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纸休书
“你胡说!明明是她拉我一起入水的!”南溪手握南昌王府的令牌,直接硬闯了进来,只见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硬着拖着病体蹒跚而来。
长公主连忙上前搀扶,眼泪朦胧:“傻孩子,你不好好修养,跑来这里,这是要落下病根的。”
“南溪,你休要胡闹,快回去歇着。”启帧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搂住南溪。
南溪就势靠在启帧怀里,虚弱不已。
“王爷,你不要被顾予初骗了!她早已不能成孕,于是便想尽办法要除掉我腹中的孩儿。在山庄,这个毒妇言语挑衅,咒我们的孩儿难以安然出世,咒我厌弃于王爷,顾予心也在一边帮衬,我只是轻轻的拉了她一下,顾予初便见机生事,撞上我的肚子,我只得自保,无奈之下推了她一下,谁料她故意自己跌落湖中,还硬拉着我不松手。然而,更无耻的是,落入水中之后,她百般纠缠于我,我本是习得水性的呀,若不是她,我又怎会寒气侵体,最后才。。。”南溪说不下去了,伏在启帧怀中痛哭了起来,启帧紧锁眉头,南溪所说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不能成孕”这四个字,他刺耳万分。
“郡主说的轻巧,这一推一拉,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顾予初虽然跪着,但气势仍旧不输。
“好了!小娃娃,你的说事情孤已经知道啦,自会公允处置,你快些回家吧,不让你爹会担心。”明帝打了岔,浇了浇二人之间的烈火。
甄易无辜的看着顾予初,上前拉了拉她的头发。顾予初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乖乖回家。
“那小儿告退。”甄易很是听话,又给明帝拜了一拜,然后才扑腾扑腾退了下去。
“你,护好小少爷。”明帝指了指顾帆,意思让他也退下。
“领命。”顾帆低头瞟了眼跪在自己前面的顾予初,顺快步跟着甄易出了醒心殿,跨门槛的时候他像提包袱一样,双手将这个小肉包带了出去,而后殿外的侍卫又将大门紧闭。
一干无关人等肃清之后,明帝方才继续开口:“顾予初,甄易的话只能证明落水非你所为,但你如何辩解水下刻意对南溪的纠缠。”
“儿媳实在是无辜,郡主说我刻意在水下纠缠,应是她拿出证据才是。”顾予初心中早就拿捏好了,自己毫无背景,明帝心中始终是偏袒南溪的,如此甚好。
“巧舌如簧,我死去的孩子睁着眼睛正在看着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南溪声嘶力竭,气的浑身颤抖。
启帧只得撑着她,她才勉强没有倒下。
顾予初深吸一口气,南溪的确是说到了她的痛点,关于那个孩子,她是无限愧疚的。
“推与没推、缠与未缠你们两个心里都清楚的很,启帧,你说该如何处置。”明帝实在受不了女人之间的弯弯曲曲。
“儿臣以为,这件事她们两个都有过错,南溪死去了孩子已然受了罪就不在追究,至于顾予初,便罚她闭门思过一年。”启帧回道。
“我不同意!”朝阳长公主当即否定,“启帧你这样的处置太过偏私!作为当家主她善妒争宠,更没有以身立命,教导、关爱好两位侧妃,以至于她们失和,惹出此等丑事,这是她无德;因为她的自私和冲动,秦王府一连失去两个孩子,这是她无能;她入府五年,一无所出,如今又以无法成孕,这是无用。如此无德、无能、无用之人怎配做秦王王妃!”长公主字字珠玑,势要让顾予初无法安然立于启都。
对此,顾予初只是沉默,没有为自己分辨丝毫。
“长公主,您是长辈,王妃只是久病初愈,还未做好准备,你不宽容于她,为何还蓄意抹黑。”启帧见顾予初不做声,便急于为她正名,这七出之罪可大可小,莫不可被长公主拿了痛处。
“你说本宫蓄意抹黑,你自己问问你的王妃,不能成孕可是她亲口说的。”朝阳长公主指着顾予初,气的对启帧说到,她的女儿到底看上这个男人什么?!
“我没有说!”顾予初看着启帧说道,她心里心虚,嘴上却是半分不肯松口。
“圣上,她偷偷服下汤药的剂量足足是通常的三倍,这是药渣,我请人看过了,大夫说这个方子用剂过猛,正常人是无法承受的,只有寒冰之体才能承受,但也是徒劳无用的,还请圣上明断!”南溪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扔在顾予初的面前。
“顾予初,你有何话说?”明帝侧着身子问道。
“对不起。”顾予初看着启帧,轻轻的说出了这句心理话,而后浅浅苦笑,之后便面向明帝,叩首:“启禀圣上,儿媳久卧病榻,身体已然亏空,上次小产,已耗尽心力,大夫早已于我明说此生再无成孕的可能,我怕王爷失望,竭尽全力瞒着,儿媳愧对启帧、愧对启家!”
“另外,水街花灯之上,有人看见秦王妃私会外男,举止甚是亲密,这些,秦王恐怕还不知道吧!”
朝阳长公主继续火上浇油,当然私通之事她并非亲眼所见,而是韩王特意告诉她的。无论真假,因为顾予心,韩王与顾予初结怨以深,就算此事为假,当殿之上,韩王也比不会反口。“顾予初,你若是不服,可以请韩王当场与你对峙!”朝阳长公主知道,
“不必了。”顾予初不愿拖顾帆入水,更何况这样的“下场”是她筹谋许久,自己求来的!
“你。”自此,启帧终于搞清楚心中疑惑,这个女人借着为自己解决困顿之机,故意设局自己陷害自己,一心要与自己一刀两段,只是他搞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她知道了真相,那么又谁告诉她的?
明帝拍桌,但却没有直接开罪,将这个筏子递给朝阳长公主,“朝阳,你做婆婆这么久,若是你的儿媳这般你会如何处置?”
“直接家法杖责一百,休弃归家!”以朝阳长公主本来的意思,是要杀她而后快,但明帝在此,也不能如此过分,先按例夺了顾予初的王妃之位,待到之后再下手也不迟。
“我要杀了她!母亲我要杀了她!”南溪听到自己的母亲如此说,恨不得立马掐住顾予初的脖子,还好她身子虚弱,又有启帧拉着,便也没碰到她分毫。
“如此,启帧,你看如何?”明帝继续依旧不置可否。
启帧,没有做声,他气的脸色苍白,青筋暴跳。
“启帧?”明帝再次提醒道。
“我秦王府自没有杖责的家法,既然事已至此,那便赐她一纸休书。”启帧知道杖责一百,也已同废人无异,唯有让步直接休了她,才能让南昌王府平息怒气,但这个权宜之计是他极为不愿的,他怎么可能让这个女人如此轻易的从他手心里逃走。
此事已有定论,明帝看着他们一行离去的背影,将手中之物撂在桌子上,那是荣王启轻楠的随身佩戴的玉铃铛!
这是顾予初那日质问皇后,离去之时随手丢在福临殿的。明帝其实早就知道顾予初的家世背景,所作所图,但他不予阻拦,反而暗地里助她一臂之力,让侍卫纵容她顺利出入宫闱。
不得不说,无论姓氏,这个女人,很聪明,自己的儿子待其真心。可就是这样的真心是一个帝王不配拥有的,更会将他的儿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好比如今的自己一样。
所以他不能成全他们,即便到头来也可能是徒劳,但至少能让他的儿子提早适应坐拥天下却永远不能随性所欲的痛苦,所以,只要在他在世一日,便不能容她一日。
第九十二章 决裂
未免又出什么意外,她们一行出宫之后朝阳长公主守在启帧书房,盯着他亲手写下休书。
顾予初跪在案前,恭恭敬敬的接下,心中不禁感叹,自此,自己与启帧真的毫无牵连了。
朝阳长公主走后,启帧砸烂了砚台,墨汁溅了顾予初一身。
“满意么?”启帧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下淡漠的无任何异样的女人。
顾予初收好休书,随后摸去脸上的墨汁,抬头迎上了这双可以吓退百万雄狮怒不可遏的眼睛。
“为什么?”启帧叹息。
“为什么?我倒想问一问王爷,即是报仇,为何仇人一半杀得,一半杀不得?”顾予初不再做小伏低,今日她就要与他好好的说个明白。
启帧没有说话,他审视着顾予初,这样不卑不亢,与他坦诚相对的样子,是他期盼已久的,只不过这放下踟蹰,重归肆意、率真的背后,是他无力抹去的真相,也是这段感情之中他最不愿面对的勾栏。
“是不是因为仇人太多,杀之不尽?生吞我尉迟骨血的除了那娴贵妃,还有皇后及镇西老王,那皇后及镇西老王之后呢?”顾予初笑了,那笑声冰凉的让人发颤,如同深夜荒宅里的井水。而后,她鼻子一酸,又哭了:“原来是王爷的亲生父亲,那位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明帝!”
启帧坐在太师椅上,单手紧紧握住扶手。
“假哥哥,是你忘记告诉我了是不是?”顾予初扶着桌案,探着身子轻轻的问道,但眼睛里的期待终究被泪水淹没,转而代之是看尽沉浮之后无尽的绝望。
她吞下满眼的苦涩质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启帧沙哑的开口,他以为顾予初会闹会吵,甚至会一把火点了整个秦王王府,但她如此直截了当、咄咄逼人,却自始至终还是屈服在这个让她发狂的现实之下。对自己,她眼神充斥着失望、落寞,可语气里却不忍有一丝的恨意。
“那会是什么样子呢?”顾予初颓然的直起身子,“是尉迟林妄自尊大,不顺圣意,咎由自取?还是尉迟宏逆天没道,恶贯满盈,报应不爽?就算我尉迟一族气数已尽,可一百七十余口人命何其无辜,难道祖上的冤孽就应该用后人的性命去偿还,又或是因你父王一人的猜忌,便需奉上他们的向上人头,以求明鉴?”
“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启帧再也忍不住了,这旧案里的玄机想必她是琢磨了好久,可是对自己言听计从、不冒不争的她是从何时开始怀疑,从何时开始筹谋,以至于走到今天这步,还能让自己浑然不觉。
“难道我不该知道真相么?”顾予初正视他的眼睛,“既是这样,王爷当初就该直接了断了我,又何苦送我去三行书院,燃我复仇之念,教我制胜力敌,助我步步为营,可到后来,不过都是一场骗局罢了。若当年尉迟一族就此淹没于世,我谁也不怨,但事到如今,叫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如何面对于你?”
“我只想你轻松了结过往,从此简单快乐的活着。”启帧没有辩驳,这本就是因他而起,若是早些与她坦白,知会真相,就不会落得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一步迟疑,步步迟疑,以至于再无机会开口,便只盼望着待一切大定之后,给她所有以偿愧疚。
“王爷觉得现在可能么?”顾予初嗤笑道,而后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启帧,你不该同情我的。”
“不曾。”这样的语气,让启帧心弦紧绷,挣的他的哧哧的疼,“我允诺你的决不食言。”他清楚的知道,事到如今,现在的她需要他的确信,他也不予吝啬,这是他欠她的。
听到启帧这样说,顾予初紧紧揪着裙角的手慢慢松了下来,她想了很久,自己着实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对明帝下手,恐有甚者牵连予心,但更为重要的是,启帧护佑她们姐妹的恩情她不得不报,若尉迟一族可以正名,她便也可以放下仇恨,如此,他们二人便也可以两不相欠了。
“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顾予初睫羽闪动。
“说。”
“予心仁善纯真,对她的帧哥哥从无二心,至死不渝,请你护她一世安好无虞。”
“那你呢?”启帧心中苦笑,这个女人何其自以为是,总是肆意决定他的身边、心里该有谁,却从未想过以怎样的方式站在自己身边。
“王爷若信守承诺,善待予心,我愿仍为你所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只是。。”顾予初停顿了一秒,“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你的王妃或是。。别的。”
“哈哈哈。”
如此的讽刺,启帧大笑的出来,笑的快要流出眼泪。他被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算计的毫无还击之力,自己对她的真心,往日对她爱护,与她而言不过不值一提,现下,她还将他的自尊肆无忌惮的踩在脚底,糟践至此。
“本王麾下如你一样的影子不计其数,并不是非你不可。”启帧总是骄傲的,不肯低头,绝不服软,哪怕是他唯一真心付之的小初妹妹。
“如此,真是太好了。”顾予初释然的笑了,而后,她不敢再看他一眼。
是啊,她不过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又怎敢启齿问他为何要娶自己,不过是平白沾了予心的光而已,现在,梦醒了,她深埋心底的痴念终究是一场虚妄。
顾予初转身,离开的每一步都是用尽全力。
而启帧,终究在见她低头关门的刹那,不再吝啬自己如金的眼泪。
回到了临月阁,莲生着急的等待着,看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张罗着为她更衣梳洗。
“王妃,热水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莲生,我已不是王妃了,你若是愿意,便唤我一声姐姐吧。”
“怎么会?王爷是不会答应的。”莲生一脸的惊愕。
“不该是我,我也要不起啊。”顾予初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顾予心泪眼婆娑,顾不得佯装病体,冲进了暖阁。
“莲生,你出去吧,我与予心有些话要单独说。”
“是。”
待到莲生出去。
顾予心一把握住姐姐的手,哭的伤心不已。
“姐姐,你不会走的,她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傻子,这是我向王爷求来的。”顾予初安慰道。
“为什么?!”顾予心一脸惊愕,睁大了眼睛,眼泪不停的夺眶而出,“是因为我么?姐姐是因为我么?我从来都没想独霸他,真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那姐姐你喜欢怎样的生活,你告诉我,我一定做的到。”
“我想过江湖快意潇洒的日子,如果可能的话,寻一寻景横的下落。”
“景横还活着么?”予心轻轻的问道。
“不知道。”顾予初怅然的摇摇头。
“我们可以让启帧帮助,他是东启战神,有他出马,定能寻的景横的下落的。”
“予心,你相信启帧么?”
