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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昨日伤风     夜深歌txt下载     夜深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鱼龙百变

    顾予初换上干净衣裳,而后,坐在马车上仔细了回想了方才偷听的谈话。

    记起在王府的时候,启帧为了试探韩王对予心的真心,提过汴州刺史蔡京娶了赫和国大司空的女儿,即便欧阳群芳顽固不化,将这个女儿逐出家门,从此不再过问,可血脉亲情那是那么容易割断的,想来是母女秘密的家书被北凌加以利用,那么赵将军一事不过就是个诱饵,他是欧阳群芳的最亲厚的部下,因纳妾而被弹劾勾结外邦,其实不过是为了挑拨乐嘉还瑜与欧阳群芳的关系罢了。

    最有权势的大臣与国主起了嫌隙,与岌岌可危的赫赫百害而无一益,乐嘉欢瑜为了尽快摆脱北凌的控制,想要借着东启打压北凌,无疑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万丈深渊就在脚下。

    还有启轻此行的目的,应该是明帝放不下启轻禹与乐嘉欢瑜的血脉关系,担心这个儿子心慈坏事,而启帧又要坐定东启,于是便放出启轻来个双保险。

    顾予初寻思选中启轻也是无可奈何,此事登不上台面,必定是亲近之人,而启轻楠不堪重用,便也只剩下他了。

    一来,他精于谋算长于游说,除了打仗其余差事都办的妥帖得宜;二来,封城一战之后,他代表东启就赫和国土护防与北凌谈判一年有余,对乐嘉王朝官场及势力划分了如指掌,也乘机游说收买了一些官员,有不浅关系基础;三来,他名义上虽未被定罪,但也未被赦免,家人孩子都在启都,即便有异心,也皆在掌控之中。

    如此看来,启帧便暂时便没有什么困境了。

    然而,照着启轻与神秘人的谈话,他要在赫和继续拉拢重臣子,排压北凌势力,拿捏住乐嘉还瑜急于摆脱北凌控制的迫切需求,为东启尽快接管并吞并赫和做好铺垫。再加上,被东启送进玉泉宫的花魁怀有男孩,一切对东启来说都是天时、地利、人和。乐嘉彭康一死,一昭男孩呱呱坠地,乐嘉还瑜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顾予初不禁眉头紧锁,自己与乐嘉彭康有一面之缘,是个可爱的孩子,而他如今处境如此危急,只要他一出三行书院,便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性,即便侥幸活着,面对如此的国仇家恨,又怎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余生。

    推敲完了这些,她不禁心中疑虑丛生。

    神秘人是谁?武功高强却与自己招式相近,恐怕三行书院出去的前辈。

    启轻收到的密信到底什么内容?是否与启帧有关?

    凌子域为何堂而皇之的救下自己?是特意做给启轻看的么?

    还有萧令?他又是谁?

    这也是顾予初第一次质疑萧令,他本来就身世成谜,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风范,破山居老板与他是旧识,拂云殿的老板亲自劝请,就连挑剔的隽娘都对他毕恭毕敬,即便合纵攻邻的法子适得其反,隽娘不但不责怪反而虚心请教,也就是在他们二人秘谈之后,一切被动都有了新的转机。

    萧令出生兑门,医术精湛,偏偏琴技也惊为天人,看身材也与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琴使很是相近,而他的眉眼之间与凌子域又颇为相似。

    今夜,她在萧令房中盯着启轻的一举一动,再到驿站之中的大打出手,凌子域来的太过与巧合了,而后又不与自己同路,想来十分可疑。

    此时,顾予初心中竟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凌子域、萧令、琴使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如此便又能联想到,为何桑儿姑娘突然会在花魁落选后不顾锁星宫的声誉而投水自尽,于是自己才不得已替代她去游街,那套服饰仿佛为自己量身定做一番,且当日的妆容浓重难寻本来面貌分毫,而后入了玉泉宫之后,桑儿姑娘又毫无疲态的出现,自己便又意外顺当顺水的了听了启轻禹的墙角,不被任何侍卫发现。

    再想来,桑儿姑娘被毒哑之后又轻而易举的被萧令治好,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顾予初不禁后怕,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是她在胡思乱想,可若这真是一局棋,那么自己又是谁的棋子,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马车慢悠悠的行了一夜,顾予初也最终在马车停在破山居之前,悄悄的潜回了锁星宫。

    如此,她才想通凌子域可能的谋划,他亲自出手相救,再加上马车的行迹与破山居有关,便是做实了乐嘉还瑜的三心二意,左右逢缘,好逼着东启尽快动手,这样,北凌便可借刀杀人,名正言顺的接管赫和。

    顾予初没有回自己的厢房,而是直奔萧令的房间,她这次不仅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房间没有任何异样,鞋子干净不沾任何尘土。

    萧令衣衫不整的半眯着眼睛,眼神里带着怒气甚至是几分无奈的看着眼前无端闯入却理直气壮的女子。

    但转眼又看见她手臂上渗出的血迹,一个机灵坐起来,来不及穿上外衣,便拉她坐下,取来药箱,为她查看伤口。

    萧令不做声响,为她清洗上药包扎,而顾予初只是直盯盯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武功不是很好的么?!”萧令锁眉,语气责怪,但眼睛里全是关切。

    “干嘛不说话?”见顾予初沉默,萧令不解的问道,而后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脑子也被打坏了?”

    顾予初翻了个白眼,打掉了他的吸在自己脸上的双手。

    “你昨晚都干什么了?”她问道。

    “睡觉啊,你以为都和你似的。”萧令抱着双臂回答道。

    “真的哪里都没有去?”

    “当然!”

    顾予初暗自埋怨自己居然问出如此之傻的问题,便将肚子里那半句是否认识凌子域及琴使的问题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走了!”她陡然起身,正要推门而出,却被萧令叫住,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而后摆摆手,示意她现在可以走了。

    顾予初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可对自己却是真的很好。

    她想的出神,抬头却一眼撞见了瞪大眼睛,满脸凌乱的言风。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压着声音解释道,可是自己一夜未归,又刚刚踏出萧令房门,身上还披着他的衣裳,这真真是百口莫辨啊。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言风假装镇定奔回了房间。

    只留下顾予初一人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而萧令听到屋外的动静,倒是笑开了花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可不说

    从驿站追踪的杀手跟着那匹脱缰的马一直寻到破山居,再加上次日拂晓晃悠悠抵达的神秘马车,让启轻盯上了孟古,除了派人一直流连暗中查探之外,他自己也隔三差五的亲自前往。

    每每顾予初从楼上的窗口瞧见启轻的马车停在破山居的后院,她便异常谨慎,不随便出门,以防会被发现。

    而在锁星宫,因为言风那日早晨在萧令厢房外无意间的撞见,让顾予初实在是尴尬,每当她想开口解释,言风总是摆摆手,一副终于明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恍然大悟。

    所幸的是,言风只告诉了御白及隽娘,对其他人还都是守口如瓶,不然,那些个朝思暮想的姑娘们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花儿来。

    一切一如平常,但顾予初却心虚的厉害,她整日里明着暗着的躲着萧令,起的晚、睡的早,就连平日里大家一起吃酒品茶她都很少露面。

    言风笑她生死之间都没有如此怯弱,果然情爱是封喉的毒药,她也只能尴尬的陪着笑,想着就算有机会去为自己辩驳,也不见得能够说的明白,还不如躲过这阵子,与萧令见面的次数少了,久而久之就会被淡忘。

    萧令这边也知道顾予初的心里打的鬼主意,他也曾好几次捕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倔强,他表面上气淡云闲,心里却气的厉害。

    这日,萧令出门短游行医采药几天都没有回来,第五日左右,有位客人登门将他的药箱送来。

    姑娘们手腕子太嫩,提不动那药箱,而言风又不知道跑去哪里,正巧顾予初路过,她想着萧令人又不在,便轻松提起送去他问诊的厢房。

    她推门而入,将那药箱放在案上。本好奇那里面装了什么鬼东西那么沉,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开。

    在她转头要走,萧令竟然冷冷的站在她背后,生生的吓了她一大跳。

    “你是鬼么?连气都不喘一下?!”顾予初拍着自己胸口,显然仍是惊魂未定。

    “到底是谁在偷偷摸摸、躲躲闪闪。”萧令白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不是我。”顾予初心虚的斜睨着桌脚。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敲门,娇滴滴的喊着萧郎。

    顾予初一个机灵的冲上去,将萧令拉倒帷幔之后。然后瞪大眼睛,举起拳头似在威胁。

    萧令嘴角含笑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显然不买她的账,用手指拨弄了下喉结,像是在清清嗓子,故意张嘴准备答应,顾予初一瞬间用手堵住他的嘴巴,将他抵上了屋里的顶梁柱上。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顾予初仰着头,仔细的听着屋外的动静,她均匀的呼吸轻轻的挠着萧令的修长的项颈,他眯着眼睛,任由这个傻兮兮的女人摆布。

    门外的姑娘仍旧盘桓不肯离去,就在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被言风呵止住。“先生不在,医馆重地,闲人莫进。”

    “不在就不在,凶什么凶!”那姑娘怼了回去。

    之后有人关好厢门,屋外便安静了。

    见此,顾予初才放开萧令,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你到底在怕什么?”萧令问道。

    “楼里都说你出去采药了,然后再被人撞见我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怎么说的清楚。”

    “说不清楚又怎样!”萧令语气明显有压抑的气愤。

    “你说你也是,好端端的在屋子里,非要别人把你的药箱子送。。。”顾予初见状,转了个话题,可说道一半顿了顿,眉间一闪,“不对。。你是故意的!”

