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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昨日伤风     夜深歌txt下载     夜深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新欢旧爱

    大败西戎之后,明帝接连封赏了有功将领,唯有对启帧不言称赞。这也正合了皇后的心意,大战刚结,明帝就立马诏令启帧回京,不就是担心他拥兵一方,心怀不轨么?所以皇后暗自沟通朝臣齐力上表褒奖秦王英勇善战、大得军心、深受百姓爱戴,好加深明帝本就对秦王的猜忌和提防。

    启帧倒不以为意,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就早早回府歇着,与两位侧妃游园赏乐,看起来不亦悦乎。

    莺艳如流水,一季自更迭。

    人人都说,专情男儿难抵温柔更暖、明媚还娇,就连东启战神也不例外,之前与王妃情比金坚,如今又娶了两房美眷,到是更加的琴瑟合欢。

    有人同情秦王妃年纪轻轻就被夫君厌弃,也有人鄙夷她作茧自缚,为与南溪郡主争宠,奉上了自己亲妹,也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一时间,秦王府的新欢旧爱到是成了启都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

    启帧不以为意,甚至有意抛些个劳什子给众人看看,没事陪顾予心逛逛街市看看花灯啊,和南溪郡主郊游骑马听听说书什么的,但无论怎样抛头露面,身边总是不见顾予初的影子,坐实了自己负心汉、薄情郎的传言。

    今日,启帧又带着两个侧妃去芬黛园里听戏了,府里顿时冷清,顾予初心里是失落的,但又莫名的轻松和自在。

    对于外面那些个传言,尤其说自己作茧自缚那些个议论,顾予初觉得简直说的对极了。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特别的虚伪,明明嫉妒的发狂,却还要假装云淡风轻,明明在意的要死,却还要奋力成全别人,明明心痛的真切,却再三安慰自己做了对选择。

    何苦为难自己呢?明明往前走一小步就可以拥抱他,可却纠结着心中那一点可笑的名正言顺。

    真是庸人自扰,顾予初自嘲的哼了几下。

    “王妃姐姐笑什么呢?”顾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顾予初看着顾帆一身绵绸蓝袍,玄铁束腰,很是精神,在启帧身边当差真是不赖啊,少了风吹日晒,皮肤到是白皙了不少。

    “怎么王妃姐姐不想见我?那我走好了。”说罢,真是转头就走。

    方才走出三、四步,还没等顾予初叫他,便自己回头,揪着个眉头道:“真不唤我回来?王妃姐姐真是狠心。”

    “什么王不王妃姐不姐姐。”顾予初哭笑不得。

    “我也不喜欢唤你王妃姐姐,王妃了不起么,还是姐姐好听。以后我就唤你姐姐。”还没等顾予初回话,便又补充道,“就这么定啦!”

    顾予初笑的灿烂,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少年唤他姐姐的样子,如果景衡在身边,定也如他一般明朗。

    顾帆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穿着女装的顾予初,面容清丽,神色平淡如水,除了唇上的点点胭脂之外并不施粉黛,钴蓝色的裙装,除了领口处绣着两串忍冬外,别无他饰,清雅的有些寡淡,头上也只斜插着一根玉簪,要不是成色极好,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女人与赫赫有名东启战神的王妃关联起来。

    “怎样?”顾予初笑着问道。

    “姐姐这女装扮相和两位侧妃比起来的确是差了不少。”顾帆一本正经的评价道。

    “我哪里差啦?!”顾予初有些愤愤不平,刚还波澜不惊的样子瞬间变些颜色,瞪圆了眼睛,语气有些责怪又有不甘,虽然她心里也是承认的,但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服气的。

    “但是!”顾帆狡黠一笑,故意停顿了一下,“姐姐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特别的,最好看的。”

    顾予初忍不住开心的笑了,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得意,论容貌和姿色自己是比不上妹妹,论举止和气质也不及南溪,但也不妨碍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顾予初呀,可是启帧大概不会这么觉得吧。

    顾予初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顾帆凑进盯着顾予初,“怎么姐姐,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姑娘看啦,要我说,女儿家就是麻烦,在容貌上暗自较个什么劲儿。”

    “找打你!”顾予初白了他一眼,亮除了拳头,看着顾帆眯起的双眼,也扯出了更大的笑容。“这边疆比起来,在秦王身边当差感觉如何呀?”

    “王爷武艺超群、谋略过人,就连身边的肖大哥都如此厉害,我定是会好好用功的。”顾帆说起启帧是一脸的崇敬。

    顾予初不自觉帮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笑的很是欣慰。

    “?你从封城回来之前可见过萧令?”顾予初突然想起了萧大哥,封城一别,来不及道别,之后就再无音讯。

    “没。”顾帆回答的有些犹豫,眼神飘忽,一看就在说谎。

    “说实话,不然揍你。”顾予初瞪着他逼问。

    “好好好,我说我说,他离开军营了。”

    “离开?是启帧赶他走的?”

    “那倒也不算,有一批药剂军需出了点问题,王爷让掌医官查办,便推了萧令出来负责,所以他便自己辞了差事。”

    “那你知道他去那里了么?”顾予初追问道。

    “他说医者无疆,追云逐月倒也逍遥自在。”

    顾予初想着,兑门门徒皆四海行医,漂浮不定,在军营遇见本也就是稀奇,萧令如今辞了官家的差事,自由自在反而更适合他,只不过以后天高海阔,想要再见更是不易。

    “哦哦,萧大哥还让我转告姐姐,天涯咫尺,回头便见。”顾帆继续补充道。

    回头便见?萧令这故弄玄虚的本事也是挺大,我倒是现在回头,哄三岁小孩呢。顾予初撅了撅嘴,自顾自的想着。

    “姐姐?”顾帆打断了她的神游,“想什么呢?我来启都都好些个月了,今日难得有空,不如你陪我出去转转呗,我还没吃过一品居的烧鹅呢!”

    顾予初有些犯难,按理来说自己也没有被禁足,但没说不用静心反省了呀,可顾帆的请求她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你这姐姐真是小气,连只烧鹅都不舍得买给你这么英俊的弟弟吃,你这王妃别当了,说出去丢人呢。”

    顾帆抱着双臂,侧对着顾予初,假意生气。

    “好好好,看在我如此英俊弟弟的面子上,姐姐今天带你逛集市下馆子。”顾予初也是拿他没办法,想着启都那么大,街市人多,也没那么容易能够碰不到启帧她们,“等我去换身衣服。”

    顾帆一把拉住顾予初的胳膊,“别别别,姐姐穿这样好看,两个男人出双入对实在不好,万一让别人误会我有什么龙阳之好,那我以后还娶得到媳妇么。”看者顾帆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便随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出了王府。

第四十七章 府邸流光

    街市热闹的很,顾帆像个泼猴一样,拉着顾予初一会逛到这一会蹿到那,刚吃了一品居的烧鹅,又要尝过市井街边的桂花米糕和豆腐脑,街上的三三两两大姑娘看到如此英俊的少年,娇羞掩面窃语,可他倒好,执着的骗街头小孩的风车和冰糖葫芦,吓的小儿哇哇大哭,他方才满意的笑的花枝乱颤。

    顾予初跟在他身后,甚是尴尬,但想着这个年纪的少年大抵都是这样泼皮的,于是也不恼他,甚至更有几分欢喜,她是真心把这个少年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了。

    “姐姐,这一品居的烧鹅真是名不虚传呀,一会再绕回去,我给肖远大哥捎回去一只。”

    “呦,溜须拍马到学到不错啊。”顾予初虽嘴上嘲笑她,心里却是欣喜他越发的懂事了。

    “我还不是为了多讨几次机会来见你,你不知道肖远跟王爷时间呆的长了,连脾气都差不多,整天崩着张脸。我就不相信一品居的烧鹅还提不起他的嘴。”顾帆双手比划着,撑起嘴角,作强颜欢笑状。

    顾予初大笑道,也的确如他所说,她也着实没见过肖远笑过,活脱脱的像他那位高冷的主子。

    “钱你付啊。”顾帆捧着双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要我付钱,是你要拍的马屁哎。”顾予初假装很不情愿。

    “我是为了见你哎,再说我没有钱。”顾帆挠挠脑袋,“那这个送你!”然后神神秘秘递上了一个小小的胡桃木雕,是一艘小船,船上还刻着一个撑杆的少年和一只鱼鹰,“我亲手刻的,学了好些天呢。”

    顾予初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枚小小的核雕,刀工略显得粗糙,图案大小也有些不协调,但在她看来确异常的珍贵,她抬起头来望着一脸真诚的顾帆,开心的笑着,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不远处,启帧正领着两个拖油瓶漫无目的的逛着街市,顾予心忙着挑着泥塑的娃娃,南溪则在一旁白着眼睛,嫌弃她俗不可耐。

    他们三人本来是去园子看戏来着,启帧嫌莺莺燕燕咿咿呀呀的糟心,便偷偷遁了出来,谁知道这两个小尾巴一刻也不肯放过他,溜溜的跟的紧紧的。

    方才那一幕全都被启帧看的真真切切,一想到顾予初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别别扭扭、端端正正的样子他本就烦心的要命,谁知道这臭丫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倒是那么的自在和欢撒。

    顾予抬头间也发觉不远处启帧阴霾的注视。

    而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抓住顾帆的双臂,一把将顾帆挡在她的面前。

    “怎么啦姐姐。”顾帆好奇她反常到举动,刚想要回头看看是那个妖怪惹他姐姐如此的慌乱。

    “别回头。”顾予初便用力掐着他的胳膊,小声的告诫他。

    顾帆疼的龇牙咧嘴。

    顾予初定了定神,三十六计走为上,便拉着傻愣愣的顾帆跌跌撞撞的逃离了集市。

    南溪顺着启帧的眼神看过来,也只是看见慌张的两个背影。

    “那个背影好眼熟啊。”南溪自顾自的嘟囔道。

    “回府!”启帧语气生硬,黑着一张脸转身也走开了。

    回到府中,启帧便立马将徐管家和肖远唤来书房。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王妃私自出府。”启帧跟徐张说道,整个书房凝重到结冰。

    “是。”徐张一看不妙,应和着悄悄的退了,谁知还没跨出门槛,便又被叫了回来。

    “算了,算了,王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吧。”启帧处事向来杀伐果断,这反反复复起来真是让徐张难以适应,府里又多了三位女主子,不禁感叹,这差事真是越发难当了。

    徐张退下后,向肖远使了个眼色,只留下他一人承接未知的风雨。

    自从王爷把王妃接回府上之后,除了公务之外闲暇时间的情绪总是起起伏伏,肖远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女人真是比战场刀淋箭雨还要厉害。

    “你们最近都很闲么?管好你自己的人,得空多习武读书,不要没事瞎转悠。”

    “是。”肖远被数落的没头没脑的,但想到清早顾帆跟他告假,便猜出个**不离十的,这楞小子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下去吧。”启帧摆了摆手。

    肖远默默退下,出了书房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随后的日子,启帧便不怎么出府走动了,到是经常在内湖周围活动。不是和南溪放个纸鸢,就是湖心小亭吃茶赏花,反正就是围着临月阁,无论顾予初是在回廊小坐还是在窗台发呆,总能看到他们嬉戏的身影。

    本想着眼不见心不烦,顾予初都吩咐小厨房送饭食到临月阁,省的看到他们恩爱缱绻戳心窝子的疼。可谁知,启帧下令,晚膳必须合府上下一起享用。

    这一会夹个菜,一会喂个汤的,真是让顾予初大开眼界,启帧还不停当众夸赞南溪的厨艺精进,几日下来,顾予初的笑脸也是崩不下去了,心中不禁暗自痛骂她们好一对狗男女。

    说来也是奇怪,启帧和南溪越发的亲近,到是把顾予心给冷落了,气的予心跑去和启帧大哭了一场。

    说到底,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子深情款款、亲昵无间呢?

