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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昨日伤风     夜深歌txt下载     夜深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嘉魁择婿

    含光大典圆满落幕,一众嘉柔子划伤了手指,由司医局五名御医轮流清理伤口,包扎妥当。

    “你没事吧!”单明曦与顾予初碰了面,问道。

    “予初姐姐,你疼不疼?刚才我都吓坏了!”未等她回答,姬和也凑了过来,很是关切。

    “没什么事。”顾予初笑了笑,她已简单的为自己包扎好了伤口,在她们面前晃了晃那只受伤的手,纱布有些薄,隐约可以看见斑驳的猩红。

    “那就好!”单明曦点头,对于今天的种种,她清楚的很并不是什么意外,而且有人事先布好局,如此,更是佩服顾予初的机敏和当机立断的胆量。

    “这伤口包扎的不行,姐姐还是请御医看看。”姬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还贴心为她吹了吹伤口,那副善良可心的样子,让顾予初不自觉为自己这些天对她恶意的揣度而感到愧疚。

    可就在的无意间,她看见了姬和发间漏出的紫玉环扣耳环,眉心动了一下。她本不对女儿家的钗环首饰感兴趣的人,可这幅耳环她曾在紫延宫凌不惑寝殿床榻的枕头下见过,当时她就觉得很好看,甚至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凌不惑打算送给自己的。

    如今在姬和的耳间发现,她心里已然抚平酸楚再一次袭来,她懊悔自己的自作多情,原本以为他们两个是无心对有情,没想到一厢情愿的竟是自己。

    “这幅耳环真好看。”顾予初淡淡的笑了笑。

    “是嘛!我也觉得,是不惑哥哥送我的。”姬和不自觉的摸了摸耳环,满脸的羞怯和幸福。

    “靖川王何时如此懂女儿家心思!”单明曦没好气的回道,这明摆的炫耀,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全然忘了姬和不过及笄,十几岁的少女哪里藏的住春心。

    “靖川王的眼光向来很好。”顾予初咬着牙称赞道,仍旧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

    这时,凌子域、凌不惑、言风三人也抽身过来,单明曦远远见到凌子域,像老鼠见到猫一般,便转身躲向别处,可凌子域还是发现了她,寻着她的方向追去。

    凌不惑本想过来同顾予初讲话,可却被言风抢了先。

    “你这个疯女人,我都跟着你疼!”她眼里满是关切,语气很是责怪。

    “嘿,小伤而已,战场上可比这要惨烈百倍。”顾予初耸耸肩,一身轻松。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疼归疼,方才你那气势实在是太有大侠风范了,不愧是传说中的阎罗煞!”言风本就是心大的人,对于方才的凶险早就忘的一干二尽,只是回味着令她震撼又羡慕的瞬间。

    “哈哈哈,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顾予初被她逗乐了,与她打闹玩笑几下,过程中,还是没忍住不经意地瞥了两眼不远处的凌不惑。

    凌不惑凝重站在一旁,虽面无表情,可四目相对时,他看向顾予初的眼神里全是心疼。

    就在这时,姬和蹦跶着撞进凌不惑的胸口。

    “嘶...”粉色的小脸变得惨白,她手指上的伤口裂开,龙鳞锋利无比,她虽轻轻一弹也险些伤了骨头。

    凌不惑懂兵器,作为医者,他知道这伤的厉害,于是从怀中掏出他精心调配的金创药,为姬和重新上药包扎。

    这本是他这些天特意为顾予初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便不巧的被姬和抢了先。含光大典邀顾予初做嘉柔子听起来就荒谬至极,他虽无法预料可能会发生什么,但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他的用心良苦,顾予初哪里知道,眼下这一幕,分明就是凌不惑对姬和的万般宠溺,再加上那副耳环,更是让她伤了心。

    她默默的握紧拳头,手掌上缠绕的纱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要知道即便龙鳞锋利无比,她的伤口可是姬和的好多倍。

    疼痛袭来,可不到心头的万分之一。

    第一次,顾予初因为这个男人,心里那壇子半倒的陈醋再也扶不住了。

    言风光顾着瞧着这个热闹,没发现她的异样,顾予初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将血淋淋的右手藏在身后。

    可诺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那块她还给他用来划清界限的帕子缠上了她的伤口。

    “你......怎么来了。”顾予初沉静在酸楚?中,恍惚了一会才认出了诺达。

    “我想着你需要我。”诺达笑着,捧着她的右手,温柔的说道。

    顾予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张脸,仿佛是那个夏天,初入王府,启帧逆着阳光款款向她走来。

    想想可笑,她用尽全力逃脱的宿命,却再一次扑向她。

    而这一次的狼狈不堪,却是与启帧如此相似的一个人,陪着她,看着她预料之外,抗拒不得的二次心动,缓缓而寂。

    那日,他们两人因为莫须有“帕子”不欢而散,眼下这个女人又和帕子的主人这般亲密,凌不惑也管不得自己先惹起的红尘是非,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也许是失血过多,或是伤心过度,顾予初竟然有些晕晕的,可言风被她母妃急召回宫训话,诺达便自然而然的担起了护花使者。

    他扶着难得小鸟依人的顾予初走过凌不惑和姬和的身边。顾予初自然不想再看凌不惑一眼,而由诺达代替迎上目光里,全然是胜券在握的挑衅。

    含光大典礼毕,当晚,紫延宫为嘉柔子设庆功宴。

    言风因为含光大典上的口不择言,让其母妃后怕不已,训斥了她很久,甚至命她禁足后宫,不许参加安排在宫里的庆功宴,于是,本来她特意叮嘱大监给自己和顾予初安排的席位,被滟阳公主霸占了。

    说来奇怪,向来高傲,不可一世的滟阳公主今日对顾予初特别得殷情,说是驿馆凶案她的一句戏言而让顾予初蒙受不白之冤,为此深感歉意,紧连着敬劝了好些酒。

    顾予初心里有事,虽然身体有些抱恙,盛情之下也是喝了不少杯。凌不惑坐在她斜对面的席位,见她如此,很是无奈。自方才大典结束,这个女人就再没正眼瞧过自己,他都姑且不计较她与诺达的亲亲我我,她又在气些什么?!

    这场庆功宴,皇亲贵胄、高官侯门皆奉旨参,说是为了嘉奖嘉柔子的英勇及善良,其实不过是皇家举办的一场盛大的鹊桥大会,这些个嘉柔子各个婀娜多姿,端庄秀美,且命格主贵,旺夫益子,是这些世家高门争求的皇家恩赐。

    当然,嘉魁择婿更是最大的看点,自古女儿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偏偏三年一出的嘉魁可以握住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寒门贵子还是世家儿郎,甚至是皇宫内院,只要她们中意,便可凤冠霞帔,正大光明的嫁于心上之人。

    老凌王也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开口询问姬和可有意中人,若有所爱,当不必羞怯,并特许以公主之礼出嫁。

    姬和红着脸,应道:“臣女是已有意中人。”

    “哦?是谁家的少年郎?”老凌王看了一眼贺兰公主,笑眯眯的问道。

    可姬和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娇羞的看着凌不惑的席位,这一举动,让宴会上下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凌子域噗嗤一下小声笑了出来,瞥了眼面若冰霜的单明曦,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能装作瞎了一般,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顾予初闷哼一声,姬和不用来这一出含情脉脉,她也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滟阳看出端倪,又可劲给她斟酒。

    事主本人却不动如山,凌不惑没有正眼看一下姬和,只是自顾自的品着茗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姬和对于他的反应很是失落,于是她定了定精神,端庄的向王座之上行了大礼:“可臣女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老凌王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可波澜不惊的常态让旁人看不清他的喜恶,他是极其反对亲上加亲的姻缘,尤其是皇室之中,势力盘根错节,不利于皇权一统,更何况皇子的婚姻,必得是他筹谋万全方可,但姬和虽有那个意思但没有点破,他大可装作没有这回事。

    “那你认为何时才是好时机?”

    “望王座给臣女一年之期,待来年烟波散尽江头,青瓦蒙添新苔,便是臣女的好时机。”

    姬和本来的意思是等到凌不惑忘却故人,心甘情愿娶她为妻才是她择婿之时,可这番无心的话,在有心人心里却是另外的意思。

    如今皇储虽定,但老凌王态度不明。凌太子与靖川王之争不可避免,朝中人为前程计踌躇再三也开始纷纷站队。可在新主之争一日未尘埃落地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赌的赢。

    嘉魁择婿本是风月之事,可一句戏言,却牵扯国本,但是让人不免心里计较起来。

    老凌王仍旧不动声色,他转头看着贺兰公主,嘴角虽有笑意,却是意味深长。

    “臣妹教女无方,还望皇兄恕罪!”贺兰公主赶紧跪了下来,很是紧张。

    “嘉魁奉旨择婿,即便你是母亲,也做不得主。”老凌王一句玩笑话,到是给了她台阶下。

    “女儿大了不中留,即便不是嘉魁,臣妹也是做不得主的。”

    贺兰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姬和的心思,照理说若是姬和今日就明确心意,择了靖川王,诺达的威胁到是可以化解,但是老凌王的圣意才是关系公主府荣辱兴衰的关键。

    她的儿子效忠太子,而女儿却择婿靖川王,虽看起来对江山继主之事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但换个角度看却是别有用心。

    所以她与自己的女儿彻夜长谈,劝诱她不要急于一时,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年之期。

    一来,只要所有人都认定姬和与靖川王有情,姻缘已定,便是稳住了诺达。

    二来,不提嫁娶,即便姬和有心靖川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只要圣旨未下,就有回旋的余地,老凌王也会不置可否。

    本是两全齐美之策,可贺兰公主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用了这样的比喻。

    以她现在当朝红人,老凌王心腹的地位,任何一句话都会引发无限猜想,如今两王分庭抗礼势如水火,烟波散尽便是尘埃落定,瓦添新绿便是改朝换代,姬和倾慕凌不惑,她的好时机可不就是靖川王的好时机!

    谁能顺利继承皇位,公主府便效忠谁!好家伙,中立的伪装变成了城墙上的稻草,两边都得罪个遍,更要命的是,夺的可都是老凌王手里的江山!

    贺兰公主额头满是冷汗,而姬和却不知不觉,仍旧跪地等待她满心期许的答案。

    “得了,儿女家的事我们这些长辈就不要过问了。”老凌王慈眉善目,姬和笑着领了旨意,却未听懂这其中的意思,对于这一年之期,老凌王未置可否,嘉魁择婿没有皇帝亲允,终究是一场笑谈。

    贺兰公主笑着附和,心里却再明白不过了,老凌王心里起了疑,公主府前途未知,但好在,诺达那边的要求,算是勉强应付了。

    一场嘉柔子新排的歌舞后,气氛终于有些缓和,可好事的凌子域,突然举杯敬了顾予初。

    “尉迟将军,今日刚勇果决,令人佩服。”

    “太子殿下过誉了。”

    顾予初微红着脸,踉跄的站了起来,便一饮而尽,而滟阳又快速的为她斟满酒杯,她也很快察觉到不对,今日才几杯酒,怎的就开始头疼了起来。

    “尉迟将军怕是贪杯了吧。”凌子域眯着眼睛又瞅了瞅坐在对面阴沉着脸的凌不惑,快意的独饮了一杯。

    “这杏花酒香甜却是后劲十足,我也有些吃不消了。”单明曦翻了凌子域一眼,为顾予初解了围。

    “儿臣的寝殿离这里最近,不如让儿臣带尉迟将军去休息一会吧。”

    滟阳公主很是殷情,老凌王点头应允。

    “谢王座,有劳滟阳公主了。”顾予初虽与滟阳公主不熟,但也着实不愿意外待在这个宴席上,于是她顺了这个台阶,在滟阳公主得搀扶下,下了大殿。

    凌不惑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这个女人的酒量他是再清楚不过,不过寥寥几杯杏花酒,怎么会走不了直线。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作茧自缚

    顾予初头晕的厉害,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她只有被滟阳搀扶着才能挪的动步子,于是索性把全部重心都压了上去,滟阳一个娇弱的公主哪里承得了这样的重,于是还未踏下宴会大殿右侧的阶梯,顾予初便恍惚听见滟阳捏着嗓子招呼不远处的两三个婆子快些过来。

    这几个婆子是紫延宫里粗使的下人,虽是女人,可各个五大三粗,力气大的惊人。

    顾予初心里觉着不对,想反抗却没有力气,被塞了嘴巴,喊又喊不出来,只能由她们架着,绕了不知多少个弯,最后被捆了手脚,丢在一个阴冷的房间里。

    庆功宴结束,大家各自请安退去,凌不惑见顾予初一直未归席,心里不安,但也不能直接去滟阳宫里找人,便寻了借口宿在自己的中阳殿,然后派人捎话给言风,让她去滟阳公主的慎辞斋要人。

    可言风却扑了个空,滟阳推脱说宫里下钥前顾予初已经自行出宫去,言风不依不饶,直接让自己宫里的人将慎辞斋翻了个底朝天,可依旧一无所获,无奈之下,问了守卫的禁军,说是亥时尉迟将军持腰牌出宫,往来进出记档也是写的清清楚楚。

    凌不惑得了消息,持御牌立马出了宫,直奔驿馆,顾予初仍旧没有影踪,可他却在她的厢房门外撞见了诺达。

    “你怎么在这?”凌不惑不耐烦的问道。

    “这话该是我来问靖川王吧?”诺达语气也并不友好。

    “你什么意思?”

    “殿下已有佳人在侧,何必再招惹她,小初只是不想见你罢了。”诺达知道顾予初不见踪迹,心里焦急万分,但他为了刺激凌不惑,故意这样说道。

    “那是本王和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凌不惑怒了起来。

    “小初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辜负了她,可我不会。”

    “就算她愿意,你恐怕也没有那个本事。”凌不惑狠绝的说道。

    “若是她心意已决,靖川王就有通天之力也是徒劳。”诺达笑了笑。

    凌不惑太知道顾予初的性子,这一点也是他自己所惧怕的,他阴鸷的盯着这个拿捏到他痛处的男人,恨不得立马拧断他的脖子。

    “我姐姐到底在哪?!”束渊没忍住,冲了出来,揪着诺达的衣襟吼道。

    还未等诺达回答,凌不惑一把拉住束渊,此时的他已然镇静下来:“他若知道,便也不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此话一出,本来还佯装得意的诺达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的确,他并不是站在那个女人心尖上的人。

    凌不惑轻蔑一笑,转头就走。束渊剜了他一眼,也跟着离开。

    黑暗中,诺达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原来,下了宴席回程途中他就收到贺兰公主一封书信,称顾予初在她手上,若一日之内不交出记档和帐册,后果自负。

    诺达心慌,但却也留了个心眼。

    想着顾予初何等武功,怎会被轻易拿下。

    他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顾予初回来的消息,着急之下,便亲自来厢房寻她,结果却碰上了同样心急如焚的靖川王,如此,他才真的相信顾予初出了事。

    以靖川王的势力,若他直接告知是贺兰公主所为,救出顾予初不会是什么难事。可他还是存有私心,含光大殿和嘉魁择婿,顾予初恐怕是伤了心,这么好的机会,若让靖川王握住,两人之间恐怕又有转机,不如自己亲自出马,以证明情真意切。

    诺达一夜未合眼,而顾予初也一夜未归。

    凌不惑当夜立即紧急调动绣衣使者查探她的下落,直至天亮,一无所获。

    第二日,诺达乔装按约去了贺兰公主约定的地方。

    “贺兰公主好手段!”诺达一见面便咬牙切齿的说道。

    “别废话,东西呢。”贺兰公主语气十分强硬。。

    诺达没有犹豫,将一卷书纸扔给了她。她翻看一翻,而后眉眼一横,问到:“那本记档呢?”

    “我要见她。”

    “这个时候还和本公主讨价还价。”

    “我怎知你不在骗我。”

    “那个女人的性命握在我的手里,我劝你不要耍花样。”

    “她若是少一根头发丝,京兆尹府便会多一桩控诉公主府逼良为娼,杀人灭尸的公案,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让整个公主府陪葬。”诺达不予退让,硬刚到底。

    “你好大的口气!”贺兰公主火冒三丈,指着他的鼻子,颤颤发抖。

    “公主那些个见不得台面买卖,不用我多说,一个时辰后,城南尼姑庵,一手交人一手交帐。”

    说罢,诺达转头就走。贺兰公主气的砸烂了桌子上茶壶。而后,她冷静下来,唤了随从过来,让他火速进宫悄悄将顾予初押出来,可两柱香后,随从慌张来报,说人不知去向,询问了何处宫禁把守,逗说未见尉迟将军出入。

    贺兰公主惊出一身冷汗,她已经激怒了诺达,此时若没有顾予初作为人质,后果便不堪设想。

    她慌张不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莫依顿求见。

    “你来的正好,那帕子到底管不管用?尉迟那个女人跑了。”

    莫依顿大惊:“不应该啊,曼陀罗花汁加上天竺火麻粉,只要捂住口鼻便可使人昏厥,即便轻轻一拭,也是四肢发软,头昏脑胀,且终日不散。”

    “会不会是因为她会武功?那药对她起不了多长的作用?”

    “也许是...”莫依顿有些犹豫,很不确定。

    的确,计划有变,他没有算到诺达会用他调包的帕子给顾予初包扎伤口。

    贺兰公主与他本是图谋在直接对付诺达,可驿馆内,诺达很是小心,吃食用具都会一一查验,他实在找不到机会。那日,顾予初还帕子之时,正好被路过的他撞见,他见诺达如此珍视,想来一定会随身携带,便趁下人清洗晾晒之机将有迷药的帕子调包,庆功宴席上,酒自然不会少喝,只要他用了帕子,又有醉酒做幌子,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拿下,再做个匪徒劫杀的假象,那么诺达一死,再由贺兰公主推举,旗长一位便非莫依顿莫属。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含光大典后,诺达竟用那帕子给顾予初包扎了伤口,于是他们不得不转变计划,转而灌醉顾予初,再拿她诱诺达上钩。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顾予初武功深不见底,那点子麻药就算有用,可对她来说实效也不会太长,只要她恢复体力,不过是捆绑的绳索而已,哪里难得倒她。

    “你刚从驿馆过来,可有见到她本人或是听到什么消息?”贺兰公主问道。

    “没有,听说靖川王也派人四处寻找,但仍没有线索。”莫依顿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只要诺达肯上钩,人质是谁并不重要。”

    “蠢货,她现在随时可能出现,若是那样,一切计划边全部付诸东流。”

    贺兰公主骂了出来,她早对诺达动了杀心,但莫依顿说的很对,有没有顾予初这个人质并不重要,只要诺达如期出现在约定地点,便是插翅难飞。

    所以,眼下,只要顾予初不出现,便又有了时间差,那么便还有机会。

    贺兰公主想了又想,先是吩咐莫依顿立马回驿馆尽全力拖住诺达。而后又命人加了一倍人手前去帮助提埋伏城南尼姑庵的杀手,接着她叫来姬和,让她赶紧去靖川王府紧盯着凌不惑,若有任何消息立马告知。

    事到如今,她只有赌一回,只要不要让顾予初和诺达碰面,她便能抢到那本记档,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了诺达,到时候将诺达的死推给莫依顿,做成黑水十一族的内讧,如此便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当然,莫依顿哪里会知道贺兰公主真正的盘算,他还以为贺兰公主真心帮他谋取旗长之位,先是贡献了千两黄金卖通江湖杀手不说,到头来可能还要搭上自己的姓命和全族的荣耀。

    靖川王府,姬和守在凌不惑的身边,但顾予初一直没有消息,他虽坐的住,可却是魂不守舍,心急如焚。

    姬和很是识相,并没有多言,但心里难过到极致,总是不自觉的摸着耳间的紫翡翠环扣耳环,这是她无意间在凌不惑书房发现的,便厚着脸皮强行要了过来,凌不惑虽不情愿,但也没多说什么,她以为这就代表他和尉迟予初之间感情没有那么深刻,可现实还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御殿上求的一年之期也真是多此一举。

    交人的期限临近,顾予初也始终没有出现,一切都在贺兰公主的计划之中。

    诺达准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贺兰公主将假冒的女人挟制在侧,用乱发遮住了她的脸,逼诺达先交出记档。

    光看身型和衣着,诺达以为那便是顾予初本人,可他没有那么傻,要求同时交换。

    贺兰公主应允,可在交换完毕以后,诺达才发现那只是个替身,当然,贺兰公主拿到的也只是抄录的复件。

    “你敢使诈,人呢?”

    “呵,这就送你们去天上团聚!”贺兰公主玉指一招,命令埋伏的刺客行动。

    可等了一分钟,四周毫无动静。

    “我再问你一遍,人呢?”诺达彻底怒了,他上前提起贺兰的衣襟,铁青的脸上横起的双眼透着寒光。

    “我乃北凌公主,凌王亲妹,你胆大包天!”对于诺达的反应,贺兰公主怒骂了出来。

    “是你在找死!”

    “你若敢动我,就永远别想知道她在哪?!”贺兰公主抱着记档,微微有些发抖,可她的嘴还是很硬。

    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连滚带爬的跑到她身边,告诉她埋伏所有人手都已人头落地,才让她彻底慌了神。

    “说!”诺达几乎是吼了出来,吓的面前的女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是我抓了她,可后面被她逃走了。”

    “胡说!她武功那么高,你怎么抓的了她!”

    “帕子!帕子!你的帕子上有迷药。宴会上她又喝了酒,所以...”

    “你把她关在哪?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紫延宫的冷宫,巳时去提人就不见了。”

    在知道顾予初没有大危险之后,诺达这才放心下来,以她的武功,即使是皇宫,逃脱也不是难事。

    他松开挟制,贺兰公主瘫软在地,嘉魁择婿她本已应付好了诺达,暂时可安心度日,可贪心的她想一劳永逸,自以为聪明做了这局,可没想到跳进去的竟然是自己。

    诺达懒得与她在此地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可没走两步便回了头。

    贺兰公主见状,紧紧搂住怀里的记档,不停的往后退。

    “这些个抄录,公主回去自己好好回忆回忆,记住,再也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扑了个空

    束渊急冲冲闯进凌不惑的书房,他焦心的很,今日被派了监派粮草去各路军营的差事抽不开身,不得亲自带队出去寻找,可又怕错过最新消息,每隔三两个时辰总要派人过来问上一问顾予初的消息,这不,刚了了手里的差事,便马不停蹄得亲自赶来。

    可他刚进门,就撞见正要出门的姬和,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天都要黑了,公主娘娘可真是放心!”束渊夹枪带棒讽刺她们娘俩的别有用心。

    “你...”姬和面露疾色,想要反驳,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回过头想找凌不惑撑腰,可他竟然连头都没抬一下,姬和憋红了脸颊气呼呼的提着裙角冲出了院子。

    “我姐姐有消息了么?”束渊斜了眼姬和,脚还没跨入书房,话却问了出来。

    “没有。”凌不惑眉头紧了紧,回道。

    “那你居然还有心思和姬和在这里消遣!”束渊急了,不分尊卑上下,差一点拍了他的桌子。

    男人瞪了束渊一眼,他才老实起来,接着,凌不惑突然像失忆一般反问道:

    “你今天潜人来问了几次?”

