终于在半月之后异常小产。
张梦依闹了三天三夜,不依不饶一口咬定遭人暗算,明帝疼爱至极命人彻查,最后发现浸泡麝香的竹骨为湘西特有野生紫竹,而恰巧后宫仅有林子贤一人宫中植有紫竹,加之身边的麽麽太监受不住酷刑,全部招供,林子贤因此获罪被打入冷宫。
其实此事细细想来另有蹊跷,林淑妃何以傻到用自己宫中的所植之竹用作扇柄,在设局之初理应小心谨慎排除自己所有的嫌疑,但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竹骨是皇后暗中命贤所托匠人特意制作。
而梦依贵妃身边的掌扇丫头及林子贤身边粗使太监也是皇后之人,这本就是皇后所设一石二鸟之局,一并除掉张梦依腹中胎儿及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淑妃,只可惜了林子贤,机关算尽确实竹篮打水,年纪轻轻却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中度过余生。
林峰上书为女儿求情,却被明帝退了折子。
说来更巧,近月海盗猖獗,林峰率领五十战船于东海抗击,但不料陷入东瀛埋伏,四十二艘战船皆毁,死伤惨重。
东定驻海军与东瀛全面开战,但战事焦灼,明帝大为震怒,派秦王率领手下平齐军前去坐镇,以搓倭寇士气。
而启帧这一去也有三月,顾予初也并未收到任何指示,只得无聊的呆着府里与妹妹聊聊天吃吃茶,偶尔去菲郢街看看商铺生意。
启帧的生辰也在抗倭战事中度过,回府的第一年不能陪在身边庆贺的顾予初不免有些失落,但在莲生的唆使下,她决定亲手做一身衣裳做为贺礼,于是忙着选布料,挑绣样,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姐姐,姐姐,快尝尝我新做的葛粉桂花水晶糕。”予心还未进门,声音却到了,顾予初赶紧命莲生把缝制过半的衣服藏起来,生怕妹妹多心。
“慢点,别摔着。”她关爱道。
其实顾予心进门时就瞄见了莲生匆忙将绣篮收入箱中,甚是奇怪。
“姐姐,快尝尝。”予心接过丫头端着的食盘放在姐姐面前的案几上。
顾予初笑着捻起一块咬了一口,“好吃,就是太甜了点。”
“怎么会,帧哥哥最喜欢三块冰糖的甜度。”顾予心脱口而出,但又看见姐姐低下的双眸,赶紧换了话题,“那我下次做姐姐最爱吃的山楂糕,好不好?”
“好呀。”顾予初应声道。
“姐姐,你这屋里怎么这么香啊?”顾予心踱步近了内房,莲生太过匆忙,收入箱中的衣服露了袖子一角在外面,绀色的云锦,简单的万字花纹,这是男人的衣服。
聪慧顾予心已然知道姐姐在为启帧的生辰准备贺礼,但为何要刻意的瞒着自己,心里很是不快。难不成是知道自己对启帧有情而心有嫌隙?或是已然加入了这争爱的角逐?
“哪里有香?你知道我素不爱香弄粉的。”顾予初又挑了块糕点,仔细品着启帧喜欢的味道,可是还是觉得太甜了。
“我看是姐姐的体香吧。”顾予心调侃道。
“去去去,你最香。”姐妹俩互相取笑着。
“整天呆着府里好无聊啊,要不姐姐明日里带我出府转转吧。”顾予心揪着姐姐的衣脚,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嗯。。。好吧,只许半日,我们女扮男装,不要太过招摇。”顾予初知道闷在府里的日子不好受,看着妹妹可怜的样子更是不忍拒绝。
“姐姐最好啦。”顾予心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看着妹妹可爱和纯真模样,顾予初很是羡慕,她本也是不羁的性子,如今日日拘着自己,真真要憋死自己。
第二天,姐妹俩乔装打扮了好多功夫,装扮成谦谦公子模样,顾予心玉面蛟龙青衣飘飘,顾予初服玄服束发英气逼人,这打扮想不招摇都不行,还不如女装出行。
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顾予心兴奋的拉着姐姐穿梭在人群之中。
而顾予初时时不肯放松警惕,本能的观察街上的各种动静,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姐。。。兄长,快看,糖人!”顾予心拖着她来到了卖糖人的摊子前。
“老板,我要这只小兔子的。”
“十文钱。”画糖人的大伯笑嘻嘻的递给予心兔子形状的糖人,顾予初跟着付了钱,急急忙忙的跟着她,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街上永远不缺欺行霸市的流氓地痞和凄凄惨惨的良家女子,还有戏文里经典的英雄救美的桥段。
顾予初拽着妹妹,不让她躺入这浑水,静静的冷眼旁观着。
这小哥的身手矫健敏捷,定是多年习武,五六个地痞三脚猫的功夫用不了几招便就被揍的七荤八素,满地找牙,惹得街上看热闹的人们连连叫好,顾予心也跟着吆喝起来,大呼漂亮。
未待到小姐躬身致谢,英雄潇洒的甩头就走,仿佛根本不在意佳人泪眼盈盈致谢与相逢。
他路过看热闹的姐妹俩的身边,顾予初本能的侧身挡在了予心身前,透过她单薄的肩膀,救美英雄望见了倾世容颜,即使是故意着素衣男装,也是秀眼朦脓,顾盼生辉。
顾予初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不禁皱起了眉头。
男子感受到身前女子的敌意和警戒,撇嘴笑了笑,这启都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下韩禹,敢问二位小姐芳名。”
顾予心心虚的瞟了眼姐姐,这乔装的真是太失败了。
而顾予初根本不予理会,拽着妹妹转身就走。可这男子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她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甚是恼人。
顾予初有些恼火,突然回头面无表情的斜视着他,“敢为兄台这是何意?”
“我只是随便逛逛而已,怎知与二位小姐如此有缘。”别看他长的五官端秀,一副清雅模样,说气话来甚是油腔滑调。
“你明明就是跟着我们!”顾予心不服气的分辨。
“非也,这路乃是官家所开,所有启都之人皆可自由通行,你我只是有缘同路,这位小姐为何如此蛮横。”
“你!”顾予心气的涨红了脸蛋,更是难掩艳丽姿色,让韩禹看的如痴如醉。
“莫和他多言。”顾予初冷着脸拉着妹妹踱步穿入人群,走近巷落,很快的甩掉了韩子禹的尾随。
也不敢多加逗留,她们二人匆匆回了王府。
“都怪那个疯子,都不能逛夜市了!”顾予心愤愤,心里骂死了那个不知趣的怪人。
“好啦好啦,好歹也是逛了集市,吃了糖人和馄饨,早点休息。”
顾予初深深的觉得做一个家长真是难啊,白天带孩子,晚上还要缝衣服,这生活跟在巽门想象的杀人喋血,昼伏夜出,真是天壤之别!
