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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昨日伤风     夜深歌txt下载     夜深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战成名

    红军按照各项训练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女子军英姿飒爽,气势如虹,很快便初具规模、训练有素。

    军营就设置在皇家校练场中,与玉泉宫距离不远。顾予初与蓝叶每日天不亮便出宫,宵禁之前赶回。偶尔操练的时间晚了,便与女军们宿在一起。

    刚开始,也有个别武功底子较好的女子不服顾予初的管教,但各个切磋下来,无论骑射、拳脚、剑术,她们都输的心服口服,所以便再无人敢挑衅和造次。

    人心一聚、威信但立,各项训练科目的效果也更佳具有成效。

    比如传统的骑射、弓弩、短剑以及新设的金鸡独立射靶、转盘投壶、平衡木搏斗、半盲闪跳、短距离折返跑,圆环翻滚等,目的皆在于增强女子的体格,提升身体的灵活能力。

    每隔一月,女军便可休沐一夜,大家伙聚在一起说着各自家乡传说及自己心中故事。

    这些女军,有刚及笄的女孩,有孤苦坚强的寡妇,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有风尘及及的伶人、更有高门阔府的庶女,即便从前的她们各有各的心事和愿望,但自从聚到一起,心中期盼便只有家国安宁。

    有人说到自己刚说亲的情郎,满脸的娇红。也有人说到颠沛流离、欺辱揉宁的过往,无限感伤。无论故事的悲喜,都没有一人因此嗟叹自己或是轻视他人。

    也可以这样说,这里所有敢于投军的女子,都是不为世俗所容的痴儿、不为礼教所不齿的另类,但她们每一个人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有不畏世俗偏见的勇气,最为重要的是,她们心中都有以自己名字独立于世的渴望,以及伴随而生的信念和坚韧。

    为继续扩大女军的规模,挑选精英中的精英,招兵势在必行。为此,蓝叶向乐嘉彭康特意求了一批军饷,一半用于训练设施置办、一半用于女军装饰。

    当姑娘们拿到派发的锈红色军装、软羊皮腰封以及一枚灵芝红木簪的时候,大家都高兴坏了,迫不及待的穿戴了起来。

    “瞅瞅,这钱花的值!”蓝叶很是得意。

    “你如此败家,关键是你那个弟弟也傻。”顾予初抱着胳膊说道。

    “胡扯什么!”蓝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穿着气势只是其次,实力功夫才是关键,这个我自然知道。但作为这天下第一只女军,总要有点巾帼飒爽的样子。”

    “嗯,”顾予初表示赞同,“我与侯将军商量好了,二月之后,红军与戍城军演武比试,摸一摸她们这些天训练的成果!”

    “好呀!到时候姑娘们穿戴一新,列队横贯街市,自然是英姿勃勃,到时候招兵的告示都不用发了!”蓝叶幻想着那样的盛景,喜不自抑。

    “那也得赢了再说,即便不赢也不能输的太惨。多年来,赫和国凡大战不参,将明哲保身奉为国策,所以这戍城的军团才是赫和国所有兵力之中势力最强的一只,那些姑娘们想要赢很难。”顾予初一泼冷水浇的毫不客气。

    “你怎么老是灭自己士气,涨他人威风!”蓝叶很不乐意。

    顾予初无奈的看着好无心事的蓝叶,笑了开来,转而奉承道:“好好好,是我的错。冉蓥公主的红军定是气势如虹。”

    “那是自然。”蓝叶笑眯眯的欣然接受这样的夸赞,接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紫檀木簪子,上面雕刻着两只缠绕忍冬花,“送你的。”

    “没白疼你。”顾予初勾着蓝叶的下巴调戏道。

    “看你日日都插着那枚素簪,甚是无趣,当真是送的人不一样才格外金贵。”

    “你最金贵。”顾予初一边笑着,一边将忍冬木簪收入怀中。

    蓝叶见此,倒也并不计较,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

    二月之后,红军启程戍城军军营。

    蓝叶特意挑在早市最热闹的时候招摇横贯街市,往来商旅百姓无不伸着脖子争先恐后的瞻仰者女子军的风范。

    想来第一批甘愿招入军营的女军不过百余人,但她们斗志昂扬的气势及坚定整齐的步伐的确让那些曾谩骂嘲笑他们的世俗之辈刮目相看。

    街头两侧的百姓们或是欢呼鼓掌,或是喝彩欢呼,当仍免不了有人嗟叹咋舌,但这些都丝毫不能影响她们分毫。

    在街上人群的目送之下,红军进入了戍城军营。女军与男军的对抗正式拉开帷幕,此次演武共有角斗、枪械、射箭三类共九项比试。

    第一类角力,共三个项目伏重剑奔跑、单人角力、投掷铁饼。

    这些都不是女子的强项,三项比试,单人角斗、投掷贴饼三个回合,女军皆输,但这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其中,伏重剑奔跑,十名女军,只是侥幸赢了一名刚参军不足半月的赢弱少年。

    “女子打仗简直天大的笑话,还不快快回家嫁人生子。”

    “红军,哈哈,我看应该叫绣花枕头军。”

    戍城军将士嘲讽之声不绝于耳,戍城总帅丁一将军也是得意向侯段平捋了捋胡须。

    女子军上下虽对如此不堪的成绩连连摇头惋惜不已,但却未改她们奋力一搏的决心。

    第二类枪械,共三个项目,各分三个回合,马战、刀盾比武、短刀搏斗。

    马战、刀剑比武优势毫无悬念,长剑、阔刀太过沉重,女子提起都尚且费力,又更何况是在马上灵活驱使。

    但短刀搏斗的结果却截然相反,短刀轻巧,女子单手握住轻而易举。

    同时,前几项的失利更是激发了红军的斗志,她们反应灵敏、动作迅捷、再加上顾予初数月来的悉心教导,表现的非常出彩,一连三个回合,皆大败男兵,狠狠的挫了挫戍城军的锐气。

    “好样的!”蓝叶激动的跳了起来。

    顾予初眯着眼睛,嘴上的笑意弥漫,“好戏还在后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剩下的第三类比武科目射箭,不再较以强力,而更侧重及技巧,这本就是女子军的强项。

    射箭按难易程度共分为三个项目三个回合:金鸡独立射靶、射环和骑射。

    金鸡独立射靶顾名思义单腿直立与地,扣弦射靶。原本射箭要求双腿扎实站立,下盘稳固,自然保持重心,而单腿站立就是要打破这样的稳定,以确保箭羽兵在马背或是其他颠簸的情况下都能射中目标。

    戍城的男兵哪里接受过这样的训练,一连三个回合接连败下阵来,不是脱靶就是与红心相距甚远。

    而红军的女兵们则受过了非常严苛的平衡感训练,所射出的九枚羽箭皆在靶心圆环周围,其中直中靶心五枚。

    这样大的胜利,让男兵们不唏嘘不已。

    射环是在箭靶红心之前设置九枚圆环,由支架立于地上,但这九枚圆环并无完全重合,它们穿插排列,其中仅够一只羽箭迅速穿过直中红心,若羽箭不能准确无误都穿过任何一个圆环,那箭必脱靶无疑。

    这一下,戍城军丁一统领不再轻敌,不得不派出军队里最为厉害的三个射手。

    但三个回合较量之下,红军九箭七中,以二比一险胜。

    这下,便剩下最后一项比试骑射。

    这也是最为惊心动魄的一项。

    比试的骑射场也不一普通的骑射场,它由大小两个圆圈组成,最外面一圈由十个箭靶围成,里面的小圈由红色粉末围成半径大约为二十丈的圆圈,虽然不大,但足够马尔奔跑起来。

    前两个回合,各由男军和女军分别出场,然而结果是一胜一负。

    为保最后的胜利,在丁一将军的临时建议下,最后出场的人选,需为一名将领,并且点名道姓的要顾予初迎战。

    同时修改规则,由两人逆行同时进行射击,十个箭靶,每人十只同样颜色尾羽的羽箭,必须一一对应。

    一个靶子射中两只同样颜色羽箭为输,若双方全部按照规则完成,则射中红心多的为胜,若仍同时,则以射击速度快的为胜。

    “小初,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蓝叶呼喊道。

    顾予初话不多说,冲蓝叶自信的一笑之后,便轻松跨马而上。

    戍城军羽箭营首领邱野,远远瞧见身材单薄的顾予初,颔首根本不讲她放在眼里。

    “邱将军,还请多多指教。”顾予初抱拳,很是客气。

    但邱野并无回应,气的蓝叶在看台上大骂他是不知礼数的野蛮之人。

    铜鼓响起,他们二人策马逆向而奔。

    半圈之后,两人同时拔箭射出,均直中靶心。

    看台上掌声雷动,这的确是一场势均力敌、动人心魄的比赛。

    她们用脚蹬及胯控制骏马奔跑,五圈之后,双方又各射出六箭。

    马蹄奔跑之下,骑射场上尘土飞扬,然而能够他们每人射击的空靶子也只剩下三个,骏马飞奔,拔箭射击的困难越来越大。

    台上一众观战的将士皆屏息凝神,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好戏。

    两圈之后,邱野率先拔箭射中靶心,而后二秒之后,顾予初也同样射中。

    在时间上落了下成,蓝叶在二楼看台上揪着心,紧张的不得了,她抓住栏杆的纤纤玉手青筋清晰可见。

    好在第八箭,顾予初抢先射出。

    于是,胜负就在这最后一箭之上。

    两人骑马交面两次,却都迟迟不肯出手。

    她们二人可以瞄准的箭靶相隔一个靶位,这就意味着两人可以出手的位置距离非常之近,互相影响的概率非常之大,甚至稍不留神可能会坠落马下。

    又过了两圈,邱野似乎找准了位置,瞄准了靶心。

    而顾予初距离最好的射击位置仍有距离,但她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再犹豫,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单脚勾住缰绳,强力扣满箭弦。

    嗖的一声,万千瞩目之下,顾予初红色的羽箭箭头从与邱野的蓝色羽箭的尾巴上贯穿而出。

    蓝色羽箭失去重心,原先邱野预调好的速度和力度遭到强力干扰,最终落在靶子的外延。

    而顾予初的红色羽箭虽然没有射中靶心,却也离靶心很近。

    与此同时,两人的马匹狠狠的撞在一起,顾予初与邱野飞身而下,稳稳落地。

    骑射场上尘土飞杨,骏马嘶鸣,两人四目相对之下,邱野的敌意已然没有比赛最初那般,相反,他对这个女军教头充满了敬意。

    比试正式结束,监官上前,查看靶面。

    前八箭,红箭、蓝箭均一一射中靶心。但最后一箭,红箭距离靶心更近。

    这一局,顾予初代表的红军得胜。

    台上及靶场周围掌声此起彼伏,他人二人在雷动的欢呼声中登上了观战台上,当着总帅丁一、侯段平的面儿,邱野抱拳恭祝,虽然输了还是很有气度。

    “邱将军承让了。”顾予初回礼。

    “顾教头箭术出神入化,在下佩服。”邱野由衷的称赞道。

    “真是没有想到,冉绮公主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丁一与侯段平说道,侯将军笑而不语,而邱野竟是满脸的错愕,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军教头竟然是当今的冉绮公主!

    “谬赞了。”顾予初仿佛明白了什么,想必,这场比试是他们二人合力设计的,来试试自己的实力。

    不过也没有什么,勇者之心不分男女,而女子永不会甘心屈与男子之下,不论是什么样的时代。

    “小初,你太厉害了。”蓝叶冲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笑靥如花,红军欢呼不断。

    此次演武比试,三类九项比试,戍城军对战红军,五比四,戍城军险胜。

    但经此一役,红军名声大噪,从此以后,军中再无人敢嘲笑她们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顾予初也一战成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枚铜钱

    比试结束之后,顾予初寻了个借口,连蓝叶都没有带,独自一人来到了琼州城运通钱庄门口。

    今早红军贯穿街市之时,她骑着马跟在队伍之后,看见人群中有一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黝黑,圆圆的脸蛋却涨的通红,眼睛里闪着金光,兴奋向女军队伍里挥手,仿佛在和某个相熟的姑娘打着招呼。而女军中也真好有一位姑娘侧头望着他,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个少年大抵就是小芬与她们提及那位定情的少儿郎。可她们的家乡可是赫和最偏远的郡县,连夜车马不停也要赶上二十来日才能到达琼州,想来他是一接到小芬的书信便立马启程,披星戴月就为了这寥寥一面。

    为此,她心中不禁震荡许久。

    也就在那个时候,顾予初仿佛茅塞顿开了,爱你的人,无论相隔多远,但只要有你的消息,便可以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不顾一切,只为与你相见。

    于是,她决定,与其辗转反侧猜测启帧对她的感情,左右踟蹰不知是否该勇敢面对自己的真心,不如赌上一把,去告诉启帧她在哪里,然后安静的等待所有的答案。

    如果他能来找她,那么从今往后,她便忘了过去,忘了姓名,无论山高水长、无论皇宫战场,都心甘情愿的伴他一生。

    倘若,他没有来。。。

    那便干净的了断,重拾微笑,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顾予初在店铺外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便直径入了大门。

    她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拿在手里看了看。

    当年初回王府之时,自己在忘珍阁相中这枚素簪,而后启帧便将它连同铺子一同送与她,而这簪子便是忘珍阁的地契和信物,凭此可以到天下任何的运通钱庄提取盈利,可她从未试过。

    没想到,打开心中的郁结的钥匙竟然一直握在自己手中,顾予初摇了摇头。

    “姑娘,有何吩咐。”伙计迎了上来。

    “请问凭此可以支取银两么?”她问道。

    伙计见到这枚玉簪,有些疑惑,于是便赶忙叫来了掌柜亲自接待。

    老板仔细的盯着这枚玉簪,又细细的盯着拥有这枚玉簪的女人,恭敬的开口问道:“请问姑娘要支取多少银子?”

    “一文。”顾予初笑着答道。

    “一文?”老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她再次确信的点点头,一文虽少,但足以让他知道自己在那里。

    “好吧,那是东启的纪元通宝,还是赫和的永昌长吉?”老板接着问道。

    “赫和的永昌长吉。”顾予初想着“永昌长吉”甚是美好。

    “当然可以。我这就着人去取,姑娘稍等。”

    很快,一文当年新铸“永昌长吉”交到顾予初的手里。

    “这个账簿,请姑娘签下名字。”老板弓着腰递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顾予初翻开账簿,当看到上面记载着三万二千七百八十二两黄金的结余时,眉头微闪,执笔签下了“尉迟予初”四个字。

    如此,就像隽娘所说的,停下来,等一等,而后便知前路。

    随后,赫和的生活很是平静。

    她和蓝叶二人忙于红军的招军和训练,无暇顾及其他。

    顾予初也曾写信给言风,劝她也来投军,但很意外,平时热衷刀光剑影的言风居然给拒绝了。

    想来也是,她一个有国有家之人,但不必与自己一般随波逐流。

    半月之后,顾予初凭素支取银钱的消息传到了东启禁军统领肖远点手上。

    可现在的东启,却并不平静。

    西南之境,因之前镇西军的分化和削减,导致部分镇西老王的部下怀恨在心,于是趁机连同不满朝廷集居新政的土著居民一道造起反来。

    刚从边关递送战事奏报散落一边,启帧立于龙腾日月的屏风之前,肖广站在一边,两人正分析着该如何摆平这场骚乱。

    就在这时,肖远经过通传,入了议事的醒心殿。

    启帧一见是他,便暂停议事,许他先行回禀。

    “圣上,梦依太妃是如何被送到拂云殿的,臣已经查清楚了。”

    “说。”

    “是予心贵妃买通皇陵守卫,将梦依太妃从皇陵中劫了出来,而后拜托韩王,找人假冒盗匪将其卖入琼州,再经过牙行转卖入拂云殿。予心贵妃特意交代,要张绮云大张旗鼓的将其接入花楼,许她自轻自贱。而后,她被人掳走,再之后被欧阳群芳接进了府邸。”

    “谁将她掳走的?又是谁将她送进欧阳群芳的府邸?”