“嗯。”
“那你就好好的留在他身边,照顾好自己。”
“我也想和姐姐,和弟弟在一起。”顾予心哭的更汹涌了,这一下也勾下了予初的眼泪。
顾予初抬手擦了擦妹妹的眼泪:“尉迟旧案就就快要水落石出了,姐姐需要你留在东启,看着家门昭雪。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务必要做到,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尉迟满门。”
“嗯,姐姐你说,我一定做到。”
“无论如何,都要以尉迟予心之名坐上皇后之位,往日之名不可追,但家族的荣光仍可再兴。”顾予初没有告诉妹妹实话,也没有那个必要,这样的真相有她一人承受便可,而予心只需坦坦荡荡的陪在心爱人的身边,承接属于自己的一切。
顾予初想着自己做了那么多筹谋,尉迟昭雪指日可待,但为保万虞,只有让东启皇后之名再续写上尉迟二字,才能算得上是万无一失,所以,她必须再压上启帧对予心的感情。
“好。”顾予心泣不成声,紧紧的抱住姐姐,顾予初轻轻拍着她的背。
“乖,若是你需要我,无论山高路远,我都会来。”
“一言为定!”
“嗯。”
第九十三章 离别无言
翌日,莲生照列晨起伺候梳洗,可床榻已然整理一新,顾予初也不见踪影。
其实昨晚她一夜没睡,想起来收拾行装,竞发现除了一柄短刀、一张休书,自己一无所有。
趁着天未亮,就走了吧,省的离别泪眼婆娑、颤人魂灵。可就在她飞上屋檐的刹那,顾予初还是回了头,重入暖阁,从妆匣中取出那枚素簪。
既是送与自己,若退了回去,定也是被毁弃了,如此实在是可惜。
不如留个念想吧。
启帧接到莲生的通报之后,再三犹豫,也还是去了临月阁。
房间一如从前,软塌的方几上摆着一盘点心,巽门的素环置于最上,旁边还有一卷娟帛。
启帧打开娟帛,那是皇后的自认的罪书,上面陈数着陷害怡贵妃及尉迟林的种种。好你个顾予初,除了梦瑜山庄抛出尉迟后人的鲜头,将自己名声与尉迟的荣辱捆绑在众人的口舌之上,还早就筐下皇后的实证,她筹谋的如此细致,也不枉自己悉心栽培十年。只是她将此物轻易的留给自己,还是太过掉以轻心,但他不能苛责,因为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深信不疑。
放下娟帛,他捻起一块糕点闻了闻,皱起了眉头,但又很快舒展,无可奈何的笑了。
新鲜的栗子糕,记得他曾今告诉过她,自己吃栗子会浑身起红疹,她是真真的记在心上,只不过却以这种的方式。
他咬了一口糕点,除了栗子的味道,竟然没有一丝丝的甜,心中感叹,启帧那启帧,这是她顾予初给你的小小的惩罚,你一定不能忘了。
而后,启帧踱步至她的梳妆台,妆匣里摆满了精致的首饰,唯独不见的就是那一枚素簪,至此,他心中舒然了很多,仿佛一张揉成团的香纸被细细的抹平。原来就算自己再骄傲与决绝,但自她无言离去那一刻起,心中便已高悬起了一块石头,说不清楚的惶恐与不安。
“王爷,该上朝了。”肖远不知何时候在门口。
“嗯。”启帧收回思绪,起了身,端着那盘糕点出了门。
“让徐张端回书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碰它!”
肖远恭恭敬敬的接过盘子,叹息着这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寂寥。
“王爷。”他犹豫的开口。
“说。”
“您为什么不和王妃说清楚?”
“说不清楚。”启帧抬头眺望着翻着鱼肚白的天际,怅然的回道。
“那为何不去追她回来?”
“我和她终究是要面对这些,只是早一些与晚一些。”
“您是有办法留住她的不是么?”
“她会回来的。”启帧转头看了眼肖远,“本王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
“是。”肖远不懂男男女之情的弯弯绕绕,但他相信自己的主子不会就此让心爱之人流失指缝。
也就在此时,顾于心提着裙子,向临月阁的方向奔来。一不小心,路上撞见了启帧,她停了下了,细细的喘着气。四目相对之下,予心眼眶汹涌,带着怒气转头便原路折返,她的姐姐走了,她的帧哥哥真的是狠心。
启帧根本没有去追,小女儿家的心思他懒得顾忌,朝堂还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还有那未兑现的承诺,是不必再等了。
顾予初待到钟楼晨钟响起,城门大开,便才牵着骏马,出了启都城。
她回头遥望慢慢开始热闹起来的早市,这样繁华的启都城,今后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踏入分毫。
再见了,启帧。
会再见的,小初。启帧在城楼上远远瞧着顾予初背影,心中默默的说道。
跨马奔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顾予初遥见远处山丘上有一对老夫妇远远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她一番。
于是,策马而去,谁料竟然是镇西老王夫妇。
“晚辈给老王爷、老王妃问安了。”顾予初仍旧礼貌的问安,既然连明帝都放过了,又更何况是镇西王府呢?
老王妃慈祥的笑着,镇西老王却未知声。
“两位起的如此之早。”为了缓解尴尬,顾予初只得寻了个话题。
“年纪大了,浅眠。”老王爷回到。
顾予初淡淡的陪着笑。
“孩子,你要去哪里?”老王妃拉着她的手。
“不知道呢。”顾予初低头苦笑,“可这天下之大,总有一方天地是愿意留下我的吧。”
“孩子,我总觉得与你特别亲近,这个送你吧。”老王妃将一枚玲珑剔透的红宝石赤鳞鱼塞在她的手上。
“如此贵重,予初人微言轻,实在是受不起。”顾予初连忙退回。
“既然给你,你自然是受得。”老王爷仍然没什么好气。
顾予初也不再扭扭捏捏,白送的宝贝还有不要的道理。
“那小辈谢谢老王妃了。”她作揖以表谢意,然后粗粗瞄了眼那枚赤鳞鱼,它成色通透,雕刻精湛,是上品中的上品,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心中还是挺开心,从王府出来也没带银两,情急之下这个宝贝至少可以换上几千两,不错不错,她随手将赤鳞鱼翻了个,只见它肚皮上赫然刻着“尉迟”二字。
顾予初抬头看着镇西老王,只见镇西老王也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表情。看来,老王爷是猜到她的身世了,但又不说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了,既要离开启都了,剩下的就教给启帧吧。
她向老王爷笑了笑,老王爷也与她笑了笑,那笑容没有诡谲,但也没有亲切,就如井水一般的清寡。
“顾予初!”远处马蹄连绵,那喊声里满是怒气,是顾帆那个孩子。
“是你弟弟么?”老王妃问道。
“不是。”还未等顾予初回答,老王爷便抢先说道。顾予初心虚的瞅了瞅镇西王,梦瑜山庄的消息传的很快,但老王爷的速度更是惊人,几天之下,已经将顾帆的身世调查的清清楚楚了。
“小辈就此向两位告别,以后还望珍重。”她恭敬的拜别后,便匆匆的上马离开。
老王妃看着两匹快马争相追逐,红尘飞扬,转头望着镇西王,说道:“放下吧。”
老王爷颔首,并不做声,那一枚红宝石赤鳞是他的母妃尉迟皇后临终前留给他的,母妃知道他心中的苦与不甘,便什么也没交待,但心中还是希望他能守护尉迟血脉,可是他还是负了母亲的期待。
当年,尉迟案发,他知道那三个孩子侥幸逃脱,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也算是为母亲尽一点微薄的孝心。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这个孩子也搅进东启权利的漩涡中来,还匡骗了安然自认罪责,坏了自己多年的大计。
算了,都是天命,是该放下了,从此,自已与尉迟一族再无相欠,这枚赤鳞鱼就送给她留个念想吧。
“回去吧。”老王爷看着怀中头发已然花白的妻子,温柔的说道,戎马一生,有她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该知足了。
第九十四章 远走江湖
“顾予初,你给我站住。”顾帆紧跟其后,不依不挠。
整整追了半个时辰,马儿都有些吃不消了,路径之地,草儿垂头丧气努力挣扎直起腰杆,顾予初心中叹息这,只得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下马还未站定,顾帆如被招惹发怒的小牛,一掌向自己劈来。
顾帆连续出招,顾予初左右躲闪,不予还手。
招式很绝,如行云流水一般,但都未能触及她分毫。
如此更让顾帆上火,于是卯尽权力出拳,可就在拳头触及目标鼻尖之际,顾予初突然停了下来,他大惊,陡然收回拳峰。
沉默半晌,横眉冷对:“顾予初,你什么意思?”
“你唤我什么?!”女子皱了皱眉头,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你抛妹弃弟,还好意思让我唤你姐姐?”顾帆仍旧脸色铁青。
说到此处,让顾予初心中内疚不已。在梦瑜山庄,自己利用他的年纪和姓氏,冒充尉迟家的儿子,她明明知道如此就是将他的性命置于危险之地,可自己为了家族的昭雪还是毫无犹豫的做了,如今离开启都,竟然与他一句招呼也不肯打,实在是太过无情。
“对不起。”顾予初低睑轻轻说道。
顾帆,听到她这么说,心中却是再也恨不起来了,于是拉着顾予初的袖子,委屈的说道:“姐姐,你别走。”
“我还有要紧的事没做。”
“是要寻你那个不明生死的亲弟弟么?”顾帆扳着她的双肩,问道,“那我怎么办?要不姐姐你带上我吧。”
“你跟着王爷有更好的前程。”顾予初微微笑道。
“我不稀罕。”顾帆见她不依,还如此轻视他的决心,气的轻轻推开了她。
顾予初很是无奈,提手整了整他胸前因策马而吹乱的头发,“你已经是大人了,小孩子脾气要改改。”
顾帆并不领情,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
女子深叹一口气,“小帆,我需要你留在王爷身边。姐姐现在已没有了依仗,启都风云变换,若是将来我能会来,你的本领越大,就越能护我周全。”
“此话当真?!”感觉到自己没有被抛弃,顾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如此,你愿意么?”
“愿意!”
看着依如春光灿烂的少年,顾予初的愧疚越发深了,来日何其长,一个不属于此地的人哪里还有机会再回来,自己这样说不过是不想因此耽误他的大好年华。
她笑了笑,启都这被万千**牵动的地方,谁也不得幸免,痛苦之余,连谎话都可以说的如此随意。
“不早了,我得先走了。”顾予初不想过于流连,伤离别,离别伤,还是早些说再见吧。
“那以后我该怎么与姐姐联络。”顾帆又扯住她的衣袖,很是不舍。
“等我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会给你消息的。”
“要是再骗我,我就真的与你一刀两断,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少年气愤的说道。
“是是是。”顾予初很是无奈。
“诺,这个你拿着!”顾帆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我攒一年的月钱,留给姐姐路上用。”
“不用。”顾予初推辞。
“姐姐如果再这样,我就咬舌自尽!”顾帆瞪着眼睛威胁道。
“好好好,收下。”顾予初收下沉甸甸的钱袋,抬头扯出温暖的微笑,“小帆,谢谢你。”
可顾帆并没有回应,反而转身快速上马,绝尘而去。他实在不愿意说各自珍重的话,搞得再也见不到的样子,只得背着姐姐在马背上挥着手告别。
顾予初远远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表情凝重,这一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除了来不及消散的红尘,旷野之上再也看不到顾帆的踪迹,她打开那个钱袋,满满的赤金豆子,若隐居山野,省着点用,可保自己半生无虞,可凭着一个侍卫的月例,一年顶多二三十两银子罢了。他那里来的这么多钱?顾予初不禁苦笑,不是予心那便是启帧偷偷换下的。
即是离别,也非要欠着他的人情不可,这一笔就不还了吧。
顾予初整理下行装,收好赤鳞红宝和钱袋,便也策马离去。
也就在今日,启都内新晋的马球队烈焰突然宣布解散,队长在众人的再三挽留下仍就不为所动,他遣散了所有的搭档,将这半年来赢得头筹和赏金全部抛出,只牵着自己的宝驹出城,马球队一众兄弟相送至城门口,橙红色的装饰格外的醒目。
“天高路远,就此别过,兄弟们无需再送。”队长明眸美须,束冠散发,墨蓝色束袖长衫,好不逍遥。
“大哥,江湖之大,可别忘了我们这帮弟兄。若是馋了一平居的佳酿,捎个信回来,无论多远我们都送到。”一个壮汉说道。
“还有,商会会上邬员外让我捎句话,以后每年水街花灯节,都在一平居给你留着厢房,煮上几坛子好酒,感谢大哥的良策。”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谢谢诸位了。”美须队长抱拳告辞,跃上骏马,策鞭而去。
正巧,顾帆回程,两人在城门口打了一个照面。只见,美须朝着他邪魅一笑,顾帆一阵纳闷,心里也觉着此人眼熟,但回头仔细瞅瞅,却又着实没有多大印象。
美须仍旧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悠然的离开。
待他走后,送别的一行人,有人忍不住问向给邬员外捎信的壮汉:“什么良策,能让邬员外如此看重大哥?”