    萧令挑眉,“不这样做,还不知道你要躲我倒什么时候。”

    “我没有。”顾予初轻轻的说道,不再看他。

    萧令一个转身,和她换了个位置,将她胁制在这柱子的方寸之间。

    “还说没有?”萧令屈肘抵在柱子上垫着自己的额头,低头瞅着虽不在自己怀中,但已不得动弹的女人。

    他见顾予初不回答,便轻轻的吹着她的额发。

    顾予初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个遍,脸颊也不争气的染上颜色,她想要推开萧令,却被他就势搂住了腰肢。

    “你知道么?月相之变抵不过二十八天一个轮回,天高云舒终绕不过万水千山。”

    “什么意思?”顾予初满脸的疑问,抬头撞入了萧令的深邃的眼眸,她似乎看到了浩渺璀璨的星河及山涧如瀑的萤火。

    “吾倾慕汝已久。”他深情的浅笑。

    顾予初瞪大了眼睛,心鼓急雨砸来,慌乱的已然丢了魂魄,眼前的一切仿佛似雾似幻。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清楚告诉自己她也如丽阳下的花儿惹人欢喜和爱慕,虽然这个人不是她期盼已久的那个,但即便如此,她仍为之欣喜,甚至是充满感激,她恍然,原来自己也能有微亮的一点火,点燃别人的心事。

    在她慢慢意识到她其实对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也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这点绯色的喜乐颓然之间化为乌有。他到底是谁?启帧在哪里?而她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顾予初艰难的从这样的温柔中挣脱出来,她甚至不敢看萧令的眼睛,直愣愣的夺门而出。

    萧令双眼锁着这决绝的背影,脸上没有半丝波澜,但眼里却如潭水一般深沉。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知道自己时机把握不对,太过唐突。

    只不过,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他一路被人跟踪,所以才将药箱特意丢在药铺,之后花钱让路人去取送来锁星宫,自己才得以甩掉那些人。

    他心里明白,自己行事隐蔽,不可能这么早被怀疑,即便被怀疑又能够轻而易举摸清自己的行踪的,除了启帧再没有别人。

    而只要启帧一出现,三言两语之下,那这个傻女人十之有九招架不了,到时候再想将她拐在身边就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不得不转变计划,即便她缠绕在过去不忍心放手,而自己更没有如计划一般变成她无意识的习惯及依赖,但他也必须提前将自己的心意化做春雨塞进她的意识里,让她躲闪不得,挥之不去,就好比夜晚屋中不能没有的烛火,冬日案台上触手可及的暖茶。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受人之托

    因为萧令直言的心意,顾予初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她心情是极度复杂的,有自己被惦记的欣喜、又为以后与萧令的相处而担忧,然后更让她慌乱的是,本来已经尘封的记忆又突然间挣脱她设下的重重枷锁,占据她全部的心事。

    她开始想念他,脑子能够记起来的竟全然是他的温柔和待她的好。

    可她也知道,启帧没有她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手握可逆天权势可以撑过漫漫孤寂长夜,更何况还有美人常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心中苦涩。

    而后弟弟入梦的质问,让她再度清醒,他和她的名字真的一如天上的参商二星,再无机会并肩而立。

    收拾好了纷杂思绪,顾予初继续着她的新生活,与萧令见了面,她一如平常,仿佛那一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觉得这是自己能给他最好的答复了。

    而萧令更是不气不恼,更不追问她的答案,配合她演着这场失忆的折子戏,默默的守护着她的封存完好的小情绪,让她觉得心安和舒适。

    可就在三日之后的深夜,顾予初一身黑衣透透溜出去,只因为一个醉酒书生与邻座因欣赏的诗见不和而大大出手之后,悄悄塞给她的一张纸条。

    “子时三刻,紫竹林。”

    顾予初没有带武器,因为她知道给她送信的人是谁。

    “韩王。”未等负手而立之人回头,顾予初便一口叫出他的名字。

    启轻禹也不意外,只是回头过来,连一个微笑都懒得招呼。

    “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顾予初抱着双臂说道。

    “你怎知我找你有事。”启轻禹轻呵。

    “月黑风高,韩王莫不是找我幽会?”顾予初自嘲道。

    “风尘之地呆的久了,说起话来都有模有样。”

    “抬举了。”这话里的不屑,傻子都能听懂。“不过,这恐怕不是求人的态度吧。”

    “你!”启轻禹很不喜欢顾予初扎进江湖之后的匪气,但想到自己的确有事相求,便将自己的心中的怒气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顾予初借着月光捕捉到他的强行克制,也是觉得好笑,便也不再逗他。

    “启轻来琼州了。”

    “他这么容易就被放出来了?”顾予初明知故问。

    “嗯。”启轻禹闷哼了一声。

    “是立下了什么军令状了吧?”她想乘机套点细节。

    启轻禹不置可否,但涉及机密,他也不好明说。

    “那你们来赫和是为了同一件事还是明帝不放心你。”顾予初继续不客气的追问道。

    启轻禹还是不做声。

    顾予初也不再试探他:“说吧,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你就不细细问问清楚?万一是伤天害理的事,你也会做?”启轻禹见她如此果决,很是惊讶。

    “你能要求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笑了笑,其实从心里来说,她是相信启轻禹的人品的,如果不是予心难扭的心意,他一定也是能护妹妹一生的良配,“就当我对你的补偿吧。”

    启轻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夜色斑驳看不太清他眼睛里的厌恶、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释怀,他不禁再想,也许那件事她也做了异常艰难的决定,割舍掉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尊严和一生的期盼。

    “我父王秘密派启轻过来见机除掉乐嘉彭康,我希望你能护他渡过此劫。”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三行书院。”

    “那里比你想象的安全。当然,我答应你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谢谢。”启轻禹点头致谢。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相信我?也许我是启帧特意远放的棋子,或是北凌的细作。”

    启轻禹顿了一顿,他倒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只是他笃定启帧不是因色而混沌的傻子,更何况这个女人也谈不上什么姿色。

    他看的真切启帧对这个叫顾予初的女人很特别。她的身世成谜,即便今时今日她被褫夺一切尊荣流放边境,竟然能得凌子域的纠缠而进退得宜,凭此他相信她有能力牵动万里之外启帧的心事,所以将她搅到这场厮杀博弈之中,于乐嘉彭康而言,生机才越大。

    “因为予心相信你,而我相信予心。”启轻禹说的似是而非,但却不偏不倚牢牢抓住了她的心结。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顾予初岔开话题。

    “我得到消息,启轻珏已在祁连山脚下布下杀手,三行书院里也有他的暗哨,预计这段时间要行动,书院里我不担心,就怕万一小彭康被骗下山去,那就是凶多吉少。”

    “北凌那边呢?”

    “早就秘密埋伏在祁连山下很久了,无论怎样,他都是命悬一线。”

    “恩。”顾予初心中仍有疑虑,以现在东启压倒的局势,她不明白明帝为何如此着急料理掉这个目前毫无威胁的稚子,但牵扯两国之争,她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早在驿站便得知乐嘉彭康的危险处境,本就打算置身事外,可这个孩子毕竟无辜,且与自己也算是有缘,加之启轻禹亲自找到自己,这个人情她必是要还的。

    她也知道此去凶险,一不小心可能不得善终,可想到尉迟一族,不也正是阴诡之间行差踏错的悲剧么,若没有不平之人的奋力搭救,想必自己也不会活到现在。

    如此,就当现世的轮回,许她还报命运的恩赐吧。

    乱世已至、烽火难掩,乐嘉还瑜身处漩涡中央,已是在劫难逃,但愿他的儿子能够安然潜度余生。

    “赫和之覆已成定局,我的身份。。。。罢了,风云之势不可逆,我只盼亲人安好无虞。”

    “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无私之人,尚有一个条件。”

    “你这个女人倒是狡诈的很,予心与你竟然没有半分相似。”启轻禹回道。

    “她现在怎么样?”顾予初苦笑着,这天下痴心之人为何都难得上天温柔的眷顾。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秦王府如今热闹的很,傅清生了个儿子,吸引了南溪全部的注意力,启帧虽待她如旧,可政事繁忙,后院熙攘,又能分到她多少。”

    顾予初听后不免感叹白首难求一人的奢望,可这就是她妹妹自己的选择,自己又能多说什么。

    “你愧疚么?”启轻禹冷不丁的问道。

    “我对不住你,但对得起她。”顾予初微微皱眉。

    “自私的女人,说一说你的条件吧。”启轻禹轻蔑的看着她。

    “我要你竭尽全力帮助予心登上东启皇后之位。”顾予初坚定的说。

    这样的回答,出乎了启轻禹的意料,他以为她会为自己的今后做足打算,要无忧的生活,要全新的身份或是重回启帧身边的机会。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也应该回不去了吧。

    顾予初心中怅然,就算回去,她必定要顺着自己的心意,不再任由他人随意摆布。

    “推她成为众矢之的,我也算不上什么好姐姐。”她自嘲道,似乎并不在乎启轻禹如何看待自己,沉默半晌,她又轻轻的开口:“若她有一天需要你,你还会放下一切伴她左右么?”