第十一章 情难自抑
顾予初比着缝制好的衣衫,很是满意。
刚接到口信,启帧三日前已回启都,待回宫禀告后,今晚回府。
东海抗倭大获全胜,东瀛一百余艘战船皆毁,实力大伤,东海渔民三到五年间可太平度日。
林峰虽领兵不利,但其后凭多年海战经验,配合平齐军大胜东瀛海军,启帧上表为其请功,明帝念其往昔海战功勋,准其将功补过,保留原职,另晋封其正室为二品诰命夫人,名曰感念家府亲眷的对征战沙场将士的支持与付出,其实则是因林子贤被废一事给予林家上下的安抚及告诫。
对于启帧,明帝除了口头夸赞之外并为给予实质上的封赏,倒是对正好从汴州赈灾回朝的五皇子宁王启轻珏,封赏黄金百两,珠玉百槲,加食邑二百户,惹得皇朝上下纷纷揣测明帝心意。
顾予初早早的命徐张准备晚膳,为秦王接风洗尘。
启帧回府后未来得及脱下甲胄便直奔临月阁,顾予初正在摆弄窗格上的花草,听见叮叮当当的盔甲与配剑的摩擦声响,她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回来啦。”两人四目而对,顾予初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故作镇定的说道。
“嗯。”启帧闷声到,他真的很想上前抱抱她,可是自己风尘仆仆,十几日未曾换洗,想想还是忍下。
“晚膳正在准备,王爷还是赶紧梳理一番吧。”
“好。”启帧看着顾予初弯成月牙的眼睛,很是温暖,征战多年,即使是凯旋而归面对也是偌大空荡王府,若不是有予心陪着,日子过的怕更是冰冷万分。
如果说顾予心是莹莹摇曳的烛火,能够陪伴自己熬过瞬间的脆弱与孤独,那么顾予初则是洒向床头的月光,一样的冰凉,让他忍不住去分享自己残喘的温度。
启帧转身出门,顾予初不自觉的跟上两步,想要开口却欲说还休。
可就在此时,启帧突然回头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了她,深深的亲吻她的额头。
顾予初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臭么?”
“嗯。”
启帧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出了门去。
丫头们已将晚膳准备好端上了桌子,顾予初在旁张罗着。
回王府近一年里,对府里上下大小事务已皆了然于心,加上宽厚待下的态度和徐张的辅助,丫鬟及家丁已完完全全听信服于她。
就在这时,顾予心和启帧一同迈入正厅。
启帧穿着绛色长衫,领口用黑线秀着两片祥云,不是特别显眼,但却很是别致。顾予心打扮的也是明丽,青色的裙装,上面绣着朵朵白梅。
“都坐下吧。”启帧开口说道,三人一并坐了下。
“先喝点鸽子汤吧。”未等顾予初说完,启帧先挑了块桂花糖糕吃了起来。她只得转而盛上一碗递给妹妹,好掩饰一下方才的尴尬。
顾予心挑起嘴角着接了过了白瓷碗,然后放在一边,托起下巴看着启帧:“帧哥,东海之地有什么好吃的?”说罢夹起一块梅汁熏肉放到他的碗里,袖口绣着的祥云图案与启帧领口竟是一模一样。
顾予初心中隐隐发涩,再对了对启帧领口的绣纹,已然明白。
这身新衣是妹妹亲手做的,那么,自己的贺礼又该如何拿的出手呢?
“就知道吃。”启帧白了她一眼。
“姐姐,你看帧哥哥这衣服好看么?我亲手做的生辰贺礼。”
“好看的。”顾予初轻轻的说道,抿了抿口清汤。
“你的呢?”启帧瞅着顾予初很认真的说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顾予初一时语塞,其实说起来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那两年短暂的记忆如此单薄,他喜欢吃什么?爱喝什么酒?喜欢什么颜色?爱看什么书?这些她全然不知。
启帧有些生气,“每日府里大小事务有徐张打典,王妃确实不必如此费神,到是可以抽空关心关心你的夫君。”
顾予初尴尬的笑笑,低着头,很难分辨她的表情。
启帧见她如此,又不忍多加苛责,于是话题一转,开始聊起东海战况和风土人情。
虽然,话题不断,但这顿饭,三个人吃的都不是滋味,其中各种原委,也只有各自心中最清楚明白。
用完了膳,顾予初回了临月阁,看见做好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碍眼。
“莲生,衣服快些收起来吧,改日再送。”她无精打采吩咐到,像被霜打了一般失落。
“为什么呀,王妃您可是整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做好的,王爷好不容易凯旋归来,这时候送他是最最合适的。”绿萝丫头很是着急。
莲生跟她使了个眼色,“你懂什么,主儿自有安排,快收起来吧。”
顾予初有些无奈,想着自己也是没事找事,徒增烦恼。这贺礼怕是再也送不出了,也好,本就不该送。
丫头们准备好了热水,顾予初褪去衣裙靠在木桶里发着呆,等到水凉了,冷着哆嗦的才起身穿戴好。
绕出帷幔,却发现启帧已经靠在自己的床榻上睡着了。
她有些犯难,这该如何是好,战场辛苦,回程舟车劳顿,回到府里才能好好歇息,真心不忍叫醒他,可如果不叫,难不成晚上要留他在自己这里过夜不成?!
顾予初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眼前男子疲惫不堪的模样,很是心疼。
算了,自己还是在软塌上睡吧。
可谁知,刚一转身,手却被一把拉住,一个用力,自己已全身伏在启帧的身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起伏的心跳。
她踉着想爬起来,谁料启帧一个翻身,连带着她一并倒在床上,然后特别自然的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她紧紧的楼在怀里,顾予初刚想挣扎,他却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闭着眼睛呢喃道:“乖,别动。”
可她哪里敢如此听话,仍旧是想办法挣脱,启帧却收紧了臂膀,半睁开眼睛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女子,“就当送我的生辰礼物可好?”