“就是就是,我们也很好奇。”其他人跟着附和。
壮汉煞有其事的小声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水街花灯节的主意是大哥给邬员外出的,商会成立十年,都未得朝廷特别的看中,可就是办了这闻名天下的花灯节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当日但凡是入了商会的铺子和酒楼都有好些个折扣,百姓得了实惠大赞圣上恩德四海,纷纷给龙腾四海的巨大花灯献花并叩拜祝圣上松鹤长青,东启江山永固。这事情传到宫里,圣上龙颜大悦,还亲自给商会赐了牌匾,都府尹因此也在朝廷面前得了大脸,如此,商会可是算在东启扎稳了脚跟,你们说说,这么大个人情值不值当千金酬谢,只不过大哥不看重这些个身外之物,便随口说了句每年灯会给他在一平居留一间上好厢房,一坛子好酒便可,邬员外一听高兴坏了,这么好还的人情,谁能拒绝。”
“如此说来,大哥可真是个神人也。”有人感叹道。
“那可不。”壮汉一脸的崇拜。
这些话被顾帆听在耳里,心里更是纳闷刚才立马之上的人对自己的示好,但百思不得其解,便也只能摇摇头,回了王府。
第九十五章 生辰贺礼
自顾予初离开一晃也有一月,明帝称病,朝堂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启帧主持,东启虽未立太子,但明帝心意已然明朗。
启帧忙于朝政,南溪则被朝阳长公主接回身边调养身体,顾予心因为启帧对姐姐的无情仍在别扭当中,这秦王府俨然冷冷清清。
今日,正是启帧的生辰,明帝选在当日昭告天下,自己身体抱恙,军国大事由秦王辅政,这诏书虽未严明立其为储君,但天下已是心照不宣,朝野上下更是没有任何意外。
秦王府双喜临门,但明帝自然是晓得自己的儿子不喜逢迎客套,便没有为他操办寿宴,只许他休憩在家。
秦王府大门紧闭,不接受任何的贺礼及拜帖。
南溪出了小月子,夫君没有派人来接,碍于面子也不好自己回府,但正好赶上启帧生辰,南昌王夫妇便借着这个台阶送女儿回了王府。
徐张准备了家宴,予心称病不参加,南昌王府一家人团聚,她实在不愿去硬凑这个热闹。
启帧勉强敷衍着陪着南昌王、朝阳长公主在驻雪台用了晚膳,之后二老回府,他不管南溪的挽留,很早回了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发着呆,这样的闲暇让他很不习惯,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女人,唉,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那里。
“王爷?”肖远叩门。
“进来。”启帧拉回了思绪。
“王爷,朝阳长公主派出去的人都秘密料理了,并没有打扰到王妃。”
“她现在人在哪?”
“前几天刚到了彤城,之后特意甩掉了暗卫,现下还不知道踪迹。”肖远自知失职,很是惭愧。
“腿脚到挺快。”启帧自顾自的说着,但又看见肖远低着头很是自责的样子,语气似有安慰之意,“好了,你们跟了这么久才被发现,已是不易了,下去吧。”
“是。”听到王爷的安慰,肖远心中倒是松快了些,“那个,王爷,莲生在外求见。”
“她来干什么?”启帧眉头锁了起来,要不是这个丫头知情不报,自己也不至于被顾予初算计的毫无察觉,他本想处理这个丫头,但想着她伺候临月阁也是妥当,便忍了下来。
“让她进来吧。”
肖远退了出了,莲生蹑手蹑脚的端着梨木盒子进了屋子。
“什么事?”启帧很是不耐烦。
“王爷,小的整理王妃屋子的时候找到了这个。”莲生小声说道。
“这是什么?”他瞄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去年王爷生辰征战东海,王妃特易亲手给您准备了贺礼,可是后来没有送出去,小的也搞不清楚原因。”
“放着,下去吧。”启帧心中一阵发紧,居然有些紧张,去年征战回府,明的暗的管她要贺礼,可她都是绝口不提,没想到竟是偷偷给自己备好了。
待到莲生退出书房,他才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个木盒。
一套玄色的衣衫静静的躺在里面。启帧心中一阵温暖过后又是一阵酸楚。那一日晚膳,她定是看到自己穿着予心亲手做的衣衫才将这一样的贺礼默默的收了起来。
启帧解衣宽带,将那衣衫换上,不大不小,很是合身子。
他展开衣袖,端详了下自己,苦涩的笑了。
她拼命要从自己身边逃走,而自己却明明这般舍不得,却也不得不从了她的任性,旧案的种种真相是他们都必须面对的,只有解开了这个心结,今后他们才能有机会安然厮守。
但愿她能早一日想清楚回到自己身边。
启帧细细的搓磨着衣衫的每一个针脚,比起予心的手艺,这件着实是粗糙了些,可正是这样,才让她的心意更显得弥足珍贵。
意外间,翻开袖口,里边绣着躲在云朵之后的上玄月。
上玄月也是初月,她悄悄的把自己的名字绣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是盼望着自己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爱在心底,隐于表达,真是个傻子。
启帧推开门扉,踏入院子,抬头遥望天际。
夜幕弥散,月光皎皎。不知月下的另一头,是否有人如他一般的相思成疾。
彤城孤霞山顶,顾予初坐在火堆旁,也抬头遥望的婵娟。
她其实早就察觉背后有人尾随,想来朝阳长公主也不会如此容易放过自己,但自己按兵不动,不过想趁机揪出秦王府暗卫的踪迹,如此一来既不用自己的动手,又可彻底的摆脱启帧的控制。
前往赫和国需走水路,但彤城不是必经之路,只不过家宴那晚,张梦依与她提及在彤城与启帧相遇相知,于是自己便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个地方。
说来也是可笑,那个男人盘桓在他们两个姐妹之间不予抉择,尉迟旧案又欺骗自己如此之甚,可自己呢,竟然还是如此惦念难忘,顾予初深深的叹着气,拨弄着火堆,火苗璀璨,比起天上的皎月,自己就如着火苗一样,看似烈艳,实则不堪一击。
软糯的她逃出了三个人的纠缠,算是尽力成全了他与予心的缱绻情深,但愿从今往后,自己可以不负韶华,与他就次相忘于江湖。
第二日清晨,顾予初便启程下山横渡凌水,花了一颗金豆子,包了一搜渡船。男装着身,短剑随行,一路上并不扎眼,倒是这颗金豆子,让船家对她刮目相看。
想来,启帧这袋金豆子那里是什么盘缠,不过是用来追踪她引子。面对宽阔的凌水,顾予初坐在船头掂了掂钱袋,哼哧了一声。
在彤城她早就将金豆子以十折九置换成金叶子,只留下这一颗付给了这摆渡人。
说不上什么原因,就像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东启之外,她到能见识见识启帧的真正实力。
“公子,是归家还是远渡?”船家见客人一直沉默,摆渡寂寞,于是便才开了口。
归家还说远渡?顾予初都不知道,九州之大,已经没有她的家了,江湖之远,又能躲过自己的真心么?
“归家。”顾予初回答到,比起远渡的凄凉,心中一点残破的希望到勉强可以为这独自飘零的落寞徒增几笔暖色。
“琼州现被北陵军马看管,不太平啊,公子还是小心为上。”船家叮嘱道。
“多谢。”
第九十六章 琼楼梦馆
云京太子府。
“殿下,尉迟予初已经到了赫和琼州了。”
“哦?”坠在红袖暖香中的凌子域邪魅的笑了,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等了这么久,她可终于来了。
“殿下,可是又看上了哪位美人啦?是不是就不要咱们了。”怀中着绿色纱裙的女子撒娇道。
“怎么会,美人不嫌多,更何况她可是本太子要送出的大礼。哈哈哈哈。”凌子域低头吻向哪女子的香颈,惹的佳人娇羞低笑。
堂下的侍卫低头撇了撇嘴,识相的退下,可还未走出殿外,便又被唤了回去。
“吾岑,收拾下,明日启程琼州。”说罢,凌子域摆了摆手,才肯放过自己的贴身近卫,继续与一众香艳寻欢作乐。
而顾予初这边,到了琼州第一件事便是探查北凌军队的驻扎营地。
赫和被北凌接管以后,除了皇宫守卫全由赫和自己的禁卫军把手以外,国都巡防、疆域戍边半数皆由北凌控制,就连琼州京防营都府也腾挪出来供北陵将领居住、办公。
军政大权,除了民治农生之外乐嘉还瑜可自行决断,可但凡涉及军御布防皆需要由北凌老王首肯方可下诏,赫和国不成国,划为封地,拜为诸侯不过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是姓凌还是姓启而已。
顾予初在京防营周边绕了好几天,全然无半点头绪。
上回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少年是穿着北陵的铠甲无疑,可偌大个军营又如何能找到他呢?且不说现在北陵在赫和国境,根本不可能招募新军,就算是成功混入军营之后又当如何?
鱼龙混杂的琼州城,消息集散最为交错的地方会是哪呢?
顾予初反复思索着很久,偶然间脑子里居然蹦出妓院两个字。
没错!赫和国土狭小,北陵占领以防御为主,几乎没有战事,营妓自然不用随行,防卫军队每隔三月从边境换防至城郡,准休憩二日。
将士年轻气盛,且都是背井离乡,军纪虽严,但人非草木,尤其战场凶险万分,所以将士休憩之日悄悄流连烟花之地也是可以理解的,主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那柳巷深深便是消息最为混杂之地,虽然真真假假很难分辨,但也好过好无头绪。
顾予初想着自己的弟弟也是男人,若他真在军营,即便他长成不为女色所动的性子,但也免不得与兄弟一起玩闹,那么便有机会探得一丝消息。
于是,她马不停蹄去了三国交界的郡县怀恩,那里原先是三国罪犯被流放之地,糟烂不堪,而后因边境商旅来往留宿,各国戍边军队置办月需,久而久之慢慢演变成繁茂的贸易枢纽。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怀恩县名闻于世,当今天下,上到八十老人,下到黄毛幼子,即使未听闻怀恩县,但问起边境上的一条灯红酒绿、昼夜颠倒的长街,都能答出名叫承露。
相传,承露街红色灯笼绵延数十里,是整个东境大陆最摄魂销骨之地,那里香耳弥漫、丝竹扣弦、声色不断,让每个去过的男人,都流连忘返、难顾春色。
待到顾予初牵着骏马远远瞧见这条声明远播的街市之时,已至傍晚。
街道两侧花楼红色灯笼逐一点亮,一时间,天际的淡彩印着摇曳如星连绵的橙红,也是美极了,若不是早就知晓这是烟花之地,怕真是要误以为这是忽现的海市蜃楼。
刚至街口,香气便扑鼻而来,但并不是想象中令人生厌的脂粉俗味,反而是清新怡然,让人心生逾越。
果然,摄魂销骨,不漏于形。
可再深入,便又是另一副景象了!