    可刚说出来,她便后悔自己的失言。

    启轻禹性格虽是骄傲倔强,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又是如此意气风发的年纪,未来又怎会遇不到如予心一般的佳偶良人,可她竟然自私的期盼着他能困守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之中,真是不该。

    其实,她不过是扪心自问,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是否还提得起已被放逐的真心,放下执念只为常伴他左右。

    “若是你呢?”启轻禹心中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顾予初笑了笑,“也许会吧,也许不会。随口一问,不必记在心上。”

    “恩。”启轻禹跟着沉默。

    “好了,我该回去了,明日便启程。”顾予初告了辞,披着的清冷的星光,走向了树林深处。

    她走了很久,任凭黑暗淹没了自己的如潮水般悲伤。

    秦王府如今热闹的很,这几个字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忍不住去想临月阁里住进了哪位佳人,湖心小亭又添了多少鲜丽颜色,南苑书房灯烛是否依旧长燃不熄,王府园中的她踩过的青石板、裙角绕过的草木是否还有她残留的温度,还有那件没有送出的衣裳,能否照亮他的眼睛,明细自己的掩埋已久的心事。

    她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向奔涌而出的思念低了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行书院

    顾予初简单收拾下行装,想着特意在午饭的时候,趁着萧令在场,准备和隽娘告假,说自己外出办点事,过段时间便回,其实她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看看这凌子域是否能够时时刻刻操纵着锁星宫的一切,又或者说萧令可以做到。

    顾予初侯在后院堂厅,隽娘、御白、言风也相继到了,但萧令却迟迟没有出现,她便也不急于一时。

    而隽娘见她,眼神里装满了迟疑,想了又想便先开口了:“流光,我有些事想与你说。但是。。。”

    “隽娘若当我是朋友,便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便直接说了吧。”顾予初也是好奇,隽娘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那我便直言不讳了。流光,锁星宫的背景我想你已经心中有数,所以你的身份我们也是清楚一二的。”

    说道这里,隽娘顿了顿,像是观察顾予初的反应,而顾予初反应确是再平常不过了,她之前有心瞒着一是想着家族虚无缥缈的名声,二是自以为是的记挂启帧的面子。

    而后来与她们相处的日子长了,很是欢喜并自不由自主的诚心相待,如此,便也时常为自己的隐瞒而自责,这样带着枷锁的活着并不是她原本想要的潇洒自由,现在大家打开天窗说起亮话,让她如释重负。

    “驿站之后,启轻到处在派人找你。”

    “他猜出是我来了?”顾予初问道。

    “应该还没有,不过若是你一直待在锁星宫便也快了。若你不介意,可以先去云京待一段时日,我在那里有个安全的住所,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

    顾予初想了一想:“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正好也有事要办,不知道隽娘可否允我外出?”

    言风很是激动,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而后利马跳起来,连饭都没吃几口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隽娘瞥见言风疯癫的背影,有些犯难,毕竟凌子域交代过,要相尽办法留住她。

    顾予初看出她的为难:“我回三行书院看看师傅,最多二、三个月便回来了,隽娘不必担心。”

    “我还在这压着呢,隽娘不用担心她逃债不回来。”恰巧,萧令出现,还没搞清楚状况,便二话不说,为她打了圆场。

    “先生说笑了,有先生在,我自是放心的,只不过流光终究是个姑娘家,这世道不太平,万一遇到心怀叵测之人也还是危险的。”隽娘眉头稍稍舒展,但话里仍然不肯放人的意思。

    “她浑身上下,哪里看出她是个姑娘家,你还是担心担心那些个心怀叵测但时运不济的坏人吧。”萧令撇了一眼男装的顾予初,悠悠的开口。

    顾予初狠狠瞪了他一眼:“隽娘,我若是不守承诺,你就把萧令捆了,与桑儿姑娘红男绿女,不挣上个三五万两银子,千万别放他走。”

    “我看行。”御白点头赞同,撇了眼隽娘。

    “得了,反正你也不心疼我,左右还有胡嘴的本事,哄到个下家不是。”萧令不但不恼,反而卖起乖来。

    隽娘跟着笑起来,顾予初到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快些出发吧,早去早回。”萧令竟然像主人一样,打发她快些启程。

    顾予初这才正式告了告辞,她临走之前悄悄的跟隽娘说,她回来的时候想见凌子域一面,请她代通传,也算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再说了,她还有弟弟的消息要打探,也没有别动地方可以去。

    这时,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背着行囊和一柄宝剑,不声不响的绕到马厩中,正准备跨马跟着顾予初一道出发,便被萧令及时叫住,这才引起隽娘和御白的注意。

    “言风!”

    她幽怨的回头,想着这个男人真是如鬼一样难缠。

    “来年我游医四海,正缺一个药童,你可愿意?”

    “谁稀罕!”她愤愤的回应,心里骂了他千百回。

    “既然不稀罕,就乖乖的待在这里,不要添乱!”萧令语气轻快,但却是命令一般,不容置疑。

    言风讪讪的止步,生无可恋的望着马上的顾予初。

    萧令三言两语,言风又如此听话,让顾予初心中的疑虑浅深,她盯着萧令许久,意味深长扯了扯嘴角。

    “若是舍不得我,便悄悄说与我听,这样毫不避讳的盯着我看,也不怕旁人笑话。”萧令挑着眉毛,来了这样一句,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很多余。

    顾予初白了他一眼,便绝尘而去。

    祁连山离怀恩县并不远,七八天的功夫,顾予初便到了天浴峰的脚下。

    爬到半山腰,撞入仿佛半个银河倾斜而下瀑布水帘,而后需要拿出半生的勇气跳入深不见底的黑潭,顺着谭底下的光源游去。

    俗世之人入门必须穷尽肉眼山巅之路方可到达,但世人却不知,除此之外有两条秘密捷径。

    凡是三行书院弟子皆有一枚书钥,未出师的可直接持其通过水帘瀑布旁的密道,出师的旧书钥或是伪造的书钥一旦嵌入锁孔,便会开启一条布满各种陷阱、暗器的通道,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其实如果书院教你的本领牢记于心便也是很容易通过,但若受着伤侥幸闯出,那就意味你学艺不精或是武功退步,这便是对恩师的一种无形羞辱,即是这样,那又何苦回来。

    所以,这一条水下的秘密通道,虽然狼狈,却是每一个顺利出师的弟子“回门”为保万一的上选。

    但即便这样,这条上选之路也不是轻易就能通过的。

    先不说水道之长,没有深厚的内功很难挺过。

    就跳下深潭的选择本身就是需要很大勇气和决心的,这也是三行书院对游行天下学子的归来的考验和期盼,即便前路艰险难测,但却不能丢了存世的勇气,而希望会在决心初下踏出脚步的瞬间亮了起来。

    闭气五分钟之后,顾予初终于浮出水面,而后十几座倚山悬空而建的三层八角阙楼闯入眼帘,楼台绕着云雾,飞鸟追着霞光,像极了诗书里极尽华丽辞藻渲染的世外桃源,又或许是桃花园里梦中千回百转闯入的云宫玉院。

    她顾不上湿漉漉的全身,抬头仰望这熟悉的故园,心中无限感慨。

    一晃三年,终于又回来了。

    深呼吸着清甜空气,她满意的笑了。

    而后她走入往日里经常练功的树林,从一颗歪脖子树下挖出了一个木箱子,那里面有件天青色素衣。

    这是她离开之前悄悄埋下的,其实这也是三行书院不成文的传统,每一位出师的弟子离开之前都会选一个秘密的地方埋下出师典礼上的素衣,若有一日回来,便可不用湿漉漉的狼狈不堪,更不会被书院认做是闯入的外人而动手伤了和气。