    “说是凤凰山的土匪头子,至于背后之人暂时没有查到,臣已经命巽影仔细盯着欧阳府邸。”

    “知道了。”启帧面无表情的回道。

    这个女人,他的确心中有愧。

    所以,即便知道她在母妃生辰之日,特意穿上母妃的旧衣,以母妃之名劝明帝速来与她相伴,并将下了毒药的梅花汤饼喂进了明帝的口中。

    但他还是不能杀她,只遣她用余下的人生去看守皇陵,过些平静的日子。

    可世事难料,最后,她还是走了当年的老路。

    “还有。”肖远呈上一个信封,“这是琼州通运钱庄送来的,说半月之前,王妃凭素簪提取了一文‘永昌长吉’。”

    “一文?”启帧惊诧的接过,连忙打开,“尉迟予初”四个字赫然引入眼帘。

    他又惊又喜,嘴角浮上了久违的笑意。“肖远,准备一下,即刻启程琼州。”

    “圣上!西南叛乱仍未剿平,若您此时不在启都,朝堂恐有动荡。”肖广一听,连忙阻止。

    “那些个老头子还能翻了天不成!”启帧很是生气,但他迅速平静下来,肖广说的的确很对,现如今这个局势,他必须坐镇东启,哪里都去不得。

    可是他的予初在等着他,这样的主动求和,他又怎能假手于人。

    “肖远。”

    “臣在。”

    “传令顾帆,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带上这枚凤羽金簪,即刻启程琼州,务必将皇后安全的接回启都。”

    启帧强调了“皇后”二字,而后从书案拿起锦盒中的金簪递到肖远手中,眼中是不容有失的威严。

    “臣领命!”肖远恭敬接下,临走之前瞥了一眼肖广。

    “肖广,你也下去,西南之事明日再议。”

    启帧接着谴散了肖广,见他们二人都出了大殿,才将手中那张书帖又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而后在空荡的醒心殿中笑成了傻子。

    肖远特意侯在醒心殿外第二道宫门外。

    “哥。”肖远喊了肖广一声。

    “那个女人真的是圣上的软肋。”肖广摇着头说道。

    “可她与后宫那些并不相同。”

    “但愿吧。”肖广还是满脸的忧虑,“当年先帝将我们从死牢中带出来,又命人传授我们武功和军法,而后送你去圣上身边,是要你我兄弟二人好好扶持他做一代圣主,可你看他方才险些方寸大乱的样子,明帝若是泉下有知。。”

    “哥,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肖远立即打断了他,“圣上的雄才大略,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了,他日日勤政,心中除了家国天下,不过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又何必计较。”

    “罢了,但愿这个尉迟予初是个但知进退的良人。”肖广摆了摆手,出了这诺大的皇宫。

第百五十三章 阴差阳错

    东启后宫灯火通明,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这后宫,也如出一辙,一代恩宠一代姬。

    自启帧登基之后,他的几房家眷全然封妃入驻后宫。

    顾予心最受恩宠,这后宫的宫殿自然由她先选。

    前朝后妃们住的宫殿自然华丽,但顾予心心有忌讳,一个都不喜欢。最终她择了久无人居重星阁,启帧便也由着她,还甚至命人在她入住之前好好修葺了一番。

    如此看来,他待顾予心的确不同,其他嫔妃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尤其是南溪郡主。

    南溪与顾予初二人各诞有一女,中书令千金傅清则生下长子,她们三人同封为贵妃,封号定位柔、娉、嘉,平起平坐,共同协理后宫事宜。

    嘉封之下,皇后位置空悬,竟而三位贵妃坐镇后宫,也是旷古未有。

    南溪未得后位,为此,南昌王及朝阳长公主极为不满。

    也正因为如此,西南境地镇西老王的旧部造反,古白及以旧伤发病为由,不肯回西南之境亲自指挥南昌军抗击,这也是此次暴乱迟迟无法镇压平息的重要原因。

    后宫生活,南溪时常与顾予心争锋相对,惹得启帧不得安宁,但傅清却同他中书令的父亲傅远博一样不急不躁,毕竟有有皇长子养在身边,为此也守住一份恩宠与地位,皇后之位,但可徐徐谋之。

    顾帆接到皇命出发之后,启帧在书房处理了半天公务,南溪命身边的女官来请了几次,可他还是踏着夜色去了顾予心的重星阁。

    还未进门,便听到女娃牙牙耳语的笑声。

    “圣上万安。”宫女叩拜。

    “帧哥哥。”顾予心满脸的笑意,抱着肉嘟嘟的女儿走向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他现在成了万人敬仰的圣主,她还是改不了从前的称呼。

    顾予心怀中的女娃娃,伸着肉肉的胳膊,找她的皇帝爹爹抱抱。

    要放在往日,启帧恐怕早就欢喜的接过去,哄逗着他的亲亲宝贝公主。

    可今日,他却没有。

    他与身后的大监使了使眼色,大监会意的让奶妈抱走公主,遣散殿中所有的女侍,只留他们二人。

    “帧哥哥,这是何意?”顾予心有些心虚。

    “心儿,你可知张梦依现在何处?”启帧开门见山。

    “原来帧哥哥是来兴师问罪的。”她负气的坐了下来。

    “心儿!”启帧语气微微有些生硬。

    “是我做的!”顾予心握着拳头捶了捶角桌,承认的干脆利落,“是她逼我的。”

    “她一介女流,又是再无花红的太妃,怎么逼的了你?你把她送到那暗无天日天日的勾栏瓦舍,给足了排场和面子,实则是凌辱极致,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帧哥哥这是心疼了?”顾予初满眼通红的盯着他。

    “休得胡闹。”启帧有些不耐烦。

    “臣妾没有胡闹,圣上怎么不问问她是如何逼的我!”顾予心称呼工整,想必是怄到了极致,一个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唉。”启帧叹了口气,“即便她有错在先,孤已命人将她送往皇陵,永不得回启都,已是对她惩罚了。”

    “不,这种惩罚太简单了。”顾予心很是肯定。

    “她说我尉迟一族奸佞狂悖,多行不义,覆亡是咎由自取!即便圣上你执意光复,确也是腐朽不堪,再无来日!她说我儿福薄痴傻,空有公主之名,不配与娉贵妃之女相争!她还骂我长姐粗浅愚笨、淫荡无耻,勾引你不成,便去招惹其他男子!”

    “够了!”启帧喝止。

    先是毒杀先帝,后又质疑朝政,恶意中伤他的宝贝公主和顾予初,即便她曾经对他有恩,启帧也觉得将她发配皇陵的惩罚的确是轻了些。

    “那你也应该早些与孤说清楚,非要擅自做主,还拉上韩王同你一起暗暗办了去!”

    “皇命已下,难道让帧哥哥反悔不成?”顾予心见情况反转了过来,有些撒娇道。

    “我初入后宫,听了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便命人偷偷审了她宫里的女官,才知道是她暗地里寻了宫里的老人,了解些当年的粗枝末节,添油加醋的跟姐姐挑拨尉迟家与皇家之间的关系,逼姐姐自请休弃离开东启。”

    顾予心说的这些,这些启帧早在顾予初离开不久之后,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只不过念在是自己亲手毁了张梦依如花的年华,有愧在先,便也忍了下去。

    想来,顾予心本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却也被逼的操起了家门的心来,也是难为她了。

    “不许再有下次。否则,孤就将星儿送给嘉贵妃去养!”启帧威胁道,其实不过就是吓吓她而已。

    “帧哥哥~”顾予心一听慌了神,眼泪更是止不住。

    “别哭了。”启帧无奈,抱着她安慰道。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气用事,即便这样的阴差阳错导致张梦依复仇之心燃起。

    她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且生性骄傲,但现在收在欧阳群芳的身边,也不知道以后会惹出什么样的祸端来。

    其实,在启帧得知张梦依被送去拂云殿之后,便命令张绮兰好生待之,挣得的银两皆为她一人所得,去留都随她心愿。

    罢了,他欠她的,也算是扯平了。

    “我知道姐姐在怀恩,将她送到拂云殿,就是送她到姐姐跟前,让姐姐亲手去处置这个恶女人。”顾予心哽咽着,“她还好么?我很想她。”

    “她就快回来了。”启帧嘴角微松,淡淡地说道。

    “真的么?那太好了!”顾予初又哭了出来。

    这句话并不是虚情假意,相反,这是她的真心的话。

    她也是真的很想顾予初,这后宫是吃人的地狱,她如今是有启帧的宠爱和护佑,可越是这样,她越是遭人记恨、举步艰难。

    这些天,她不停的回想起在府邸时,姐姐问她是否准备好面对这万人争宠的绝境,那时的她竟是那般的义无反顾,现在想来真的是太过天真了。

    她的姐姐,的确是为自己的幸福费尽了心思,而韩王也的确是天择难得的良配。

    顾予心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是她自己太过自私了,既没有家门的重担,又没有十年的漂泊无依,却还什么都想要,从未不设身处地的为姐姐着想过分毫。

    现如只期盼着,姐姐能够早日回来,登上那万人觊觎的后位,填满启帧的心中的漏洞,陪着她度过这注定惶恐不安的余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草原女王

    西戎人游牧为生,但等级极为森严,他们认为部落族长为长生天神的使者,地位之高无所能及。

    可草原虽大,却不适宜农耕,人们缺粮少食,各族族长唯有带领族人四下横行虐夺,才可安然度日。

    部落之间,为了争夺肥美草场及水源,为了证明自己是长生天神唯一的使者,屠戮不断,尸横遍野。

    也许是长生天垂怜,百年前,草原上出了一位雄鹰一般的勇士,他以盖世的长刀征服了草原各部,自立为单于,从此西戎皇族诞生。

    即便单于被奉为长生天神的儿子,世世代代守卫草原,但并未改变草原朝不保夕的生活环境,为了生存,西戎皇族不得不召集草原上各部落首领坐下来共商大计。

    百年间,他们攻打东境,不过是为了打开东境的粮仓,他们又与东境和盟,也仅仅是为了直取富饶的稷黍麦菽。

    但这个“求生”的初衷,在更迭到十一世单于阿努达之时,越发的变本加厉,他认为与其伸手索要,不如反客为主,只要踏平了东境,掌握这天下之权之后,区区的东境粮仓自然永为西戎享有。

    如今阿努达已死,但征服东境的信念之火已然在他的遗孀,新任的也是唯一一位女单于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自称草原女王,她发誓要继承亡夫的遗志,带领西戎族人称霸天下。

    天将崩兮,风雨欲来。

    这样的野心,是天下苍生最大的威胁,却是启轻东山再起最好的机会。

    他自得乐嘉彭康的支持,率赫和国一小众兵马,化身商旅,带着精心准备的珠宝和粮食,秘密前往西境。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未行草原之地,反而横穿素有无返之境下河戈壁。

    一行人等幕天席地,风餐露宿,幸运的是未遇到特别恶劣的天气,他们好不容易走出戈壁,再重新踏上草原之后不久,便寻着西戎游牧扎营火尽剩下的炭堆。

    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沉重。

    他们寻着游牧的痕迹前进着,一连十几天,却没能寻到半点西戎人的影子。

    草原上沙暴狂烈,他们已然身疲力竭,若是再这样下去,此次西进之盟还未开始便已结束,而他们的尸骨也将长埋于荒野之中,从此再无人知晓。

    就在启轻差不多快要绝望的时候,荒野中巡猎的铁骥抓住了他们,并将他们带回了西戎刚刚建成的长生天城。

    随身的珠宝被抢夺一空,启轻等人被暴晒在草场之上。天旋地转,魂归混沌之时,女王终于下令,押送他们进入皇宫。

    启轻眯着眼睛,跪在皇宫中的长生虚境,西戎单于的宝座高悬其上,比起金碧辉煌,丝毫不逊色东启及北陵。

    过了许久,女王蔻桑才出现,她头带的荆草皇冠,脖子上佩戴赤玉格桑花长链,皆是用赤金铸造,尊贵无比。

    “女王大人。”启轻用尽力气参拜。

    “不知道是该称呼你为宁王,还是魏大人?”蔻桑居高临下的问道。

    “我一个垂死之人,名字是最不重要的。”启轻呼吸微弱,被暴晒了三天,身体已严重脱水。

    “来人。”女王传来了奴隶,给他喂上了一碗水。

    启轻干裂的嗓子顿时稍稍温润了一些。

    “多谢。”他点头感谢。

    “宁王千里迢迢来天城,不会就是为了送礼了吧。”蔻桑踱步上了她的王座,悠然的坐下。“我草原虽广阔荒芜,却也不缺那几箱金子。”

    “我来送女王整个东境大陆。”启轻抬头,踉跄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毫无畏惧的直视着她。

    “哈哈,就凭你?”蔻桑轻蔑的笑了,“我可是听说东启再无宁王。”

    “女王八面莹澈,人远在西境,却对东境之事了如指掌。”启轻并不放在心上,往事已矣,他要放眼以后,不争一时长短,“但女王既然知道东启之变,那想必也了解我与乐嘉彭康的约定。”

    “你们的约定与我有什么关系?”

    “女王难道只愿屈居草原,不肯将长生天神的福泽带给整个天下么?”

    “天下?哈哈。”蔻桑虽然笑着,可她眼中闪烁的却是莫大的野心。“你们东境三国百年来共同御西的旧盟难道不作数么?”

    “女王也说那只是旧盟,我这里带来的是二分天下的新约。”

    “二分天下?好大的口气,那么我想问宁王,你有这个本事与我争么?”

    “同舟共济罢了。”

    “同舟共济?”

    “正是。西戎虽兵强马壮,但女王就如此确信仅凭一国之力就能抵御东启、北陵的东境铁防?即便女王有九州之外辽远之王的扶助,但西境东境万万里之遥,如此庞大的军马又无足够的粮草支撑,又如何能全然抵达东境?”

    蔻桑思忖着,没有说话。

    “东境之防,全然在于东启和北凌,赫和国无足轻重,苟延残喘不过是两方权宜的制衡,可正是这样,才有你我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吧。”

    “女王大人是想坐山观虎斗?”

    蔻桑笑而不答。

    “那女王是太不了解东启和北凌了,就如当年西戎与东启决战封城,北凌虽未参战,但他的兵马按兵不动埋伏赫和,最后截断了西戎的退路,难道女王忘记么?虽是螳螂,虽是黄雀还为可知。”

    回想起两年前西戎大败的情景,蔻桑眯起了眼睛。的确,东启、北凌不是鹬蚌,而是两只猛虎,即便相争不下,西戎这个渔翁讨不到半点便宜。

    “这些都暂且不论。启帧赫赫战神之鸣,我想女王大人是领教过了。那北凌的凌子域也不是传言中浪荡不羁的废物。西境来袭,但倘若他们二人若真连起手来,没有五十年,必破不了东境的防线。不知道女王大人是否还有风姿卓越的五十年岁月。”

    “你太小看我西戎的铁骑了!”蔻桑愤怒的站了起来。

    “不是小看,只是将胜算谋到最大!”

    “如何?”蔻桑走下王座,与启轻不过三步之遥。

    “我虽落败于启帧,但西南边境仍有镇西军旧部十万兵力支持,若再有女王相助,重夺东启不是难事。赫和国虽小,却是富足多粮,又身处东启、北凌腹地,若女王能与之结盟,万军铁骑既有了充足的粮草,又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届时,你我再合力北上攻下北凌,那便是两分天下的时候了。”

    “你如何能确保西戎攻入赫和之后,东启与北凌不联合夹击?”

    “不是攻入?而是暗度陈仓,赫和国门全然为西戎打开,不费一兵一卒。”

    “东启、北凌的眼线遍步赫和,恐怕连西戎兵马还未入驻,启都、云京早就已然知晓,又何来暗渡陈仓?”

    “赫和的赤练浮屠,女王可曾经听过?”