    “不下三次。”束渊不耐烦的答道。

    “不下三次...”凌不惑低头默念了一遍,突然斜扬起下巴,试图想通了什么,然后果断起身,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束渊见状,连忙尾随其后,他虽不解,可凌不惑没有说话,他也不敢多问,直至两人骑马入了紫延宫的内城门。

    “什么情况!”束渊再也没忍住。

    “今日你有公事还遣人来问了三次,可有人却稳如泰山。”凌不惑右手拇指与食指互相搓揉着,眯着眼睛说道。

    “你是说言风公主?”束渊犹豫再三,他原本以为凌不惑说的是诺达,可他们眼下在皇宫而不是驿馆,那么这宫中最关心他姐姐除了言风,便也再无他人。

    “她那火急火燎的性格,自己不亲自来就算了,居然一次都没让人来问话,不觉得奇怪么?”

    “可...不可能啊,昨日夜闯慎辞斋,她可是着急的不得了,怎的会贼喊捉贼的?”

    “一会你自己问问她!”

    他们两人气冲冲的闯进言风的如意馆,正巧看见她在快乐啃着猪棒骨,嘴边油亮亮的,她被吓的一哆嗦,骨头从手里掉了下来。

    “胃口这样好,看来心情不错。”凌不惑冷冰冰的开口,像是打招呼又像是兴师问罪。

    言风做贼心虚的瞥了眼内室,傻呵呵的笑着回应。

    “你在心虚什么?”束渊接着质问道。

    “嘿...”言风显然对他不是很服气,她一个公主,被皇兄数落倒也罢了,可束渊算什么,凭什么也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于是,她横起眉毛,怼了回去:“这都要下钥了,你一个外男闯入公主闺房想行什么不轨之事?”

    谁能想到一个女儿家能堂而皇之说出这样浑话,束渊惊的哑口无言。

    凌不惑暗暗叹了口气,直奔了主题:“人呢?快点交出来!”

    “什么人?”本还因打口仗占了上风洋洋自得的言风再一次心虚起来,她甚至不敢直视皇兄的眼睛。

    “装什么?你的好朋友下落不明,你不闻不问到了罢了,还躲在宫里吃的如此快活,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饭总是要给人吃的吧,再说我怎么不闻不问了?!”言风反驳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破绽,单拳砸向自己的掌心,顿足叹息一番自己的大意。

    顾予初从冷宫逃脱后的确藏在她的寝宫里,她本想告诉凌不惑,可那个女人就是不让。

    “是你叫她出来,还是我亲自进去找她。”凌不惑眯着眼睛吩咐道。

    “她已经走了。”言风不得已说了实话,可凌不惑哪里相信,径直走进内房,可哪里有顾予初半点影子。

    “她去哪了?”束渊着急的问道。

    “我不知道。”言风坦言。

    “慎辞斋闯宫你是演戏还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凌不惑临走前问道。

    “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流光是闯宫第二天早上躲进我宫里的,她说她被滟阳捆了丢在冷宫里,宴会席面上酒水被下了药,她浑身无力,只等药劲退了才脱了身。”

    “知道了。”凌不惑抿了抿嘴,眼神锐利,“下次......你再敢联合她一起来骗我,信不信第二日就把你嫁到大漠去,永世不得回朝。”

    虽是玩笑话,可言风还是不自觉的抖了两抖,咽了几口口水,她也很无辜啊,若不是顾予初坚决不同意,她早就要去通风报信的,毕竟她的这位哥哥可是不好惹。

    凌不惑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往驿馆,可还是扑了个空。

    顾予初从紫延宫出来后,并没有回驿馆也没有去靖川王府,她知道自己被艳阳公主绑至冷宫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在没有搞清楚谁对自己动手之前,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既然有人想让她消失亦或者拿她的消失做什么文章,那么她便将计就计。

    换了男装的她逛荡在即将收尾的夜市中,盘算着今晚要去哪里过夜,谁知一桩小事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云京最大的酒楼右檐高挂的成串红灯笼,次顶端灯笼着了,连带最顶端的一起烧的很旺。夜里邪风作祟,蜡油芯倾倒灯笼被烧着也是常有的事,本没什么稀奇。但作为曾经的巽影,顾予初自然是看的明白。

    城里最热闹的酒楼,点燃每个灯笼都有不同的含义。

    比如点燃最底端灯笼,火苗上窜一溜皆燃,那便是要全城潜伏,停止任何行动。

    比如点燃最顶端,而下置灯笼完好无损,那便是全程下发暗杀令。

    再比如,今日状况,那是要全城寻人。

    在事态紧急的情况下,这是巽影集体互相联络信号之一,也是每一个蛰伏的巽影要各尽其力共同完成的任务。

    顾予初很是惊讶,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他们的这次行动与她有关,但又不敢确信,毕竟她失踪一日一夜,消息被凌不惑压着,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于是她继续巡着夜市的尾巴,找到了唯一一个还未收摊的字画摊。十来幅山水画作间突兀的挂着自己的一张小像,果然不出所料,她的确是巽影这次行动的目标。

    她远远的看着,盘算着到底是谁能够如此清楚自己的动态同时又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调动全程的巽影来寻找自己的下落。

    其实,除了启帧,她想不出别人。

    那诺达是谁?他可是与启帧的容貌别无二样。

    在诺达被掳,驿馆刺客被一网打尽那日,埋伏的束渊撞到巽影半路杀出杀人灭口,她便怀疑诺达与巽影有关联,可也没有怀疑诺达就是启帧。因为凌不惑明确告诉过她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人,想必是绣衣使者细细查探过的,自然也不大可能会有错。

    可如今,她左思右想,自己失踪这件事,即便凌不惑再想隐瞒,诺达也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若他与巽影有关系亦或者诺达就是启帧,那么发动巽影寻人便是顺理成章的。

    毕竟,以启帧的能力,瞒过绣衣使者的查探也不是没有可能。

    启帧为什么还不能放过自己,她想不明白。

    顾予初一肚子的疑问,思绪纷飞之际,一个醉酒的公子跌跌撞撞险些撞坏了字画摊子。

    可即便他刻意装醉的样子很是逼真,但手指上的素环却出卖了他的身份。

    他单手撑在缺了一角的桌子上,呓语着,这小娘子着实不错,于是掏了一锭银子便将她的小像买了去。

    “这位官人,这钱够买六尺五寸的绢布了。”卖字画的书生捧着银锭子开了口。

    “老子喜欢,它就值!”醉酒的那人说罢,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六尺五寸,那正是顾予初的身长。

    涉事的正主叹了口气,若不是她谙熟于这规则,谁又能知道这些个街头热闹,人来人往的背后隐藏着这样一种隐秘又快速的信息传递途径。

    到底也是走运,竟遇见个蛰伏的巽影,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样大的阵仗。

    顾予初又隐藏了一天,觉着大家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宵禁前刻出现在了那个早就被她盯上的巽影住处附近。

    那个巽影又是拿醉酒当掩护,顾予初此时毫不犹豫迎面上前,捂住腹部佯装受伤,与他撞了个照面,全程她没说一句话,更是低着头没有故意漏出正脸,可就是这样的星星点点的讯息也足够引起巽影的警觉。

    果然,那人似乎认出了她,一路尾随。顾予初见他上钩,在即将散市撤摊人群中穿梭,最后就近遁入了一家青楼。之后,她便安心在这家青楼住下,没有再挪去别处。

    第二日一大早,诺达便硬生生闯进了顾予初昨夜落脚的厢房,揉着惺忪睡眼来不及梳妆打扮的姑娘从帷幔后踱步而出一脸的茫然。

    显然,她不是诺达要找的人。

    这个姑娘似乎也看穿了诺达的来意,伸着懒腰不耐烦的交代了一番。

    昨日的恩客明眼人看着就是女扮男装,好在打赏足又不要人服侍,她乐的清净,自然识相的很,并感叹这样的恩客最好日日都有,她好攒够钱为自己入奴籍的妹妹赎身。

    她自顾自的叨咕着,诺达在一旁表情凝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莽莽撞撞的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

    顾予初靠在对面小楼的隐蔽处,观察着窗内地厢房里的动静,今日这局是她专门而设的,她故意接近巽影,故意暴露行踪,不过就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如此,心里有了确信,这个叫诺达,长着与启帧无二的样貌的男人,当真与巽影有关。

    眼下里,这局势,就像是拉开帷幔梨园,曲目已定,至于要怎么唱下去,不过相机而行了。

    可令顾予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想好该如何恰到好处的现身,不过不到半日的时间,月升将军失踪的传言便在诺达的授意下在云京悄无声息的传了开来。

    云京时下热闻的主角懒洋洋的坐在街头的茶馆里,拨着花生小米,听着哪些个关于她的骇人听闻的谣言。

    “早就说那女将军是阎罗刹转世,月癸双剑是何等神器,怕不是被剑灵所摄,现出了原形,躲进苍山修补真身皮囊去了。”

    “嗯哪,听说阎罗刹獠牙有两尺多长,眼睛有铜铃那么大,红色的毛发,鹰一般的爪子,可是渗人。”

    有人跟着描述的很是详尽,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听的女人噗嗤一声,没忍住小声笑了出来。

    “胡扯,化成人行的妖魔哪个不是妖艳动人,贪念人间繁华,用得着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混迹军营,去吃那个苦头。”

    众人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不绝纷纷点头,顾予初暗骂道这些男人眼光不行,没福气见到自己光彩照人的那一面。

    未等她腹诽完,那人继续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听说,那女将军潜伏军营窃取了我朝机密,叛逃东启去了。”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个谣言似乎听起来没有之前的那么荒诞了,但是顾予初仍旧没忍住翻了白眼。

    可这时,一行谈笑人群中,一个没有怎么开口,也没怎么附和的人,突然斩钉截铁的否定了刚才所有人的推测。

    “你们都知道什么,含光大典上她开封的月癸双剑出了叉子,不但鲜血从剑脊上分了叉,更是伤了试剑的勇士。”

    “鲜血断流,可是剑器开封的大忌,传言只有不洁之女的血才会如此,莫不是这女将军……不是处子之身!”

    众人先是错愕吃惊,而后皆而转变成带着轻蔑的淫笑、嘲笑,意味深长,龌龊的心思暴露无遗。

    “那后来呢?”

    “剑灵在我朝是何等神圣,不贞之血祭奠那是要动摇国本的,老凌王能忍的了这个,当夜就秘密拖她生祭了凌水水神。”

    “这么快?”

    “快什么,此等荒淫之人就该立即投湖祭神。”

    “是的,是的。”众人一副大快人心的架势,不停的附和。

    又一阵交头接耳,有人不怀好意的问道:“我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够对这种女人下的去手。。。”

    顿时,小茶馆内闷笑声一片,听到此处,顾予初捏杯子的骨节咯咯作响。

    “你们还不知道么,那个女人从前是东启景帝还是王爷时被休弃的王妃!”

    嚯。。。一时间气氛又突然变了。。。

    “一个破鞋,那咱们靖川王不是。。。”

    “怪不得紫延宫的速度如此之快。。。”

    那些人欲言又止,男人们之间几个眼神,便各自心领神会。

    顾予初显然有些坐不住了,秦王府的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向她脑中涌了过来,哪些隐秘过往对她而言并非难以启齿不敢回望,只不过她更想忘了,就好似这个世界上不曾有过秦王妃一样,哪怕她只是一个命如草芥为人刀刃不明真相的巽影,或者只是背负血海深仇不得不隐姓埋名的亡族孤儿,无论哪一种,都比秦王妃立而后废狼狈窘迫要好上千万倍。

    更何况,如今的她,心里有了要珍视的人,这样如山如海如箭如刺的闲言碎语,她自己受着无妨,可却不忍心让凌不惑为她所累。

    正当众人不肯停下舌尖卷起的三尺浪头但又不得不压抑着神动色飞的沸腾心绪时,一则新传来的消息,让顾予初决然起身,不得不匆忙回驿馆应职。

    “最新消息,太子为了逼迫靖川王交出手里的兵权,抓了尉迟将军做威胁,眼下靖川王带了好些个人硬闯了太子府,管太子要人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棋布错峙

    两个个时辰前,贺兰公主悄悄入了靖川王府的后门。

    “贺兰姑姑,如此装扮,所为何事?”凌不惑打量着衣着低调,神色慌张的贺兰公主。

    “向靖川王请罪。”

    “请罪?姑姑严重了。”

    “我知道尉迟将军在哪?”贺兰公主也不欲兜兜绕绕,开门见山。

    “在哪?”凌不惑一下站了起来,而后又冷静的坐下,“难不成是谣传的太子府?!”

    贺兰公主没想到凌不惑竟然看清了自己的来意,不免有些紧张,“不是谣言,就是太子抓了尉迟将军。”

    “贺兰姑姑,口说无凭。太子若抓了人,也总要掩人耳目,为何姑姑会知道?!”凌不惑反问道。

    “我授命操持含光大典,太子吩咐我启封月癸双剑,邀尉迟将军做嘉柔子,开锋之时,以棕油提前涂抹至剑身,做成断流的假象,再安排试剑将军受伤,做成剑灵不安的假象,引得哥哥忌讳,谁知她和你皆出其不意化解了危机,未能得逞。紧接着,庆功宴上,太子又命我在尉迟将军的酒中下药,再借着醒酒的名义,将她绑了去。”贺兰公主一股脑的将所有和盘拖出,没有丝毫保留的意思,更没有为给自己辩解半分。

    “太子为何要这样做?”凌不惑语气冷了下来,忍着心里的怒火,然后他稳了稳情绪,像是知道了答案,然后继续说道:“姬恒为太子做事,怕是姑姑授意的吧,姑姑既一心辅佐太子,为何今日要来我的府上说这些,若是让太子知道,姑姑和姬恒以后要如何在太子府立足。”

    “我...”

    贺兰公主被看穿了心思,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她哪里想得罪太子,自寻死路,只不过诺达拿那本记档威胁她,逼她把一切的事情都说成是受太子指使,否则等不到太子动手,她立刻就要万劫不复。好在眼下形势看来,这继主不是太子就是靖川王,她便一不做二不休,顺势转投凌不惑,盘算着若将来再将姬和扶持上皇后宝座,她作为新帝姑妈,新后生母照样可以富贵荣华,大权在握。再不济,两边都得罪了,两虎相争起来,局势越乱,她那点子事在国本面前更就不值一提了。

    “我是被逼的,姬和的心思你是清楚的,太子又哪里会不明白,于是他拿姬恒的前程要挟我,逼我与靖川王府划清界限,不仅如此,他还要我散布尉迟将军从前是秦王弃妃的消息,好让靖川王府和东启扯上关系,引凌王猜忌。”贺兰公主顿了顿,抬眼瞥了瞥凌不惑的表情,顾予初在东启的往事她刚知晓不久,便趁着这次机会一起散布出去,她因顾予初母亲的恩怨而憎恶于顾予初,得了这样的消息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她见凌不惑眉心凝重,便继续说道:“我作为姑姑,虽愿意辅助太子,左也不过是一个无知妇人,这些都是要动摇国本的,我实在没有那个胆子。”

    “姑姑如此心系天下,为何不直接去紫延宫告知父君,反而要南辕北辙跑来我这里告密。”

    告密两个字凌不惑说的不轻不重,却并不客气。

    “太子素来荒诞,做些出格的事朝堂上下都习以为常,十几年来哥哥更是纵容多次,眼下这局还未形成什么大势,太子所做能否引起哥哥不满还是得凭哥哥自己的心意,若我贸然行事,到成了我在揣度圣意了......况且尉迟将军的性命还握在太子手上,你难道......”贺兰公主又瞥了眼凌不惑,接着说道,“当然,若时机成熟,靖川王需要我进宫面圣,我自然不会退缩。”

    “谢谢姑姑的深明大义,有了尉迟将军的消息,我心里有数了。”凌不惑读懂了贺兰公主话里的含义,缓和下口气,告一声谢便送了客。

    但贺兰公主有些迟疑,她拉扯太子,投奔靖川王,却未得到凌不惑收为羽下,保全庇护的明示。

    “姑姑放心好了,今日之恩,我必不忘。”凌不惑行至廊外,承诺道。

    这个回应显然她并不满意,但贺兰公主却也不敢点的太破,迟疑片刻便也识趣退了下去。

    廊外细雨绵绵,凌不惑浅浅一笑,似有似无的关心道:“屋外风雨,姑姑小心行路,马车在靖川王府的屋檐下,淋不着雨。”

    贺兰公主没有回头,只是顿足片刻,再次起步时,心里的那颗巨石全是落了下去。

    束渊见人走远,急忙问到若有所思的凌不惑:“王爷,您信么?”

    “你说呢?”凌不惑站在廊前,伸手揉了揉这细蒙的毛毛雨,悠悠的反问道。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叫些人手,不卸兵器,咱们走一趟太子府,搞了这么一出,不露个面,怕是辜负旁人的一片心意。”

    于是,才有了方才小茶馆里的热闻。但谁也不知道,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也是巧合,自凌不惑出了太子府之后,便传来了消息,说尉迟将军现身了。

    顾予初那头,刚到了驿馆赴任,诺达便着急忙慌的赶来见她。

    “你去哪里了?”

    “你是在关心我么?”

    “当然了。”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

    “哈。”

    “所以,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运通钱庄提钱去了。”

    “去了这么久?得提多少钱呐?”

    “一文。”

    “一文?”诺达一脸诧异。

    顾予初淡淡地笑了笑,便万分笃定这个男人不是启帧。

    其实,她心里是万分清楚的,自彤城诀别,她已将启帧的骄傲踩在脚下。那个视自尊如性命的人,即便枕上星辰也再不可能迎她入梦,更何况千里迢迢跑来云京,再同她讲这样的傻话。

    可她还是惧怕他身为帝王的偏执和疯狂,所以,就算她心里有了答案,也必须再确认一次。

    “别开玩笑了,好么?是不是病了?”诺达关切道,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予初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半天,这个男人是真的像他,对自己更是比她情真意切个百倍。可诺达毕竟与巽影有关,当下外头那些个风言风语恐怕大半都是出自其手,人生的境遇真是奇妙,她总是要与他和像他的人站在对立面。

    眼下,他们两个心里都清如明镜,这局残棋,不过都在等对方先行发难罢了。

    诺达虽暴露了身份,但顾予初生于东启,出于巽门,曾效力秦王,虽现为了赫和,投身北凌,但却不能忘了根本。纵使她清楚巽影在北凌的使命,可毕竟是昔日东家,总归是要留有余地的。

    “当然没病。”

    “那你到底去哪里了,莫不是真是被太子抓了去?”

    “太子?怎么可能?”

    顾予初矢口否认,她深知这些个谣言无非是想挑起靖川王府和太子府的战火,她也知这场风雨最终避无可避,但却不希望是因自己这次的一时任性而起。

    “那你到底去哪了?”诺达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我喝多了,昏睡了三天三夜。”女人随口编了句谎话。

    “睡在哪里了?”

    “醒来睡在紫延宫的角楼。”

    “你宿在禁宫,可是大罪。既是不能喝的,怎的如此贪杯?!”诺达上前低声埋怨道,顾予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但说谎就是这样,一但开口便无法挽回。

    “你不要告诉别人不就好了。”她故作天真的眨眨眼睛。

    “全城都知道你失踪了,谣言说是太子绑了你,岂是我不说就能平息的。”

    “谣言嘛,不要相信。”她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靖川王亲自带人去太子府要人,街上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这回就算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什么?!他真去了?”顾予初瞪大了眼睛,她本以为茶馆的热闻不过又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罢了,凌不惑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来,可现实就是如此,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惹出事端来了。

    她琢磨了一番,事情由自己而起,不如主动请罪,好平息这场风波,可紧接着宫里便传来了话,要她立即进宫面圣,看来这事最后还是惊动老凌王了。

    “我陪你一起去。”顾予初接了旨,不敢有所怠慢,立即动身,可诺达拦下他,坚持要陪她同去。

    “你去干什么?”