启帧沙哑疲惫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顾予初不禁身体微微颤抖,盘算着这话里的意思,心里不觉的打起鼓来,紧张的手脚冒汗。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顾予初抬头望了望他,发现启帧已然熟睡,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更是羞红了脸颊,然后稍稍放松了僵直的身体,安静下来。
第十二章 穹窿行刺
清晨的阳光洒向窗棂,启帧睁开双眼,好久没有如此安慰的睡上一觉。
而怀中的女子仍在梦中。
顾予初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直到拂晓才合眼,可她熟睡的模样并不安稳,仍是眉头紧锁,还是眼角带泪。
启帧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早知道这样喜欢,当时就不该狠心的将她放逐天涯,如果不是这错过的十年光阴,她必然依如往昔那般灵动与不羁,毫不顾忌的表达自己的喜乐,更不会对自己如此的小心翼翼,这刻意保持的安全距离,让她舒适,却是他爱的屏障。
顾予初睫毛动了动,轻轻的抬起眼帘,还未搞清楚眼前道状况,却在霎那间本能跃起,已然调整到最好的防卫状态,如同搓磨好利爪准备下山觅食的猛虎。
而启帧,却衣衫不整的,邪魅的望着她。
昨晚的一切突然闪现,顾予初羞怯的恨不得立即打晕了自己,她有些无所适从,蹲坐在床榻上离启帧可能最远的角落,慌张的整理好发皱的亵衣和头发。
“这个床并不是很结实。”启帧假装正经的说。
顾予初懊恼的眨了眨眼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自以为很轻松自然的问候,“早!”
“哪里早?”启帧抱着双臂,玩味的看着顾予初。
“今天不用上朝么?”顾予仍是抱着双膝蹲坐在角落。
“王妃就一直打算蹲在哪里说话嘛?过来!”
启帧一把拉过她,不偏不倚,正好落进他的怀里,他收紧双臂,顾予初只得老老实实贴着他袒露的胸膛,如此暧昧的姿势,她紧张的心脉急剧加速。
“皇帝准我三天休憩在家。”
“哦。”顾予初别扭的回答,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贴着身下的男子。
“我喜欢吃桂花糖糕,只饮封琼山谷的碧露茶,一般不喝酒,喜欢睡硬床,讨厌阴雨天,不吃栗子。”启帧抱的更紧了,怀中的小野猫也只得完全放弃了抵抗。
“嗯?”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启帧撩动她的发丝,昨晚她眼底暗淡他都看在眼里,她的淡漠和无争都让他愤恨不已,却也忍不住的心疼她的隐忍和沉默。
“不喜欢吃山楂糕么?”顾予初迟疑的问道,还记得幼时,启帧总爱诱骗自己口中的山楂糕,让她一度以为他也如自己一般偏爱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总觉得你口中的那一块会更好吃。”他虽素不爱食酸的,却独爱她的味道。
启帧弯起嘴角,想起了顾予初儿时圆嘟嘟的样子,走到哪里都要叼着一块山楂糕,可爱的紧,她虽贪吃却很善良,还记得自己每一次装病骗得她口中的糕点时,她忍痛割爱的模样,让他感觉特别的温暖。
“为什么不能吃栗子?”她想了想,又问道。
“会起红疹。”启帧用手指轻划着她的下颚。
顾予初突然发现他喜好的跟自己的真的不太一样,她不喜欢甜食,对阴雨天、茶酒等等都无感,但即便这样,也还是认真的记在心里。
可是下面该怎么办?难道一早上就这样衣衫不整的赖在床上?!她陡然意识到她们仍是如此暧昧的贴在一起。
“我。。。。饿了。”顾予初结结巴巴的开口,见启帧不吭声,支支吾吾的又说道,“可以起来吃东西么?”
“当然。”启帧早就看穿了这丫头的心思。
顾予初很是得意,开心的爬了起来,之后迅速的从柜子里随意拿出一件素色的衣裙穿好,头发随意的挽起,用玉钗固定。她正要迈出暖阁,才发觉启帧丝毫没有动静,竟纹丝不动的斜靠在床上,右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她。
“王爷不饿么?”顾予初诧异的问道。
“饿呀,可是没人帮我更衣。”启帧坏坏的笑着。
“那我去叫莲生。”
“不用,这种贴身的事情,还是有劳王妃了。”
顾予初深吸一口气,想着该如何是好。
这服侍人的事情还真是没学过,更何况这衣衫不整的美男子,真真是考验自己的定力。
启帧很是得意的站在她面前,不知何时竟脱了亵衣,光着膀子张开双臂,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
他本就体态健壮,再加上常年习武,肌肉更是紧实,线条甚是优美,这样好看的身材再配上英俊的脸庞,顾予初很是吃不消。
她蹑手蹑脚的为启帧套上亵衣,望见了他背上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其中有一条最为狰狞,她不经意间手指划过,指尖微微颤抖,这条伤疤足足有五寸那么长,虽然伤口已然痊愈,但可想当时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顾予初强制自己收起了好奇心,并没有开口询问这条伤疤的来历。
她快速整理好亵衣,然后回身从木施上拿下长袍。咦?这并不是昨晚绣有云纹的那件,难不成启帧还特意回房换了套别的?她也没时间多想,便套在启帧的身上,然后仔细为他系上腰带。
终于!大功告成。
顾予初常舒了一口气,幸亏只是常服,不然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
启帧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受过专业训练的影子就是要处惊不变的处理各种困境。
这时,莲生和一应丫头们端着洗漱温水进门,二人很快的梳洗好,顾予初此时的肚子已然饿的呱呱叫了。
“莲生,传膳。”
“等等。”
“王爷?”顾予初很诧异。
“王妃穿戴的如此朴素,难不成我秦王府穷困到如此顾不得周全体面?”启帧很不喜欢她穿着如此素净,还是舞剑那晚精致与美艳更好。
“能不能先吃东西?”顾予初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半撅着嘴。
“不行!好好伺候王妃更衣梳戴。”启帧根本不容顾予初反驳,一边喝着银耳莲子羹,一边看着丫头们忙活着。
丫头们特意为王妃挑了件茶白色绫罗裙,上面绣着紫色的藤蔓,莲生很是欢喜,这些好看的衣服平日里都被主儿收起来,如今总算是重见了天日。
真的是饿啊,顾予初时不时的委屈瞄向启帧,不禁觉得男人真是狠心。
