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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昨日伤风     夜深歌txt下载     夜深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两厢红烛

    三日之后,明帝圣旨,南溪郡主及顾予心均为秦王侧妃,七日后同时出嫁。

    一下子,启都上下哗然一片。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曾经荣宠如同过眼云烟。

    世人都说秦王妃因夜宴一事隐瞒不光彩的家世失宠于秦王,为保王妃之位,夺爱于南溪郡主,竟安排自己美艳的亲妹笼络迷惑秦王,实乃悲凉至极。

    顾予初心里还是在意的,但是仍然一如往昔端出与世无争的姿态,但在孤独的深夜,总觉得身在凛冬、心在沼泽。

    但是她并不知道,启帧为了她的正妻之位与不惜与明帝据理力争,心里的痛苦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甚,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坦然的接受分毫的委屈和悲凉。

    明帝本欲夺了顾予初的正妃之位,扶南溪为正,但启帧以夜宴上只是督办夜宴的皇后、宁王都为此罚俸一年为据,而南溪的冲动与鲁莽,沦为贼人的棋子而不知,险些酿成大祸,但明帝对南溪不罚反赏,恐有不公、赏罚不明之嫌,朝野定会质疑。同时,承诺明帝不翻尉迟家血案,但需给尉迟家姐妹补偿为由,册顾予心为侧妃,与南溪同时嫁入王府,否则与南溪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恰巧,朝阳公主也主动求明帝立为南溪为侧妃。

    夜宴之后,南溪讨好启帧,但启帧依旧冷漠让她更加坚定嫁给启帧的决心,便回府哀求自己的母亲禀明明帝,甚至不惜以命相迫。

    朝阳公主本不欲南溪嫁给秦王,但经不住女儿的坚持,最后不得为了女儿心愿妥协求明帝成全,但明帝却执意给南溪正室名分,这让朝阳公主惊恐万分。

    其实,夜宴上的南溪的愚蠢与冲动,已让朝阳公主深感不安,再加上明帝表明意欲立南溪为正妃的心思,让她怀疑是明帝对南昌的试探,若自己无动于衷,顺势附和,恐引明帝猜忌南昌王的不臣之心,为避免遭受北齐老王之祸,朝阳公主故以劝得夫君交兵五万为筹,以表忠心侍主,求的全家性命无虞。

    同时,夜宴一事,也让朝阳公主看清了秦王厚而不漏的实力和不动声色的老辣,明白了明帝对秦王看似疏离、挟制实则看中及重托的本心。

    朝阳公主更知道启帧对南溪无意,女儿若嫁过去,定免不了委屈,但若求得侧妃之位,一可显示南昌王府甘愿放低姿态,只求女儿幸福,别无野心;二则,明帝知道南昌王素来疼爱南溪,郡主高贵身份却屈居侧室,假意将南昌王府与秦王秦晋之好的背后埋下看似矛盾之果,让明帝心安;三则,可绑定秦王,将来朝堂对西南若有所动作,秦王必懂唇齿相依之理,费心筹谋,为南昌王府赢得支持及后盾。

    明帝虽然表面上对启帧心有不悦,对朝阳公主心有愧疚,但他很满意秦王及南昌王府对试探的反应,于是假意顾念怡贵妃旧情,顺了朝阳公主的陈请,下了那道圣旨。

    端午后三日,黄道吉日,宜嫁娶。

    秦王府红绸高挂,喜烛明灿,丝竹连绵,宾客盈门。全启都都知道秦王大喜,两门美艳侧妃同时迎娶,双喜临门,天下艳羡至极。

    顾予初知道,即使她装的再若无其事,他人也会觉得她可悲可笑,津津乐道她的处境和表现。不如退避三舍,府上一切交由徐张打点妥当,不招人口舌便好,只是在临嫁前夜去了西山别院。这宅子是启帧临时赠予顾予初的,好方便予心出嫁,顾予初送上了启都最好的装扮喜娘和福婆为予心送嫁。这别院虽不大但非常清新雅致,前厅及院子里摆满了嫁妆,虽不及南昌王府的丰厚,但论价值也绝不逊色。这些也都是启帧的意思,由徐管家备置齐全,顾予初只是白捡了空名而已,对此她对启帧充满了感激。

    因同时两门亲事,秦王并没有迎娶任何一门,只是在王府等待送亲队伍。南溪从王宫出嫁,顾予心从南山别院出嫁,两支队伍一北一西,浩浩荡荡贯穿半个启都城,好不风光。

    这红色太过于刺眼,顾予初实在是无法做到置若罔闻,于是在王府喜气盈溢的当天,她选择了躲避。支开了临月阁所有的丫鬟去前院帮衬喜宴待客,自己则躲在屋子里喝起酒来。

    其实在早晨,湖上回廊远远瞧见了启帧,只见他身着喜服,俊朗清逸,秀立挺拔,顾予初灰溜溜的躲开了启帧远远的凝视,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楚,但是她不敢觉得委屈,毕竟这是自己求来的,怨不得别人。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点一根蜡烛,顾予初不停的耻笑自己的怯弱,她笑着又哭着,祈求这烈酒能够淡化自己的不舍与伤怀,怎奈何不喝不知道,喝醉也如此之难,她只得清醒的痛着。

    月光撒了进来,予心的幸福她尽力守护了,应该不负父亲的托付,但仍不能算作一个称职的长姐,居然送不起一句真挚祝福,真是伪善。

    顾予初又想起自己不知所踪、不明生死的弟弟,想起了尉迟家的血案,夜宴事发已一月,娴贵妃及弘王已被处死,加上之前方新及阮情的灭口,北齐旧案的当事人已悉数落网,但为何迟迟没有翻案的迹象,她越想越心疑,想着启帧定是手里攥着足以推翻旧案的证据,于是借着酒性,借着王府上下忙碌,她偷偷的潜入了启帧的书房。

    这书房里一如平常,并没有令人刺目的大红喜字,顾予初心里有了些许安慰。她仔细摸索着,每一个可能的机关制动她都细细的检查,想看看这房里有没有可能的暗室,然而,空忙了很久竟然一无所获,只在一个紫玉长颈壶中找到了一枚月牙型鹅卵石。

    顾予初靠在桌案前异常的失落,又饮起酒来。她握着这枚小小的石头,想起来幼时的种种,她的弟弟尉迟景横从小就喜欢拾掇鹅软石,而自己很喜欢月牙形状,于是景横每每找到月牙型的鹅暖石总会屁颠屁颠的跑来送给她,还发誓说要把天下所有月牙形的石头都找来送给姐姐。

    不幸的人总是被馈赠大把的时间作为补偿,可是那每一日如同凌迟的清醒和孤独,硬生生的将某一刻的不幸拖成了一生。

    顾予初细细搓摩这枚小小月牙,上面还刻着细小的云纹。她会想起去年桐芦医馆与蓝叶相见,提到了北凌云京可能有景横的消息,那这枚月牙是巧合还是其他?是启帧本人寻得还是有其他人特意放在此处?有谁能来去出入书房?无数的疑问在顾予初脑子碰撞着,直觉再一次的提醒她当年的北齐之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前厅的丝竹声渐渐听了下来,怕是要洞房了吧,顾予初脸上一抹苦笑。她从书房又偷偷溜了出来,一个人游荡显得太过于凄苦了,摇摇晃晃的转到了湖心小亭,一个飞跃,便轻巧的坐在了亭子顶上,抬头是满月高挂,低头是红灯烛火水下连绵,再摸摸自己憔悴的脸颊,真是辜负了这么好的良辰美景。

    两路提着红色灯笼引路的姑子,去前院争着请新郎官去自家院里挑起新娘的盖头,共饮和乐美满的合卺酒。顾予初本还想打算倒倒南溪那边的岔子,好让启帧先行照拂予心那厢,后来想想,事已至此,最伤心的莫过于她顾予初一人,实在不用再反复证明自己是个称职的好姐姐,各凭天命吧。

第三十二章 当家主母

    顾予初喝的的确有些多了,跌跌撞撞的回了临月阁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王妃,快醒醒,侧妃要来行礼看茶了。”莲生跪在床头低声叫醒顾予初。

    “嗯?”顾予初难得睡的如此踏实,竟一时间已为自己身在三行书院,然后一秒钟清醒,昨晚酒虽饮的多了,可这头却没有疼痛,真是放松的日子过的太多,竟然忘了影子该有的警觉,真是不该,顾予初很是自责。

    然后,在莲生的一连串的服侍下,终于洗漱干净,打扮得体,踏入了前院大厅,而启帧早就坐定主位,气淡神闲的品着清茶,仿佛昨日大婚不是他一般。

    “王妃这酒量不试不知道,一试竟清空了府上半窖的佳酿。”启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惊的顾予初被端到嘴边的茶水烫到了舌头。

    顾予初谄谄的瞟了眼启帧,这么大的王府,几坛子酒而已,真是小气。

    “书房里可寻得什么别有洞天?”启帧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锁上了顾予初极力掩饰的慌乱眼神。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恰巧路过。”启帧看来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也没必要过多的掩饰。

    “好一个恰巧。”

    “我寻思着去闹闹洞房,但又不知道去闹哪一个,于是便在书房徘徊了一下。”这个借口编的真是差到可以,闹洞房?!怎么讲的出口。

    启帧脸一下子又黑了起来,自己昨晚为了怕她难过伤心,哪个新房都没有去过,她居然想着去闹自己和别人的洞房?这无论是借口还是真心,他都通通不能接受。

    “侧妃行礼敬茶!”徐管家张罗道。

    只见,南溪及予初在皆一席红裙在福婆的搀扶下进了堂内,南溪收敛了骄纵之气,显得乖巧柔美,而予心更是抚媚动人。她们依次奉茶给夫君,启帧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在轮到顾予初的时候,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总是要说些什么的。

    “你二人即然已嫁入王府,今后定要互敬互爱,共同尽心伺候夫君,为王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本是些客套话,说着说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时间自己也尴尬的要死,启帧更是惊讶她的表现,玩味的看着她。

    “比起王妃头衔,你这当家主母做的到是称职尽心。”

    “应该的应该的。”顾予初虽听懂了启帧的嘲讽,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附和。

    “时间不早了,你们二人随我一起进宫谢恩吧。王妃留下来打点晚膳,等我们回府。”启帧撂下这话,就出了大厅,南溪紧随其后,予心委屈的瞅了瞅姐姐,予初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去。

    随后顾予初只得亲自监督厨房提前准备膳食,徐管家拟了好些个菜单,她都一一过目,从冷菜的搭配到主菜的做法,真的是事无巨细,为了启帧随口的一句吩咐,顾予初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怕晚膳出了什么差池,惹的这位阴晴不定的一家之主不悦,又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冷嘲热讽她一番,顾予初随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面子的啊,尤其是当着南溪的面儿,名分上还是正室不是,定不能让南溪寻了什么漏子以后耻笑于她。

    晌午过后,各项食材都以准备妥当,八珍汤早已炖下,餐后糕点小食也已经备齐。顾予初假寐在离厨房最近的小花园里,虽然丫鬟伙计们来回穿梭,到也觉得意外的暇意。

    意外间,听到几个丫头嚼起了舌根子。

    “听说,王爷昨晚哪门新房都没去,喜宴一完,盖头一掀,便回书房处理军务了。”

    “真的假的?那两房侧妃岂不是太可怜了。”

    “可不是么,新婚之日,新郎却不宿新房,要是我可忍不了。”

    “得了吧,王爷要是肯纳我妾,不设喜宴我都系甘情愿。”

    “口水擦擦,瞧你那出息。要我说,最得意的就是王妃了,突然来了两位争宠的,但新婚之夜硬是半点便宜没占着,多有面子啊。”

    “以后日子长着呢,旧爱那比得新宠。”

    “嘘,说话小心点。快走快走。”

    顾予初一下更后悔早上的口不择言,一时间也管不得予心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到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欢喜。

    傍晚,启帧带着两位侧妃回府,顾予初侯在后厅,一应菜品皆摆放整齐。皇家礼数太多,南溪显得有些疲惫,但予心却是神采奕奕。

    “姐姐。”予心懂事的按照规矩抚了抚礼,但南溪郡主却对顾予初视而不见。

    “都坐下吧。”启帧发话,也没心思注意这女儿家之间的恩怨情仇。

    “是。”三位佳人甚是乖巧,若是外人看来定是羡慕死了秦王,得如此乖巧美眷。

    “动筷吧。”如此热闹的后室齐聚,启帧当真是不适应。

    眼下的三位佳人也是一样的别扭,这顿饭吃的异常的安静。

    顾予初一直担心启帧会做出什么不怀好意的亲呢感,事实上直到餐后点心摆上,四个人都没有开口对话过。

    启帧放下筷子,她们三个也跟着不动了,动作非常的一致。

    “这王府的规矩,王妃还是需要明示一下的。”启帧终于开了金口。

    “嗯?”顾予初有点懵圈,王府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呀,本王也是忘了,王妃从来没把规矩放在心上。”

    冤枉啊,顾予初陪着尴尬的笑了笑。

    “本王处理公务时最不喜有人打扰,书房没有提前通传任何人不允许随便出入。”启帧顿了一顿,看了眼顾予初,“王妃也是一样。”

    南溪纤长的睫毛微颤,这顾予初也没有传言那般受宠。

    “妾身谨记王爷教诲。”顾予初毕恭毕敬的回应,呆在启帧身边久了,这谄媚的功夫真是日益精进了。

    “好了,听说南昌王送来了上好的紫金龙王,南溪可愿意请本王品上一杯。”

    “嗯?”这回换成南溪郡主懵圈。

    “舍不得啊,那算了。”启帧整了了袖口。

    “没,,没有。”南溪总算是反过神来,“即已嫁进王府,无论何事、何物都自当以夫家为先。”

    “明白就好。”启帧先瞟了眼顾予初,之后非常满意看了眼南溪,甚至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的南溪更加恍惚。“王爷,请。”

    看着南溪跟着启帧前后脚出了后堂,顾予初清楚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算是在大婚之夜,她的行踪也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三十三章 意外之幸

    顾予心也跟着姐姐一起去了临月阁。

    说是什么不喜欢,但既是娶了,总会慢慢培养些感情来的。顾予初心里是有些醋意的,但看了眼予心,想着自己还好,毕竟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正想开口说几句暖心的话,没想到予心到是先开口了。

    “没事的,姐姐。”予心拉了拉予初的手。

    “嗯?”