    顾予初抚摸着稍稍有些败色的素衣,欣喜着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好。

    一来,衣服仍在,证明自己没有被书院除名;二来衣服没有被腐蚀分毫,这样就不用硬着头皮去找院务司凭着旧书钥去领取新的素衣了。

    那位老司务是书院里出了名的老顽童,武功深不见底,说话刻薄难听,求他办事必先过招,赢了不依不挠、输了请求不允,总之非常难搞。

    她迅速换好了素衣,从怀里掏出素簪插入发间,再将旧书钥挂在腰间,简单收拾好一番,便向巽门阙楼方向凭轻功踏木飞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良师益友

    巽门还是老样子,虽比不得旁的宗门朝气活泼,众弟子却依旧最勤勉刻苦的,因为阖院只有他们是舔血而生,不知明日。

    顾予初先去拜见宗门师长孟修然,她虽然是师长为数不多亲选的门生,但却不像其他嫡亲师兄弟一样和师傅亲若母女,甚至都说不上亲密,即使师长常常为她一人加课授习武功,可相处的氛围总是让她有些别扭,仿佛隔着一些什么,说也说不破。师兄弟们也总因为她这样的“特权”而愤愤不平,往日里没少吃酸言闲语,这让顾予初甚为委屈,更是不愿与师长多加亲近。

    “师长安好。”长生楼中,顾予初恭敬的拜礼。

    “小初回来了。”孟修然点头,她虽然五十多岁,可保养的甚好,整日里一副寡淡无争的模样,殊不知二十年前她可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刺客,来去如影,招不过三,杀人不见血,而后,朝夕顷刻消失无踪,再无人知晓,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疯了,殊不知是隐退江湖,授课解惑。

    孟修然端出了多年不变的含黛茶,请顾予初坐下。

    “几年未见,到是丰腴温婉了些。”

    顾予初有些不好意思,“师长却是一如从前。”

    “这次回来有什么要事么?”

    “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

    “巽门永在,想回来看看的弟子很多,但实际可以回得来的却寥寥可数。”孟修然错摸着手上的菩提子手串,上面零星串着几颗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珠。

    顾予初沉默,心里很是尴尬。

    早在求学之时,她的这位师长可能就比她更早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如今这番话说的又委实意味深长。

    巽门而出的弟子的确永活杀戮之下,想要安心的睡过今夜已是奢望,又何谈想做即做的自由。

    而自己却可以轻松的回来看看,的确是够好命。

    想来,在启帧的羽翼之下,自己也是得益颇多,竟然可以任性的跳脱宿命之外,可是别人眼中和自己脚下的宿命真的如出一辙么?

    “好了,出师之后,各安天命,一切都与巽门无关,有运常回来看看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有任务要赶,便多住上几日。”孟修然缓了缓气氛。

    “谢谢师长。”

    “得空与你师弟师妹们切磋切磋,传授下实战的分寸和时机。”

    “好。”顾予初心虚的应下,想着自己入了那秦王府,有这王妃的虚名担着,到真真儿再没有出生入死过,又何谈实战经验一说。

    “下去吧,为师要修禅了。”

    “是。”顾予初安静的退下。

    拜完了师门,她并不着急去找乐嘉彭康,而是去了后山半腰竹林深处的永聚堂。

    永聚堂这个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寓意很美,但实际上它和书院里热闹的院子比起来却显的格外的清净和平和。

    这里住着是,兑门的一位久居不出的药理师长乐水,她从不给人授课,也不带徒弟,平日只是培育一些难得的草药,偶尔接待一些不被兑门待见受伤的弟子,特别是桀骜不驯又不苟言笑的巽门弟子经常光顾。

    她温婉可亲,可话却不多,更对草药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这样寡淡却又温和的性子,让很多受伤但又不想解释的弟子很是舒服自在,久而久之,书院的弟子们都亲切的唤她水娘。

    顾予初也是受伤,但蓝叶不在的时候才闯了着永聚堂。乐水师傅,温柔善良,在这里她找到一种遗失很久的温暖,仿佛自己的母亲还在一般。

    于是,她着迷似的常常往这里跑,找个各种由头讨水娘甜甜的清茶、酸甜的山楂糕和秘制的雪花香膏,还厚着脸皮求她教了自己一点女子能拿的出手的才艺剑舞。

    “水娘。”顾予初轻轻的唤着她。

    堂外的院子里一边晒满了风干的药引,一边则是盆栽的植草,而在之中忙忙碌碌的白色身影缓缓的抬起了头来。

    “小初回来了。这一别可是好几年了。”乐水弯起了嘴角,午日里的阳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

    顾予初喜乐的奔着抱住了她,而她慌乱之余却仍是笑颜如花。

    “胖了点。”水娘细细的打量着,拨了拨这孩子自己怀中蹭落挡在眼前的碎发。

    “有么?”顾予初捏着自己的脸颊,傻傻的笑出了声。

    “过来这么边坐。”水娘根本不问她为何来,只是牵着她的手,拖着她坐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

    “小初的运气真不错,昨日刚炒好了清茶,凝好了香膏,全给你赶上了。”

    “真的嘛?哈哈,水娘是不是知道我要来,特意预备好了呀。”顾予初笑的像个孩子。

    水娘仍旧笑着,但听到这话还是不被察觉的顿了一顿。“小初又调皮了。”

    “水娘不知道,我谗您做的山楂糕馋的紧呢。”顾予初迫不及待的捻了块糕点放入嘴中,嘟囔的说道。

    “小心噎着。”水娘笑眯眯的瞅着吃的开心的顾予初,“这次回来住几天呢?”

    “今日就走。”顾予初仍旧埋头苦吃。

    “这么着急。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多包上些糕点和雪花香膏。”

    “雪花香膏不打紧,山楂糕多包点。”

    “这傻孩子,只知道吃。”水娘笑道。

    而后的一下午,顾予初窝在这一方清净的角落,享受着片刻的温暖和惬意。

    待到太阳落山,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永聚堂,潜入了启轻禹事先告诉他乐嘉彭康居住的别院。

    这三行书院下生八门,每个弟子因其所长和志趣所在而分到不同的门派,但却有个别聪颖凌绝的弟子可特例授习八门子精学却跳脱八门之外,列为“通才”加以锻造,十年不过出得了一二,而乐嘉彭康便是这样的“通才”。

    初听之时,顾予初有些讶异,乐嘉彭康这孩子聪明伶俐,但不至于到凌绝的地步,三行书院院首常芙磲如此安排,不过是考虑到天下局势,卖给乐嘉还瑜一个薄面,护他小儿一时周全。

    这事要让已西去的前院首常远卿知道,一定会气的活过来打死自己这个未坚守原则的儿子。

    三行书院挑选人才从来都是不畏皇权,不拘一格,如今却被这天下风云左右,也算是清誉折损。

    顾予初伏在屋顶琢磨着,远远的瞧见乐嘉彭康在两个护卫的跟随下回了别院。而后,自己默默的遁入了山间的黑暗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狭路相逢

    顾予初躲进山中,在自己之前时常练功的山洞中住下。

    这里的位置极好,书院的出口一目了然,若是乐嘉彭康经不住诱惑脱离了书院的控制,她会第一时间知道。

    小彭康身边的近卫肯定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她不会傻到在明面上呈英雄,还是默默的守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等就是半月,三行书院里风平浪静。但玉泉宫里却是暗潮汹涌。

    陌仟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就连普通的大夫把脉都能摸出来是个男孩。

    东启明帝也早早知晓,他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北凌势力渗透更甚,到时候即便接过手来便也不好控制。他没有告知启帧,毕竟这样阴损的事情他不想让这个儿子插手,东启的新帝还未登基绝不可有任何诟病和污点。

    于是他下令,让陌仟毒杀乐嘉还瑜,本想着乐嘉还瑜薨逝的消息传到三行书院,赫和国内势力便急于让乐嘉彭康秘密潜返即位,到时候便在路上埋伏杀手,一并除掉,这样乐嘉皇族后继无人,便只得指望陌仟腹中的男胎,再由东启扶持立未傀儡,颠覆政权,驱赶北凌势力。

    可乐嘉还瑜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他虽然中了剧毒,但玄来神医恰巧逗留琼州,有灵药吊着,便没有立刻毒法身亡,但也只是苟延残喘。

    他命人悄悄软禁陌仟,向外散布了自己薨世的谣言,却又秘不发丧,而后亲笔拟好了传位诏书,秘密派人接彭康回朝。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角逐。

    三股势力秘密向祁连山脚下袭来。

    乐嘉彭康在一日之内接到了两封密信。

    一封说,“国主薨世,速回朝即位。”

    另一封又说,“国主安好,切莫离开书院半步。”

    这下,让乐嘉彭康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无论如何,涉及到他父亲的安危,他也一定要亲眼所见才心安。

    于是,他立刻出发回琼州。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两封书信皆是北凌的手段,无非是搅乱他的心智,逼他主动挣脱三行书院的庇护,在东启对其下手之后,再假意救援,以拉赫和彻底归顺北凌。

    事情如计划一般推进,乐嘉彭康一下山便遭到了伏击,东启暗卫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伪装成北凌军士的打扮,对这个孩子痛下杀手。