    到不是顾予初忍的住,而是她盘算着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去计较,所以每每气到快要爆炸的时候,她便偷偷潜去后山,练练武功,发散发散。

    自从顾予心跑去哭闹了一场后,启帧便改了一起用膳的规矩,然后哪个院子也不肯去了。他就是故意做给顾予初看的呀,让她嫉妒逼她与自己置气,可他又不敢和顾予心过多亲密,担心顾予初真吃了心,以后对自己越发的恭顺和敬而远之。他不禁叹气,这情爱纠缠得自己怎么成了这副落魄的模样。

    而宫中的形势也大抵如此。林淑妃生辰进言的第三日,明帝便解了蓝昭仪的禁足,惹的张梦依大为不快,同时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于是后宫争宠的戏码又重新上演,明帝疲于应对各宫的温柔陷阱,而皇后中宫到是丝毫不为所动。

第四十八章 波涛暗涌

    蓝昭仪因受林淑妃的恩惠,得以重新出宫,于是,她们暗自结为同盟,在这深渊似的的宫闱里,暂且相互倚仗和帮衬。

    “上次妹妹信中所说之事,是否真有把握?”林淑妃显然有些按耐不住了,她和蓝昭仪的复位已有多日,但丝毫没有撼动明帝对张梦依的宠爱。

    “姐姐莫急,上次团扇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姐姐是遭人构陷,可咱们的圣上却是一无所知,偏信了那些阉人的浑话。”蓝昭仪到是显得沉稳老练。

    “妹妹愿意信我就好,本宫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奸人一日未惩,便是死也不能瞑目的。”林子贤用帕子擦擦眼泪,这眼泪里一半真一般假,真的是冷宫的度日如年的辛苦和艰难,假的是那些个恶意和阴谋确实都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却也不至于入戏太深,自欺欺人。

    “那团扇我在别处见过。”蓝昭仪悄悄的说道。

    “何处?”林子贤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一下拉住了蓝昭仪的手腕子。

    “事发前几日,我在御园中寻我那丢失的耳环,谁知无意间在假山后面看到玄煌门守卫悄悄塞给皇后贴身侍女罗裳一个盒子,在罗裳打开盒子的时候,我真真儿看到那是一个竹柄的团扇,本想着没什么新鲜的,到也没大放在心上,谁知道没过几日,贵妃小产,姐姐就被冤枉治罪了。”

    “不是她?是皇后?”林子贤有些发怔。

    “姐姐以为是谁?”蓝昭仪不解的问道。

    “我以为是张梦依自己。”林子贤握着帕子的手有些发颤,她回想着当年,张梦依有孕跟她炫耀害了喜怕热的厉害,说用紫竹做的扇骨,比玉石做的轻巧好用,且竹骨中空,可以塞些个百合花薄荷香耳,扇起风来,不禁幽香扑鼻,还能宁神静气,而自己也是听了她这番话才萌生了害她的心思,于是悄悄命人特意做了件一模一样的紫竹柄团扇掉了包。之后,阴谋败漏,她在冷宫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愚蠢,才中了张梦依的奸计,深陷万劫不复的境地,为此,她在冷宫里日日咒骂张梦依不得善终。

    “姐姐说笑了吧,虎毒还不食之,谁会忍心害了自己孩子呢。”

    “那怎么可能是皇后呢,皇后素来平和不争,对后宫嫔妃也都是极和善的。”林子贤若有所思,手里狠狠撕扯着帕子。

    “姐姐可知,我怎会落的禁足的下场,若不是被姐姐搭救,也定是活不了多久了。”

    “难道也和皇后有关?”林子贤更是惊讶。

    “我本不受明帝喜爱,自从姐姐被陷害后,后宫之中张梦依独占恩宠,皇后虽明地里守着她贤良的好名声,不屑于与嫔妃争宠,更懒得规劝明帝雨露均沾,但暗地里却也是容不下这个威胁的。于是她假意拉拢我,还专门请启都城里第一舞姬教我当年怡贵妃最爱的嫦娥向月,随后在张梦依有孕之后安排我夜下起舞,引得圣上的注意。”

    “那张梦依这次小产也不是意外?”林子贤追问道。

    “怎会如此简单。贵妃再次有孕,又得圣上箴言,若为皇子则立为国之储君,于是贵妃万事小心,前三个月都不曾下床走动的,饮食起居皆谨慎万分,待足月之后才肯下地,但也是断断不肯出寝宫半步的,皇后心里焦急的很,就算她再不重视自己的恩宠也得为自己儿子将来筹谋不是?”

    林子贤点头同意,蓝昭仪继续说道:“我虽受皇后提携,但家人性命皆握在她手中,便不得不为她所用。她只让我想法子引得张梦依出了寝宫,其他不用管,我便在前线大捷捷报传京之日以纸鸢为寄讨得明帝的彩头和恩赏,诱得她生妒,贵妃仗着圣上对她们母子的疼惜,假意抬举我为她首放纸鸢以求腹中皇子康健,谁知在祈福当日,她被圣上赏赐于我步摇上的东珠滑倒,龙胎不保,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皇后这一石二鸟的计谋玩的真是得心应手啊。”蓝昭仪边说边抹着眼泪,委屈至极。

    “一石二鸟?”林子贤默默的念着,“当年我蒙冤受辱,张梦依滑胎也是皇后的一石二鸟之计!好你个启安然,竟被你蒙骗了如此之久!”林子贤重重的摔了手里的茶盏。

    “姐姐现在知道的也不晚,我囚于宫中,皇后三番五次的想杀人灭口,还好我命不该绝,姐姐又重获圣宠,今后还望姐姐多加照拂。皇后心机深沉,你我若想在这宫闱中得以保全性命,必定得万分小心,从长计议才是。”蓝昭仪握住了林子贤的手,像是安慰她,更是告诫她万不可轻举妄动。

    “妹妹说的极是。”林子贤眼神弥散,似有所想。

    日子一晃,又到盛夏。

    启轻珏在赫和国境与北凌谈和已有小半年之久,东启与西戎一战损耗过大,只得让步,东启、北凌轮流戍赫和边境,三年一换,由北凌为先。这个结果看起来公正,实则对东启大为不利,北凌三年盘踞赫和国境,对东启国境的威胁极大,若北凌有意侵犯,这便占了地利之优势,以东启现在的军力一时间恐难以抗衡。

    从四国夜宴风波之后,北凌以退为进,步步为营,先机占尽,明帝甚感危机,启轻珏这个差事办的他极为不满,但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让启帧去是怕他封城一役军中威望过高,恐拥兵自重,所以赶紧将他遣回了启都城,好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下。

    如今他几个儿子之中,启轻弘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已被赐死,启轻稔生母出生低微难服宗室,启帧生性冷淡因怡贵妃旧事与自己嫌隙难解,启轻禹不爱拘束纵情山水难寻踪迹,启轻楠虽为嫡出却食色成性难堪大用,唯独启轻珏,生母出生名门,且从小就聪明好学、举止有度、沉稳谦和,在朝中也颇有名望,可从封城一役,让明帝觉得他的远见和谋略也仅仅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立储之国本,定要徐徐谋之。

    国政繁杂,明帝年事已高,难免力不从心,加上前方谈判失利,肝火大动,天气忽冷忽热,所以身体抱恙,虽得太医院悉心照料,但仍不见好,日夜咳嗽。

    赫和国不成国,启轻禹的母妃乐嘉彬儿焦急万分,多次求见明帝,希望东启可护佑乐嘉皇族一脉。可启轻珏前线合盟已达,东启怎可出尔反尔,所以明帝只得称病避而不见。乐嘉还瑜已在北凌控制之下,但为了安抚乐嘉彬儿,明帝已秘密安排暗卫埋伏在祁连山脚下,以防北凌以乐嘉蓬康为威胁,胁迫乐嘉还瑜主动称臣,并入北凌管辖。

    其实就算乐嘉彬儿不求他,明帝也会做如此安排,赫和国土乃东启北凌之间的凌河平原沃土,百年前赫和国域广阔,与东启北凌三国鼎立,实力不相上下,只不过乐嘉几代国主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边境不断被东启、北凌蚕食,最后到乐嘉一脉退居到凌河腹地,守着最为肥沃的平原,在两个邻国之间夹生。乐嘉上一代国主幡然醒悟,开始励精图治,但也为时晚矣,他给儿子取名乐嘉还瑜,也是寄希望于他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失地,光复乐嘉荣耀,只可惜东启、北凌之强盛再也无法企及,只得不断送公主和亲,苟延残喘维持皇族名望。

    乐嘉还瑜也知赫和名存失望,两个虎狼邻国不过是碍于三国在百年前立下的共同御西、并存于世的旧盟的情面,表面上为了彰显大国风范,给予赫和同等国主地位,实则早已各自阴谋将其收入囊中,只不过北凌找准了时机,加上西戎之祸无意间的助力,使得东启在这次角逐重趋于劣势。

第四十九章 坦表真心

    启轻珏败羽而归,甚为沮丧,明帝为此大动肝火,身体抱恙。

    乐嘉彬儿也因家国之危忧思过度一病不起,启轻禹闻信便急忙赶回启都。恰巧,这段时间,东瀛使者来访,欲与东启在东海之上止战修好,于是,明帝便将这差事转交由他,这让启轻珏更为受挫。

    启轻珏为挽回明帝信任,疲于奔走支持自己的大臣府邸,共商大计。

    而此时,荣王府也迎来了第二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可皇后却喜欢的紧,忙着操办满月喜宴。

    秦王府也异常的安静,启帧虽看似闲暇在府,可无论是边境军报还是影子密报都悉数送入书房阅批。说来奇怪,这秦王府一府三房,真真儿是和睦,就连南溪也温润起来,不与顾予初姐妹争一时高下。

    一下子闲的太久,顾予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启帧日日都在府里,她也不敢随时出去溜达,担心遇到他不知该如何应付,但却时常悄悄的去密洞里舒展筋骨,练练内功。她虽然害怕遇见启帧,可心中还是隐藏不住期待,也许会在什么时候能与他在这里撞见,或许在这个隐秘的角落,她可以抛开所有的顾虑和俗见,放下父亲的嘱托,不再去管那些可笑的责任和愧疚,以及那些违心荒诞的成全,勇敢的、清楚的告诉他,她挣扎至深的、快要走投无路的爱慕。

    她正想的出神,一只匕首突然向她袭来,顾予初单手撑地,漂亮的翻身躲闪,只见身后的岩石已然被掷出裂缝。

    “王妃好兴致,可府里可以神游地方多了去了,为何便要选在此处?”启帧覆手而立,一席月牙色长袍,称得他的眼眸越发的深沉似井。

    顾予初低着头唤了声“王爷”,这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吧,之后便默默的退至洞口,伺机溜走。

    “怎么,要走?”启帧轻挑了眉毛,冷冷的说道。

    “不敢打扰王爷练功。”顾予初边说边准备离开。

    “本王以为”,启帧幽幽的开口,“王妃是特意在此处等候本王的。”

    顾予初像被说中了心事,尴尬的扯出一个自以为很自然的微笑,慌张的说:“我这就走!”

    “特意等本王来,见到了却立马就走,王妃这是在欲擒故纵么?”启帧转身斜睨着她,是的,他还在生的她气。

    嫉妒是可以试探一个人的真心的,所以他故意当面亲近南溪,予心跑来与他哭闹,即使再撒泼任性他都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这才是情深之人应有的反应。他虽不期待如今的顾予初也能像她妹妹那般的率直与娇纵,可她毫不关己、漠然处之的态度,实在让自己大为受挫。自己可是手握半朝兵马,堂堂的东启战神,今时今日竟然对一个女子的心意没有半分把握。他心中愤愤不平多日,但静下想来,前路如此凶险,他不允许多年的筹谋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为此,他将自己关在书房,越加反思分心和冲动,而这所有的努力,心却在见到顾予初的时候又变得动摇起来。

    “我没有。”顾予初委屈的说道。

    “顾予初,你信不信我再娶一百个侧妃入府。”启帧真的快气炸了,她竟如此冥顽不灵。

    “那也得王府住的下不是。”顾予初心里虽难过,但嘴上却仍旧不肯服输,嘟囔道。

    启帧一把将她逼至死角,眉头紧锁,狠狠的、甚至略带些失落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当真那么乐意看到我左拥右抱,乐不思蜀么?”