    蔻桑摇摇头。

    “东启有巽影,北凌有绣衣使者,赫和便有沉默二十年只待千钧一发的赤练浮屠。”

    启轻走进两步,继续说道:“时移势易,机会稍纵即逝。赫和国现有少主乐嘉彭康励精图治,三年五载之后,国力定然大增,到时候,恐怕西戎连这个唯一的突破口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蔻桑仍不为所动,“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借西戎的兵马助你重夺东启罢了。”

    “我从未否认。”

    “你既然没有本事重夺江山,便也没有资格与我结盟。赫和国的时机我自然不会错过,但也轮不到你来搅弄风云。”

    启轻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言。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女王大人若是不相信,就一刀给我个痛快吧!”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蔻桑终于开口,嘴上挂着轻蔑的笑意。

    “女王大人的确是我唯一的希望。”启轻微微笑了笑,“但我也可以不要这希望。”

    “你当真不怕死?”蔻桑质问。

    “我不过是追随长生天神的脚步,去等待下一个轮回罢了。”

    蔻桑心中耻笑这个身至绝境却又嘴硬的男人,即便是要结盟,也必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那我便成全你!来人,拖下去喂狼!”

    就这样,启轻便人被拖了下去。

    面对蔻桑生死的试探,他没有跪地求饶,更没有高声反抗,他是东启明帝的第五子,是众人称赞的贤王,他可以屈辱的去死,但绝不能让人看见他的胆怯。

    草原上的夜很凉,风很大,人很小很小。但抬起头来,便不觉得孤单,因为有整片星空与你作伴。

    启轻被割破四肢,捆在套马的桅杆之上。

    他自然是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美丽的夜色的,只听见远处狼嚎磨耳,他没有惧怕分毫,这倒不是因为他看淡了生死,而是笃信蔻桑的野心与谋算。

    他握有东境三国边防布局,以及暗卫潜夜藏市的秘密,他有东启镇西军旧部的暗中支持,有乐嘉彭康的退而求利的信任,而这些便是打开东境如铁一般防线的钥匙,所以他仍有价值存活于世。

    可这如天之高的自信,在凶狠的野狼向他扑来的瞬间坍塌了,固然,每一个人不到生死一线,就根本无法正视自己的怯懦。

    事已至此,他也只得认命。

    就在野狼的獠牙快咬破他的喉管之时,一只弓弩射穿了狼的眼睛,而后桅杆周围一圈瞬间被点燃了起来。

    狼肉被烤的丝丝作响,启轻被烈火灼的睁不开眼睛。

    蔻桑领着一众魁梧的勇士立在火圈之外,他们看着养尊处优的东境贵族如此狼狈困在他们的手中,非常的得意。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你从今往后,你肯做我草原上的奴隶,便就绕你一命。”蔻桑吆喝道。

    启轻的喉咙已然被烈火充斥,即便他有心开口,却也无力表明。

    罢了,就这样去死吧。

    长夜漫漫,燃烧的火圈渐渐熄灭,第二日,草原的太阳照常升起,可这个世界上再无宁王启轻,也无赫和魏涓齐。

    只是,西戎长生天城里,草原女王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叫月的奴隶。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温柔拦路

    琼州城内,自张梦依入了欧阳府不久,欧阳群芳便立她为偏房,还甚是热闹的为她操办了一场喜宴,这件事立即成为当下赫和国内让人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

    欧阳群芳是赫和国才德兼备的老臣,多年来刚正不阿、恪尽职守的形象深入人心,堪作群臣表率。除此之外,他府邸后院夫妻琴瑟和鸣的康宁和乐也被传作典范。

    他受父母之名取了正妻胡氏,二十年里从未纳妾,更别提烟花巷尾的流言蜚语。

    可现如今,胡氏康在,却如此大张旗鼓的操持着妾侍的入门之礼,让从前羡慕称赞之人惊叹不已。

    欧阳夫人自感年老色衰,未表一态。张梦依这厢,一改往日的傲慢与张狂,虽深受家主宠爱,却甚是知礼守矩,每日早起恭敬向主母问安叩礼,刮风下雨,一日不曾懈怠,后宅之内到还宁静。

    欧阳群芳看在眼里,也就对她越发的宠爱有嘉。

    有一次张梦依做了梅花汤饼,意外闯入府邸里从未许外人进出的书房,却也没有遭到欧阳群芳的呵斥,反而特例准她随意出入。

    除此之外,她待府里每一个下人都异常宽和亲厚,三个月下来,竟然让从前背后诋毁她的下人们对这位初来乍到的二夫人再无反感,反而言听计从起来,一丝不敢怠慢。

    顾帆领命之后,在横渡凌水前往琼州的路上,赫和的大司马府已然收到消息,边境守城将军连夜过府与欧阳群芳商议是否放行。

    “大司马,这顾帆可是东启大内的禁军,是景帝心腹,他此刻出现在赫和,恐怕是有所图谋。可他手里有通关玉牒,末将不知是否该放他入城。”

    “他既有通关玉牒,你又如何拦得住他。”欧阳群芳放下了笔墨。

    “难道就任由他出入赫和国境?”

    “通关玉牒也是要军审的,七日之内商核不下也是常事,但切莫过了时间,惹怒于他,过了七日便放他入城,但秘密派人盯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通传。”欧阳群芳抚着胡须吩咐道,他心里是不担心这个孤帆,毕竟他只身一人,又持文牒公然造访,想必没有什么要事。

    守城将军领了指示,便退出了书房,谁料在门口撞见了前来送吃食的张梦依。

    见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将军愣了一下,而后恭敬的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大人。”张梦怡进了书房。

    “欣儿。”欧阳群芳见是她,便收起卷轴,温柔的唤她来身边就坐。

    “方才我不小心听见大人说东启有人要来琼州,他的名字是叫顾帆么?”

    “怎么你认识?”

    “他是来杀我的,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呀!”张梦依满脸压抑的惊恐之色,快要哭了出来,这让欧阳群芳很是担心。

    “欣儿莫怕,有我护着你,定然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可他究竟与你有和恩怨?”

    “我本是东启彤城人士,家道中落,穷困不已,便被父亲卖个当地一个商贾家做童养媳。可那家的小少爷身体孱弱却又天生暴烈,动不动就对我拳脚交加。”

    张梦依抹着眼泪,很是伤心难过。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次冲突之中,措手伤了小少爷,谁料他竟常病不起,一命呜呼。我唯恐性命不保,便偷偷逃回家去,谁料那家从武帝二少爷杀入我家要取我性命,我娘亲为保我姓名,悄悄将我藏于枯井之中,才免于非命,但那二少爷临走之前曾放下大话,天涯海角,但凡找到我,一定要我偿命。”

    “那个二少爷便是顾帆?”欧阳群芳问道。

    “嗯。那日之后,我娘将我送到赫和外祖家避难,可洪水冲毁村庄,我幸得官兵相救,之后辗转到琼州才被家主救起。”

    “事情过了这么久,他如何知道你的下落?”欧阳群芳心中狐疑。

    “我得家主照拂,可还是思家心切,前些日子忍不住送了一份家书送回彤城,我想着可能是这封书信暴露了行踪。”张梦依荒了神,拽着欧阳群芳的胳膊,甚是可怜,“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欣儿啊!”

    “莫怕莫怕。”想到自己的心爱之人之前的经历如此坎坷,欧阳群芳不免更是心疼,“有我在自然保你无虞。”

    张梦依依偎在他的怀里,脸上的惊恐与慌张之色全然消散。

    她虽不知道顾帆此行来的目的,但却了解顾帆与顾予初之间的关系,此次启帧派他只身前来赫和,十有**是与那个女人有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打乱启帧的计划,她就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她才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想借欧阳群芳之手进行干预,若是直接杀了顾帆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个故事也并非全然是假,她说的正是她幼年的经历,只不过那家曾经欺辱过她的商贾,早就在她成为东启贵妃的那一年,求明帝安排巽影秘密屠杀。

    她急送家书也是不假,但不过是为了与自己的父亲取的联系。她以自请逃离皇陵认罪伏诛为要挟,要求她的父亲帮助她,若今后欧阳群芳派人去查证她的身世,他父亲做为彤城刺史,定会想尽办法为她周旋,如此便是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顾帆行到赫和边境城门处,被守卫将军以上宾请到城防客房居住,但在通关玉蝶未批之前,不允许他踏入赫和半步。

    一脸耽误了七天,终于在他快要炸毛的时候,守城军才放了行。

    于是,顾帆便一刻可不肯耽误,连穿过十一个郡县,向琼州方向赶去。

    赫和过境后第三日,他在通往琼州城的一处客栈内遭到了伏击。因饭菜中被提前下毒,他费力抵抗,但派来死士武功之高,围攻之下,胜败已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队人马的突然杀出,挟着步履不稳的顾帆突出了重围。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然躺在了一户宅邸之中,而萧令则安然的坐在一侧看书。

    “怎么,醒了?”他放下医书,问道。

    “萧大哥?!”顾帆揉着快要炸裂的脑袋,“那些刺客呢?我这眼睛怎么看东西重影。”

    “余毒未清,不要乱动。”萧令喝止住不安分想要起床的他。“这是药,快些喝了。”

    顾帆挪了挪身子,靠在床榻上,不住的轻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快点恢复视力。

    “本来就够傻的了,还敲。这药莫不是要我喂你才喝。”萧令责骂道。

    “我喝我喝。”

    “待在启帧身边那么久,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连饭菜被下毒也不知。”

    “萧大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凶。”顾帆还是小孩子心性,端着药碗,一饮而尽。“呀,真苦。”

    “她都不曾叫苦。”萧令喃喃的说。

    顾帆眼睛有损,耳朵却是灵的很:“你见过我姐姐?萧大哥,你快带我去见她。”

    “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找她吧,这里就是琼州城。”

    “为什么?我们三个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顾帆悻悻的说道。

    萧令没有回答,他想起那日红军巡城的时候,他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她骑在马上的样子,甚是意气风发。

    看来,他不在的日子,她仍旧过的很好。

    而后,他亲眼看着她走进了运通钱庄,便知道了她心底最后的选择。

    他虽难过,心有不甘,可还是没有派人拦下前往东启邮驿,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固执,若心底一直牵挂的那个疑问没有答案,便怎么也不肯踏出自己的围城。

    所以,这是他与自己的一个赌约,赌的是别人自尊的万一,压上的却是自己真心的全部。

    “你们莫不是吵架了吧?”顾帆鬼灵精怪,不依不挠的问道。

    “不要瞎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儿,他让你带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漏。休息好了,便去红军营找她。”萧令说罢,便起身出了屋子。

    顾帆看着萧令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所认识的那个萧大哥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游医,他的实力和背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萧令颓然的站在院中,黄了的银杏叶飘然落下,他似乎在想什么出了神。

    “那屋里的小子怎么回事,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恶不恶心。”束渊坐在屋顶上,似乎偷听了他们全部的谈话,很是不满。

    “你自己不愿做她的弟弟,还不许别人如此待他。”萧令转身望向已然被黄叶铺满的屋顶。

    秋风拂过,吹动屋顶少年的额发,他表情凝滞,嘴上却不肯服输,自言自语道:“你又比我好多少。”

    “快下来,别压坏我的屋顶。”萧令命令道。

    听到这话,束渊飞身跃起连带着片片落叶从屋顶而下。

    “我让你查的事情弄清楚了么?”

    “玄来和蓝叶的过去一片空白,赫和国各处官籍民籍都没有关于她们出生的记载。”

    “那就扩大范围,要抓紧时间,不然你的姐姐和她那傻子密友可就危险了。”

    “你竟然这样说你的徒侄,不过她确实是傻。”束渊想起与蓝叶的几次照面,她冒冒失失的模样,甚是觉得可笑。

    “你当真不担心你姐姐的安危?”萧令深锁着眉头,见这个小子丝毫不为顾予初而担心,很是生气。

    “她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束渊话虽这样说,可语气却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他心中怎么会不担心顾予初,那个人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只不过他们分隔的时间太长,忘了怎样拥抱和安慰。他清楚的知道,在与她第一次相见的那个时刻,心中多年来与这个对自己不管不顾的姐姐置的闷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还不快去!”萧令呵斥道。

    束渊拱手退下,可没走两步便回头,扯出灿烂的笑容。

    “不惑大哥,你也努努力吧,不然她真的会跟别人跑掉的,到时候我可再也变不出一个姐姐给你了。”

    萧令揽着秋色沉默。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姐弟相见

    顾帆休息了十天,视力还没好全,却着急忙慌的出门。

    可大门还没迈出,却被束渊拦了下来。

    “小子,你的毒可还没好全。”

    “哎呦,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再说,我还有急事儿。”顾帆不以为意,乐呵呵的回道。

    可束渊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是担心你而已。”束渊随便编了个借口。

    “你一个大男人担心我干嘛?”顾帆有些惊恐,抱着自己,斜睨着眼前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想什么呢?!”束渊骂了出来。

    “那不然干什么?!”顾帆瞪着眼睛反问道。

    “总之,你不能出去。”

    “我可告诉你,我喜欢女人,要是被我姐姐知道,一定打破你的头。”

    束渊听他这么一说,更心里不爽:“谁还没个姐姐。”

    “哼,那可不一样,我姐姐很厉害的。”

    “我姐姐更厉害。”束渊抬起杠来。

    “那不如这样,我去找我姐姐,你也去把你姐姐找来,让她们比试比试,我姐姐一定把你姐姐打的满地找牙!”顾帆很是自信的提议道。

    “好大的口气!”束渊当然知道他们说的姐姐就只有顾予初一个人而已,但仍然乐死不疲挑衅着。

    “就问你敢不敢?”顾帆抱着胳膊,很是得意,想着顾予初比别的不行,武功总是厉害的。

    “走!咱们这就各自去找各自的姐姐。”束渊欣然接下了这战书。

    说罢,两个少年齐齐迈出门去,萧令不远处观望很久,也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顾帆一路问着路,束渊则默默跟着他身后。

    “我说,你跟着我干嘛?”顾帆实在是忍无可忍。

    “要你管。”束渊白了他一眼。

    “小心我让姐姐连着你一起教训。”

    “呵,我倒是等着看。”

    红军营中,顾予初正在陪着女军们一起操练,有人前来通传,说军营外有人找她。

    顾予初特意瞒着蓝叶,独自绕了出去。

    红军设在皇家御场,自然是比其他的军营条件好上很多,还有专用会客的院子。

    顾帆焦急着站在院子门口张望,而束渊则靠在院内槐树下,想着什么。

    他在紧张。他手心冒着汗。他就要开口叫她姐姐了。

    其实,若不是顾帆的意外出现,束渊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与她相认,但顾帆此行的目的在明确不过了,他害怕他的姐姐又要离他而去。

    所以,他不想再等,他的姐姐必须知道他在等她。

    顾予初欢喜又慌乱,三步并作两步,甚至跑了起来,这些天,她便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

    他若来了,她该怎么说。

    他若不来,她该怎么做。

    可自去运通钱庄提了一文钱之后,三个月匆匆而过,她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在经历了多日的失落,她也终于说服自己抛开杂念,坦然面对。

    可现如今,惊喜不期而至,她不禁的又期待了起来。

    如此若真是他,那么自己也算是圆满了。

    顾予初这样想着,心中湖水波光粼粼,灿灿如星。

    行至拐角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了整头发,扶了扶发间的素簪。

    她勇敢的迈出最后一步,可还未定睛看清楚院前站着的是谁,便被顾帆一嗓子的“姐姐”拉回了现实。

    不是他。

    顾予初耳边有人这样与她说着,她心中说不清的滋味,如站在雪地里红着脸守着流星的小孩,仰头却只看得见天幕中密布昏暗的云团。

    顾帆用力的招着手,然后也向她奔来。束渊一个机灵站了起来,也跟着出了院子。

    他站在门口,望着那个比他勇敢千万倍的少年欢欣雀跃的抱起了他的姐姐。

    “姐姐,这么久你死去哪里了?!”刚才一秒还开心的像个傻子的少年,下一秒便垮着一张脸,兴师问罪了起来。

    “不是说好,找到安稳的住处就给我写信的么?我等了那么久!信呢?你个骗子!”