一直到穿戴好,莲生还不放过她,偏要给她画了远黛,点了朱唇,想尽了办法收敛起她身上的萧杀之气。
启帧对焕然一新的顾予初很是满意,这才肯放她去用了早膳。
顾予初满心怨念,狠狠的喝了三碗羹粥,五块桂花糕才肯罢休。
看着自己王妃如此不周正的吃相,启帧很是无奈,好在是在自己房里,也并不打紧。
“吃饱了?那我们去穹窿山,秋天枫叶红了,穹窿山很是热闹。”他伸手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糖粉。
“真的?”可以出府,顾予初很开心,满眼的闪亮,竟也没顾得启帧着亲密的动作,便连着唤莲生:“快去告诉予心小姐。”
“不用,我带她去过,今日就你我二人。”启帧即时打断了她。
顾予初心中欢喜又纠结,若是不带予心,她肯定又是要多想,可自己也真的没有和启帧一起出游过,不如今日就任性一回吧。
穹窿山位于启都西郊,以红叶似染而闻名天下,每到深秋,无论是皇侯贵族、文人墨客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结伴登山观景、饮酒作诗,这里更是男男女女幽会的胜地。
他们二人骑马同行,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顾予初一路上都想着启帧说以前带予心来过,如此美景,才子佳人结伴同游,定是羡煞旁人,心里不免是有些难过的。
她在嫉妒予心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些年的缺席确实无法弥补,姐妹俩本该个各自安慰的存在,如今却阴差阳错,因她突然的介入而地动山摇,一时间又很是内疚。
很快,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穹窿山脚下,他们将马留在山下喂食,徒步上山。
山上空气新鲜,风景旖丽,美不胜收。
顾予初也明白,一个称职的影子本能应该熟悉地形,精确的分析可能存在风险的所在之处。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日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可以漫无目的的闲逛,可以驻留欣赏曾经匆忙错失的美好。况且她也非常清楚,启帧武艺高强,又有随身侍卫肖远尾暗中保护,用不着她瞎操心。
“为什么不问?”启帧突然开口说道。
“嗯?”顾予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明了,扬起下巴淡淡地一笑,“难道每个看到王爷伤疤的女人都会问为什么么?”
启帧挑眉,笑而不答。
顾予初快步走在前面,捡起地上的掉落的红叶,阳光洒在她肩上,发间的素簪闪闪发光,茶白的衣裙在红叶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朦胧,她嘴角自然扯出的弧度,如阳光一般的温暖。
而就在此时,一个嬉戏奔跑的孩童无意间撞上了驻足看风景的顾予初。“姐姐姐姐,你撞疼我了。”孩童仰起粉嘟嘟的小脸蛋,用肉肉的小手揉着脑门。
顾予初蹲下来牵着这孩子的手开心的逗着他:“可是明明是你撞的我呀。”
“你一个大人,还与小孩子争辩。”孩子不服气的说道,惹得她咯咯大笑。
启帧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渐渐柔软起来,原是这样简单、温馨的日子,这么多年来,他竟从不敢期盼分毫,可在今时今日,他居然有了一丝丝希冀,盼望着与她这样的美好时光可以一直到云鬓光齿,神形俱灭。
“小少爷,小少爷,你别乱跑。”家仆很是着急的跟过来,见到这孩子安全的跟一女子在一起不觉的长舒一口气,“可是急死奴家了。”
顾予初抱起这孩子准备交给这二十岁出头的家仆,却无意间望见他虎口厚重的老茧,瞬时收回双臂,然后将这孩子紧紧的护在怀中。
这家丁也表情突变凌厉,从袖子中抽出匕首,向她发起了攻击。
顾予初迅速躲闪,启帧快步挡在她们身前,一掌打倒了男子。就在此时,树林间飞出二十多个蒙面持刀的刺客,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躲在我身后别动。”启帧跟顾予初吩咐到,与此同时,肖远一应侍卫也已赶到。
可这刺客明显绕开侍卫的纠缠,反而时时刻刻找机会向顾予初动手,还好启帧时刻护在左右,孩子和顾予初都很安全。
刀光剑影中,刺客们悉数受伤或被绞杀。
肖远留了一个活口,逼他说出幕后指使,而刺客顷刻服毒自尽,并没有吐露半点信息。
启帧转头问向顾予初怀中的孩子:“你爹是谁?”
孩子有些紧张,将头埋在顾予初的胸前,不吱声。
“快说。”启帧有些不耐烦。
“乖呀,不怕,你爹爹是谁?姐姐好送你回家。”顾予初拍着孩子的背,不停的安慰到。
这时,孩子才磕磕巴巴的回答:“甄从新。”
“御史大夫甄从新?”启帧确认道。
“嗯嗯嗯。”孩子连连点头,将顾予初的脖子抱得紧紧的,一脸惨兮兮的样子,“姐姐,我想回家。”
“好好好,乖哈,不怕。”
一行人等迅速下山,一路上这小子死死的抱着顾予初的脖子不肯撒手,一瞄见启帧便不停的吹胡子瞪眼睛,启帧也看不得他如此亲昵自己的王妃,多次想把他从顾予初怀里扯开,可他又哭又闹,怎么也不肯松手,这让启帧很是不快。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众人换马回城。
而这小子自然与顾予初共乘一骥,可待二人刚上马,这马儿就像疯了一样不停乱窜,然后扬起前蹄跃起,还好顾予初及时脚蹬马鞍,抱着孩子从马背上飞跃而下,肖远上前瞬时间一个匕首割断了马的喉咙。
真的好险,顾予初和这孩子差一点就危在旦夕。
随后,肖远遣人先行去甄府报信,而自己跟从启帧、顾予初一同护送小公子回家。
甄从新老早就等在大门口,焦急万分,看到儿子平安归来,虽然嘴上责怪他淘气,心里却是如释重负。
“感谢秦王、王妃大恩,保我小儿无事。”甄从新大礼致谢。
“甄大人不必言谢,举手之劳,但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大人为人耿直,朝堂之上人心险恶,小心谨慎为好,那些趁势蓄意伤我王妃者,我也定不会轻易放过的。”启帧当然知道此事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缺转移了矛盾,让甄从新感谢之余更觉得顾予初也同样是受害者,让他对朝堂上政建不合之人心生怀疑。
“谢秦王提醒,还请过寒舍小憩,饮口茶水。”
“不必了,本王的王妃也受了惊吓,就不过府叨扰了,改日再叙。”
说罢,启帧拉着顾予初上马,这时候奶妈怀里抱着的小子不愿意了,哭闹起来,“不要姐姐走,不要姐姐走。”
“不得胡闹。”甄从新严厉的说道,也向顾予初表达歉意,“小儿无知,望王妃见谅。”