各家花楼比肩而建,丝绸彩带飘展,坠着流苏风铃、绣着各色商号,有藏云、拾露、绿风、红妆等等,然后借花草为徽,各有千秋。
承雨街中心,是条三叉路口,其中一座仍在装修,另外两座是五层高的红楼,它们摇摇相对,雕梁画柱,翠叠金漆,华丽之盛堪比皇宫。
定睛细看,两个招牌一个叫“锁星宫”,一个叫“拂云殿”,很是别致。
顾予初男装打扮,路过之处不停有莺莺燕燕百般纠缠要拉她入楼,还好她身手矫健,灵活逃脱无数个香酥魔爪。
但眼下这两家的姑娘与别家却大不相同,抚媚风情之下却是清寡傲世。
这不,两家门口的牡丹、芙蓉搭台上各有美艳琴师及舞娘,西边曲罢,东边舞起,这架势不像是招揽男宾,倒像是斗法。
顾予初觉着实在是有趣很,看那两边台后,团花锦簇,插金带玉的便是老鸨无疑了。她们二位,一个清瘦修长,眉眼生辉,一个丰腴玉润,风骨柔情,但遥遥相对之下,却是暗潮汹涌、电闪雷鸣。
一番比试,拂云殿一边压倒锁星宫,看热闹的男宾大多数都被吸引至拂云殿,气的清瘦老鸨自跺脚,可还没等她示下,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姑娘便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对方领舞粉衣舞娘的头发,纠缠起来。
“快拉住那个败家玩意儿!”清瘦老鸨发话了。
谁料,蓝衣姑娘回头嘶吼着:“瞎了么?快来帮忙!”
这一吼不但没有招来帮手,反而被拂云殿的打手给架了起来,眼看就要被重重的摔在地下,没想到,却被顾予初顺势给抱着接下。
四目相对,蓝衣姑娘满脸春风,顾予初心中大喊不好,赶紧放下她。
这时候,清瘦老鸨带着一众姑娘冲了上来,而丰腴老鸨也同样迎面而上。
“这位公子,来我们锁星宫吧,姑娘各个美若天仙。”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初来乍到,您到这条街上打听打听,我拂云殿才是这承雨街上第一红楼,不是别的什么小店是可以比的上的。”丰腴老板不甘示弱。
顾予初真真是后悔自己的冲动,这下好了,自己成了两大红楼争抢的客人,这要是被顾帆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丰腴老鸨使了个眼色,三两位姿色貌美的姑娘便环绕着顾予初要请她移步,就在这时,锁星宫的蓝衣服姑娘将她们统统掰扯开,并挡在顾予初的面前。
“公子既然救了我,那便是我的人,你们一群臭女人滚一边去。”
“真是不要脸,也不瞅瞅自己长的啥样。”拂云殿的姑娘齐齐翻了白眼。
“赫和、北陵大大小小将领可是时时都光顾我们锁星宫。”清瘦老鸨说道。
“那又如何,北陵太子还来过我们拂云殿呢!”丰腴老鸨捧着胳膊,很是得意。
“也就来过一回而已,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清瘦老鸨翻了个白眼,顾予初觉得属她丹凤眼翻的漂亮。
“那就让公子自己选。”丰腴老鸨提议道,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
“呵呵。”清瘦老鸨又是一个白眼,“怕了你不成?”而后,递给身边白衣姑娘一个眼色。
可那白衣姑娘显然很不买帐,自顾自的看向别处。
清瘦老鸨有些急了,只得瞅了瞅蓝衣姑娘,而蓝衣姑娘也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开口道:“公子,你还是去她家吧,我们的姑娘功夫不行。”
“哈哈哈哈。”丰腴老鸨一脸春风得意,这忙帮的是恰到好处。
这下,清瘦老鸨气的眼神都能分分钟杀死人。
“既然如此,我便去。。。”顾予初这才开口,却还特意卖了个关子,“锁星宫吧。”
意外之喜,清瘦老鸨脸色突转,突入一夜春风来,“公子,里面请。”说罢,转身之余还投了一个得意的表情给丰腴老鸨,今晚的恶气可算是出了。
路口花台下,姑娘们各自散去,回了自己场子操起正业。
第九十七章 妙不可言
顾予初被蓝衣姑娘扯着拉进了厢房,可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姑娘细细打量她上上下下,还未开口,便有人叩门。
进来的是那位不给老鸨面子的白衣姑娘。
“死鬼,刚才都不上来帮我。”蓝衣姑娘见是她,责怪道。
“你一天天的闹个七八回,累不累?”白衣姑娘自顾自的坐下,喝了杯茶水,“况且,我今日算过了,不宜动手。”
“天天卜卜卜,能卜到自己什么时候能嫁出去?”蓝衣姑娘不依不挠。
“咳咳。”顾予初也是讶异这两位青楼姑娘,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哦,忘记你了。这位姑娘,武功挺高啊!”蓝衣姑娘开口就惊死顾予初。
“别装了。”白衣姑娘附和道。
“你,你们怎么看出来的!”顾予初撇了撇嘴,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的穿着,自己出入军营都没人认得出来,如此怎么就漏出破绽了。
“直觉!”蓝衣姑娘故弄玄虚道,“女人的直觉!”
“算了吧,明明是我卜出来的。今日有女子入楼。”白衣姑娘一脸瞧不上蓝衣姑娘。
“好吧。”顾予初抽了抽嘴角,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青楼的姑娘难不成都是疯子不成。
“我叫言风,她叫御白。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女人来妓院做什么?当姑娘啊?”蓝衣姑娘性子很是直爽。
“她来寻人。”御白答对煞有其事。
顾予初心中一惊,莫不是和这锁星宫真是有缘,自己选择它的原因不过就是老鸨一句北凌大小将领皆喜光顾,这样能更好的打听景横的消息,可当下听到这姑娘所言,倒像是自己命中注定要来此地一样。
“在下名叫尉迟予初。”已经出了东启,从今以后便叫回以前的名字吧。
“呦,江湖中人,久仰久仰。”言风也一幅江湖做派回礼。
面对如此别具一格的青楼姑娘,顾予初哭笑不得。
“你要寻谁?离家出走的郎君还是隐姓埋名的仇家?”言风一脸的激动。
“我。。”还未等顾予初开口,门又被推开了,清瘦老鸨一脸的不悦和嫌弃。
“你不好好接客,你不好好算账,都挤到这里干什么?难不成以为我这锁星宫是善堂不成?”
“喂,搞清楚状况,你这老鸨是本女侠让给你的好不好,再说了御白出钱,我出房,你出人,权责清清楚楚的,不要总是颐指气使的,显得没了老鸨的身份,御白你说是不是?”言风捧着胳膊,一脸的不屑。
“懒得跟你这个无赖泼皮掰扯。”老鸨白眼一番,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着顾予初,“你就是老白掐指一算出来的女子?你要来我们锁星宫做姑娘?丑话可要说在前面,她们两个不接客已经是特例,但你可不行。”
“说话客气点,这可是我的恩公,再说了老白这个铁公鸡,连小厮打手都不肯多请一个,就我一个人负责整个锁星宫的安全,真的很累唉。我看这位姑娘武功那么高,不如以后就跟着我,住呢就和我和老白一个屋子,总行了吧。”言风一句话又把老鸨顶了回去。
“你还没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呢。”御白悠悠的说道。
回归正题,顾予初初来乍到,还未做好规划,要从何处下手。
这下倒好,三个自来熟的姑娘把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
混迹秦楼楚馆还不用接客,管吃管住还不用费多大功夫,如此大的好事突然砸在自己头上不免有些生疑。
她们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知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但也不知怎的,在无数个疑问中顾予初对她们生出的竟然是几分好感,久在东启曲和逢迎,违心违意的活着,如今见到这些个直言不讳的真性情到真是让她如沐春风。
“不愿意就赶紧走,还有把今儿的酒水钱付掉,本楼厢房都是五两黄金打底的。”
顾予初的犹豫,让老鸨很是开心,得了一个不能接客的姑娘,白费银子不说,看着就堵心。
“既然言风姑娘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辞,今后锁星宫的护卫之职我定尽心尽力。还望。。。”顾予初犹豫该称呼老鸨什么,妈妈或是老板。
“你就叫她老鸨好了,老鸨多有地位。”言风接茬。
“滚!”老鸨冲着言风吼道,而言风则一脸的习惯,凑到云淡风轻的御白边上抢糕点吃。
老鸨也不与继续掰扯,转向顾予初,面色稍稍放松了些:“你就唤我隽娘好了!说好了啊,护卫可以做,但没有工钱,不肯就立马走人!”
“没有工钱,衣服总要做几件新的吧。”顾予初想着自己如果一点要求也没有,也是惹人怀疑的,便随口提了一嘴。
“要求倒还不少。”隽娘嘟囔道,“老白,这事你做主。”说罢便出了厢房,回头还不忘提醒言风赶紧拉着顾予初开工。
“老白,给我也做几件呗,这些衣裙拖拖沓沓的,不方便我飞檐走壁啊。”言风跟着絮絮叨叨的。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白白浪费银子,尉迟姑娘可以做新的,你嘛我考虑考虑。”御白抖了抖衣袖。
“相逢即是有缘,你们唤我流光好了。”顾予初不自觉的随着她们一样,直来直去,很是舒坦。
“你不是叫尉迟予初么?”言风纳闷道,而后又一幅豁然开朗的样子,“嗷!花名~老江湖。嗯嗯嗯。”
顾予初尴尬的陪着笑,她的确有这个意思,出入青楼用本名实在不妥,可这话从这姑娘嘴里说出来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我去算账了,这一天天开销大的。”白衣姑娘叹着气,拂袖而去。
“走呗,我也领着你逛逛这锁星宫。”言风拖着顾予初也出了厢房。
不细看还不知,一看真挺令人震惊的,这花楼高五层,悬梯盘旋而上,入登仙如梦一般。
堂高中空,数十挂十样锦色的透光绸缎像瀑布一样从屋顶垂落至堂下,而一楼帷幔之外则是五丈宽的水池围成一圈,池里养着很多锦鲤。
顾予初从五楼望下去,穿着光鲜的姑娘游走在纱幔之间,与客人打闹嬉戏,好不快活。
“这楼很是别致。”顾予初不自觉的称赞道。
“那当然,我们老白特意算过了,天方地圆,反其道而行,水握在手里,钱才好赚。”
“嗯。”顾予初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说是护卫,其实也没啥事儿,承露街每年上缴税银无数,官家自然护着,咱们主要就盯着对门的拂云殿还有隔壁新装修的场子就行,早晚要把她们通通干掉。”
言风挥舞着拳头,“哦,对了,你要寻人可有什么打算?这每日的客人如流水一般,若是没有头绪可都是白搭。”
“暂时还没想好。”顾予初有所保留,在未摸清楚她们的底细之前不能透露太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得了,你要是想找我帮忙或者是找老白卜卦尽管说,隽娘就算了,她会想方设法逼你接客的。得啦,我看今日也没什么事,时候也不早了,歇着吧。”
顾予初看着言风逍遥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的生活也真是不赖。
第九十八章 献计献策
夜里,顾予初躺在床塌上回想着那一日在琼州街头瞥见的少年,真的与娘亲长的好像,再加上之前蓝叶的消息和意外而得的两枚月牙石头,她心中笃定景横仍活在这个世上,那么到底该如何在查寻他的消息呢?
第二日一早,屋里御白、言风仍旧呼呼大睡,她便起床活动活动筋骨,这承露街的早晨和傍晚真是天差地别,除了三岔街角的一边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和布置,其他花楼都是大门紧闭,毫无人气,萧索的不行。
顾予初踱至装修的露面,大看之下,这架势是要与拂云殿、锁星宫争辉夺人、一较高下。
“,师傅,这店是谁开的呀,好大手笔。”顾予初拉着监工木匠打听到。
“嗨,我们就是来做工的,那能知道这么多,不过雇主给的工钱却是比市价丰厚多了。”
“那什么时候能开业呀?”
“月底之前工期肯定是要结束的,至于什么时候开张,那我就不知道了。得了,忙着呢,不和姑娘闲话了。”
花楼里叮叮当当的各种施工,顾予初未察觉又任何的异样,便也转头要回锁星宫,可还没到门口,便见到言风、御白一脸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外。
“哎呀,困死我了,这隔壁敲敲打打的要到什么时候?还让不让好好睡觉了。”言风一脸的不悦。
“说是月底能完工,开张就不清楚了。”
“你这打探的消息到挺有一手的。”言风打着哈欠。
“用不着我出马,御白卜一卦便能知道。”顾予初开起了玩笑。
“今天适合睡觉,不适合发功。”御白也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以后你也随她俩叫我老白就行了。”
“好。”顾予初笑了笑,若不是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弟弟的消息,这样的生活到真是不错。
“得了,隽娘又要拉我们商讨压制拂云殿的法子了,予初,不对,流光,你也一起来,帮咱们动动脑筋。”言风招呼着她一起去了老鸨的房间。
这锁星宫本来就是富丽堂皇,老鸨的房间更是奢华,各种古玩字画、玉器窑瓷琳琅满目。
早膳摆满了桌子,论品相及种类一点都不比王府差。
“她怎么来了?”隽娘悄悄的问御白。
御白瞟了眼言风。
顾予初也感觉不妥,毕竟是生意上的打算,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掺和进来,“我出去溜溜,看看有什么地方要加固的。”
“等等等。。。”言风拦住了她,而后又向隽娘说:“流光虽然初来乍到,可也正是这样,能够以局外人的眼光看看咱们的经营缺漏,万一能有个奇思妙想也未可知。”
隽娘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你不是对面派来的细作吧?”