    “我的错。”顾予初笑着望着他,眼眶红了起来,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如此在意她。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顾帆学者老人的做派,仍不依不挠。

    “那你要我怎么办。”顾予初破涕为笑。

    可还没等顾帆接着这说下去,顾予初的注意力便全然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顾帆回头,瞧见了默不作声站在他们身后的束渊,开口炫耀道:“来来来,这就是我的姐姐,你的姐姐呢?”

    “我也来找我的姐姐。”束渊对上了顾予初的眼睛,静静的说道。

    “一路上竟跟着我,你姐姐到底在哪里啊?”顾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插着腰,愤愤然的说道。

    “我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我姐姐在哪儿。”束渊指着顾予初。

    “她?”顾帆完全懵掉了。

    束渊从怀里掏出两枚玉佩,一枚上面刻着忍冬花,一枚上面刻着春笋。

    忍冬春来,终于在十六年后又重新合在了一起。

    顾予初愣住了,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下了两块玉牌,抬头间,眼泪洒了出来。

    而后,她拉住了束渊的右臂,掀开了他的袖子,一块红色的胎记赫然出现在她眼帘。

    “景横?”顾予初含着眼泪,轻轻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束渊没有作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湿润了眼眶。

    “是我没有用。”她捧着两枚玉牌,蹲下埋头大哭了起来。

    “姐姐,别哭了。”顾帆蹲下来,不停的安慰道。

    “你给我闭嘴。”束渊吼道。

    “闭嘴的人该是你,你早就知道是她对不对,你若不肯认她,那你来里这么做什么?”

    “我说了不用你管!”束渊要着牙,很是狠绝。

    “她是我姐姐,谁欺负她,我就是要管!”顾帆一跃而起,便和束渊扭打起来。

    两人你一拳我一掌,招招狠辣,誓要把对方打倒。

    顾予初脸上挂着眼泪,喊着住手,却没有一个人理她,她赶紧收好了两枚玉牌,闯入两个人的混战之中。

    她左右开弓,可这两个混小子哪里肯罢手,他们像泥鳅一样,联合绕开她的挟制,继续大大的出手。

    拉了几次没有成功,顾予初实在是没办法,动了真格。

    她一脚踢开他们两个缠绕双臂,两臂展开,用力一掌将他们分开。

    “别打了!”

    可他们俩还是不听,铆着全身的力气,出拳出掌。只不过,这一次,顾予初没有躲开,硬生生的用身体接下了这两招。

    她的骨头差一点都要被打碎了,蹲在地下,疼的蜷缩在一起。

    两个男人惊呆了,连忙收手。

    “姐姐。”顾帆喊了出来,束渊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后两人连忙上前搀扶起了她。

    “你给我放手。”顾帆扯开了束渊的胳膊。

    “你!”束渊气的推开了他,眼看又要打起来。

    “你们两个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想弄死我么?”顾予初皱着眉头,委屈的看着他们俩。

    “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换个地方。”束渊扶着顾予初,与顾帆一道出了军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去是留

    顾帆养伤的的院子里,顾帆、束渊坐在台阶上,顾予初插在他们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黄色银杏树叶飘零而下,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及心里。

    “你不是来找姐姐的么?你怎么不说话。”顾帆踢了一脚束渊。

    “要你管。”束渊恶狠狠的回敬。

    “我说你能不能换一句。”顾帆也是一点就燃。“我可告诉你,她也是我姐姐,别以为自己有一块破玉牌牌就了不起。”

    “你有啥你拿出来我看看?”这小孩斗气的游戏他们玩的是乐此不疲。

    顾帆拿不出东西来,有些着急,指着顾予初争风道:“我有我姐姐。”

    “抢别人的姐姐,不要脸。”束渊呸了他一口。

    “你自己不要她,还不许我带她走么。”

    “谁说我不要她!”束渊被说急了,脱口而出。

    顾予初愣了一会,别着头,偷偷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束渊有些不好意思,可嘴还是犟的厉害。

    “没。没什么。”顾予初小心翼翼的撇了眼他,对于突然出现的亲弟弟,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他,他才能更快的接受自己。

    “饿了,这厨房怎么还没做好饭菜。”束渊嘟囔道,而后起身要走。

    顾予初神色慌张,连忙拉住他的手,生怕他会立马消失不见。“要去哪儿?”

    “我又不跑。”束渊嫌弃的开口,但看到姐姐如此紧张自己,心里开心坏了,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不如躲一躲,听听他们俩要说些什么。

    “多加一只烧鹅,姐姐爱吃。”顾帆真心没把自己当外人,吆喝着,惹得束渊回头狠狠的剜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泼皮赖子。

    见他走后,顾帆挪到顾予初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撒娇道。

    “姐姐,你想我不?”

    “嗯?”顾予初还沉浸在景横的出现,思虑这熟悉又陌生的僵局该如何打破。

    顾帆见她如此心不在焉,瞬间不悦,推搡着她,正起了身子,一脸严肃的问道:“你是不是找到亲弟弟,就看不上我了?”

    “呵,哎呦,怎么会。”她被逗乐了,抬手捏了捏黝黑少年的脸颊,“小帆也是我的好弟弟。”

    “嘿嘿嘿嘿。。。”顾帆也是个好哄的憨娃,听到这话满意的又傻呵呵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为了来见你,我差点被人给毒瞎了。”

    “什么?现在眼睛好没好?”顾予初捧着他的大脑袋,仔仔细细检查着。

    “是萧大哥救了我,他的医术你肯定放心的。”

    “萧令?”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顾予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害怕又欠下了什么她难以还报的人情。

    “你怎么来琼州了?”

    “哦哦哦,对了。这个给你。”顾帆才想起来启帧交给他任务,从怀里掏出那枚赤金凤羽簪。“圣上让我来带你回去。”

    “圣上?”顾予初还未习惯这样的称呼,微微发愣之后才恍然,轻轻的问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见她低头没落的深情,顾帆顿时也有些语塞。

    对呀,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这种千里寻妻的大戏不是该他亲自上场才是。

    “那个,圣上忙于国事,西南又有兵变,实在是脱不开身。但是,他收到你的消息便立刻命我启程,一刻也没有耽搁。”

    “知道了。”这样的解释,她是可以体谅的,但是这不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顾予初语气淡淡地,抬头微笑。

    他没来,就是没有来,无论什么原因。

    “圣上说一定要我带你回去,他要你做他的皇后。”顾帆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便尽力想办法去弥补。

    “可小帆,我不想做什么皇后。我只想有一个人可以将我放在万事之重,哪怕只有一次。”

    “姐姐,你怎么和别的矫情的小娘子一个样儿。”顾帆挠着脑袋,甚些不解。

    “有嘛?哈哈。”顾予初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便转了话题:“这次来琼州就多住些日子,陪陪姐姐。”

    “你当真我不与我一起回去么?”顾帆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她刚刚找到了亲弟弟,怎么可能与他回去。

    “不了。这个簪子你帮我还给他。”顾予初递出那支金簪。

    之前的素簪与她来说是信物是念想,但这枚金簪却是负担。

    听到顾予初亲口说出不走,躲在远处的束渊将提到嗓子眼的心安心但吞了下去。之前他还与自己说好了,这个女人要是敢再一次的抛下他不管,他就与她再无瓜葛。

    “别,你还是自己给他吧。我若是带不回你去,他怕是要一刀杀了我。你当真那么狠心?”顾帆换了个战术,拿自己的性命当幌子要挟她。

    “他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顾帆撅着嘴巴,“反正你就是不在乎我的死活。”

    顾予初满面愁容,心中犯了难。

    顾帆见他如此,也不忍心再逼迫她。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姐姐并不适合后宫那样的地方,即便要回去也应当那个男人亲自来接才可以,这是作为男人对待心爱女人最基本的态度,也是最为弟弟的他,对这个“姐夫”最基本的要求。

    “好了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回去复命。你只需要照着自己的心走,剩下的有我呢!”顾帆拍拍自己的胸脯,决心担负起她所有的后顾之忧,他也可以保护她的。

    “他若是敢动你,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顾予初揉了揉他的脸,认真的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有些时候,亲缘是前生定,但有些感情并不亚于此。

    “还吃不吃饭?”束渊满脸鄙夷看着如此默契的他们俩,气不打一处来。

    “吃吃,当然吃。饿死我了。”顾帆一把拉起坐在台阶上的姐姐,“你这厨房动作也太慢了。”

    束渊根本懒得理他,只是瞪着顾帆死死拉住他姐姐的那只爪子,心里骂着这半路杀出的混蛋。

    顾帆也看得清他的心思,不停的得瑟着,明摆着就是为了故意气他。

    顾予初惊叹,这个小子在启帧、肖远的那两个阎王手下都没能压住这泼皮性子,也是稀奇很。

    “诶,萧大哥呢?”顾帆左右张望,没见到萧令的影子,很是奇怪。

    “嫌你烦,今天不回来。”束渊随口一说,到让顾予初吃了心,也许他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罢了,也好,少见一次便少了一份尴尬。

    但转念一想,不对,看景横这态度,他与萧令恐怕早就熟知,那他明明有她弟弟的消息,却不开口告诉她!

    这个混蛋!

    见顾予初眼神不对,束渊便明晰了她心中所想:“你别怪他,是我逼他瞒着你的。”

    她刚想追问为什么,心里却硬生生压了下来。

    她与这个弟弟之间的结缔,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当清道的明的,还需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消磨,不能操之过急。

    用过晚饭之后,顾予初不放心蓝叶那边,打算回军营交代一番,但又担心这两个小子又会打起来,甚是为难。

    这两个弟弟虽然不让她省心,倒也是体贴,一致要将她送回军营才放心。

    “放心吧,他打不过我。”顾帆撩火的本事的确是不得不服。

    “今天若是不姐。。。”顾予初眉心闪动,束渊差一点就将姐姐二字宣之于口,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若是不有她拦着,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牛皮吹上天。”顾帆很是不屑。

    “你们两个别闹。”顾予初瞪了他一眼。

    “你。。”而后,束渊与她同时开口。

    “我明日再去。”顾予初像是猜到了弟弟的心思,笑着回道。

    “嗯。”束渊乖巧的点点头。

    “快回去休息吧,明日等姐姐来做饭给我们吃呦。”顾帆又调皮了。

    “你还会做饭?”束渊一脸诧异。

    “不会。”顾予初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学呗。”他一本正经的为难道,这倒是和顾帆不谋而合,二人也难得默契而视。

    “咳咳,好吧。”自己的弟弟,怎么也的自己宠啊。顾予初摆了摆手,刚准备入军营,又被束渊叫住。

    “喂。”

    “你怎么和姐姐说话的。”顾帆狠狠的推了推他,很是不满。

    “嗯?”顾予初回头,满脸的诧异。

    “玉牌,一人一个,你想都私吞了么?”他伸出手来讨要。

    顾予初笑着,从怀里掏出了春笋的那块,递给了他。

    握着温热的玉牌,束渊心里也很是温暖,他的姐姐总算是又回来了。

    “这牌子我看看。”顾帆身手去抢。

    “强盗么?”束渊不依。

    “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日我让姐姐也给我买一块儿。”

    “世间仅此一块,你买的到么你。再说了凭什么你自己不买,要让我姐姐买,真是不要脸。”

    “姐姐一定会给我买的。哼。买一块比你这个更大的。”

    “不许买!”

    “要你管!”

    看着这两个小子吵吵闹闹的背影,顾予初心里非常踏实和欢喜,这样的日子幸亏有他们,才能将她心中因为启帧没来的伤痛给淹没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去是留(二)

    回了军营,蓝叶早就在房中等着她,还特意给她留了些饭菜。

    “你今日去哪里了?找也找不到你。”

    “叶子,我找到景横了。”顾予初笑着说道。

    “什么?在哪里?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蓝叶咋呼着跳了起来。

    “明日带你一起去。”

    “嘿嘿。”蓝叶乐开了花,“你弟弟长的英俊么?”

    “你们见过的。”顾予初拖着腮回道。

    “见过?”蓝叶眼珠一转,“莫非真是那个束渊?!”

    “嗯!就是他!”

    “我的乖乖,厉害了我,慧眼识君呐。”蓝叶自我夸赞的厉害,“不过那小子倔的跟头牛似的,难搞啊。”

    “可不是么。”想着景横到现在还很抗拒叫自己一声姐姐,顾予初便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给你脸色看了?”

    “嗯。”顾予初摊摊手。

    “这么混蛋?还是我家康康好吧。”蓝叶不自觉炫耀了起来。

    还没等顾予初反应,她便又惊呼道:“等等,你就这么确定他是你弟弟?”

    “那是自然。我说你什么意思啊?”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还是怀疑康康与我不是亲姐弟么?!”对于顾予初的不信任,蓝叶心中还是有气的。

    “不一样好么?有玉牌和胎记为证,错不了。你有什么?”顾予初翻着眼睛,质问道。

    “玉牌可以作假,胎记可能是巧合。我可是有我娘亲为证的!”蓝叶强词夺理。

    “我说你这个女人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倔了,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怎么就就那么确定玄来是你的亲生母亲?顾予初心中这样想着,可又不敢宣之于口。

    如今最好的方式便是弄清楚玄来的来历,可在宫里与萧令一起找了那么多日,一点头绪也没有,何况现在只剩自己一人,到底该如何下手,她真是不知道。

    “我难道不为了你好?”蓝叶气的快要竖起了眉毛。

    “好啦好啦,我错了,明日带上你一起去收拾那个兔崽子好么?”顾予初服了软。

    “这还差不多,明天一早我去和侯将军告一天假。”

    “还有,能不能暂时被告诉乐嘉彭康我找到弟弟的事情。”顾予初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口。

    “为什么?”蓝叶从狐疑转愠怒,“你还是不相信他?”

    “当然不是,我只是暂时不想我弟弟知道太多往事。”顾予初撒了谎。

    蓝叶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可他终归是要知道的。”

    “慢慢来吧,你家弟弟亲和,我家弟弟急躁,待到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他们的。”

    “好吧,不过你要快点,我可憋不了太久。”蓝叶撅着嘴说道。

    “好好好。”

    如此,两个人才欢欢喜喜的睡下了,只是顾予初久久不能成眠。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经历了从满怀期待到失落至极,再到错愕惊喜,仿佛一下子从天际掉落到深渊,再从深渊寻得了朝思暮想多年的别样洞天。

    启帧到底是没有来,即便他命顾帆披星戴月而至。

    这本是一桩伤心事,而弟弟尉迟景横就这样从天而降,冲散了她心头积蓄许久,快要压抑成型的飓风雷云。

    可现在,四下静谧,这心头的飓风雷雨又渐渐凝结起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望着窗外的皎皎轮月,心中不禁感叹,这一次,是真的要与心中的他道别了。

    玉泉宫中,乐嘉彭康的书房灯盏仍就明亮,他的暗卫跪于殿下。

    “上次救走顾帆的那几个蒙面黑衣是何人所派?”

    “属下无能,暂未查到。”

    “该死的,一群无能的蠢货。”乐嘉彭康大骂道。

    暗卫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方才抬头继续回禀道。

    “今日,顾帆和一个少年去了红军营。”

    “他去找顾予初了?”

    “正是。”

    “然后呢?”

    “他们三人一同去了一个叫‘树洞’琴馆,然后酉时左右出来两人出门送顾予初回了军营,之后便又回了琴馆。”

    “这琴馆是人所开?”

    “老板叫曹光,在东启做丝绸生意,但是他常年不在琼州,平日里都是一个叫束渊的伙计打点。今日与顾帆一同去军营的便正是那个叫束渊的少年。”

    “给我好好盯着那个琴馆,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顾帆将顾予初带出琼州。”乐嘉彭康仔细思量着,“还有,好好查查那个叫束渊的底细。”

    “诺。”

    “下去吧。”乐嘉彭康摆手,但又突然开口,“等一下。”

    刚退没几步的暗卫又陡然转身:“萧令的背景查的怎么样了?”