    “别管,你的职责主要是保护我们,我自然有资格说话,到时候,你就说是为我办事去了。”诺达言辞恳切,若不是顾予初知道他的底细,恐怕不会相信外面那些个传的沸沸扬扬风言风语与他毫不相关。

    “别傻了,为你办什么事要三天三夜,王上不会相信的。”

    “但有我说情总会有点效果。”

    顾予初也想知道,在关键时刻,诺达到底会怎么做,是落井下石,还是倾力相助,于是也不再坚持,最后,他们俩一起入了紫延宫。

    老凌王的书房大门敞开着,他们老远就看见,里面赫然立着两个身材样貌一样的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靖川王。

    凌不惑见顾予初又与诺达一道,心里的火气不自觉又不窜了上来。

    未等顾予初行礼,太子凌子域挑衅道:“尉迟将军好大的驾子,失踪了三天三夜,若是再晚一步,靖川王恐怕是要拆了太子府。”

    “臣有过,请王上降罪。”顾予初跪了下来,没有废话,直接认罚。

    “人间蒸发了三天,你还知道请罪!”老凌王冷目一扫,很是凌厉。

    “臣不甚酒量,庆功宴上喝的酩酊大醉,倒在紫延宫角楼里睡了三天三夜。”

    顾予初很是爽快的坦了白,可老凌王没有搭话,只是瞥了眼身边的大监,他瞬间明白王上的意思,低着头,勾着腰,代表老凌王开了口。

    “宴会当夜,值班的守卫说是亲眼见了尉迟将军出了宫门,记档上也记的清清楚楚。”

    顾予初心里大喊不妙,早知道说成宫门外的某处,这宫禁记档便可应付过去,可即时如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于是,她不慌不忙的又开了口。

    “臣今早醒来对醉酒前发生的真的是一无所知,只发现丢了腰牌,或许是旁人捡了去,过防时拿错了,守卫便以为是臣。”

    “我北凌国的女将就那么几个,就算宫禁守卫没见过世面,总还分的清的。我看,尉迟将军不但武功超群,更是巧舌如簧。”凌子域嘲讽道。

    “臣说的句句属实。”

    顾予初很是笃定,其实她大可说成应靖川王的吩咐回赫和巡查,凌不惑这边就算再不悦,也一定会帮自己圆慌,可太子府要人一事已经发生,她再如此,凌不惑便是賊喊捉贼,无事生非了。但她知道,眼下这局面,若她还是寻了这借口,凌不惑定是会咬了牙为自己担着,可她不能陷他于不义,更不愿他因为这等小事失了老凌王的信任。于是,唯有自己将这罪扛了下来,才能平息风波。

    “即是人回来了,索性没出什么大乱子,臣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凌不惑适时开了口,意图抹平此事。

    “兄长今日去我府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凌子域笑了笑,显然不肯就此罢休,“兄长作为一军主帅,自然对军法烂熟于心。行军时擅离职守,是死罪。非行军时,擅离职守,受100军棍,流1000里,尉迟将军二品军侯,可折半刑,即是如此,至少也是要流500里,打50军棍的。”

    凌不惑见太子如此上纲上线,很是不悦,可军法摆在那里,他无从反驳。

    这时,诺达抓准时机,抢先为顾予初说了情。

    “尉迟将军自守卫驿馆以来,无一日一夜不尽心尽责,精心安排的巡防无缝插针,黑水十一族有其护佑才可享多日安眠夜,愿圣上念在其护卫有功的份上,将功抵过。庆功宴上,人人心中欢喜多有劝进,尉迟将军虽有沙场之勇,可毕竟是个不甚酒力的女人,臣听说东境古人豪放,酩酊大醉之后昏睡多日也是常见,圣上乃仁善至极,就不要追究了。”

    诺达如此开口维护她,确实是顾予初意料之外的。

    “尉迟将军因醉酒而罔顾军法擅离职守是事实,却也未酿成大祸,赫和当下归附,一众遗老旧民唯她马首是瞻,若因此等小事而课以刑罚,恐伤了赫和百姓的心。但她是臣的手下,臣约束手下不利,是臣的过错,臣愿意代替尉迟将军受那五十军棍,望父君允许。”

    凌不惑推心置腹,摆出赫和民心之向,又不推脱自己的责任,既未坏了军规,也为顾予初挡了责罚。

    “臣之过错臣一力承担,不想连累他人。”

    “臣也愿意代尉迟将军受罚。”诺达见顾予初不领凌不惑的情,赶紧跟着附和道,凌不惑气的暗暗捏紧了拳头。

    “如此心心相惜真是看了感动。”凌子域哼哧一声,他也看出了哥哥的不悦,跟着补刀道。

    “军法摆在哪里,若不惩处,恐怕难以正军纪呐。”老凌王顿了顿,“自古也没有代为受过的先例。尉迟予初擅离职守,念在有功且初犯,更未酿成祸事,下去自领10军棍,以儆效尤。”

    “臣谢王上恩典。”顾予初没有迟疑,立马谢恩领旨。

    “至于靖川王,未约束好下属,也有过错,就罚俸半年,亲自监理行刑。”老凌王眯了眯眼,很快做了决断,然后摆摆手示意众人推下。

    这个结果,凌子域虽不满意,但也无力改变,但好歹顾予初和凌不惑都受了罚,也算解气,便洋洋得意的大步流星先出了大殿,顾予初对诺达报以一笑,诺达挤挤眼睛轻叹口气,凌不惑横眉冷对,没有和顾予初说上半句话,便也撤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兴师问罪

    驿馆内的营房操练的小院,一条长宽板凳置于当中,顾予初安静趴于其上,非当职的巡卫兵紧张的围在一旁,有老凌王的口谕在,凌不惑不能清空场地,必然要有人围观。

    第一棍下去,顾予初双手扣住板凳头,头埋在肘下,没有吭声,但屁股火辣辣的疼瞬间化了开来。凌不惑哪里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受伤,即便这顿板子是她自找的,他也不管什么监理之责,背过身去,不敢直面行刑。

    长刑的汉子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的力度不够,第二棍明显加大的力度,这一次顾予初再也没忍住,闷哼了出来。

    凌不惑瞬间转头,厉颜冷面横了巡防营的营头,而后再度背过身去。这四下一片寂静,那人这才明白了靖川王的真正用意,在营头眼神的暗语下,所有观刑的巡卫,全部背过身去,长刑的汉子愣了一会,也才摸清了分寸。

    接着八棍,看似棍棍到位,却再没有第二棍那般结实,但顾予初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十个军棍下来,她也已经疼的汗湿外衣,臀部衣衫也已血迹斑斑。诺达一直守在一旁,待行刑一结束便冲上前去,解了外衣细心将她盖住横抱起离开。

    凌不惑晚了一步,可他并没有上前阻拦,作为医者,他深知此时任何推拉牵扯都会让顾予初伤更重一分,于是不得不忍?了下来。他眼角剔透却透着寒光,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如果当即可以,他显然已经杀了诺达无数遍。

    厢房内,顾予初趴在被褥上,扣着床头的栏杆,疼的喘着粗气。诺达麻溜的叫人准备热水,上前欲为其检查伤口,可伤处特殊,女人怎么也是不肯,推搡之时,更是扯着伤口火辣辣揪心的疼。

    “你......别动,给我找些金创药,拿身干净的衣服,我自己处理。”她皱着眉头,咬着牙说道,其实从前在战场受伤不在少数,每次都是战友帮她包扎,男女大防暂时可以放下,可现下这伤口部位敏感,她就算自己处理有诸多不便,但也不可能接受诺达的好意。

    “都什么时候了,我保证不看行了吧。”诺达也是着急,突噜出这句没头脑的话来。

    “不看怎么上药,你别开玩笑了。”顾予初眯着眼睛,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言风和束渊推门而入,带着女医和几个丫鬟。

    “你们来的可正好。”顾予初见到救兵,长长舒了口气。

    “你在这杵着干嘛,还不快出去,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束渊一进门便麻溜送了客,诺达见状也是无奈,便只得拖着束渊一同出了门。

    “你干什么?”

    “你不是男的?”

    “我能一样么?我和她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姐姐?”束渊争辩道,向顾予初扬扬眉毛,眨眨眼睛。

    趴在床榻上无奈的女人低吼了声:

    “滚!”

    房间里这才安静下来,虽然言风的嘴巴也没闲着,可顾予初精神松懈下来,疼痛一阵阵袭来,也顾不得她了。

    一通忙碌下来,在医女细致的包扎下,她的伤处理得当,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言风碍于宫中规矩,不得不早早回宫。束渊虽守在姐姐一旁不肯让诺达近身半步,可第二日军中差事不可不办,便也只能不情愿的离开。

    诺达这才得了机会与她单独相处,他无微不至的伺候在一旁,端水送饭,说书解闷,各种本领一一用上。顾予初心里琢磨着事,虽应和着可还时不时的走神,有时候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诺达安然长坐守在一旁,恍然间竟然觉得是启帧。

    想来也是可笑,眼下这岁月静好的样子,从前在秦王府时最为期盼,可如今看来,即便与启帧仅仅是长相无二,于她而言也是负担,果然,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顾予初在驿馆休息了三日,皮肉开始结痂恢复,她勉强可站起来挪上几步。期间,凌不惑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心里不免失落万分,正难受着,言风、御白、单明曦倒齐齐过来看望她。

    自复诚王被猜忌,主动退居闲赋,连带着宁逸仕途不顺,御白越发深入简出,她性子本就是恬淡,如今更是除了必须要出席的皇家宴会外,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含光大典的庆功宴,她便没有去。

    今日,顾予初一见御白,觉得她丰腴不少,细细问来,竟是有了身孕了。因偶有不适,御白没坐上半个时辰便要回去,还硬拖着言风送她。没有玩够的言风骂骂咧咧,却也温柔细致的搀扶她离去。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单明曦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曦将军今日恐怕不仅仅是探病吧。”顾予初伏在软垫上,客气的开口。

    “你心里清楚。”单明曦态度并不好。

    “我这次冤枉的很,我可没说是太子抓了我。”

    “你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谁管你醉酒还是旁的什么,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选在那个时候。”单明曦很是埋怨,凌子域就算再纨绔,却也是极要面子,本来两王之争并没有那样明显,现下靖川王为了一个女人公然闯了太子府,这不是宣战和挑衅么。

    顾予初闷哼了一声,的确,她冲动在前,又没选好时机,阴差阳错惹了出事端来。

    她有些抱歉:“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和传闻说的一样,为了问出你的消息,不惑哥哥就差拔剑抵住凌子域的脖子了。”

    “不可能,凌不惑哪里是这样冲动的人。”即便有人证,顾予初还是难以相信,说凌不惑带人登了太子府的大门倒还可信,说他拿剑抵了凌子域的脖子,就太过于夸张了。

    “我亲眼所见!”单明曦瞪着杏眼,见这始作俑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更是怒不可遏。

    “你既是在场,怎么不劝着点。”也不知是不是屁股受伤,脑袋也不清晰,顾予初居然说出这样浑话来,让本在气头上的单明曦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怎么,到成了我的不是了?我怎么没有劝,我都差点逼着凌子域把院子都敞开了让不惑哥哥挨个搜了去。可他们俩剑拔弩张的样子真的吓人。你这个女人真是晦气的很,他们两个可是亲兄弟,如今搞成这样,连面子都顾不得了。。。。”

    “等等等。。。。”顾予初打断了单明曦的碎碎念,“不是,你可是未来太子妃啊,这个时候你不帮着凌子域,你帮凌不惑干什么?”

    “你这个女人争风吃醋也要有个度,我为什么不能帮着不惑哥哥。。。”

    “你为什么?!”顾予初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说的,要与我同心协力,不让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么?我说怪不得那日在大殿,太子恨不得把我往死里逼,你以为他是因为凌不惑闯了他的府邸,用剑指着他的脖子而耿耿于怀么?!他是因为你在关键时刻,不分清红皂白,全然站在凌不惑那头而妒火中烧。”

    “你胡说...”单明曦有些心虚。

    “我胡说?”顾予初说到激动处,差点坐了起来,又疼的趴了回去,“你难道还看不明白,自从指婚之后,他何时再有过荒唐的举动,何时再和旁姑娘有过瓜葛,他一改常态,专于政事,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另眼相看,和凌不惑一争高下,可你熟视无睹就罢了,还不惑哥哥叫的亲热,这次,又全然不顾及他的颜面,他没搞死我真是我太幸运了。”

    “尉迟予初,你真是...”单明曦再也忍不住了,红着脸,指着她的鼻子,本想骂出来,可还是忍了下去,想想同她也没什么好讲的,便转身要走。

    谁知榻上的那个女人得寸进尺,喊了出来:“你才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关窍!”

    单明曦没有回头,猛的摔门而出,吓的诺达一个激灵,他拱手行礼,可单明曦横了他一眼,再微微侧头,鄙夷的看了看屋里的顾予初,哼哧了一声,扬长而去。

    “你胆子不小,连太子妃也敢得罪。”诺达端着银耳红枣莲子羹,用脚钩过单明曦坐过的凳子,坐在顾予初的面前。

    “你连太子都敢得罪,还说我。”顾予初一把夺过诺达伸过来欲要喂入她嘴里的勺子,单肘撑着身体,伏在榻上,自己吃了起来。

    “我何时得罪了太子?”诺达一脸无辜。

    “你同我亲近,在太子看来就是投奔了靖川王。”

    “我看未必!”诺达一脸不屑。

    “本王看亦是如此!”凌不惑还未进门,声音却率先闯了进来,屋里的两人循声望去。

    “你来干什么?”顾予初见是他,先是欢喜,但想起他与姬和的种种暧昧不清,还有打自己板子时的冷漠无情,心里顿时又别扭起来。

    “方才你还说你我是一体的。”凌不惑心情不错,舔着个脸,竟开起了玩笑。

    “我何时说过?”顾予初翻了个白眼,又转头故意问了问诺达:“你听见了么?”

    “一个字都没有。”诺达斜睨了眼凌不惑,当即表示否认。

    “呵。”瞧见眼前这对男女默契的样子,凌不惑再没了好兴致,“起来吧,跟我回府。”

    “走不了!我身上有伤没看见么?”顾予初仰着小脸,一脸的怒气,心里想着的都是这个男人对自己狠心和薄情。

    “尉迟将军的伤需要静养,况且王上有令,她还要负责驿馆的安防。”诺达侧身挡在顾予初的身前,也不顾上下尊卑,与凌不惑硬刚了起来。

    “七尺男儿竟还要一个受伤的女人保护,可笑不可笑。”凌不惑冷着脸嘲讽了一番,“本王已经禀告了紫延宫,今日起,驿馆的安防就不用尉迟大人操心了。”

    “就算如此,我也是有伤之人,就地养伤无可厚非,难不成还要将我从这里赶出去不成?”顾予初皱着眉头反问道。

    “对啊,所以我来亲自接你。”凌不惑得逞的微微耸耸肩,而后歪歪头,斜着眼,示意诺达让开。

    “小初若不同意,谁都带不走她。”诺达没有让步,以他这么多天对顾予初的了解,这个女人的自尊心极强,哪里是任人摆布的主儿,这句话与其说是在维护她,不如说是激将法。

    “由不得她。更由不得你。”凌不惑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根本没有把诺达放在眼里分毫。

    “我若就是不走呢?”顾予初还在负隅顽抗。

    “那今日我就卸了束渊所有的差事,再去和紫延宫打声招呼,让他和言风不分昼夜心无旁骛的伺候你,直到你的伤好了为止。”

    顾予初一想到那两个话痨、事儿妈凑到一块,还不得折磨死她,不禁吓得一哆嗦,然后思来想去,才下定决心慢慢挪到床榻边,企图自己站起来,诺达伸手欲扶,可不如凌不惑伺机待发,抓准机会,将她拉入自己怀里,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顾予初想要挣脱,可伤口扯着疼的哆嗦起来。

    “方才是你自己说走不了的。”凌不惑咧嘴邪魅一笑,接着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一会让束渊来取。”

    .........

    男人走的虽快但步伐稳健,双臂将女人端在胸前,生怕弄疼了她分毫。直至上了马车,将女人放定,才意识到不过半注香的功夫,自己竟然紧张到胳膊有些酸疼。

    顾予初撅着屁股半伏在原本应该落座的位置上,环顾经过特别改造的车厢,摸了摸肘下柔暖的帛枕和膝盖下的铺着软垫的蒲团,心里一阵感动。凌不惑也就势挪到她的身旁,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顾予初极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一开口就是女儿家拈酸吃醋的心思,于是,只得装睡过去。

    凌不惑也不欲拆穿她,只是将她挪到自己的怀里,温柔至极。

    马车走的很慢,没有一丝一毫的颠簸,车厢里有好闻的草药味,也许是真的太累了,顾予初竟然真的沉沉的睡过去,直到醒来,才知道自己已经回了靖川王府,可却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房间。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互表真心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顾予初隐约听见门外有女人在哭,并且哭声越来越大。

    她费劲的从床上爬起来,捧着屁股挪到门口,静静的听了一会,才意识到门外的女人是姬和。

    “不惑哥哥,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好?”

    “没有什么可比的,你年纪还小,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钟情。”

    “她不是个好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顾予初眯着眼睛从门缝里瞧见姬和跺着脚,仰着小脸,咬着牙吼道。凌不惑与姬和面对面,从身后看不出他的表情,顾予初心里五味杂陈。姬和对她的评判一针见血,她自己竟也无力反驳,可还未等她猜测凌不惑可能的回答时,那个男人给出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这种话休得再说,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不惑哥哥,你不要被她蒙蔽了,我才知道她是那个声名狼藉的秦王妃!你可知她为何会被一纸休书赶出王府?她为了保住正妃地位可以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到自己夫君身边做妾,为了夺宠可以亲手杀了侧妃的孩子,她还不守妇道,与王府的侍卫......”

    “够了!她的过去我比谁都了解。我不管过去她是谁,做过什么,在我心里她仅仅就是尉迟予初而已。”

    “不惑哥哥,你清醒一点吧!”

    “我任何时候都很清醒。姬和,你只是我的表妹,那副耳环你喜欢拿去没有关系,作为兄长我不会那么小气,但是对她,不行。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说她一句是非和不是。”男人渐渐没了耐心,声音越发冰冷。

    “你疯了,你疯了,她会要了你的命的!”

    “她不会。但如果她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也轮不到你来管。”

    紧接着,哭声越来越远,顾予初鼻子一酸,靠在门上,思绪纷飞,心里的草原有阵阵暖风拂过,多年来郁结心事如蒲公英一般随风散了开来。这一刻,她终于万分笃定,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深。

    突然,门吱呀的来了。

    月光下,男人见她赤脚站在地上,连忙将她抱回了榻上,而后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握着她的小臂,带着笑意,温柔的开口:“都听见了?”

    “嗯。”顾予初难得乖巧的点点头。

    “还满意么?”男人笑着调侃道。

    “什么?你原来早就知道我在偷听,故意哄我来着。”这话说的像是生气,可语气却是再平常不过。

    “哄到你了么?”

    “姬和的话你当真不信?我的确把妹妹嫁给了启帧,也的确杀了古南溪的孩子。”顾予初坦白那些流言蜚语与她而言并非全是冤枉,但这些过去她无从改变,更不想逃避,除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她至少是问心无愧的。

    “你总有你的不得已。”凌不惑轻飘的一句话重重的落在顾予初的心头,让她感动不已,眼眶已然红了起来,这时,男人话然话锋一转,将渐渐凝重氛围吹散:“欸,那你还有妹妹嫁给我么?”

    “就那么一个妹妹,比凌水四美要美上十分,你若喜欢,自己同启帧去抢去。”顾予初知道他在逗她,便也回敬了回去,心情轻松很多。

    “话说,我那个表哥的确是有福之人。不过,抢你一个,我且需耗尽全身元气,眼睛都要瞎了,恐怕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旁的女人,你可是要负责的。”

    “好吧。我会负责的。”再没有婉转含蓄,顾予出竟然干脆的应了下来,惊的凌不惑愣了半晌,而后一把抱起她,开心的笑的像个孩子。

    “那耳环是要送我的么?”怀里的女子仰起头,接着问道。

    “是啊。”

    “可惜了,我挺喜欢的。”

    “我知道你喜欢,特意放在枕?下,以为你自己会拿走的。”

    “我又不是贼,怎会随意拿你的东西。”

    “那我的心呢?还不是说拿就拿,连声招呼都不打。”

    顾予初哪里听过这样的情话,羞的将脸埋在凌不惑的颈下,双颊通红。

    凌不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放了下来,牵着她走向床榻。

    “干...干什么?”女人顿时紧张起来。

    他回头,见她慌张又不确定的样子,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提前......洞房。”

    “不是,你......”

    凌不惑挑了挑眉,无辜又得瑟,而后掀开枕头,拿起一个简单无纹的沉香木盒,交到顾予初的手里。她打开一看,里面搁着一串镶嵌着十几颗蓝宝石的掐丝錾忍冬花金色手链,还有一根小小的骨笛。

    “这两个我都要了。”顾予初认出了那根凤凰骨笛,很不客气,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眼中掩饰不住的喜欢,而后,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那木盒放在床榻上,而后自顾自的在身上找了起来,终于,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红宝石赤鳞鱼,递给凌不惑。

    “这个作为回礼,你要不要?”

    “除了我,你还想给谁?!”

    尉迟家族的信物,凌不惑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女人将它送给了自己,意思不言而喻,真是不容易,这多年的期盼终于有了肯定的答案。

    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他余生的徐风艳阳,山河日月。

    ............

    接连几天,姬和登门,凌不惑都避而不见,顾予初住着主院,前后有人把守,谁也扰不得她静养。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只不过外面关于秦王妃的谣言实在的不堪入耳,凌不惑了解顾予初,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也不在意,心里可若是要较真起来,憋出个内伤也不是不可能。

    但也奇怪,三天之后,接连发生的两件事,让街头的热闻顿时换了另外的主角。

    有人拿出了万两黄金给艳绝云京的无叹楼头牌梦无缺赎了身,梦无缺欢喜之余泼墨写下绝尘书,接下来本是才子佳人完美结局,却变成了梦无缺剃了头发赤脚从无叹楼步行入了清芜庵,遁入空门。

    要知道文人雅客之前想要一睹她的真容,需先饮尽十壶清酒,付得十两黄金,再接着指定词牌十步赋词一首,得到梦无缺的首肯,方可起帘相见,就是这样苛刻的条件,也引的无数男人争相尝试,这也是云京“三帘入梦,不问仙途”出处。

    如今三帘梦碎,让大家不禁猜测,到底是何人能够豪掷万金,又是谁惹美人长泪遁入空门。

    若第一件事引不起女人们的兴致,那么第二件事则是让全城的少女们为之奔走。

    城南的月老祠后的仰春亭十里荷花怒放,其中并蒂花开竟有十余株,更古未有。恰逢乞巧节临近,有人传言这是花神娘娘显灵,只要在节日当天亲手缝上荷花香囊赠与情郎,情投意合者必结连理。

    于是乎,云京风向一偏,男人们饮酒嗟叹红颜薄命,女人们欢天喜地针线缝情,秦王妃的传闻虽不能绝尽,却也不再新鲜。

    顾予初的伤好了大半,可以起立自如了,她从束渊嘴里得了这两则热闻,便知是凌不惑的手笔。

    太阳还未落山,凌不惑卸了盔甲,马不停蹄的回府见她。

    刚一推门,屋里散落一地的荷花描样、各色绣线、绸缎,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你屁股不疼了?”他笑着问道。

    “绣花用的是针线,况且靖川王的心意全城的姑娘们都收到了,我岂能怠慢。”顾予初侧着身靠在榻上,比着两种纹样,头也不抬的调侃道。

    凌不惑得知心上人有这等好心思,欣慰极了,俯身捡起脚边的描样、绸缎,可握了满满一手,抬眼看去竟还有很多没拾掇。

    “你虽有此心,却也着实不用这么多?”