“咳,要不我还是出去吧。”顾予初有些尴尬。
“罢了罢了,反正也快倒闭了。”隽娘也丝毫不怕言语避讳。
“是呀,隔壁再一开张,可不是要喝西北风么。”言风又补了一刀。
“等斜对门一开张,就拉你去接客!”隽娘翻了翻白眼。
“说正事说正事。”御白一脸嫌弃,每次要没她扯回正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吐沫星子也没说到重点。
隽娘饮了一口豆浆,“昨个摆擂,大家都看见了,那拂云殿的姑娘各个琴舞精湛,腰肢细软,娇艳欲滴,咱们家的姑娘太矜持了,长此以往,想不喝西北风都难。”
“衣着的问题吧,她们可都是在天一阁定的最时兴的料子和样式,哪像咱们的。”言风咬了口豆沙包,“老白多拨点银子出来重新置办。”
“你说的到轻巧,咱们姑娘的穿衣打扮一点也不比对面差,能不能给点靠谱的建议,吃就属你能吃。”隽娘说道。
“我觉得是咱们姑娘激励不足,还有那个什么赎身条件太苛刻,除了交满赎金,还要赔偿你两个月新姑娘交接的损失,好没人性。”御白撕了片卤牛肉。
“还不是你每月盈利目标定的太高。”隽娘听到不干了,甩了筷子。
“回归正题,咱们姑娘性子清冷,就得给她们量身定制些特别的节目,这样每月一次的技艺擂台才有亮点和新意。”御白看都没看老鸨一眼,继续说道。
“什么新意?花前月下、山高水长早就腻歪了,还能有什么好点子。”隽娘一声叹息。
“流光,你说说看。”言风推了推只顾着吃早饭的顾予初。
“我觉得吧,老白说的有道理,昨日我一条街走下来,感觉各个花楼大同小异,门前的招牌也是,以各种鲜花自居,这种场面骗一骗初入花丛的少爷来说也是足够,但要是青楼款爷难免会有些老套。”
“对对对。”顾予初还没说完,言风就点头赞许。
“老白说锁星宫的姑娘独树一帜,那就得发挥她的长处,不要总是歌舞琴弦。”
“就好比西域的胡旋舞,唯独莫桑一族最美,起舞之人站在烟花之见,腰间坠着铃铛,这样眼中的美感和耳畔的欢悦结合,而咱们也就是要在相似的地方匠心独运。”御白接茬。
“正理。”顾予初挑了挑眉毛,这三个女人看似出自烟花柳巷,可是论谈吐和阅历实属不凡,不是简简单单的生意人。
“胡旋舞整条街的姑娘都会跳,有什么好稀奇的。”言风撇了撇嘴。
“真是笨死了,打个比方而已。”御白抢了言风手里刚撕好的牛肉。
“难不成让咱们的姑娘去跳大绳或者舞刀弄枪不成?”
四个人沉默,道理虽好理解,但如何落实到具体呢。
“你们听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么?”顾予初说道。
“嗯。”三人一口同声的回答。
“为夺冰美人一笑,男人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顾予初挑了挑眉毛。
“对!对!对!既然咱们姑娘清冷,那就一改莺莺燕燕,走清雅之风,再摆上一位冰美人,若是客人能博她一笑,便赠百两。”言风顿时开了窍门。
“听起来倒是不错,可一是冰美人哪里找,二是万一真笑了,那我岂不要赔死。”隽娘还是有些疑虑。
“这个好办,我封了她的笑穴,保证谁笑不出来。”顾予初说道。
“哎呀呀呀,女侠,受我一拜。”言风抱拳。
“那每月的擂台演出呢?总不能就让冰美人坐在那里不动不笑吧。”隽娘继续问道。
“我觉得可以做一个圆月的花灯布景,冰美人端坐其上,偶尔撒些个香果什么的,台下歌舞照旧。琴师可以下聘貌美的男子,免不得有龙阳之好的客人。”御白提议道。
“我的娘啊,这是阴阳通吃啊。老鸨,小到冰美人的衣装,大到花楼布置,这回可是下血本啊!老白,你要不要先算上一卦。”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隽娘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办!立马就办!”
“我建议,把商徽换一换,别用什么海棠啊芙蓉啊,俗气,不如忍冬、竹子、松柏、春笋什么的,万花丛中一点绿嘛。”
顾予初如此铺垫,不过是想将父母留给她和景横的玉牌上的花样摆着楼里最明显的位置,这样也好过她一个人一个人的打听,若有人识得这花样,定然会主动来问,如此就可便被动为主动,“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招牌换一下,锁星宫感觉不太吉利。”
“商徽可以换,本来就随便选的,但招牌绝对不行。”老鸨隽娘一口否定。
“行吧,就到这吧,我去提银票,言风和流光负责装修和擂台花灯,隽娘去调教姑娘,争取下月十五擂台让天下刮目相看!”
御白不欲脱离带水,钱花在刀刃上,她是无比赞同的,再说她卜卦上就说此女能够帮助她们生意兴旺,如此看来,还是有些根据的。
第九十九章 绞尽脑汁
“为什么招牌不能换?”顾予初出了房门实在没忍住,便开口问了问言风。
“等到隔壁的花楼招牌挂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一向直肠子的言风竟然卖了个关子,这让顾予初更为好奇,还好,隔壁开业在即,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既然她不肯说,顾予初也不好在追问,当下是赶紧描出景横玉牌上的花样,想办法挂在锁星宫招摇的位置,如此,也许能有些许进展。
锁星宫的三个当家的拉着顾予初按照既定的策略分头行动,忙的好不热闹。
御白给顾予初定制的几套新衣服也很快从绣坊送了过来,黛蓝色的绫罗束袖长裙,外罩绣着山茶花的透纱,利落又不失秀丽,既显身份又区别于花楼姑娘。
顾予初很是满意,她每日里梳着最简单的发饰,但始终都不忘插上那枚素簪,也许是习惯吧,或也许是别的什么,她也懒得与自己计较,找弟弟才是当下的头等大事。
眼看又要到十五,两大花楼又开始紧锣密鼓的排演着新舞,布置着擂台和花灯,而隔壁的新楼已然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就等开业之贺了。
隽娘也是八面玲珑,一早让御白从琼州定制一块上好的花开富贵的双面绣屏风作为贺礼备好,只要隔壁一开业便亲自送过去,好探一探新敌的虚实。
顾予初这边呢,每日将自己那枚忍冬玉牌挂在腰间,穿梭在寻欢的客人之中,也时不时的拉着客人打听,可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不免有些怅然。
于是她再生一计。
今日,她特意将描好的商徽式样拿给隽娘过目,想赶紧撤下门口的蔷薇绣旗。
“这些都是你画的?”隽娘很是讶异看着顾予初,“会的还真不少。”
“老板过讲了,是锁星宫激发我的灵感。”顾予初从东启学来的谄媚还真是帮了她不少。
“只不过有些多啊,又是竹子、又是松柏、还有芦苇和春笋,哎呀,可我素来最忧心做选择。”
顾予初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所以才多绘了其他的图样,没想到给自己下了绊子。
“不打紧,我想着可以不用固定,每隔一个月挂上不同的绣旗,昭示着楼里新上的花样,例如歌舞啦、酒菜啦或是折纸戏什么的。”为了达到目的,顾予初真是绞尽了脑筋,将自己的经商潜力挖的干干净净。
“倒是不错的想法,老白算的可真准。”隽娘称赞道,看到顾予初一脸懵然的样子,欲言又止,转入正题,“先放着吧,咱们先看看十五之后新法子的效果,一步一步来。”
“是不好一蹴而就,嗯。。。可是我这里已经私掏腰包定了百来张帕子,上面也绣着这些纹样,想着十五当日,赠与围观的客人,也好添点人气不是。”顾予初还是有备而来的。
“自掏腰包,喔呦,一定是我的美貌感动的上苍,送你来帮我抢占鳌头,真是太好了。”隽娘仔仔细细瞅了瞅那些的帕子,很是开心,“你看看这料子,这绣工,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老板收留我,管吃管住,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不是。”
“好好好,哎呀,知恩图报,好的很那。”隽娘欢喜的拉上了她的手。
顾予初陪着笑,心里想着幸亏收下了那包金豆子,不然到到哪里找银子贴去,“老板。。。”
“别那么见外了,你就跟她们俩一样唤我隽娘吧。”
“好,隽娘。”顾予初也不客气,“商徽的绣样还是早些确定好,帕子呢我再去绣坊定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哎呀,你看咱们这个店修整最近费了不少银子。。。这姑娘们还要吃喝,生意还要预支,御白那边估计也支不出多余的银钱了。。。”隽娘显然很犹豫,这位金主深不见底,她可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没事,我先垫着好了,日后账房银子充裕了,生意更红火了,隽娘看在我做事尽力尽力的份上,开份工钱就好了呀。”
顾予初也看出了这人精的心思,若任由她摆布,免难引人对自己背景的怀疑,还是市井一点,方显的自然。
“那是当然。”隽娘心中觉得这姑娘也是厉害角色,抛个破砖引出了碧玉,当然,若是日后能一举干掉拂云殿,那么此等人才还是要想尽办法留住的。
“那我就先去干活了。”顾予初告了辞,她要再去绣坊看看订货。
这次她借着锁星宫天方地圆多装修的思路,反其道而行,各色绣样的手帕都有但都是一般的步料和绣线,但绣有春笋的帕子确用了上好的丝绸,绣线也是金线,同时,数量上春笋丝帕仅仅定了十条,混在其余的百来条当中。
若是北凌的军士拿了回去,定然要互相比对的,这时候金线春笋必然一只独秀,引发热议,这样,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驻守赫和的北凌军队都能看到,如此,也许有心之人会主动来寻她。
想来,在锁星宫住下也有一月,还有几天就是十五了,月亮又大又圆。
这一个月的擂台不同于往月,是要角逐出一年一度的承露花魁,三叉路口的三家繁华花楼,一家准备盛大开业,另外两家则是卯劲全力准备,誓要干到对方,引爆整条花街。
明日就是十五,顾予初与言风一道,在门口监工,搭台的工人们忙忙碌碌,巨大的月亮花灯也已经扎好,为保持神秘感,还特意用围布罩着。
对面的拂云殿也是如此。
“流光,今晚是没的睡了。”言风叹着气。
“为什么?”顾予初不解。
“为争花魁,对面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咱们得看着这场子,防止有小人破坏。”
“好吧,那你休息,我一个人看着好了。”顾予初也很能接受,这样尔虞我诈跟启都城里的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哇塞,你可真仗义,那我也不能输啊,我去让后厨热上几壶好酒,咱们对酒当歌,赏月防贼!”