    “今后的日子还长,不争这一朝一夕。她贵为郡主,背后有南昌王撑腰,王爷理应对她多有关爱。”

    “哦。”顾予初不觉明厉,她本以为予心会哭,但没想到竟如此的淡然处之。

    “大婚之夜,启帧哪阁都没有去,我觉得做的非常的对。”

    “嗯?你不伤心?”顾予初越来越不明白。

    “我当然不啦,帧哥哥不也没去她阁里么?帧哥哥当晚去谁的阁里都不妥。”

    “怎么说?”顾予初越来越耐心受教了。

    “姐姐你傻啦,若是去她阁里,那便是明显昭告天下,你失宠了么?那南溪今后可不得跟肆意骄纵,凭母家势力欺负到我们俩头上来了。”

    “是是是。若是去你阁里呢?”予初以为她要分析出什么惊世的缘由。

    “那今日启都的怕是都在暗自传言姐姐你心机深沉,卖妹固宠!”顾予心煞有其事的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启帧跑去南溪的房中而伤心。

    而顾予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都是些什么心思。

    “哈哈哈。。”予心看见姐姐这样,笑的很开心,“说正题,帧哥哥若是新婚之夜去了南溪的阁中,反倒会让外人觉得他是有意拉拢南昌王,惹明帝猜忌。若是去了我阁中,又太过驳了朝阳公主及明帝的面子,会让世人觉得他矜功自伐、不顾大局。所以,两边都不去是上佳之举。”

    “行呀,很有道理的样子。”顾予初当真是佩服起自己的妹妹来了。

    “那当然。”予心得意的咬了口桃酥。

    “那你再说说,今日为何启帧又去了南溪院里?”

    “姐姐,你吃醋啦?”

    “呵呵,怎么可能。”顾予初尴尬的笑了笑。

    “我看你就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今日去她那里,是为了安抚南昌王爱女之心,封为侧妃,南昌王本就不悦,但这第二日再不显示丁点的怜玉之心,怕是老南昌王是要坐不住了,那以后南昌十五万大军要怎么收归己用呢?”

    “服气!”顾予初抱拳称赞,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她是真的佩服自己的妹妹,能自由跳脱情爱之外,忍的住万般委屈,一切以启帧的大谋为重。

    她也是真的觉得予心与启帧相配,不仅仅是外貌,启帧位临天下正是需要这样的人陪伴身边。她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也为启帧、予心能够倾心相护感到欣慰。

    予心笑的更开心了。

    顾予初突然觉得,启帧大婚之后,她们姐妹两之间的嫌隙和别扭貌似都烟消云散了,南溪的出现让姐妹俩更加珍惜彼此,这还是她回府后两姐妹第一次这么开心的谈笑风生。

    这种感觉真好,情爱的纠缠再重要也抵不过亲情的温暖。

    “不过,你当真一点也不难过么?”顾予初有些担心于心太过压抑自己。

    “一点点啦。”予心收敛下满脸的得意,漏出了些许失落,“若是嫁的村野乡夫,倒还可以奢望一心一意的相伴终老,但即选择这样一个不平凡的人,必然是有得有失的,还好啦,既是真心欢喜的就不觉得辛苦。”予初笑着说,这样的宽慰她不知道跟自己说了多少遍,没准放弃了,却意外得到了呢?

    顾予初拨了拨予心的头发,迫于无奈的成长和坦然,她真的心疼且懂得。

    启帧那边,倒是正儿八经的品茶,南溪郡主性子清淡的不少,只是陪在一旁默默的煮茶。

    启帧不说话,她也并不着急开口。

    早在进府之前,朝阳公主与她彻夜长谈,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和鲁莽差点将母家置于何等的危境,她后怕,她无限自责。在母亲垂泪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在皇室之中,求得真心、如己心愿是多么的奢侈。

    母亲说,这妾室的身份是给她的警醒也是给她的机会,她必须收拾好所有的埋怨。在这利益驱使的金牢之中,她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开头的跌绊哪里称得上是曲折。

    南溪抬头看了看眼启帧,只要身边是他就好,即使从前不屑也不善于那些个弯弯绕绕,但见得多了总是轻易拿捏的起来,总是要让他明白,自己最有资本助他得偿所言。

    “夫君。”南溪慢慢的开口,很小声的喊出了自己不知练习了多少遍的称呼。

    启帧并没有答应,他清冷的表情甚至没有半分变化。

    “夫君,夜深了,王妃怕是等急了。”南溪倔强的又唤了一声,她想象过无数个启帧可能的反映,当然也包括这种,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倒是变得乖巧懂事了。但是。。。”,启帧抿了一口茶,“不要自作聪明。”

    “我没有。我只是。。”南溪有些恼怒,但很快的自我压制了下去。

    “你只是什么?想显示一下自己有多大度?还是你迫不及待的想验证下欲拒还迎的效果?”启帧真的一点情面也不留,想到顾予初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这么亲昵的唤过自己夫君,又想到自己被这三个看似大度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推来推去,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你!”南溪气的说不出话来。

    “今夜本王就宿在这里,若是不愿意,王府空的院子多的是,爱去哪去哪。”启帧语气说的是轻飘飘,可是那刺儿确是扎的老长。

    “王爷,奴婢这就去准备沐浴汤泉。”南溪的陪嫁丫头倒是机灵的很,她晓得郡主的脾气,若是今夜得罪了王爷定是得不偿失,更何况是宿在郡主这里,这么好的机会,定是要好好把握的。

    南溪收到了这丫头的眼色,想到了母亲的再三叮嘱,只得就此忍住,不再意气用事。可是,她并没有想到启帧会宿在自己这里,她本想着推个顺水人情给顾予初,也在启帧那里讨个贤德的好印象,谁料真把他留在这了,可这该如何是好,姑子教的那闺房之事她忘是没有忘,但现在这个情况该如何派上用场?

    启帧没让任何人伺候沐浴,一是没那个习惯,二是他是真的想一个人待着,这阿努达回西戎也一月有余,两国之间的战事怕是将近了,明帝必定派他领军,届时皇后一党怕是又要借机生事,启都稍有平复汹涌局势怕是又难控制。顾予初身份之困已解,但不免惹得他人恶意揣测,自己风头过盛,敌人可能早就苟合盘踞暗处,到时暗箭齐发,她是否可能再次全身而退?话说回来,这该死的女人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方才自己说要来南溪这里,她竟然没有半点醋意,真是长了不少本事!

    南溪被逼的换上了桃红色薄透的纱裙,裙摆、领口、袖口上面缀着很多闪亮的贝壳片,烛火下,衬得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有致。

    南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害羞起来。

    启帧换上了简单舒适的长袍,头发披散,看到南溪别扭的坐在床前,也是有些尴尬,但他也不能表现出自己像是没怎么近过女色一样,只得故作轻松的走上前去,坐在南溪旁边,也没多说什么,就自顾自的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南溪也被弄的不知所措,呆呆的坐在床头好一阵子,才笨手笨脚、轻轻的爬过启帧,然后默默的躺在他身边,深怕吵醒他。启帧见她乖巧的躺在身边,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看似安心的睡下了。

    然而,更让王府上下震惊的事,启帧竟然一连三天都在南溪的院子住下了,虽然两个人都心里清楚,并没有实质意义的进展,但这份荣宠倒是让南溪备感讶异并欢喜,让全府上下对王妃失宠的猜疑越来越深。

    顾予初虽是心里不好受,但碍于身份,到还秉得住,到是予心早就没了三日前的淡定。她本想着启帧看在南昌王面子上宿在南溪那里一夜装装样子,隔天就会来看自己,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现在连丫鬟们都在背地里偷偷的笑话她有命飞上枝头但只是只家雀,气的两天都没有吃饭,也不出门,就连顾予初来看她,也一副被霜打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可这种事,顾予初也不好意思跟启帧开口,显得他们姐妹俩多么渴求他的雨露之恩,所以,她只能忍着,即使汹涌醋意淹了自己几百回合。偶尔在王府中遇到刚下朝回府的启帧,也只是装作若无其事,还贤惠的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气到启帧黑着张脸一整天。

    到了第四天晚上,启帧终于去了予心的院里。予心幽怨的看着启帧,不说话只是哭。

    “好了好了,哭了多久了,眼睛红了丑死了。”启帧也是没办法,毕竟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也是宠着惯着的。

    在启轻禹找他质问,他才知道予心绕了这么大一个弯逼着顾予初不惜舍身套近乎也要成全她和自己,只要一想起这茬,他就恨的牙痒痒,于是才故意冷落她,顾家的两个姐妹都是这样喜欢擅作主张。

    只是可惜了启轻禹,本是一意气勃发的少年,可塑之才,可以帮衬着自己打点朝堂的事务,只是予心的心意不可逆转,硬是被情伤折磨的颓靡不振,游走山水,不见踪迹。

    “帧哥哥你欺负我。”予心有些不依不饶。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启帧很不耐烦。

    “我不喜欢那个启轻禹。”

    “然后你就跑去告诉他你姐姐早就把你许给我了?”

    “那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你明明知道我的,还把我推给别人。”

    “那你现在如愿了。”

    “帧哥哥,你自己心里其实知道,你不可能只娶姐姐一个人,与其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可想过你姐姐的处境?”启帧质问道。

    顾予心沉默了一小会,“我知道姐姐会很难过,但是我不后悔。人生何其短暂,我需先对得起自己,方能对得起别人。”

    “我无心伤你,但心儿,你必须明白,你姐姐在我心中是与他人不同的。”

    “帧哥哥,心儿当然知道。姐姐为了家仇,为了心儿能够舒心快乐在外受了十年的苦,你怎么弥补她都不为过。即使今日之后心儿日日独守空闺,都无所谓啊,我只想长伴你左右,这是心儿自打入府以来最大的心愿。”

    启帧没有回话,他何尝不知道予心的心意,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十年的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

    这世上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儿早就儿女绕膝,妻妾成群,而他根本无暇也无力顾及自己孤独,因为他始终觉得东启一日未定,他便没有资格拥有家。

    但顾予初却是个意外,他虽然抗拒不了,但也未曾因她打乱自己进退的节奏。

    而顾予心又是这个意外中的意外,他知道即使以后自己会违心的娶很多人,但至少不能是她。启帧清楚的知道他被眼前的这个可怜的女人给算计了,虽然无关于大计,但也的的确确伤了顾予初的心,即使她笑着什么也不肯说。

    依旧应该是情绵如水的夜,但却冰凉了床榻,放大了四个人如初的寂寞。

第三十四章 各归其位

    一连着十日,启帧就这样两个新房来来回回的跑着,外人看来,秦王春风得意,耽于新婚之乐;两位侧妃势均力敌,新宠尤渥;王妃旧恩不在,但地位尚保。

    也终于在第十一天,启帧踏进了临月阁,而全府上下都替顾予初捏了一把冷汗。

    顾予初也是自打逼着启帧迎娶予心之后,半个月轻睡浅梦,显得很是疲惫,到还真有几分被夺爱争宠后危机重重、寝食难安的模样。

    启帧推门进入的时候,她正靠在床边睡着了。

    启帧轻手轻脚,并没有吵醒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顾予初的睡相一点都不安定,从头到位都是双眉紧锁,唇眼藏愁。

    过了一小会,顾予初终于惺忪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启帧后却很是平静,其实她早早知道是他推门而入,只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久盼后得偿所愿的不胜欢喜的迎合,还是冷遇后忽见夫君回心转意委屈侨情的躲闪?不如装睡来的自在。

    “来啦?”顾予初一如平常的淡漠。

    启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表演。

    “饿了么?我让莲生传膳吧。”顾予初熟练的扮着贤惠,心却揪着生疼。

    直到桌上的摆满了他爱吃的饭菜之后,启帧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怒气的摔下碗筷,不留情面的说了句:“难吃!”

    “那换一样吧!”顾予初依旧温懦贤惠的无可挑剔,亲手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而启帧根本没有接过去的意思,顾予初只得尴尬的放下,然后不再多说什么。

    “王妃似有不满?”启帧阴阳怪气的说道。

    “妾身不敢。”顾予初低着眼角,没有看他。

    “连一顿饭都伺候不好,这个王妃怕是不想当了吧!”启帧一副新欢即得,不念旧情的模样。

    “又不是我要当这个王妃的。”顾予初实在是没忍住小声的嘟囔着。

    “还是委屈你了是么?”

    “妾身不敢。”顾予初贤惠的样子有些绷不住了,生硬的回答。

    启帧怒拍了桌子,让莲生赶紧撤了这一桌子碍眼的饭菜,四下里服侍的丫鬟也是没见过王爷如此凶狠的样子,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戏文里说的,天下男儿皆薄幸,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只是真真儿的大实话。

    丫鬟们收拾好了桌子,打上热水之后,便默默退下。顾予初也真是没有服侍过启帧梳洗,但看今天的样子的确是躲不过了。

    启帧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顾予初拧干了帕子,走到他的身边。

    “那个,王爷,梳洗一下吧。”

    启帧纹丝不动,眼睛更是没有睁开。顾予初磨蹭着开口说道:“那妾身失礼了。”

    顾予初拿着帕子轻轻帮启帧擦着脸颊,这么好看的眉眼长在男人脸上真是白瞎了,这么单薄的嘴唇,薄幸郎儿就是这般。顾予初自顾自的想着,没料到启帧睁开了眼睛,双眸如冰,割的顾予初本就酸楚的心越发的疼,手劲儿不自觉的加重,启帧不适的侧头,极其不耐烦的眼神又一次的覆上了顾予初怅然无奈的双眸。

    启帧抢过顾予初手里的帕子,自行擦了擦耳后及脖子,便使劲的丢进盆里,溅出了不少水花。

    “宽衣!”启帧甚是不耐烦。

    顾予初深呼吸,默默的告诫自己,他今日就是来找茬的,定然不会留宿,不必在意,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她双手微颤,退去了启帧了外衫,但他今日的腰带卡扣甚是难解,耽误了好一会的功夫,就在快要解开的瞬间,启帧一把推开顾予初,她一个踉跄撞上侧身的盆架,热水一下子洒了出来,湿了她一身,也溅到启帧的衣袖。

    “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启帧的嫌弃溢于言表。

    “我本就愚笨,比不得别人温柔体贴,侧妃既已入府,王爷也当不必来我这里自找不快。”顾予初真心是忍不住了,胸口憋着闷气,压迫着她心脏都快爆掉了。

    “胆子到不小?竟跟本王摆起王妃的架子来了!”