    “千人千面,各有所喜,多预备些,卖个好价钱,说不定还能填补一下王爷豪掷万金的亏空。”

    “这点子小钱,不劳夫人费心。”

    “小钱?你们王公贵族都这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么?”顾予初似乎没有抓住重点,她是真心心疼那一万两黄金。

    “总之以后府里每一笔花销都必要夫人同意了才行。”

    “谁。。。是你夫人?”她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愿意被看出来。

    “不是你还能有谁?!凌不惑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低头在她耳边呢喃道:“无叹楼日进斗金,却承不住朝廷的一锭银,若舍不得一个梦无缺,云京便会有第二个无叹楼,孰轻孰重,他们自己掂量的清楚。”

    “你这是强权重施,靖川王府既有这个能耐,太子府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凌子域收心养性,自然要与勾栏瓦舍、秦楼楚馆划清界限,我替他解决了后顾之忧,他自是不会反对。”

    “那个梦无缺到底什么来头?”顾予初猫在他怀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随口问道。

    “凌子域从前的红颜知己。”

    “这招真是厉害!”她猛的一下抬头,不禁感叹道,“但你如此针对他,该不会真相信太子府是幕后主谋吧。”

    “你说呢?”

    “我不知道,但我至少可以确定在宫里绑我的人和凌子域无关。”顾予初三缄其口,她虽然知道诺达是巽影,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此事涉及全体蛰伏云京巽影的身家性命,她不能不有所顾忌。

    “是啊,凌子域知道你武功底子,若是他要拿人,断不会认为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用麻绳便能捆了你去。”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大阵仗去太子府惹是非口角,然后又拿梦无缺做他的文章。”

    “绑人之事他是无辜,那太华道女刺客呢,含光大殿呢?如果都不是凌子域干的,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离间我们兄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你是怀疑谁?”顾予初欲言又止。

    “草原女王气数已尽,乐嘉彭康更是断了根基,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凌不惑煞有意味看向女人,“不过我好奇的是,若是他,竟然肯拿你们之间往日的情分做如此消遣。”

    “关于我的那些传言,不会是他。”顾予初也不担心凌不惑吃醋,肯定的回应。“这一点,你也是相信他的,不是么?”

    “的确,如此小人做派怎会是他。”凌不惑见女人如此坦荡,收起略有不平的情绪,全然就事论事起来,“所以,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几日后上朝,凌不惑进言凌王,黑水十一部落入京已有三月,旗长一事既已定下,还是要早早回程担起一方守卫的责任,逐客意思再明显不过。

    凌子域自靖川王闯府要人,单明曦在太子府里明摆着的偏袒一事,让他大为受挫,便事事都与凌不惑作对,再加上梦无缺的热闻,虽看起来他与风尘决裂,专于政事,可茶语饭后那些个闲人又连带着将他从前在无叹楼的哪些个风流韵事翻了出来,旁人听了也罢,他根本不在意,可偏偏传到单明曦的耳里,将他这些日好不容易挣来的好印象大打了折扣,他气不打一出来,一副誓要压倒靖川王府的架势。

    于是便抓住这个机会,拿黑水云京一行最少三月,即是朝圣,却被匆忙遣回,有失朝廷风范做托词,提议云京最宜人的秋季就要来了,不如再等上一等,冬至之后边关封禁他们必然是要主动辞行,如此说动了老凌王,留黑水十一族过了中秋节再走,这样硬生生打乱了凌不惑的计划,更让朝野上下看清楚太子府在老凌王心中的分量。

    自此,诺达瞧见凌不惑和凌子域不同的态度,便抓住这个机会,拂去之前为了接近顾予初而看似投靠靖川王的嫌隙,主动向凌子域示好。

    从前太子府有意拉拢,可诺达并不领情,凌子域索性便也翻了脸。但这次,在贺兰公主的斡旋下,凌子域最终接纳他,二人正式结盟。

    .........

    七月初七,云京所有妇人、少女期盼的乞巧节终于来了。

    顾予初的伤已然全好,又没了驿馆的差事,已然是闲人一个。凌不惑得了佳人毫不掩饰的真心,这个乞巧节自然是要好好共度的。

    今日,他听说顾予初亲手做了巧果,特意将军中公务早早料理好,赶回府去。顾予初精心装扮了一番,难得换上了新衣裙,点了绛唇,凌不惑心里欢喜的很,两人一起用膳,谈一谈军中趣味,也是温馨满满。

    可吃到一半,吾岑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什么事,如此慌乱。”凌不惑被坏了兴致,一脸的不悦。

    “王爷,不好了。王府的匾额被人射了一箭...”

    “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顾予初已然坐不住了。

    “谁家的弓箭?”凌不惑波澜不惊的问道,并不认为是什么大事。

    可吾岑却是焦心的很,答道:

    “不是普通的羽箭,是御赐的琉璃坠!”

    凌不惑的脸色就此冷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琉璃坠

    乞巧节庆,街上赶集的采办的摆摊的本就人多,靖川王府牌匾上赫然矗立的琉璃坠更是引了所有人驻足围观。

    小小一只箭矢尾端,长短不一挂着三枚晶莹剔透的琉璃荷花坠,阳光折下闪着五彩光芒,甚是夺目,就好像女儿家娇羞的心思展露无遗。

    琉璃坠,是嘉魁择婿的御赐凭证。

    嘉魁玲珑剔透的心意,只要赠予心上之人,那便是定下婚约,被选之人不可拒绝,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但这个传统,自含光大殿庆功宴上婚约钦点之后,便流于形式,市井之上多年再没有这样的新鲜事。

    今日,它赫然一箭射入靖川王府牌匾之上,整个云京因此沸腾起来,见琉璃坠如见圣旨,人人皆知,贺兰公主要与靖川王府联姻了!

    王府内,凌不惑脸上阴郁到极致,顾予初虽不太明白其中的玄机,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喜事。

    “不出去看看么?”她问道。

    “有什么可看的。”

    “王爷,那琉璃坠要不要取下来,一直挂在牌匾上太过招摇。”吾岑懦懦的问道。

    “不取。”

    “那可是抗旨......”吾岑犹豫半天,还是提醒道。

    “和束渊厮混的多了,胆子也越发大起来了!”凌不惑横扫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传令下去,府里任何人都不许取下,王府一应出行皆如从前,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是。”吾岑应声退下,顾予初见他走远,才开口仔细问道:“琉璃坠到底是什么?”

    “嘉魁择婿的凭证。”凌不惑也不欲隐瞒。

    “就是婚约呗。”顾予初也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一切。

    凌不惑转头,满眼愧疚的望着心上人,不知该如何解释。

    “都是这么直接了当的一箭射在门楣之上的?”女人接着问道,惊奇北凌的奇风异俗。

    “从前不曾有过......”

    顾予初惊叹姬和的勇气,这一番手UU小说来,和逼婚有什么两样。

    “我真是觉得奇怪的很,天底下的表妹难道除了表哥就没人可嫁了么?还是这种事都让我一个人给碰到了?”她摊摊手,想到古南溪也是非启帧不嫁的,很是无奈。

    “古往今来,亲上加亲已是常态,更何况是王公贵族,权利财富怎甘旁落于外。”凌不惑也不欲给自己寻个托词,如是道出了其中的关窍。

    “没事。”顾予初若有所思了一会,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心没肺的安慰道:“大不了我做小呗。”

    “什么?!”本来还镇定自若的男人,顿时一脸迷惑,他是万万没想道这个女人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那要不让她做小?”顾予初一脸无辜,继续戏谑道。

    “你能容得下自己的夫君另娶他人?!”凌不惑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变成了气愤和不安,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有她讨论过,毕竟从前这个女人的确让启帧娶了她的亲妹妹。

    “那要看谁是我的夫君。”顾予初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他们两人刚刚互表了心意,她却拿自彼此的真心说事实在是不该,可话既然已经说道这个份上,怎肯认怂,于是咬咬牙,卖了各关子,本想讨一个乖,却被男人斩钉截铁的一句“必然是我”给噎了回去。

    “你能容得下我另娶他人?”凌不惑再没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能如此大度吧。”顾予初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但她淡然如旁观者态度,让凌不惑更为恼火。

    “你不是女人?”

    “关键不在于我是不是女人。而在于,一个男人当真能做到对一个女人始终如一么?”她问出了萦绕在她心头难解的疑团,眼底的平静道出了她已然认定的答案。

    “你是不相信我?”凌不惑看着如此清醒顾予初,挫败感油然而生。

    “不是啊,我相信你能做到,但靖川王总有一天会做不到,若将来你坐上那个位置,更不可能做到。”

    顾予初耸耸肩,苦笑着。

    与旁人共享一个夫君,这滋味她尝过,并不容易,也并不心甘,可从前的她除了绝尘而去,再无两全之法。如今,面对同样的选择,她何尝不是嗟叹造化弄人。倘若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她又何苦过早的杞人忧天。

    这个男人注定不可能平凡的一生,那一句你可愿为我放弃一切的心事,始终没能说出口。

    凌不惑沉默,的确,帝王家婚姻从来都与利益休戚相关,即便有白首一人的心愿,但往往还是身不由己,辜负钟情一生。

    可他仍旧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并且已然下定了决心。他很想跟这个女人承诺他这一生只娶她一人,可寥寥几句,太过单薄,她偏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好主儿,肯定断然不会轻易相信。所以他必须以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这一生太长,如此,说与不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走。”他起身拉住女人向外走去。

    “去哪?”顾予初扶了扶有些松散的发髻,问道。

    “十里荷塘放灯去。”

    “算了,外面无数双眼睛盯着靖川王府,我们还是自己不要送上门。”女人笑了笑,再不肯挪开半步。

    “你怕了?我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才是我凌不惑的心上人,是靖川王府的女主人。”凌不惑见她如此为自己考虑,不禁心疼起来。

    “是是是,靖川王战场上何等威武。”顾予初打趣道,可看面前的男人毫无喜色,只能转而哄着:“靖川王府的女主人岂是谁想见就见的?!”

    可凌不惑并为因此而绝了出门的念头,顾予初不得已使出杀手锏,她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撒娇道:“凌不惑的心上人今晚就想在自家的鱼塘放灯,就问你行不行?”

    男人从来都吃不住她的投怀送抱,缓缓笑了出来,紧紧抱着她,温柔答道:“都随你。”

    于是,不管外面集市是何等的热闹非凡,靖川王府始终大门紧闭,府上的采办临时去集市买了好些个不同款式的花灯,王府的内湖上波光粼粼,灯光闪烁,虽然不及街头巷尾水桥湖边热闹,但氛围也是非常到位了。

    可无论节日的气氛如何,总有人愁眉不展,贺兰公主绝对是其中一个。她在得知自己的女儿不计后果干出如此惊天之举,一时间惊的折了手里的扇子。

    她被诺达拿了把柄,不得不泼了凌子域一身脏水,虽得了凌不惑庇护的承诺,但凌子域那边还不到正式撕破脸决裂的时候。况且,姬恒还在为太子鞍前马后,她还总抱有捏着鼻子两边都占一头的幻想,盘算着只要两边都不说破,等局势明朗再做决策,可保完全。

    可如今,姬和不声不响,将琉璃坠公然射在靖川王府的匾额上,便是将她公主府两面三刀,城头浮草的本性暴露无疑,更是向太子府正式宣告她的背叛和倒戈,将自己儿子陷入绝境。

    她心里怕极了,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主动上门解释清楚。结果,却撞上了诺达在太子府里议事,早就上前一步告知凌子域此事,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凌太子不但没有怪罪她,反而大声叫好,甚至还要一力促成这段婚事。

    如此反转,让她更为心慌,她知道,本来还可以当作筹码的女儿,因这次的冲动,不但踩了靖川王的底线而不自知,同时也成了太子计划里必须牺牲的一颗棋子。

    ............

    之后三日,琉璃坠仍旧静处在原地,没有人动过。靖川王府的大门口俨然成为云京最为热闹的地方,来往为了看一眼御赐琉璃坠的行人络绎不绝。

    可凌不惑铁了心不予理睬,居心叵测之人对此评头论足,说靖川王手握重兵就是底气十足,连御赐的姻缘也敢不从,怕不是要造反了云云等,危言耸听。

    顾予初想了又想,觉得如此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特意梳洗了一番,挑了件端庄的裙子,插了几只华丽的金簪,以女主人的姿态,命人敞开了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命令家仆取下琉璃坠。

    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得了靖川王的口令,一时间谁也不敢动手。

    “放心取下,王爷什么都听我的。”顾予初甩出这样一句恃宠而骄的话,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更是把自己的位置摆得端端正正。

    家仆们见惯了王爷对这个女人无意外习惯性的妥协,心里早就掂量过多次她在靖川王心中分量,于是不再犹豫,识相的听从顾予初的命令,蹬梯取下了琉璃坠,恭敬交与她手。

    如此,更是让人无限遐想。

    靖川王府何时有了女主人?

    正在大家纳闷的时候,偶然混在人群里的束渊逮住机会,说这个女人就是月升将军。

    这下市井又炸开了锅,月升将军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替靖川王取了琉璃坠,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嘉魁想要入府,只能居为妾室,实在荒唐!

    要知道姬和县主可是贺兰公主府的掌上明珠,靖川王如此,岂不是当众打了姬和县主脸面,拆了贺兰公主的台面。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凌不惑在军营里得知顾予初替他取了琉璃坠,默许的婚约,暴跳如雷。

    可详细听了吾岑的描述,得知那个女人当众以当家主母的姿态打了姬和一个措手不及,态度又是一百八十度转弯,欣慰又喜悦。

    但婚约即成,若是姬和肯舍下名分执意入府,又当如何收场,想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云京里有这样大的热闻,言风哪里坐的住,得了风声,立马拽着御白悄悄入了靖川王府。

    “门庭若市,你到坐的住。”御白身子沉了,却也灵活。

    顾予初扶着她坐定,笑眯眯的回道:“意料之中,不过早了些。”

    “就这叮叮当当的玩意儿,从前不觉得什么,如今看来倒是分量十足。”言风随手从软塌上拾起被随意丢在一旁的琉璃坠,摆弄了几下,戏谑道,“倘若我大哥真娶了姬和,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不然呢?”顾予初眨眨眼睛,“大闹喜堂,当众夺人?”

    “夺不夺人不重要,但自是不能让喜事办的顺利,武林儿女,不都断发明志,剑斩情丝,从此江湖不见么?”言风煞有其事的说到,比划武功招式,一副恨不得替她做了决断。

    “话本读多了吧。”御白看着永远不肯直奔重点的言风翻着白眼,“不过,你大张旗鼓的摘了琉璃坠,诛心不过分毫,亦不能绝了姬和入府的前路,杯水车薪、无功而返可不是你一贯的行事。”

    顾予初挑眉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那小表妹从小主意就正,她若铁了心要嫁,谁也拦不住。名分这玩意不过虚名,她只要进了府,有钦定的婚书,又有我那贺兰姑姑在后谋划,舍弃的必然都要加倍拿回来。我大哥前程之计缠身,这内帏之事不可能事事过问,就算他全然偏袒于你,你独自要应付的暗潮汹涌不会逊色于战场上的血雨腥风。”言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板板正正的话,让她们俩甚为惊喜。

    “你竟然...”从前的言风总是糊里糊涂,闹闹哄哄,脑子形同虚设,现下如此清醒,让顾予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言风看清楚她的心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坦言道:“我从小长在宫里,女人间花样百出的争宠邀功、不动声色的明争暗斗见的多了,为了一个真心不及花期的男人,真不值得。要我说,你不如跟我大哥一刀两断来的痛快,委于后宅,勾心斗角的日子你在秦王府还没过够么?!”

    这一席话如暴雨一般砸在顾予初的心头,她沉默良久。以她的性情,怎会没有这样的念头,只不过情字当头,不是心灰意冷到极致,谁又能如此潇洒决绝。

    “哪有那么容易,等你有了想要相携一生的人,自然会懂。”御白捏住了言风话中的锋芒,捋了捋顾予初心头微乱的分寸。

    “好好好,我啥也不懂。”言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若顾予初因自己所激远走天涯,凌不惑恐怕会拿刀剔了自己骨头的吧,于是收了收激愤的情绪,自己下了台阶,学了乖。

    “琉璃坠虽如指婚,却终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靖川王不接琉璃坠,就是姬和一厢情愿,圣上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了头去,还是有商量的余地。你心里明明白白,可却还帮他落了子,然后再画了一个圈,限制死了出路,是要试探他的决心么?”御白将她的意思毫不遮拦全然托出。

    “见琉璃坠如见圣旨,接与不接有什么区别,即便有商量的余地,贺兰公主府的脸面也是挂不住的,可是你那句‘王爷什么都听我的’真的是妖精做派,所以我大哥娶与不娶,都能说成是随了你的意愿。”言风虽未亲眼所见,学的倒是活灵活现。“我真是一点都不担心你委于内闱会吃亏,倒是可怜了姬和被拒之门外不说,就算能嫁进门,心里这根刺也是拔不掉的。”

    “这个时候你到不必心疼姬和,她将要将事情做到这个田地,自然晓得后果。”御白跟着反驳道。

    一下午,顾予初听着两人各抒己见,摸了摸旁人对这件事可能的看法,却没有过多解释,人总是会不自觉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度旁人的心思,她只需对自己问心无愧便可。

    她的本意是不想让靖川王府落了个公然对抗王命把柄被人口诛笔伐,若是凌不惑执意不娶,到可以说成是她狐媚惑主,不顾大局,如此可为他挡了刀剑。当然,若是能激姬和知难而退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她的名声早已不堪,再添一条罪过也不过如此。

    所以她非得闹得个人尽皆知,却无意间将姬和的颜面扫了个干净。

    说到底她不过十几岁的姑娘,纵是手段强硬了些,却也没有多大错处,嘉魁就是可以但凭心意嫁人,她无名无份,总归是有些欺负人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画地为牢