“甄大人无需挂怀,甄小少爷可爱聪明,我也是喜欢的很,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顾予初捏捏这小子肉嘟嘟的脸,一脸的宠溺。
“小儿名叫甄易。”甄从新回答到。
“易少爷,乖乖听你爹爹话,我改日再来看你可好?”顾予初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姐姐说话算话。”这小子这才开心的笑起来。
甄从新看到儿子并为受到过多的惊吓,心中更是感激秦王的护佑。
启帧将顾予初托上马,然后自顾自的也登上同一匹马,轻轻拉动缰绳,让马儿缓缓前进。
这甄从新出自启都五大世家之一,其曾曾祖父为东启周朝的开国功臣,建国被始祖启宏章拜为丞相,但其曾曾祖父深知功高盖主的下场,遂主动辞官经商,直至明帝登基三请甄从新出仕,主管御史台,协助明帝监察百官,肃清贪腐之气。
甄大人虽本性正直,但桀骜不驯、亦正亦邪,且家世显赫、家底丰厚,自是看不得朝臣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风,更是不接受任何派系的拉拢与奉承。
只是年逾四十仍未有一子半女,无奈下五年内连连纳了三房妾侍,最后还是四姨娘诞下麟儿,甄从新老来得子欢喜的不得了,这男娃是甄家三代单传,甄从新对他更是百般疼爱,而四姨娘母凭子贵,轻松的得到了甄家四十余间铺子的财权。
启帧抱着顾予初,缓缓行走在启都的街道上,惹得街上百姓连连驻足观看。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如此亲密,让顾予初有些难为情。
“今日之事,王妃有何看法?”启帧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若今日,无论任何原因甄小少爷在你我身边惨遭不测,以甄从新的性格,必然会迁怒于秦王府,此后朝堂之上,暗潮汹涌恐被异己利用,对你不利。”顾予初答道,她其实很是吃惊,这是第一次启帧直接问自己对于眼前事态的看法。
“还有呢。”
“我想此次刺杀与宫中有关,当日福临殿一事已有人心生怀疑,一来想离间御史台与秦王府平和的关系,二是直接探探我是否会武,幕后之人早知刺杀不会得逞,便另派人在马的饲料下药。”
启帧赞许的微笑。
“可是我还是暴露了会功夫的事实。”顾予初凝眉沉思,以后自己出门或是进宫需加倍谨慎才行。
“不到万不得可不必出手。”
“王爷,予初有一事相求。”顾予初沉默了半天,迟疑的开口。
“王妃但说无妨。”
“我弟弟景横至今下落不明,我寻找了很多年仍没有丝毫线索,可否劳驾王爷帮忙查探弟弟的下落,是生是死,至少可以明了,不必再苦苦寻觅,难以忘怀。”
今天甄易这孩子让顾予初不自觉的更加想念自己失踪的弟弟,景横当年虽在灭门前几日刚被北凌国行商的舅舅接走去探望生病的外祖母,方才侥幸躲过了大劫,但北凌路途遥远凶险万分,山匪横行,且仇敌却在路中设伏,势要斩草除根。
自己寻了这么多年,并未找到他的任何下落,蔚迟一脉可能就此断结,但顾予初暗暗下定决心,只要一日未找到弟弟的尸首,便一日也不会放弃。
“好。”启帧爽快的答应。
第十三章 福祸相惜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
顾予初急着自己下马,可还是被启帧强硬的横抱进府。
“既然做戏,就做全套。”启帧轻轻的说,顾予初顿时明了,非常配合的晕厥了过去。
然后,启帧吩咐徐张立即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过府为王妃诊脉侍急。
顾予心一整天闷在府里,得知秦王撇下自己带着姐姐出门游玩,心中万分沮丧。
尤记得去年秋爽,启帧带自己去穹窿山赏红叶,忘川谷看日落,如此惬意和美好,可在姐姐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启帧仅有的空闲时间全部都陪伴姐姐左右,自己的宜梅院却越发清冷与冰凉。
该如何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前程,如何挽回启帧如初的关爱和疼惜,成了萦绕她心头最大的愁绪。
顾予心正怔怔发呆揪着院子里鲜花,莲生匆忙前来通传,说王妃外出游玩时骑马受伤。
她这才收起纷飞的思绪赶到临月阁,只见姐姐躺在床榻,满头大汗,揪着被褥很是痛苦。
启帧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也甚是紧张,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顾予心关心姐姐安危之余,更是伤感万分。
她们两人虽是姐妹,可并不是同胞,两人都娘亲皆是蔚迟府二儿子蔚迟云的两头大的妻子,为确立嫡庶,蔚迟府老祖母临终前立下遗志,两位儿媳谁先诞下麟儿即为当家主母。
而尉迟云的两位夫人看似相处和睦,可为了孩子更好的前程皆是拼尽全力,予初与予心相差不到二月出生,而在之后的几年里,双方皆是想尽办法生下男儿,直到予初四岁时她的娘亲顾影顺利生下嫡子蔚迟景横,才扶为大夫人。
顾予心想到娘亲被爹爹冷落,孤灯苦等细数长夜,不禁与现在的自己境遇相似,更是感同身受。
她记得,娘亲曾不止一次的告诫她,一个女人若是得不到夫君的心即是一无所有。
她也一刻也忘不了娘亲终其一生的委屈和绝望,便在此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了自己的真心和幸福拼尽全力,至死方休。
这时,太医院的吴太医以及几个名声响亮的大夫皆赶到共同为王妃诊治,整个临月阁乱作一团,数夜未歇。
之后全城皆知,秦王妃外出游玩遭流匪袭击动了胎气,不出三日流产。秦王大怒,擅自动用护城军,势要铲绝启都周边流匪,未自己夭折的孩子陪葬。
启帧如此一意孤行,一时朝堂参奏不断,诉斥他肆意妄为,越权徇私。但甄从新却并未站出来为启帧说话,他知道不论王妃流产与否,秦王此举确是意味深长,此后来日方长,需谋而后动。
明帝意外的并为此而责备启帧,反而就剿匪平寇一事,许秦王可在特殊情况下不经圣谕调动护城禁军。
整整一月,顾予初只得乖乖的卧躺,百无聊赖之际,细细将启帧的每一步计划思谋一番。
甄小少爷在穹窿山误入刺客圈套是刻意还是巧合?但无论如何,秦王都赢得了甄家的好感。
擅动护城军一事明帝的反应,顾予初凭直觉猜测多半是梦依贵妃的功劳。前段时间张梦依流产,明帝可谓是与启帧感同身受,对他所谓都冲动之举更是容易理解,再加上张梦依的枕边风,倒是让启帧握住了掌控护城军的大好机会。
冬至后,方新魁市问斩。这让顾予初非常惊讶,阮情已死,他乃是怡贵妃及尉迟家冤案最后一个重要的证人,启帧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让他赴死?