    “王爷若实在看不惯妾身,大可废了我这个王妃的虚名,何必要半般刁难!”顾予初忍着心里的难过和眼眶的泪水,大声的说道。

    “你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启帧抬手捏着顾予初的下巴,狠狠的说道。“来人,王妃出言不逊,妒怒不贤,明日一早送回江南佛寺,闭门思过,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得回府!”

    “谢王爷成全。”顾予初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失落,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让启帧更为恼火,转头摔门而去!

    当夜,王妃因妒惹怒秦王之事全府皆知,南溪郡主听后大为舒心畅快,还未等她自己动手,顾予初那个乡野村妇便自行不益,母亲说的对,隐忍方为上策,主动出击不如等待对手露出马脚,再借势除之。

    而顾予心那边更是忧心忡忡,她知道启帧的意图,无非是惩罚自己擅作主张,姐姐不在府上,她又如何能与南溪抗衡,若是败下阵来,就当真是没有资格更没有价值再呆在启帧身边。

    一整夜,顾予初都没有闭眼,她看着莲生忙里忙外的收拾行装,面色如常。这天一亮她便要被打发去那个她全然陌生的江南,若是能等到家门昭雪的一日,即使永被圈禁也毫无怨言,但若是等不到呢?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雄鸡刚鸣,徐管家便命人来搬行装,真是半分不容耽误。顾予初犹豫再三,直到最后一刻才从匣中取出那枚素簪带在身上。一直到出府,顾予心都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而启帧一直都没有出现。也罢,予心已嫁,自己在府上的使命怕是也已完成,自然是没有价值和留下的必要了,顾予初笑着与妹妹道别,然后就头也没回的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一路出了昌定门,从日出到日落已走了七日有余,黄昏的驿馆内,顾予初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引环人怕是要到了。果然,王玉衿入暮之分出现,送来了启帧最新的指示。

    “西戎来犯,主上命你前往前线御敌,这是军中令牌。”

    顾予初接过令牌,换上戎装,立即出发。

    而送她去江南的马车也按原定路线隔日启程。

    马背上风沙迷眼、日焰烈炙、夜寒如冰,但比起舒适的马车,顾予初到是觉得如此格外的自由舒心。

第三十五章 边境风起

    十日的日夜兼程,顾予初终于抵达玉门关驻地。

    西戎一万先头军已试探性与玉门关骁骑营交手过几次。西戎马上强势,但战术迂回,似意在骚扰转移注意,但骁骑营仍死伤过半。于此同时,西戎另一支五万骑军突袭宣明、德昭两边境互市重镇,驻防守军节节败退,现两座城池已完全落入西戎囊中。

    顾予初凭借秦王令牌向羽箭营报道,拜为羽箭营副帅,但主帅马步平看见顾予初一副白嫩单薄、弱不胜衣的模样很是不悦,对这位秦王亲自指派的副手实力表示质疑,跑不了又是承蒙家世背景,调往前线佯装历练半载便回京升迁的酒囊饭袋。

    “骁骑营遭西戎重创,连带着羽箭营也有所损耗,顾参将不妨先去随军医舍清点一下我营的伤亡情况,慰问一下受伤将士,以便对战事情况有所了解。”马布平给顾予初下的第一个军令便要她像丫鬟姑子一样去抚慰伤兵,好让这从皇城来的娇养少爷明白什么叫做刀枪无眼、皮破肉烂、体无完肤,以锉锉他的锐气,最好隔日就请辞回京。

    “末将领旨。”这个世道对弱者的莫名偏见,顾予初早就领教过数次了,她并没有任何情绪,初来乍到,说的越多就显得越蠢。

    顺带摸一摸这军营布局,顾予初特意走的很慢,步兵、骑兵、弓箭手各自操练有序,将士们各个士气高昂,丝毫没有被初战失利而干扰。军营后防便是军医舍,满院子的药草裹着血腥的味道,三排草药炉子正炖着闻着都苦涩的药汁。顾予初踏进医舍之时,便看见一溜的新兵在医舍前的小广场接受例行的入军检查,他们大多是刚行冠礼的孩子,落露着上半身,有些强壮有些瘦弱,但都是一脸的青涩,不过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见过将军。”医舍的护医侍子看见顾予初腰间的令牌扶手行礼后便继续照顾伤兵。

    他们有些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在伺医清理伤口包扎之后便起身回营,半刻也不肯逗留,还有些重伤的断手断脚,头破血流的甚是惨烈,但整个医舍除了问诊医官断伤医治的嘱咐以及侍医撕扯纱布,药瓶叮当撞击的声响外,没有听到半点的呻吟。

    顾予初看着重伤的将士,基本上可以预见战事的惨烈以及西戎骑射的强势,此次西戎若不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也不会贸然与东启开战,两军战事怕是焦灼,一时间定难分胜负,狼烟烽火不知几时才平息。

    “兄长,我通过军检了,编入骁骑营!”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但满脸稚气的小士卒冲进医舍,跑到一个断了右腿的伤兵床前,开心的报告这个好消息。

    躺在床上的伤病忍着伤痛,用力的微微扯出一个笑容,轻轻的说道。

    “好样的,爹娘定会高兴的,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绝不能做懦夫,但也多加小心,不能轻率应敌。”听说话的样子像是读过书的。

    “知道了,兄长。你也要好好养伤才是。”

    “好了,不要打扰伤兵休息,我要给他换药了。”一位医官前来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重新上了药膏。那位小少年默默的看着自己忍痛的兄长,很是紧张。

    “快回去操练去吧,这边有大夫在,不用担心。”伤兵安慰道,那位小少年才恋恋不舍三步一顾的离开,结果一个不小心撞上了顾予初。

    “对不住,对不住。”小少年低头连声抱歉。

    “不打紧。”

    待到小少年抬头看清楚顾予初,一个比自己个头矮半截,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大不了自己几岁的样子,很是诧异。

    “兄台这样的身子骨,还是不要来参军了,这刀剑不长眼睛,怕你受不住,家里娘亲担心的紧。”

    顾予初低头笑了笑,“多谢小兄弟关怀。”

    “呆子,你看他腰间的令牌,那可是羽箭营的副帅。”有人小声的提醒小少年。

    “我没参军之前就听闻平齐军赫赫威名,将士升迁皆凭战功,公正光明,所以无论是壮年还是老汉皆争先恐后拜入,不过军队人数众多,有些个浑水摸鱼的也是常事。”小少年显然有些看不起顾予初弱虚的模样,一时间小瞧了她。

    “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在下还有事要办,告辞。”顾予初只觉得他太过耿直,毫无心眼,也是好笑的很,不便与他过多拉扯,刚来军中,还是低调为好,于是转头就走。

    “等一下!”小少年用力扣住了顾予初的左肩,顾予初霎间转身,用剑柄推开了他的牵制。

    “小兄弟这是何意?”顾予初一副无奈的表情。

    “我初入军营,自诩拳脚功夫底子还算不错,我听说这军中可不分上下进行拳脚切磋的俗约,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未等顾予初答应,他竟拳脚相向起来。

    也罢,就借此在军中立立威信,省的那个马步平又妄加猜疑。

    顾予初三步并一步后退至医舍院内,这里宽敞,才好活动拳脚。

    院里一时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卒,就连走的动的伤兵也相互搀扶坐在廊间,军中拳脚切磋的俗约自是不假,但也是将领之间的闲暇益趣的活动,一般士卒绝不会傻到以下犯上,自讨没趣。

    顾予初这张生面孔,初入军营,大家自是未见识过她的武艺,但这凭空而至的将军头衔,也是非常的好奇了。

    小少年虽不知深浅,但身材强健,而顾予初这边相比之下却是单薄赢弱,若是士卒当真是赢了将军,那羽箭营的脸面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少年拳脚狠绝,不拖泥带水,招招直击要害。顾予初只是躲闪,并不急于出招,先是探探他的路数。这少年是有些不俗的武功底子,定是受人指教点拨过一二,然而蛮劲却过大,巧力不够。

    只间他右掌峰劈向顾予初的右肩,顾予初抬手挡住,少年瞬间左拳直逼她腹间,顾予初抬腿反勾住少年胳膊,一个鲤鱼翻身,霎时脱离少年的控制,置于他的背后同时锁住他的喉咙,但顾予初并未用力,只是做做样子,少年很快挣脱。

    一时失措,少年并未气馁,重新组织招数应对,然而第二次的攻击,顾予初初显深厚的轻功底子,那少年竟是抓不住她分毫,脚点梁柱,燕飞无痕,顾予初双膝紧紧夹住少年的脑袋,又一次挟住他的命门,然而这次顾予初还是放过了他。

    少年怒火中烧,拼劲全力向顾予初袭来,事不过三,这次,顾予初只用半招便将他反手扣擒住。围观的士卒大声叫好,而少年也是输的心服口服。

    “属下心高气高,望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少年单膝叩拜。

    “无妨,战场凶险,英勇杀敌的同时切不可冲动行事。”顾予初转身便走,没走几步便回头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莫不是要以权谋私,给小的小鞋穿吧?”少年狡黠笑道。

    “你猜?”顾予初不怒却喜,觉得他甚是可爱。

    “小的名叫顾帆,今后还请将军多多指教。”

    “还是个小本家,好啦,快回营训练去吧。”顾予初到是很喜欢这个小少年直率。

    “是,有空再来找将军讨教。”小少年笑嘻嘻的跑开,十米开外,竟回头向顾予初招手致意,像春日的暖阳,让人甚是温暖。

    顾予初怔了半晌,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弟。罢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求证。随后,才想起来马步平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便转身回了医舍,西下观望了下,只有药柜边上伺草弄药的大夫看着最为清闲。

    “这位先生,在下奉羽箭营马将军之名前来了解下前日之战羽箭营伤病的情况。”顾予初作揖,很是恭敬。顾予初本就对医家敬重,但自结识蓝叶这个知己以来,便更知为医的不易,便越发的尊待。

    “将军客气了。”这位医官放下手里的药草,也恭敬的回礼。

    抬眼间,顾予初与他四目相对,他虽然相貌平平,但眼睛却生的十分好看,虽然深邃但温暖,睫毛纤长,一时间让顾予初觉得非常的熟悉,总觉得似曾相识。

    “羽箭营伤兵百余名,其中重伤者二十四人,需调理百日方可弯弓行走,其余再医治十日便回营参加日常兵练。”

    “感谢先生的仁心及救治。”顾予初表示感谢。

    “谈不上,本就是我该做之事。三行书院有训,笃志不忘,各求心安。医者本心而已。”

    “原来先生师从兑门,那请问可认识一位叫做蓝叶的女弟子?”得知同拜三行书院,顾予初对这位陌生人的好感倍生。

    “可是那个师从玄来,整日与一个巽门的小丫头厮混在一起的师妹?”这位先生慢条斯理的说道,“将军难道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原来,在三行书院那会和蓝叶的行踪竟如此乍眼,又被说成是巽门的小丫头,顾予初面上虽陪着笑的若无其事,心中却不免尴尬的紧儿。

    “毕竟是同门,小丫头放心,师兄会替你保密的。”

    “我不懂先生在说什么。”顾予初只得装傻充楞,也感叹此人机敏和不凡,三行书院出来的门生果然都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哈哈,在下萧令,敢问将军高姓?”先生玩味的笑着,仿佛早就料道顾予初会做此反应。

    “末将顾鸣,今日有幸结交冷兄甚是欢喜,冷兄若不嫌弃,以后可直呼我的姓名。”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冷兄,在下还要回去复命,改日再来叨扰,告辞了。”

    “小丫头慢走。”萧令扯出个异常温暖的笑容,根本不管顾予初青白尴尬的表情。

    顾予初回营复了命,马步平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看来与少年顾帆切磋的事情已经传到他的耳里,也好,省的他又横挑鼻子竖挑眼,觉着自己只是承蒙祖上荫蔽而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第三十六章 旧雨新知

    在今后的十几日里,西戎那边按兵不动,毫无动静,平齐军稍稍轻松了一些。

    顾予初授命教授新编羽箭营的新兵弓射,顾帆那小子也常常来叨扰她教授武功。

    “顾将军,我也是从小习过武的,你为什么总是让我扎马步。这也太没意思了。”顾帆一张幽怨脸。

    “你呀,底子很好,就是太过焦躁,拳峰虽凌厉,但却稍显散乱,招式虽出新,但又难一气呵成,叫你扎马步就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练武不光靠悟性,更需耐心。”顾予初俨然一副师傅的做派,背着个手,说的头头是道。

    “我看顾将军你就是小气,不舍得教我真功夫,小爷我如此聪慧,将军是怕我很快超过你吧。”顾帆很不满意,但还是很听话的保持着马步的姿势。

    “我倒是期盼着你能有这个能耐。”顾予初弯下腰,挑眉,轻飘飘的说道。

    “顾将军你也太臭屁了。”顾帆翻了一个白眼,更是幽怨,活脱脱的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顾予初插着腰,呵呵的笑了出来。

    她每次叫顾帆扎马步他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到底年纪还小,嘴上虽满满不屑,但还是很谦虚很听话的。孺子可教也,足足扎了五日的马步,顾予初看他如此诚恳,耐心更是有长进,才肯教他一些好学又实用更是出其不意的招式。孤帆呢,果然也是聪明,很快掌握要领,开心的不得了。

    顾予初在教授武功的时候也趁机拨开过他的袖子,查看他左臂上是否有胎记或伤疤,但皮肤完好。他不是尉迟景横,顾予初虽然失落,但顾帆率开朗率真,又与自己特别自来熟,所以她不由自主的真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来对待,在一起的时候很是快乐。