说罢,言风就冲向后厨,顾予初无奈的笑着,这样说风就是雨的性格真真儿是可爱。
第一百章 把酒夜话
承露街的夜晚比寻常夜市来的要早,去的要晚,已至三更,方才丝竹绝耳,笑音散尽。
顾予初和言风从阁楼爬山屋顶,入秋的深夜还是挺凉的,她们二人围拢了披风,捧着热好的美酒,头顶圆月,虽然不言不语,但气氛还是非常的融洽。
“你在想谁呢?”言风打破沉默。
还没等顾予初回答,她便接着说道:“我想我爹娘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顾予初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敢妄加揣测别人家的一切。
“一回去又嫌弃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对,你不知道,我的梦想是闯荡江湖,结果你看,闯出了青楼来,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不得活波我的皮。”
顾予初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茬。
言风自顾自定接着叨叨:“其实,他们知道我在这地,可是就是不来找我,那我这么可能自己回家?!太丢人了。诶,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呀。”
“可能他们想让你自己承认错误吧。”顾予初随口答了句,心里想着果真是幸福人家出来的孩子,如此的天真烂漫。
“想的挺美,我是有骨气的。不过。。。跟老白比起来,我一点也不惨,哈哈哈。”言风突然又幸灾乐祸起来,“她是逃婚出来的,你知道嘛,她生凭最不喜欢胖子,可她爹娘娘偏偏把她许给一个胖子,这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她才肯着了我的道儿,和我一起从家里溜了出来。”
顾予初也不好笑出来,只得饮了口酒压压惊。
“又在背地里说我什么?”御白突然从阁楼探出头来,也跟着爬上了天台。
“你说你家那个胖子现在过的怎么样了?”言风笑嘻嘻的丝毫没有收敛。
“什么我家的,还没有拜堂好么。”御白轻轻摔下一个食盒,坐在顾予初身边。
“哇塞,烧鸡,老白,你可真好。”言风撕了只鸡腿便啃了起来。
“流光,你要是嫌她聒噪,直接点了她的哑穴。”御白没好气的说。
“没有的事儿,我特别喜欢你们吵来吵去的,很是有趣。不像我和我的妹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话不像你们这么放肆,可能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吧。”顾予初想起予心,有些伤感。
“那你也是逃婚出来的?”言风探着头,鬼鬼祟祟的问到。
“有完没完?”御白怼了回去。
“差不多吧。”顾予初心虚的回答,想着严格算起来,她与启帧是算是逃婚吧,若没有那些个欺骗,而自己又能坦然接受富贵人家最稀松平常的共伺一夫,如今也能安然的陪在他身边,讨一个名正言顺。
“老白,耳环拿来!”言风激动的跳起来,差一点就要摔下楼去。
“什么?”顾予初纳闷了。
“哎呀,当日你来,我和御白小赌了一把,我赌你逃婚,她赌你寻人,那个,你可别生气啊。”言风兴奋过了,到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无妨。”虽然有些被戏弄,但顾予初并未感到丝毫不悦,反而玩心大发,想掺和进这个为她而设的赌局,“但是,我也是寻人。”
“诺诺诺,怎么样?”御白也有些得意,脸上飞了云彩。
“诶,不带这样啊,流光你这是犯规!”言风急了。
顾予初笑的很开心,心中想着若是她与予心之间没有隔着一个启帧,定也能如她们一般肆意欢愉。
“那我可以问问要寻谁么?”言风一脸的好奇。
“不该问的别问。”御白素来严谨,提醒道。
“好吧。”言风撇撇嘴,倒是很听话,她也是知道身在江湖,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我是要找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顾予初也不避讳,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她觉得她们三人本性纯真善良,即使操持着惊世骇俗的生意。
“家里丢了男娃娃,还用你来找?也是稀奇了。”言风显然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不过也难怪,她家境殷实,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不懂这世间苦楚和无奈。
御白咳嗽了一声,言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缄默,不再接茬。
“我父母都不在了,弟弟从小走散,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不过她现在嫁人了,我才得空出来重寻弟弟的下落。”顾予初说的云淡风轻,其实真相也差不多是这样,只不过隐去了令人错愕的阴谋与陷害和让人为难的爱恨纠缠。
“那你你你。。。就到青楼里来找?这也太看不上你弟弟了吧。”言风很是无奈。
“我想你的弟弟应该在军营吧。”御白揣测道,“当日抢人,你选择锁星宫大抵是因为隽娘说北陵将领经常来光顾,对么?”
顾予初赞叹御白的聪慧:“嗯,有人告诉我在北凌驻军中见过一个与我长得很相像的少年,但我无法入得军营,只能剑走偏锋,来这里碰碰运气。还有就是,当年我弟弟从东启去北陵外祖家,路遇流匪,也正是途径此地才出的事儿,我想着这里来往客人这么多,总能打听出一二来。”
“一个月了可有什么消息么?”言风又快嘴快舌。
“还没有。”顾予初无奈的摇摇头。
“没事哒,血脉亲情会有感应的,你既然莫名这里,也许就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御白宽慰道。
“嗯啊。”顾予初苦笑着,抬头望了望明月,她的弟弟知道她在找他么?
“诺,祝你心想事成!”御白提着酒壶敬她。
“对对对,你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言风跟着说。
“谢谢你们。”顾予初笑的真诚。
“客气啥,好姐妹嘛!”言风用肩撞了撞顾予初,三个人在寒夜里笑成了一团。
“诶,我估摸着你弟弟一定很英俊,我可以做的弟媳妇么?”言风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我行么?”御白悠悠的插嘴。
“哈哈哈哈哈。”顾予初大笑了出来,她们可真是可爱。
“哎呀,老白你居然和我抢人,是我先盯上的肉啊。”言风越过顾予初,伸手拉扯着御白,三个人打打闹闹起来。
“要不卜一卦啊,啊?看谁八字比较合,哈哈哈。。”御白难得调皮起来。
“哈哈哈,做我弟媳妇可是要给我端茶倒水的,你们不怕我欺负你们么?”顾予初很是得意。
“姐姐,我愿意!”
“我也愿意!”
“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一章 盈月擂台
三个人的笑声连绵,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隔壁新楼有人开始忙进忙出的做着开业前的最后准备,她们才回房睡下。
补了一上午的觉,待到顾予初出楼仔细检查着终于完工的花台之时,巨大的月亮形的花灯已然伫立在楼前,与对面的拂云殿前的船形花灯遥遥相对,而新楼的红灯笼也已然高挂,正门上的匾额被红绸遮住。
想到言风之前卖的关子,顾予初当真是非常期待,这红绸之后到底是怎样让人望文生义的招牌。
锁星宫里的姑娘们都换上了新衣,这次的材质和款式都非常的良家且仙气,配上清寡的形神,放在这样灯红酒绿的环境之下,到真是让人想一探究竟。
说来,这隽娘调教的甚是好,每个姑娘都拿捏、配合的很到位。
没错!玩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欲擒故纵!
尤其是今晚的主角,也不知道隽娘从哪里寻来的,美的浑然天成,却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如千年寒冰,天境仙草,根本不用自己去封她的笑穴。
当晚霞温柔的陇上承露的街头巷尾,锁星宫及拂云殿门口特制的花灯及高台也依次点亮。
拂云殿的三艘舟花灯,闪着萤蓝色的光火,舟身立起的火树银花闪烁,很是绚烂,除此之外,船下莲叶翠绿,荷花含苞待放,整个场景做的非常逼真。
相比之下,锁星宫的场子就有些暗淡了。
除了连绵的波浪台面,就剩下一轮弄不清意图的巨大圆盘空置其上,除了金丝念成的波浪纹理,其余皆以最为普通的白色绸缎,透着烛火最自然的暖黄。
“那是什么呀?月亮还是果盘子?呵呵,我还以为什么稀奇玩意,对面这么寒酸,不用咱们多费神,倒闭是早晚的事儿。”拂云殿的姑娘奉承着老鸨。
丰腴老鸨满意的笑了,也是一脸的不屑。
吉时已到,三岔路口当中高架的三面皮鼓响起,盈月擂台正式打响!
拂云殿首当其中,鼓乐齐鸣。
三艘轻舟吸引了众多游览之人的目光,左侧稍小的那只是配乐师的专席,剩余两只大的轻舟则是姑娘们展袖飘弋的舞台。
她们此次以荷塘轻舟为主题,姑娘们穿着特制的荷花衣裙,旋转变换如行云流水,侧身回眸媚态万千。
台下不断有人叫好,向票桶中投掷着花枝木牌。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也开始躁动起来。
“快看,嫦娥要奔月了!”有人激动的喊了起来。
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锁星宫的高台之上。
清风拂过,花灯烛火摇曳,让本来呆滞的波浪瞬间活了起来,波澜粼粼,加上傍晚的雾气,犹如仙境一般。
台上姑娘衣裙上扎染淡淡的流线花纹,让原本的纯净素白变的灵动,再加上她们轻盈的舞步,更是夺人心魄。
随着弦乐的音域从轻缓变为急促,楼顶一缕红绸倾泻而下,舞池中央的舞娘攀扯着红绸,绕场数圈,而后轻轻点地,一跃而起,缓缓腾空,跟那传说中的嫦娥奔月如出一辙,舞娘蒙着面纱回眸遥看,台下哗然,掌声雷动。
好一个美艳绝伦的飞天仙子!
“瑶池仙境大底是这样样子吧。”台下有人喃喃的说道。
“王兄,口水擦擦。”
然而,惊喜并未戛然而止,腾空而起的舞娘由升到落,妖娆曼妙的身影缓缓印在圆月的背后。
光影错落,美人仿佛真的困守在月亮之上。
接下来弦乐止,鼓声响,美人月中独舞,展袖回旋一气呵成,刚柔并济,动静相宜,将胡旋舞和惊鸿舞的精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直至舞毕,众人仍不觉,只是眼巴巴的盼着孤坐在月后的仙子再次闻音飞旋。
一个掌声惊起了一片,而后如暴雨一般,连绵不绝。
锁星宫前的木箱顿时被花枝木牌塞到暴满。
台上的姑娘们不言不语,轻轻掷出披帛,台下的男宾们争相接住,而后老老实实的被牵引至花楼之中。
顾予初和言风在五楼看到楼下的形势,相视挑眉,甚是得意,不枉她俩用尽全力在楼顶牵引红绸,才有了美人飞天之意境。
“厉害啊,流光。”言风很是佩服,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顾予初得意的挑眉,不过是怡贵妃的编舞加上民间杂耍的把戏而已,不过她也是讶异于这三个老板的执行力及还原度,在短短的时间内在不失本真,竟然还做出了自己的风格。
拂云殿这下完全被抢了风头,丰腴老鸨气脸惨白,皱纹的脂粉都凝滞在一块儿。
“哥几个在这干啥?对面的老鸨说了,谁能薄得冷美人一笑,赏金一百两!”一个公子拉着几个正在喝酒做乐的朋友说道。
“嘿!还有这等好事?”
“那当然,一百两黄金!逗一个小女子有何难,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好好好。”
这下,对于本来没什么人气的拂云殿更是雪上加霜,丰腴老鸨狠狠的拍着桌子,连带这手腕上的翠玉镯子也跟着碎了,她向打手管事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便识相的跟着退了下去。
锁星宫门前不断有姑娘抛掷披帛,牵引客人入楼。
楼内所有堂位及厢房已然爆满,好不热闹,后厨忙着的是热火朝天,连顾予初、言风、御白也不得不开始帮衬着端茶倒水、上菜问需。
堂间的小台,飞天舞娘坐在高悬的紫藤绒花秋千之上,台下围满了各色看官。
舞娘大方的揭下面纱,这姿色绝对对得起台下所有人的想象,桃花眼灵动,远山眉英气,高鼻梁陪着樱桃小嘴,既有东境窈窕的抚媚,又有西域佳人的风姿,眉眼间清雅俊逸,想必笑起来也定是风情万种、倾城倾国。
因此,花上五两银子便可以有机会博得冰美人一笑,一点不亏!
若成功了,花楼还回赠上一百两黄金,并且可同美人喝酒品茶两个时辰,更是博人眼球。
这样低门槛,高回报,让在场的男宾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一时间,花楼中的小舞台上不断有人上场尝试,有表演口技,有说书讲笑话,有展示武艺绝学、诗词歌赋,更有人直接馈赠珠玉,台下哄闹不绝,口哨连绵,鼓掌叫好,可冰美人始终不为所动。
为安抚失败的宾客,冰美人都亲手赠上一方手帕,上面绣着松柏、翠竹、春笋等,样式简单却不俗气。
顾予初靠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心中安慰些许。她盼望着这些的手帕能够流入军营、市井,尽快成为街头巷尾最热的谈资,最后将消息传给她想传递给的人。
隽娘笑盈盈的站在二楼远远瞧着这样红火的场子,心花怒放,此举不仅省下了歌舞乐器杂耍表演的银子,还净赚了大把,这个尉迟予初还真是有些本事。
第一百零二章 千金帮托
“老鸨,你莫不是诓我们吧,找了个天生就不会笑姑娘。”有好事之人吆喝道。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十两银子一次机会,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大家伙都已经使出看家本领了,也没见她嘴角动上一动,我看她就是天生就不会笑。”
“什么冰山美人,骗子!”
“老鸨,把钱还给我们,不然砸了你的花楼!”
。。。。。。。。
台下跟着起哄,嘈杂一片,还有人砸了酒壶,顾予初警觉起来。
“胡扯八道什么?!是不是找死啊。”言风气的跳脚,大声威胁道,然而却丝毫不起效果。
“骗子还这么霸道!”有人回怼回去。
但锁星宫毕竟是承露街的纳税大户,官府背景深厚,寻常人过过嘴瘾而已,却也不敢轻易造次。
见无人出头,那好事之人便跳上台,死死拽住冰美人的胳膊,欲拖她下台:“大爷我花一百两办了你,管你笑还是不笑。”
顾予初冲上前,但在她亲自出手料理这个麻烦之前,有位谦谦公子从二楼飞跃而下,一招便将动粗之人击倒在自己脚下。
那人想他爬起来继续闹事,却已然被她牢牢擒住,动弹不得。
“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敢动本大爷?!”被擒的男人人怂嘴还不怂。
“美人是用来疼的,你那粗手如此不知深浅,留着也着实没什么用!”