    凌不惑不接琉璃坠,姬和虽心里难过,可毕竟也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可顾予初这出先入为主的戏码,让市井之上充斥关于她的各种笑话以及能不能顺利成婚的猜测,还有余生的悲惨生活,着实让她大受打击。
    她从最初的笃定,已然开始犹豫起来,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哭得天昏地暗,不见人不说话,直到单明曦的突然造访,下人们才窍开了她的闺门。
    “明曦姐姐。”姬和红肿的眼睛,一把拉住刚踏入房门的单明曦,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单明曦见她如此,想到外面充斥各种关于这个姑娘不堪入耳传言,对姬和同情之心越甚。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能改变她此行的初衷。
    “别太难过,外面那些个有的没的,不过一两日的新鲜,到时候自然会烟消云散的。”她安慰道,顺着姬和的拉扯,坐了下来。
    “哈。”姬和酸楚的苦笑,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让姐姐见笑了。”
    单明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姬和抬头追问道:“姐姐今日特地来看我就是为了劝我看开点么?”
    “你......当真要嫁给靖川王么?”单明曦也是个直肠子,即是来当说客,也就直接一点。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姬和似乎察觉出什么,拧着眉头,眼泪一洒,委屈的反问道,“若不是一心想嫁给他,我捧出琉璃坠干什么?难道是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响,故意整出这一出让旁人看不起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明曦见捅了她的痛楚,有些自责。
    “那姐姐是什么意思?!”
    “凌不惑的意思你当真不明白?”
    “这云京城的三岁小孩都明白,难道我会不明白?”姬和不自觉提高了嗓门,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呀。如今都已然这样了,如果嫁不过去,以后我也别想再嫁人了!”
    “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余生都不会幸福,值得么?”
    “余生很长,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不会幸福。”
    “可他有了想要珍视一生的人。他那样固执,你有把握可以扭转他的心意么?感情的事终究不能勉强。”单明曦想到自己么一往情深,不禁感同身受道。
    “姐姐你不懂,太子哥哥那样喜欢你,你根本不能体会朝思暮想爱而不得心酸与不甘。”
    “我怎么会不懂。”单明曦苦笑道。
    “难道姐姐心里也有念念不忘的人?”姬和眼泪止住,讶异的问道,一下子从排斥到感觉遇到了知音。
    单明曦没有回应,凌不惑一直在她的心里,她虽退出了角逐,却也不能罢却心里的涟漪。
    “不是太子哥哥?那会是谁?”姬和的好奇心作祟,将自己的愁云泪雨暂时抛之脑后,反复思量着可能的人选,而后她恍然大悟一般,瞪大眼睛,迟疑的开口道:“不会......也是不惑哥哥吧。”
    单明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不欲与她讨论自己的感情,即便她此行来的目的,是要为凌不惑解围。她太知道那个男人的脾气,即便是指婚,但未问过他的心意,也是决然不会同意的。她怕他一时冲动,抗旨不尊,被人拿了把柄,诟病他有不臣之心。她也怕,凌子域为了绝了自己的心意,想尽办法促成这段婚事,毁了两兄弟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情谊。
    “你若真心对他,就别让他为难。”
    “怎么娶了我就是为难呢?”姬和眉心闪动,很是不悦,“姐姐今日就是为了劝我放弃的吧?!”
    “是的。”单明曦干脆的承认。“你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姐姐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许让人得到么?”姬和颐指气使,斜着眼睛,回的很不客气。
    “即便合适,你也不当用琉璃坠来逼婚。”
    单明曦见姬和如此猜测并未见怪,一个女孩子,骄纵惯了,又遇到这样大的事,难免心浮气躁,把人往坏里想。于是她换了角度来劝她,可却没拿捏好分寸,将姬和心里对这桩婚事最后的犹豫给击的粉碎,她激动的站了起来,揪着手里的帕子,指着门外,尖声吼了起来:
    “逼婚?人人都道是我厚颜无耻,一意孤行,姐姐今日来宽慰我,我以为你与他们不同,可现在看来有什么两样?琉璃坠不就是可以只问自己的心意择婿而嫁的么?我只是遵旨而行,错在何处?紫延宫自己定的规矩为什么换成是靖川王就不行了?”
    单明曦没有回答,仔细想来,姬和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她只不过方法过激一些,却也是名正言顺,如果非要说错,只能是错了时机,错付了真心。
    “姐姐答不出了是么?姐姐与我本不常走动,今日屈尊过府宽慰我是假,为不惑哥哥解围才是真,你虽有婚约在身,可竟顾不及自己的身份来关心他的处境,可见姐姐对他的情谊不比我少。倘若今日换做姐姐手里握有琉璃坠,敢问你会怎么做?”
    单明曦蹙眉想了一会,同样的情况她会如何抉择,她并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放下自己的尊严去跪求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人或其他,于是开口道:“我自当......”
    可话未说出半句,却又被姬和硬生生的给怼了回去:“我不管姐姐如何做,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我自己的余生我自己做得了主。今日还是多谢姐姐关心,恕不远送。”
    单明曦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得了逐客令,自然一刻也不肯多待,也不管目的是否达到,决然抽袖而去。
    发泄了一通,姬和心情好了很多,竟也主动出了院子好好呼吸下新鲜的空气,偶然见,她听府里丫鬟说,老秋山上的女娲庙求姻缘打小人特别灵验,于是呼,毫不犹豫换上下人的衣服,乘采办的马车前往参拜。
    一应虔诚的祈祷之后,她花重金请道姑抡起棒槌七七四十九下连番捶打,写着尉迟予初名字的小人形状的油纸已然破烂不堪,最后一把火再将烧的个干干净净。
    说起来奇怪,那道姑各个腰圆背厚,油光水滑,丝毫没有道家修炼的清敛和淡然,其实明白人都知道这都是唬人的生意,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心里有怨气无处发泄的人寻个心理安慰。
    姬和将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脑宣泄了出来,觉着舒服多了,可没过一会,又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更加闷闷不乐。
    她颓然的坐在女娲庙偏殿的回廊上,眼里没有半点少女还有的光彩,单明曦的话再一次浮上心头,她不禁自问,自己当真是在强人所难么?
    “小县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公主娘娘见了怕要心疼坏了。”诺达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搭讪道。
    “你还好意思来。”姬和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语气满满都是责怪,“上次在府里你同我说嘉魁当有嘉魁的气魄,琉璃坠在手,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红线,你看,我听了你的话现在成了全云京城最大的笑话。”
    诺达笑道:“至少全京都知道靖川王府和贺兰公主府要联姻了。”
    “那又怎么样,万一不惑哥哥就是不肯娶我怎么办?”姬和满眼的忧虑,凝视着远方,虽说和单明曦放下了狠话,可她自己知道那是在逞强。
    “不可能。见琉璃坠如见圣旨,除非他想抗旨不尊。”诺达捧着胳膊,笑了来开来。
    “可单明曦说不惑哥哥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我怕他真的......”
    “单将军来找过你?她同你说了什么?”诺达得了这个消息,不由开始盘算着凌太子的用意,莫不是凌子域临时改了主意,那这门婚事恐怕还有变数。
    “她来劝我放弃。”姬和愤愤道。
    如此,诺达才放心。若是凌太子有何新的计划必然会和贺兰公主直说,没必要请单明曦出面,做这样的无用功,于是他灵机一动,顺势说编了个可以讲的通由头:
    “我的傻县主,单将军和凌不惑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是了解他的脾气,可抗旨是欺君的大罪,靖川王即便兵权在手,可还是臣下,他不过是遣她来探一探你的决心,若你知难而退,他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但若你坚定如初,誓死不屈,他自然拿你没有办法,必然是要将你娶回去的。”
    “单明曦也喜欢不惑哥哥,她怎么会希望我嫁入靖川王府?!”姬和显然并不好骗,她既知单明曦的隐秘心思,自然不会相信她能如此大度。
    “她......也喜欢靖川王?”诺达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驿管里顾予初那句话的关巧,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新生一计:“据我所知,单将军与月升将军不睦已久,她自己既没了机会,自然也不会甘心让月升将军得逞的,如此,与你而言机会更大。”
    “什么意思?”姬和不解。
    “她身为未来太子妃,肯不避嫌为靖川王当说客,自是在靖川王心中有一定份量,若她肯利用太子的力量为你筹谋,自然说的动凌不惑,所以你要和她搞好关系才是。”
    “当真?”姬和半信半疑,“可我刚得罪了她,她怎么会不记仇。”
    “在军营里月升将军处处都压她一头,还抢了她的心上人,这个仇是你那点子激愤之言能比的上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与其是月升将军,她自然更希望你做王妃。”
    姬和琢磨了一会,似乎想明白了很多,可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廊椅上跳了下来,突然话锋一转,“是那个女人取下的琉璃坠!还说什么不惑哥哥都听她的,即便不惑哥哥肯听单明曦的,可他要我做侧室怎么办?!”
    “怎么会呢。”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恶毒,现在全京都在传言我要做妾!”她激动的跺着脚,方才泄下的怒气又冲上了头顶,可又想到诺达和顾予初的种种谣言,觉得当着这个男人面儿,说他的心上人很是不妥,毕竟他愿意帮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于是悄悄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可见诺达面色并未有异,也才缓缓放下心来。
    “她不过想让你知难而退罢了。况且,就算是做侧室又当如何,你不是就想要嫁入靖川王府么?”
    “我是要做正妃,不是要做妾室。况且,我堂堂公主千金,一出生就加封县主,如今又是新晋嘉魁,你让我去做小?!”
    “寻常富贵或是官宦人家,的确是委屈了县主,可那是靖川王府,又是你心心念念之人,这就不算委屈。况且,一切都还未定论,就算是你当下没有正妃之名,可此一时彼一时,有公主娘娘为你筹谋,只要入了门,一切都未可知。”
    “可我还是不能接受和那个女人待在一个屋檐下!”
    诺达见她完全没了要退缩的心思,便也放下心来,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若有所思的笑道:“不会的,大家都只知道她是秦王妃,却忘记了她还是与东启皇帝有婚约在身的赫和十一公主。即便是两情相悦,靖川王不娶她也就罢了,若执意不顾东启的面子,恐东境再生祸事。”
    谈及政治,姬和并不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深究,但经诺达开解,让她吃了定心丸,再不顾外面的谣言和悱恻,开始专心为自己缝制嫁衣。
    贺兰公主并不知诺达从中怂恿,她见自己的女儿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更加忧心不已,有了诺达的威胁,再加上太子的默许,这件婚事她必须要努力去办,但又绝不能办成,否则靖川王那边她更不好交代。
    抛开这些制衡中为了求得生存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不谈,单就感情中博弈,她自己年轻时就争不过顾予初的母亲,即便拿皇权捆住丈夫的躯体,却也输的一败涂地,如今她的女儿竟然重蹈了她不愿回首的覆辙,就算时过境迁,她心里也是无法平衡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惺惺作态

    一连十天,除了街口巷尾喜闻乐见的谣言不曾消散,靖川王府和贺兰公主府邸却是风平浪静。
    得了凌太子快速落实婚事的嘱咐却又步履波冰,踟蹰不前的贺兰公主苦思冥想,既然两边都不能得罪,那么唯有来一出苦肉计才能摆脱眼下这左右为难的局面。
    于是,她顾不得老凌王的猜忌,主动请圣谕将姬和的婚事提上日程。她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教女无方,姬和虽胆大妄为却也真心爱慕凌不惑,若是不随了她的心愿,从此青灯古佛事小,就怕寻死觅活毁了皇家清誉。
    琉璃坠本就等同圣谕,贺兰公主虽多此一举,却也将自己毫无攀附之意,忠于皇家之心演绎的淋漓精致。她如此惺惺作态,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尽心尽力筹谋和争取,那么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凌子域也挑不出错处来。
    老凌王虽不喜这门婚事,但皇家信誉至上,也无法直接否决。有了贺兰公主的言辞恳切,凌子域又在旁煽风点火,他自是要拿出自己一言九鼎的态度,又不能轻易就此下了决断。
    “琉璃坠点婿如同指婚,寡人岂会出尔反尔,但靖川王那个臭脾气你也知道,姬和又不是旁人,外甥女一生的幸福寡人这个舅父还是要慎重考虑的。”
    于是他直接召了凌不惑入宫,要询问一二他本人的意思。
    贺兰公主也是聪明人,她早就料到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再加上要同时面对他们父子三人,就算自己的苦肉计再逼真总不能各方都讨好,于是在靖川王来之前,她称不想给他过大压力,为了避嫌提前退了出去。
    “姬和的心意你已然知晓,既然接了琉璃坠,不如选上良辰吉日,将婚事办了去吧。”一上来,老凌王没有给选择的余地,试探道。
    “儿臣心有所属,恕难从命。”凌不惑也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于是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月升将军么?不妨事,两个一起娶了便是。”老凌王眯着眼睛,帝王的威严和老辣毕露无疑。
    “这......恐怕不好吧。”还未等凌不惑表态,凌子域倒插了话。
    “有何不可?”老凌王见竟是太子抢先,很是费解。
    “父君,可是忘了,月升将军也是赫和的十一公主,与东启景帝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他提醒道。
    “赫和已然归附北凌,这个婚约便也不再作数!”凌不惑不客气的反驳回去,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身为储君的弟弟,“况且,父君也不会希望月升将军嫁入东启,赫和归附再生变数。”
    老凌王不置可否,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个处惊不变的儿子。
    “赫和十一公主暂且不提,可琉璃坠如同圣喻,帝王一言九鼎,大哥这门婚事可事关皇家威严。”凌子域早知他会如此,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拿老凌王的颜面说事。
    “你好意思提皇家威严,这些年你那些个风流韵事,寡人这张老脸早就没地儿搁了。”说到颜面,凌子域倒是忘了他从前有多荒唐,老凌王气不打一出来,将他生生给怼了回去,就此,琉璃坠之事他偏袒之心暴露无遗。
    凌子域不再接话,心里的不服已然跃然脸上。
    “儿臣心意已决,一生只娶尉迟予初一人。”凌不惑见无需他多费口舌,事情就有了转机,便一鼓作气,将对顾予初本人都不曾提及的承诺摆的出来。
    老凌王没有吭声,可敛去的笑容,尽可看出他的态度,他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若强迫他娶了姬和,云京怕是留不住他的人了。
    “姬和是嘉魁,又是你姑姑的女儿,于公于私,都当给一个交代。”
    说到交代,凌不惑很是反感,他何尝没有和姬和说的清清楚楚,可她不仅没有听进去分毫,还借着皇命要挟他,如此还反而要他给一个交代,实在是可笑。可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便也缓和了语气,“琉璃坠虽如圣喻,被选中之人无论身份贵贱都不可拒绝,但没说嘉魁自己不能反悔。”
    “你即是有这个本事,那就去试试。本就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孽缘,也应当你自己去解决。不过,以一月为限,若是解决不了,这婚约就这么定下了!”
    老凌王竟然毫不犹豫给了凌不惑其他的选择,而后摆摆手,赶着这兄弟二人退下,草草判了这桩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国政和家事。
    凌不惑得了回旋的机会,心里大定了一半,他也不顾凌子域是否行礼退下,率先出了大殿,丝毫没有礼让储君的意思,这让本就不悦的凌子域更加的不爽。
    凌子域快步追上他,紫延宫高阔的云梯之上,两个身姿的挺拔的男人并肩而行,除了相同的英俊面容,连凌云不凡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你来凑什么热闹?”凌不惑目视前方,丝毫不改冷冰冰的态度,质问道。
    “靖川王好大的口气,你虽是我的大哥,可我才是父君亲封的太子。”凌子域不屑的牵着嘴角,冷笑凌不惑僭越的不自量力,摆出了太子的架子。
    “即是太子,就该以社稷朝政为重,三姑六婆下九流的拉郎配,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以为我愿意操你这份闲心?”凌子域白了他一眼:“贺兰姑姑一大早来我府里,哭的凄凄惨惨,说她实在没办法说动你,可姬和心意已决,要我帮她想想办法成全小表妹的痴心一片。”
    凌子域静静观察凌不惑的反应,他的话半真半假,贺兰公主今日一早的确去了太子府,坦言自己费尽心机,可凌不惑还是百般拒绝,与靖川王府这次联姻机会渺茫,为自己可能完不成任务做足了铺垫。
    他心里清楚,他这个姑姑不过是想推自己出面亲自促成这门婚事,这样贺兰公主府嫁女左不过是被迫接受太子府的安排,一来可不被老凌王猜忌,二来缓和了靖川王府对姬和强行逼婚的反感,三来,又能表一表对太子府的忠心,打消自己对她倒戈靖川王府的怀疑。
    虽然贺兰公主府对他而言无足轻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顺着贺兰公主的意思站了出来,却也毫不留情的反将了一军。他当然知道凌不惑对顾予初的心意,却故意说贺兰姑姑渴求将姬和塞进靖川王府,让贺兰公主府全然立在靖川王府的对立面,如此,他隔岸观火,才更有趣。谷
    还有一点更为重要,他心里清楚,只要凌不惑一日不成婚,单明曦始终没有办法死心,那样,他做的再多也是徒劳,不如釜底抽薪,绝了她的念头,眼下得了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能够放过。
    “即是为了成全,怕是找错地方了。”凌不惑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似乎看穿了他的把戏。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让她来求父君。”凌子域挑挑眉,也不避嫌自己的别有用心,回敬着。
    他心里早盘算好了,琉璃坠如同圣喻,靖川王府若是不答应便是抗旨,若答应了,单明曦也就绝了念头,无论哪一种他都是乐见其成的。
    即便今日父君允了凌不惑第三条路,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先不说姬和已决的心意,比起贺兰公主言辞凿凿、信誓旦旦,能否实实在在顶得住靖川王府的压力,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忠心。
    两兄弟对视良久,电光火石之间,各自都有各自的运筹帷幄。之后,谁也未再多言,就此不欢而散。
    令人惊奇的是,凌不惑前脚回府未落定,贺兰公主便后脚跟至。
    “姑姑怕是算好了吧。”凌不惑见贺兰公主摆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并不客气。
    “我知道你在怪姑姑我,是我没管好姬和,让你为难了。”贺兰公主故技重施,在凌不惑面前也卖起了惨。
    “姑姑即是明白,就不该去紫延宫求什么良辰吉日。”
    贺兰公主听出他的不满,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捏着帕子哽咽道:“我早该来负荆请罪的,我和儿做出如此惊天之举,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可我去求哥哥实属被逼无奈,是太子一力要促成这门婚事的。”
    “凌子域?他是无事可做,还是想借此试探贺兰公主府这不值一提的忠心?!”凌不惑一语双关,对于她屡屡摆上台面的挑唆,很是不屑。
    贺兰公主一时语塞,凌不惑审视着这个幼时对自己和凌子域疼爱有嘉的姑姑,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的亲情稀薄如云烟一般,看的见,却握不住。权力之下人的人性本来的贪念真得会被放大百倍,挤得善念初心无处安放。
    贺兰公主想了又想,自知难以辩驳,便不接忠心与否的茬儿,自顾自的说道:“贺兰公主府永远忠于北凌,忠于紫延宫。”
    “的确,谁能握住北凌的天下,姑姑就忠于谁。儿子追随太子,再将姬和嫁入靖川王府,两头都占??上,这如意算盘打的可够响的。”凌不惑一点不留余地,讽刺道。
    “你会如此看我,凌太子也当如此,我就算再傻,也知道多行不义的下场!这天下无论是谁的,我依旧是北凌尊贵的公主,你们的姑姑。若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琉璃坠必是最错的一步棋,我难道是要自寻死路不成?”面对质疑,贺兰公主摆出自己已有的地位,意欲将琉璃坠之事撇干净。
    “若姑姑真如自己所说坦坦荡荡,又怎甘让自己的女儿任人摆布,沦为笑柄。”对于她的反驳,凌不惑并不相信,要说琉璃坠一事对谁的影响最大,唯姬和无二,试问天下哪个母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拿名声去赌飘渺虚无的幸福和前程。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质疑我和儿待你的真心!”贺兰公主怒了,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姬和会捧出琉璃坠逼婚靖川王府她是真的始料不及,若她知道,哪怕是日日捆了姬和手脚拴在府内,也断然不会任由她胡闹,以至于现在殚精竭虑的周璇其中却毫无胜算。
    “那姑姑的意思是凌子域是算准了我会抗旨,是么?”凌不惑笑的意味深长,“若我偏偏不呢,姑姑以为如何?”
    见凌不惑态度似有缓和,又故意试探,贺兰公主抓住机会,动之以情:
    “姑姑知道你心有所属,可姬和对你一往情深,我明里暗里劝了不知道多少回,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但你放心,姬和那边我一定会劝她主动悔婚的,定不会让你为难。”
    “姑姑连琉璃坠都压不住,又怎会有把握做的了姬和的主?”这个承诺,虽正合凌不惑心意,可他却并不相信。
    “姬和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嫁给心上人罢了!你心向她处,本是无缘,可巧的是她偏偏得了琉璃坠,自是不撞南墙不肯罢休的!若我真的希望姬和嫁给你,在庆功宴上便许了姬和直接说出你的名字便可,何须绕这样大的弯。”
    这个时候,为了洗脱她另有所图的嫌疑,贺兰公主只能一口咬定是姬和的一意孤行,她也无可奈何。
    “既是这样,那我就静盼公主府的退婚书。”
    “好......”贺兰公主毫不犹豫的应下,但眼神之间又有未尽之言。
    “姑姑可有什么难处。”凌不惑眯着眼睛,和老凌王如同复刻,猜到她不会应的如此干脆。
    “姬和强人所难是她得不对,可她毕竟是你的表妹,有些心结还是需要你亲自为她打开,姑姑恳求你,与姬和当面好好谈谈,给她个台阶下,不然她万一想不开,要寻死觅活,闹的满城风雨,最后两家颜面都不好看。”
    贺兰公主说的非常隐晦,点到为止,没有提及若姬和有个三长两短,顾予初难逃口诛笔伐的下场。
    凌不惑眼中深邃,他当然明白这是**裸的威胁,他可以拒绝,但却不能。
    顾予初代他公然接了琉璃坠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挡下外人对他的诟病和指责,却也将她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眼下解了这婚约不难,难的是如何保全她本就被旁人蓄意糟践的名声。他再也不许自己的女人受任何委屈,哪怕流言蜚语也不行。
    于是,他思虑再三,终于点了点头,贺兰公主这才得尝所愿的放心而归。