    萧令偶尔远远的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蔓延,这个师妹武功了得,性子坚忍,就是有时太过于克制,有时又灿烂天真,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对于萧令,都是书院同学,又是蓝叶的同门师兄,第一印象又很不错,顾予初自然生出几分亲近,所以,闲暇时候也会去医舍,跟着他学一学药理,品一品香茶。

    萧令这个人很好相处,但除了医药之事之外其他事情他都不在意,除非你刻意提起,他才会有所回应,就像上次蓝叶的事情一样,这让顾予初感觉跟他在一起觉得特别的自在和轻松。

    而顾帆这个小跟屁虫,只要一不操练,便跟着顾予初不放松,于是乎,也经常来医舍叨扰萧令。

    这萧令虽然性子冷淡,但也还算随和,再加上顾帆那个厚脸皮,一来二去,三人在军营中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过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听孤帆和顾予初谈天说地,不亦乐乎,萧令只是洗耳恭听,煮酒添茶。

    这不,今日夜下,孤帆惦记着萧令珍藏的两壶好酒,下了操练,偷偷摸摸的爬出被窝,用石头扣响顾予初厢房的窗棂,正好顾予初也没睡下,便被拉着一道,半夜三更潜入医舍,又去骚扰萧令。

    星光灿烂,四下静谧,三人坐在城墙隐蔽的一隅,很是惬意。

    顾帆一直说着小时候的事。他小时候长的不好看,他阿娘总担心他长大娶不到媳妇,于是总是做各种各样好吃的糕点,分给邻居家的小女娃,好早早帮他们培养情谊,方便以后提亲,可最后却便宜了自己的二哥哥,娶了隔壁的漂亮姐姐。

    “你阿娘真是深谋远虑。”顾予初笑话道。

    “可不是么?现在的我如此英俊潇洒,比我家二哥哥强多了,白瞎了隔壁的漂亮姐姐。”

    “要是你二哥哥知道,你还惦记你二嫂嫂,铁定要打断你的腿的。”顾予初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笑道。

    “我的腿好着呢,倒是我二哥哥的腿被西戎贼子给砍断了。”顾帆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又暗淡颓然,“他日上了战场,我一定要给我二哥哥报仇的。”

    “想要报仇,先把自己的功夫练好,不然讨不到便宜事小,丢了性命是大,可惜了你阿娘给你物色的那些个小娘子了。”顾予初把话题引开,免得他又伤心失意的。

    “说到这小娘子,我看顾将军倒在男人堆里倒是最清秀俊逸的,若是穿上裙子,涂个脂抹个粉的,也定是个大美人,不比隔壁小娘子差的。”孤帆就是毛头小子,心情变幻莫测。

    “找打么?”顾予初斜瞪着顾帆,提着他的耳朵。

    “萧兄,你说是不是。”顾帆表面上装作一副很疼的样子,扭曲着脸,但嘴上还是不惧顾予初的威胁。

    “我看。。”萧令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顾予初,看的她毛骨悚然,“甚是。”

    “萧兄,你你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顾予初推桑了萧令一把,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还好夜下,看不大真切,否则可不是露怯了。

    “哈哈哈哈哈”顾帆笑了起来。

    “小点儿声。”萧令眯着眼睛,提醒道,抬头将壶中美酒一饮而尽。

    说来奇怪,除了和蓝叶在一起,顾予初也难得会说这么多话,就算对启帧、顾予心也不曾这样。也不是心怀芥蒂或是有所保留,而是不知如何开口,更害怕多说无益,多说多错。

    “想什么呢?”顾帆抬头在顾予初眼前晃了晃,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想让你明天扎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的马步。”

    “公报私仇。”顾帆撇了撇嘴。

    “今晚星空晴朗,明日定是艳阳高照,不如二个时辰吧。”萧令幽幽的说道。

    “萧大哥,你!”顾帆愤愤。

    顾予初转头与萧令相视一笑,那笑容灿烂如星辰,萧令看着看着,心生温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嘴角上扬,之后笑意汹涌,如晨曦山间雾海,连绵浓郁。

    顾予初很喜欢现在的这个美好时刻,军营里虽辛苦,但与好友一起肆意坦然,比起在王府里的小心谨慎、言不由衷、坐如针毡,这样的日子倒是更让人向往。

第三十七章 恍惚之念

    城墙角号响起,西戎三万精兵城下请战,他们万箭齐发或是投射岩石,意欲引起城内骚乱,西戎勇士挥舞着弯刀铁斧,不断叫嚣东启将士胆小如鼠,不敢出门应战。

    玉门关戍守镇远将军张培功一直令下按兵不动,若西戎真心来犯,自然不必苦等多时,不过又是故技重施,牵扯玉门关兵力,转移东启边防视线,方便突袭他处。

    果不其然,七日后,西南几处重镇落入西戎囊中。镇西王各部后知后觉,连连败退后才重整军防,虽损失惨重但也暂时牵制住了西戎南下的攻击。

    玉门关外的西戎精兵苦等多日,平齐军却不出城迎战,耐心全无,很是气急败坏,便在城下命众人叫骂启帧是个懦夫,徒有虚名,贪生怕死,惹得城中众将士憋足了怒气,恨的牙根痒痒,纷纷磨刀霍霍,势要拔了西戎贼子的舌头。

    骁骑营首先坐不住了,向镇远将军请命率军迎敌。张培功允骁骑营三日之后以一万兵力出城应敌,但只许迂回骚扰,不许强攻,若势弱不敌便立即撤返。

    三日之后,玉门关城门打开,骁骑营出城应战,顾帆也在先军队伍中,而顾予初则率领三千羽箭营城楼掩护。

    西戎骑兵看到雁门关城门大开,东启出兵,居然不攻反退。骁骑营实在压抑已久,蓄势爆发,对其穷追不舍。

    西戎骑兵看似四下逃窜,实则有所谋划,待到骁骑营奋力追赶,阵型有些涣散之机,遂以二百人为分队呈弯月型两头包抄骁骑营,骁骑营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在西戎瞬间变换的阵型下显得更加被动,此次出师平齐军寡不敌众又加战术弱势,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霎时间,从南边高处山丘上冲下数百个骑兵队伍,呈箭羽状分散冲乱西戎快成气候的围困之局,与此同时,被困骁骑营与新加入战场的骑兵里应外合,展开攻势,化被动为主动,很快扳回颓势。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西戎三万骑兵伤亡惨重,领军将领见情况不对,便下令全军撤退。而平齐军此次虽险胜,但军队折损之数也不比西戎少。

    平齐军不予追击,也全数班师回营。

    顾予初在城墙上远观战况,那突入的骑兵想来并非是张培功提前调遣接应,她估摸着是启帧已提早率军抵达前线,只是秘而不发,待战机恰当之时,突袭西戎,以扭转战局。

    顾予初看着伤兵们或被搀扶或被抬着入了关内,心中百感交集,生命之脆弱无力反抗,同时她也为顾帆的生死而担心着,所以没来得及拜见启帧,便奔去医舍。

    顾予初定立在医舍门口,满屋子血腥混着汗臭味,地上墙上血染成片,大夫们来回奔走着,皮开肉绽甚至裸露着白骨的士卒们一忍再忍,也在上药止血的瞬间闷声的呻吟着。

    杀戮萧杀之气对顾予初来说并不陌生,只是那些混杂着个人恩怨的报复与陷害即使再残忍也比不得这举着国家大义幌子而大肆杀戮更让人震惊及颤栗。这些将士们有什么错,只不过一道看似光明正大、顺应大势的皇命,就能瞬间操纵着千万人的生死。

    “傻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萧令呵斥道,将她一把拉回这炼狱之中。

    顾予初三两步跑到萧令旁边,蹲在伤兵面前,帮衬着萧令割开伤口,迅速的取出肉中的箭头,再熟练的摁住伤口,以防止大出血的性命之忧。随后,萧令清理伤口,上药到包扎,与顾予初都配合得当,仿佛两人是很久的搭档一样。

    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顾予初方才想起来医舍的用意。

    “萧兄,你可见到顾帆了?”还没等萧令回答,隔壁的帘子就被掀开来,一个青涩的小脸探了出来。

    “将军!我在这!”顾帆激动的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

    顾予初看到顾帆的机灵劲,定是没受很重的伤,顿时也是放下心来。她走到他的矮床前,很是细心的检查下他的伤势,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伤口,还好,只是左边大腿中了一箭,并未伤及血管,大约半个月就能初好了。

    顾帆也是被顾予初的温柔给惊讶到了,竟一时间错觉,感觉眼前男子更像是邻家长姐一般。

    顾予初为顾帆细心擦干净身上和脸上的血迹,虽然早就确认过顾帆不是自己的弟弟,但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更像是一种精神上难以抗拒的寄予和托付,她早就不知不觉的将这个如景横一般年纪的少年当作是亲弟一般的关怀和在意。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一个忙前忙后,一个默默配合。

    萧令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别的伤兵床前踱过来,看着顾予初的贤惠模样微微挑起了唇角,眯起了眼睛。

    “我看小帆说的对,不知道的人哪里觉得你是个将军,倒真像是个贤淑的小娘子。”萧令打趣道。

    顾予初眉头锁起,瞪了眼萧令,警告他不要乱说大实话。

    “小帆你说是不是呀?”萧令似乎并不领情。

    “当然不是!”顾帆却意外的矢口否认,与前几日的玩笑很不一致,这道不是他贤惠到为顾予初考虑,而是他内心的自我暗示,想要扼杀方才令自己震惊错愕的错觉。

    真是乖巧,这个顾帆的关键时刻还挺仗义的,顾予初心中夸着他千万遍,同时,很是得意的瞟了瞟萧令。

    看着顾予初刻意抑制但仍难掩可爱的小模样,萧令笑的更灿烂了,不自觉的抬手理了理顾予初额头掉落的散发,顾帆心中一震,心中更加的凌乱,这这这,萧大夫莫不是和自己有一样骇天动地、别具一格的错觉,一个男人看上另外一个男人,这龙阳之好听起来遥不可及、屈指可数,没想到居然连着自己和萧大哥连连中招,顾将军莫不是个妖孽吧。

    顾予初一时间尴尬的溢于言表,低着眼角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反应,萧令也稍稍扯着嘴角,玩味看着她方才的反应。

    顾予初视线转开,但却惊然发现启帧站在医舍的门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黑的吓人。四目相对,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启帧便转头就走开。

    恍惚间,顾予初仿佛觉得电闪雷鸣一般,竟不自觉有些发怵,也不晓得启帧站在门口有多久,到底看到些什么。

    “小帆,仔细听萧大哥的吩咐,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还没等顾帆回答,顾予初便匆匆离开。

    顾帆更是讶异不已,门口那人的铠甲穿着竟是比镇远将军的还要考究,难不成是秦王本尊,本想拉着萧令核实一番,可萧令也是黑着脸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懵然不知。

第三十八章 远火近患

    顾予初赶去启帧的院子,除了把手的近卫,院子空空如也。

    肖远领着顾予初进了启帧的卧房。

    “王妃,王爷去和镇远将军及各营主帅讨论挟制西戎铁骑的布阵去了,少说也得一个时辰。王妃人在军营,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内房中沐浴一应都按王爷吩咐准备妥当,属下在门外守候,王妃可放心梳洗,王爷还吩咐王妃梳洗完毕后就在屋内等着他回来。”肖远恭敬的说道。

    “谢谢。”顾予初表示了谢意,便转身看向内房,有些发愣。

    肖远踟蹰门外半下,最终开口:“请恕属下多嘴,王爷战后下马便询问王妃是否有受伤,得知王妃在医舍,便一刻不停的急忙赶去看望,属下跟随王爷多年,从未见王爷对那位女子如此在意过,望王妃多体谅王爷的不易。属下告辞。”

    顾予初点了点头,看着肖远退出房间,关好了房门。她一时间浮想万千,这世间的情爱本就太过飘渺,而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启帧对自己的心意,可是终归是对自己对前路太没有信心,竟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否认启帧待她的特别。

    退去沉重的盔甲,放下高束的发髻,这浴盆里的水竟是正正好好的温热。军中对女扮男装的顾予初来说的确是多有不便,虽然单独一个房间,但总是担心会有外人不经意的闯入,所以每次躲在屋中梳洗都是匆忙且慌乱的,这二月有余的日子竟也没有好好安心洗过一次澡,加上军中体力消耗,这身上真是各种不舒服,头发也痒的厉害。

    启帧是真的体贴入微,昭各营主帅商事,副帅便可不被拘着,在他的房中梳洗,又有近卫门外把手,更消除了她所有可能的担心。

    顾予初躺在浴盆里,想着方才启帧铁黑的脸色,是为了萧令的亲昵举动和自己对顾帆的照顾而吃醋么?那萧令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就那么一口咬定自己是女儿身么?算了算了,还是快些梳洗,免得被启帧撞见自己这幅模样。

    顾予初换上了准备好的贴身衣服,上好的锦缎料子,柔软亲肤,比军中统一下发的粗麻布料舒适了百倍。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四套换洗的衣物,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旁。

    头发没干,也不着急出去,顾予初便散着长发。

    这屋子虽不大,除了床榻、书桌以及整齐摆放的各样兵书、兵械机关图样等书架等,也没有多少摆设。

    顾予初一时无聊,找了些图样随手翻看,这些兵械制动设计巧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威力巨大,只不过制作复杂,费时费力,无法大规模投入使用,否则战场之上辅以用之,定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翻看着,一晃眼,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咳咳咳。”启帧不知道何时进了门来。

    “末将参见王爷。”顾予初回过神来以军礼待之。

    启帧没有扶她起身,只是弯下腰去搓摩着她的头发,看看有没有晾干。

    顾予初斜瞟着启帧的手之后就没敢抬眼看他。

    “府里尊华,你趋之若鹜。军中清苦,你到甘之如饴。”启帧走到书桌前坐下,对着跪在地上的顾予初说道。

    “无论何时何地,都但凭王爷差遣。”顾予初低头,回答到是冠冕。

    “过来!”启帧呼呵道。

    顾予初抬头看看他,脸色依旧是不好看呐,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起身挪到桌案一角,再不肯靠近半分。

    “再近一点。”启帧语气冰冷,他对顾予初在医舍中的表现耿耿于怀,除了小时候,他再也没见过她如此顽劣得意的模样,尤其还是对着他之外的男人,真是让他怒火中烧,胸口发紧,宫中后宅争风吃醋的事情司空见惯,他如今算是真正体会了被嫉妒折磨的丑陋滋味。

    顾予初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小到似乎还是呆在原地。启帧狠一把将她拉入怀里,铺面而来的是顾予初头发上淡淡的皂角味。这该死的女人虽然坐在自己的腿上,距离如此亲近,但身体却又是这般僵硬如石,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竭尽全力给予的温柔及无法控制想要占有她的渴望。

    “以后没有要紧的事儿,不要去医舍,也不要和将士或是其他什么人多说无关紧要的话。”启帧说的轻飘,但却字字坚定,不容置疑。

    顾予初抿了抿嘴唇,想着若真依了启帧的意思,萧令必然猜到自己的身份,还有顾帆那狞脾气,定是日日来叨扰自己,免不得节外生枝,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我身在军营,本就是女扮男装,若刻意与他人疏远,不免更加引人猜疑,还是保持常态比较好。”

    “你是在拒绝?”启帧抱着顾予初的胳膊又紧了一分,勒的她都有点喘不过来气。

    “不敢不敢,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大败西戎,全军上下应该同心同力,共对外敌才是。”

    “那不如我把你调到医舍做个随军大夫可好。”启帧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我虽然粗懂伤口的清理和包扎,但毕竟不懂医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到是说的中肯。”启帧收紧了臂膀,抖了抖顾予初坐着的那只腿,很是亲昵。

    顾予初应和的笑的很难看。

    “你可知我为什么来的如此之迟?”