只见谦谦公子穿着花青色的长袍,玉冠散发。丹凤眼生的尤其好看,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回眸一笑也是颠倒众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人,顾予初觉着还是阴柔些,不知道是不是衣着的缘故。
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说话的语气轻飘,没有过重的语音语调,听起来却是令人心生畏惧。
“有种放了老子,我们单挑!”男子想要挣脱,但顾予初自然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的。
“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要单挑?”她奚落道,也是表一表姿态,抬一抬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价,挫挫这好事之人的锐气。
谦谦公子对顾予初邪魅一笑,进而转头走进冷面美人,轻轻撩拨下美人的额前的乱发,美人怔怔的盯着他,而后莞尔一笑。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博得佳人一笑竟然如此简单。
“恭喜这位公子了!”隽娘找准时机,在一众姑娘的跟随下,隆重出场,御白在后捧上一箱真金,众人哗然,感叹锁星宫果然是言出必行。
“来人,开邀仙阁,煮好酒,公子请上坐。”
隽娘恭恭敬敬的迎着今晚最大的赢家,在众人的艳羡的目光之下,公子抽袖先行,路过之处,他侧身瞄了眼顾予初,眯起丹凤眼,扬起唇角,笑得很是灿烂。
“今日的博彩到此结束,为表心意,即刻起本楼每座都免费送一壶上好的桃花香,姑娘们好生招待客人们。”言风收好尾,男客们也各自逍遥去了。
顾予初揪着好事的汉子出了大门,抬腿踢他个四仰八叉,这拂云殿也真是无孔不入,如此之快就来挑拨离间、见缝插针,只可惜今夜有妙人拦路,才没有让她们得逞。
说到这妙人,她觉着甚是眼熟,好像不止见过一面的样子,可绞尽了脑汁却也想不起半分,只得耸耸肩回去继续做事。
花楼里恢复了往常的逍遥和乐。
顾予初仰头,这邀仙阁在花楼的第五层,悬空而建,独霸一方。推开窗子,前可俯览整座花楼,后可遥望整条承露街,是整个锁星宫里最好的厢房。
“殿下安好!”隽娘关好房门后,一改气势凌人的模样,竟然跪地参拜。
谦谦公子转身,嘴上依旧挂着笑意,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但他可不是常年寻欢流连撒金的富家大户,而是那个因食色成性闻名天下的北凌太子。
“起来吧。”凌子域倒是温和,“这锁星宫你经营的很不错,今日的点子也很是妙。”
“若不是殿下及时送桑儿姑娘过来助阵,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隽娘起了身,可依旧低着头回禀,反复见到什么野兽一般。
“赫和主持花魁之选的礼部官员都打点好了么?”
“一切都已妥当。”
“人送进赵将军的府邸了么?”
“将军夫人本来坚决不肯,但也抵不过朵朵已有身孕,赵将军亲自来赎的人,估摸着时间,下个月就该临盆了。”
“很好。”凌子域挑眉,“东启的韩王已到琼州,你继续仔细盯着拂云殿,还有那要开业的新楼,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及时传信。”
“诺。”
“尉迟予初在这儿住的可好?”凌子域话风一转。
“都好,只是着急找她弟弟,自己贴了不少的银子,又是定帕子又是要换商徽的。”
“那就都顺了她的意思办了,好生照顾着,能多留一日是一日。”凌子域扯着嘴角笑开了,捏着酒杯独酌。
“诺。”隽娘欲言又止。对于这个尉迟予初,她更是好奇,居然能让殿下如此关心。
“隽隽,知道本太子最喜欢你什么?”凌子域凑近她,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很是暧昧的说道。
隽娘憋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哪里还是那个呲诧风云、处变不惊的锁星宫老鸨,简直就是个被撩拨到方寸大乱的小媳妇儿。
凌子域显然很满意怀中女子的反应,扯开笑容,松手放开她,然后语气回归冰冷:“就是比别人都知道什么不该想,什么不该做。”
“那。。。。我让桑儿姑娘来陪殿下?”隽娘愣愣发怔。
“不用。”凌子域摸清了她的心思。
隽娘心中不动声色的窃喜,至少殿下对那位桑儿姑娘没有多厚的情谊。
“那让言风或是御白上来陪您聊聊天?”
“别!那两个死丫头哪凉快哪呆着去,为了她们能逍遥自在,本太子差点被王叔给砍了!”凌子域皱着眉头嘟囔道,“再过一阵子,等这里的大事都办完了,换个人来接替,你和她们俩一起回云京。”
隽娘拂礼叩谢,心中大喜。
“现在去叫尉迟予初上来。”
“嗯?”刚还大喜过望的老鸨一脸的惊讶,而后立马压制了下来,“诺。”
第一百零三章 大大出手
顾予初刚刚巡了一圈花楼,在楼梯口遇见一脸不悦的隽娘。
“快快快,忙不过来,去邀仙阁看看客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顾予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是谁,没看见都忙什么样子了吗?”隽娘的语气并不是很友好。
顾予初想着她刚刚折了一百两金子,换做是谁也高兴不起来,也是很能理解。
“快去呀,愣在那里干什么?”隽娘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这就去!”还是勤奋点好,以后还得求人办事呢,顾予初一个激灵便冲上了五楼。
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慵懒且磁性的男音。
她推门进去,只见那位博得头筹的公子靠在悬空的凭栏处,悠闲的品着美酒,观者夜色,并不看她。
比起楼下的歌舞和欢声笑语,这个屋子安静的有点让人不太适应,一时间都让人忘了这里是醉生梦死的花楼。
“请问客官有什么吩咐么?”对于他的冷漠,顾予初并不在意,仍旧陪着笑,俨然一副店小二的姿态,开口问道。
凌子域还是没有回应。
“那,那我就打扰了。”见客人没有理人的意思,她也很是识相,转头默默的退下。
可刚走到门口,便被凌子域叫住。
“回来。”
如此反复,顾予初心中不免不快,但客人是大爷,她只得乖巧的回头,等着吩咐。
“这桃花香不错,你过来陪我喝一杯。”
“那个,客官,我不陪酒。”
“呵,还没听说过花楼的姑娘不陪酒?看来是隽娘调教的不好。”凌子域打趣道。
“我可不是姑娘。”顾予初立即矢口否认,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是男人不成?”凌太子笑着站了起来,踱步靠近。
顾予初舔着舌头,低头翻了翻白眼,这花花公子撩拨女人的功夫可真是厉害,还好自己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姑娘了,不然定然是扛不住的。
“说,你来锁星宫有什么目的?”凌子域话锋一转,先发夺人,他知道这个女人早晚会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这锁星宫的背景,到时候肯定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与其这样,不如单刀直入,反将她一军,倒显得她的入楼不过是谁也不曾料想的意外而已。
“客官说笑了,能甘心托付花楼也是家里困顿没有别的法子了,不过是谋个生计罢了。”顾予初琢磨这话里的意思,随便找了借口,装这傻,陪着笑。
“那即是这样,不如做本公子的女人,有吃有喝,用不着这么辛苦。”凌子域伸手想要勾住她的下巴,谁料被她灵活的躲闪开。
“我已经嫁人了。”顾予初急于为自己解围,只得说了这句大实话。
“嫁人了?哈哈哈。。。”凌子域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那你的夫君挺大方啊,居然肯放你来这种地方?莫不是。。。。被休了吧。”
顾予初心中大惊,这个男人先是质问自己来此的目的,然后又说中了自己的秘密,莫不是已然摸清了自己的底细,他到底是谁?
“怎么?被我说中了?”凌子域好事的本性一览无余,“原是残花败柳,之前的话当本公子没说。”
“你说谁是残花败柳?”顾予初表情顿时僵住,火气压都压不住,这个浪荡的臭男人,丈着有钱颜好,竟然敢骂自己?她白白担着王妃的虚名,可明明还是女儿身好不好!之前在启都,因为自己的出身总是被南溪和赵氏姐妹各种冷嘲热讽,奚落贬低,如今逃出那个魔都,却还要被这个留恋秦楼楚馆的登徒子如此咒骂,这口恶气她实在忍不了。
“干嘛?一个遁入红尘的弃妇不是残花败柳是什么?”凌子域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但还是嫌火撩的不够大。
“姑奶奶今天就代你爹娘好好教导你什么叫做以礼待人!”
说完,顾予初便重拳出击,誓要把这个王八蛋揍趴下不可。
可这凌子域虽然浪荡成性,武功却是不俗,三五招下来,居然被他占了便宜。这让她更为恼火,于是再不轻敌,全力出击,抬腿向他的挡下狠狠踹了去。
凌子域躲闪及时,就势拖住了她的脚,顾予初一字劈叉落地,而后一个秋风扫叶,迅速起身。
“你这个疯婆娘,太狠毒了吧。”他蹬圆了眼睛,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他。
“若是有刀,谁还动脚!”顾予初没有丝毫犹豫,恶狠狠的继续出击。
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十几招下来,凌子域占了下风。他一不小心,被一掌击中胸口,半倒在软塌上。
顾予初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右膝压住他的腹部,正面擒住了他,逮到机会,抬手就是一巴掌,还好他闪的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耳根子上。
她心中一涌,大骂,居然失手,本想再接再厉,这时门恰巧被推开。
冷美人桑儿姑娘端着酒菜,撞到了这一幕,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御女无数的凌太子,居然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这要是传言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为此人头落地。
顾予初见状,才反应过来两人这样的姿势甚是暧昧,便狠推开身下已然笑的奸邪谄佞的凌子域,松开了挟制,灰溜溜的跑了出了。
“殿下。”桑儿关好厢门,犹豫的开口,那语气里既有些撒娇又有些责怪。
“嗯。”凌子域又是一幅不可一世、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窘状不曾发生。
“刚隽娘合计了票数,三日之后我就要参加承露街花魁的最后的比选了。”
“很好。”凌子域向她招了招手。
桑儿羽睫闪动,慢慢的靠近,浪荡太子伸手重拉,不偏不倚,佳人瞬间落入怀抱。
“想我了么?”凌子域耳鬓厮磨,调起情来轻车熟路。
冷面美人唇角微微上扬,羞红了脸颊,看来即便是天生性子冷漠,不苟言笑的人,在喜欢人的面前也是会用尽全力去适应并自己不自然的另一面。
“想。”她用力的点点头。
凌之域低头亲吻她的香颈,美人躲闪不得,也只能依着他霸道的不安分。
“殿下。。。你和尉迟姑娘认识么?”桑儿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
“呵,很熟。”凌子域挑眉道,四国会盟之时,被启帧那个小气的男人拦着,他都没有机会和这个女人正式见过面,但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她的了解,包括她的姓氏,她的过去和一切。
“那。。”桑儿还想继续探个究竟,谁料被凌子域一个香吻封住,春晓一刻岂容她再三心二意。
第一百零四章 破山居
隔壁的新楼也是明智,昨日见到锁星宫的阵势,临时改了开业的日子,省的和拂云殿一样,费尽心机却被抢了风头,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隔了一日,在盈月擂台热度逐渐消散之后,新楼终于隆重开业了。
酉时三刻,门前高悬牌匾的红绸在连绵的鞭炮声中终于被扯下。
“破山居。”顾予初斜靠在门口,捧着双臂,很是不解,这到底是什么玄机?
“时辰也是特意算过的。”御白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插了一嘴之后又忙着张罗差人打包贺礼将贺礼。
拂云殿、锁星宫、破山居。
顾予初反复思量着。
这三个招牌看起来一点联系也没有,若只是单纯的商号,当时自己说要破旧立新,隽娘反应很是过激,而言风也是话中有话。
正巧,有姑娘不小心撞上陷入沉思的顾予初,她腰上的香囊被勾下,两枚月牙状的鹅暖石滚落摔出。她赶紧低头拾起,吹了吹上面的尘土,那祥云的纹样映入眼帘。
原来是这样!
顾予初顿时茅舍顿开!
北凌国国都为云京,东启当朝宰主为明帝。
强国对峙已久,东启妄图攻陷云京,于是就有了拂云之意;而北陵意图压制东启,于是就有了锁(启明)星之举。
如此说来,这两大花楼便是两国皇家产业,怪不得装修如此的气派辉煌,且各自针锋相对、不共戴天!
那么破山居呢?
对了!
顾予初想起来三行书院以八卦为帜分为八门,其中主天文地理、洞宇观微的艮门便以祁连山脉为门徽,因为八卦之中艮为山,代表东北方位。
破山,则是隐喻要冲破了北陵、东启的围困及挟制。
若是顺了这样的逻辑,那这座新楼便是赫和国特意而设的!
原来,东境大陆的平和之下,就连寻常商贾市井的买卖也弥漫着三国争霸的硝烟。
等等,顾予初脑子里突然冒出昨夜那个色比卫却放浪形骸的窝囊废!
她们曾经见过!在东启皇宫珊清殿!
他是北凌国那个看似不成气候,温柔乡里整日醉生梦死的太子,凌子域!