    顾予初低头沉默不语,她心里乱极了,启帧与别人亲亲我我的样子她是真的很难坦然面对,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疼爱的妹妹也不行啊,她嫉妒的要命,可是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表现出来,于是她选择漠视,但也有好多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告诉他她的真心,不计后果的争一个高下,可她终究是太骄傲,也或许是自卑,于是选择在缄默中无穷无尽的独自挣扎。

    这样真的很辛苦啊,哪里还是从前的尉迟予初呢。

    “我。。。”顾予初欲言又止,但仿佛又在瞬间打定了主意,不论结果坦白一次,之后便放过自己,“我不是。”

    顾予初勇敢的迎上了启帧的愤怒的眼睛,“我想告诉你。”

    “嗯?”看到顾予初眼中的颜色,启帧眼神温柔了起来。

    “我喜欢你。”顾予初肯定的说道。

    “王爷,东瀛遣使遇刺身亡!”差不多同时,肖远和顾帆冲进洞口,看见王爷王妃如此暧昧,大惊失色。

    肖远立刻别过头去,而顾帆却并不那么识相,扯着嗓子喊着:“姐姐,你。你。”。

    肖远见状,一把捂住顾帆的嘴巴,勾着他的脖子,将他硬生生的拖出洞外。

    “你拉我做什么?”顾帆狞着眉头,有人想欺负他姐姐,就算是王爷也不成啊,说罢还想着冲进去。

    “找死啊你,她可是王妃!”肖远挡在他的前面,狞者他的耳朵,小声警告道。

    顾帆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姐姐是秦王妃,是东启战神的妻子,之后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起来。

    听到洞外没有了动静,顾予初也放下心来,但想着方才的意外,只觉得造化弄人。

    “你刚说什么?”启帧眼中的笑意四溢,方才他听的清清楚楚,却偏偏却要明知故问,想再听一次他期盼许久的答案。

    “没什么。”顾予初的心仿佛被石头砸中一般,所有的勇气一瞬间用完。

    没有犹豫,启帧紧紧的抱住她,用力的吻了上去,他将自己的欣喜和惊讶化做这个炙热的、绵长的吻。他想告诉她,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一吻过后,启帧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笑盈盈的低头望向怀中羞涩又有些懵然的女子,轻轻说了声“等我回来”,便径直出了洞口。

    顾予初被吻的七荤八素,云里雾里,她虽然不太明白启帧的意思,但自己没有被拒绝,不自觉的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五十章 醉翁之意

    “出了什么事。”启帧出了密洞,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及理智。

    “今日,九王爷领着东瀛遣团体察启都民俗,谁料集市突然闯入流匪,遣使当街被刺身亡。”肖远回答道,顾帆站在他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城防如此之严,怎会有流匪潜入,并当街滋事。”启帧问道。

    “不仅如此,在富甲、商贾居住的坊区以及些许京官的府邸也连遭盗抢,城南百姓上供的粮食车队在城内上缴之前被当街焚烧,衙役加上百姓死伤已有百余人。”

    “是一伙人所为还是巧合?”

    “属下无能,暂时没有头绪,但樊将军已下令封锁城门,一应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肖远躬身请罪。

    “好,通知引环人让全城影子加强戒备,暗中查探。”启帧吩咐过肖远,便继续跟顾帆说道:“你,跟本王去禁军总府会一下樊将军。”

    “属下遵命。”肖远领命便立马去办事。

    顾帆跟着启帧,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启帧走在前面,春风得意,顾帆却是满脸僵硬冰冷。

    “胆子不小,脸板着给谁看?”启帧回头瞅了瞅黑脸的顾帆,这个孩子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安静。

    顾帆小孩子脾气,也不管主子不主子的,就是不理睬他。

    “你得时刻记着,就算你把她当姐姐看,那她首先也是本王的王妃。”启帧很是得意。

    顾帆还是不做声,启帧便也不再执拗,想着方才洞中的温存,又自顾自的乐了起来,不管这小孩子的有没有听的进去。

    顾帆一时五味杂陈,他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气愤又失落,隔壁家的姐姐出嫁时,他仿佛也有这种感觉,但这次却又不尽相同。

    当夜,明帝便召见启轻禹入宫,亲自查问今日之事情。

    “回禀父王,我领着使团参访染织局,遣使欲感受东启市井之风,便提议步行横穿闹市,但谁料,一群流匪蒙面持刀突然闯入,见人便杀,百姓四下逃散,遣使被冲入人群,不幸被杀身亡。是儿臣无能,辜负了父王的重托。”

    “这光天白日,怎会有流匪招摇入市,若照你所言,匪寇公然持刀冲撞,内城巡卫怎会懵然不知。”

    “儿臣愚钝,但依臣说想,这事绝非偶然。”

    “如何?”

    “先不管他们如何偷偷潜入的都城,但这群匪寇武艺高超,虽看似随意滋事,趁乱刺杀了遣使,但却在得手之后匆匆散去,若为了劫财,市井届是小商小贩,并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若单纯为了滋事,为何单单选了这个日子?东启民心顺化,帝业稳固,就算借那些贩夫走卒一万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青天白日公然与官府为敌的。”启轻禹认真分析道。

    “匪寇若不是城外潜入那便是城中之人了。”明帝若有所思,“你且先退下吧。还有你母妃身体有恙,多进宫陪陪她。”

    “谨遵父王教诲,儿臣告退。”启轻禹恭顺的退下,今日真的是好险,那群匪寇武艺不俗,组织有序,瞬间而上,瞬间全身而退,定是细细周划而谋。刺杀遣使绝非如此简单,更是有意针对自己亦或者其他,朝堂这趟混水,他真是深恶痛绝。

    次日早朝,朝臣激奋,各派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称奇的事,户部尚书首先上本弹劾是启轻禹安排不当,护卫不周,难辞其咎。

    工部尚书表面上反驳其本末倒置,事发突然,谁都不能未卜先知,但京都护卫不当却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才有人当朝弹劾禁军首领樊离疏于职守,才导致流寇混入启都,引发骚乱。

    兵部自然是偏护着樊将军的,称他多年来鞠躬尽瘁、恪尽职守,不曾有所怠慢。

    之后有人附和,樊离是秦王启帧举荐,论治军严防,能力自是不可挑剔。

    礼部争锋而对,难道是秦王所荐,就能有错不论,有过不罚么?!

    习武之人那有文人哪些个弯弯绕绕的肠子,硬是被带进了预先挖好的沟里。

    再加上东瀛使团遣副使等不依不挠,称东启仗大国之威,缺乏和平的诚意,不停向明帝讨要说法,惩治真凶。明帝大怒,限期三日要求樊离查处真凶,剿平乱匪,否则革职查办。

    最后群臣散去,有人暗自窃喜,有人忧心忡忡,权利倾轧,永无止境。

    早朝之后,明帝又召集几位亲近老臣重议此事。

    大理寺卿本着怀疑一切的本能,认为大批流匪入城绝非易事,更何况携带兵器;流匪无非劫财,却招摇过市,即使蒙面也不合常理,若单纯滋事,时间地点又太过巧合,为何不直接冲撞东瀛使团,然而是乘乱误杀,总而言之,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

    中书令及刑部尚书则认为无论阴谋与否,内防疏漏应当按律惩罚。

    但监察御史甄从新,却跳出事件本身,与明帝分析了事情的影响及可能的得失。

    “圣上,如果只是流匪滋事,重整内防,加强巡防即可,过失之错,刑律按典惩处更是容易。但万一是有人蓄意谋划,而又恰巧同时涉及两个皇子,那谋划者用心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两个皇子?”刑部尚书疑惑,而大理寺卿则摸须赞同。

    “圣上钦点韩王负责接待遣使,遣使当街被杀,韩王难辞其咎,而负责启都内防的樊将军又是秦王着力举荐,秦王更是举荐不当,亦或者说是识人不明、缺乏远见。那么谁更得益呢?我想圣上心中自有分辨,毕竟东启是圣上的东启,任何意外或阴谋折损的都是圣上威名,更有甚者,动摇国之根本。”甄从新说的很直截了当。

    “那依甄卿之言,该如何处置。”

    “按兵不动。”甄从新说到,“先不管背后之人是如何谋划,目前所有线索均系于圣上怪罪或是责罚樊离之上,最后的目的不过是打破当下城防军权的稳定,若是圣上不做任何调整,那必然诱逼背后之人做进一步的谋划,到时才更有迹可循。”

    明帝沉默不语,若真像甄从新猜测那般,按兵不动的确是最好的对策。

    之后便遣散了众人,独留下大理寺卿,秘密安排他暗自寻找真相,并安排御前近卫肖广配合。

第五十一章 琉璃金塔

    启帧都忙着协助樊黎一起查找流匪的藏匿之处,但启都之大,谈何容易。更何况那些作乱之人极有可能是蓄意假扮,引起骚乱。

    樊黎有些急躁,毕竟在天子脚下,又涉及外族,自己的失职百口莫辩,很是窝囊,他气恼的重重砸着城墙护栏。

    “樊将军,无需如此。”启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站在他身边,颔首遥望整个启都城。

    “王爷,末将不是不敢担责,只是那些个贼人在我眼皮底下造次,而我竟然一无所知,这个内城统领真白当了!”

    “他们谋划周全,蓄意而为,又速决速退,你一时难以招架,也是常理之中的。”启帧语气似有安慰。

    “三日之后若不能将真凶绳之于法,我便主动卸甲归田,也免得费了上好的锦帛御纸。”

    “那樊将军便是束手就擒,自己跳入陷阱,到省的他们亲自动手了。”启帧侧身,眼神清冷,看着他说道。

    “王爷有何高见?”樊离虚心请教。

    “圣上只叫你肃清流匪,你照做便是。至于抓捕真凶自是大理寺的职责所在,将军不必费心。”

    “肃清流匪自是不难,可圣上朝堂之上也决非戏言。”

    “将军以为这背后之人意欲为何?冲撞东瀛使团,引发百姓民愤,是为了挑衅官府威严?还是离间忠君之义,最后撤换内防首领、重整禁军守卫、动摇本身稳固金汤内城防护?”

    “王爷莫不是说!”樊离大惊,这密谋造反,伺机逼宫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当今朝堂,觊觎皇位之人不过寥寥数人,又会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将军以为呢?”启帧轻蔑的抬起嘴角。

    “宁王?”樊离若有所思,“自封城失利到赫和谈和,宁王毫无建树,难旋圣心,原先支持他的朝臣也多有犹豫,他很是焦急,可他素来自视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莽夫粗汉,与武臣寡交,若是真是他做的,那么他又能推举谁来控制内城禁军呢?”

    “他这一年前线军营也不是白混的,有一两个追随之人也不足为奇。可是,他若真有逼宫的胆量,封城一役也不会如此失利。”启帧搓摩着手上的玉扳指。

    “不是他?那便是。。。”樊离有些迟疑,“皇后?她要为荣王铺平道路,镇西四十万大军加上内城禁军,那围占皇城不过轻而易举。”

    启帧挑眉,“反观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之后,我们再分析这挑起内城风云的两波匪徒便容易很多了。”

    “两波?”樊黎眉头深锁,很是不解,但又顿时茅塞顿开,“我说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下想明白了。集市冲撞使团的那波,选在白日,又是闹市,不是为了钱财,只为趁机刺杀遣使;夜里入户抢劫那波,也只是障眼法,目的是制造流匪横行的假象,我还奇怪为什么强盗只抢现银,不夺私宝,原来是担心不好销赃,留有查证的线索;而当街焚烧上供官粮的那波,若是真的流匪所为,早在城外劫了去不就得了,何必搞如此大的动静。”樊离锤手嗟叹,但又转念一想,“那不对啊,要真是这样,他们不可能留下一丁点的证据给我们。”

    “那是自然。”启帧很平静,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任何的波澜。

    “那我们就这么空等着?”樊离有些着急了。

    “当务之急,是解了将军的困顿,若你忍稳控内防禁军,他们第一步的诡计自然不会得逞,那自然便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做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嗯。”樊离表示赞同。

    第二日,樊离喝令禁军总府上下加强守卫,护好圣上钦赐的琉璃金塔,不得有失,否则圣上怪罪下来,自己更是难辞其咎,官职不保。

    随后,自己领着两千精兵出城,围剿启都城外的流匪盘踞的斧头山。

    一日下来,斧头山流匪折损惨重,好在山路崎岖,禁军无法一力一网打尽,加上三日之限,樊离押解着二十余人便匆匆回了都城。

    第三日,禁军对匪徒严刑逼供,但绿林之人铮铮铁骨,也必然不肯背了这违抗官府的黑锅,自是不肯招认。但樊离却命人放出风来,说流寇已然对刺杀遣使、入户抢劫之事供认不讳。然后装做大难不死,官职无忧,心情大好的样子,在禁军总府“私下”与官兵饮酒庆贺,一时得意,长醉不醒,被一众副将抬回卧房。

    因遣使之案已破,禁军总府的守卫也是恢复了往日。子夜的府内除了巡逻的卫队之外,别无他样。

    突然,几个黑影悄然潜俯在屋檐之上,趁着府内巡卫换防之际,悄悄摸进府内正殿。

    琉璃金塔赫然立在正殿主案上,蒙面之人正欲偷走。就在这时,正殿灯火突然点亮,禁军四下而出。

    蒙面之人虽武功高强,但人单力薄,自是无法脱身,不一会便被众人拿下。

    这时樊离从后堂走出,没有半点醉酒的样子,“总算是抓到你了,你以为我禁军总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撤下蒙面,这几个人正式斧头山的二当家钱金手及两位帮手。

    “呸!”钱金手当着樊离的面啐了一口,“堂堂内防首领,不过也是流氓无赖,自己没些个本事破案,到想着把屎盆子扣在斧头山的头上,让我们替你背了这黑锅,今日你拿了我,但我斧头山但凡有一个人活着,就与你不共戴天。”

    樊离弯下腰去凑近钱金手说道,“你不去怪那些打着你名号到处为非作歹的人,到是怪起我来,来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明天好回禀圣上,了了这烫手的差事。”说罢,摆摆手,示意将犯人拖下去。

    “是!”多人押解钱金手等人下去。

    “除了夜巡的卫队,剩下的人都散了,忙了这几日,好好歇息吧。”樊离真正一副轻松的样子,遣散了众人便也自己回了房中休息。

    只是,待众人走后,另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悄悄潜入正殿内,将琉璃金塔偷偷带走。

第五十二章 破局

    次日,早朝。

    樊离上殿回禀调查之事,内防禁军已将作乱流匪全部羁押归案。

    然而,明帝龙颜并没有大悦,反而大骂樊离欺君罔上。

    樊离不解。

    “启禀圣上,微臣愚钝,现已将流寇羁押归案,又何来欺君罔上一说?”