    “他的确是药灵子的关门弟子,只不过书院学档里对他的记录不过寥寥几句,药灵子二十年前从凌水河畔捡回来的孤儿,之后便一直养在三行书院。”

    “将学档抄录一份送给皇陵中的玄来,她的师弟她自该清楚的很。”

    “诺。”暗卫退下。

    军营中,大清早,顾予初便拉着蓝叶起床赶去了树洞琴馆。

    她想起昨日那两个小子的提议,今天十有**是逃不过做饭这个大劫了。她不会做饭,但弟弟的第一个要求她总不能不满足,好在蓝叶随玄来游医多年,做饭是有两手的,也算是心里有了底。

    束渊、顾帆皆是练武之人,也都早早起来,翘首以待。

    “我说,你矫情个什么,好不容找到姐姐,还不肯唤她一声。”顾帆翘着这二郎腿,幽幽的说道。

    “用不着。。”束渊话未说完,就又被呛了过去。

    “我才懒的管你,反正她是我姐姐跑不掉了。”

    “你要不要脸!”束渊气的耳朵都红了。

    “切。”顾帆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甭想把她带回东启。”

    “那你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挑在我要带她走的这个节骨眼上,你到底又是什么人?”顾帆反问道。

    “反正跟你不是一路人。”

    他们二人之间的战火眼看又要着了起来,刚巧顾予初和蓝叶赶到,也算是非常及时。

    “叶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景横,这是顾帆,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弟弟。”

    “两个?”蓝叶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这可怜巴巴的万里寻亲,竟然一下子蹦出两个弟弟,佩服佩服。”

    “我和他不一样,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束渊奚落道。

    “不过就是占了这个便宜,有什么了不起的。”顾帆不甘示弱。

    “得得得,我算是看出来的,两个弟弟一个都省心。”蓝叶嘟囔道。

    “你又是谁?”顾帆顶了回去。

    “我是你姐姐的好姐妹,你是不是也该唤我一声姐姐啊。”

    “就你?想的美,你让他喊。”顾帆翻翻白眼,指了指束渊。

    “我才不会喊这个蠢女人。”与这个女子第一次见面,她便泼了自己一身的茶水,之后不但没有道歉,反而纠缠不清讨问自己的名字,这个过节,束渊还是记忆犹新。

    “嘿,你个臭小子。顾予初,你管管,瞅瞅都是些什么态度。”蓝叶一把拉出挡箭牌。

    “都别闹了,行不行。”她夹在三人之间,又好气又好笑,但确实拿这三个人没有法子。

    “姐姐。”顾帆蹭过来拉着她的胳膊讨好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做好吃的吧。”

    “嗯?”顾予初万万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拖过,便陷入这个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劫。“要不我带你们去芳肴斋吧,哪里的酒菜可是琼州最好的了。”

    “不好。”束渊当即否定。

    “我也觉得不好。”顾帆难得与他意见统一。

    “小初,你这个地位够低的。我的康康可什么都听我这个姐姐的。”蓝叶真的是时不时就要夸耀一下她的好弟弟。

    “行行行,我去做,我去做行不行。”顾予初长叹一口气,刀山火海都不怕,害怕什么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于是她一把拉着蓝叶去了厨房。

    “你拉着我干什么?”蓝叶鼓这腮帮子质问道。

    “叶儿,你就帮帮我吧。景横那个小子,以后我一定收拾他。”顾予初双手合十哀求着。

    “就你这软糯的样子不是我说你,真搞不懂你之前是怎么杀人的。”蓝叶嘟囔道,但却麻利的动起手来。

    厨房里有佣人帮衬,她们也没有费多少工夫,便做出一桌佳肴。

    顾帆和束渊吃了底朝天,不由的称赞顾予初的好手艺。蓝叶挑着眉好事的望着她,她也只得眼神里求着饶。

    可纸永远是保不了火的。

    之后他们二人还是吵着让顾予初再次下厨,她便只有从实招来。

    “蓝叶那小妮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束渊称赞道。

    “景横。按照年纪,你该唤她一声姐姐的。”这些天,景横仍旧没有叫他一声姐姐,她也不敢问他这些年的情况,每每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不开心或对自己不满意。

    “我就一个姐姐。”还好有个顾帆的激将法,束渊对她的敌意也越来越少,顾予初心越来愈放宽。

    日子过的很快,顾予初每日便是军营和琴馆两头跑着,白日里练兵,晚上便去做做顾帆及束渊的和事佬,但始终都没有遇到萧令。

    一晃十五天过去了,顾帆终于向顾予初辞了行。

    “姐姐当真不与我回去?”他还是最终尝试了一番。

    顾予初瞅了瞅在身边满脸严肃的束渊,摇了摇头。

    “不了。”

    “那你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

    “好好照顾予心。”

    “没了?”顾帆皱着眉头看着她,若是这样回话,自己这次回去恐凶多吉少,但他实在不忍心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逼她回去。

    “你将这个给他吧。”顾予初递出那枚从运通钱庄取出的铜钱,她没有将金钗还回去,是担心启帧因此迁怒于顾帆,才没有把事情做绝,只得这般拖泥带水。

    “那姐姐你多保重。”顾帆明白了她的用心,便收好铜钱,依依不舍的告了别。

    “你一路上也要小心啊。”她叮嘱道。

    “喂,好好照顾姐姐。”顾帆朝着束渊说道,这些天的相处,两个少年之间也建立了如兄弟般的感情,只不过他们谁都不肯承认。

    “废话真多。你管好你自己吧,可别又被别人下了药,这回可没人去救你了。”束渊嘴硬的很,这这话里却是关切。

    顾帆扯出笑容,束渊同样还之。

    看到他们二人如此的和睦,顾予初如老母亲一般欣慰。

    顾帆出了城,潜伏在周围的暗卫默默撤了,他们接到乐嘉彭康的命令,若是顾予初与他一同出城,那便杀了顾帆,将她劫回来。好在,这个女人没有走,如此便继续按兵不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绣衣使者

    顾帆出了城,顾予初送束渊回了琴馆。

    “姐姐。”在顾予初似有话说却又无言转身的瞬间,束渊终于喊出了口。

    “景横。”她哽咽着,惊喜万分:“你不恨我了么?”

    “我何时恨过你?”束渊显然并不认账。

    顾予初低头笑了出来,心里悬着的一颗巨石终于落下,无比的轻松。

    “你是因我不回东启,还是对那个人死心了?”

    “你竟都知道?”顾予初心中大惊,原来从头至尾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她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你现在在为谁做事?萧令到底又是谁?!”

    “这个以后再说,你先回答我。”

    “若是你不出现,我也不会回去的。”她低着头想了一会,而后对上了弟弟的殷切的目光,肯定的回答。既然之前已经做了决定,就当给自己一个像样的交代。

    “当真?!”束渊激动的扣住了她的肩膀,这么多天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以后也不后悔?”

    “自然是当真,绝不后悔。”顾予初再次确认。

    这是她给弟弟的承诺,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若姐姐早日下定这决心,我又何苦躲你到今日。”

    “你到底为何要躲我?我真的找了你很久很久。”顾予初实在没忍住,狠狠的给了弟弟一拳头,眼中尽是埋怨。

    束渊捂着胸口,傻兮兮的笑着,像是吃饱饭又有糖吃的孩子。

    “我以为你只沉溺于情爱,忘了灭门之恨。”

    “我何时忘了?!”顾予初很是无奈。

    “那我让你将那份手书公之于众,你却没有!”

    “王玉衿?!”顾予初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是你?”

    “只有那一次是我。”

    “你到底在为谁办事?”

    “十六年前,我被舅父接往北陵,途径赫和怀恩,的确遭到伏击,但却不是流匪,而是赫和国的暗卫。他们想扣下我,要挟母亲为赫和所用。危难时刻,还好母亲的师兄及时赶来,将我从那些人手中夺回来,带我回了云京。”

    “乐嘉还瑜!”顾予初气的咬牙切齿,乐嘉还瑜在弥留之际,明明告诉自己景横是死于流寇之手,而自己的母亲是搅弄当年东启风云的关键,是赫和国的功臣,“那母亲的师兄是北凌之人么?”

    “是,他叫束关风,与母亲一同为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就是北陵的内朝专门负责暗报刺奸的绣衣使者?那么。。。你也是?”

    束渊点点头。

    “那母亲当真是姓乐嘉么?”顾予初继续追问道。

    “是,她的真名是乐嘉瞿阳。”

    顾予初木纳退了一步,“你既然早就知道真相,也早就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你们一个个联合起来将我耍的团团转,好玩吗?”

    她心中的怨气一瞬间冲进脑袋,气得的差点哭了出来,这么多年她傻傻的背负着一切,绞尽脑汁探知真相,而自己弟弟竟然站在明处,由着自己这般挣扎却无动于衷,然后还逼的自己傻乎乎的满世界寻他,真是可笑。

    “这些年,义夫一直在寻找你的消息,可都是一无所获。也是四国会盟之后,才知道你竟然嫁给了启帧。”

    “胡说!以绣衣使者的实力,找一个人怎么可能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姐姐,你可知尉迟一族为何会被牵连至北齐谋反一案之中?”束渊皱起了眉头。

    “尉迟家根基深厚,又与北齐交好。明帝忌惮已旧,早就欲除之之而后快!”

    “不仅仅是这样,我们的母亲是北凌内朝最出色的绣衣使者,她潜入东启,刺探国情,一手在启都城建立了庞大的信息传递网。”说道母亲,束渊满眼的骄傲。

    “她是不是同时为北陵、赫和两国所用?”顾予初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个疑问一直困扰在她心中很久。

    “当然不是!”束渊当即否定,语气之坚定,不容置疑。“赫和复国之后国力衰微,乐嘉还瑜找到母亲希望她能暗中传递北陵、东启两国之间的消息,帮助赫和谋得生机。但母亲因外祖之死早就与乐嘉一族决裂,不欲与之同谋。于是乐嘉还瑜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母亲的身份告知东启,以换取明帝的支持。”

    “所以母亲才提前派人将你我接回北凌,就是怕乐嘉彭康对我们不利?可我偏偏不肯走,母亲才只好另做安排。”顾予初自言自语道,她仔细回想当年,官兵抄家之时,是母亲亲手点燃屋子,整座府邸都慌乱的不成样子,也正是这样的掩护,杂役才能顺利带走她和予心,她的母亲是为了她而甘心赴死的!

    可乐嘉还瑜却如此颠倒黑白,顾予初死死的攥着拳头,后悔没能亲手将他手刃刀下。

    “明帝知道之后,先是按兵不动,暗中却摸清了北陵内朝在东启的谍者及信息传递方式,而后借着北齐谋反,查抄牵连者之际向尉迟一族发难,一举铲除北陵势力,至此之后,潜伏的东启的绣衣使者几乎全部被杀。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启帧的遮掩,多年来才没能寻到你的半点消息。直至四国会盟,你被诬陷下狱,才知道秦王王妃竟然是你!”束渊显然对于姐姐嫁给仇人儿子一事,仍然耿耿于怀。

    “那后来为何不说?”

    “我知姐姐嫁于启帧,着实生气,但后来转念一想,有你在朝,家门翻案有望,便也不着急与你相认。谁料你耽于情爱,后知后觉,若不是我逼你,你恐怕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许早就忘了家门的不幸了吧。”

    “我没有!”顾予初气的眼睛都红了,但她也不欲与弟弟争辩,她也的确是耽于情爱,后知后觉,全然相信那个人可以帮她昭雪旧案。

    束渊见她如此,方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他也知道这些年姐姐的不易,语气就也软了下来:“再说了,我有给你提示啊,也没见你去云京寻我。”

    顾予初思索了半响:“第一枚月牙状的鹅暖石是你放入王府的?封城一战之后,在琼州街上的擦肩而过也是你刻意为之?还有祁连山脚下的伏击!”

    “鹅卵石是凌太子放的,琼州街头是我故意闪现在你面的,祁云山脚下的伏击也是我知道你赶去三行书院之后,主动领命的。”

    “你个好小子!”顾予初插着腰立马变了脸色,心中的火气噎住了喉管,而后她定了定神、顺了顺气,继续问道:“那么,与蓝叶的误打误撞也是刻意为之的?”

    “第一次真的是误打误撞,我在中秋集市上被偷了玉牌,正巧被她看见和尾随。四国会盟你被设计,我才查到蓝叶与你的关系,于是第二次在赫和,是我故意引她与我攀谈,是想借她的口告诉你我在琼州。”束渊撇撇嘴,想到自己设计姐姐这么久,很是愧疚。

    “萧令是谁?”

    “我只知道他是凌太子最信任的幕僚,是绣衣使者的领袖,大家都对他敬重有嘉。我执拗你对启帧的感情,不肯与你相认,他劝了我多时,但因是我姐弟之间家事,他也不便干涉。之前夜市,若不是他写信勒令我速来,我还打算再拖个一年半载,好让你尝一尝这坐如针毡的滋味!”

    “你个王八羔子!”听到此处,顾予初再也忍住,于是根本不顾保持贤良好性子温柔长姐的模样,狠狠的抽着这个不争气弟弟的臂膀。

    “你竟然是这样的姐姐!”

    束渊痛的龇牙咧嘴,哭丧脸埋怨道,可心里却是欢喜的厉害。

    姐弟俩打打闹闹,也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第一百六十章 入幕之星

    顾予初与弟弟将心里的话都敞开之后,两人都如释重负,相处下来也是亲密了很多。

    关于景横的突然出现,又说了这么多她不曾知晓却无比在意的的往事,顾予初知道一定是萧令特意的安排。

    她自诩与他是有情义的,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这边久,明里暗里的各种帮助,就此,很想当面与他谈个明白。但无奈萧令现在人不在琼州,便也只有翘首以待。

    顾帆回了启都复命,因没有带回顾予初而被启帧狠狠的责罚了一通,但他也没有傻到与杀伐果决的圣上说了实话。

    “她为什么没回来?”启帧一个用力,描金的朱墨捣碎了上好的端砚。

    “臣无能!”顾帆跪在其下,并不着急争辩。

    “那枚凤羽金簪她可收下了?”

    “收下了。”

    听到此处,启帧才不由送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中也是无比的笃定这个女人一定不会拒绝他,可还是不自觉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那她有什么话要你带给孤?”

    “姐姐说,圣上即已定了和亲之策,就当信守承诺。”

    早在赫和,顾帆就想到这个托词。

    他从萧令口中得知,赫和十一公主和亲不过是个幌子,是圣上为顾予初回来做好的打算。但现在姐姐既已下定决心不回,他心中也是支持的,就算是违抗皇命也在所不惜。只不过,他担心圣上一意孤行,再三派人去请,扰的姐姐心神不宁、违心而回就不好了。

    如此,不如以二年之期的和亲为借口,先稳住圣上,与他和姐姐而言都是最好的缓兵之策。

    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启帧而言,顾予初以公主的身份回到东启,是再好不过的了,否则他不会费尽心机做如此安排。

    皇帝大婚虽是家事,可前朝那帮老臣迂腐不堪,若直接说顾予初是尉迟后人,恐又要惹谣言四散,与朝局稳固大为不利。尉迟一族虽已平反,可在朝中根基全无,顾予初即使有显赫的身份,但无深厚的家族靠山,想要越过南昌王、中书令之女,而立于后位,着实太过困难。

    但倘若以赫和公主的身份嫁与东启,再劝赫和归顺,那帮子人也当无话可说。

    “她没说别的什么了?”他的顾予初永远都是这么的懂事,启帧心中欣慰不已。

    “姐姐托末将将此物带给圣上。”顾帆恭敬的呈上了那一枚铜钱。

    启帧寡面的接下,放在手心翻看了许久。这个女人总是有让他难以琢磨的小心思。

    比如那件藏了很久的生辰贺礼,那个与她名字有关的绣样,偷偷隐藏在长袍的袖口,不仔细根本无法发现。

    还有她明明知道自己吃栗子过敏,可仍在离府之前留下的那盘亲手做的栗子糕。

    如今,又多了这一枚暴露她行踪的外邦铜钱。

    也罢,启帧无奈的摇了摇头,待他稳定朝局之后再腾出手来亲自接她华丽容归。

    同样是殷切的期望,可在启堵城万里之遥的长生天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启轻自被贬为奴隶之后,没少受人欺辱,可他却是一个字再不肯说,仿佛天生就是个哑巴一样。

    寇桑越发觉得好奇,便将他安排在自己的寝宫,故意让他做一些婆子女侍之类的细活儿。

    这个草原女王虽成亲多年,可她的丈夫并不喜欢她,可偏偏单于帐内从来不缺女人。她憎恨自己的丈夫,更憎恨这天下所有的霸心毕露的男子,而这个素以贤德闻名的宁王也不例外。

    所以,她决心要拔掉启轻身上所有的尖锐,让他心甘情愿的匍匐在自己脚下。

    面对如此这般羞辱,启轻一一忍下,他本是多情温柔之人,生的丰神俊逸,又是最懂女人心思。他默默隐忍,却从不卑微,将这个骄傲自负的草原女王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启轻擅长音律,一次在打扫屋子的时候,翻出来一只东境的古琴,这让他欣喜不已。每每做完手头的事情,他喜欢坐在长生虚境外廊宽阔的平台之上,遥看着广褒无边的草原,拨动琴弦,聊以自宽。

    那琴声低矮却不浑浊,混着天地间的浩渺,显得空灵飘渺无比,让人身心两忘。

    有好几次,寇桑静默的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神,原来是她自己忘记了,除了这雄霸一方的草原女王之外,她还是一个孤独的女人,渴求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关心和爱护。

    渐渐的,在这样不言不语的相处之中,寇桑不知不觉沦陷其中,在她幡然醒悟之时,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于是,没有缘由,她将启轻又绑上了那高高的桅杆之上。

    “求我!”她怒斥着,“否则就让长生天神带你走!”