    乐嘉彭康身边的护卫力量单薄,很快就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北凌的势力杀了出来,两边僵持不下,贴身侍卫见机带走了乐嘉彭康,可还未遁走半晌,便被两边头领的追上。

    赫和侍卫不敌,誓死守护到最后一刻最终命丧黄泉。

    这下,便就剩两位高手来抢夺一个少年。

    顾予初远远的看着,这身手很熟悉,其中的一位应该就是那日在驿站与自己交手的神秘人,而另外一位却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但身手却是了得。

    神秘人招招制敌,少年实难抗衡,吃了几掌,受了不轻的内伤,可他并没有退步,而是迎难而上。

    就在神秘人运气,准备最后一击的时候,顾予初一个冷箭放出,虽未命中,却也乱了他的真气,以致经脉逆行,但神秘人毕竟也是功底深厚,及时克制,也只是稍稍损耗三层了的内力。

    顾予初飞身而下,护在乐嘉彭康身前,与那位少年并肩作战。

    “暗箭伤人乃非君子所为。”神秘人冷冷的说道。

    “君子谁爱当便去当,反正我不是。”顾予初回道,然后将自己的佩剑掷给身边的少年,露出笑容。

    然而少年则只是微微侧脸,斜睨着她,没有犹豫便接下武器。

    顾予初扯扯嘴角,抽出自己腰间的皮鞭,侧头跟惊乱的乐嘉彭康说道:“你去旁边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乐嘉彭康很是识相,乖乖的退出战场,找个大树躲在其后。而后,顾予初同那位素不相识的少年第一时间站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神秘人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自量力。”而后褪去黑色的斗篷,虽然仍旧带着铜面具,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目,但他外露的双眼凶狠,让杀气在这片树林中升腾至了极点。

    他全力出击,刀法了得,掌峰连同刀刃环环相扣,如擎天的巨浪向他们二人袭来。

    顾予初与少年也不干示弱,虽前几招被压制的死死的,很难找到突破口,但二人默契配合,前后展开了对抗和夹击。

    顾予初鞭若游龙,就势拴住了神秘人拿刀的手腕,少年提剑重压,但因内功不够深厚,也没能夺了他的兵器。

    神秘人反手揪住鞭尾,顾予初单手转动手腕,将鞭子更加固定在手,而后原地快速回旋翻转,鞭子尾部在神秘人掌中摩擦,直至挣脱他手。

    她再次出鞭,神秘人脸颊被刮破。

    这下更是激怒了他,他单刀刺入她的腹部,还好躲闪的快,只是腰间擦破了点皮,但却没抵过那鬼影般的掌峰。

    顾予初连退几步,就要砸向背后粗壮的树干之上,少年见状,一个飞身挡在树前,顾予初靠着这个人肉垫子,倒没有那么吃疼,只听见背后一人闷吭一声。

    她吐了口血,还没来及的道谢,神秘人便持刀飞逼而下,他们二人两头躲闪,身后的树杆便已然被劈成两断。

    已然占据上风,神秘人没有恋战,而是向乐嘉彭康奔去,还差一步就要挟制住他的时候,顾予初的皮鞭也飞速锁住了他的腰腹,她与少年两人合力用力回拉,方才勉强制衡住神秘人深厚的内力。

    “剑给我。”顾予初跟少年说道。

    少年接过皮鞭,递出长剑。

    她娴熟的使出孟修然的独门绝技“七剑江南”,再加上少年的配合,五六个回合下来,神秘人优势已全然被打破,肩膀被刺中,伤口很深,鲜血如注。

    “早干嘛去了?”少年责骂道。

    顾予初微微一笑,绝招哪能轻易就使出来的,再说了,已经把这少年的武功底子试探的差不多了,这样合力收拾完神秘人之后,再对付他也是心中有数。

    神秘人不肯认输,继续反攻,可他左右被二人挟制住。

    就在顾予初伸手要摘掉他的面具的时候,乐嘉彭康不知何时跺步至他身后,将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后腰。

    神秘人疼的单膝曲地,也正是这样,竟然躲闪掉了顾予初伸出的手,千钧一发之际,他孤注一掷,挣开挟制,放弃目标,逃离而去。

    顾予初弯腰摸了摸乐嘉彭康的头,安抚稍微瑟瑟发抖的他。“别怕。”

    “我才不怕。”乐嘉彭康嘴硬的很,虽然他也猎射过小动物,但伤人还是头一次。

    “那行,跟我走吧。”

    “等等。”少年冷眼看着她们如此的亲密,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又打不过我,何必呢。”顾予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自以为是。”少年哼哧了一声。

    “要不我们问问他什么意思,到底是愿意跟我走还是跟你走。”顾予初用下巴点了点彭康。

    乐嘉彭康自然是赶紧揪住了顾予初胳膊,微微侧身躲在她的身后。

    顾予初怂了怂肩膀,对少年说道:“死心吧。”而后拖着乐嘉彭康大摇大摆的转头离开。

    “流氓。”少年捧着胳膊,叹了叹气。

    顾予初陡然回头,狐疑的看着他,她清楚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弟弟年幼无知,跟着旁人家的小公子学了这仅此一句骂人的浑话,虽被父亲责骂,还总忍不住在自己欺负他时奶声奶气的念出来,想想真是可爱。

    打斗的时候的时候没顾上,现在仔细看来,其实他比乐嘉彭康也大不了几岁,而且眉眼之间有说不上来的亲切,举手投足也让她感觉非常的熟悉。

    少年一脸惊诧。“反悔了?”

    “你今年几岁?”她眉头紧锁,问道。

    “用你管。”少年不耐烦。

    “快说!是不是十八?”

    “不是。”少年干脆的答道。

    顾予初冲上去揪住他的胳膊,想要直截了当一点,看一看左臂上有没有胎记。

    “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年似乎知道她的动作一般,将双手背在身后。

    “你真的不是十八岁?”

    “不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你若是把他交给我,我便告诉你。”少年意指乐嘉。

    “我叫尉迟予初。”顾予初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的名字,眼神里全是探究和期盼。

    “幸会。在下束渊,今年二十。”

    “幸会。”顾予初有些出神,眼睛里全是失落,轻轻的说道。

    她冲着少年微微一笑,可那笑容苦涩的让人心疼,而后转身带着乐嘉彭康离开。

    可没走两步,她又回头冲他喊到:“以后你若是有事找我帮忙,就去承露街的锁星宫。”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眼睛微红。

    他脑子里幼时那个时而追着他嬉戏打闹,时而温柔的喂他糖糕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欢愉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徘徊,他很想叫住这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告诉她,他的真名叫做尉迟景横,正是她四处寻找的唯一的亲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起波澜

    身后有追兵,顾予初一路带着乐嘉彭康迂回前进,还好乐嘉还瑜派出的精锐及时赶到,截断了追兵的前路。这样,趁着夜色,他们二人行水路,三日之后的深夜顺利的抵达了玉泉宫。

    顾予初想着这次行动比预想的要顺利,她将乐嘉彭康亲手送进国主的寝殿之后,便告辞离开,可还未走出庭院,便被内监请了回去,说是国主有要事相商。

    反正也不着急赶路,便回头讨一顿果子填饱肚子再说。

    寝殿之内,乐嘉欢瑜憔悴的躺在卧榻之上,双眼深陷、唇色惨白,一副中毒至深、病入膏肓的模样,他的掌背及胸前扎着好些个银针,想来是这些个银针封闭了他的心脉,抑制毒发的速度,才让他可以苟延残喘等待儿子平安归来。

    “父王。”乐嘉彭康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衰弱的躺着,重声跪地,眼泪夺眶而出。

    “康儿。别哭。”乐嘉还瑜轻声的安慰道。

    “到底是谁,您告诉孩儿,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十四岁的少年愤怒的燃烧了眉毛、熏红了双眼。

    “来,孩子。这个锦盒拿好,里面有继位诏书、兵符还有暗影令牌,日后的路还很长,为父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乐嘉还瑜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很是不舍,眼睛里泪珠,强忍着打着转儿。

    “不!孩儿不要,孩儿要父王永远陪着我。”乐嘉彭康失控的哭了起来,用拳头用力砸着床沿边木。

    “不准哭!”乐嘉还瑜用尽全身力气怒斥了如此脆弱的儿子,而后在声嘶力竭的咳嗽声中,乐嘉彭康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着急为父亲顺着胸口的不平。

    “孩子,下面为父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一刻也不能忘,明白么?”