    明帝质问樊离,琉璃金塔何在?

    樊离一脸惊讶,“在禁军总府正殿供着呀。”

    明帝黑着一张脸,摆手命人端上那尊琉璃金塔,朝堂之上四下窃窃私语,有人为樊离捏一把冷汗,有人事不关己坐等看戏。

    樊离惊愕不已,立马跪下,低头沉默。

    “既然,你说它正好好的供奉在正殿之上,那就叫人去拿来给孤瞧瞧。”

    樊离没有应答。

    “愣着干什么,快叫你的手下把禁军总府那尊琉璃金塔取来,我倒要看看那尊是真哪尊是假。肖广,你去!”明帝喝斥道。

    “领命!”肖广随即退下,只留得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肖广便赶了回来,手里捧着承装金塔的八角尖顶的沉香木盒。

    樊离紧握拳头,甚是紧张。

    “打开!”明帝命令道。

    肖广摁动木盒顶尖的松塔形状的锁扣,八面锋状木盒如莲花般绽开,而一尊与殿上一模一样的通体流离、金漆点缀的九层宝塔赫然立于盒内。

    四下哗然,明帝也甚为吃惊。

    樊离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向明帝如实回禀:“圣上,昨日禁军总府一共来了两波蒙面之人,第一邦人乃是斧头山的二当家钱金手等人,他们当场被臣与部下拿下,而第二次夜入的,便是趁府内惊弓之末四下松范之际偷走臣早些预备好的赝品。圣上,请仔细看,真塔顶端屋檐悬挂四层牡丹花苞状的铃铛,四片花瓣,寓意军政四平八稳,国家事事顺意,而赝品的铃铛只有三层。”

    明帝命身边内侍总管对比查验,“启禀圣上,樊统领所言属实。”

    明帝仍就半信半疑,“肖广,你是在何处拿到这尊金塔的。”

    “启禀圣上,臣是在禁军总府正殿悬梁之柱的正中央取得此宝物,臣取下之时,盒外锦帛已积灰几尺,并没有他人动过的痕迹。”肖广答道。

    明帝换了个姿势倚坐,手里习惯性的搓摩去年围猎从蛇腹中取出的金球,似有所指的说道:“你倒是聪明。”

    “臣有罪,流匪城中作乱,却没能做好防范,已是失职,然而在骚乱之后又不能及时将他们缉拿,更是无能,请圣上容臣此去总领一职,以儆效尤。”樊离继续说道,似有些卖乖。

    明帝听樊离如此说道,哼哧的笑了:“好了,既然你抓到了犯事之人,又没有丢失真的琉璃金塔,也算是将功补过,禁军总领一职你且好好给孤当着,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严惩不贷。”

    “臣谢圣上隆恩。”樊离叩首,这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启禀圣上,就算樊将军抓住了犯事之人,但这黄雀在后的第二波歹人仍就逍遥法外,若就此免了责罚,不免有些不公。”礼部尚书谏言。

    “斗胆问圣上,您这尊琉璃金塔从何处取得?”樊离不卑不亢。

    明帝不吭声,此时,荣王慌张的跪下,连忙请罪。

    “儿臣冤枉,这尊金塔是儿臣管家早起时在大门前拾得,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急忙呈上给父王,儿臣绝无陷害樊将军之意啊,还请父君明鉴。”

    “启禀圣上,八年前圣上赐禁军总府琉璃金塔之时,荣王不过十岁,哪里会记得这赐塔之事,更不会明白这金塔对于禁军的意义,微臣以为定是有人蓄意构陷。”户部尚书挺身而出,替荣王分辨。

    “也许正是因为对金塔记忆模糊,才有可能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礼部尚书反驳道。

    “你血口喷人!父君,儿臣真是被冤枉的!”荣王大惊,指着礼部尚书大喊,慌张的忘记了体统和规矩,毫无皇子该有的仪表和沉稳。

    “闭嘴。”明帝斥骂道,“遣使被杀一事如今也有了交代,至于琉璃金塔一事,由大理寺负责查办,荣王嫌疑最大,着禁闭府邸,待事情查清之前,不得出府。”

    “儿臣真的冤枉啊!”荣王不听叩首谢罪。

    明帝厌恶的皱起眉头:“没什么其他的事,就退朝吧。”

    “圣上圣明!”众臣见明帝心意已决,便不敢在有谏言,于是齐声恭送明帝,启轻楠慌张的瘫坐在大殿之上。

    樊离官职得保,非常的高兴,散朝后连忙拜谢秦王相助。

    “将军无需感谢,原是本王连累于你,你是我向圣上举荐的,若你无辜遭人构陷,我又如何独善其身呢。”启帧说道。

    “话虽如此,还是感激秦王的良策。”

    “将军切莫松懈,偷塔之人一日未捕、幕后黑手一日未除,这危急还不算过去,且你我在明,他们在暗,必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秦王说道极是,我已按照吩咐在赝品塔身涂上掺了足量绿矾的金漆油墨,凡是碰过此物之人手皆会沾染,且日渐溃烂,若有人向医馆问疾,必定能够一举将他擒获。”

    “若此人不去医馆问疾又当如何?”启帧反问道。

    樊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幕后之人心思缜密,启都内防樊将军还是要多加巩固。”启帧提醒道。

    “末将明白。”

    樊离仍有些迟疑:“末将仍有一事不明。”

    “将军是想问,那尊赝品金塔从何而来,是么?”启帧早就料到他会好奇。

    “王爷英明。”

    “当年官窑一共烧了两尊金塔,第一尊打样,圣上应允稍作修改后才烧了第二尊,巧的是那第一尊辗转于张掖,我看像官家之物,便重金买下。后来回启都命人特意对照了官窑的记档,才知晓这尊是圣上赐予禁军总府的打样。”启帧仔仔细细的答复了樊离,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说实话,这尊金塔是明帝八年前悄悄命肖广送入他母妃的密冢里的,祭奠逝者当做单数,所以铃铛只有三层,另外花苞也不是牡丹而是梅花,寻常人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来的。他为了做此局,便命肖远前几日命取了出来,而不是从他处够得。

    听了启帧此言,樊离也并不全然相信,但仍旧识相的不再追问,无论如何破了此局皆可,真真假假与他无益。

    皇后第一时间知晓了朝堂上明帝的决定,皇后疼惜亲子、焦急万分,当即赶往醒心殿向明帝求了许久请,但丝毫没有动摇明帝的决定。

    “圣上,楠儿单纯,不可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奸人陷害,您未查清缘由,便禁了他的足,不就等于定了他的罪了么?”

    “荒谬,朝堂之上,孤已严明由大理寺负责查办此事,楠儿在此事中的确嫌疑最大,但待事情查明之后,孤自会还他清白。慈母多败儿,楠儿就是被你宠坏了,遇事惊慌,朝堂之上,大吼大叫,毫无嫡子之典仪,简直丢人现眼!”

    “在圣上心中,何时把楠儿当作嫡子看待!”皇后一改往日的贤良,语气十分强硬。

    “大胆!”明帝恼怒,直瞪着皇后。

    “臣妾失言。”皇后很快平静下来,眼神暗淡,仿佛瞬间认清了现实,但她并不是因明帝的恼怒而害怕,只是由心深感绝望,这么多年来,无论后宫如何充盈,百花如何争放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她是一国之后,她要这母仪天下的权势,就必须放弃一个妻子对丈夫最普通的要求。她可以不要夫君的疼爱和怜惜,但必须让自己的孩子名正言顺的踏上这万人敬仰的无人之颠,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五十三章 再生端倪

    启帧忙着调查幕后操纵之人,这段时日很少在府,更是极少与家眷们一同用膳。

    全城的影子都密切观察着手掌溃烂有伤的可疑之人,而顾予初的巽影令仿佛空设一般,再也没有引环人向她下达过任何指示。其实,这是启帧特意的安排,自己的女人怎么可以以身试险,也却是没有那个必要。

    顾予初虽乐的逍遥,但也时刻关注着启都的动态,细细分析着启帧种种行事的方向及目的,偶尔也分心想到那日洞中之事,事后回想,她也很是佩服自己当日的勇气。

    启帧说等他回来,是那种意思么?顾予初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否则就再也不能在府中安然自处了。

    这日,傍晚。启帧终于挪步临月阁,恰巧顾予初姐妹正在用膳。

    “姐姐,这个连心糖藕我一早叫人蒸上的,你快尝尝。”顾予心自从嫁于启帧,便解了同姐姐的郁结,她原本就知道启帧的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子,所以她不贪恋启帧的全心全意,只盼望着在他身后能有自己一席之地,哪怕是小小的角落,能让自己名正言顺的陪伴在他左右。所以,姐姐的成全她全然记在心里,她要好好照顾姐姐和启帧,这也是她能想到的于他们三人而言最好的结果。

    “好吃的,就是有点甜。”顾予初笑着说道。

    “糖心糖藕哎,哪里有不甜的。姐姐你好奇怪。”顾予心有点不满,撒娇道。

    “那你留给你帧哥吃吧。”顾予初放下筷子,笑着说道。

    “他连人影都见不到,才不要给便宜他。”顾予心话虽这样说,可几日不见启帧,心中还是很想念的。

    “几日不在,这府里是要翻天了嘛。”启帧跨入东阁,假装不悦。

    “王爷。”顾予初一想到洞中的亲昵,不自觉的微红了脸。

    “哼!”顾予心倒是不买他的账,傲娇的别过身去故意不看启帧。

    “王妃得空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好妹妹,竟敢给本王脸色看。”启帧语气虽硬,但嘴角含笑。

    “我可管不好,王爷还是自己亲自来吧。”顾予初心里不免还是酸楚,这样的三个人关系才是他最想要的么?可自己并不喜欢。

    她心里万分纠结,不禁在想自己鼓足勇气去坦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渴求得到他的回应,还是仅仅想还自己一个释然?然而,她暂时也没有答案。

    她忧心他的逆鳞之路,叹服他的步步为营,她不受控制的仰慕他的一切,但似乎从未认真的想过以怎样的身份与他共度以后的人生。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今这样三个人的关系,她从心底是拒绝的。

    “姐姐!”予心撒娇嗔怒,竟然如此可爱。

    启帧宠溺的笑了,这让顾予初有些恍惚,这样温润如玉的启帧,她是多久没有见过了。与自己在一起时,他多半是严肃的,即使是不多的温柔也带着霸道与强势,不似与予心在一起那样自然和轻松。

    她低头苦笑,抬眼间却撞入启帧的深邃的眼眸,那眼神的深情款款,她竟然没有察觉半分。

    用了几片糖心糖藕,启帧又匆匆离去,予心恋恋不舍,后悔方才的任性,没有与他多说几句话,便也悻悻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连三五日,经影子多方查探,琉璃金塔失窃一案也有些眉目。

    兵部左参将莫怀公前几日称被府上后院竹林的花青毒蛇咬伤,告假三日,再来兵部理事时,右手戴了手套,说是受伤不能沾水。肖远命人向秘密给莫怀公医治的郎中核实,那伤口溃烂之深,久治不愈,不似寻常蛇毒。再加上他的身形和身手,差不多断定此人就是当日偷盗琉璃金塔的蒙面之人。

    启帧又命肖远细细调查莫怀公的背景,他曾是镇西军范仲将军麾下的四品中护军,封城一役曾对启轻珏有救护之恩,之后便追随宁王。

    启轻珏奉命回朝,便向范仲要了莫怀工护卫他回京,说来此人官运奇佳,正巧兵部前左参将告老还乡,职位空缺,启轻珏便让丈人礼部尚书出面向兵部举荐。兵部奏请明帝,明帝念在封城一战镇西军仍有功劳,便准了。