难怪隽娘对他的态度如此恭敬,难怪他昨夜莫名的质问自己,来锁星宫到底有何图谋。
现在想来,隽娘、域白、言风不俗的谈吐和过人的见识,锁星宫难以估量的财力及迅雷不及掩耳的执行力,却就此都对上号了。
真是无奈,刚出了东启的虎穴,又糊里糊涂、不知不觉的误入了是非之地。不过还好,在北凌的地盘到更能方便打探景横的消息。
隽娘盛装打扮,从楼里出来,挑夫抬着贺礼跟在其后。
“愣着干什么?”言风跟着出来,推了推她,眼里闪着星星,“走,带你去砸场子去。”
刚好,顾予初也想看看这破山居到底有没有实力和两大老牌花楼的一较高下。
“是怕万一打起来,要我救你吧。”顾予初一早习惯了她们几个之间的调侃和随意,时间久了,也跟着得瑟开起了玩笑。
“是是是,女侠!”言风勾着她的胳膊,一道挤进了人群。
这破山居门口俨然被整个承露街花楼老鸨给围满了,大家都怀着一探虚实的心思前来祝贺,与此同时,各家花楼的软硬实力也一览无余。
说到穿着打扮,这里没有宫里以退为进的曲迎委婉,更没有清高孤傲的别具清流。珠玉叠翠、绫罗绸缎不过是稀松平常,招摇过市、艳压群芳是花楼当家人行事的第一准则。
说到贺礼,玉佛、金蟾也是琳琅满目、价值不菲,承露街流水一般的客人,哪个花楼不是聚宝盘金,这点子意思根本不算什么。
顾予初被珠玉宝石闪的睁不开眼睛,但依旧看的很开心。
她虽然明白商贾之争不亚于朝堂,尔虞我诈、无往不利都是常态,但这些个从不藏着掖着玲珑心思坦荡无畏,只图片刻的风光和得意,便一掷千金的豪爽和干脆倒让她觉着特别的可爱和真实。
相比之下,那些个孤芳自赏、自命不凡的自诩清流倒显得俗气和做作了。
人活一世,既然无力跳脱浮沉之外,无命参悟非常之道,那便顺从心意,卑屈在眼前的贪欲,即使难看,又有何不可?
顾予初一行人等讨了彩头,迈进了破山居的门槛,才发现里面根本她们不像她们之前预想的那样,这根本赌坊和青楼的结合体。
一楼的堂间宽阔敞亮,没有俗气的装饰和摆设,只是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十张老榆木赌桌,用苏绣屏风一一隔开,二楼至五楼为依次特色的雅间或厢房,楼层越高档次越高。
富丽或雅致的装潢在承露街比比皆是,但破山居最富特色的是,他的老鸨,哦不对是老板,是一位清秀隽逸公子,惹得前来祝贺的女当家的像是恶虎看见肉一样眼放金光。
除此之外,站在庄家之后招呼客人的也不仅仅是清水出芙蓉的美艳佳人,更有一群一如老板,论美貌和气质不输天仙的美男子。
他们按照皮囊色相分为不同品级,衣着各有考究:负责堂厅台面的,长袖宽袍绣着不同式样的花草;负责雅间的,着单色素袍,插一枚飞鱼银簪;负责厢房的,着上等绸缎,插一枚麋鹿金簪。
美男子们或散发或束冠,或笑靥如花或温润如玉,对着有意的男人女人们,眉眼之间都是含情脉脉,看的顾予初鸡皮疙瘩都起了全身。
按照之前的推测,这条街除了锁星宫、拂云殿分属北凌和东启之外,其他的花楼大底都是赫和本土或是管家操控的,如今再加上破山居,想来赫和是铆足力气要与北凌、东启博出个名堂来。
这承露街表面看起来是寻欢作乐的人间乐土,实际在这烟花瘴气之后,不过是别国官员策反,国政军情刺探尔尔,也是一样的血雨腥风。
顾予初不得不佩服赫和国在重围之下,出奇制胜的心思,这是男女通吃的节奏啊,管你是正常审美还是断袖龙阳之好,都能满足。
更是反其道而行,你以色诱我将军,探我秘密,我便以牙还牙,拐跑你的冲锋陷阵的花楼姑娘甚至老鸨,这场没有边界的博弈,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第一百零五章 却是故人
破山居的老板温文尔雅,不管是恭维还是祝贺,他都一一礼貌回敬,若不是自诩当家人,谁也不会把他与唯利是图的商人联系到一起,又更何况是如此一间别具特色的花楼赌坊,顾予初琢磨着他也是扮猪吃老虎的厉害人物。
花楼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过,该见识的都见识了,顾予初又素不爱堵,觉得甚是无趣,便也准备打道回府,可就在不经意间,却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韩王启轻禹。
可也就在熟人对上眼的刹那,她本能的躲闪开了,挤出了花楼。
绝不能让这个男人发现自己在这样的地方,到时候免不得又要讽刺挖苦,看自己的笑话,所以还是溜之大吉。
正值晌午,承露街上除了破山居热闹非凡之外,其他花楼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
顾予初准备回锁星宫,可不幸的是她还是被人发现了。她感觉身后有人尾随,于是不得不飞上屋檐,待到跟踪之人走远方才现身。
她挑了挑眉,幸亏在书院的时候勤奋练功,一刻也不敢怠慢,如今才能收放自如,能退能进。
“顾予初!”得意还未到两秒,便被抓个正着,她深深叹着气。
“呵,果然是你!”启轻禹先是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而后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好似看出了什么端倪。
“韩王。”即使被抓了包,还是要轻松的打个招呼的。
“怎么,被休了之后竟然沦落至此。”启轻禹满眼的戏虐和不屑。
“还是要感谢韩王的成全。”面对这样的嘲讽,她倒是半点没放在心上。顾予初知道他恨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想来,若是当时自私一点,委屈了予心,便也可以成全自己和他,可是最后还是会有两个人因此难过,总之阴差阳错,总有人会不幸福,如此说来,他们两个倒也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自己明明比他还要惨,同样是痛割所爱,自己还莫名背负着为一己私欲棒打鸳鸯的罪名,真是可悲可叹。
启轻禹没有接话,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也不否认是自己特意给朝阳长公主漏的口风,让她背上伤风败德的名声,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知道即便这样,也极有可能于事无补,但至少能让这个自私、狂悖的女人失去她最看重的一切,如此,也许他爱的人才能过的更好。
可现如今,他亲眼见她混迹在秦楼楚馆,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半点失魂落魄或是愤恨不平,而这种淡然并不像是伪装,或许她躲着自己,不是因为难堪,而仅仅是因为无话可说。
“是你自作自受。”他仍旧不打算原谅这个害他终身凄苦的恶女人。
“没错。”顾予初应的干脆,其实她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启轻禹很是讶异她的坦荡,他甚至开始不合时宜的怀疑现如今的一切是她一力所求,他同时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曾经把权势地位看的无比重要的女人甘心自我作践至此。
“你不知道吧,三哥刚刚迎娶了尚书令的女儿傅清。”他就是要她难过,要她看清自己的无足轻重。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予初心中一紧,吃疼的厉害,原来没有自己,他活得别无他样。
这样很好,天涯两端,各自安好,这不是正是她的期盼么。
“傅小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与他甚是相配。”顾予初明明想说与她何干,可还是言不由衷。
启轻禹看到她眼中的暗淡,很是满意,他就是要折磨她,一如她折磨自己一样,毫不留情。
“予心可好?”顾予初接着问道。
“你又何须虚情假意的在乎她的安好。”启轻禹最是看不惯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她若是真的为予心好,便不会为了自己的正妃的地位,逼着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的丈夫做小。
顾予初眼神失神半晌,浅浅的笑了,那笑里的苦涩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懂。
“我不在乎你怎样看我,但若是韩王有气,尽可与我来讨,不要为难予心。”顾予初当然知道启轻禹绝不可能伤害妹妹分毫,她故意这样说不过愈加激发他的义气,希望他默默守护予心。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般无耻?即便得不到我也必不会负她。”启轻禹眼眶微红,心中怒火已然,这个女人必须得到惩罚,“至于你,只要你肯求我,本王大可以德报怨,帮你成为这承露街最当红的花魁。”
“我的事并不用韩王您费神,就此别过。”顾予初听出了他的嘲弄,但也并不怀疑他的实力,这赫和国主乐嘉还瑜本就是启轻禹的亲舅舅,在赫和国境办这样一件小事对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想走?”转身之间,启轻禹已然扣住了她的肩膀。
顾予初侧脸,无奈的看着他,这个男人纠缠的功夫,自己早就领教过了。
他看到顾予初眼中的不屑之时,便下定决心要让她在承露的烟花之下被千万个男人蹂躏践踏,永世不得翻身。
刚好,他有这个实力。
“想抓我?那要看韩王有没有这个本事。”顾予初感受到肩上的力道。
启轻珏眼神凌厉,手掌收紧,企图将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人擒住,可顾予初也已不用再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武功,一个侧身便轻松挣脱挟制。
“有趣。”早在东启街头的初见,他便怀疑这个女人非比寻常,但碍于各自身份,着实没有机会能够交手。
启轻禹不在保留,健步冲上前,连续出掌,直击对手腹部。顾予初轻功点地,步步退让,并未让他伤到分毫。
在这个地方动手,不免漏了自己的底细,顾予初一个飞身上了屋顶。
想逃?没那么容易,启轻禹紧追其后。
二人在屋檐跳跃,如游龙戏凤,还好,整个承露街的全然被破山居的开业吸引,无人顾忌这屋脊上的好戏。
追了好一会,他们二人潜入树林之中。
顾予初此时也不再躲避,一个回旋反冲,正面迎上启轻禹的追赶,两人空中过招数次,启轻禹躲过了她的膝盖,却没躲住她的掌峰。
四下安静,两人对峙许久,启轻禹武功不俗,但最终也不是顾予初的对手。
但他并不肯轻易服输,于是抽出腰间的软剑继续攻击,剑锋凌厉,顾予初躲闪,为了快速结束这无畏的争斗,她轻点树干,一个鲤鱼翻身,褪去罩衫,将软剑包裹,再一个侧踢,刹那间,软剑被夺,启轻禹也重重的撞在树上。
“韩王,你输了。”顾予初本想套上外衫,只可惜剑锋锋利,外伤已然破烂,便随手扔在一旁,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衣服、
“你究竟是何人?”启轻禹质问道,他本以为这个女人只是会一些花拳绣腿,可如今看来这样精益的武功修就算是得到袖白道长的点拨,没有个七年五年的练习也不可能达到。
她为何离开启都?
她来这里做什么?
当年,三哥为何非她不娶?她因身体虚弱成婚三年闭不见客到底是真是假?
她自诩百色之人,可珊清殿夜宴四哥说她是北凌细作!
她武功如此之高,除去南溪腹中的孩子轻而易举,为何还要大动干戈,以至于失宠被休?
启都盛传她是尉迟之后,是否仅仅是空穴来风?
启轻禹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我可以保证,我与韩王所谋之事无碍。”顾予初看出他无限复杂的心思。
“我如何能信你。”
“就凭我可以悄无声息的了结你,但却没有。”顾予初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好话他都不可能相信,不如直接摊牌,到还显得稍微真诚一点。
“你放肆!”被自己瞧不上的女子打败,启轻禹心中怎能服气。
顾予初笑了笑,皇子终归是皇子,就算游历江湖许久,也还是改不了天生的盛气凌人。
“韩王说笑了。以后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此告辞。”
说罢便使出轻功,飞跃而去,不管身后的男人做何反应。
回去的一路上,顾予初不禁盘算着当前东境大陆的局势。
西戎与东启一战,牵连赫和,北凌名义上携兵护佑,实际上也已将其全权接管。就算勉强拖过了三年时限,再按照之前三国协定由东启接替北凌,想必也为时已晚。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言,但也已足够北凌蚕食瓦解赫和朝堂势力,届时安排赫和主动归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东启富足,实际上也不缺凌水水域肥沃的土地,但赫和地理位置特殊,如顺利划入北凌国土,那么便等于将东启的后门向北凌敞开,未来天下霸主的角逐,对东启来说无疑是变数难料。
所以,无论是东启现在的明帝还是下一任继主启帧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启轻禹的身份特殊,他即是东启皇子,又是流有赫和皇族血统,那么,一边是赫和的山河永固及乐嘉皇族的百年荣耀,一边是父族的称霸天下的勃勃野心与阴谋,他会作何选择?
顾予初很好奇,但无论怎么样,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北凌是赫和和东启共同的敌人。
如此看来,凌子域及启轻禹两个人这个时候同时盘桓在赫和国境,想必目的绝不单纯,东启、北凌各怀鬼胎,而赫和也不会甘为鱼肉。
这天下,就要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