    “王爷日理万机,定是朝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再这么和我说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启帧轻轻的掐了一下顾予初的腰肢,这样暧昧的动作,真是让顾予初心中慌乱到极致,“皇后借口夜宴一事,担心西戎加倍报复,于我不利,于是想派镇西军骁勇右将军迟瑞带着荣王协助我一同北上御敌,她表面上是关心,实则却是想分化平齐军军权。”

    “然后呢?”顾予初只得顺着他问下去,显得像是有些互动,稍稍化了点自己的尴尬。

    “而后,梦依贵妃有孕,他大喜过望,答应梦依贵妃若是诞下皇子,立即册封太子。所以皇后为保荣王储君之位,一时慌乱,急于对付梦依贵妃,无暇顾及兵权一事,我便以前线战事吃紧为由,拔兵而去。”

    “梦依贵妃又帮王爷的大忙了。”

    “你这话里有话。”启帧轻轻的捋着顾予初的头发,很满意她的机敏和细致。

    “我觉得梦依跟王爷眉眼很像。”顾予初顿了顿,斜睨着启帧面色如常,便继续说道:“她上次小产助王爷得了启都护防的兵权,这次怀孕又调转了朝野及后宫对王爷的关注和忌惮,甚至可能诱逼谨慎老辣的皇后有所行动。只是我特别好奇,为何每次时机都如此巧合。”

    “你在怀疑什么?”启帧凑近顾予初的耳畔,轻轻的说道,温软的气息轻抚着她的脖子,惹的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梦依牺牲太多,王爷这么多年欠下的情债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的那份不用担心就好。”

    “嗯?”顾予初一时愣住了神。

    “依你看,朝廷的现在的局势如何?”

    “西戎分兵南下,现在虽举国都关注着前线战事,其他皇子不免也想着讨领着差事,挣一份军功,他们背后母家或支持的势力必然在前朝暗自奔走,互相紧盯筹谋策应异己,夜宴之后,众人纷纷揣测明帝对王爷的态度,很有可能合众攻之,但谁料梦依贵妃一举有孕,明帝竟首次公开立储之意向,一石惊起千层浪,无论是真意还是虚言,都必然引起朝野哗然,暗涌及中立势力势必重新划分,于王爷来说是件好事,可争取更多的时间应对暗算,至于后宫,皇后可以不在意明帝的宠爱,但为保启轻楠大统之位,不论梦依诞下是男是女,为防后顾之忧,她也必然不会让这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顾予初分析的头头是道。

    “想我么?”启帧冷不丁的问道。

    “嗯?呵呵,属下自然是时时惦念主上的安危。”顾予初真是无法适应他这样的跳脱的思维,只得小心应付着。

    “不要卖乖,只需回‘想’或‘不想’。”

    顾予初抿了抿嘴,小声的说道:“想”,但实际上照现在的情形,她也实在不敢说不想。

    启帧很满意道大笑,下巴枕着顾予初的肩膀。

    “王爷不累么?我重的很。”顾予初想法子挣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这夜下月高,难道要这样一直耗下去?

    “累呀,那换一条腿好了。”没等顾予初站稳,启帧便又握住她的手,用力回拉,顾予初便又重重落在他怀里。

    “王爷你。”顾予初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随着他静静等抱着。

    “王爷,骁骑营主帅王戬求见。”屋外肖远禀告。

    顾予初一下子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谄媚的说道:“王爷有军务在身,那我就先告退了。”说罢,便急不可待的拔腿想逃,结果还是被启帧牢牢的攥在怀里。

    启帧对肖远的禀报充耳不闻,这王戬真是生生的坏了自己的好事,但战事焦灼,也必然不能推脱的。只得不舍的在顾予初脸颊亲了一口,才肯松开了手,放她从后门离开。

第三十九章 王妃姐姐

    玉门关外一连着两个月都风平浪静,但启都却暗潮汹涌。梦依贵妃有孕,因上次小产,明帝关怀备至,竟不顾礼数,僭越皇后品级,请太医常驻皓月宫,吃穿一应用度皆经太医检验之后方可使用。

    梦依贵妃也牢记住上次的教训,终日卧床修养,直到胎相稳固才肯在自己的宫中稍稍活动一二。明帝也是每日都来探望,再加上立储的箴言,合宫上下皆纷纷猜忌,屏息以待。皇后更是如此,但碍于皓月宫的谨小慎微,明帝的细心照拂,很难有机会下手。

    边境西戎战事,皇后本想托母家镇西王部下护着启轻楠前线历练,挣上些许军功,分讨明帝对启帧军事上的器重,再加上朝堂众臣推举及母家厚助,继承大统便显得更加顺当。但明帝对梦依对宠爱之甚,让她愈加忧心忡忡,不得不加倍未雨绸缪,改变计划,正巧此时宁王启轻珏主动请求出征,她便顺势推荐。

    国之危难,储君留守乃是惯例。东启虽远未到此境,但众位成年皇子之中仅留启轻楠在朝,便也默示朝野荣王之尊贵。好在启帧远在边境,战事吃紧恐短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不得分身,就算朝中生变,也得奉召方可帅军归朝,大可徐徐谋之,但张梦依离生产之日眼看数月便至,得先想法之先解这身边的近火,免得夜长梦多。

    玉门关驻军骁骑营损失惨重,镇远大将军下令箭羽营并入骁骑营,顾予初忙着训练箭羽营士军马上骑射,但得空就去医舍看望顾帆,与箫令也是每次都能撞见,惹的启帧很是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对于骁骑营扩营这个消息,顾帆最是开心,可以在顾予初的麾下,以后讨教起功夫最方便不过了。

    “少咧咧嘴傻笑,不然小心伤口裂开。”箫令实在受不了顾帆的傻样。

    “箫大哥,你这是嫉妒。再说了我这伤是在腿上又不是脸上,怎么会好端端裂开。”顾帆不依不饶。

    “谁嫉妒你呀?”顾予初恰巧踏进屋子,就听闻他们二人再说笑。

    “当然是箫大哥,他嫉妒我要调去将军的部下。”顾帆见到顾予初倒是不自觉地撒起娇来。

    箫令白了他一眼,不愿与他分辨,便去清点后防刚运送的药材和医备。但走到顾予初身边,到是停了半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嘴角勾出微笑,看的顾予初很是诧异。

    “将军,我都可以下地行走了,整日拘在这屋都要发霉了,今天阳光真好,将军若有空不如教我使弓弩吧。”顾帆到是会讨巧,嬉皮笑脸。

    “身子没好全不要乱动,等你好全了自然会教你。”顾予初虽然心里是吃这套的,但嘴上到是坚守住了原则。

    “我已经全然好的**不离十了,看我,跑上个五里地都不带腿软的。”顾帆说罢刚跳下床来,便被顾予初一手摁下去。

    “别瞎吹牛皮,下次上战场也没这么好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别呀,这刚来就走,我都要闷死了。”

    顾予初听到顾帆的小声嘟囔,本来脚都踏出门外,回头瞪着眼睛假装生气,用手指了指他。顾帆倒也乖巧,吐了吐舌头,立马躺下佯装休憩。

    行至院中,正巧遇到箫令。箫令将一个小牛皮纸包塞到顾予初手里。

    “什么东西?”顾予初问到。

    “心烦气躁,夜不能寐,腹下隐痛?”箫令说的煞有其事。

    “你怎么知道我。。咳咳。。”顾予初月事在身,身上不爽利,对于箫令的望闻医术很是吃惊。

    “新熬好的姜糖膏,温水服下即可。”箫令仍旧面无颜色,说的轻飘飘。

    “谢谢师兄。”顾予初很是不好意思,低头着告了告谢便匆匆离开。

    得了这姜糖膏,冲服了几块,身上真是舒服了多了。顾予初对箫令心里是极其感激的,军中辛苦,女伴男装多有不便,加上每月月事在身,更是难忍。与箫令同出三行书院,本就比他人更为亲近一些,而他早就知晓自己是女儿之身,不仅为己保密,又默默的对自己多加照拂,心中更是感激。

    箫令更是聪明人,关系处理的恰到好处,也并没有让顾予初有诸多不适,忽远忽近,点到即止,即使心中有所怀疑,也绝不多问,这让顾予初与他相处起来特别轻松。

    隔日,顾予初再前往医舍看望顾帆,谁料他竟不知踪影。

    “箫兄,你可见到顾帆,我四处寻不到他。”

    “回去问问你家王爷。”箫今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的整理药材,冷冰冰的说道。

    “我家王爷?”箫令的洞若观火、一针见血的古怪性子有时候真是顾予初无言可对,说来也是奇怪,她没有丝毫的别扭,反而凑近套近乎,“师兄,姜糖膏好用的很,还有没有啦?”

    “还疼?”箫令终于肯抬头看她。

    “没没。那师兄我先走啦。”顾予初笑嘻嘻。

    “下月提前来取,给你预备上。”箫令还是冷冰的一张脸,语气却温柔的很多。

    “好。”顾予初笑颜明媚,满是欢喜的答应,他与顾帆不同,顾帆年幼,如同弟弟一般,但箫令是她除了蓝叶以外第一个异性朋友,心里很是重视。

    箫令的敏锐和缄默让她可以轻松的相处,不自觉的卸下伪装、放下包袱,有时候她也常常自我反省,对待他人太过于放松警惕,这样危险难测,但自己这一次真的很想尝试着跟着感觉走一次,不在乎对错,至少坦然对待自己,哪怕短瞬即逝,哪怕他日刀刃相见。

    没有任何阻拦和通传,顾予初轻松的踏进启帧的院子。院子里除了零星几个近卫,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住过。顾予初四下里观望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走近,一个反手,背后之人瞬间被她反扣住。

    “疼疼疼。。。”顾帆叫唤着。

    顾予初见到是他便赶紧松开了挟制。

    “顾姐姐真是一点也不温柔。”顾帆狞着眉头,勾着背,揉着差点被狞段的胳膊。

    顾予初一听这个称呼,便假装一个巴掌扇过去,顾帆抱着头躲闪。

    “瞎说什么呢。”

    “王妃姐姐你凶成这样,王爷到底看上你什么了?”顾帆小声嘟囔道。

    “找打是吧,好好想想你该叫我什么!”顾予初瞪着他说道。

    “王妃姐姐?”

    顾予初整了整衣袖。

    “顾姐姐?”

    顾予初亮出了拳头。

    “姐姐。”顾帆低着头凑近撒娇的喊道。

    顾予初狞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

    “顾帆,不得无礼!”肖远跟着启帧出了屋子,看到回廊上这两人的打闹,再抬眼看到自家主子黑冰冰的脸色,便呵斥住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然后三步两步扣住顾帆的脖子拦他在自己的身后。

    “王爷,属下这就带顾帆下去操练。”

    启帧颔首默不作声,顾予初收敛点退站一边。

    “姐姐,你有空多来看我啊。”顾帆仍旧没有眼力见的小声点跟顾予初嘟囔道,顾予初眼神闪烁,示意他赶紧走,肖远摁着顾帆的头,硬将他拖出主子的视线,以防小命不保。

    见顾帆、肖远出了这院子,顾予初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王爷,你都告诉小帆了?”

    “小帆?”启帧一个冷目对上。

    “为什么要调他来做近卫?”顾予初低头问道。

    “战事凶险,省的你妇人之仁瞎操心,有肖远管教,武艺精进了,自然用不着你时时惦念,若是想看他就来我这院子。”

    “谢谢王爷。”有肖远带着,顾予初自然是非常放心的,也是启帧说但很有道理,自己的确是妇人之仁了,士兵的责任就是上阵杀敌,也许是关爱心泛滥或是对景横对愧疚,她就是不愿放任顾帆去涉险,所以他很感激启帧的安排。

    “还有,如果身子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要去医舍叨扰大夫,重伤员众多,物资紧缺,不要平白占了急用的军需。”启帧负手而立,顾帆这小毛孩三言两语很好打发,以后定不敢对他的女人抱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是那个大夫可不好说,虽说已经派肖远察探他的底细,但太过于简单清白,总还是隐约觉得不对,总之,不论是箫令或是别的什么不熟悉的男人都必须对他的女人敬而远之,就像在三行书院那样,顾予初不可能有亲熟的师兄弟,他也绝不允许。

    “身子不舒服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大夫。”顾予初长舒一口,小声的说道。

    “试试就知道了。”启帧一个硬拉,顾予初便紧紧的贴着自己。“刚才挺霸道啊,怎么到我这里就娴淑起来了?”