    宁王命莫怀公偷得琉璃金塔再栽赃荣王,一来设计樊离官职不保,二来引明帝对荣王及秦王的猜忌,这一招很是厉害,一招制胜三人。照此推理,那安排假扮流匪当街刺杀瀛洲遣使的背后之人也是宁王无疑了。

    可流匪暗夜潜入官贵商贾盗窃钱财、当街焚烧上供官粮引发骚乱等事也是宁王指使的么?这些都尚没有证据。

    若不是,那另外一个推波助澜、坐观鹬蚌相争的幕后之人又会是谁?是老谋深算、波澜不惊的皇后,还是看似无争但与赫和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韩王?亦或者是凌子域那个混蛋。

    但无论是谁,欺辱到荣王头上,皇后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启帧想着这把刀子还是递给皇后,省得自己费神谋划。

    于是,启帧命肖远差人将此事透露给大理寺右少卿,皇后密切关注此案,定然会第一时间得知。

    皇后势力之大,宁王此后需更加小心谨慎、低调处事,若是被皇后寻得的错处,必将一举击之。

    秦王府及旧案各种事情交杂在一起,让顾予初很是烦心,又是一个夜不能寐的夜晚,她坐在回廊上好久才回了暖阁,而意外的是引环人不知何时潜入了她的在房中。

    正值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有所不妥,但想着可能是有新的行动,便也不侨情这些。

    “有何事?”顾予初整了整衣襟。

    王衿玉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神既陌生又熟悉,一改常态的开口:“我在好奇,你是否真心想为尉迟一门报仇雪恨。”。

    顾予初大惊,引环人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世?启帧不可能告诉别人,就算是王衿玉偶然知晓,但断不会与自己如此直白的提及。

    “你究竟是何人?”顾予初横眉冷对质问道。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晓,你且问一问自己,是否当真对秦王没有任何怀疑。”王衿玉悠然的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予初心中百感交集,是情爱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未完的使命。

    回启都一年有余,所见所闻,她并不是对当年的真相没有怀疑,只不过她更相信启帧,即使时间再长,也会许她尉迟一门久盼的昭雪。但如今,被人如此质问,到真是对自己判断和信心有些迟疑。

    “假他人之手,不如依靠自己,这个你拿着。”王衿玉丢了一块绢帛给顾予初。

    “这是。。。真的?”顾予初惊愕,这绢帛不是别的,而是当年尉迟林被污焚毁怡贵妃与北齐王勾结的书信,也是让尉迟一门含冤灭门的导火索。

    “当然不是。”王衿玉也是坦诚,“但却可以试探出启帧为你尉迟一门昭雪的真心。”

    顾予初陷入沉思,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尉迟一门的冤屈皆系于当年的那封书信,不管这封书信是真是假,若真公之于众,必然又会掀起巨大的风浪,对于尉迟一门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若不能一举还原当年全部真相,也可能会打乱启帧的计划,甚至陷他于不义的境地。

    “你竟如此犹豫?也罢,尉迟一门的荣辱皆系于你一人之手,又与他人各干。”王衿玉很是不屑,说罢要走。

    “你究竟是谁?”顾予初短刀瞬间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

    王衿玉没有说话,却笑了起来,从手里抛出一枚石子,顾予初迅速接住,也正在此时,他趁机用力推开顾予初握刀的手,飞窗而去。

    顾予初随即追出,此人轻功深不可测,她跟着很吃力,最终还是跟丢了。

    她站在屋脊之上,低头摊开手掌,又是一枚月牙状的石头,上门仍旧刻着一朵祥云,与之前在启帧书房发现的一模一样。

    月光倾泄而下,顾予初侧脸朦胧,但却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难道景横还活着?而这个王衿玉到底又是何人?

    之后的几日,顾予初时时刻刻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自己到底该拿这封假书信怎么办?

    不知会启帧,擅自将它抛出引发朝野质疑?那明帝生辰当日确实一个很好的机会,届时,在众人见证下,明帝也许会迫于压力,下令重审当日之案。

    但那时启帧该如何自处?尉迟家蒙冤与怡妃旧案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当众被揭开,若他现下还无法证明怡贵妃的清白,又当如何?旧事翻新,满朝文武会因他的生母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而越加怀疑他的别有用心,而明帝也会对他芥蒂更深。

    但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又着实愧对尉迟满门冤魂,若景横还活着,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顾予初百感交集,或许她应该直接向启帧坦白绢帛之事,可正如王衿玉所言,自己心中的疑虑渐深,更害怕面对心中怀疑所向的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也会让她全然崩溃。

第五十四章 上古遗光

    十日之后,明帝六十寿诞,百官同贺。宫中张灯结彩,长明灯摇曳闪烁。

    启帧带着王妃及两位侧妃一共进宫贺寿。

    此次寿宴安排在永昼宫,偌大的宫殿,共设二百六十六个席座,皇亲国戚、他国使团、四品以上官员皆得幸参加。

    明帝的几个儿子,除了荣王禁足府内,全部携家眷入席。

    坐拥天下的明帝,龙袍着身,冠冕垂珠,看着自己的儿孙和乐,臣下群服,心情格外的好,即使琉璃金塔一案仍悬而未破,也丝毫不影响他今日的欢喜。

    开席,贤淑妃抚琴、蓝昭仪嫦娥向月一舞,明帝龙颜大悦,赐林子贤鎏金凤鸣古琴,更是当众晋封蓝昭仪为妃。

    皇后在侧,没有丝毫的反应。但张梦依的不快却全然写在脸上。

    之后,乐府歌姬舞妓敬献的歌舞依序开始,纤纤玉影,彩缎交迎,丝竹相扣,欢声笑语不断。

    群臣不断举杯恭祝明帝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东启国富兵强、物阜民安。明帝龙颜大悦,开怀畅饮。

    舞妓歌舞之后,烛火熄了大半,大殿之下撑起大幕,技人躲在帷幕后,撑起真人大小般的皮影。

    众人称奇,睁大眼睛想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启帧倒是显得平常的很。

    皮影有大有小,有人物有景色,有巍峨的宫殿,有热闹的街市,有凶险的战场,歌颂的是明帝的文治武功,东启昌盛强大。

    明帝叫好!群臣附和!

    圣上德宽四海、福惠万民!

    技人上前叩祝明帝,明帝看赏。

    “何人敬献?”明帝问道。

    “启禀圣上,草民半年前授荣王之托,为圣上寿诞打造这巨幅皮影,以朝贺圣上康寿绵长。”技人答道。

    “圣上,荣王恭顺贤孝,这份贺礼是费尽心力了。”户部尚书借机为荣王说好话。

    “圣上,楠儿虽困于府上,但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的父君。还望圣上看在他的一片孝心的份上,准他可时常进宫探望。”皇后亦时刻找准机会为荣王求情。

    明帝想了半想,其实他心中也是清楚,楠儿生性若懦弱顽劣,没有主见,此事多半是被人诬陷,但为引出设局之人,便也只得将计就计,也是委屈了他。“为宽宥皇后爱子之心,在大理寺结案之前,就准荣王每月初一、十五进宫探望。”

    “臣妾叩谢天恩。”皇后大喜,在案件未了之前,明帝能对启轻楠如此宽宥,实际也已经表明他心中对这个儿子并未有所怀疑。至于陷害之人,皇后俯视席下的宁王,她一定会将此仇百倍奉还。

    皮影大戏落幕,瀛洲副遣使奉上瀛洲国主进献的贺礼,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琮,上面刻着地火飞龙纹式。

    “这莫不是。。。尧帝亲手打造之玉琮,相传以上古女娲遗落的补天之石制作了两方,一方大的置于泰山之顶供尧帝祭慰天地,另一方小的置于尧帝寝宫。尧帝访许由,以玉琮相赠,愿许以天下,但许由淡泊名利,直接拒绝,尧帝因以己度人,深感愧疚,遂将其弃之颖水,从此下落不明。”明帝惊喜。

    “圣上慧眼如炬,这方玉琮是在东瀛滨海之镇的渔民集市上发现,有幸辗转收于我国国主手中,我国国主深感此玉不凡,便命人翻遍古籍查寻其渊源,谁料想此是尧帝之物,我国国微,若执意供奉,恐难慰藉尧帝圣灵,唯有东启盛朝方可承此上古遗光,故我国主便命臣不远万里,横渡天水,将此器献与圣上,以修两国之好。”东瀛新晋遣使拜拂明帝。

    “好!”明帝大喜。

    “恭喜圣上得此圣器,天佑我东启昌盛繁华。”礼部尚书立马恭维,随后群臣皆连附和,明帝圣心宽愉,喜不自抑。

    “快让众爱卿都瞧瞧这上古遗光。”明帝示意,内监总管便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琮,绕大殿众席一圈,让宴席上各位皆可好好瞻仰瞻仰这个宝贝。

    大臣们各个都点头交耳,称赞其精美及无价。

    “这是什么?”大理寺卿眼尖,看见玉琮中空之处像似有他物。引得周围席上官客纷纷伸着脖子想一探究竟。

    “像是一块绢帛。”有人说道,顾予初瞬间警惕起来。

    “快呈上来。”明帝也是好奇。

    “启禀父王,以防万一,还请让儿臣替父王探查。”睿王启轻稔深知自己一无母族仰仗,二无政绩建树,便只得恭顺孝贤,以讨明帝欢心。

    明帝也有所戒备,担心内有暗器,便点头应允。

    群臣和遣使皆屏吸敝气,各有所忧。

    启轻稔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的抽出玉琮中的绢帛,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仅仅就是一块卷好的绢帛。睿王小心的检查此物,并未发现任何暗器夹杂其中,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再细看这绢帛,质感上佳,上面还印有梅花的图案。

    启帧看见这绢帛,不禁紧握住拳头,顾予初心中惴惴不安。

    “是何物?”明帝问道。

    启轻稔展开绢帛,看到其上的内容,大惊失色,慌张的不知如何作答。

    “快说!”明帝有些急躁。

    “回父王,是。。。是。。。已故怡贵妃写给。。。写给的叛贼齐胜书信。”启轻稔磕磕巴巴的回到,心想,这下完了,本想着以表孝心,谁知犯了明帝及东启最深的忌讳,但他也不敢直接唤怡贵妃的名讳,更不敢称她为罪人,担心启帧心有不快。

    “大胆!”明帝怒不可遏。

    启轻稔吓的赶紧跪下,东瀛遣使团也接连跪地,众人大惊,这十三年前的旧事竟又被扯了出来。

    “呈上来!”明帝命总管将绢帛拿来亲自过目。

    内监总管战战兢兢的照办。

    明帝一把扯过绢帛,仔细端详。这梅花是欣怡亲自描的样子,他命人特意为其制作的信笺绢帛,这书信中的字迹也是欣怡的没错!

    即便如此,明帝看后,却是眼睛微红,双手微颤。他紧闭上双眼,思谋着,又突然睁眼,其实这书信的内容只是些家常问候,并不涉及密谋作乱的通谋和暗合,但即便如此,明帝也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青筋暴跳,面如阴鸷,之后顺手提起案上的赤金酒壶狠狠的砸了出去。

    整个大殿上只听见金属撞击金砖的响声,所有人的心也都随着这叮叮当当的声音而起起伏伏。

    “到底是谁?!”明帝吼道。

    群臣后妃全部下跪,默不作声,唯有启帧静静的端坐席上,顾予初偷偷瞄了眼,只见他身体微微颤抖,没有看着明帝,而是直视前方,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可怕。

    明帝并没有质问启帧,而是拂袖而去,只留下杯弓蛇影的群臣面面相觑。

    红烛熄,琴鼓偃,这样一场欢愉的祝寿盛宴匆匆散场。十三年前的那场硝烟仿佛又重新笼罩在启都之上,惹得人心惶惶、流短绯长。

第五十五章 父子连心

    寿宴之上明帝盛怒,拂袖而去,宴会宾朋只得四下散去,秦王府的三位家眷也跟着启帧直接回府。

    一路上,启帧沉默无语,而顾予初也思虑万千。

    王衿玉给她的绢帛还在她的身上,她想了几千几百回,最终还是不肯让启帧多年的谋划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可宴会之上的那块绢帛又是何人所为,看明帝和启帧的反应,玉琮之中的书信似是真的。

    在立储的关键时刻,这封书信被抛出,无疑是断送了启帧以最为简单的方式继承大统的可能。顾予初不禁后怕,若是自己孤注一掷,怕是就中了奸人的下怀,推启帧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从流匪滋事到琉璃金塔被盗,再至怡妃手书重见天日,那这幕后黑手目标再明确不过了,那么又会是谁如此了解当年旧案的细节,又是谁有如此大的势力能够只手搅动这东启的风云?