    启轻淡漠的看着她,仍旧不愿开口。

    他仿佛是想开了,又仿佛是失忆了,好似他从来都不是那个争而不发的宁王,好似他匍匐在皇权之巅,却从未抬头盼望过一样。

    他看着寇桑转身离开,眼中稍有闪动,可在头戴皇冠的女子再次转身之时,他的心里那口从未死去的泉眼又喷涌了起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寇桑的倔强和期盼全然写在脸上。

    “保重。”启轻笑了笑,声音很轻很轻,但寇桑却听的真真切切,一时间坚硬的心被丝绢包裹起来,脑子里扬起了沙尘。

    杀他不过是一场试探,但上一次,是为了她西戎称霸的计较,而这一次却是她爱与野心的角逐。

    他一句轻飘的道别,她才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又多可怕,可她却怎么也舍不得让他去死。

    最终,她还是与自己妥协了。

    至此之后,启轻不再是草原女王脚下的奴隶,他成了寇桑心之所向的星光。

    有一天深夜,他们二人坐寝殿外的回廊之上,遥望着璀璨的天幕。

    她开口问向启轻,你可以愿意做我的星河,启轻这才不吝啬自己的臂弯,轻轻拥抱了她。

    “可我不是什么星河,我是永无天日的岩洞,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你当真不想复仇了?”寇桑心有所动。

    “正是我想要复仇,所以才会让你失望。”启轻温情款款的看向她:“但我想利用的是西戎的百万铁骑,却不是你。”

    这话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可女人偏偏知足于那三分虚妄,不可自拔。

    寇桑是一个女人没错,但她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在她将毒药灌入自己丈夫口中的那一刻开始,权利的**已然占据她后半生全部,她渴望东境的天地,即使启轻是她始料不及的意外,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向前。

    启轻清楚东启的兵力布防及谍影暗势,熟悉东启、北凌、赫和三国微妙的嫌隙,如今又加上乐嘉小儿无知的求生献舍,统统这些,与她而言是最大的裨益。

    所以,她将启轻当是成长生天神送给她踏平东境的礼物,迷人却又危险,可她仍然坚信自己能够掌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双生子

    萧令回了一趟云京,从胜羽将军府将已经赖着好些天的凌子域给拎了回来。

    太子府邸,坐落在北陵紫延宫外不远处,与繁华的太华街相隔不远,闹中取静,静中有闹,倒是一处绝妙的地方。

    凌子域斜靠在软塌上,摆弄着从单明曦头上扯下来的绸带,不耐烦的开口。

    “着急回来做什么?”

    萧令叹了叹气,坐在他的对面,端起玲珑琉璃长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举杯尝了一口,发现竟然是酒,气的将茶杯重重的置于案上。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知深浅。”

    “拜你所赐。”凌子域哼哧了一声,挑眉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佳人可是入怀了?”

    萧令不做声。

    “瞧你的丧气样,不如让哥哥教教你,一准得手。”

    “管好你自己!”

    “说吧,特意回来到底什么事?”见他满脸的反感,凌子域便也不再纠缠。

    “查一查十六年前宫里的御药局的女医官档案,可有三行书院的背景,那年宫中走水之后有没有辞官或是其他什么可疑之处。”

    “女医官?你是在怀疑谁?”凌子域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襟危坐,严肃的问道。

    “玄来。”

    “你的那个师姐?内朝和书院里记档呢?”

    萧令摇摇头。

    “那是稀罕的很,能躲得过绣衣使者的眼睛,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乐嘉彭康说玄来是他的母亲,除此之外,还有个同胞的姐姐蓝叶,比他年长四岁。”

    “这乐嘉老头,花丛中过,处处留情。”

    “束渊去查过了,她现下躲在乐嘉皇陵里,说是守灵,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萧令揉着衣角,“还有启轻,他在赫和消失已有数月,东启他现在不会回去,又没来北凌,我猜极有可能是西进而去了。”

    “西戎?那个蔻桑可是给自己扣上了草原女王的皇冠。去攀这个高枝,可有他受的。”

    “辽远之王可有听闻?”萧令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案。

    “西境之极,太过遥远,绣衣使者自去年出发,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传说那里人人都身高八尺,强壮无比,头发、眼睛也是五颜六色,也不知道那里的女人长的可有我东境佳人娇媚可人?”凌子域眯起了眼睛,畅想了起来。

    萧令摇摇头起身,临走之前交代他集整好北凌军马,扩充军队,做好边防一应准备。

    他预感黑色风暴就要来了,这一次,三国中任何一国都不可能隔岸观火、袖手旁观。

    匆匆一行,回琼州之前,萧令绕道三行书院,特意拜了拜自己的师傅,药灵子只记得是在赫和边境救下因瘟疫而流离失所的玄来,她但是只有十来岁,只说自己孤身一声,家破人亡,除此之外也没有与她身世有用的其他信息。

    之后,他回了琴坊,在得知束渊终于捋直了纠结的肠子和脑子,已然与顾予初相认时,他心里很是欣慰。

    又听说那个女人要找自己当面聊一聊的时候,虽是早就意料到的,他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为了回敬一下之前她残忍的拒绝,在回来的第三天后,他才让束渊通知军营里顾予初前来一叙。

    秋意渐浓,屋外蒙蒙细雨,还未止傍晚,天依然快要黑了,院子里、廊间的灯笼一盏盏被下人们点燃。

    萧令静静的盘坐在蒲团之上,翻看着医书,他座位的视野很好,大门全然敞开,屋内与走廊连成一片,可以看见院子里稀稀疏疏飘落的黄叶,却也躲得过吹的让人有些发冷的瑟瑟秋风。

    顾予初头发上一层细细的雨露,身上军中的红衣湿了半肩。

    在她出现在回廊的尽头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只不过装作一惯来的清寡,忍下心中的思念,没有招呼,只随她静静而来。

    “坐吧。”顾予初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抬头对上了那双痴缠他梦中许久的双眼。

    “用过饭了么?”他继续问道。

    “你是谁?”顾予初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萧令有些惊讶,他笑了笑:“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我。”

    “景横说你是凌子域的幕僚,可我并不相信。”

    “你觉得我是何人?”

    “我不知道。”顾予初摇摇头,“我倒是希望你就是那个不问世事的随军大夫。”

    “那你还是那个不计前嫌的箭羽营副将么?”萧令想起以前在军营中,顾帆他们三人肆意和乐的日子,甚是想念。

    “你是北凌内朝的主事?”顾予初不想与于他纠缠过去。

    “是。”萧令大大方方的承认。

    “那之前玉门关军营,你是为了摸清平齐军的军力?”

    “还有东启的边防布局。”萧令放下了手中的医书,认真的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

    “那你为何来承露?”

    “为了弄清楚乐嘉还瑜暗地里的筹谋,围困乐嘉彭康于三行书院。”萧令顿了顿,“还有,束渊那浑小子硬要我想办法留住你。”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绣衣使者,你竟然肯?!”顾予初眉间闪动。

    “他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也可当是半个弟弟。”

    对此,顾予初心中感激,但她不敢深究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躲开这个岔子:“后来你随我进玉泉宫莫不是要对乐嘉彭康下手?”

    “若是想对他动手,早在祁云山脚下便可,无需等到现在。我进宫是想摸一摸十一公主是何许人也,赫和与东启背地里到底有什么样的交易。”

    顾予初抿了抿嘴,他果然如她想象的那般不简单,“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么?因为你早知道我是尉迟予初,是景横的姐姐。”

    “是,也不是。”萧令分明的唇线微动,眼中起了波澜。

    “什么意思?”

    “遇到你只是个意外,况且,是你主动与我亲近的,不是么?”

    顾予初无从分辨。的确,自始至终,萧令没有问过她的过去,他虽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她自己也不曾对他全然坦白。

    他们就像坐在溪流两岸面对面的垂钓者,朝夕相对、互相保留,然后奇怪的是,她们谁都没有半分的尴尬和难耐,久而久之竟还成了默契的朋友。

    “我很想与你坦言,可你总是退避三舍。那一夜你哭的很厉害,可还是不肯与我说上一二,若是你肯,当也不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信了乐嘉还瑜的一面之词,百般寻你母亲的来处。”

    “当年之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辞,我实在难分真假。”顾予初望着廊间摇曳的灯笼,不禁的怅然起来。

    “是你总是不肯信我。”萧令无可奈何的苦笑着,“封城之后,我让顾帆传话,‘转身便可相见’,可你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顾予初心口发紧,紧张的搓着手心,她反复思量着,而后恍然大悟,抬头问道:“梦瑜山庄的那场马球!炽焰!”

    “是我,我特意去寻你。”

    “恐怕是去摸一摸启都的情况吧。”顾予初还是不肯相信他对她无二的感情。

    “并不影响。”萧令笑了出来,尉迟家骨子里的倔强他是领教多时了,他将桌案上一个牛皮纸包轻轻推给了她,温柔的说道:“饿了吧。”

    顾予初并不扭捏,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伸手揭开了那个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好些个梅花形状的山楂糕。

    “你到底是谁!”她惊呼道,这个山楂糕的倒模是乐水师傅独有的。

    “我是北凌内朝的主上,但却不是凌子域的幕僚。我与他同年同月生,是一母同胞亲兄弟。而你的乐水师傅正是我们的母亲。”

    顾予初瞪大了眼睛,惊掉了下巴:“乐水师傅?常乐水?北陵薨逝的皇后!天下皆知,北陵皇后与北陵长子死于紫延宫走水,这怎么可能?!”

    “十六年前的那场灾祸,毁的不仅仅是你尉迟一家,还有启帧的,还有我的。”萧令锁着眉,“你当不必再纠结过去的真假,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顾予初默不作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庐山真面

    琴馆院中,灯笼高悬。

    顾予初与萧令对坐屋内,静静的听他说着她知而不全的旧事。

    “我母亲与启帧的母亲是姐妹,她们的姑姑常蕊心,是北齐王齐胜的王妃。当年齐胜谋反,绣衣使者在京中回禀之时,被我母亲无意间撞见,惊乱之下她写了两封书信,一份送给常蕊心,一份送给启帧的母亲。我父亲知晓后,便将计就计,命人半路上截下送北齐的书信,而另外一封则纵容由你的母亲带入东启皇宫,但这封送到但书信在半路上被乐嘉还瑜篡改,上面道出了北凌支持谋反的真相,并夸张了边境剑拔弩张的局面。”

    “你母妃寄出书信这种隐秘的事情,乐嘉彭康怎么知晓?就算知晓,怎么有机会去篡改?”顾予初质疑道。

    “东启有巽影,北凌有绣衣使者,赫和自然也有自己的暗卫。何况,当年的赫和国全然依附北凌,绣衣使者可以不持通关文牒出入赫和国境。琼州是通往东启最近的官道,乐嘉还瑜想要在自己的国境中找机会替换一封书信不是什么难事。”

    顾予初狠狠的砸了桌案,眼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乐嘉还瑜说是我的母亲篡改了书信,逼着怡贵妃以身犯险,以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他到底想干什么!?”

    “赫和依附北凌的目的是想让我父王出兵帮他从东启手里拿回被东启霸占的凌河区域富饶的土地,可我父王为保稳妥,打算先分化东启内部的势力再行动手。于是,乐家彭康便献计怂恿齐胜造反,只不过后来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他又担心北凌从此一国独大,翻脸不认账,就势吞并赫和,所以又积极筹划寻找退路。”

    “所以,他才找到我母亲,要挟她为赫和刺探北凌、东启两国国情,但我母亲不允,他就提前将北齐谋反以及她绣衣使者的身份全部告诉了明帝,以求庇护。后来才有了北齐境内的瓮中捉鳖以及尉迟家的惨案。”

    “你知道也不少,只镇西老王和皇后的局中之局明帝也始料不及。”

    “混蛋!”

    “两个不可一世的帝王被一个小人耍的团团转,最后谁也占到便宜。”凌不惑自嘲道。

    “乐水师傅她。。”因果循环任凭是谁也逃不过,顾予初心中好奇北凌皇后的遭遇,但说了半句还是住了口。

    萧令眼中闪动,微微扯扯嘴角:“事发之后,我母亲才知道自己被父王利用,不但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姑母,为此心碎不已,一病不起。她对我父王失望至极,于是放了一场大火,要借此离开皇宫。但却舍不得将两个儿子都带走,留我父王一个人孤苦伶仃,便也只带走了一个。从此之后,她隐居在祁云山中,再不问世事。”

    “我在三行书院十年,乐水师傅从未与我提及往事。”顾予初喃喃的自言自语,很是委屈,若是这些往事早一些有旧人说于她听,她怎么会绕了这么多弯路。

    “你当不必怨她,那件旧事郁结在她心中,久而久之便是不能触碰的逆鳞,她总能梦见血肉模糊的妹妹和姑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我师尊不得已封住了她的天柱穴,让她再记不得往事,当然也记不得我了。”萧令眼睑低垂,顾予初看不清他的神态,但奇怪的很,竟然能体会到他心里的难过。

    她们都是权力**所酿悲剧之下的可怜人。

    “你别难过了,至少你的母亲还在。”顾予初安慰道,萧令微微一笑,“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你再胡思乱想,自怨自艾。局内人尚且不愿意回顾全部往事,更何况那些无关局外人,他们要么刻意隐瞒,要么添油加醋,真相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操纵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但那些执着于真相的人,往往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你是属于那种?”顾予初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和启帧都是无法逃脱,不得不正视的局内人。”萧令怅然抚平了医书封面的折角,“北齐谋反,是我父亲在暗中支持,乐嘉还瑜从中怂恿,而明帝乐见其成,所以我、凌子域和启帧都算不上是无辜。唯有你,还有束渊,这十几年过得实在是辛苦。”

    顾予初看着他很久,讶异他的坦诚,淡淡的说了句谢谢,若她也能同样的淡然,到也可以真的放下了。

    “不必,我也有私心。”几乎同时,萧令接着开口,“从今往后,我想与你坦坦荡荡的相处,不再有任何的欺瞒。”

    看着如此真诚的萧令,顾予初不知该如何回应,可她记得之前明明已经与他说了清楚明白,他们只能做无关风月的朋友,更何况现在又知晓他是启帧的表弟,北凌的皇储,她们之间更再无可能。

    “我知道,运通钱庄,一枚铜钱,他没有来,而你竟不顾顾帆的死活,也没有回去。”

    “你!”顾予初本来平静的心顿时起伏起来,她对启帧扭捏的心思,对顾帆的愧疚,他竟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过,二年之后,十一公主和亲东启,你若是反悔也还是来的及的。”萧令心中承认是嫉妒,这个女人对自己百般决绝,却对启帧那个混蛋藕断丝连,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了起来。