    “王爷,这光天白日,别人看到可怎么办?”顾予初到是没有怎么挣扎,仿佛习惯了启帧这样突然袭击的路数。

    启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怀里的披着兔子皮的野猫,眼神里尽是玩味。

    “军营本就清苦,若是让将士们看到了,定会猜想王爷有断袖之癖,那免不得有人为了登高踩低,全力投了王爷的喜好,这若是传言出去,恐有损王爷的威名。”

    “所以呢?”启帧很是喜欢如此俏皮的她,本来的性子藏是藏不久的。

    “所以王爷还是不要与属下过于亲近。”顾予初边说边轻轻的挣开启帧缠绕自己腰间的双手,还没等完全挣脱,便被启帧利落的横抱起来,大步跨入厅内。

    “王爷!别!”这下顾予初可不像方才那样淡定了,但也不敢大声的叫唤,只得压低声音抵抗道。

    “试试就知道喽。”启帧邪魅的笑道。

    “哎呀,我的腰!”顾予初脸色狞成了一团,一副很疼的样子。

    “怎么了?”启帧抱着的手松了松,顾予初抓准机会跳下地来,一溜烟地跑出门外,头了不回的遁去了,只听见她未加修饰令人欢愉的清脆声音,“我营里还有事儿,属下先告退了。”

    启帧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弯起眉眼,笑了好久,这才是他心中顾予初该有的灵秀模样。

第四十章 东南之困

    就在玉门关硝烟暂歇的三个月里,西戎主力兵马三十万大军直逼赫和腹地,乐嘉王朝慌乱请东启及北凌派兵救援,同时秘密将乐嘉蓬康送往三行书院。然而,奇怪的是,西戎大军兵临城下之后并没有攻城,而在北凌大军赶来之前大摇大摆的绕道赫和西南国境,顺凌河而下,直击东启邻接北凌之重镇封城,封城守军备战不足,不到二日便被西戎攻占,西戎夺城后大肆杀戮三天三夜,百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蝇蛆纵生,鹫鹰盘旋天际,颓鸣贯穿街市。

    西戎看似分三路攻打东启,实则在宣战之前便命两支五万骑军秘密潜伏在东启西境、北境,待战书告示天下之后便迅速迂回骚扰边境,故意暴露攻线意图,吸引北齐军及镇西军主力全面迎敌。声东击西之后西戎大军浩浩荡荡绕道赫和,以灭国之力逼赫和国敞开官道,最后选在虞山山脉脚下,东启、北凌交界重镇封城大举进攻,此举看似不合常理,实则暗藏深意。

    西戎其实不敢也不欲攻打赫和,本就与东启开战,若攻打赫和,北凌必出兵保护,到时三国联手,西戎必节节败退、功亏一篑。所以阿努达大张旗鼓的在赫和国都城门前演了那么一出,又赶在北凌大军南下之前攻打了封城,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世人觉得,西戎与北凌、赫和达成暗盟,齐力对抗东启,以求拆崩东境大陆百年来共同御西的旧盟与联合。

    北齐军主力镇守西北,无法立即前往支援,便由离封城最近的宁王启轻珏帅二十万镇西军东上迎敌,明帝同时调十万东定军西下,两路夹击制敌。

    然而,封城面朝凌水、背靠虞山、地势险峻,虽不适合骑军作战,但西戎已提前占据虞山有力地势,埋伏射手和滚石陷阱,启轻珏实战经验不足,虽未冒进,但在连夜大雪之前踟蹰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机会,被西戎山地伏击,损失惨重。而东定军因天降暴雨而耽误了行军进程,可幸的是正因如此而保留了东定军大部分的实力。

    西戎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占领封城,一路驻扎赫和国境按兵不动。封城易守难攻,西戎攻占后城门紧闭,东启大军进攻了数次也未能破门而入,反而兵力折损过大,退守凌水岸边扎营休整,东定军轻甲埋伏虞山之中,不动声色,等待时机。

    启轻珏心急如焚,初次领兵,若不能挣得一份军功回去,在明帝那里恐怕是要断了自己武治的出路,单凭朝中文臣的势力,日后怕也实难与启帧抗衡,所以这封城他必须攻下。

    因虞山地势险峻,不利军队大举作战,主将林峰因地制宜,抽五千精兵轻甲秘密现行埋伏虞山之上,其余军队乘船逆凌河而上,与正面战场的镇西军会合,并飞鸽传书取得联络,这让启轻珏胜算又多了几层。镇西军将领多年经验,西戎必不能合军入驻封城,紧闭城门主守一是为了消耗东启军备,二则定有其他阴谋恐设围剿之局。

    启轻珏虽无多少征战经验,但也是聪明之人,遂派探子探查方圆二十里,特别是赫和国境内是否有可疑的军队埋伏。果不其然,西戎已派人劫杀了东启的补给军队,切断了大军的粮草、医药的供给,同时留下半数军力驻扎在赫和国境伺机而动。攻城刻不容缓没,否则待到军需消耗殆尽,那么东启大军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困茧之势。

    就目前形势来看,双方呈互相围困之境,谁能把握先机,随便可以险中求胜。

    春分已至,凌水冰融,启轻珏深思了良久,最后不听多数镇西主将的劝阻,连夜硬是毁了横架凌河的山水桥,西戎不通水性,这样可将其一半兵力暂时牵制,东启大军也可安心退居凌河浅滩,以凌河鱼虾可供粮草补给。

    待到镇西军与东定军前后夹击,攻占封城,顺利会师之后,再集合兵力与赫和国境内的西戎军马一决胜负。

    可此举风险也极大,若不能一击而中,那便是作茧自缚。若攻下封城,但山水桥毁,生生切断突围的后路,城中虽可支撑半月,但也给了西戎反扑的机会,那么攻占封城的军功也就烟消云散。

    于是,为保最大胜算,启轻珏连夜飞鸽传书京中,夸大了目前的有利战况和巨大困境,恳求明帝派北齐军前往支援,这样一来,若是功亏一篑,也可分辨说是平齐军支援不力,延误了战机,而导致了攻下的封城再度失守,而自己攻城的军功也算是得以名义上的保全。

    玉门关内,待启帧收到京中调令之时,他已然率领平齐大军逼近三国交界之处。而此时,启轻珏同镇西军与封城西戎军已奋战了三天三夜了。

    从战时的焦灼情况来看,启轻珏预计的太过于乐观,西戎虽然不擅长水战,没有山水桥无法渡河,但西戎的弓弩之强天下称绝,西戎以火油为引,利用弓弩后袭东启大军的营地,凌河水岸火势缭绕,映着整个河水仿佛也燃烧起来一样,黑烟裹着沸腾的河水,熏烤着满地冰凉的尸体和垂垂将死的灵魂。

    镇西军无后路可退,只得强攻城池,城内西戎弓箭齐发,先发攻城兵力折损一批又一批。东定军主力乘船率先赶到,但埋伏在虞山五千精兵因是轻甲短剑,一时间也不得完全攻破后围并全军潜入城中,但好在最终在赶在镇西军弹尽粮绝之前从内打乱西戎城中的攻势,最后城门大开,西戎只得突围逼进凌水河边。

    就在镇西军及东定军齐力歼没西戎之际,凌河对岸千余艘小船逼近,万只羽箭齐发,西戎后发的第一批援军抵达,这战势顷刻间扭转了。

    东启将士死伤不少,健壮的身躯几乎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勉强裹覆的伤口及冻疮不知皲裂了几回,他们眼里血丝狰狞,即使冻的颤抖也不肯松开握刀的双手。但西戎的战船一批接着一批,原来攻入封城的西戎军力的六分之一,这温水煮的青蛙到了该活捉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

    面对命不由己,血流成河的战场,启轻珏有些发怔,他虽然想到这战事的艰险,却也万万没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间他竟然后悔入了这边境烽火,朝堂波诡云谲但总不至于死的如此草率与突然,他仰天遥望,晌午的天际竟被硝烟熏的朦胧,不禁想起东启的丝竹悦耳和院落的暖阳。

    是的,他怕死,怕的要命,即便父帝当面指责他贪生怕死、不堪大用,他也必须承认,若有机会回去,他必牢牢抓住,他也是第一次佩服启帧永卧深渊的无惧,也许自己真的不如他。

    这既然杀红了眼,又注定回不去了,那便孤注一掷吧,启轻珏重树战旗,率领着将士们奋勇杀敌,他冲在最前面,这也让镇西军及东定军军心大振,每个人都渴望有生之年能回乡尽孝高堂,娶妻生子,所以不到最后不能放弃。

    双方兵戎相向,鲜血腥甜且温热,迸溅在胸前、脸上、嘴里和眼中,不是谁必须死,但犯我国者、杀我亲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从晌午到快下夜,战事一刻也没停过,凌河水已被血水侵染无间,炙热、沸腾的颜色,让漂浮的尸身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西戎战士精力充沛如恶鬼一般不断涌来,而东启军士则苦战三日之久精疲力竭,此时,连风都决然是两种味道,一半如陈酿刚启的浓烈渴求,一半则如黑暗井底的潮湿绝望。

    夜下的大雾磅礴,大限将至么?将士们望穿的故乡温里,古槐下日思夜想的姑娘仿佛在眼前清晰了起来,你在等我,而我可能迟到了一生。

    野风吹散,扶剑残喘但志艰不屈的东启壮士并未见摇曳的船火逼近,反而凌水对岸的大火缭绕,擂鼓声如急雨落地,兵剑利器拼撞刺耳。

    “快看!我们的援军也来了!”有人喊起来,那声音嘶哑却欣喜万分。

    “有救了!有救了!”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少年不禁低声哽咽,“母亲,儿子可以回家亲口告诉您我没有让你丢脸。”

    启轻珏左臂受伤,散发残甲,唇角干裂,疲惫不堪。这启帧的行程之快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欣喜之胜远超于军功漏失的遗憾,什么加官晋爵、富贵荣华跟性命比起来根本是不值一提,但心中仍是不甘的,并且这种不甘在性命无虞之后每一分每一秒会愈加强烈,他抿着双唇,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二月之前玉门关外,西戎骑军再度攻城,但仍是迂回骚扰,即使城门打开,北齐军出城迎敌,也不肯正面应战对抗。接连数日皆是如此,五日后,骚扰的西戎骑军数量翻倍,但只重势叫嚣了一日便匆匆退去。

    而此时启帧也早就不在玉门关内,西戎迂回应战、声东击西攻占其他边境城池反常之举让启帧早就有所怀疑,于是他一早命埋伏在边境的影子打探赫和国境内情况,果然如他所料,西南边境玉门外骚扰不过是西戎障眼法,目的是牵制西北主力,趁机绕到东启正北后防,东南横切攻占凌河腹地的肥沃土地,再伺机挟持赫和,以作吞并。

    就此,启帧便秘密分批调回平齐主力,加固驻防北境,但也未赶上西戎铁骑的闪电迅猛突击之势,但好在在关键时刻大军压制,扳回了颓势。

    一夜之后,凌水对岸已偃旗息鼓,经过多天的战斗,镇西军的将士们都伤痕累累,就算死四肢健全的也酸软不堪,待危机彻底解除之后,胜利的喜悦瞬间被抽走,只剩下残破疲惫但身躯,他们皆瘫倒在地,目光飘渺空洞。

    除了平齐军后备军力马不停蹄的清点伤亡情况,扎好营帐,看管被俘虏的西戎军士之外,其他瘫倒在地将士们休息片刻之后,皆相携退出阵地,能够走动的士兵抬着昏迷不醒的战友,行动不便的士兵互相搀扶着,军医及医工们也分头为重伤的伤兵们包扎医治。

    剩余西戎集中兵力冲出重围,却也寥寥不足十万人,启帧带兵继续追缴,追到东启边境,西戎迅速退至赫和境内。因跨越国界,启帧东启战神之名若亲自带兵进入赫和国境,似有挑衅北凌、破坏合盟的意思,于是,他便命副将穷追不舍,自己先行回封成重整残军。

    启帧快马加鞭,除了残军待整之外,也惦记着顾予初的情况,战场之上,他见她受了剑刃刀伤的,他虽然相信她的武功底子,但寡不敌众,也着实讨不到什么便宜。

    待他回到凌水河畔,由多艘木船捆绑而搭建的简便天桥横渡凌水两岸。

    后勤营也开始架火煮汤,炊烟袅袅,米汤香气扑鼻,夜下的凌水岸边又重归静谧与祥和。

    启轻珏终于与启帧碰了面,他们身上都有伤,但启轻珏不肯认启帧的救世之功,启帧更为启轻珏的妄动和轻率而不耻,两下并没有顺利会师的和颜好语,各自颔首,就算是打了个照面。

    顾予初肩臂有几处被利刃刺伤,脸颊也被划伤,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更不顾医工招呼,连忙去寻顾帆的踪迹。凌水河岸,战场广阔,硬是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他,还好,有了上回的经验,还有肖远护着,这孩子只有些许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姐姐,你受伤了!”顾帆很是着急。

    “小点声。”顾予初手指点了点顾帆的脑瓜子。

    “姐姐,你疼不疼?”顾帆凑近关切的问道。

    “小伤小伤,不疼的。”

    “都粘着袖子了,快去找医工包扎一下啊。”顾帆不依不挠。

    “伤兵这么多,还是紧着他们先瞧大夫吧。我没事,你饿不饿?咱去喝热粥去。”

    “好!”小孩子果然好哄,顾予初拉着顾帆围着篝火坐下。

    喝了几碗热米汤之后,身上暖和起来,顾予初同修整的将士一样,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下来。而顾帆也是累坏了,一会会时间竟靠着她睡着了。

第四十二章 新伤旧疤

    顾予初侧头看看了睡颜沉静的顾帆,笑意钩上嘴角。

    “怎么回事,三行书院的功夫白学了,受伤了也不找人包扎一下。”萧令大致忙完了重伤病的救援,好不容易歇了下来,远远的看见顾予初坐在火堆旁,便也踱了过来,谁料发现她也受了伤,连忙抓着她的手臂,仔细的查看伤口,语气虽责备但也关切至深。