    乐嘉彭康挂着汹涌的泪水用力的点着头。

    “第一,朝中大小事宜一定要与大司马好好商议,他虽然脾气耿直,却是赫和最为忠诚不二的肱骨之臣。”乐嘉还瑜干咳了两声,“第二,启帧和凌子域一个都不要相信。第三,门外的那个女人,她可以护你一时,一定要好好利用。”

    “顾予初?”乐嘉彭康怔怔的说道。

    “孩子,乐嘉一族的希望就落在你身上了,日后的一路一定是艰辛困苦的,你若是撑不下去也没有关系,父亲不怪你,只希望你能安乐康健过完此生。”

    讲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灰色的眼泪流过枯竭的脸庞,滴到彭康的手背,冰冷但却足以灼伤他的皮肤。

    “你亲自去叫她进来,我有话与她说。”乐嘉还瑜擦了擦眼泪,使唤儿子去请顾予初入殿。

    随着殿门打开,乐嘉彭康红肿着眼睛跨出门槛,走到顾予初的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抱了抱她,而后紧紧的拉住她的手牵着她重新踏入了大殿。

    顾予初心中打鼓,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猜想着乐嘉还瑜到底再打什么盘算。

    可是在她看见面容枯槁的赫和国主时,心中百转千回,无论他如何竭尽筹谋,终究不过是尽为人父对子女前程的殚精竭虑罢了,她又何必如此恶意的揣度与他。

    顾予初考虑着要不要行礼,行什么礼才合适,就在此时,乐嘉还瑜艰难的开口,“谢谢你救了小儿。”而后他顿了一顿,“尉迟予初。”

    顾予初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眼前命不久矣的天之贵子。

    “不必惊讶,你的身世我比你知道的要多的多。”

    “你什么意思?”

    “尉迟一族没什么可说的,可关于你母亲,你难道不想知道么?”乐嘉还瑜闷声咳嗽了几声。

    顾予初并不做声,家门变故之时她的确是太小,外祖父家也只去过一次,平日里母亲也很少聊到她的家世和过往,她只知道母亲是绸缎商贾之女,入读三行书院时与启帧母亲常欣怡交好,在常欣怡嫁入东启之后,母亲便作为她的陪嫁一同入的东启,而她与父亲的婚事也是常欣怡保的媒,除此之外,她对母亲就是一无所知。

    所以对于乐嘉抛出的这个疑问时,她心中的确充满了好奇,但于此同时,疑虑也油然而生,若是她的母亲并不像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她又该如何接受。

    “你的母亲不姓顾,你的亲外祖父也并不是什么绸缎商人。”

    “你胡说!”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予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立马否定,声音很大,很是失态。

    “她姓乐嘉,是我的表妹,是叛逃他国的乱臣贼子之后。。。。更是我赫和的功臣。”

    “乱臣贼子?功臣?”顾予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已经猜到了是么?”乐嘉还瑜笑了笑,“尉迟的没落,东启北境的损失,北凌的弄巧成拙,哪一样对赫和都是有利大于弊的,而你的母亲正是推动这些所有计划的关键!”

    “你在撒谎,我的母亲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爹的,更不会伤害启帧的母妃。”顾予初心乱如麻,她显然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

    “常家姐妹时常通信,恰逢北凌支持齐胜谋反,她们二人心系姑母安危,意欲从中周旋,而你母亲作为信使,自然是最有机会在消息上做手脚,你说若是夸大了前线的局势,常欣怡还能坐的住么?你母亲本可以通过其他渠道传递消息,撇清自己的关系,可她偏偏招摇入宫,你说以你母亲的身份,明帝又怎么会不怀疑尉迟家的别有用心?”乐嘉还瑜示意彭康递给他一口茶水,彭康麻溜的倒好递了上去。

    顾予初心中忐忑,她依稀记得那段非常时期,母亲的确入过皇宫,按照当时的局势,为了惹火上身,父亲还告诫过母亲与怡贵妃保持距离,为此他们还有过一段争执,恰巧被她撞见,所有才有了些许印象。

    但即便这样,也不能证明母亲故意传递不实消息,暴露行踪,故意陷害尉迟一族,让常欣怡自乱手脚。

    “即便为了引发东启和北凌的矛盾,那为何母亲要自毁前程,借着尉迟家的掩护继续潜伏东启,不是能更好为赫和筹谋么?”她反问道。

    “你可知你母亲本贵为赫和郡主,却为何沦落成乱臣贼子之后,流落他国么?”

    “你别告诉我是因为尉迟一族!”顾予初仿佛猜到了他后面的话。

    “你与你的母亲一样的聪慧。前朝往事,当年若不是尉迟宏挑拨离间,百般怂恿,你的外祖父也不会意图谋朝篡位,最后落得个灭顶之灾。若不是你外祖父对尉迟宏有所保留,事先想好退路,将妻女提前送往北凌,才保得一丝血脉。你的外祖母为了隐姓埋名,不得已才改嫁姓顾的商贾,从此才得以沉溺于世。”

    顾予初没有回应,她脑子里很一片混乱,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而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于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即是你们害死了外祖父,我的母亲又怎么肯为你们所用?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私仇和国家的命运比起来,不值得一提,你的母亲是一个有大智的女人,她可以放下个人恩怨,为母族的荣光而战。”

    “她有没有像你说得大义凛然我不知道,但我的母亲是极其温柔善良的,即便她要复仇,也不可能不顾我和弟弟的安危!”

    “那是自然,所以事发之前她安排送你和景恒离开,只是你不肯,她才迫不得已放了那场大火,好掩护你离开。”

    “不可能!”顾予初的眼泪抑制不住要流了出来,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便成了害死母亲的凶手,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从淹没的情绪的冷静下来,她冷眼对着乐嘉还瑜质问道:“既是如此,我弟弟现在人在哪里?”

    “在怀恩县附近被流寇所杀。这件事是本王的对不起表妹。”

    “你编了个这么大的谎话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并没什么值得让你利用的地方。”

    “这个册子给你,上面有关于你母亲的一切。”乐嘉还瑜让彭康将枕边的册子递给她,继续说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本王找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真相,让你知道你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勇敢和大义的人。”

    “那么我已经知道了,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顾予初没有翻开则子,更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下去,今天有太多的消息需要她消化和甄别,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想一想。

    “姐姐。你别走。”乐嘉彭康拉住了她的手,很委屈的看着她。

    顾予初毫不犹豫的挣脱,扬长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醉方休

    锁星宫昏暗的酒窖里,酒坛散落一地,顾予初醉倒在,她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喝了多少,但只想这样混沌下去。

    是母亲陷害了尉迟一族?她明明那么善良!而年幼无知的自己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么?

    她不敢去想,又不可抑制去想!

    乐嘉、尉迟!东启、北凌!国仇、家恨!阴谋、大义!

    在这个分不清黑与白、说不清对与错、理不清爱与恨的漩涡之中,她到底是谁?又在为谁而战?

    酒窖的门被打开,前来取酒的言风发现了她,可顾予初泪眼婆娑、意识模糊,哪里分得清她是谁,她本能的保护自己,言风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无奈之下,言风只得撂下她一人继续买醉,去找人来帮忙。

    待到萧令快速赶来之时,顾予初新启了一坛美酒,大口灌了起来。

    他一个箭步向前,用力摔掉那酒坛,责怪却有疼惜。

    “顾予初,你是疯了么?”

    “是在你找死!”

    醉酒的女子急了,从小腿抽取匕首,向他袭来,可她已然深醉,哪里还有足够的力气去抗衡一个精壮的男人,于是一下子便被除了挟制。

    “哼,挺厉害啊,哈哈哈。”顾予初揪着萧令的衣襟不怒反笑了,可她笑着笑着又失声哭了起来。

    萧令不做声,只是默默的搂着她。过了很久,怀里的女子才随手用他的衣襟揉了揉被自己酒气熏透的脸蛋,困难的抬起头来,迷迷瞪瞪的盯着他,开口道:“你能不能陪我喝两杯,我给你银子。”

    “别闹了。乖。”萧令拖着她的滚烫的脸蛋,很是心疼。

    “不喝就滚!”方才小鸟依人的女子突然间暴怒了起来,像极了三月里的说变就变的天气。

    她将面前的男人重重的推开,然后拉住了身边言风的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笑嘻嘻的撒着泼:“你长的这么好看,要不你陪我喝呗。”

    可还没等她提起酒坛,萧令便将她整个强行扛在肩上,向厢房奔去。

    “烧点热水送我房间。”萧令头也不回的吩咐一脸震惊的言风。

    “你谁啊!放我下来!信不信小爷我弄死你!”顾予初大吵大闹,但任凭她怎么扑腾,也无法挣脱。

    “你混蛋!”

    “你在找死你知道么?”

    “快放我下来!”

    “我要吐了。。。。”

    “。。。。。。”

    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好,萧令才肯放她下来。

    顾予初也还算争气,硬是撑到脚尖落地,瞄见一个花瓶,便冲过去捧着吐到天昏地暗,萧令一点也不嫌弃,站在一旁撑着她全部的重力,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苦水都被吐的干干净净之后,顾予初方才心满意足的依靠萧令迷瞪了过去,仿佛他只是一面墙而已。

    男人叹了口气,将这个醉酒的疯女人横抱起放在床榻上,帮她盖好了被子。

    在言风端着一盆热水进门之前,他已然换掉那件被揪柠擦揉的不成样子的衣衫。

    他一边将布巾沁入热水,一边使唤言风动手给昏睡的顾予初换件干净的衣裳。

    “我这就去拿。”言风跑出半步,恍然回过头来,仿佛才理清楚状况:“我还是带她回自己的屋子吧。”

    “你们三人一屋不方便,也别去折腾了,就帮她换上我的。”萧令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天青色干净衣衫,递给眼前已怒但又不敢多言的女子,“别愣着,快动手!”