顾予初本想着启帧对他可能只是关押,再以生机相诱,让他前交出当年污蔑怡贵妃、尉迟家通谋北齐王蓄谋造反的书信,开口供出娴贵妃乃是幕后操纵之人,让闭门思过的弘王难有出府之日,最后将他们母子二人斩尽杀绝。
但现在方新一死,万事都断了线索。
莫不是,启帧已经拿到方新的口供?但口供不比亲口认罪揭露来的直接,如方新不主动招供,如何能够洗刷蔚迟家的冤情?这让顾予初不免开始有所怀疑。
启都的第一场大雪突如而至,一夜间满城银装素裹,美的扎眼。
终于可以下床了,顾予初披上蜜色的披风,走在王府的花园中,踩着雪的咯吱咯吱声真是让人无比的踏实,心情也非常的好。
“姐姐。”顾予初回头,予心披着朱红的披风,在雪中甚是艳丽,白皙的小脸冻的微微发红,更是显得好看。而启帧站在予心的身后,挺拔而俊美。
“身子刚好些,急着跑出来也不怕着凉。”男子稍带着怒气责怪到,顾予初心里翻了不止一百下白眼,这戏真是做的真啊。
启帧快步走向顾予初,紧了紧她的领口,两人相视一笑。
“哎呀!”两人闻声望去,顾予心跌倒在雪地里,鲜红的披风上染上层层的雪花。
“怎么啦?”启帧和顾予初向她奔过去,焦急的问道。
“脚扭了,疼。”予心快要哭出来了。
“这么不小心。”说罢,启帧便半蹲在予心面前。顾予心不好意思的望了望姐姐,小声的说道,“我自己能走。”然后,不听话的企图站起来挪步,可还是踉的险些再次跌倒。
启帧动作迅速,熟练的将她驮在背上,顾予心环住启帧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贪念这炙热的温柔。
顾予初静静的看着他们之间无法言说的默契与亲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而这漫天飞雪仿佛都不忍染指这双人心间的温暖,顿时停了下来。顾予初觉得自己很多余,远远的、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北风最不懂女人伤怀的心思,硬生生了吹落了一树的红梅。
顾予初停下脚步,这才发现,满园的红梅竟然全部开放,印着素白的天地,美得惊心动魄。
是的,予心最爱红梅,于是王府冬天满园怒放的红花。
他想必很爱予心吧。
外面的无微不至的关爱不过就是掩人耳目,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不让锋利的刀刃伤她分毫,不让她落入阴谋与陷阱,这样他才不会束手无策、牵制受敌,于是便才有了自己的这王妃的虚名。
真的好讨厌下雪天。
启帧发觉予初并没有跟上来,回头寻找,看见了梅树下寡淡宁静的女子,那一瞬间仿佛自己的母妃又活一般,在静静等等着他奔跑送上折来的新枝。
第十四章 千头万绪
穹窿山一事,顾予初佯装养病拒绝了各类宫廷皇族聚会,更是担心有心之人再次设下圈套,逼她露出马脚。
可是日日都在王府闲待着,身上都快出苔了。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顾予初在房间里偷摸着练起功来,可惜房间摆设过多,活动不开很是没劲,很是悻悻的扯着帷幔的穗子。
“这帘子哪里碍着我的王妃了?”启帧处理完公事就急着赶来临月阁,难得看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
自从穹窿山秋游后,启祯感觉予她总是故意躲着自己,如果是必须见面时候也是刻意注意礼节,与他保持距离,尤其是在予心的面前,安静的仿佛如隐形人一般,她端庄礼貌的微笑也如匕首一样一刀一刀的划在自己的心上。
“见过王爷。”顾予初已然对皇室礼节了然于胸。
她低眉顺目,不看自己。
启帧心里火又烧了起来,但想到这些年自己的确没有明确拒绝过予心的心意,不知不觉中夹在她们姐妹当中,尴尬却又不能回避,也是觉得很是愧疚。
“跟我走。”启帧咽下心间的郁闷,拉起她的手便往外去。
顾予初想要挣脱,可是并没有那个力道,手反被捏的生疼,便只得顺从。
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漫天的星光将梅枝上快融的雪映出好看的银光。只可惜,就连这样美好的瞬间也并不能属于自己,顾予初不自觉叹息。
启帧停下回头怔怔的看着她,那眼里有探究也有无奈,他很想告诉她他对予心只有感惜之情,并无男女之爱,但那夜醉酒后不可挽回的错误生生封住自己咽喉,他怕呀,怕她会难过,更怕她对自己失望,甚至为予心而妥协对自己的心意。于是,他终究选择沉默,拉着她绕过偌大的内湖,遁进王府后山的山洞。
拨开挂在洞口的藤蔓,点开火折子,顾予不禁感叹,这洞可真是大呀,洞里的地面被人工凿平,墙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兵器。
“这里我少时练武的地方,很是隐蔽,你若无事可来此练功。”启帧温柔的看着四处打量的顾予初。
“多谢王爷厚爱。”仍是端庄的拂礼。
“王妃还是留着待到人前再去表现吧!”启帧的心火又烧了起来,“今天,我就要试试你在三行书院里到底学到多少。”说罢,便一掌劈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子。
还好,刺客的本能反应并不会因此迟疑一分,顾予初迅速向后倒退三步,眼里不自觉透露着杀气。启帧会心的一笑,两人大大出手起来,拳脚相向后又是兵戎相见,启帧也算是全力出手,不能让她太过得意,今后时局变化莫测,隐藏的内功高手不在少数,得提醒她时时刻刻都不可轻敌。来来回回几十招,到底彻底摸清她的武功底子,比自己想象更要深厚,若不是一顶一高手很难占她半分便宜,便不自觉的放下心来,收手轻易将她反手擒在胸前。
也不知道是战败了不服气还是为了发泄多日的抑郁,顾予初显得很是焦躁,挣脱开启帧的束缚,还要和他拼上一拼。
但启帧只是躲闪并不出招,任凭顾予初使出全身内力攻击,最后累的不得不自己停下,靠在洞壁上大口的喘气。
“得不了手就赶紧撤退,伺机再动,影子最基本的守则也忘记了么?”启帧很是很生气,语气非常严肃。
“属下知错。”顾予初立马单膝跪地扣礼,也懊悔方才的冲动。
启帧压在心里的火顿时爆发了,他讨厌她对自己卑躬屈膝、毕恭毕敬样子,好似两人之间横着千尺冰河,万丈高山,不容半寸亲近。
他猛的拉起赖在地上不肯起身的顾予初,将她锁在自己的双臂之下。予初背靠冰凉的洞壁,动弹不得,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她能清楚的感受他的愤怒,那火焰灼得她的心生生的疼。