    “这不等师兄你么,别人我也放心呐。”顾予初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萧令闷笑了起来,从前在书院也是瞧见过她几次的,但都是冷冰冰、杀气疼疼的模样,这次在军营再次遇到,也是一副寡淡清冷的老样子,谁料慢慢了解,竟发现这个师妹是如此的灵秀和可爱。

    “进营帐。”萧令顾及着顾予初的女子的身份,还是隐蔽些好。

    顾予初指了指几乎靠着在自己怀里,熟睡的顾帆,一副怕萧令吵醒他的模样。

    谁料,萧令一个巴掌上头,毫不留情的把顾帆给打醒了。

    “你干嘛?”顾予初也是万万没想到温文尔雅的萧令竟然动起手来。

    “杀回来啦?!”顾帆睡眼迷蒙,但发现四下静好,便翻了个身,原地卧倒又沉沉睡去。

    顾予初看着他迷糊的模样,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也就在此时,萧令强拉着她进了营帐。

    “坐好!”萧令语气不容反抗,和启帧倒是如出一辙。

    拉好了帘子,顾予初乖乖的坐在床榻上。

    “男女有别,衣衫不给你剪开了,就清理下伤口再上药,回去的时候自己赶紧包扎一下,然后换身干净衣服,好好休息。”

    “有劳师兄了。”顾予初很感激萧令的体贴和关怀,小时候在府邸,顾予心生的最标致,每逢各府宴会或是年节小聚,世家少爷公子最喜欢绕在予心的身边,就连启帧也不例外,那时候年纪小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在三行书院里,师兄弟们对自己说不上敬而远之,但也从来没有个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也着实让她明白自己着实是不够姿色。

    可这下在战场上,除了启帧,到还有两个男子对自己挺是关心,这让顾予初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她也不敢太过自作多情,兄弟情谊总还是有的,对于这点,她是有信心。

    “疼不疼?”这伤口没多深,对于一个巽门的弟子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看顾予初越是不以为意,萧令便越觉得有些不忍。

    “不疼。”顾予初继续笑着,清理伤口和上药的过程中,虽然有些疼,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却也不忘记嘴角淡淡的笑意。

    萧令手脚麻利,很快就完事了。

    顾予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

    “快些回你自己的营帐休息去吧。”萧令眼神温柔,语气更是柔和。

    “好哒,还是要跟师兄说声多谢的。”顾予初很是恭敬的拂了拂礼。

    萧令满眼的笑意看着她不说话,憋了半晌,来了一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以身相许暂且不接受。”

    “什么呀。”顾予初翻了个白眼,推了推萧令。

    “快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到门口。”萧令很快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嗯。”

    顾予初起身走出三步,便回头看着萧令,嘴里嘟囔着;“暂且?”

    而萧令竟然一副跟自己毫不相关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顾予初看他这样,也不好意思与他深究这话里的意思。没所谓,名义上自己一个过了门的有夫之妇,再以身相许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啊,戏言而已,谁当真谁是乌龟傻蛋。

    掀开了帘子,顾予初跟在萧令后面,还没来得及告了安,便又撞见了几丈之内,启帧悄然站立抱着火堆熟睡的顾帆身边。

    萧令也没见礼,便放下门帘独自进了大帐,要不然外面肯定免不了要给自己端上碗夹生带醋的米面。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予初小心翼翼的问道,打算转移话题。

    “箭羽营听令!”启帧一脸严肃。

    “在!”顾予初接令。

    “半个时辰之后启程,跟着钱将军带领整编好的十个营去赫和国境支援追击西戎残军。”

    “是。”

    “姐姐你要。。。”顾帆揉了揉眼睛,刚囫囵出嘴,便被肖远一个巴掌拍上了脑袋。

    “你打我干什么。”顾帆一脸仇怨的望着肖远,很是纳闷。

    “咳咳,那属下先去收拾收拾。”顾予初向启帧请辞。

    启帧不置可否,她便默默了退了下去。

    顾予初随手打了一桶冰冷的凌河水,找到了自己的营帐,便命人在外把手,自己躲在帷幔之后,脱掉沾血的衣衫,裹胸的绸布也已染上了血迹,她用干净的棉布擦洗身子,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立起,冷的不自觉的打着寒战。洗清干净之后,拿出萧令事前给她准备好的纱布,开始麻溜的给自己包扎伤口。

    “谁?!”顾予初发现有人进了营帐,便迅速披上刚脱下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脏破的外衫。

    转头一看,原是启帧。

    “我马上就好,一会就能出发。”顾予初低头说道,尴尬于现在的处境。

    启帧沉默,只是慢慢的走近她。顾予初便来不及换上干净的衣衫,便只得整理好身上的破衣。

    “不换件干净的衣服?”启帧开口。

    顾予初依旧陪着笑,心里想着真是明知故问。

    “怎么?本王在这不方便?”启帧又问,“还是说得找个大夫帮你换?”醋意弥漫开来。

    “王爷说笑了,属下即刻启程。”顾予初百口莫辩,提上佩剑,想着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给我回来。”启帧怒斥。

    顾予初深吸一口气,只得掉头。

    “坐下!”

    顾予初背对着他坐着,心中翻起了白眼,这个场景真是熟悉,只不过为什么两次会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脱衣!”启帧再次命令道。

    顾予初迟疑,紧紧的捏住膝盖上的衣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启帧便亲自动手褪去了她的外衫,虽然裹胸的绸布仍在,但顾予初仍有一种被剥的干干净净的感觉。

    她不敢回头,心头鼓点般敲打着。

    启帧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上、手臂上的新伤旧疤,一时间哽噎。

    同样年纪的世家贵女,无不是肌肤似雪,滑如凝脂,而她竟如此反差,突然感觉自己真是残忍至极。

    伤口包扎的很娴熟,处理的很好,似是没有大碍,启帧便是放心了。随后,他将干净的衣衫披在顾予初身上之后便默默的退出了营帐,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气,撇了眼右臂上被熊爪抓的狰狞的伤疤,淡淡地苦笑着。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顾予初跟随钱将军向启帧辞行,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启帧嘱咐了几句之后,顾帆依依不舍的望着马上的王妃姐姐,目送着他们带着整编好的平齐军向赫和过境开去。

    赫和国境之内,东启对西戎穷追不舍,但仍旧慢了半步。西戎退入赫和国度,并没有抄近道立马返还西部草原,而是血洗赫和皇城,但赫和也做好万全准备,乐嘉还瑜因夜宴风波对东启心怀芥蒂,此次仅向北凌修书求兵救援,北凌率十万大军伏击,给了强弩之末的西戎重重一击,西戎新主阿努达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但急功冒进,不可一世,被东启、北凌两只老狐狸算计的功亏一篑,值得收拾残军,暂时暗然退出天下的角逐。

    然而,东启、北凌两队兵马都盘踞在赫和不肯退去,这到是让乐嘉还瑜始料不及。东启不请自来,北凌先入为主,两国重压之下,赫和又卷入漩涡之极,乐嘉一脉该何去何从?

第四十三章 恍如一梦

    一晃一个四季,东西战事意外的草草收场,而启都确未及时传来新皇子降生的昭示,启轻珏并不惊讶,启帧更是如此。

    京中调令,启帧重整北境边防后即刻还朝,而启轻珏戴罪立功前往赫和国境与北凌就赫和国管辖边治进行斡旋。

    顾予初随军踏进赫和国土未满一月也收到引环人密令,令她速速退出军营,直接折返江南。

    启都宫中,梦依贵妃孕中七个月意外流产,稳婆引产下一名死胎,是个男孩,这是明帝亲口允诺的东启皇储。张梦依二次丧子,损耗根本,太医告知今后都将无法成孕,这对此她打击巨大,从出事之日起一直把自己关在寝宫里,谁也不见。明帝也是大为震怒,命人彻查当日之事。

    上一个孩子是张梦依自己不想要,而这一个她是满心想要保住的。她虽然心系启帧,但也清楚的明白自己终究不能与他并肩同行。他日若启帧顺利登上皇位,他怎会不顾天下人的耻笑,纳自己父亲的宠妃入后宫;若自己有幸改头换面继续陪伴身边,但一朝后宫充盈,佳丽无数,自己这副残躯又怎难保不被厌弃,好则圈养宫外得以了过残生,坏则又陷入无尽宫斗之中,这回没了君王的宠爱,又怎能独善其身?

    张梦依日思夜想,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与其依靠他人,不如把握时机,为自己挣一份好前程。有了孩子,即使启帧继位,他必不会辜负自己的倾力帮扶。若是女儿,自己也算有所依靠;若是儿子,即便启帧心有顾忌,断了孩子的前程,那也是正宗的皇亲贵胄,自己也可母凭子贵,他日待皇子成年便可随之迁居宫外开衙立府,万年富贵;更有甚者,万一明帝真言不换,力扶自己的儿子承蒙天恩继承大统,那自己便是东启最尊贵的女人,倒时大权在握,即使日后启帧造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自己的儿子被迫退位,但他们母子也是名正言顺的明帝遗孤,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

    此次得上天眷顾,再次有孕,于己百利而无一害的机会,她必然牢牢抓住。于是她万分小心,饮食起居无一不再三确认,平安度过了前三月,而后也不肯放松分毫,不与人来往,不出门走动,更是避免与明帝亲密。

    而正巧也是这个期间,蓝美人得皇后帮扶以嫦娥向月一舞博得圣心,从此恩宠不断,一跃成为昭仪,日日伴君左右。

    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恰在在封城之战捷报传京的那一日,明帝龙颜大悦,前往皓月宫探望修养的梦依贵妃。

    “前线捷报,秦王大破戎贼,哈哈哈哈。”明帝很是舒心。

    “恭喜圣上了。虎父无犬子,秦王骁勇善战,乃天下之福。”梦依小心试探着明帝的心意。

    “那爱妃腹中的孩儿也定聪颖健壮,他日有秦王辅佐,定能延续我东启荣耀。”

    “圣上太过心急,男孩女孩都尚且不知,怎么就比得上秦王了。”梦依心中很是开心,嘴上越发谦逊起来。

    “寡人说比得上就一定比得上。”明帝很是笃定。

    “臣妾别无他求,只希望孩子平安诞下,母慈子孝,为陛下分得半点的忧思劳虑,也就心满意足了。”梦依越发乖巧的说道。

    明帝甚是开心,轻轻的抚摸着爱妃的秀发,眼里满是疼爱及欣慰。

    “跑快一点,再快一点。”殿外传来了一连串轻盈的笑声,如春日里枝头的喜鹊。

    一只章丹色纸鸢拖着长长的尾翼在乘风而起,衬着抽芽的柳枝,甚是好看。

    纸鸢扶摇而上,在皓月宫的院子抬头便可看见。前线大胜,明帝欢喜的很,看到这景象更是眉欢眼笑。

    “快去看看是谁在放纸鸢,赏!”明帝命身边的宦官探探究竟。

    “爱妃日日卷在这宫中,不觉得疲闷的很么?”

    “臣妾身子越发重了,懒得很。再说这外头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你这般疲懒,皇儿可是要闷坏了。”

    梦依贵妃微笑,轻轻抚摸着突出的肚子,低头不语。

    “回禀圣上,是蓝昭仪在放纸鸢。”

    “这宫里除了你,就属蓝儿最得孤之心。来人,把瀛洲进宫的并蒂珍珠步摇赏给蓝昭仪。”

    张梦依本就与蓝美人不和,再加上自己有孕,她竟一枝独秀升了昭仪,更是不悦。

    “圣上对蓝昭仪真是疼爱有嘉,若是日后蓝昭仪有孕,圣上是不是就不疼爱我们母子了?”

    “尽说傻话。孤心中总是最看重你的。今儿个天甚是明丽,爱妃要不随孤出去走动走动?孤也早询了太医,咱们的孩儿很强健,若是母亲稍稍走动更是对胎儿有利。”

    “被圣上这么一说,到是该走一走了,可干逛可有个什么意思啊。”

    “那依爱妃的意思呢?”

    “一只纸鸢扶摇天际甚是孤单,不如命人齐放千只纸鸢,为前线伤亡将士祈福,也庆贺封城大捷、东启昌盛。”

    “爱妃的主意很是新颖。”

    “臣妾有私心的,也想为腹中的孩子放上一只纸鸢,祈求他如圣上一般康健聪颖,只可惜臣妾这身子太笨重,受不了这疲累,臣妾看蓝姐姐的纸鸢放的如此之好,不如请她代劳可好?但若是劳乏了姐姐,圣上也别怪罪臣妾才好。”

    “怎么会,为了皇储康健,这些都是小事。来人,明日起驾御岭。”

    就凭着梦依贵妃一句话,隔日,宫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启都宫城后围的御岭。

    昨日,明帝宿在了蓝昭仪的向阳馆,这让张梦依更加不悦,自从自己有孕不便侍寝,明帝虽然经常来看自己,便不留宿皓月宫陪伴自己,明帝的魂就像被勾了似的,除了军国大事,便时时流连向阳馆,想来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被逼至平分春色的境地,张梦依心中不免惊慌,她担心宠爱流失指缝,也担心受人暗算,日日过的并不安生。

    御岭很近,皇后称病未能出行,明帝、张梦依等坐在连夜搭建好的看台之上。

    春分之后,万物萌发,满鼻的青草香气,甚是清新。

    蓝昭仪穿着玫红色的石榴裙,插着明帝新赏的珍珠步摇,更是娇艳明丽。张梦依挺着肚子,不免有些臃肿,看着纤细的蓝昭仪,更是掩藏不住的嫉妒。

    “蓝姐姐如此好看,难怪盛宠不衰,今日恐要让姐姐劳累为圣上放飞第一只纸鸢,愿上天庇佑圣上的东启江山繁盛万年。”

    “蓝儿有幸能为东启万年略尽绵力,不甚欣喜,又何来劳累一说呢。”蓝昭仪轻轻拜佛明帝,便轻轻扯开了些棉线,身边的小儿郎托举雄鹰纸鸢开跑了起来,这春风也来的更合时宜,一会会,纸鸢便翱翔于天际。蓝昭仪身后的少儿郎们也纷纷放飞了手上各式各样的彩色的纸鸢。一时间,湛蓝色的天空上,纸鸢纷纷攘攘,各自摇曳生姿,很是壮观美丽。

    蓝昭仪拉着棉线,慢慢的小跑向看台边,她回头娇羞的望向明帝,“圣上,快来帮帮蓝儿。”

    “好!”明帝笑嘻嘻的迎上,站在蓝昭仪的身后,伴抱着她,与她一同牵扯着棉线,很是郎情妾意。

    张梦依怒火中烧,但又不能表露,只得死死的握着椅子鎏金的扶手,青筋毕露。她有心当着众人的面儿像差遣下人一样差遣蓝昭仪,为了证明自己在明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他人,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狐媚子竟如此好手段,当着她面儿争起宠来。她气的突然站了起来,想下台阶抢了这为自己儿子祈福的风筝,却不料踩上了掉落在台阶上的东珠,重摔倒地。

    众人慌乱,明帝命人赶紧送贵妃回宫,却在回宫的路上血崩流产。

    南柯一梦,恍然即逝。张梦依卧在软榻上回想当日的一时动气却毁了怀胎的六个月的艰辛与不易,不禁潸然泪下,她向明帝哭诉有人蓄意害她及腹中的皇儿,逼的的明帝软禁了蓝昭仪,命人仔细探查当日之事。那东珠确实蓝昭仪头上那枚珍珠步摇上的,可蓝昭仪当日也确实未曾踏上那看台,这点明帝自己就可以作证,那么又是谁布好了这局,不仅仅害了即将出生的东启继主,又牵连着两位后宫宠妃呢?