    言风撇了撇嘴,心里暗骂着这个登徒子!但又想到她们之前的关系,也就硬咬着没说出口。

    在言风七手八脚给顾予初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之后,萧令便示意她可以走了。

    “你不会想趁人之危吧?!”言风瞪大眼睛质问道。

    萧令冷眼对了过去,并没有开口。

    但足以吓的言风一机灵,她鼓起勇气战战兢兢说:“我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把门关好!”萧令下了逐客令。

    “景恒。。景恒。。你在哪?”顾予初睡的并不安稳,喃喃的说着胡话。“母亲,你别走。”

    萧令用温热的帕子轻轻给她擦了好几遍脸上的泪迹和项颈的汗水。

    握着她的因握剑而粗糙的双手,拇指嶙峋的骨节凸显,萧令眉头紧锁,这个傻女人真的经历了太多太多。

    “启帧,你不要恨我。不是我做的。”顾予初紧紧握住为她拭去泪珠的手,带着哭腔喃喃的说道。

    萧令瞬间僵住,眼睛里充斥着愤怒,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嫉妒的发了狂。

    他摇了摇头,咽下了这个自找的苦果,拿起准备在一旁的醒酒丸和蜜露,温柔的哄着这个已然不省人事但仍惦记着别的男人的傻子。

    “乖,起来把药吃了。”

    他细细搓磨着她的眉骨。

    “我没病,不吃药。”顾予初闭着眼睛答到。

    萧令哭笑不得,情不自禁的在她鼻尖啄了一口。

    “我这里有美酒,要喝么?”

    “嗯?酒?要喝。”顾予初迷瞪着费力的睁开了眼睛,仿佛黑夜坠入了纷繁的星河,她笑嘻嘻着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迷蒙。

    萧令心间一阵阵酥麻,这不曾见过的清媚缠绕着、牵引着他的意识,扼住了他的咽喉,也终于在这个时刻让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个女人正是自己无法回避的劫数。

    “酒呢?我要喝酒!”顾予初双手勾着萧令的脖子,撅着嘴巴撒娇道。

    这样娇俏和任性,才是她一直以来奋力压制、隐藏的本性吧,萧令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那咱们坐起来喝好么?”

    “嗯!”顾予初用力的点点头,勾着的双手一用力,再加上萧令拖着她的香颈,慢慢的坐了起来。

    “先吃一个果子,再喝酒好不好。”萧令将醒酒丸递到她的嘴边。

    “好!”

    顾予初乖巧的张开嘴,嚼了嚼醒酒丸,“这个果子味道好特别呢。不过我喜欢。呵呵呵。”

    “嗯,喜欢就好,来,把‘酒’喝了吧。”萧令将蜜露送入她的边,顾予初仍旧欣然接受。

    “就这么点么?我还要。”

    “好。这就给你去拿。靠好。”萧令将软枕头垫在顾予初的背后,便起身去给她倒点茶水。

    谁知他前脚刚迈出几步,顾予初后脚便爬下床来,悄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她伸手抱住了萧令的后腰,轻轻的哭了出来:“娘亲,我很怕黑,我不想一个人。”

    萧令心里的酸楚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转过了身,将顾予初揽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乖,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承诺,即使她可能并不记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国丧之音

    就在顾予初醉酒后的第三天凌晨,国殇的钟声响彻云霄,整个赫和顿时笼罩在阴霾之下。

    乐嘉还瑜薨世,昭告天下传位独子乐嘉彭康,大司马欧阳群芳辅政。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耐人寻味的遗诏,让赫和子民议论纷纷。

    遗诏称,其亲弟乐嘉奉德,被奸人所祸,犯下错事,乐嘉先祖因此英灵不安,为安祖之灵,念乐嘉奉德仍为乐嘉血脉,记其挂魂归无处,特赦其及后嗣之罪,准其灵位列入皇室宗堂。

    新主即位,登基大典在国丧七日后举行,东启、北凌也遣派使节送来了吊信。

    乐嘉彭康披麻戴孝亲自为先帝守灵,并承诺守满孝期三年,同时,下诏行禁酒、禁娼令三月,举国默哀,为先帝扶灵。

    国之禁令,承露街赫和风月之极,自然是首当其冲,大小花楼该关门的关门,该歇业的歇业,彩绸被撤,红灯换成白烛,连原本怀恩县夜晚璀璨的霞光如今一下子凋敝的不成样子。

    隽娘倒不以为意,家家都是这样,左不过歇上一阵子罢了。

    人的记忆脆弱的如同一盏烛火,太阳照常升起,谁还会记得昨夜的萧索。

    顾予初听到国丧的消息更是不以为意,她在从萧令的房间醒来之后,没有一丝惊异,更没有一句疑问,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而后又消失不见了。

    临走之前告诉隽娘,十天后她想要见凌子域。

    十日后,顾予初果然按时回来,只不过,状态比走前更加的失魂落魄,但她没有再喝酒,也没有很多话,只是白天喜欢睡觉,晚上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顶看星星。

    这几天,她翻烂了乐嘉还瑜给她的折子,那里面记载的全是关于她母亲的秘档,从含着玉牒出生的赫和郡主乐嘉瞿阳到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商贾闺秀顾影,从选入三行书院修炼的坎门弟子再到嫁入东启尉迟高门的贵妇,无论种种身份都无巨细的详细记录下来,包括她和景恒的出生。但唯独改名到入学之间的三年空缺,只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养在深闺。

    顾予初无法应证全部,只得私自潜入玉泉宫宫邸档馆,翻找了当年的乐嘉钧惠的谋反之案的卷宗,又回了三行书院问询了“坎门”弟子学档,上面的记录都与那本折子记载的一一对应。

    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相信的话,那么折子着里母亲幼时和成年后的画像又的确让她无法否认。

    她苦笑着,想着自己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己明明没有这么好奇,可偏偏有这么多的秘密要闯进自己的人生。

    隽娘不知道何时提着酒壶上了天台。“就知道你在这里。”

    她在顾予初的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银壶,“酒窖里的酒都被你一人喝的差不多了,还好我在屋里藏了点果子酒,便宜你了。”

    “谢谢。”顾予初笑了笑,接过酒壶便饮了一大口。

    “慢点喝。这样好的酒被你这样草草灌下真是白瞎了。”隽娘语气依旧温柔。

    顾予初轻轻又抿了一口,听话的添了舔舌头,“味道是挺不错的。”

    “这样才对嘛,酒要慢慢的品,人要平淡的活。”

    顾予初沉默,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但道理很容易懂,谁又不想平安喜乐度过一生呢,可命运不肯放过她又当如何?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雨落晴阳,春去秋来,都不会因你的难过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又为何执着。”

    “隽娘,我以为我只有不停的往前走,就会永沐朝阳,可我也会累,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背后目之所及全是黑暗,它奔跑着想要吞噬我,而我无路可逃。”

    “那为什么要回头呢?”

    顾予初噎住,是啊,为什么要回头。过去的哪些恩怨自己未曾经历,身世自己又无法选择。那为什么要回头。

    “不是背后的黑暗想要吞噬你,而是你害怕被黑暗吞噬,不是么?”隽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醒。

    “那隽娘有什好法子?”顾予初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我觉得如果你坦荡无愧,过去的事便不可能再伤害到你,你只需要知道往哪里走就好。”

    “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走。”顾予初仰头抿了口果子酒,对着漫天的星光,颓然的说道。

    “怎么会?喜欢安静的进山,喜欢繁华的入城,天下之大,总有你想去的地方。”

    “可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难为情的怂了怂肩。的确,除了对启帧难以启齿的感情、保护妹妹的使命以及寻找弟弟的决心,她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了。

    “唉,我看你就喜欢待在锁星宫,要不你也涂了脂抹了粉,给妈妈我挣钱去吧,妈妈我保证你下半生吃香的喝辣的。”隽娘叉着腰,说的颐指气使。

    顾予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原来是她忘记了,她还有朋友,虽然分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阵营,可没到必须抉择的时刻,她们都是诚心待之,真心以对,这样不就足够了么。

    “好的呀,不过不给我当花魁我可不干。”她学着桑儿的样子拢了拢头发。

    “啧啧啧,小妞深藏不漏啊。”隽娘用手指挑着顾予初的下巴说道,而后两人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好啦,说正事,你托我传的话我送到了,明日我家殿下就来。”

    “谢谢你,隽娘。”

    “客气什么,谁让你是我的姑娘呢。”

    “是是是。”

    “以后有事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若你肯相信我们三个的话。”隽娘有些停顿,“虽然你和我们的身份有些。。。别扭,但这些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不是么?”