第二百五十章 意气用事

    姬和在家除了准备嫁衣外,还认认真真的琢磨了诺达的话,顿感那日对单明曦的确是过分了些,抛开心系一人的私心不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嫂子,若自己日后嫁给不惑哥哥,两人又是妯娌,自然要处好关系。
    于是,她准备了一套上好的红玛瑙钗环,亲自登门致歉。
    “明曦姐姐,我近来得了一套上好的红玛瑙钗环,觉得最衬你的气质,特意来送于你,希望你不要嫌弃。”姬和一改当日的强硬,少女的天真烂漫重新挂在脸上。
    “多谢,我素来戎装多些,恐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单明曦还在气头上,她为了与她推心置腹,将自己心里的秘密都说了出来,可这个姑娘到好,竟以为自己因爱生妒,自己得不到还故意要去拆散别人的好姻缘。
    “呀,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嘛?”姬和上前扯了扯单明曦的袖子,撒娇讨好道:“那日我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又怒又恼,总觉得所有人都不怀好意,要看我的笑话,只觉得自己委屈。”
    单明曦没有做声,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一时间,她只觉得这个姑娘与顾予初一样谙熟于装腔作势,反感极了。
    “这几日,我静下心来,才明白姐姐的一番好意,是我以己度人,小人之心了。”姬和见单明曦似乎并不买她的账,才诚恳的道了歉。
    “所以你今日来是想告诉我你想通了?”单明曦心里不畅快,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可毕竟自己长她几岁,总不能太过于小气。
    “哪有那么容易。”姬和唉声叹气道,单明曦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暗地里一个白眼。
    “可我愿意试着努力去放弃。姐姐你要帮我。”姬和说着违心的话,努力想要拉近与单明曦的关系,但也没有讲话说死,免得日后对起质来,无言以对。
    “你自己的执念,我如何能帮你!”单明曦仍就没有好脸色,心里满满的不屑。
    “明曦姐姐让太子哥哥多骂骂我吧,他们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如此我可能就不会那么喜欢了他了。”姬和半开着玩笑,可不经意间却意外触到了单明曦心里自我安慰的禁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虽然凌子域放浪形骸,纨绔不羁,可终究与凌不惑相貌不二,偶尔严肃起来她竟也恍惚的分不清楚,即使她不愿意承认,正是这两个男人可笑的相似,她才没有竭尽全力去推翻紫延宫指婚。
    单明曦静静的看着姬和,从最初的反感之情一瞬专为心心相惜的感同身受,淡淡笑了出来。
    姬和见事有转机,便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含着眼泪趁热打铁道:劳烦明曦姐姐帮我给他带个话,给我一点时间向清楚,我一定会给自己、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
    .........
    姬和为自己与单明曦破冰的关系开心着,时不时便往单府跑,单明曦虽沙场征伐,却心思单纯,虽然两人就这桩婚事的态度仍旧是背道而驰,但姬和是极会说话的,再不提半句单明曦反感之言,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日渐亲密,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姬和盘算着自己的懂事能够得到凌不惑的疼惜和单明曦的相助,再加上母亲的运作,自己的婚事便更稳了一层。
    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贺兰公主从靖川王府回来后竟然明确的反对这桩婚事,逼迫她主动悔婚。
    “为什么?母亲?”姬和含着眼泪问道,她是万万没想到,看似一帆风顺的计划却在自己家里出了岔子:“从前您不是不反对我出入靖川王府的么?”
    “你与靖川王亲近我并不反对,但不代表我认可这桩婚事。”
    “有什么区别?”姬和实为不解,“哥哥出入太子府,您不就默认了他拜入太子门下么?!为什么换做我不可以?”
    “你懂什么?!太子和靖川王日后必有一争,世人皆知你大哥已然追随太子,你再嫁入靖川王府,紫延宫会觉得是贺兰公主府别有用心!”
    “说到底还是为了大哥的前程,难道我的幸福就不值一提么?”
    “幸福?靖川王从来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苦自讨没趣!”贺兰公主想到自己的过往,恨铁不成钢,愤愤的数落道。
    “胡说!不惑哥哥心里有我!”正是用情至深的时候,姬和哪里听得进半句不如自己心意的真话。
    “清醒一点,他对你根本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他待你好只是因为你是她的表妹。仅此而已!”贺兰公主丝毫不留情面,也不顾姬和是否能接受,直接浇灭她心中残存的希望。
    “我有御赐的琉璃坠,就算他不情愿也必须娶我!”心里的各种声音狠狠的打了一架,姬和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心头碾压各方的执念。
    “糊涂至极!你觉得靖川王会让你顺利嫁过去么?到头来还不是自取其辱?”贺兰公主强硬惯了,见自己的女儿如此冥顽不灵,大声骂了出来。
    “自取其辱?当年母亲拿皇命逼父亲娶自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自取其辱?”姬和气急之下,也顾不上母女情分,竟拿母亲最难以启齿的过去说事,半点也没有口下留情。
    “混账!”贺兰公主气急败坏,颤抖着手一怒之下甩了姬和一个耳光。“你听旁人胡说八道什么?!”
    这几日,市井之上充斥着贺兰公主当年飞扬跋扈横刀夺爱的旧事,同时将这件旧事与琉璃坠联系起来,嘲讽贺兰公主府的女人就是喜欢强人所难。
    贺兰公主虽表面上充耳不闻,却还是愤恨不已,如今自己的女儿居然也敢来嘲讽她,她勉强维持住的激愤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而姬和也亦是如此,她对母亲父亲从前的恩怨也略知一二,可毕竟时间久远,又与自己关系不大,并未放在心上。可眼下,自己本来因为琉璃坠就站在市井谣言的风口浪尖,又因为母亲的旧事被二次编排嘲讽,自觉得非常的委屈无处发泄,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母亲不但没有安慰自己,反而愈加数落和贬低自己,她心头的那片逆鳞一下子被拔了出来。
    “怎么?母亲敢做不敢当么?您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择手段,我为何不可?况且这琉璃坠我取的正大光明,用的堂堂正正,谁能说我分毫?”
    姬和一边义正严辞,一边泪眼婆娑,她从前是佩服母亲对待感情的坚持,可却万万没想到,换成自己,一个人的态度竟然冷如此天差地别。同样是强人所难,母亲可以任性妄为,却要逼她逆来顺受。
    贺兰公主也意识到是自己糟烂的前尘往事,阴差阳错的给了姬和执念和希望,她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想伸手去拥抱女儿,可却被无情的拒绝,无奈?中强按下自己心中汹涌的火气,坦白了自己的悔不当初:
    “你知道嫁给一个不爱你么男人是什么滋味么?你把自己烧成灰烬,都温暖不了他分毫,你把尊严埋进土里,洒尽眼泪,却长不出一缕新色,什么自以为的好姻缘,不过是冰冷的牢笼,无尽的黑暗,那个男人除了绝望,什么都不能给你!”
    “母亲不也有了我和哥哥?你看父亲也没有那么绝情。”姬和第一次见母亲谈及自己的压抑多年苦不堪言的心事,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于是她平定心情,不再出言顶撞,反而主动伸出双手,拥抱了贺兰公主,安慰着。
    “蠢!”
    贺兰公主抱着女儿,颤抖的肩膀低声骂了出来。
    提起丈夫,她最多觉得委屈和不值,但提到孩子,对她来说却是屈辱!她虽然很爱自己的孩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求子的心酸和卑微,尤其是忍辱负重多年过后,更加觉得不堪回首。
    于是这个蠢字,更像是她大梦初醒、追悔莫及的的自嘲和心声。
    “母亲当真甘心?”对于母亲的反应,姬和并不在意,她只是想要激醒母亲,助她得偿所愿。
    “你什么意思?”
    “我才知道顾影是尉迟予初的母亲,都说女儿的宿命会承继母亲,你看,果真如外人所说,你的女儿同你一样空有权势,却都争不过命薄缘悭。”
    “放肆!”贺兰公主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压抑的怒火一下子又被点燃,“我乃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当今北凌皇后空置,我便是举国最尊贵的女人。我若命如浮萍,谁又有命能活过一季繁世浮华!”
    “可我并没有母亲那么幸运,我虽得母亲的荫庇,年少时便被封为县主,又幸得嘉魁虚名,却终究爱而不得,如今这般局势,恐一生都敌不过蜚短流长。”姬和哭的凄凄惨惨,她知道自己母亲的骄傲才是她最大的利器,这一局,她已然赢了一半。
    “这条路将会走的非常的辛苦。”贺兰公主一把将姬和搂在怀里,叹道。
    “我不怕。”
    ............
    第二日,贺兰公主便大张旗鼓的带姬和去云京最好的铺子置办首饰、服饰等一切大婚所用的东西,用行动将市井上的传闻击个粉碎,但她心虚的厉害,更没有好的计策可以既不得罪靖川王府又圆了女儿的心愿,但她的骄傲和自负不允许她就这样认输,于是硬着头皮不得不先行演了这一出大戏。
    在这个消息传到靖川王府的时候,顾予初和凌不惑正在推演兵法。顾予初乍听有些意外,但看凌不惑在沙盘前气淡神闲,她也懒得多想,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明白白云苍狗不过一瞬,可以未雨绸缪,切不要庸人自扰,更何况又不是她要成婚,自然有会操心的人。
    就在这时,束渊暗声骂骂咧咧的闯进了门,心里很是不畅快的样子。
    “你又怎么了?”顾予初以为他受了欺负,关切的问道。
    “听说了么?公主府那两个女人竟然如此恬不知耻!”束渊红着眉毛,咬着牙骂道。
    “不过是采办些首饰罢了。”凌不惑将红旗插入沙盘,拍拍手,挑眼淡淡看着自己这个仗着自己有个好姐姐就越发不懂规矩的手下。
    “怎么,你当真要娶姬和,那我姐姐怎么办?”束渊更急了,顾不上尊卑上下,指着凌不惑的鼻子质问道。
    “不劳小舅子操心。”凌不惑不怒,反而开起了玩笑,弯着嘴角朝顾予初挑眉斜眼,亲昵到极致。
    顾予初瞪了他一眼,警示他不要在人前瞎得瑟,失了分寸,但不能否认,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你再不上点心,小舅子就要换人了!”束渊一鼓作气,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索性一次性说到位。
    “所以你才在市井上大肆传扬公主府和你母亲当年的旧事?”凌不惑幽幽的反问道,束渊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因为调查出之前秦王妃的种种谣言是贺兰公主故意放出去的,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本还在看热闹的顾予初一下子跳了起来,“是你干的?你闲着没事做提这些干什么?!想要让她们母女知难而退?难怪今日她们会搞这一出热闹。”
    “想让她们知难而退是一点,更重要的是要报贺兰那个女人多年来蓄意抹黑母亲,还有散播关于你在东启谣言的大仇!”束渊也不遮掩,大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谁知她们竟然毫不在意,还能开开心心、大张旗鼓的去置办嫁妆!搞得像明日就要嫁进靖川王府一样!”
    “她虽然是卑鄙,可你也好不到哪去!你看,忙没帮上,反倒是推波助澜。”顾予初摊摊手,并不领弟弟的情。
    “我还不是为了你唉,你这个女人真是狼心狗肺!”束渊骂了出来,冲上去恨不得要给自己姐姐两下。
    “不许欺负我媳妇儿。”凌不惑拦在顾予初身前,拎起束渊的耳朵。。
    “不许欺负我弟弟!”顾予初跳了出来,打掉了凌不惑用力的右手,反护在束渊身前,凶道。
    “看来有必要下一道新令,但凡新妇过门,兄弟一概不许再见!”凌不惑面色一沉,狠狠的说道。
    “你敢!”顾予初和束渊同声回应,姐弟俩一致对外的模样,让凌不惑觉得自己很是多余,于是负气甩袖而去。
    可没走两步便回头以军令之明提了束渊回军营,好让她们姐弟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顾予初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自己的视线,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戒指。
    自从驿馆刺杀案发,孟修然赠送自己的那枚戒指被凌不惑拿走以后,她就再没见过巽影令。
    这是今日早上在她房门口的门槛上发现的,要知道,这可是守卫森严的靖川王府!
    看来潜伏在东启巽影中的顶级高手也得到了召唤,这云京莫不是又要发生什么大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出尔反尔

    顾予初收到巽影令,却足不出户,不与任何外人联系,巽影在云京若有异动,北凌的绣衣使者自会周旋,着实轮不着她来操心。她虽早就与巽影划清了界限,但过去同生共死的情分不能全然抛下,所以她必须也只能保持中立,因此也未向凌不惑提及此事。
    更何况,现下市井之上全是靖川王府和贺兰公主联姻与否猜测和流言,她替凌不惑接下琉璃坠,自陷口舌是非之中,更不好堂而皇之的出门溜达,再惹是非口角。
    诺达的拜贴递了又递,可通通被凌不惑拒之门外,她心里清楚诺达虽不是启帧,但那个男人仍旧讳莫如深,所以她并不为此而生气,只是会不自觉的猜想巽影的行动。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懒散在府学做些点心小食打发时间。凌不惑暂不知巽影动作,惊喜她的用心,也不论口味如何全部赏脸吃个干净,半点也不肯留给束渊。
    靖川王府温馨一片,相比之下太子府邸却是异常鸡飞狗跳,差点被单明曦给拆了干净。
    贺兰公主和姬和大张旗鼓筹备嫁妆一事让她颇为震惊,诺达又悄悄命人告知她是太子府在后推波助澜,于是气急败坏的她上门找凌子域算账。
    可发了几次脾气,凌子域虽纵容迁就,却也没有允诺不再插手这桩与他毫无关系的婚事。
    单明曦虽仗着凌子域待她的特别,有恃无恐,但凌子域越是不与她置气,她便越担心物极必反,他们兄弟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凌子域这个乖张的男人若孤注一掷,将积压的所有不悦全都发泄至凌不惑身上,那么她便是压垮他们同胞之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又太了解凌不惑,这桩糊涂婚事即便不计后果他也会断然拒绝,抗旨不尊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到时候不用凌子域多动脑经,靖川王府恐在劫难逃,若两个嫡子堂而皇之斗了起来,云京乃至整个北凌定是要大乱,那她可真的是罪无可赎!
    于是胡搅蛮缠几日后,单明曦一改霸道的常态,软硬兼施,半威胁半撒娇的给凌子域下了最后通牒,若贺兰公主府这桩婚事他办成了,那么他们俩之间的婚约便就此作罢,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凌子域哪里会不清楚单明曦盘算,她意不在己,可他偏偏动了真心!
    虽然长久来看,凌不惑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是釜底抽薪的大好机会,但他又无法拒绝心爱之人主动送上门的威逼利诱,于是随口提了几个单明曦不可能会答应的条件,若她肯点头,他便立马让贺兰公主府主动退婚。
    “什么条件?”单明细杏眼一横,她心中虽已然确定不管什么她都会答应,可为了显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急不可耐,故意装作有些迟疑。
    “三天之内,任凭我差遣,若中途发火或甩手不干,约定作废。”凌子域见她上套,邪魅一笑。
    “你不会对我存了什么坏心思吧?”单明曦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
    “怕了?”凌子域不予解释,笑意更浓,而后故意激道,“怕就算了。”
    单明曦根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见他如此说,自然是干脆应下。
    之后三天,她耐着性子陪凌子域白日里处理公务,为他端茶倒水,夜里赏花垂钓与他对月抚琴,抽空再练练武功强身健体。有佳人在右,凌子域心里的不快也退却了大半,最后一场马球戏结束后,当着单明曦的面儿,他叫来了姬恒,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让他转告贺兰公主,七日之内必须呈上退婚书。
    单明曦讶异凌子域端正和爽快,不知不觉中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多改观。
    贺兰公主这头,从自己儿子口中得了消息大为震惊,要知道她可是刚刚下定决心要成全女儿的心意!
    这几日,她又重新考量了当下的局势,紫延宫态度模棱两可,这桩婚事便成了太子府和靖川王府之间的较量,既然如此,贺兰公主府便是不可避免的要得罪其一,所以不如让姬和嫁入靖川王府,这样既顺了太子的意,又与靖川王府结了亲,即便靖川王不乐意,总不至于真的要闹到违抗圣令的地步。
    就算凌不惑当真不让分毫,那恐怕也失了君心,继承大统从此无望,凌太子的目的达到,她再呈上退婚书也不迟。贺兰公主府为了顾全大局而受的委屈,紫延宫必然心有愧疚,说不定会大加安抚也不是不可能,那么这个困局便是柳暗花明。
    可如今,太子出尔反尔,加上她对靖川王的承诺,看似死局已解,可市井多日发酵的传言却足以让她骑虎难下。
    虽然主动退婚对贺兰公主府有利无害,但那便是承认了她们母子皆不得圆满的宿命,她心中最隐秘的伤疤已然被揭开,又怎能就此坦然面对!
    她虽姓凌,可这天下与她却毫不无关,她得罪不起。
    愤愤然又无可奈何的她又突然想起,当日去靖川府,凌不惑答应过她会亲自解开姬和的心结,若有办法让凌不惑主动登门,她再放出消息说那退婚书是靖川王府主动求来的,如此贺兰公主府的脸面便勉强可以保全。
    于是乎,她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修书凌不惑,称姬和要求与他当面亲自将讲明白,否则不同意退婚。
    凌不惑心里极其抗拒,也猜出一二来贺兰公主的计较,但考虑到妥姬和毕竟是自己的表妹,退婚之后声誉受损不好另嫁,若再不依不饶,寻死觅活,顾予初本就千疮百孔的名声不知道又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他既然目的可以达到,悄悄退一步也并没有多大的损失,所以最终没有拒绝,答应三日后赴约,但不蹬公主府邸,要求另择他地。
    贺兰公主如意算盘落空,再三权衡之下,觉得只要靖川王肯登门,即便不在自己的正府,他日靖川王亲自登贺兰公主府大门以求退婚的消息传到凌不惑耳里,他也只能默声认下,于是将相见之地定在其名下的悦见庄园。
    与此同时,她为了给姬和一个交代,将所有的责任都一股脑圈推到单明曦身上,说太子妃从中做梗,太子不再支持这桩婚事,并且拿她哥哥的前程威胁,若她不肯退婚,不出十日便会有人顶了姬恒的差事,并从此雪藏,余生再无出仕机会。
    姬和满怀的希望一下子被打的烟消云散,伤心至极。当她得知是单明曦在背后搞鬼时,更加怒不可遏,心中的恨意翻涌难平。
    可难道除了退婚就无其他的选择了么?!旷古未有这样无用的嘉魁,琉璃坠在手,却被无情拒绝,到最后,沦为整个北凌最大的笑柄!
    一想到此处,姬和万念俱灰。
    可当母亲告知凌不惑肯与她见面时,她心里又燃起了星点希望。
    这最后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于是,她秘密联系诺达,让他为自己准备一包厉害的蒙汗药,然后在与凌不惑相约的前一日,约单明曦见了面。
    她哭的撕心裂肺,告诉单明曦自己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再纠缠没有结果的姻缘,并邀她陪自己喝几杯,以敬自己还未开花便已凋零的感情。
    单明曦不胜酒力,可见她如此,心里不免有些内疚,自然不好意思拒绝,殊不知,姬和早在酒中下了足量的蒙汗药,只是小小的一杯,便叫她昏昏睡去,不省人事。谷
    .........
    赴约之日,凌不惑未告知顾予初,悄悄前去悦见庄园,为了给姬和留些空间和颜面,他未带吾岑入园。
    在他被管家领进空旷的马球场时,心中就狐疑起来,可巧的是,他竟遇见了孤身一人的凌子域,这让他深感事情不妙。
    “你怎么在这?”他微微皱眉。
    “我还想问你。”凌子域答道,单明曦一早命人送信约他在此见面,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却意外撞见自己的哥哥。他也觉得事情不对,刚想表明来意,可这个时候,身后马蹄声响,姬和一席鲜红的嫁衣策马而来。
    尘土飞扬,红衣少女衣袖飘扬,头上的凤冠珠钗叮咚作响,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凌不惑不觉眉头紧锁,凌子域也察觉出周围的异样,这马球场白天居然点燃了火把,平整的场地上多了很多零星的枯木,不远处的桅杆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红色帷幕,后面不知道藏了什么,风一吹起,竟飘来一股火油的臭味。
    “不惑哥哥,我有话想要问你。”姬和跳下马背,扯开嘴角,天真烂漫的笑容中透着不合时宜的疲惫,原本白皙的皮肤依旧,可不复透亮,眼睛周围有多日未深眠才有的青灰色。
    “你说。”凌不惑颔首,语气平淡。
    “你愿意娶我么?”
    “不愿意。”他答的非常简单明了。
    姬和眼泪倾泻而下,而后又痴癫的笑了起来。
    “太子哥哥,我也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凌子域也一本正经起来,再没了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心情。
    “若是明曦姐姐不愿意嫁给你,你会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
    “怎么做?你教教我。”
    凌子域沉默,在没搞清楚姬和要做什么之前,他不会乱说话。
    “是不想教,还是怕我学不会?”姬和追问道。
    “你明曦姐姐是喜欢我的。”凌子域说的笃定,心里却心虚的厉害,他堂堂北凌国太子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莺莺燕燕不绝,却独独握不住这个女人的心。
    “哈,喜欢你?太子哥哥,你和我一样傻,明曦姐姐可亲口告诉我,她心里没有你,她喜欢的是不惑哥哥!”
    “你把我骗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凌子域苦笑道,斜着头看了一眼在旁不动声色的凌不惑。
    “只要我嫁给不惑哥哥,明曦姐姐就死心了。”
    “所以呢?”凌子域恢复了平静,反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上书讨伐尉迟予初,一个声名狼藉、无耻荒淫的下堂弃妇,不可立于朝堂,不配嫁入皇室!”
    “小表妹,你太子哥哥虽不算什么好人,但却也从不欺负女人,你这个忙我没法帮。”凌子域瞥了一眼已然铁青面色的凌子域,拒绝道。
    “若我拿明曦姐姐的命来换呢?”姬和阴鸷的笑着,半点没有少女的明丽可爱。而后,她玉指一挥,背后巨大的红色帷幕一泻而下。
    凌不惑和凌子域顿时紧张起来。
    那红色帷幔后,竟是昏迷不醒的单明曦,只见她被捆住手脚悬挂桅杆之上,脚下一圈铺满了易燃的枯枝。
    凌子域冲了上去,可姬和此时已经打开了火折子丢在了自己的面前,脚下的事先铺好的火油顿时燃烧起来,一条火墙包裹着她和单明曦,生生将凌家兄弟隔绝在外。
    “你疯了么?!”凌子域指着凌不惑,对她吼了出来:“他不肯娶你,你找他便是,与明曦何干!”
    “这还要问一问太子哥哥。”姬和狰狞的笑了出来,一只手朝着单明曦的方向举起另外一只火折子,眼里全是绝望。“为什么要我母亲逼我写退婚书!”
    “好好,退不退婚随你,你先把明曦放了!”凌子域试着安抚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不惑再也忍不住,冷冷的开口问道。
    “我要你娶我!”姬和见这个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大哭了出来,声嘶力竭。
    “我若执意不娶呢?”
    少女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她含着眼泪生无可恋的笑着向后退了两步,落地的火折子再一次燃起了一圈火墙。
    “那我就要明曦姐姐陪葬!”
    “你敢!”凌子域吼了出来,眼红的可怕。
    两圈火墙上整了马球场迅速升温,阵阵热浪和浓烟袭来,让单明曦醒了过来,她迷蒙中意识到现下的局面,可四肢被绑的死死的,任凭怎么挣脱,也还是无济于事。
    “所以你拿明曦威胁我?还是你觉得凌子域有本事做的了我的主让你如愿?”和凌子域相比,凌不惑冷静的可怕,他丝毫不惧怕姬和的威胁,反问道。
    “她不是你从小的玩伴和知己么?”姬和有些慌了,握住第三支火折子的手微微发抖。
    “那又如何?”凌不惑轻飘的声音让深处火海的单明曦心凉到极致。
    “你混蛋!!!”凌子域暴跳如雷,他话音刚落便冲了上去,两人拳脚相加起来。
    圈内心如死灰,圈外兄弟相残。
    “不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姬和显然并没有料到凌不惑竟对单明曦如此冷漠,她没有再点燃单明曦脚下火堆的打算,颓然放下手里的火引,不知所措的喃喃的念道。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抱打成团兄弟俩默契十足,各自突围火墙,凌不惑率先控制住姬和,凌子域则一把将她手里的火折子抢夺熄灭,本以为就此控制住了局面,谁料一枚暗箭射出,让单明曦脚下的枯木瞬间点燃。