第四十四章 再入软笼

    顾予初再次踏入王府已是二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启帧也早她几日回了启都。

    启轻珏仍在赫和国境与北凌交涉赫和边境御西一事,朝中大臣一半称赞他的胆识和担当,一半则谏言他贪功冒进,难堪大用,但风向却一致的倒向启帧,战神镇北护国,军功赫赫,守护东启昌盛,但偶尔也有小部分的声音夸赞启轻楠敦厚孝顺,踏实勤勉。

    这后宫的风花雪月也如朝堂暗涌一般时运交替,变幻莫测。

    梦依贵妃失足小产、蓝昭仪失宠禁足,而林子贤因其父林峰帅东定军内破封城,助力镇西军、平齐军大败西戎铁马的军功而被明帝赦免出冷宫,荣复妃位,后宫见风使舵稀如平常,林子贤梅开二度,风光无限,就连南溪郡主也免不得进宫问候祝贺。

    这一年里,只有南溪和顾予心两人在府邸,南溪身份高贵免不得言语中欺负顾予心,启帧也是考虑周全,临走前将府邸的掌事大权交与顾予心,为安抚南溪出发前一夜留宿南溪的院子。身在前线也偶然也有家书寄到府上,托付予心好生打点府内事宜,提点南溪帮衬着关照府外人情往来,也算是暗自为顾予心撑腰,让两人在地位上得意制衡。

    顾予心聪明伶俐,将王府上下打点的妥妥当当,虽然南溪嘴上嘲笑她出生低贱劳碌命,实则也是嫉妒启帧的看中及偏袒,予心更是懂得这个道理,并不与她置气,这日子过的还算和睦。

    顾予初不声不响的回到府内,府上事宜都有予心把持,用不着她操心,本该属于予心的一切也慢慢物归原主了,她觉得轻松了,但心仍是苦涩。

    倒不用想那么多,顾予初每日躲在临月阁浏览医书,除了予心偶尔过来谈谈天、送些点心外,全然不出去走动,外人也只觉得她仍在禁足和反省中,一切恰如其分,而启帧也如预想的那样没有出现,到是莲生日**她以新鲜牛乳沐浴,也是,自己在边境军营一年有余,皮肤黝黑了不少,本就不娇嫩但双手比起之前更是粗燥,哪里像是从江南回来之人,倒也是莲生有心了。

    她明白,入了这个启都,进了这个王府,启帧就不再是年少时温柔拥抱她的哥哥,他是秦王,是东启命中的宿主,是众芳心中的如意郎君,而她更不再是那天真烂漫的幼子,只是恰巧被安排可以站在他身边的旁观者,与其他属下别无选择他样。顾予初苦笑,此刻的她脱掉了身上的铠甲,但仍旧不自觉的加固真心的封印,想要竭尽全力压制就快汹涌而出醋意及难耐。

    嗯,也是习惯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

    五月春花灿烂,林子贤复位后的第一个生日,正巧林峰回朝受封骁勇大将军,明帝特意嘱咐皇后设宴宴请群臣及家眷。

    这一次,启帧带着南溪及顾予心赴宴,宴会之上众人皆讶异秦王妃的缺席,传言秦王妃为阻拦南溪郡主入府,以亲妹为饵,但保得住正室之位,却没算准君心易改,两位侧妃入府之后,又妒忌秦王宠爱新人,百般刁难,最终惹怒秦王,被遣回江南思过一年,前些日起方才接回府里,如此重大的场合,秦王不带正室,反而带着两位侧妃,这正室之位怕是也形同虚设,朝不保夕了。

    这次,张梦依也称病没有出席,她与林子贤本就不和,现在明帝宽恕了林子贤,那便是不再计较之前林子贤谋害皇嗣之罪,可怜自己两个孩儿皆死于后宫争斗,她心吃疼的很,更不想见那毒妇一眼。

    “予心妹妹,你姐姐对你可是真好,为了圆你心愿,竟折了自己的恩宠,你可得好好加把劲,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你姐姐的一番苦心。”赵静和取笑道。

    “可不是么。”赵芸和附和道,与赵静芸相视低头一笑。

    “我看你们姐妹俩倒也是姐妹情深,有空在这嚼舌根子,难道忘记自己夫君远在穷乡僻壤,也不晓得这次能不能戴罪立功。”还没等顾予心反驳,南溪郡主第一时间解围。

    “芸和妹妹得空多关心关心静云姐姐,宁王不再府里,难免寂寞,这姐妹情深可不能被比了下去。”顾予心虽然气的手腕直颤,但还是接了南溪的筏子,很是默契。

    “莫不得说世间男人都羡慕秦王,可不是谁都有秦王的本事,无论是云上海棠还树间霜花,凡是金屋藏住的却都能和睦有嘉。”赵芸和扶了扶额间细发,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也比不得荣王殿下,年纪最轻,子嗣却不少,听说荣王侧妃又诞下男婴,妹妹可别把劲儿往别处使,管到秦王府里,可是厚此薄彼了。”南溪郡主成了婚之后,性子到是收敛不少,并不与之置气,三言两语到是捅了赵氏姐妹的痛处。

    看着赵氏姐妹气愤离开,顾予心很是畅快,悄悄睨了眼南溪,恰巧和南溪对上了眼神,刚想开口道个谢,到是被南溪抢先开口。

    “不用谢我,你我的事儿回府再掰扯,可出了这王府,就都是启帧的女人,谁被欺辱都是对秦王不敬。”

    “姐姐说的是。”顾予心也很是认同,如今局势限额,更是要一致对外的。

    “谁是你姐姐?我比你还小二月呢。”南溪不满的说道,撅着樱桃小嘴,很是娇俏可爱。

    顾予心低头笑而不语。

    宴会之上,明帝对林峰称赞有嘉,对林淑妃更是爱屋及乌,恩宠优渥。说来奇怪,林淑妃在生辰之际竟然求明帝宽恕蓝昭仪,并建言那东珠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谁会傻到留着小尾巴给被人揪的,明帝觉得也很有道理,但为了照顾张梦依失子之痛,也不置可否。

    这林淑妃并非好心,前几日,蓝昭仪托人给她送来了密信,说自己有办法挽回当日之困局,求林子贤帮她解了这困局。她思索了几日,最终决定卖蓝昭仪这个人情。

    她为蓝昭仪说请,若是成功,这个人情她必要蓝昭仪还上,若是不成,也找了机会暗示明帝自己之前团扇伤胎的事情另有隐情。

    当年,她确是有心伤害张梦依的孩子,可是那扇子绝不是自己的特制那把,这后宫还有人躲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推她入坑,她也是学聪明了,知道自己得益于父亲功勋才出的了这冷宫,但当日之事若有个更好的说法,或许可以彻底洗脱自己的罪责,让明帝有愧于自己,但若不能脱责,也让明帝心中生疑其他的幕后黑手,这两种可能对自己都是有利的。

第四十五章 敢问君心

    宴会之后,启帧与顾予心、南溪回了府。

    南溪出发前命小厨房炖了燕窝莲子,想借机请启帧去她房里。顾予心很是识趣,随口告诉启帧姐姐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屋子了,担心憋坏了身子。启帧便正好说,那先去看看王妃,叫她们两个各自回自己院子,早些歇下。

    看着启帧离去的背影,南溪狠狠的瞪了顾予心一眼,这小贱蹄子一回府便与自己做梗,顾予心若无其事的笑笑,便告退了,她心里知道启帧好多日都没去见姐姐,心里其实是想念的,但碍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自己不如递上个台阶给他,一来帮了姐姐和启帧和好,二来让南溪明白姐姐的身份,的也显得自己贤惠不是。

    这三人之局,是她从小思量了无数次的最好结局,她也是真心希望姐姐和自己都能幸福的。

    顾予初沐浴之后,秀发披散,抱着双膝,靠在中廊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莲生怕她着凉,先是不依的,后来顾予初叫她煮了一壶米酒,她才肯罢休。这春夏交替,气候最是怡人,晚风轻拂,喝点米酒,倒也是舒爽的很。

    顾予初发起呆来,想起在军营和顾帆、箫令在一起的日子,之前匆匆回京,顾帆倒还好,做了启帧的近卫也跟着来了启都,虽然暂未见到,以后却也还有机会,到是箫令,竟然没有时间与他告别,日后天高海阔,不知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

    还有在赫和,北凌与东启两**队同时驻扎,在赫和国都的街道上,她遇到一少年,身在北凌军队之中,只是匆匆一瞥,竟让她觉得如此的亲切,恍惚觉得就是那就是她的弟弟尉迟景衡,但等她再去寻,那个少年早就不见踪影,再加上当日启帧密令要求她立刻返回启都,她便一刻也不敢耽误。

    那个少年是谁?会是自己的弟弟么?顾予初陷入了沉思,竟然没发觉启帧早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许久,这月光皎皎,月影婆娑,加上美人素,很是迷人。

    启帧走向她,轻轻的坐在她的对面。

    不知是多饮米酒的缘故,今晚的顾予初异常的淡然,并没有与他别别扭扭的拘于礼数。

    顾予初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大口,温温热热,刚刚好,她冲着启帧淡淡地笑着,这是她的“假哥哥”啊,还是那么好看和出众。

    “在想什么呢?”启帧温柔的问道,这样的顾予初真是特别的好看。

    “假哥哥,除了那件事,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么?”顾予初语气轻柔,甚至有些娇嗲。

    “又喝酒了?”启帧没有责怪,如果喝了酒的顾予初能放下对自己刻意的恭顺,放松对她自己的束缚,纵使任性或是泼辣一点,都是好的,他倒是不介意让她日日都小酌几杯。

    顾予初不回答,抱着双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这怕是回到他身边二年来,第一次抛开桎梏,如此坦然的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为别的人也不为别的事,更不为掩盖自己的羞于表达却难自制的感情。

    启帧也讶异她今日的坦率,他心中早有答案,除了用这江山皇权为母亲祭奠之外,他想永远保护和疼惜她的予初小妹妹,相爱相携一生,可他仍旧没有说出口,他自信的觉得他的予初总有一日会明白。

    “你有什么心愿么?”启帧反问道。

    “我呀?”顾予初仍旧淡淡地笑着,放佛明了启帧的闪烁,也不在纠结他的心愿里是否有自己,“假哥哥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除此之外呢?没有和自己有关的一点愿望么?”启帧紧锁眉头,他为自己当年的狠心深深的自责和悔恨,让本该天真浪漫少女背负太多太多。

    “嗯,这天下这么大,如果可能的话,假哥哥的心愿达成后,能不能放我好好去看看?”顾予初说的很小声,诚恳的望着启帧,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不可能!”启帧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本能的一口否决,天下之美,她若是真想要到处看看,只要和自己开口,等到平定大权之日,他定能陪着她一起跋山涉水,观星望月。可是,很显然,顾予初不想要自己陪,比起自己她更想要的是自由,这是他不能允许的,他要她的身边日日有自己的保护和陪伴。

    顾予初的双眸霎时间暗淡了下来,但低下头还是淡淡地笑着,更多是苦涩。“那就算了呗,也是随口说说。”

    之后,她轻轻的站了起来,拎起了酒壶,往西阁寝阁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启帧迎上她的目光,她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却淡淡地说:“今日妾身身体微恙,王爷请回吧。”

    然后留启帧一人坐在回廊上沉默不语。

    他一直一直坐了很久,坐到天上星星慢慢暗了,才起身回了书房。

    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予初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了活泼明朗了呢?启帧一遍遍回想着年少时,她如星辰的眼睛,如暖阳的微笑,还有跟自己闹别扭时撅起的小嘴,缠着自己的脚步,不许别的小女娃与自己亲近时的霸道,对喜欢和不喜欢冰火两重天的任性和固执,而如今的她真是半点没有当年的影子,难以置信的规整和谦逊,无可挑剔的礼仪和逢迎,没有特别喜欢什么,更谈不上不喜欢什么,不说话时甚至可以透明到不被察觉,懂事的让人心疼。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么?姐妹二人,非要选出一个送走,去刀山火海,去深渊沼泽,而后,又为了压抑自己的情感,逼自己对她不闻不问,硬生生的扯烂了她对家的依赖,让她感觉自己被放逐了,并对黑暗习以为常。

    没错,就是自己错了,错到离谱,错到难以弥补,无法挽回。

    启帧深深的叹了又叹。

    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再放她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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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歌介绍:
一桩难昭的旧案,一个已腐的门楣,一段东境大陆三国之间的沉浮往事。她是毫不知情的后人,为报家仇,散去钗环,甘愿沦为一枚无求的棋子。她是身负重托的长姐,为守承诺,退掩真心,绝口不提十年缠绕的深情。她是骁勇不屈的战士,为护苍生,放下执念,披甲执剑再不问生死别离。天之将变,风雨欲来。夜深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深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深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