她那不得他心的任性终究是可笑至极的。
她沉默,启帧也不说话,这洞里空气都凝滞不动了。
“我困了,可以回去了么?”顾予初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轻的连自己都听的不大真实。
“不行。”启帧霸道的回答。
她抬眼瞄了喵他,还是满脸的怒气。怎么办?难不成要在这洞里跟他磨上一夜。
“那个,王爷不归,予心该无法安心入睡了。”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怎样,启帧总是要顾及予心的。
“那你呢?我若不归,你仍可以安然自处么?”启帧很想知道她对他是否也如自己对她一般珍视。
“呵呵,王爷不就在这里么。”顾予初笑的很是恭维,心想这男人的心思也是难猜的很。
就在同时,启帧狠狠的含住她的唇瓣,搂紧她的腰肢,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如潮水般的爱意。他吻的很深,很霸道,根本不给她喘息和反抗的机会,恨不得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可以拨开她隐藏至深的真心,揉碎她所有的固执和坚持。
过了好久,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顾予初嘴唇微肿,脸颊的红霞晕上了眉梢和耳根,眼神闪烁躲闪,羞的连洞里的石头都了然于胸,但又掺杂着懊悔与愧疚。
启帧还是很满意两人方才的亲近,心头的郁结慢慢云消雾散。
顾予初喘着粗气,显得比之前武功切磋还要辛苦和狼狈。她皱着眉头,万倍责备自己,又一次输给了他的纠缠不清。
启帧显然没有读懂她神色中的无可奈何,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朝着洞外走去。
顾予初吓了一跳,但一时也寻不到挣脱的法子,便只得说,“我自己可以走。”
“我看王妃很是疲累,莫要逞强。”启帧邪魅一笑,惹的怀中的女子更难自处,环着他脖子的手臂只得虚悬着,生怕与他再接近分毫。
启帧故意一个踉跄,顾予初本能收紧手臂,额头也贴上他的脸颊。他满意的笑着,美其名曰天太黑容易跌跤,硬是把半柱香的路程走出了半个时辰,然后称累赖在她的别院不肯回书房歇息。
这一夜,他很想完完全全的拥有她,可是在没有勇气说清楚他和予心微妙的关系前,他不愿委屈她。于是,启帧躺在床榻上咬牙忍耐到破晓时分,便匆匆离去,深怕死撑的控制力下一秒就会全然崩塌。
该死的,明明是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却生生的把自己憋成了野兽。
启帧走后,顾予初才敢安心睡下,她苦苦思索着,想理清她们三人复杂的关系,两女共事一夫么?这在寻常富贵人家都是微不足提的小事,更何况是帝王贵胄。可世间哪个女子不渴望一心的白首不离,又有谁甘心将自己心爱之人与她人分享呢。
爱与不爱都是为难。
第十五章 他乡故人
顾予初晨起梳妆便翻看起王府及菲郢街的账本,还要对一对下月十一皇子大婚的礼品清单,这王妃的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清闲。
她忙了一上午,中午小憩了一会,便坐在湖心回廊上发呆。偶然听到醒亲回府的姑姑说到黄肠路桐芦医馆前又高高悬起了紫色的葫芦,很是开心,故人琼州一别,也快有一年未见了。
顾予初换了身寻常衣裙,带着莲生出了门。
“王。。小姐,可是那里不舒服,去医馆做什么,唤太医府遣人来府诊治,何苦颠簸劳累呢?”莲生很是不解。
“这玄来神医云游天下,所到都市必定悬壶三日,免费问诊,神州之大,三年才轮的上一次启都,我定要去看看神医的风采。左右王爷不在府上,我又没事可做,你只管跟着就好,不要多说话。”顾予初点了点莲生的小脑门,省的她在叽叽喳喳个没完。
桐芦医馆外早就排着老长的队伍,热闹非凡,无奈这玄来的脾气古怪,素不喜人偷奸耍滑,仗势欺人,顾予初也只得乖乖的排着队,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等快轮到自己的时候,便叫莲生去一品居买梅花热露去去寒气。
这小尾巴八成是启帧的探子,不带着她会让启帧生疑,带着她又不好与故人倾诉衷肠,便只得想法子支开她。
“敢问姑娘身体有何微恙?”玄来隔着帘纱问到。
坊间传言玄来男生女相,他素来不喜他人讨论的他样貌,所以每回问诊,总是素纱悬厅,不让患者看清自己的容貌。可顾予初知道她就是个女子,只是天生嗓音低沉沙哑,二来行走江湖,男装也是方便些。
听到这独特的嗓音,顾予初便知道这定是玄来本尊。
便答道:“最近身体乏累的很,头疼脑热,但胃口特别好,半夜经常撑的睡不着觉,大夫,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还未等玄来说话,只听见另外一个细柔的声音跟玄来说:“这等小病,还是让徒儿来瞧,不劳师傅辛苦。”
顾予初低头偷笑,哈哈,总算是接上头了。
“也罢,省的你在我身边叨叨的没完,这位姑娘,我的爱徒得我医术真传,不知你可否信得过,放心让她给你瞧瞧。”
“神医的爱徒,必然是不同反响,那婢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见得穿着浅蓝色的裙子女子拨开帘幔,她简单的束发,斜插着一支叶子形状的银钗,精致且不俗气。
她面无表情的指引顾予初进了大厅后边的偏房,关好门后,突然变脸,喜笑颜开拉着顾予初跳了一起来,这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定会觉得这姑娘脑子有毛病。
“死丫头,这一年跑哪里去了?”蓝衣女子揪着顾予初点袖子,龇牙咧嘴的质问到。
“蓝叶,你能不能贤淑一点?仔细你师傅听见。”顾予初白了白眼。
蓝叶,是顾予初在三行书院唯一且最为要好的朋友,与自己不属于一个支院,她从师兑门,专修医术。两人本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顾予初喜欢去书院左韵山练功,而恰巧蓝叶也经常去山上采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顾予初救了因采药险些跌入山崖的蓝叶,还嘲笑她一个医者连自己都救不了,自此两人便开启了无尽的斗嘴模式,最终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后来蓝叶跟着师父下山云游,两人分别时约好这暗号,其实也是之前蓝叶尝试百草时,误食虚灵草,导致头昏脑胀,呕吐不止,顾予初笑话她分明就是胃口好,贪吃惹的祸。