第二百五十二章 自陷囹圄

    熊熊大火燃起,单明曦被烈火炙烤的睁不开眼睛。
    凌子域不顾一切的冲进火海,拔出随身携带的玄铁匕首,割断束缚她的绳索,将她的脑袋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前,带她脱离燃烧的桅杆,可环顾四周,外圈两堵火墙是由火油而燃,火势越发凶猛起来。
    背后的桅杆已然全部燃着,微微颤颤似乎要折断,木头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听着让人更为心慌。
    火舌肆虐,窜出的火苗已经点燃了他们的外衣,若不赶紧想办法突围,恐怕凶多吉少。
    凌子域一边脱下外衣,一边心里这样想着,可虽是如此,他依旧镇定如常,扯开笑脸安慰着身边强力压制慌张情绪的单明曦道:“别怕,天上地下我陪你一起。”
    女人怔怔的看着他,心里的震动如洪水一泻而下,顿时红了眼眶。今日的种种,她看的真切,这个看似荒淫桀骜的男人待她的赤诚。
    “为了我,值得么?”她眉头紧锁,轻轻的问道。
    “值得。”凌子域万分笃定的答道。
    两人相视良久,连身前来势汹汹的火焰都变得温柔起来。
    可时间容不得他们更近一步真诚以待,就在此时,身后被烈火烧得碳化的桅杆突然折断,不偏不倚正向单明曦方向砸了下来。
    来不及多考虑,凌子域扑了上去,伏在单明曦身上,好在单明曦是会武功的,她反应迅速抱着身前的男人翻身一转,这才勉强躲过了重袭,但凌子域的右肩还是被烈焰灼伤。
    更不幸的事,火柱般的桅杆,在砸向地面的瞬间,破裂的火苗如星星般绽放开来,落在他们俩的身上,他俩衣物又在翻滚自救的同时沾染上地面零星的火油,顿时,身上的火势跟着大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两名绣衣使者骑马冲入火海,将他们二人迅速带离危险之地。
    而后,多人分为两队带着棉被冲了过来,将他们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因隔绝了空气,才将身上的大火灭了下去。
    凌子域挣脱出棉被,顾不上自己肩头熏黑的皮开肉绽,直奔向单明曦处。
    好在,单明曦只是衣衫破烂,胳膊有几处零星的烫伤,却不严重。
    凌不惑见状,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丢给了凌子域,凌子域心领神会,一把裹住单明曦,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接着,吾岑驾着水车赶到,还有慌乱奔走而来险些摔跤的贺兰公主和姬恒。
    姬和摊坐在一旁,被眼前的一切吓的缓不过神来,她不过想逼凌不惑娶了自己,谁料竟弄出这么大事,还险些害死了太子!
    贺兰公主和姬恒一把搂住了姬和,三人跪在凌不惑和凌子域的面前,放生大哭了起来。
    .........
    出了悦见山庄,凌子域坚持将单明曦先行送回了家,才肯回太子府包扎自己的伤口。
    他刚进内室,凌不惑已然带着药箱等在这里。
    “是时候收网了。”
    凌子域没有丝毫惊诧和意外,背对着凌不惑坐下,任由自己的哥哥帮自己处置伤口。
    “时机成熟了么?”剪开粘着皮肉的衣衫,凌子域疼的拧紧了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问道。
    “他派诺达而来就是为了确认你我二人是否真的反目,眼下巽影在云京的布局摸的十有**,朝堂上的叛徒和异己也已明朗,今天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再不收网,倒显得我们无能了。”凌不惑一边娴熟的处理伤口,一边答道。
    原来,这些天的兄弟之争不过是他们父子三人联手布下的大棋!目的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摸排出东启渗透进北凌的各方势力,顺带肃清朝堂上的无事生非,兴风作浪的不忠之臣。
    “贺兰公主府怎么说?”凌子域已然疼的满头大汗,可他还是问的仔细,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说从琉璃坠到今日之事都是受诺达的蛊惑,好在姬和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明曦的衣物浸了火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凌子域听到此处,愤愤的砸着太师椅的扶手,恨的咬牙切齿:“诺达抓到了么?”
    “暂时没有。”凌不惑面色沉重,这是他唯一漏算的一环。
    “你到底怎么回事,说什么万无一失,现在连人都抓不到!”凌子域激动的站了起来,扯着伤口也不觉得疼,埋怨自己的哥哥办事不力。
    “你好意思说我?!琉璃坠本是意外,可你一会撺掇贺兰姑姑促成这桩婚事,一会又逼着退婚,到底想干什么?!”凌不惑也气不打一处来,一掌压在他的左肩上,逼他老实坐下。
    “我那不是要断了明曦的念想么?你看她居然为了你去游说姬和主动退婚,而后又拿我和她的婚约做威胁......”凌子域眉心一闪,话留了一半。的确,他没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为了心爱之人能够回心转意,就着琉璃坠拿自己哥哥当了垫脚石。
    “没有你先头的落井下石,她能去找姬和?今日之事也不可能发生!”凌不惑忍了多日的火气终于骂了出来,要不是看在凌子域受伤的份上,他恐怕早就要动手好好教训他一顿。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顾予初说喜欢我,你能坐的住?!”凌子域也不甘示弱,反问道。
    “今日之后,明曦再不会了!”
    凌不惑怒瞪着自己这个顽劣不堪、不安常理出牌的弟弟很是无奈,今日他之所以对单明曦如此冷漠,一是为了麻痹姬和,最为重要是要让单明曦彻底对自己心死,否则为此日后凌子域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动静,更有甚者,恐怕真要与他反目成仇。
    “哈哈...”本还一脸严肃,誓要争出个长短的凌子域顿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眉开眼笑了起来,“今日,哥哥你的表现实在是太绝情了!我若是女人,这辈子都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哈哈哈哈哈哈哈,时间也压的刚刚好,若那桅杆没头砸下来就救我们突围,单凭我那几句同生共死的誓言,明曦恐也不肯轻易信我的真心!”
    “就该让那木头砸烂你的舌根!”凌不惑指着他的鼻子不留情面的狠狠诅咒道,但身体却是诚实,接着仔仔细细为他清理伤口和上药,凌子域沉浸在事后单明曦对他温柔回味中,自顾自呵呵傻笑起来。
    没过了一会,吾岑敲门进来禀报,说诺达在云京高阳酒楼被抓个正着。
    本是件好事,但他们两人都并为因此而高兴。相反,凌不惑收敛起笑容,与凌子域四目相对,这个结果,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意外。
    “需要连夜审问么?”吾岑虽不解,但也没有追问,只是请示下一步的动作。
    “不用,就关在大理寺最普通的牢房,普通人手看管即可。”
    凌不惑面色凝重,下了这道命令。而后他为凌子域处理好伤口后,秘密离开了太子府,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的府邸。
    顾予初得知今日的险事,早就侯在门口等候,她一见凌不惑,便冲上前去确认他是否受伤。
    “我没事,单明曦也无大碍,只有凌子域右肩有几寸烧伤。”凌不惑没有笑脸,简单的交代几句。
    “那姬和呢?”顾予初察觉出他的情绪,以为今日之事涉及太子府和单明曦,他为此而心烦,没有当回事,接着问道。
    “受了惊吓。”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起去也好有个帮衬。”
    “我人足矣。”
    男人似乎不想与她多说话,顾予初眼神暗了下去,凌不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接着婉转解释道:“你去,姬和还不知道要疯到什么地步。”
    “她一个小姑娘,如何绑了会武功的明曦将军?同时要挟太子府和靖川王府,谁给她这样大的胆子?”顾予初见他态度好转,才敢继续问道。
    “你猜。”男人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我不知道。”顾予初说了谎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诺达所为,可她却不能承认,否则就是帮凶无疑了。
    “是他。”凌不惑停下了脚步,盯着身旁的女人,淡淡的说道,表情难看的可怕。
    “哪个他?”
    “明知故问。”男人摆摆手,再不理会她。
    “已经抓到关在大理寺了。”临进书房时,凌不惑突然停下,转头丢下这一句,便将女人拒之门外。
    顾予初心中一惊,忐忑不安起来。
    今日她闲来就想上街吃一碗馄饨面,可就在热汤刚端上桌子的时候,脚下滚来了一枚永昌同吉的铜钱,她弯腰去拾,而后便发现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的是那枚她退还给启帧的凤凰翎羽金簪!
    她的心久久不能平复,而后她回府没多久便听说了悦见山庄的大事!
    顾予初没有走远,一个人在书房院子里琢磨着方才凌不惑话里的意思,突然,一只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绽放开来,划开了日下夜幕的宁静,还未等她反过神来,十几只同样的烟花陆续升空,让她不禁惊的跳了起来!
    接着,凌不惑从书房冲了出来,叫上吾岑,急冲冲的出了府去。
    这可是巽影在生死存亡时最后的联络方式!顾予初将之前所有种种信息联系起来,能让全城巽影全部集结起来,除了主上危在旦夕之外,她想不出别的。
    难不成是启帧被抓了?!
    怎么可能!
    难不成诺达真的就是启帧?!
    怎么可能!
    她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心去大理寺探一探,对于这个男人,她虽不再留恋,但作为曾经的巽影,保护他却是自己刻入骨髓的使命。
    所以,她顾不上这一切是否是凌不惑的试探,一身夜行衣悄悄潜入大理寺的监牢。
    因为驿管凶杀案,她被关在这里多日,所以大理寺地形她再熟悉不过。很快,没有费多大功夫,她一一撂倒稀松看守的守卫,在曾经关押自己的牢房中找到了他。
    这样的顺利远远超出她的预期,顾予初迟疑了一会,还是撬开了琐。
    咔嗒一声,阴暗中原本背朝她覆手而立的男人扬起了嘴角。
    他转过身来,不发一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似乎心里对眼前的自己还没有定论的女人。
    顾予初心里咯噔一下,仅仅是这个审视眼神让她十二分确信,这个被关押的男人不是诺达,而是启帧。
    “跟我走吧。”她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然明白,他是算准了自己会来。
    “簪子呢?”启帧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所处的境地有多危险。
    “时间来不及了!”女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簪子呢?”他不为所动,耐心的重复着。
    无奈之下,顾予初从怀里掏出那枚顶尖工艺的凤凰翎羽金簪,侧身单手递给他。
    “带上!”男人命令的口吻不容她反抗。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予初瞪圆了眼睛,语气异常凶狠。
    “带上,否则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等他来。”启帧似乎还是不习惯这个女人的改变,绷着脸,似笑非笑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很多人!”这样的情况她要怎样面对凌不惑!顾予初知道自己又被拿捏住了七寸,气愤到红了眉毛!
    “知道啊,可你都不在意,我又担心什么。”启帧耸耸肩,而后继续命令道:“带上!”
    顾予初胸口起伏,眼中不知不觉开始湿润起来,而后她颤抖着手,随便又粗鲁的为自己插上那枚金簪,头上的沉甸甸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走吧。”她负气不再看他,自顾自的率先出了牢房。
    启帧见她就范,便不再拖沓,三两步跟上顾予初,然后霸道牵起她的手,女人反抗却没什么用,于是就这样,他们两人拉拉扯扯的潜出了牢房。
    大理石建造的是下沉式监牢,一字型的天井围墙高耸,估摸约有三十多米高,任凭轻功再高,也很难徒手翻越,但顾予初事先准备好了绳索,两人一前一后的很快顺利翻上了围墙。
    只需四五步通过过道,翻过外墙便能逃脱大理寺的管辖。
    可让顾予初始料不及的是,凌不惑已率精卫整整齐齐的等候在此。

第二百五十三章 推已及人

    凌不惑看到顾予初发间的金簪,那失望又伤心的眼神,她不敢直视分毫,愧疚和不安拧巴在一起,醮着心头的酸楚,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个男人似乎都预判到对方的计划,对视静默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局面与彤城之围如出一辙,顾予初再一次站在两人之间,脚底的冰凉穿透全身,她有些后悔了。
    “姐姐!”束源再也忍不住了,吼了出来,凌不惑单手拦在他的身前,不许他轻举妄动。
    “你还是来了。”接着,他终于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等的不耐烦了?”启帧耸耸肩,面对危局,依旧轻松。
    “过来!”凌不惑向顾予初喊道,语气生硬陌生到可怕。
    他早知道高阳酒楼束手就擒是启帧故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引这个女人主动上钩,可他仍抱有期待。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赌输了。
    “不过来我就杀了他!”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再次威胁道。
    “你看,他与我并无两样。”见对手自乱阵脚,启帧满意的笑了出来。
    “放他走吧。”顾予初艰难的开口,半低着头,那语气似是在哀求。
    凌不惑静默不答。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连风都放慢了节奏。而后,他深吸一口寒风,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他压了压嘴角,自嘲自己的无用,最后还是因她认了输。
    “我答应你,你先过来。”
    顾予初霎那间抬头,这几个字她听的清楚,却不真切,可当她看到凌不惑挺拔又孤独的身影时,她只想上前去拥抱他。
    “好。”她答道,可就在准备拔掉金簪的一瞬,启帧抽动皮带的动作让束渊乱了分寸,他以为那个男人要对自己的姐姐下手,于是罔顾军令,自作主张的举起了手里的弓弩。
    也正是以为这个动作,唰的一声,凌不惑身后精卫也全部调整至备战状态,满弓待发,齐齐瞄准了面前的东启皇帝。
    顾予初见这架势,未经思考,握着金簪本能挡在启帧面前。
    身后的男人邪佞一笑,双手摊开,显示自己并未有任何的凶器在手,而后面向凌不惑得意的笑了。
    这才他最想看到的,凌不惑虽不动声色拔了很多东启在云京潜伏很深的巽影,可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自己最为得力的手下一直都藏在他的身边!
    “放下!”
    凌不惑气红了眼睛,有些失控,怒斥不停号令的精卫。
    这个时候他也才意识到,启帧的醉翁之意。试探他们兄弟是否反目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费尽心机又自投罗网,是要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若将他们两换位而置,彤城之围这个女人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并不因是自己而有何不同。
    顾予初立在大理寺高耸的围墙之上,初秋的冷风穿透她单薄的身体,吹乱了她的鬓发,让她茫然无措。她从未想过,这样渺小又普通的自己,竟然牵动了东镜大陆两个大国最为紧绷的神经。
    她抬头望了望皎洁的明月,问了问自己,这两个男人,若只能活一个,她能放弃谁?
    可笑的是月亮竟也拒绝回答,它叫来了一阵风,躲进了乌云里。
    事不关己,谁会庸人自扰。
    事到如今,顾予初不得不逼自己想明白。站在她面前这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她都愿意不惜生命去保护,若任凭哪一个死在她的面前,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在凌不惑的注目中,她快速推启帧推至女墙边,并用自己身体为他挡住所有可能的袭击,而后毫不犹豫将绳索扣在他的腰间。
    “跟我走。”启帧拉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全是一个帝王不该有的渴求。
    “谢谢你。”顾予初释然的笑了,他给的恩、给的情、给的伤、给的痛已不在重要,但这一句感谢却是她留给这段前程往事最好的结语。
    而后,她一把将启帧推了下去!为保万全,她俯身亲眼着他翩然下坠,直至墙下早己集结的东启精锐将他护在中心才安心。
    再之后,她转过身,坚定的看着凌不惑,将手里的那枚金簪扔出了墙外,这是她对他未曾变过的承诺。
    启帧仰头看上女墙上模糊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去,这个将自己所有的骄傲踩在脚下的女人,他曾发誓即便枕上星辰也再不迎她入梦,可还是忍不住千里迢迢的跑来,要同她再说一句“跟我走”傻话。
    可随着金簪坠落在他脚下,他的心里最后的柔软也不复存在,从此以后,他是毫无掣肘和软肋的帝王。
    上一秒悲寂至极,下一秒他恢复了应有的理智,和精锐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顾予初的无声的选择,让凌不惑空悬的心有了着落,可他仍就面色冷峻。
    即便她选择留下,他也暂时无法接受,生死一刻之际,在这个女人心里,自己的分量,较之那个男人,原来并无差别。
    “追么?”束渊凝眉问道。
    “放他走。”
    凌不惑冷冷丢下这三个字,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留顾予初一人在夜里潸然落泪。
    铠甲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可她还是立在原地,抬头意外看到束渊仍在默默的陪着自己,心头的冰冷微微有了暖色,可刚用力迈出了半步,束渊怒目哼了一声,也断然离她而去。
    夜是这样的静,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的凌川王府,府里一如平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唯独不见凌不惑的踪影。
    .........
    一连五日,绣衣使者在云京大动作不断,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很多人,有樵夫商贩有绣娘伶人,更有衙役药师,各行各业身份之下,藏着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密而不发的拉锯和制衡。谷
    启帧坐在凌水上的商船上,听着肖远的就云京形势的禀报。
    “当夜信号引一发,大部分巽影已经撤了出来,有的退出云京,有的换了身份,但还是有部分惰影被抓。绣衣使者也是厉害,北凌朝堂里的暗桩基本都被拔了。”
    肖远见启帧不说话,继续补充道:“诺达为了完成任务,不惜调动蛰伏多年的巽影,才让绣衣使者有机可乘.........这次有些因小失大了。”
    启帧没有说话,只是横了他一眼,警示他的多言。
    他本不想再纠缠过去,因为他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败。但在他看到诺达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长相时,心中渴望再一次萌发,于是他为诺达换了新身份,给他荣华权势,送他来云京,除了搅动这云京的风云之外,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想尽一切让顾予初看清权位之下男人的真面目,代替自己挽回她,带她走,只要她肯自愿踏出北凌的国土,那么不管是何地,他都算任务达成。
    过程中,他也陆续收到密信,全都是诺达接近顾予初时她的种种反应,他为这个女人初次见诺达时的不知所措而开心着,事实证明,即便过去了那么久,在她的心里自己始终都有一席之地。但随着她和诺达关系的深入和朝夕相处,让他越发难熬起来,他恨自己为什么不亲自来,也许他还有希望。
    可那个女人太过机警,百般试探还做了一个失踪的谜局,而诺达竟然蠢到给全城的巽影发了暗信,最终暴露了云京的谍战布局。
    最不能让他容忍的是,诺达违背对他的承诺,即便过程在难,则绝不拿过去的事让那个女人难堪,可诺达还是纵容贺兰公主放出顾予初曾是秦王妃消息,蓄意抹黑她侮辱她,让那段与他而言仅存的温馨往事成为她最难以启齿的负担。
    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云京,亲自落下这最后一步棋,即便已经太迟,但他也要告诉她,自己对她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过。
    “诺达人呢?”他悠悠的开口。
    “秘密押在贺兰公主府内。”
    “剥了他的脸皮,挂在云京城墙之上,让大家看看北凌的待客之道。”
    “是。”肖远领了命,但却没有退出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递给了陷入沉思的启帧,“贺兰公主托人转达,她愿意臣服东启。”
    “一步废棋,能堪何用?!”因为那个谣言,启帧对这个女人的结缔剖深,本能的否定道,但他身知强弩之末的人必然会牢牢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于是吩咐道:“看她的本事和诚意了,还有她那个女儿倒是有点胆量,密切关注,若她有那个天赋,可考虑培养试用。”
    “是。”肖远将差事述尽,又快马加鞭去部署新的安排。
    幽暗的船舱中,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棂,打在启帧好看的下颌骨上,他拖住额头紧闭双眼,与顾予初朝夕相处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又消散,就这样静静的,真真切切的在心里与他唯一倾尽心力想要珍惜挽留的女人告了别。
    没几日,诺达的尸体一出,云京又炸开了锅。
    凌子域称病享受单明曦嘘寒问暖的关怀,半点不想过问此事,再者他已经陪着自己哥哥演了这样的好戏,这善后的摊子自然要由凌不惑处理。
    凌不惑疲于追踪巽影,收集证据拔出朝堂异己,再加上这档子棘手又敏感之事,这几日轮轴日夜颠倒,总共也没睡上几个时辰,可相比空闲下来胡思乱想,他宁愿这样忙碌。
    黑水十一族刚归附北凌,先有归附前驿馆凶杀案一连死了两个族长,风波平息不足半年,现在又出了人命,这归附的下场也太过惨烈,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后天下未平之外邦又有谁敢臣服北凌!
    诺达本是巽影,却也是北凌亲封抬举的黑水十一族旗长,若将他的真实身份公布于众,是可轻易平了悠悠之口,但北凌皇室的颜面若荡然无存。
    思虑再三,凌不惑找来了靼敕族族长莫依顿,告知他与贺兰公主意图对月升将军不利的事绣衣使者早就知晓,若他能将此事办的漂亮,便可将功折罪,黑水十一族的旗长也非他莫属。
    莫依顿见贺兰公主这个靠山自保尚且都难,更何况自己这毫无根基的小族首领,得了这个翻身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他不顾其他族长企图以此为要挟,抬高谈判筹码,争取黑水最大利益的暗盟,背后悄悄安排了一出多女争夫的戏码。
    他找来七八个妙龄妇人,争相去领诺达的尸体,在大理寺门口打的不可开交。她们都说自己是正室,有权继承诺达的财产,并大骂她人是狐狸精,但可笑的是谁也拿不出一纸婚书,于是,本来严肃的凶杀案就这样演变成了一场桃色闹剧。
    在大理寺尚未给出结案陈词之前,坊间的定论已然悄悄传播的开来。
    现在人人都认为诺达小人得志,继承权位以后,迷失本心,纵情声色,连江湖儿女也敢欺辱,最终惨遭报复。
    如此,才勉强压制住慢慢发酵的关于北凌背信弃义的种种谣言。
    .........
    凌不惑一连忙了十几日,期间一次也没有回过王府。顾予初心中不安,每天逗留在他书房周围,盼着能与他见上一面,解释一二。
    终于在这个午后,她懒散的靠在回廊伸着懒腰,凌不惑拖着疲惫的身体目不斜视的路过她的身边。
    顾予初一个机灵爬起来,三两步跟了上去,可腹稿多日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不惑径直向前走,她就默默的跟在其后,两人静默的通过偌大的院子,掉落回廊砖瓦上的桂花随风闪动,落悄然在他的肩头,他抬手无情拂去,独自入了书房,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女人怔怔的立在门前,神游了几分钟,也颓然退去。
    但之后每一日她依旧侯在原地,他不看她,她也就不说话。每每被拒之门外,她的心事就沉重了一分。
    束渊因她当夜的倒戈而生气,学着凌不惑一样冷落她。御白有了身孕,身子经常不爽,言风得空都是去宁府陪伴;隽娘嫁了人在赫和过和美的小日子,蓝叶和金玉堂不在了,顾帆在三行书院学习药理,妹妹顾予心又自困于东启皇宫。
    细数这个世上和她有交集的人,要不死生不得相见,要不都不愿或没空理会她,她仿佛被孤立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从前自持静处时一直相安无事的寂寞,不知何时生了毛刺,还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日夜煎熬。
    凌不惑仍旧不进不退,冷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虽无愧于自己的选择,即便被视为背叛,可她还是伤害了她再不愿意伤害的人。
    顾予初越发笃定他不肯原谅自己,于是也开始退缩不前。
    可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关上房门的凌不惑都悄然立在门后,在等她气急败坏的破门。
    然而可惜的是,一次都没有。