    正在深思之中,有人叩动马车窗棂,将顾予初拉了回来。启帧掀开帘幕,明帝近卫肖广传明帝口谕,命启帧立即进宫见驾。

    启帧没有给顾予初一句交代,便下了马车,骑马随肖广离去。

    明帝此时秘密召见启帧有何用意?!这让顾予初不禁担心他的安慰,难道明帝想秘密处置了启帧?但转念一想,这种可能很小。怡贵妃手书重现,于启帧而言是最为不利的,没有人会傻到会当众戳自己最不堪的痛处,犯明帝最深的忌讳。

    顾予初心中虽然有一万个疑问,但估摸着启帧此去并无危险,便宽慰了不少。她从怀中取出王衿玉给她的绢帛,紧紧握在手中,头抵着窗棂,闭上双眼,随马车一路颠簸回府。

    醒心殿中。明帝握着绢帛和金球,怔怔的发愣,就连启帧入殿也没有察觉。

    明帝早已屏退所有人,宽敞的大殿之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过了一会,明帝晃过神来。“你来啦。”

    “找我有何事?”启帧抛开所有人前的规矩,连一句父王都没有称呼。

    “这封书信你看看吧。”明帝也没有在意。

    启帧接过,仔细端详,是她母妃的字迹,就连绢帛上的梅花样子也是母妃最喜爱的。可是谁又会傻到用这样明显的方式来写这一封至自己于死地的书信呢?!

    “你该知道这是假的。”启帧说的并不客气。

    “孤当然知道,可是。。。”明帝有些迟疑,“这字迹确实是母妃的。”

    启帧没有回话,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地方,那件事已经过了十三年,莫不是当年执笔之人仍在人世。

    “小帧,你说你的母妃是不是。。。她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只见明帝眼眶湿润,问的小心翼翼,这语气哪里像个坐拥四海、权倾天下的帝王,分明就是痛失所爱,每日活在内疚之中的孤苦之人。

    启帧怒火中烧,“是谁逼她跳下那深井,难道你不清楚么?”

    明帝没有作声。

    “可这梅花纹样还有这字迹!”

    “若是有心,模仿旁人的字迹又有何难?说到底,你还不信她。若是这样,你就当她是还是那个大逆不道的罪人吧。”启帧负气而立,眼眶也是红了,他为自己的母亲惋惜,错付了一生的痴情。

    “小帧,孤不求你能理解,但失去你母亲的每一日对孤来说都是痛苦至极的。”明帝并没有因启帧的出言不逊而生气,相反,他却难得卸下伪装,对自己坦白。

    “那你还说什么她还活着的疯话!”启帧语气愈加的重了。

    “若是当年那封书信是假,也许今日这封可能是真呢?”明帝颓然那的说道。

    “当年那封已然被焚毁,今日这封又岂会是真?!”启帧大惊。

    这时,明帝伸手递给了一个木匣给启帧。“当年那封书信在孤这里。”

    启帧惊愕,接过瞬即打开,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这块绢帛和笔墨都是最普通的,除了字迹同你母妃的如出一辙外,并没有什么特殊,孤留下它,就是为了找到些许纰漏,但这么多年却一无所获。”

    “你到底何时还她一个清白。”启帧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帝幽幽的回道。

    “整整十三年过去了,她不能瞑目,魂无所依,你竟然还说不是时候?!”启帧嗤笑了一声。

    “孤得先是东启的一国之君,后才是欣怡的夫君,是你的父亲!”面对启帧的咄咄逼人,明帝有些嗔怒,“有一日你坐上这龙椅,便会明白这万人之上的殚精竭虑,这无人之颠的艰难孤独。”

    “又当如何?我不管你是如何考虑,当母妃之仇我必百倍讨回。”启帧并不理会明帝的暗许,撂下这狠话,便大步流星的出了大殿。

    本想着夜来安慰明帝,重获圣宠的张梦依悄悄躲在殿外,完完整整的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乱如麻,起伏不定。

    听明帝的话里话外,便是暗许了启帧的大统之位,那启帧送自己进宫这些的安排怕是明帝早就了然于心。她虽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常欣怡的替身,但总期盼着明帝的几分真情实意,现在想来如此可笑,他们父子表面上相互试探,实际上确是父子连心,那又何来立自己的孩儿为储君的箴言,不过是借着自己的肚子引得后宫里哪些心怀不轨之人坐如针毡,自露马脚。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最可怜的莫过于自己的两个孩儿,一早

    便注定不能安然出世。

    张梦依惶惶而立,不知怎么回的自己的皓月宫。这月下偌大的后宫,看似珠围翠绕、金碧辉煌,实则是这世间最真的地狱,最大的屠场,而自己浮萍之命下的真心竟然被作贱到如此地步。

    启帧回到府里也是子夜,顾予初等在书房门口许久,见他远远走进,面色苍白,却不知怎的躲了起来。启帧也知道顾予初躲在附近,但实在没什么心思与她谈笑,便假装没发觉,径直进了书房,灭了烛火,他也没有睡下,只是颓然的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直至天亮。

    也正是当夜,大理寺连夜带人羁押了莫怀公,一夜严刑拷打之下,他竟半分也不肯招供。实际上也不是他莫怀公铮铮铁骨,忠心耿耿,却是家人性命全都系于宁王之手,也只得只子一人付了这刀山火海,以求家人生机。

第五十六章 作茧自缚

    第二日,启帧未曾入宫立于早朝,明帝对他也只字未提。群臣纷纷猜忌,可能是明帝又忆起旧事,乃至迁怒于秦王。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将琉璃金塔一案的进展秘密禀报了明帝,明帝命大理寺卿一并盘问了玉琮锦帛一事。

    皇后也料想莫怀公不会如此轻易就招了陷害荣王之事,便也派密探加紧寻找莫怀公家人的下落,但整整找了两日也没有丝毫线索,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宁王那边虽握着莫怀公一家老小的性命,但大理寺不偏不倚挑在这个时候抓人也还是让他焦虑万分,若莫怀公受不来那酷刑,招了他去可是如何是好,也有谋士向他进言,得赶紧想法子了结了入狱之人,死无对证自然攀扯不到他头上。

    可宁王想着不可轻举妄动,万一莫怀公挺了过去,那自己只会画蛇添足,白白送上把柄。于是只是命一名狱吏腕子上捆着莫怀公小女儿的铃铛,借收拾刑具之际给了他些许提点,警告他管好自己的舌头,否则家人性命不保。

    但若莫怀公挺不过去呢?宁王越想越不安,自己身家性命全系在这一人之上,不免太过惊险,整整两日,他也没有一刻合过眼睛。

    第三日,狱中眼线传信,莫怀公似有松口之意,大理寺卿还特意命郎中给他疗伤医治,宁王大惊,便想着孤注一掷,搏上一博,这才动了杀念。

    子时,大理寺狱中,右少卿还在审问莫怀公。

    说来奇怪,这大理寺断案从来都是一鼓作气,这回案子牵扯皇家清誉,倒却松范了起来,似乎并不急在一时。这不,这一夜又没有定论,右少卿便也早早下工歇下了。

    大理寺卿也方知这案子干系重大,虽得了明帝的默许,但若不抓着实证,单凭莫怀公的口供便攀扯宁王,宁王就此倒旗也罢,若他有幸脱身,自己便是就此得罪了宁王一党,万一日后翻了这案子,更显得自己断案不公,能力不及。

    于是他便硬着头皮拖着这案子,不着急逼供。白日里只将犯人晾在哪里,特意给有心之人留着机会,但也时时派人暗中盯着,万一得了些眉目也好。

    不枉几日重压之下坚持,心虚之人终于有所行动。

    白日里,一狱卒打扫清洗刑台,趁着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打开放出了一只毒蝎子。毒蝎子嗜血,顺着莫怀公浑身上下散发的腥臭味爬去。

    眼看就要咬上刑台上昏睡的莫怀公,可也就在这惊险之际,一只暗器只中那只毒蝎。

    右少卿带着一众人等鱼贯而遇,狱卒见事情败露,惊慌失措,他惯知大理寺刑讯残酷至极,定是受不得的,便也走投无路之下服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自尽而亡。

    右少卿倒也不觉得扼腕叹息,反倒命人用冷水泼醒了莫怀公,立即审问起来。

    莫怀公清醒之后,看见到底吐血而亡的狱卒正是前日提点他的那位,大为惊慌。

    “呦,看样子你是认得他的。”右少卿一边品着茶,一边说道。

    但莫怀公撇着头,闭上眼睛,仍就是不说话。

    “还摆起谱来了,今儿你也算命大,若不是我们大人百步穿杨的本事,恐怕你早死在那毒物手里了。”在旁的狱吏拍着右少卿的马屁,莫怀公这才睁开双眼,细细瞧了瞧脚下的尸体和飞镖下的蝎子,心里也是有了分辨。

    “在这牢里关了数日,你家正主不但没来救你,反倒命人来灭口,你还有什么好为他卖命的,我劝你早早招了供,省的再受皮肉之苦。”右少卿又说道。

    莫怀公细细想着,并不急于开口。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给狗吃了,这罪是你一人就能抗的下的么,你保的了一家老小一时性命,能保了一世么?你若因此定了罪,那你家人也是脱不了干系的,重则满门抄斩,轻则男丁流放边境倒,女眷系数充入官窑,供人玩乐,你真忍的下这心?!”右少卿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们大人素来仁爱,若你肯招供,帮着大人速速了结这桩公案,倒还能帮你跟圣上求个情,在大赦的名单里塞上个把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好自思谋着,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右少卿拿捏着说到要害,便招手假意撤下。

    莫怀公看着众人皆要离去,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嘶哑开口道,“宁王,是宁王指使我找人假扮流匪趁机刺杀了东瀛遣使,又夜闯禁军总府偷了琉璃金塔再嫁祸给荣王。”

    “那玉琮绢帛呢?”右少卿继续盘问。

    “这件事与我无关。”莫怀公矢口否认。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大赦的名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上的。”右少卿话不说透,但也足够分量。

    莫怀公犹豫了半响,他心里很是清楚,若不是东风要压倒西风,自己也着实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于是开头道:“也是宁王命我悄悄放入东瀛贺礼之中。”

    拿到这口供,大理寺卿便立即进宫向明帝呈上,经明帝首肯,大理寺便立刻执皇令搜查宁王府。

    宁王府猝不及防,但有皇令在先,便谁也不敢造次,便只得乖乖配合。

    说来也怪,官差不搜别的,到是将王府上所有的书稿和册子全部带走,连赵静芸房里的也不放过。

    随后,宁王府被封,一应人等不准出府,赵静芸吓坏了,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宁王也是慌乱不已,想着定是被莫怀公出卖,殊不知还被逼虚扣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醒心殿上,明帝桌案上摆放着一本书册,纸张已经泛黄,封壳已被揭开,绢帛上的梅花图样暗淡无光,但仍是精致无比。

    这本书册里并没有什么逆反的内容,不过是些寻常写梅的诗文抄本,而明帝最这些诗文再熟悉不过了。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只有仙风。”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匝路亭亭艳,非时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爽。”

    他的欣怡最爱梅花,以前在他面前也尝尝念叨着这些个诗文,再抚琴配上音律,喜不知抑。那时候,岁月静好,即使是寒冬,每一日也过的那样的温暖。

第五十七章 故人何在

    “逆子!”明帝拍桌怒斥。

    宁王跪于殿下,满脸疲惫,定是几日没有合眼。“儿臣冤枉啊。”

    “你冤枉?莫怀公都已经招供了,你还有何话说。”

    “儿臣不知犯了何罪?惹得父王盛怒。”

    “你的事不必再做辩驳,涉及外族,你不要脸面,孤还要顾着整个东启的脸面。孤还没死呢,你们就如此惦记这皇位。”

    “儿臣真的冤枉啊!”宁王仍旧喊冤。

    “那莫怀公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为何无故攀咬你!”明帝指着宁王骂道。

    启轻珏沉默不语,他了解自己的父王,若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既已拿了实证,一道圣旨下去也不必与自己多费口舌。

    “好。。好。。你不肯说,那孤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想借机扳倒所有挡着你路的兄弟,好让孤觉得只有你堪当大用,就算孤老眼昏花,瞧不见你的能耐,但禁军总领被撤、内防重置,你便有机会逼宫造反,是么?”

    明帝故意夸大宁王的用心,却对玉琮绢帛一事只字不提,宁王生母敬妃与秦王生母怡贵妃是宫中最好要的姐妹,当年事发,敬妃在怡贵妃投井之后悲伤过度早逝,而宁王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且不说这旧事隐秘,就算有人告知,也必不会知道的如此详实,现如今欣怡的手书重现已然稀奇,而这折子又在宁王府中如此顺利的找到更是不简单。

    明帝也清楚的知道,莫怀公对绢帛的指证想必是有人指使,但若说宁王一无所知,他是确实不相信的,如是给启轻珏一线生机,也许能探出个不为人知的一二来。

    说起诛心,谁也没有明帝老辣。

    “儿臣从未敢有丝毫僭越之心啊,请父王明鉴!”