两人嬉闹了一阵,蓝叶便讨来顾予初那块贴身的玉牌仔细端详起来。
“你可是有我弟弟的消息了?快说!”顾予初焦急的问道。
“如何求我?”蓝叶便讨要起便宜来。
顾予初早知女子不好对付,尤其是口齿伶俐聪明的女子。
“喏,特意选来送你的翠叶玉簪,就知道你要耍花腔。”
“我看你素不爱这些金玉首饰,不如把你头上那支一并送我如何?”蓝叶故意说到,刚相见时,见她穿戴考究,尤其是头上那枚素簪,便心生疑问,怕是这丫头近年经历不凡。
“死丫头,得寸进尺了呀。”顾予初正要抬手拔下簪子,却被蓝叶阻止。
“看在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份上就不夺你所好了,待会老实给我交代交代。”蓝叶笑嘻嘻的说道。
“我记得你曾跟我提起,这玉牌你与你弟弟一人一个,你的上面刻着你母亲最爱的金银花,你弟弟上刻着雨露春笋取自你爹的表字尹笛,代表忍冬春来,是盼着你与弟弟能够坚忍勃发,一生安定。是么?”
“你可是见过另外一块玉牌?”顾予初拉着蓝叶的手问道,很是紧张。
“见过,在凌北国都城云京。”
“那此玉是谁所有?可是位年轻的公子?”
“是!”
顾予初大喜,死死的捏住蓝叶的手,惹的她吃吃叫疼。
“疼,再捏不和你说了。”蓝叶表示不满,顾予初立马松开手,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肩。
“那日,我与师父云游去云京,正逢端午灯节,我向师父告假独自在庙会闲逛,突见一男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好看好看。。。”蓝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一脸的花痴。
“说重点!”急着顾予初直跺脚。
“急什么,就是因为这公子的长相才令我倍加关注,你猜为何?”蓝叶卖了个关子,很是得意的表情,“他长的跟你很像!于是,我一直跟随着他走了大半个庙会,本想上前制造点机会可以与他攀谈一番,好摸摸他的底细,谁知,有小偷顺手扒了那位公子的随身之物,还好那公子眼疾手快,立马从小偷身上取了回来,我估摸着看像是一块玉牌,但看的不是很真切。”
“然后呢?”
“没有然后,街上人太多,跟着跟着就不知他的去向了。”
“你可看清楚他右臂上的红色胎记?”
蓝叶翻了白眼,“大姐,那是在街上,难不成你想我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一位男子?”
“哦。”顾予初有些失落,单凭相貌、年纪和相似的玉牌并不能说明什么,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着这玉佩也是寻常之物。
“别灰心,至少有了一条线索不是么?长想得相似又有相似的玉牌,肯能性很大啊,说好了啊,如果他真是你弟弟,你铁定是要认我做弟媳的!”蓝叶安慰道。
顾予初苦笑,应该开心才对,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了景横的消息。
“轮到你招了,这是做了哪位官家的妻室?”蓝叶话题一转,她确实非常好奇顾予初的际遇,巽门弟子,怎可如此招摇于市。
“我现在是秦王妃。”顾予初小声的说到。
“什么?!东启朝秦王启帧?”蓝叶一口茶水喷出,很是吃惊,“什么情况,你个死丫头艳福不浅啊,羡慕死我了。”
“你就这反映?”顾予初很是无奈。
“不然呢,不该问的我不会多问,只是皇室错综复杂,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蓝叶非常明白,巽门影子师出的每一日都是为人刀俎,自由和性命皆不由己。
她们两人倾心相交,定不希望她命途多舛、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见她这般气色,怕是昔年所念之人必是那秦王无疑,自己虽不知这其中原委,但比起其他影子暗无天日、杀人饮血、不知姓名的日子要好的太多。
“蓝叶。。。”顾予初百般感慨,一生得一知己足以。
她很少提及自己的身世,且一切皆与启帧的牵扯太多,不想让蓝叶知晓过多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但也不至于任何事情都不交代,蓝叶是个蓝心蕙质的女子,定会理解自己的苦衷。
其实自己也非常羡慕蓝叶的生活,虽然自小被遗弃但对其中对原因无丝毫好奇之心,又有幸得玄来师父的收养,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一切,真好。
“小姐,您在里面么?”屋外传来莲生的声音。
顾予初给蓝叶使了个眼色,便唤莲生进屋。
“小姐,我排了好久的队,最后梅花热露买光了。”莲生显得有些委屈。
“不碍事,这位是玄来神医的弟子,方才就是她为我瞧的病,你回府后记得遣人来送诊费。”
“蓝大夫,今天幸得您妙手回春,改日有空来府品茶,我自当好生招待,拜谢告辞了。”
顾予初望向蓝叶的眼神有些不舍,蓝叶亦是,再也不能像在书院那般经常相聚戏耍了,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翠叶玉簪。顾予初本不喜女儿家的珠钗玉串,但总是爱寻罗些与叶子相关的首饰给她,只因为她喜欢,且名字里有一个“叶”字。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后,夜下,顾予初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景横的消息,可云京离启都万里之遥,加上如今自己的身份,想要立刻抽身去寻怕是不切实际,但愿那个怀玉的男子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愿她们姐弟终有团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