    “不用你管!”顾予初气愤起身要走,却被萧令一把拉住了。

    “别走。”他示了弱,今日他的话还没说完,所以他不能让她走。

    “不好!”顾予初火冒三丈,任性的回道,而后一脚踢翻了矮几,与这个男人动起手来。

    她招招凌厉,萧令步步退让。

    “我今天倒是要试试,你到底藏的有多深!”虽是赌气,却是实话,顾予初不多的好奇心全然都给了他,而这个男人却将自己看看清清透透,也着实让她心里大为不爽。

    又是一脚,她就像算准了一样,碎了萧令喜欢的青玉棋盘。

    他叹息一声,还是不肯出手。

    顾予初见状,便扑向他的古琴,一脚蹬在了地上,咣当一声,琴弦断了两根。

    萧令锁眉,也是没有想道一个素来沉稳隐忍的女人无理取闹起来,抵得上二十个骄纵的小姐和十个不讲道理的婆姨,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见两次不成,顾予初便直奔他的药箱,撕了他的医书,砸了他的鎏金琵琶称。

    “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

    顾予初冷笑着,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倒让她心中滋生了说不清的酸楚。说什么喜欢自己,关键时刻却也比不得他的这些宝贝。

    “你如果再不出手,我便拆了你的屋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赤诚相对

    “姐姐。。。”

    还没等萧令动手,束渊端着菜饭傻愣愣的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吞了吞口水。就是这样不凑巧,方才她姐姐撒泼耍混的样子他全部尽收眼底。要是早知道她这般不讲道理、不好招惹,他一定做个乖巧的弟弟,才不要与她置气,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不惑大哥。”束渊紧张的撇了眼萧令,生怕他忍无可忍,真与自己姐姐的动起手来。

    “不惑大哥?凌不惑!”顾予初重复着,而后恶狠狠的瞪着萧令,怒吼道,他竟然连名字都骗自己,简直太可恶了。

    于是她不再挑战他的底线,而是直接向他攻击。

    这一拳头击中他的脸颊,下一掌劈向他的腹部,萧令都硬生生的抗了下来,但接下来就要踢中裆下的一脚他却不得不防御,不然。。。这个后果真的无法预计。

    “姐姐,你也太狠了。。。”束渊不忍直视,那可是他的说一不二的不惑大哥,如今却被一个女子欺负成这样,若是让凌太子知道,且不是要嘲笑他一生一世。

    差点被击中要害的萧令深深叹了口气,再也不躲闪,正式与她过起招来。

    两人拳脚交加,这原本整齐的屋子被打的一团糟乱,满眼皆是断脚的桌案,破粹的瓷瓶,歪斜的书架,以及散落一地的药材。

    束渊心疼的抱着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汝窑红瓷瓶,嘀咕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可她们并二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萧令一个躲闪,顾予初一脚回旋踢,束渊手中的瓷瓶也碎了一地。

    “别打了!”束渊喊了起来,试图阻止。

    结果她温柔的姐姐一声闭嘴,让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这女人是真心不好惹。

    比起力道,顾予初是很不占优势的。她被萧令单手反扣,虽然侥幸逃脱协助,却也被击中左肩,连连后退了好些步,然后硬生生的撞上了门窗。

    “还打么?”萧令晃了晃脖子,估摸这顾予初的武功远超于他的想象,不自觉开心的笑了起来,真是感谢启帧,给她培养了这么好的心上人。

    “当然。”顾予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不服气完全写在脸上。

    “屋子里太狭小,去院子吧,选你一个你最擅长的兵器,别说我欺负你。”萧令很不客气,可的嘴角却一直含着笑意。

    “景横,拔剑。”顾予初吩咐道。

    “疯了!真是疯了。”束渊默默念着,但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主上,一个是他才摸清楚脾气的姐姐,他一个也不敢忤逆。

    于是,在蒙蒙细雨中,顾予初、萧令对峙而战,整个院子的弥漫着杀气。

    唯一破功的是,坐在门槛上啃着萝卜等着看好戏的束渊,听那丝啦啦的声音,这是只水萝卜无疑了。

    顾予初拔剑,寒光出鞘,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萧令也脱下拖沓的长袍,手持一柄长箭,眼神凌厉的让人生畏。

    顾予初的求胜心因萧令对待对手的认真,被激发到了极致,她就是要用尽全力去拼一拼,哪怕输了也无所谓。

    一道白光笔直的向萧令袭来,他一个躲闪,长剑两两相抵,火花迸发而出,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顾予初步步紧逼,她的软剑就好似自己长着眼睛,如绳索一般缠绕着对手的身体。

    萧令以剑抵剑,以强大的力量化解巧劲的制约,一个空翻单手撑地,倒挂翻旋,几个回合下来,顾予初便落了下风。

    可她并不气馁,说起用剑,她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于是,她稍退半步站定,以天地玄黄、太极两生之相运剑凝息,将锐气集于剑心,以速度为加持,使得一柄长剑瞬间幻化成无数燃起的剑气,蓄势而发。

    束渊有些看傻了,含着口中的萝卜,都忘记咀嚼,仔仔细细的盯着自己的姐姐,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萧令浅浅的勾着嘴角,抚着长剑,运筹真气,准备迎接这萧杀异常,气场全开的攻击。

    高手过招,如高山流水、浮云略天一般,瞬息万变却又精彩绝伦。

    顾予初的剑术流畅,一气呵成,凡是剑舌掠过之处,积水四溅,却也成串而起,成串而落。

    但剑气之凌厉,不可一蹴而就更不能始终如一,就如水涨船高,水竭断流一般。

    萧令老辣,以防御为主,攻击为辅,等到顾予初剑气凝力稍有溃散之际,单剑直入,搅乱了这浑然而生的剑气,以至于让使用剑之人阵法自乱。

    顾予初左手扼住已然发抖的右手手腕。

    “你赢了。”她淡淡的说,心里是万分服气的。

    “玄黄掠影剑三一,袖白道长对你可是真大方。”萧令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抛在旁瞠目结舌的束渊,一边大步向前检查顾予初的伤势。

    “你什么都知道。”顾予初撇撇嘴,她的右手仍是发麻。

    “他和我师尊是同门,一个求仙一个问药,也是绝配。玄黄掠影剑三一,江湖之上最高深莫测的三套剑法之一,你虽掌握到精髓,内力却跟不上,所以后期剑气才会溃散无序,让人有机可乘。”

    顾予初虽然虚心听教,可面子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不肯服软的样子。

    “进屋调下息,束渊去热两碗红豆汤。”萧令吩咐道。

    “你不要总是指使我弟弟干这干那?”顾予初翻着眼睛,她身后的束渊听到自己的姐姐完全不把他尊敬的大哥放在眼里,还如此猖狂为护着自己,心虚的赶紧遁了去。

    抬眼望见乱七八糟、混乱不堪的内屋,搞不清楚的还以为家里进了强盗,顾予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可事到如今,必须得屏住了气势,不能示弱,否则以后恐怕就连这套也再也拿捏不住他了。

    他们二人重新坐在蒲团之上,相顾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我没钱赔你。”

    萧令拾起地上残破的书卷,捋了捋平,摇了摇头,重新放在一边,抬头说道:“呵呵,有你弟弟抵在我这,轮不上你还。”

    “你要挟我?”顾予初泼赖起来完全收不住,一个弓步向前,手指着萧令的鼻子,颐指气使的样子好似这才是真的自己。

    萧令单手挪开了她的手指,表情严肃,眼中却笑意却溢于言表。

    顾予初心中一惊。

    “我许你今日就带他走,你问问他自己肯不肯?”

    “你还是在要挟我?!”她起的不自觉的撅起嘴,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带走景横,陡然想来也挺是失败,空有一身武艺,却治不了蓝叶和顾予景横这两个混账羔子。

    “女侠不敢,我可没有那么多屋子能够你拆的。”萧令服了软。

    “你今日对我说了这么多,当真不怕我说出去?”顾予初话归正题。

    “你去和谁说?”萧令很了解她,她是一个重情重义、至真至诚之人,唯有欺骗和缄默才能将她推的老远,而他要悬崖勒马,绝不能再犯与启帧一样的错误。

    况且他也不是无端的自信,毕竟尉迟景横供职北凌内朝,绣衣使者一如巽影一样,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玄来查了么?”顾予初撇了眼他。

    “她现在的确身在赫和皇陵,但是关于她的过去毫无记档可查。”

    “那蓝叶的身世呢?”

    “也没有。”

    “你们绣衣使者干什么吃的。。”顾予初满脸的不屑。

    “是我负责的。。。”束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手上的托盘之上的两碗红豆汤,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一脸懵然和尴尬,萧令则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等着看姐弟俩的好戏。

    “咳咳。。好饿。”顾予初为转移话题,接过红豆汤便直接往嘴里灌,而后烫的龇牙咧嘴,气得将红豆汤碗强塞给了弟弟景横。

    “越查不到任何线索越是可疑不是么?”

    “说明有人在可疑隐瞒。”束渊为自己辩解道。

    “那这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就没办法说服蓝叶。”顾予初有些激动。

    “为什么一定要说服她?”萧令边说边端过一碗,用调羹绕着红豆汤,轻轻的吹着气。

    “不说服她怎么让她远离乐嘉彭康?”顾予初注意力全然集中到蓝叶的事上来,束渊也好奇的挨着姐姐坐下,两个人像一对毛茸茸的白兔子,瞪着大眼睛,等待着别人给他们喂食。

    “你的目的若只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顾予初满眼冒星星,一脸期待。

    “女子只要一出阁,便住进夫家,回门之数屈指可数。”

    “什么意思?你要把蓝叶嫁出去?她现在可是赫和国公主!”

    “那有何难?北凌若向赫和求亲,你以为如何?”萧令说道,可坐在一旁的束渊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北凌离云京万里之遥,若蓝叶嫁过去自然是逃脱了乐嘉彭康的掌控,我自然是心安。可问题是谁要娶蓝叶?”顾予初思忖着。

    萧令挑眉不做声。

    “你?你,你不会对蓝叶。。。”她磕磕巴巴,甚是吃惊,心里竟然有些慌了。

    “想什么呢!”萧令压着怒火,翻着眼睛狠狠的盯着她。

    “凌子域?那更不行了!”她陡然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指责道:“凌子域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蓝叶嫁过去那是狼如虎口!不行,绝对不行!”

    束渊点头如捣蒜。

    “缓兵之计而已,先让她远离琼州,这样才更安全。等到了云京,自然不会让他们真成了亲。”

    “那也不能拿婚姻大事当儿戏啊,传出去名声可怎么办?!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你倒是为她考虑的全面。。。”萧令审视着看着她,“但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顾予初无话可说。

    的确,她绞尽脑汁,除了将她打晕过去,强行拖走之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但若真如此去做,那么背后之人又会有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她实在无法预料。

    “你可想过,若他们真的不是姐弟,玄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让蓝叶心甘情愿的帮扶乐嘉彭康。”

    “为什么非要用认亲这种方式?加封一个公主并不是什么小事。”

    “玄来虽是名医,却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怎么会有如此大大能耐?况且她们两个有可能不是母女啊!”束渊插嘴道。

    “那必定是乐嘉还瑜默许的!”顾予初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而后想到先前十一公主和亲之事,似有顿悟:“难道是为了要挟我?!”

    萧令将手里温热正好可以下嘴的红豆汤递给顾予初,陷入深沉的她也没有多想,理所当然的接下,喝了起来。

    束渊坐在一旁看傻了,如此温柔的不惑大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萧令撇了眼他,勾一勾手指,示意他将自己手里顾予初吃剩下的那碗递给自己。

    束渊反应了半天,才照做,速度之慢,萧令差一点用眼神鞭笞得他半死不活。好在,那碗喝了一半的红豆汤,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萧令捧着开心的喝了起来,好似换了一张脸一样。

    “就为了要挟我去和亲?这也说不通啊,若是要挟,也不必将我和她双双封了公主,这赫和的公主也太好当了吧。”

    “装傻充愣。”一提到启帧,束渊就气不打一出来。

    顾予初冷不丁的狠狠的推了弟弟一把,满脸的凶神恶煞,与之前装出来的贤淑温柔大相径庭。

    束渊本想回击,可抬头看见萧令警告的冷眼,便也只有忍下去。

    “无论是要挟你,还是别的,只要把蓝叶带离乐嘉彭康的身边,你便也安心了不是?”

    “是!”顾予初无可奈何的承认。

    “那你就先回去等着吧,下一步计划会提前告诉你的。”萧令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什么事?”

    萧令与束渊相视一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联手致敌

    顾予初回了军营,但束渊和萧令一个人都没有送她。

    不是因为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十几天前,自顾予初第一次踏入这个琴馆开始,乐嘉彭康的暗卫便一直秘密的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三天之后,一对进琼州寻亲的老夫妇被束渊秘密接入琴馆。再隔一日,蓝叶也被顾予初悄悄的给领了过来,整整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回的玉泉宫。

    暗卫将此事立即禀报给乐嘉彭康,他有些坐不住了,当晚便来到了她们俩的寝宫。

    “康康,今日没有晚课么?”蓝叶很是开心的拉着他坐到软塌上。

    乐嘉彭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试探性的开口:“阿姐,今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就平日里的操练啊,军营可真是辛苦。”蓝叶揉着自己的肩膀回道。

    “没去别的地方?”

    蓝叶顿了顿,瞥了一眼在旁细细观察的顾予初,“没呀,就一直待在军营里呢。那么忙,还能去哪,是吧,小初。”

    “那是自然。”顾予初怂了怂肩。

    乐嘉彭康脸上的笑容浅浅敛了下去,“朕还有政事要处理。”

    “康康。。”蓝叶想要叫住他,可乐嘉彭康头也不回一下,径直出了门去。

    她转头愤愤的瞪着顾予初一眼:“你说说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是你自己说要为他准备生辰贺礼的,在礼物没送去之前,自然都是要保密的。”顾予初心虚的说着谎。

    “那当真能集齐凌河沿岸的村落洪灾之后新出生孩子的围兜,拼成百家被么?”

    “那是当然,我弟弟说他能办到自然是可以的。”

    “百童报恩,寓意真好,康康若是知道百姓如此爱戴他,肯定开心坏了。”蓝叶沉浸在幻想之中,傻傻的笑着。

    顾予初看着如此开心的她,心中很是内疚。什么生辰贺礼,什么百家被不过都是幌子,无非是让蓝叶暂时对束渊的身份以及今日琴馆之事保持沉默。

    这是她配合萧令给乐嘉彭康设的一个局,如果幸运的话,她们可能会更接近真相,寻的蓝叶身世的蛛丝马迹。

    事实上,这个局就目前看来也是非常的成功,寻亲的老夫妇的悄然来到,再加上蓝叶的隐瞒,这两件毫无相关的事情连在一起,在乐嘉彭康的心头发酵了起来。

    这几日蓝叶日日都去琴馆亲手绣着百家被,而乐嘉彭康的暗卫则马不停蹄的奔走查询这对老夫妇的来历。

    他们是从莫儿河村而来,这里是当年玄来带走蓝叶的地方。虽然绣衣使者之前仔细查探过,但未查到半点消息,萧令明知如此,却也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好在,乐嘉彭康正在一步一步的深入这个圈套。

    顾予初和萧令盘算着,若是乐嘉彭康不知道蓝叶的身世,那么老夫妇的出现,便会驱使他主动寻找真相。

    若他早就知道蓝叶不是他的姐姐,那么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将真相隐瞒。

    到时候,她们便可以静待其变,顺藤摸瓜。

    但她们千算万算,并没有算到蓝叶对待乐嘉彭康的真心和赤诚。事情没瞒住五天,她便将入琴馆秘密准备生辰礼物的事情一股脑的对乐嘉彭康全部说了出来。

    于是,乐嘉彭康立即将准备刺杀老夫妇的暗卫全部给撤了回来,挽回了这险些功亏一篑的关键一步。

    于此同时,他却没有调遣回另外一队派出琼州的暗卫。

    但这支暗卫队却绕过莫儿河村,去往了河的上游一个隐藏在山林之中的村落,若不是束渊带着绣衣使者及时赶到,恐怕整个村子都要被斩草除根。

    反应之迅速,手段之很辣,完全出乎了萧令的意料。

    “他怎么敢这么做?!”顾予初在知道之后,气的快炸掉了。

    “我竟也是没有想到。”萧令搓磨着大拇指,若有所思。

    “蓝叶在他的身边太危险了,不行,我一定要带她走。”

    “以她现在对乐家彭康的忠诚,你很难撼动半分。”

    “不可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又如何,她认定乐嘉彭康是自己的亲弟弟,就好比,你对束渊,若我逼你抛下他不管,你会肯么?”