    “孤虽身体不安,可还没死呢!”明帝并不理会宁王的陈词恳切。

    “父王我。。”

    “别叫孤父王,孤没你这个儿子!如此不成气候,不如现在就拉你下去乱杖打死。”

    “父王,父王,儿臣真的冤枉啊。”启轻珏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拉着明帝的衣角哭诉着,明帝背着手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却让特意让启轻珏憋见他手里捏着的那个折子。

    启轻珏话锋一转,“父王,您看在我母妃的份上,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明帝心了有了半分把握,于是软了几分语气,让启轻珏期望倍增,“你还有脸提你母妃,她若是知道你如此忤逆,怎能含笑九泉?!”在欣怡入宫之前,明帝的确最宠就是宁王的生母赵敬阁,敬妃性子娴静,最是善解人意,生下启轻珏之后也是把儿子教导的贤孝知理,齐胜事发不久敬妃就突然崩逝,明帝也是深感惋惜。

    “你可还记得此物?”明帝将那诗稿递给跪在殿下的启轻珏。

    “是我母妃的遗物,儿臣怎么会不记得。”启轻珏翻看,心中万分疑惑,琉璃金塔一事与这些诗文何干?

    明帝听到启轻珏说这事敬妃之物,心中大惊,但他老谋深算,并未露出波澜。“可我记得你母妃素不爱梅花,也不知当初写这些个梅花的诗文做什么。”

    “父王哪里会记得母妃喜欢什么,憎恶什么。”启轻珏便一把抓住明帝的不忍,“父王专宠芳华宫,一年也不曾来看母妃几次,母妃贤淑良善,不曾有过丝毫的埋怨和嫉妒,反而时时教导儿臣要恭顺勤勉,为臣为子都要东启的江山为重,孝顺父亲忠于君王。”

    明帝陷入深沉,启轻珏趁势继续说道:“父王可还记得,那年母妃受托为太后娘娘操办寿诞,宸园的红梅枝头挂满了流苏花笺,那些个关于梅花的诗文都是母妃一字一句亲手誊写的,她知父王最好风雅,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芳华宫都喜梅花,便硬生生把旁人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好,无怨无悔,这折子上的诗句儿臣不知道见母妃写了多少遍。”

    启轻珏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几天明帝一直在研究那两封书信,虽然看样子都是常欣怡的笔迹,但细细看来还是有所不同。当年事发之后不过几月,敬妃便突然离世,她与欣怡姐妹情深,平时性子又素来娴静无争,所以自己压根儿重来没有怀疑过她。

    这话里话外都说敬妃日夜抄写诗句,那便即有可能不是简单的抄写,而是临摹怡贵妃的字迹!但当年启轻珏年纪尚小,仅仅记得他的母亲的不容易,并未有所怀疑。若他知这旧事之中玄机,今日定不会傻到将这机巧和盘托出。

    如此说来,敬妃与当年之事脱不了干系,那么她的死现在想来便也很是蹊跷。但明帝转念又一想,敬妃已故多年,若当年书信是她所写,那玉琮中的绢帛又是何人所为呢?

    “你若想逃过死罪,就老老实实的招了,东启遣使遇刺、琉璃金塔失窃、寿宴玉琮绢帛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帝终于开门见山的质问启轻珏。

    “儿臣不知啊。”启轻珏本以为有转机,谁知明帝仍然咬住不放,更是惊慌。

    “你既然现在不肯说,那就去牢里跟大理寺卿说去罢。来人!”明帝摆手示意肖广将人押下去。

    “不要啊,父王。儿子冤枉。”肖远还未拉他走了两步,启轻珏便一把推开肖远,冲向明帝,重重的跪下,但还说没有开口。

    “想清楚了再说。”明帝给了肖广一个眼神,开口道。

    “是儿臣命人乔装成流匪当街冲撞东瀛使团,乘乱刺杀遣使,也是儿臣命莫怀公去禁军总府偷盗琉璃金塔。儿子也是受奸人蛊惑,一时糊涂啊!”

    “那流寇夜间入市盗窃,当街焚烧粮车也是所为?”明帝继续追问道。

    “不是儿臣,结算借给儿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祸乱启都太平啊。”

    “一百个胆子?哼,孤看你已经胆大包天了!”

    启轻珏低头不说话。

    “那寿宴玉琮绢帛呢?”

    启轻珏大惊,明帝转过身来正式启轻珏的眼睛。

    “儿臣以母妃在天之灵起誓,绢帛一事与儿臣绝无半点关系,若有半句虚言,必不得善终!”

    明帝看启轻珏语气坚定,似不像是说谎。

    “下去吧,去牢里好好想想该如何将功补过!”明帝撂下这意味深长的话便示意肖广将人押下。

第五十八章 抽丝剥茧

    启帧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一夜,他细细的想着那封书信可能的来历,若不是当年的幕后黑手,那么在这个世上能够如此熟悉母妃的喜好,且能细致模仿她的笔迹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便北凌失踪的皇后,凌子域的生母,他的亲姨母,常乐水。

    现在的局势看起来对自己很不利,但他也并不在意分毫。他烦恼的是,若真是北凌所为,那便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的姨母等了十三年,不过是迫不及待要揭开当年的真相,昭告天下她妹妹的清白与无辜。

    他也并不是踟蹰不肯前进,只是焦虑着若待一切都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王妃是否会一如既往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心中与其息息相关的温暖及美好是否就此灰飞烟灭。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有一丝害怕,但很快他又懊恼自己方才的惶恐,这不该是他,东启秦王,应有的样子。

    这一天里,南溪、顾予心轮番端着精心准备的糕点和汤粥前来探望启帧,但都被他拒之门外。

    相比之下,顾予初却很实相,更没有抗着当家主母的大旗,放大本就是装出来的贤淑,前去叨扰。

    母亲冤屈未伸,亡灵未抚,却又被有心之人利用,置于万人口舌之巅,风口浪尖之上,换做是谁也无法平静。

    快到傍晚,启帧才肯推门而出,他静立在庭院里,脸色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若有所思,晚风轻拂过他的额间的垂发,晚霞温柔的轻笼他的侧脸,眉梢的心事渐渐浮现。

    顾予初站在回廊之上,远远的看着他。她突然很想上去抱抱他,即使什么都不说,却却始终都不敢迈出一步。

    过了一会,启帧发现了远处躲避的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顾予初只好提着裙角,一步一步的走进。

    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如何安慰,却被眼前这个男人一把紧紧的抱在怀里。

    顾予初贴着他的胸膛,心中百感交集,这样刚刚好的亲密如果能够就此静止该多好,不管前路的交错,不问往昔的沉浮,就单单珍惜眼下这平和的温暖。

    “你也会离开我吗?”启帧突然问道,声音有些沙哑更有些迟疑。

    顾予初一下子愣住了,她是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启帧的身边,即使这座府邸、整个启都亦或者他的心里及他的身边都不可能只有她一人的位置,但她仍旧是愿意的。可眼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她混乱,让她质疑,让她矛盾,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更不知该如何抉择,更何况她也跟自己说过,但凡活着一天,也要努力找寻弟弟的下落。

    该怎么回答呢?启帧这个问题真的是难到她了,但顾予初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脸埋在启帧胸襟深处,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也轻轻的环上了他的腰间。

    这个身体上简单的回应,让启帧疲惫的脸上展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可那笑容里不仅仅有安慰还似有苦涩。

    寿宴之后的第二天,启帧仍旧没有上朝,明帝对他的缺席不闻不问。就此,也不断有朝臣参奏秦王有恃无恐、目无尊上。明帝亲飘飘的一句,他既然不想上朝,便以后都不要来上朝了,说罢便下旨收回启帧手上的平齐军军令,这让朝野哗然,四下猜忌更深,而皇后一党更是欣喜过望,大为舒心畅快,筹谋着下一步的计划。

    弘王已死,宁王入狱,秦王失宠,睿王无争,韩王血系外邦,如今也只剩下荣王一人。再加上荣王本就是皇后嫡出,身份高贵,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其背后又有外祖镇西王二十五万军力支持,更显得群心所向、众望所归。

    再加上明帝又故意装做一副旧病复发、老木已朽的模样,惹得朝野惊乱,得势之人蠢蠢欲动,谏言明帝为东启万年社稷着想,早日确定后嗣人选的折子陆续递到醒心殿的桌案上。

    朝会之上,也是接连着三日都有臣子慷慨激扬的群议立储之大事,各派争的是面红耳赤,但大抵都是力推荣王,而明帝只是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并未流露反感之意,这也更鼓舞了主立荣王一派的士气。

    除此之外,暗地里,明帝命令肖广及内侍大监秘密调查当年太后寿诞,在宸园梅花树枝悬挂诗文的蹊跷以及敬妃之死,但内侍大监多方查探,竟然发现从前在敬妃、怡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及内监在这十几年之间,不是病死便是犯错被逐出宫外后不知所踪,一时间竟然未查到分毫,也毫无头绪。

    明帝拍案大怒,这皇后久居深宫,装的是端静贤良,温柔大度,但这手段可真真是高明,深藏不漏。当年,娴贵妃生事,明帝早就知道单凭她一人之力以或者以其母家玉宗山庄的势力,是断断不可能提前查探到齐北王意图谋反的蛛丝马迹,思来想去,也只有老辣的镇西王尽占地利及实力。

    镇西老王本就是当年继承皇位的热选,只不过在与先皇的角逐中败下阵来,即使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盘踞一方,退为臣子。再加上儿子早亡,只有一个女儿顺利成年并成婚,才有了启安然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从小便疼爱有加,给予厚望,启安然之后经先皇钦定,嫁与明帝,最后封为皇后,这便又点燃了镇西老王爷的野心,若自己的外孙继承王位,便也解了当年溃败的郁结。

    于是,这出座山观虎斗,一举剿灭北齐军势力,壮大镇西军的力量同时,再与自己的外孙女沆瀣一气,设计这么一个惊天的阴谋,更是帮助皇后铲除了后宫的威胁、逆转了后嗣的变数。

    他们的所作所为,明帝心中清楚明了,但若不是北齐叛乱,军权大部分旁落镇西军,东定军又势弱,整编也才不足十五万兵力,而南昌王,本就是异性藩王,则一贯明哲保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肯轻举妄动,明帝为保社稷安定,万无一失,才迟迟没有开罪。

    镇西王老辣,但明帝也是心事深沉。

    怡贵妃自杀之后,明帝圈禁了启帧两年,但实际上是在保护他,以防他同他母妃一样成为众矢之的。之后,他下令流放启帧去西北驻军,同时秘密三请归隐林牧的老战神冯渝宽出山,帮他好生照看、历练启帧,果然,启帧不负所望,一路披荆斩棘、屡战奇功,从一个普通的士卒到一军主帅,赢得上下军心。

    镇西老王毕竟年迈,加上人食五谷杂粮岂能无病,明帝便趁着他旧伤新病交加之际,重整平齐军,将五万镇西军入,再凭冯渝宽遗言举荐及平齐将领合力上书,封启帧为平齐军主帅,授其二十万军权,才勉强与镇西军抗衡。之后边境各种战事,明帝明面上念及镇西老王病体更无儿子为期分忧,便只派平齐军为主力,镇西军为策应,慢慢架空镇西军在东启军防的地位及威信。

    之后东瀛贼患,启帧帮林峰挽回颓势,以林峰之高升架起了平齐军及东定军的秦晋之约。再之后,逼启帧迎娶南昌王爱女古南溪,至此,平齐、东定、南昌便紧密的联结成一体,如此,便可轻而易举的制衡镇西势力。

    看来,现在只差引蛇出洞了。

第五十九章 梅花汤饼

    明帝虽然病着,可每日只让梦依贵妃左右伺候,其他一概人等都不见,就连皇后也都屡屡被拒之门外。而醒心殿中的情况也只得靠外围伺候的侍女传出,一时间皇后竟然有些着急了。

    后宫争宠也都是寻常小事,可在她楠儿立为储君的节骨眼上,明帝态度仍旧暧昧不明,启帧虽然被夺了兵权,可总还有翻身的机会,尤其是那张梦依那张与常欣怡相似的容貌,如出一辙的狐媚手段,免不了明帝再起了恻隐之心,那么此番努力又会功亏一篑。