第二百五十四章 欲擒故纵

    九月末,秋高气爽。
    凌不惑回府后休息了几日后,不再闭门不出。今日,他一身常服懒散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个人一盘棋一本书,饶有兴致的推演起来。
    顾予初多日求取亲近不得,心里虽泄了气,但眼下这个好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于是她自我鼓励了一番之后,去泡了一壶香茶,再亲手做一点简单的糕点,小心翼翼的端上前去,期待着两人关系的破冰。
    可不巧的是,她又被姬和抢了先。
    少女闭关自省了多日,清瘦了很多,她穿着素衣,发间簪着一朵粉色的秋海棠,依旧美的如夏日的繁花。
    “不惑哥哥,对不起,这是退婚书。”姬和呈上素白色的信笺,诚挚的表达歉意。
    “嗯。”
    凌不惑站了起来,接过信笺,可并没有打开来确认。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必要。
    “不惑哥哥,你会不会很恨我,我的一厢情愿让你难堪了。”姬和委屈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低着头,豆大的眼泪掉落在修长细嫩的玉指上。
    “不会。但是你要记住,这世上,有很多困难可以克服,唯独感情勉强不了,更没有捷径可言。”凌不惑怅然的答道,这句话似安慰似自省的话他已和自己说了无数遍,想来可笑,明明谁都明白的道理,放到自己身上,却总觉得有能力和运气去改变。
    “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昏了头......”姬和抬起头来,一双灵秀的大眼睛里盈满晶莹的泪珠,甚是楚楚可怜。
    凌不惑颔首,没有说话。
    “你能不能原谅我,宽恕我母亲和哥哥,都是我自己一意孤行,他们并不知晓。”姬和想要伸手去拉住他的衣袖,可下意识微微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她一把跪在凌不惑的面前,哀求道。
    “他们若真的一无所知,与巽影也毫无瓜葛,自会还他们公道,这一点我可以和你保证。”凌不惑轻轻托起了她的臂肘,承诺道。
    “谢谢。”姬和感激道,见他无话与自己多说,识相的告了别。
    可没走出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她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一下她短暂十四载唯一倾心神驰的男人,而后再次奔出了院外。
    凌不惑摇摇头,嗟叹情缘交错的无可奈何。
    顾予初立在原地,手里端着的茶已然凉的大半,对于真心的表达,她是极其羡慕予心和姬和的直接和坦然,不像自己别别扭扭,恍恍惚惚,兜兜转转之后徒有暗自神伤的份儿。
    这一次,她一定要鼓足勇气,将婉转心头无数个日夜的爱慕全都说出来。
    于是,她扣紧托盘,笑盈盈的走进他。
    “我泡了茶,可惜有些凉了。”顾予初笨拙的将盛有茶水和糕点的托盘直接放在了凌不惑心爱的棋盘上。
    “不打紧。”凌不惑没有因她的唐突而不悦,但也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的斟了一小盏,抿了一口。
    这是那件事发生后的一个月来,他同她第一次交谈。
    顾予初见他在拒绝,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可兴奋和紧张让她居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凌不惑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再没有从前的热情和爱意,甚至看不出任何波澜。
    顾予初本稍稍放松的心一下子又被刺痛了,她见过太多这个男人眼睛的光,唯独这样的平静和淡漠她从未见过。
    “我能坐下来么?”她强忍着泪水问道。
    “当然。”凌不惑点点头。
    两人静坐树下,相顾无言。
    “有什么话要说么?”他见她不说话,先行打破了沉默。
    “那日...”顾予初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他再次打断。
    “他说的对,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凌不惑微微扯了扯嘴角,自嘲道,这正是他的心结所在。他从未要求她能忘记过去,但也总相信自己所有付出能成为她心中的独一无二,可现实告诉他,他的确是过于自信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并不想要你做什么,你只需弄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有谁。”
    顾予初不知该说什么,她的选择难道还不够清楚明白么?她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在纠结什么!
    “如果我就是弄不清楚呢?”她赌气道。
    凌不惑苦笑着,这个女人对自己永远都是那么的任性,而对那个人却是无原则的顺从和低头。
    “三年自度之期未过,你仍旧是赫和的十一公主。”
    他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这算作成全么?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确信,若这句箴言成真,与他而言便是余生的凌迟。
    “明白了。”顾予初气的浑身不住的颤抖起来,她陡然起身,再单腿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军中大礼。
    “谢靖川王不吝赐教。”
    然后,潇洒的转身快步离开。
    可刚跑出几步,她也停了下来,凌不惑惊诧到立即起身,那眼里压抑的波澜起伏开来。
    顾予初攥紧了拳头立定不动,抑制不住冲动想要立马杀回头去打上一架,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终究还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凌不惑的视线中。
    第二日,当束渊慌张冲进凌不惑的书房的时候,顾予初已经策马离开了云京。
    “她走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凌不惑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说道。
    “知道你还不去追?”束渊一脸难以置信,双手撑在他的桌案上,鼓着腮帮子指责道。
    “谁给你这么大胆子?”凌不惑语气生硬,表情却是无奈,姐姐是自己的克星倒也罢了,连着弟弟都敢骑到自己的头上上来,又是什么道理。
    “你反悔了是不是?你不要她了是不是?”束渊根本不把他的反应放在眼里,只管问出心里最急迫想要知道的答案。
    “是她不要我。”凌不惑叹了口气,向自己心里已经认定的小舅子认了输。
    “有什么区别?”束渊很是迷惑,接着他得寸进尺的开始数落起了自己的上司,“你会不会哄女人?你学学太子行不行?”
    “闭嘴!”凌不惑再也忍不住了,低声训斥和威胁道,“你姐姐现在可不在云京,没人能有本事救你!”
    束渊脑子一瞬间清醒,的确,现在这个处境他这是在找打找罚,于是吃瘪的闭了嘴,立在一旁,仿佛做错了事被罚站的小童,满脸说不出的委屈。
    这时,吾岑从外进来,瞥了眼束渊,心里有了大概。
    他恭恭敬敬的回禀差事:“赫和那边都打典好了。若尉迟将军抵达琼洲,范越倾会亲自迎她入主玉泉宫。”
    “再拨些银子给赫和百官作中秋节犒赏,堵上他们的嘴,别没事给她找不痛快。”凌不惑吩咐道。
    束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绝情的男人原来早就提前安排好一切,可是这样默默的守护,他那个看似淡然实则任性的姐姐能不能看的明白......
    吾岑领命退了下去,束渊偷瞄一眼面无表情的凌不惑,低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巡防营还有事没做完,先退下了。”
    说罢,他像脚底抹了油一样,三两步就冲到门口,谁料凌不惑一句回来,他又屁颠屁颠的扭头立回原地。
    “拿来!”凌不惑伸出手,命令道。
    “什么啊?”束渊心虚的装着糊涂,可凌不惑一个挑眉怒对,他只能从怀里乖乖掏出一封三折的书信,接着规矩的递了出来。
    凌不惑下巴一扬,示意他现在可以哪凉快哪待着去。束渊撅着嘴,斜着眼,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而后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等我回来,十招之内落了下风,有你好看!”
    寥寥十六个字,让他紧绷的心事终于落了下来。
    凌不惑稍稍瘫靠在椅背上,单手扶住鼻梁,又忍不住看了好几遍,而后笑意慢慢在嘴角荡漾开来。
    ............
    顾予初出了北凌国境,本不想去琼洲,可蓝叶的衣冠冢立在那片土地,这些年征战,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
    于是,她临时乘船改道,转去琼洲,在蓝叶的衣冠冢旁边租了一家绝户的空置的瓦房,一来二去与他们熟悉了起来。
    当她知道两位老人家唯一的女儿在西戎来犯时战死沙场,心中震荡不已。
    红钗女军天下绝无仅有,问了问姓名,她湿了眼眶。每一位红钗女军的姓名都深深刻在他们拼死守护的山河之上,也牢牢印在她的心里。
    巧儿,那个一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的明媚少女,虽红雪埋骨,但他的双亲却坚信她们可爱的女儿化为一朵白云,一昔润雨长伴在此。
    老两口过的并不好,虽没了战乱,可毕竟年老体衰,两亩薄田交了田赋,勉强糊口,两间瓦房,虽不会日晒雨淋,但没有儿女的身影也是空荡冰凉。
    他们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生活,顾予初才意识到,虽然赫和归于和平,战乱后百姓也许过的并没有自己想象那般无忧,那些失去孩子的孤寡老人面临着老无所依的绝境,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能够流落街头乞讨度日都已是万幸。
    旧臣尤在,但新朝焕发的生机却有限,作为这片土地的名义上的施政者,也许到了应该做点什么的时候。
    于是,她在小住的这一月里,走访了附近的村庄和小镇,实地了解百姓迫切所需,真实所短,那些新政下的不足和缺漏她都一一记了下来。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她帮老人修好水井的轮轴和院子的破损的围栏,加固了大雨时偶尔漏水房顶,砍劈了够用一月有余的柴火,做了几顿并不是那么美味的饭菜,买了几件新衣和棉被,烟熏了好几只野味,替不在的战友尽了一星半点孝心。
    最后她告诉老人,她们的女儿在战场的英勇和无谓,是赫和永远铭记的巾帼英雄。
    老两口欣慰的笑着,抬头望着头顶飘来的一朵白云,泪流满面。
    顾予初悄悄的留给他们一袋碎银,才安心告别,向琼州奔去。
    她一进城门,琼州城里的繁华热闹与偏远村落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她两天脚程很快,并未休息的好,于是停在城中一家旅店歇脚,并不急着入玉泉宫。
    她游荡在集市上,找了家生意不错的面摊,叫了一碗阳春面,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周围几桌的闲聊。
    面吃完了,她又叫了一壶酒,一碟子花生米儿,生生坐了两个时辰。摊主见她出手阔绰,想培养熟客,闲时主动与她聊上几句,她才得知琼州城现如今在那一众老臣的持政下大家的生活没有多大变化,但赋税较之以前,小商贩的负担更重,而那些富甲的商贾的赋税不增反减。
    “客不清楚,我们本是小本生意,官府税赋加重,若不是吃食味道不错,有些个长客经常光顾,不然光地头蛇三天两天的吃拿卡要,这生意恐怕也早就没的做了。”
    摊主低声与她吐着苦水,话音刚落,便有三两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敲了他的摊子。摊主陪着笑应付着,连忙解释说几日前交过月贡,可那几个地痞流一副别废话不交钱生意别想再做的架势,更动手自己去翻找装银钱的陶罐。
    顾予初看不下去,随手教训了一下他们,带头癞头男子被她压在长板凳下不得动弹。
    她本想点到为止,可被他压在身下束手无策的男人死鸭子嘴硬,让本来心情尚可的她,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老子从前为十一公主效力,你算哪颗葱?!没有老子在战场上拼命,他们能安生的在这里做生意?收几个钱怎么了?老子背后有人,若不放了老子,要你好看!”
    顾予初没有做声,啪的一声拧断了他的食指,四十来岁的男人,哭的嗷嗷乱叫。
    “客,你可是得罪人了!”摊主慌乱的搓着手,六神无主的和顾予初说道。
    “你相信十一公主手下能出这样的无赖饭桶?!”顾予初皱着眉头,问道。
    “相不相信又怎么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摊主无奈的摇摇头,“十一公主也不会在意她是不是手底下真有这号人,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是谁也得罪不起。”
    顾予初不觉悲从中来,战火平息之后,她既握的赫和翻云覆雨的权柄,对蓝叶拼命守护的热土和百姓,虽算不上辜负,却确实没有尽心尽力。
    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交给摊主,并提上那个无赖,登了琼州府的衙门。

第二百五十五章 琼州府衙

    有女侠提着地痞流氓蹬了琼州府衙的大门,府衙外因此炸开了锅,但公堂内却出奇的安静,公差衙役四人立于两侧,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顾予初也并不着急,她不动声色的立于堂下,眯着眼睛盯着公堂正梁上高挂的清明如镜的匾额。

    她身边的无癞男人龇着牙齿像蛤蟆一样勾跪在地上,他的左臂被单向挟制住,背上压着顾予初的右脚,耷拉着脑袋,已然放弃了抵抗。

    过了几分钟,琼州府尹严霆带着主薄师爷方宽姗姗来迟。瞧他们俩年纪都不过三十出头,这一点出乎了顾予初的意料。

    “大人!小人冤枉,被这个女强盗在街上无缘无故打人!您瞧瞧我的脸,都被打肿了!”

    无赖男人一改方才的怂状,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未等顾予初反驳,高堂正中琼州府尹率先厉声开了口:“你既是受害者,又何来冤枉可言?!”

    无赖男人被问的哑口无言,气势一瞬间被浇了个干干净净,这让还未发一话顾予初对他刮目相看了起来。

    仔细瞧他和师爷的长相,皆是清秀,可眉宇间的锐气和刚毅却也是一目了然。

    “堂下何人?有何事呈禀?“严霆语气稍有缓和,问向顾予初。

    ”民女蓝叶。”没等她继续开口,严霆身边的师爷方宽一声喝令,让顾予初本来还有些别扭的自处一下子化为乌有,她是最怕假好人笑脸相迎的态度,若是起了冲突,倒显得是她的不是,可现在好了,他们要来硬的,却不知硬碰硬她最为拿手。

    “大胆,你可知这是哪里?!“

    “琼州衙门。“顾予初噗嗤笑了出来,这些人是当她是傻还是怂?

    严霆眉梢微闪,不恼不怒,面对官府公堂,这个女人竟不卑不亢,有如此气魄和胆识,来头肯定不简单,于是慢悠悠的开口道:“你既清楚,为何见到本官不跪?

    “律例上的公正笔笔皆是,但惊堂木下的公正却不常见,大人若真能做到像这牌匾上写的清正廉明,自会得百姓信服敬仰,又何须在此纠结与案件无关的小事。强权之下的违心屈服,还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尊重,就看大人的选择了。”

    严霆和师爷方宽对视一秒,默契十足,再不纠结上下礼节和官府威严。

    “好。且说正事。你大张旗鼓的蹬府所为何事?”

    ”此人数月来横行集市,鱼肉乡里,还说自己背后有人,无人敢管,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这个胆子决断。”顾予初故意激将道。

    “竟如此猖狂?!”严霆一脸严肃,可这一语双关聪明人都听的明白。

    ”小人冤枉,是这个女土匪血口喷人,我被一个女人都打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有本事欺负旁人。”跪着的无赖男人听着大人语气不对,着急解释道。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弱女子教训的翻不得身,还好意思到处宣扬。“严霆又一次给了他警告,而后又给他了一丝希望,追问起了细节:“那你说说她为何要打你?”

    “小人哪里知道,我好好走在路上,她冲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大人看看我身上脸上都肿了这么老高了。”

    无赖男人连忙卷起了裤腿,展示起了自己的伤,好卖卖惨,但严霆并没有理会,转过头去问向顾予初:

    ”你打了他?”

    “是。”顾予初答的干脆又简洁。

    “为什么要动手?”他继续追问道。

    “他当街目无法纪,抢摊闹事。”

    “哪里的摊子?”

    “城南口丰记面摊。”

    “大约什么时辰动的手。”

    “半个时辰前。”

    问清事情的关键信息,严霆悄悄递给方宽一个眼神,方宽立马明白了意思,趁着他与同堂下那个无癞闲聊的功夫,悄悄退了下去。

    “你这脸伤的挺重。”严霆虚寒问暖道,那无赖见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卖起乖来。

    “是的啊,我的腿也受伤了。”

    ”依本官看,你这个伤不像是拳脚所致,倒像是棍棒所伤。”

    “大人英明,她就是用棍子打的我!”无赖指着顾予初颐指气使的指证道。

    顾予初横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严霆,并没有为自己分辨一二。

    “那她用的是木棍还是铁棍?”

    “铁棍!”无赖男人着急落实顾予初的罪责,想都没想,就秃噜出嘴他认为对他来说最为有利的选择。

    “呦,若真是这样,那她出手可算是轻的了,否则,你的狗腿恐怕早就已经折了!”严霆本还平和的语气一转,严厉之下,将那无赖脸上讨巧的喜色震的粉碎,他心里大喊不妙,立马换了说辞。

    “不不不,小人记错了,是木棍,是木棍。”

    “可你刚刚还说是铁棍。”严霆又宽和了起来。

    “小人被打了脑袋,头疼的厉害,兴口胡说的。”

    ”原来是这样。”严霆笑了笑,”本官看来,你兴口胡说的可不仅仅是根棍子那么简单!”

    “小人不明白大人是什么意思。”堂下跪地的男人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低着头,慌乱的只能装起傻来。

    “方才市井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官一查便知,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用。不过,倘若你若能主动认罪,本官可考虑从轻发落,如果你再能供出你背后的势力,更可以将功折罪。”

    无赖男人沉默良久,想了又想,

    嘴还是很紧:“没有什么背后的势力,小人是冤枉的。”

    “你一介平民,若无人撑腰,怎么敢在琼州城集市上横行霸道,按月强行收取钱财?”顾予初抓住关键,质问道。

    那无赖横了顾予初一眼,而后心一横,居然抬起来头,盯着严霆说了句非常有分量的话来:“我要是说了,怕大人也得罪不起。”

    ”哦?”严霆装作一副很慌乱的样子,让无赖男人悄悄心定了一二。

    “那不如你悄悄说于我一人听吧。”他站了起来,从宽大的桌案上探出半个身子,无赖男人三两步上前,轻轻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严霆顿时脸色大变。

    顾予初斜睨他一眼,眉头一挑,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而后,严霆让无赖男人站了起来,试图不敢叫他再跪。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大名李三,大家都叫我三哥。”

    无赖男人见状,觉得事情有了大转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朝着顾予初挑衅的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方宽回了公堂,严霆同他点点头,他才开口道:”巧的很,大人命我去集市调查情况,刚出衙门不久,就有人证主动要来指正你,这不,那些人已经侯在外面了,你要听听他们怎么说的么?”

    无赖男人朝着顾予初仰着下巴,提醒她回官爷的话儿,可顾予初却像聋了一般,没有回应。

    “欸,不急。”严霆打断方宽,留了些悬念,“人证若是替你说了,那将功折罪可是没有机会了,你说是吧,三爷!”

    无赖男人大惊失色,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佝偻着背,因为紧张和害怕,身体已经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了起来,但他还是负隅顽抗,竟然开口威胁道:“大人难道不怕么?”

    “罔顾法纪,打家劫舍,仗三百,流两千里;欺上瞒下,藐视公堂,苔五十。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严霆见他心里防线已经溃散了,便搬出律法,开始逐条定罪。

    可那无赖还是无动于衷,严霆也不急,继续诱导道:”刑仗长三尺五寸,大头阔二寸,厚及小头径九分,即便是精壮劳力也抵不过六十仗,你确定你能有命熬的过仗刑再去找你的主子邀功请赏?即便你有命出去,你确定你的好主子肯白养一个废人?”

    无赖男人全身抖动的厉害,伏在地上,吓的说不出话来。

    “你可想好了,你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是……苒琦公…公主没…没错!“

    顾予初听到自己在赫和的名讳,立在原地,皱起了没头,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拿自己做足了文章。

    “大胆!本官调任琼州三月有余,都未曾见过公主一面,你一个市井无赖居然敢攀咬公主!要知道,污蔑主君可是死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有人要我这么说的!”

    “谁?”

    “小人不知道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大人饶命啊,我说我说,半年前小人赌钱输的精光,准备投河一了百了,谁知被一个蒙面人救了下来,他说他有容易办法帮我,他教我打着为苒琦公主立公德福牌的幌子去管百姓要钱,百姓敬仰公主,自然会欣然应允,久而久之我看这个方法管用,就就就……,哦哦,那人还告诉我,若是被官府抓了,就说自己是公主的老部下,有公主撑腰,就没人敢动我,我……我是猪油蒙了心,闯了大祸,求大人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那个蒙面人后来有再找过你么?你可见过他的容貌?”严霆追问道。

    无赖男人摇摇头:“就那一次,以后再没有找过我。”

    ”那你可有看清他的样貌,或者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方宽在旁补充。

    “没有。”

    ”好,那这位姑娘所告之罪,你可认?”严霆心里判断再无更多的消息可以从他的嘴里套出,便不再执着于此,直接回到今日公堂上的对峙中。

    “小人认罪,小人认罪,求大人宽恕!”

    ”即是如此,来人,将犯人先行压入大牢,择日依律宣判!”

    顾予初见衙役把人拖了下去,严霆依然端坐于上,知道事情并没完。

    ”蓝叶姑娘,这桩公案本官有了决断,你可满意?”

    “大人客气了,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既然案子已经破了,那民女就等着官府判罪的告示。”顾予初拱了拱手告辞,可她半怀疑半威胁的态度彻底惹怒了严霆,只见他脸上的本就不多的温和全然没了踪影。

    ”慢着!”

    ”怎么?大人还有别的吩咐?”

    ”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顾予初微微一笑,反问道。

    “不尊法纪,藐视公堂。”

    “所以大人要罚我?”

    “尚且不用。按照律例,朝廷命官,天子门生入公堂可免跪,你是何身份,且需如实报于本官。”严霆判断眼前这个女人身份并不简单,于是想试探她一二。

    可还未等顾予初回答,不远处范越倾一声”公主”,惊的严霆立马站了起来,他本断定这个女人并不简单,猜测可能为红钗女军的一员,可并未料到是苒琦公主本尊。

    “愣着干什么?见到公主还不行礼?”范越倾来不及训斥严霆,连忙拉着他同他一起行大礼。

    “范大人,好久不见,你怎知我在这里?“

    “老凌王下诏书,说遣派公主回朝亲自主政,可我们等了多日,并没有公主的消息,还担心有什么变数。好在,靖川王前几天飞鸽传书,说公主要微服私访回琼州,今日市井之上传言有女侠路见不平蹬了琼州府衙,我便着急赶来。”

    顾予初知道凌不惑为照顾自己的情绪,将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又做足了准备,心里不是滋味,她也知道眼下这个局面不论是北凌还是他都是需要自己回来,可他直接同自己讲明就好,又何必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

    “严大人,我这罪还定不定了?”她收回思绪,故意调侃道。

    “卑职不敢。”严霆并没有表现的非常卑躬屈膝,甚至并未因方才的僭越和冒犯而有丝毫的懊悔和苦恼,相反,他所表现出来的谦逊,只不过是恪守一个臣子的本分罢了。

    “你也是依律办事,并没有多大错处,只不过心中对官与民之间的界限看的太重,我以为未判定有罪之人立于公堂并无不妥,身份和地位不会成为法外施恩的理由,所以那些个繁文缛节当省则省,大人以为如何?”就本案的处置而言,顾予初对严霆本人更多的是欣赏,所以她不想纠结此时,随便给了他个台阶。

    严霆先是一愣,而后恭敬的拱手表示遵从,但并未有言语上的回应。

    顾予初对他微微一笑,虽远不及少女的明媚如春,却多了许多岁月沉淀的独特魅力,即便她只是单纯的表达欣赏,但严霆却从她眼中看见了平静水面上倒映的璀璨星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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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难昭的旧案,一个已腐的门楣,一段东境大陆三国之间的沉浮往事。她是毫不知情的后人,为报家仇,散去钗环,甘愿沦为一枚无求的棋子。她是身负重托的长姐,为守承诺,退掩真心,绝口不提十年缠绕的深情。她是骁勇不屈的战士,为护苍生,放下执念,披甲执剑再不问生死别离。天之将变,风雨欲来。夜深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深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深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