    “可他们不是亲的姐弟,这都是乐嘉彭康的阴谋!”

    “那几个被救下的村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证据,你又奈何?”

    顾予初沉默,萧令说的非常对,这样骨肉亲情的猜疑若没有证据,那便是空口白牙,蓄意离间!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下定决心要将蓝叶从这个暴虐无道的君王身边带走。

    “和亲的国书什么时候能送到?”

    “你不是不肯么?”萧令差异问道。

    “现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蓝叶一心为了乐嘉彭康着想,若和亲大利于赫和国,那么就算她不不愿意,也不会拒绝,而乐嘉彭康更会乐见其成。”

    “有一事,我当与你言明,北凌和亲目的并不单纯,就好比,乐嘉彭康强留蓝叶在身边一样。”

    “两国之争,与我无关。”顾予初心中讶异于萧令赤诚至此,她只想救出蓝叶,倒也不得不掺合进这权谋的漩涡之中。“至于乐嘉彭康说求,只要他肯放过蓝叶,我便如他所愿,留在琼州,哪也不去。”

    萧令看着顾予初坚定的眼神,不禁摇头。“你何时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没那么伟大的,自然有为自己着想。”

    萧令心里警觉了起来,但他再不敢开口问她是否还要回去。

    顾予初撇了一眼他,犹豫半响,解释道:“我有弟弟啊,自然会想尽办法保全自己的!”

    萧令这才安心了下来,微微弯起嘴角。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顾予初摸着下巴评论道,打破了严肃的氛围。

    “好看?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是。”萧令有些无奈,但还是乐呵呵的接受。

    “什么你说我说?”顾予初嫌弃的看着他,“诶,有件事,忘记问你。”

    “不必客气。”

    “你既然与凌子域是双生子,那为什么你们长得不太一样?”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萧令的五官,琢磨道。

    “你觉得是他那张脸顺眼还是我这张顺眼?”萧令不答反问。

    “自然是他那张!”顾予初故意反着说道,免得这个男人觉得她对他有什么别的意思。

    萧令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那好,你等我一下。”

    他站了起来,踱步入了内房。再出来之时,竟是一张与凌子域一模一样的脸,惊的顾予初差一点从蒲团跌了下来,结巴了起来。

    “你你你。。”

    “既然你看这张脸顺眼,我便如你所愿。”

    “这就是坎门的独门易容术?”顾予初感叹道,伸手推了推他的鼻子。

    “正是。”萧令挑眉。

    “可这不可能,我与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从未发觉你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就算在水中也没见一丝的破绽!”

    “你以为坎门的秘术是江湖骗子手里的那些个把戏?”

    “那是如何。”顾予初来了兴致。

    “通常的易容是以面皮整个覆与脸上,所以遇水便是大忌。但坎门的秘术则是用银针改变面部血脉,再加上辅助的贴面,局部造成容貌上的变化。”

    “就算如此,也不能日日都用银针封脉,难道对身体没有损伤么?”

    “聪明。人长相相似,但仪态、穿着不同,自然也会有所不同,所以我也只是在容貌上稍稍做有改动,而凌之域也是如此,你以为他脂粉敷面,穿着华丽,行为乖张是闹着玩的?不过也是一种伪装罢了。”

    “好吧。双生的狐狸崽子。”顾予初不自觉的撇了撇嘴,而后从怀里掏出那枚凤凰骨笛,“诺,还给你。。。或者凌子域。”

    “凌子域也有一枚,这个就暂时放在你身边吧。”萧令拒绝。

    “我不要。”顾予初见萧令不接,便默默放在方几上。

    萧令虽心中不悦,却也不得不由着她,害怕自己稍有逾矩,她又退却三分。

    “那这个送你。”萧令从身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枚佩剑递到她面前。

    顾予初满眼的惊喜,这柄长剑古朴素雅,剑鞘是铁桦木制成,线条干净利落,确无半点花纹,鞘口、鞘中、鞘底是由黄金雕刻的赤鸟悬日纹作为装饰,剑格缀有三枚棱形蓝色宝石,剑首圆环之上嵌有初月形状的蓝色宝石。

    她轻轻的拔开腱鞘,寒光乍现,剑身细长柔韧,锋利无比,剑身从上而下的柳叶纹路,蜿蜒却又不失张力,却是一把极为难得的好剑。

    “这么好的剑,确定是要送我?”顾予初把弄着,爱不释手,心里已然欣然接受。

    “不喜欢就算了,有别人惦记很久了。”萧令假意不做坚持。

    “谁先到手便是谁的,不谢。”

    “你不给它取个名字么?”萧令问道。

    “名字?”顾予初愣了半天,微微抿唇,“就叫‘无往’吧!”

    无往无往,有去无往。

    倒是应了杀戮,却是她心之所向。

    但愿从今往后,她能如此剑一般潇洒无畏。

    她提着宝剑起身告辞,可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扯开嘴角调侃道:“凌不惑!我还是觉得你原来的样子比较好看。”

    萧令微微愣神,也笑了开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凌求亲

    自乐嘉彭康知道顾予初怀疑蓝叶的身世之后,便一直称病,拘着蓝叶不让她再去军营。

    蓝叶担心他的身体,也是乖乖守在宫中,这让顾予初更为的坐立不安。

    好在,北凌和亲的国书很快递进了赫和的朝堂之上,北陵太子点名要求娶冉蓥公主,还特以澧水十郡为聘。

    这还是三十年来,北凌第一次主动向赫和求亲。

    朝堂之上,群臣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一个公主,换来大国支持和十个郡县,北凌已经给足了面子,赫和又何乐而不为?

    也有人危言耸听,若此次不从,恐惹怒北凌,率军攻打。

    欧阳群芳未表一态,乐嘉彭康也当即否定,并怒散了朝会。

    他当然知道北凌的图谋,心中对那所琴馆、对束渊及萧令的身份怀疑越深。

    但如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蓝叶离开。因为没有蓝叶,他又能拿什么要挟顾予初?凭那些理不清又不再纯粹的血脉亲情么?

    根本不可能。

    他也没有那么天真。

    朝会结束,欧阳群芳回府之后,便一个人在书房静静的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次和亲。

    他对乐嘉彭康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一无所知,但现下念在小国主仍将赫和的未来视为头等大事,便也不与他计较过多。

    不过这次和亲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北凌以十座城池为聘,不过是试探赫和的态度,更是借着姻亲之名,重新将手伸进赫和的朝堂。

    倘若赫和不答应,那便是摆明了铁了心与东启站在一条船上,若来日北凌与东启开战,赫和国境就是两虎相争的战场。

    若赫和答应呢,东启又会如何做想?

    两头都送上公主,还是互不得罪的老姿态,日后又该如何利用东启对抗北凌?

    欧阳群芳捋着胡须发着愁,正巧张梦依端着燕窝入了书房。

    “大人,何事如此发愁。”

    “欣儿。”欧阳老头一见到她,心中的愁云皆散,眼睛里堆满了爱意:“没什么大事。”

    “那我可是听说,北凌来国书要求娶公主。”张梦依挽着他的胳膊,拉他坐上了太师椅,熟练为他捏着肩、揉着背。

    “呵,你消息可是灵通。”他抬手搭握住了张梦依的葱葱玉指。

    “北陵求亲的消息可是人人皆知,妾身又不是聋子。”她伏在欧阳群芳肩头,撒娇道。

    “消息传的竟这样快?”欧阳群芳若有所思,之前与东启秘密和亲瞒了很久,连官报都没有发,但后面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可如今北凌国书刚刚递到,就已经是满城风雨,看来,这一局很是棘手。

    “那可不,不过照妾身说,不过就是嫁个公主过去,大人有什么为难的。”

    “你懂什么。”欧阳群芳宠溺的笑着。

    “我是不懂朝堂权术,但我知家长里短啊,其实左不过一样的道理。”张梦依绕着手绢说道。

    “怎么说?”

    “一家之中,两个地位相当的女婿先后前来求亲,该如何招架?”

    “自然是一碗水端平。”欧阳群芳脱口而出,而后他眉间一闪,“欣儿的意思是。。。”

    “两个女儿要么一起嫁,要么就都不嫁,这样两个女婿才都没话说。”

    “哈哈哈,哪有这样简单的。”欧阳群芳被逗乐了。“二女婿这回可是给了丰厚的彩礼哦。”

    “难道嫁女儿不陪嫁妆么?这个占不了什么便宜。”

    张梦依这话算是说到关键去了,北凌拿十郡作为彩礼,必然不会做亏本买卖,铁定要让赫和交回,不过是以地换地罢了。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老丈人可是要摆摆普哩哩,不然这媳妇也太好娶了吧,大女婿的那份也可要一道补上才对。”

    听了她这样说,欧阳群芳一愣,的确如此,他心里渐渐也有了盘算。

    过了几天,欧阳群芳与乐嘉彭康商议,但二人因为此事分歧极大。

    乐嘉彭康心里有其他盘算,是怎么也不肯放蓝叶离开,还有心请东启出面,了结这桩事情。

    欧阳群芳虽赞同当下依附东启的国策,但为防止此消彼长,东启侵润过深,同时考虑到赫和朝局当下稳固,还是建议应下这门亲事,至于条件可以还可以再谈。

    于是这场秘密议政不欢而散。

    欧阳群芳深深知道小国主的固执,但此时长久拖下去,对于赫和来说实为不利。

    因此,他以大司马的身份修书,逼着乐嘉彭康落下大印。

    国书之中回复北凌,欣然应下两国的秦晋之好,但书信中另呈上冉蓥公主凤鸣九天、母仪天下的命格,还声称若命不配位,恐有祸国之嫌,因此希望北凌就和亲之事再三考虑。

    同时,休书告知东启,说北凌愿以十座城池为娉,求娶赫和公主,同时也呈上冉绮公主寅字带印、天下极贵三全命格。

    如此绸缪,便是逼北凌以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之礼迎娶冉蓥,再以北凌之礼敲打东启。

    两份国书送出之后,乐嘉彭康仔细想来,大司马也是为了国家着想,更何况这段时间内朝堂之争还需他来安定,因此为了缓和与欧阳群芳的关系,他特意在宫中设家宴,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

    欧阳群芳的正妻胡氏深知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皆是旁人的谈资,便不想凑这个热闹。

    张梦依故意让得力的下人在当家主母面前说了一通什么外人居心叵测说主母苛待妾侍的闲话,气的胡氏干脆向欧阳群芳提议带着张梦依出席,这正中她的下怀。

    先前四国会盟之时,张梦依与乐嘉彭康远远的是照过面的,所以公然参加宴会的危险很大。但这世上相似的人太过,再加上启轻及自己都为这个假身份做足了准备,于是,她并不担心会被他认出来。

    或者可以这样说,若是能让乐嘉彭康疑心起来,那才是她的心之所谋。

    前些天,她收到启轻的密信,信中让她想办法至欧阳群芳于死地。但张梦依过于惜命,不肯冒着危险亲自动手,便想着挑拨君臣关系,假手于乐嘉彭康。

    宴会当日,她盛装出席。皇家宴会,朝臣带着偏房参加几乎根本不可能发生,又何况是美誉满城的欧阳群芳大人。

    所以,在场家眷无不为之侧目,她们可都是正经的当家主母,有些还诰命在身,竟然与妾侍端坐同一席位,于礼不容,心中愤慨不已,但她们因有皇恩在上,又顾及自己的身份,便只有默默的忍着。

    张梦依不以为意,比起在东启身为贵妃的荣光,这点子小国家宴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她自己一人端坐席位,甚是孤傲清高。

    本是家宴,照理说公主也可参加,但顾予初根本没当自己是什么公主,更何况她与乐嘉一族之仇,更让她无法安然置于这样的场面,于是她拿着军中操练的借口没有与蓝叶一同出席,更连招呼都懒得与乐嘉彭康知会。

    蓝叶游走在各府家眷之中,客套的敬酒聊天,有好事的女眷感叹如此庄重的场合,欧阳大人竟然带着小妾入宫也真是闻所未闻,蓝叶这才注意到中孤守在席的张梦依,心中狐疑起来,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她抛开周围恭维的人群,慢慢走近她。

    张梦依老远听见旁人恭敬的称呼蓝叶为冉蓥公主时,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蓝叶没好气的开口。

    “原来你就是冉蓥公主。”张梦依轻蔑冷笑。

    “这玉泉宫的门槛真是越来愈低了,什么人都能进!”蓝叶讥讽道。

    “门槛低或高,能进来就是我的本事。”

    “真是不要脸!”蓝叶低声骂道:“你这个东启太妃的过去恐怕大家还不知道吧。”

    “即便你是公主,但话还是不能乱说,我本就是心死之人,但欧阳大人可是赫和朝堂的肱骨和支柱,若是让旁人知道他与东启私相授受,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张梦依抬手整了整蓝叶领口的贴花。

    “你威胁我?”蓝叶气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怎么敢,只是提醒一下公主罢了。”张梦依斜着嘴角,闪着睫羽。

    “欧阳大人德高望重,自然不能被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所累。但你不要忘了,你却只是大司马府邸后宅身份卑贱的妾侍罢了,若是欧阳大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不知该如何着想。”

    “前途这种事情,公主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赫和国书呈上公主的凤凰命格,你知道意味这什么么?”

    “什么国书?什么凤凰命格?”

    “嚯,公主还不知道了吧,北凌这场和亲,国主答复公主是凤凰命格。那便意味着,和亲若成,公主嫁入北凌不是太子妃便是皇后。可凌子域浪荡成性,天下皆知,而北凌老王也与欧阳群芳差不多的年纪,不知道公主你想嫁给谁呢?呵呵呵。”张梦依煞有其事的摇摇头。

    “国主的安排,岂容你置喙!”蓝叶大惊!她虽知晓北凌求亲,但却从未听闻什么命格和答复的国书。她发过誓要守护乐嘉彭康要护佑赫和,但却从未想过以自己的婚姻作为赫和稳固的筹码。

    “我是为公主可惜罢了。”张梦依久居深宫,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姐妹情深道鬼话,挑拨离间道,“比起你的好姐妹,公主的运气是差了很多呢。”

    “我看你是嫉妒小初嫁给东启景帝吧。”

    “东启北凌两个大国,两场和亲。有些人嫁给如意郎君,有些人却沦为政治筹码,这是命,得认!”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下去直接办了。”蓝叶怒不可遏。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自然是相信的。那妾身就此告退了,这样的喜气,可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沾染的呢。”张梦依说罢要走。

    可蓝叶在她转身之时,一脚踹上了张梦依的屁股,只见她狠狠的摔在地上,惹的一众女眷掩面嘲笑。

    张梦依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气的脸煞白。她想要爬起来,紧接着又被踹了一脚,疼的她捂着腰腹,五官揉成一团。

    “你说的没错,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踢你几下,你又奈我何?”蓝叶弯着腰甩下这几个字,拂了拂鞋子上的灰尘,招摇而去。

    张梦依为此难堪了一夜,但这是玉泉宫,容不得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她只得秉着一张难看的脸直至宴会结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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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难昭的旧案,一个已腐的门楣,一段东境大陆三国之间的沉浮往事。她是毫不知情的后人,为报家仇,散去钗环,甘愿沦为一枚无求的棋子。她是身负重托的长姐,为守承诺,退掩真心,绝口不提十年缠绕的深情。她是骁勇不屈的战士,为护苍生,放下执念,披甲执剑再不问生死别离。天之将变,风雨欲来。夜深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深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深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