    说来奇怪,以前张梦依得宠,最愤恨不平的不过蓝妃及林妃,可她们二人这次却很沉得住气,并没有翻出什么些个幺蛾子,倒是日日都来皇后宫中品茶吃酒,好不快活。

    这日,得了新上供的赤柑茶,她们二人又结伴前来请安。

    “夜来风大,圣上的寒疾越发的重了。”皇后忧心的说到。

    “论这宫中,就属咱们娘娘最关心圣上。”蓝妃奉承道。

    “可不是嘛,张梦依那狐媚子哪还管圣上龙体的安不安康,只顾得自己恩宠,逮到机会爬了龙床就怎么也不肯下来了。”林子贤到还是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蓝妃坐在一旁掩面而笑。

    “那也是她的本事,横竖你们两个也是圣上正紧册封的妃子,往日里也是得过万千荣宠的,怎么每次都让别人捷足先登。”皇后语气里有些责怪,想赶紧借她们的手分一分当下张梦依独一无二的恩宠,好探一探明帝的心意。

    “娘娘,您是不知道。圣上发了话了,那醒心殿只有那张梦依进得,其他人都被拦下去,我们姐妹也是有心无力啊。”蓝妃委屈道。

    “人家能进得,你们却进不得,也不怪她事事都压你一头。”皇后讥讽道。

    “还望皇后娘娘垂怜,帮帮咱们姐妹。”蓝妃恳求。

    “本宫可没什么好法子,自己的前程得靠自己去博的。”皇后娘娘拨弄着无名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林妃撇了撇嘴,蓝妃也没有再接话。

    静默了一会,皇后发话:“拂香,去将刚贡上的果子还有梅花盆栽挑些好的给两位主子带上,圣上最爱梅花汤饼,你们回去也可以让小厨房照着做些尝尝鲜。”这梅花汤饼的确是明帝的最爱,但更是常欣怡的最爱,皇后用心之深沉,但愿她们能不枉费自己的一番筹谋。

    “这夏天里的怎会有梅花,稀奇的很了。”蓝妃说道,但俨然已经明白皇后的用意。

    “妹妹这就不知道了吧,江南野生的夏腊梅,极其珍贵,可不是容易得的,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最好了。臣妾谢谢皇后娘娘。”林子贤还在闺中的时候偶然得了盆夏腊梅,才晓得有这稀奇事儿,没想到今日又得见,比起见过什么世面的蓝妃淡然多了,今日又因此得了脸,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皇后垂睑浅笑。

    蓝妃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臣妾孤陋寡闻了,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该提点了都说了,皇后便下了逐客令。

    对待那盆夏腊梅,林子贤宝贝的很,命人放在了厢房的桌案上,细细的赏玩。

    相比起来,还是蓝妃倒是更在意皇后的用意,一回到自己的宫中,便扎进了小厨房,命人抓紧制作梅花汤饼。

    先将新鲜的梅花和檀香木一起浸泡,再用这碗水和面,这样和出来的面粉便自然带着梅花的清香,之后用模具将面皮印出梅花的形状,再下入撇去油花的鸡汤,最后再折上一朵梅花漂浮其上。

    整整用了二个时辰,完成之后,蓝妃命人将汤饼盛入白瓷高脚碗中,便匆匆的赶往醒心殿。

    “圣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见,蓝妃娘娘还是请回吧。”大监拦住了蓝妃。

    “本宫想着圣上身体欠安,胃口定是不好,今日得了皇后娘娘钦赐的夏蜡梅,便特意做了圣上最爱的梅花汤饼,有劳大监通传一声,若圣上不允,本宫自当不敢再叨扰。”

    大监自然是知道这梅花汤饼在明帝心中的特别之处,想了这汤饼在夏天也是极其难得了,若是能博得圣上欢愉,自是好的,便进门回了明帝。

    果不其然,明帝允了蓝妃进殿。

    “臣妾参见圣上。”蓝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多少日了也不许臣妾来探望,想来圣上是把臣妾给忘了。”

    “好啦,大监说你做了梅花汤饼,夏腊梅本就难得,你既然舍得做了这汤饼,孤又怎么忍心拒你于门外。”

    蓝妃抹去眼泪,笑盈盈的呈了上来。

    明帝看着这碗汤水,若有所思。定了定神才拿起调羹,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倒有几分像她的手艺。”

    “圣上说谁?”蓝妃诧异道。

    “没有谁。”明帝轻轻的自言自语,然后就开始咳嗽不止。

    蓝妃很是慌张,“是臣妾的手艺不好。”然后急忙递上自己的帕子,明帝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突然,一股腥甜的从喉咙涌出。

    明帝咳血了!蓝妃吓的踉跄,差点摔倒,急忙叫大监传太医前来诊治。

    之后这一夜,醒心殿灯火通明,但外围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太医署全数太医皆被传召,同时,蓝妃被塞住了嘴巴,押入了掖牢。

    第二日,阖宫都得知了醒心殿的异样,皆惴惴不安,人心惶惶。蓝妃没有回宫,甚至没有踪迹,这让皇后很是不安,于是她清早便去醒心殿请安,却被大监拦住。

    “放肆,本宫是东启皇后,圣上不安,本宫竟连探视的权利都没有么?”皇后大怒,呵斥拦住他的内宫大监。

    “小的不敢,只是圣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允许探视。”

    “这阖宫上下流言纷飞,人心惶惶,若本宫不搞清楚状况,如何肃清宫闱?”皇后拿出应有的威严。

    “娘娘,小的万死也不敢冲撞您,可圣上的旨意又不敢违抗,还望娘娘恕罪。”大监也是为难的很。

    “本宫与圣上是夫妻,你又算什么东西,给本宫闪开!本宫到是要看看谁敢拦我?”皇后凤仪天下,向来慈眉善目,如此狠绝凌厉的模样,一时间也是镇住在场的所有人。

    皇后冲宫,闯进内殿,明帝斜倚着床榻,脸色苍白,面容枯槁,还未等皇后开口,他便随手将侍女递上的翡翠药碗砸了出去。

    “滚!”明帝更是怒不可遏,呵斥着,大口的喘着粗气。

    皇后也吓坏了,但也总算瞧上了明帝一眼,见他如此孱弱,也是大吃一惊,愣在原地。

    “快滚!”明帝横眉冷对,继续骂道。皇后嘴里小声的念叨着圣上,也被训斥得有些委屈,心里更是打颤,于是这才肯悻悻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狠狠的瞪了大监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宫中。

第六十章 伺机而动

    皇后在寝殿越想越不对劲,便命人紧盯着醒心殿等一举一动。

    当天深夜,有一具尸体偷偷从侧门被抬了出来,皇后的眼线悄悄的跟着,只见侍卫将那尸体扔到了宫角的慌殿里,便也跟着人也去验尸,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是被乱杖活活打死的。

    “他是什么来历?”皇后问道。

    “看穿着像是太医署的侍药小童。”眼线答。

    “为何不直接送去乱葬岗,放在慌殿做什么。”

    “听说那医童是胡太医的侄孙,想来侍卫也不好随便处置。”

    “胡太医没有因此获罪?”

    “暂时没有听到消息,想来是太医署中就属胡太医医术最为高超,若被牵连治罪,那谁来给圣上瞧病呢?”眼线倒是门儿清,说的头头是道。

    皇后也是觉得有理,胡太医的确妙医生圣手,危机之时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

    “那醒心殿中可有什么消息?”比起小童的生死,皇后更急迫想要知道醒心殿里发生了什么。

    “小的无能,没有打探到,醒心殿前前后后都有平日里两倍的侍卫把手,谁都不能随意进出。但小的亲眼看到,蓝妃出醒心殿的时候是昏死过去的,之后便被直接押入了掖牢。”

    “你先下去吧,想办法与醒心殿里的丫头联系上,尽快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吩咐道。

    “是。”线人从拂香那里领了一袋银两便退了下去。

    拂香待那人走后,关好房门,看着皇后坐在软塌上似有所思,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要不要告诉老王爷,也好有个准备。”

    “还不到时候,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皇后还是坐的住的,若是明帝真是出了什么事,那以目前的状况都是对楠儿有利的,多行不义,万一再落入他人的圈套,便更不好脱身了。

    之后,一连着二日,明帝称乏累没有早朝,而朝阳长公主是唯一得以探病的宗亲,听闻她出醒心殿的时候眼睛虽然红红的,但心情却格外不错的样子。这样群臣纷纷猜忌,秦王被晾在王府,明帝对其不闻不问,却召见了秦王的丈母娘的朝阳长公主,难道是对立储有了圣意。

    坊间各种传闻皆有,但醒心殿中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外泄。有人说明帝重病不起,也有人说妖妃误国,明帝耽于享乐,酒池肉林,大醉不醒,更有人说明帝大限将至,为立储在荣王和秦王之间犹豫不决。

    肖广带着御林军抓了些在勾栏瓦舍胡乱议论的人,启都上下屏吸以待,愁云不散。

    到了第三日,才有些许太医从醒心殿换班出来。但御林军仍旧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探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圣上是中毒!”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拂香慌慌张张的进了厢房,压低声音,向皇后禀告。

    “什么?”皇后大惊,“是蓝妃做的?”

    “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蓝妃仍被囚禁在掖牢。”

    “消息可靠么?”皇后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慌张,到底还是镇得住场面的。

    “醒心殿杂扫侍女太监都不得进殿内伺候,芳枝这个丫头盯着内殿的秀和好几日,才发现她袖口沾了些发黑的血迹,再加上煮药的伺童没控制好一味药的分量,导致伺药的太监中毒,才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哪味药?”

    “斑蝥。”

    皇后紧紧捏住桌角,她虽然不通药理,可也是知道斑蝥有毒,若不适用得当必回适得其反,若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急症,断不会用此药的。

    “芳枝是怎么将消息传出来了?”皇后非常谨慎。

    “芳枝在外殿伺候,胡太医换班的时候忘带了银针,本来是别的丫头去送,结果摔了一跤扭了,正巧芳枝在殿外洒扫,便由她扶着胡太医回的太医署。”

    “扶着回去的?”皇后仍有疑虑。

    “被打死的小童是胡太医的侄孙,胡太医走出殿外的时候腿都软了,芳枝到还机警,便搀扶着太医才出了殿门,但一路上也是有御林军侍卫跟着的,还好在半道上有我们的人接应着,这便才将消息传了出来。”拂香说罢,停顿了一会,有些迟疑,“娘娘,若真是蓝妃所为,她会不会攀咬娘娘?”

    “就算她说东西是本宫送的,可阖宫也不是就她独一份,那梅花汤饼经过好多人多手,本宫自然是说的清楚的。”

    “可圣上迁怒于您可怎么办?这巧来是荣王立位的紧要关头呀。”

    这也正是皇后的担心的,说不说的清楚又怎样,明帝素来多疑,那日冲宫,明帝就已勃然大怒,必然是认定中毒之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皇后越想越不安,甚至有些坐不住了。明帝不知近况如何,先有张梦依日夜长伴左右,后有朝阳长公主进宫请安,而自己堂堂东启皇后,却被硬生生的拦在醒心殿门外,一无所知、束手无策!更为惶恐的是,偏偏这两个女人都与秦王息息相关,莫不是立储变数难测?皇后不敢深想,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了醒心殿等近况,解了蓝妃的危机,同时但若能杀了秦王,那即便是明帝真有意传位也是徒劳。

    于是,皇后吩咐拂香将一枚赤金杜鹃花及白芨草花纹的香囊悄悄放入蓝妃向阳管。

    这枚香囊是去年自己寿诞,朝阳长公主遗失在自己福临殿的,上面的花纹是长公主最喜欢的杜鹃花以及南昌王名字古白及的谐音,因是公主贴身之物且属性分明,她便踟蹰没有归还,没想到今日却派上用场。

    皇后心思深沉,若下毒之人真是蓝妃,在她向明帝攀咬自己的时候,便可辨称她是朝阳长公主之人,到时候又在她宫中搜出此物,便是物证。明帝本就是多疑之人,若是让他认为是朝阳长公主为了女婿秦王的前程,在启帧失势和自己重病之时意欲下毒谋害,因事情败露之后便嫁祸给皇后,以排除荣王即位的可能。那这样皇后便是迎得了事情的转机,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即便不能完全说服与他,那也更是加深了明帝对秦王与南昌王府的猜忌之心,在困境中谋的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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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难昭的旧案,一个已腐的门楣,一段东境大陆三国之间的沉浮往事。她是毫不知情的后人,为报家仇,散去钗环,甘愿沦为一枚无求的棋子。她是身负重托的长姐,为守承诺,退掩真心,绝口不提十年缠绕的深情。她是骁勇不屈的战士,为护苍生,放下执念,披甲执剑再不问生死别离。天之将变,风雨欲来。夜深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深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深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