    “嗯。”顾予初感动的点点头,这真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我们有故事有酒,不提来日方长,只求片刻逍遥。”隽娘也是性情豪爽之人,就着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

    两人击掌盟誓。

第一百三十章 出人意表

    顾予初从天台下来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扣响了萧令的房门。

    叩了三下,屋里没有反应,她不但没有离去,反而直径推门而入。

    萧令衣衫不整的撑起上半身,半眯着眼睛有些怒气的盯着她,“又要干什么?”

    “哈,原来你在啊?”顾予初陪着笑。

    “那不然呢?你说大半夜的我应该在那里?!嗯?”萧令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惫的说。

    “我睡不着,想找你下棋。”她编了一个由头,其实不过是要在凌子域来之前牢牢的盯住他,如果他们两个不能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便即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以后说话做事也不会太过小心。

    “现在?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萧令从床榻上起来,整了整亵衣,再披上外衣,慢悠悠的走到顾予初的面前,抬起右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予初本能的躲闪,“就问你下不下吧?”

    “来吧。”萧令的无奈的摇摇头。

    二人坐到软塌上,铺起了棋盘。

    “我要黑子!”顾予初抢了棋盒,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总是不自觉的任性,把自己以前藏的妥妥贴贴的小性子一股脑的全部抛了出来,也不管他接不接受。

    萧令翻了个白眼:“小姑娘都是喜欢白色,你为什么总和她们不一样。”

    “果然是萧郎,真懂女人心思呀。”顾予初回敬道。

    萧令不漏声色的笑了笑,在顾予初开局之后,落下了第一颗白子。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下了一局又一局,每次都是顾予初输,可也正是怎样,她才不依不饶的要求再来一局,萧令也不拒绝。

    可顾予初早就已经困意绵绵,拖着腮帮着,漫无目的的落着棋子。

    “困了就回去睡觉。”

    “不困,还没赢你。”顾予初打着哈欠说道。

    “诺,你赢了。”她话刚落音,萧令就堂而皇之的自断后路,让了她一局。

    “太假了你,重来重来。”顾予初胡乱了棋局,整张脸伏在棋案上,耍起了无赖。

    萧令看着她闭着眼睛,微微撅起小嘴的模样真是可爱,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天快亮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

    顾予初没有做声,像是睡过去了。

    这几天她焦虑的都没有怎么合过眼,与隽娘谈过之后,恍然间如释重负,原本是她自己太过看重过去对自己的影响,与这个世道来说,她是谁根本并不重要。

    可就在萧令正准备起身的瞬间,顾予初拉住了她的胳膊,“别想走。”

    “下不动了。”萧令语气软了下来。

    “那就陪我坐一会。”伏在棋盘上的女人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要不我抱你睡一会吧。”萧令凑了上去,鼻子差点就碰在了一起。

    顾予初陡然睁开了,近距离看到萧令俊朗的脸庞时,魂都惊掉了大半,睡意全然消散。

    “我们还是去吃弄点吃的吧。”

    顾予初心里已然慌了,但仍旧不动声色,自顾自的推门而出,萧令得意的跟在后面。

    他们就这样,从夜里下棋,到白天上山采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直到傍晚,萧令寻了很私人的托词,才逃脱顾予初的魔掌。

    偏偏巧不巧的,萧令刚不见了一柱香的时间,御白就告诉她,凌子域已经在邀仙阁等着她了。

    她心中的狐疑到达了顶点。

    “美人,来啦。”凌子域穿着红色烫金的长袍,甚是妖孽。

    顾予初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脸色并不好看。

    “一听到美人召唤,我可是千里迢迢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就这样给我脸色看,本太子可真是可怜啊。”

    “少在那装。”

    凌子域邪佞的笑了,“说正题,找本太子来有什么事?”

    “有我弟弟的消息么?”

    “还没。”

    “你到底行不行?!”顾予初怒拍了桌子。

    “行不行,试试不救知道了。”凌子域凑近,就差搂了上去。

    “又找打是么?!”顾予初比出拳头,异常凶狠。

    “不解风情。”

    “给你个线索,宁康城做染料生意的顾家。”

    “你守在锁星宫,本事还是挺大的,宁康城顾家的确有女儿嫁到东启,只不过她与现在的顾家当家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如今的当家主君顾正居是顾家的嫡子却不是已故顾家老祖母的亲儿子。”

    凌子域见顾予初不说话,继续说道:“你可知这个老祖母是何许人也?”他朝眼前的严肃异常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她姓袁,赫和国人,是乐嘉还瑜的叔母,赫和叛臣乐嘉奉德的遗孀。顾家驾到东启的女儿,顾影,正是乐嘉奉德的唯一的女儿,昔日的赫和国郡主乐嘉茴萦。”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方才还说没消息。”顾予初握住拳头,陡然站了了起来,质问道。

    “你要我查的是尉迟景恒的消息不是么?”凌子域伸手想要去缕一缕她额前的乱发,结果被一巴掌挡了下去。

    凌子域觉得好笑:“这顾家现有三子,年纪不是已过二十,便是不足十岁,且都是一直养身边的。十几年前也没有收养四五岁的男孩,更没有买过年纪相仿的家奴。”

    “乐嘉还瑜一口咬定十三年前景恒死在流寇之手,可我不相信。”顾予初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

    “你去了玉泉宫,见到了乐嘉还瑜?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凌子域机警了起来,问道。

    “没了。”顾予初绝口不提母亲为赫和做的事,虽然不知真假,但她隐约感觉母亲与北凌也是有所牵连,既然选择不被这些遥远的往事牵绊,便不要多问多说。

    “当真?”凌子域显然并不相信,“我虽然不知你为何又如何与他见了面,只不过他可是只千年的老狐狸,即便今日人没了,指不定给你画个饼做个局,还有那乐嘉彭康,小狐狸崽子一个,总之你自己当心点。”

    “我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越是懵然不知、超脱于尘的红颜,越是祸水。”凌子域饮了一口清茶。

    顾予初横眉冷对,恨不得撕烂这个男人的破嘴。

    “我弟弟的玉佩呢?这样没用,不用劳烦你了。”顾予初伸手讨要。

    “玉佩?”凌子域有些愣了神,但瞬间反应过来,“留在云京了。”

    “你给我好好保管着,不然我毁了你的骨笛!”顾予初威胁道。

    “呵。”凌子域羽睫闪动,轻轻的摸了摸胸前内袋,笑的很是狡黠。

    “我出去给你取些糕点来。”顾予初想着说了半天话,还是得出去摸一摸萧令的行踪,凡是都得有个万一,冤枉了人可是不好。

    “是要私会什么男人么?还是我同你一起吧。”顾予初回头,一脸的诧异,如此甚好,免不得见到了萧令,又怀疑别的什么。

    可就在她推门的时候,萧令赫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糕点食盒,满脸的冰冷。

    这可吓了顾予初一大跳,眼看就要跌到凌子域的怀里,可霎那间被萧令一把揪住胳膊,拉她到自己的身边。

    顾予初定定的看了看凌子域,又看了看萧令,这两个大活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将自己的之前的那些猜测全部推翻,按理来说是件好事,可她心里的疙瘩犹在,说不出的感觉。

    “你不是去问诊了么?”顾予初对着萧令问道。

    “你问问他!”萧令语气很冲。

    “你们。。。认识啊?”顾予初问道。

    “老熟人了。”凌子域笑着,“糕点买到了么?”

    “拿去!”萧令将糕点盒子仍给凌子域之后,便拉着顾予初转身就走。

    “干什么呀?既然是老熟人好久不见,难道不用叙叙旧么?”顾予初不嫌事大,拽着门框不肯移动半步。

    “美人说的正是。”凌子域上前搂住顾予初的肩膀,迎她坐下。

    萧令见此,也不得不跟着一起。

    三人默不作声,两个男人,一个怒目而对,一个云淡风轻。

    “我呢,去端点酒菜过来,你们先叙叙旧,今日不醉不归。”顾予初借故出门,而后出门猫着打算听个一星半爪。

    可过了好一会,屋里都没有动静。

    直到传来凌子域玩世不恭的声音,“萧老弟,好久不见。”

    “谁是你老弟?!”萧令冷冰冰的回应,带着怒气。

    “怎么有了新欢,就忘记兄弟了。上回咱们还在云京一起喝酒,你的老相好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有完没完?!”

    “不认账啊?”

    听到这里,顾予初撇了撇嘴,若不是他们真的关系很好,就是对自己有所防备,还是取些酒菜过来,一起聊聊,看看能不能拿捏到些不妥。

    她吩咐店里的跑堂姑子准备些酒菜后,又蹲在墙角听了半会儿,直到凌子域逼问萧令与自己有没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破门而入。

    “被谁咬了,脸色怎么难看?”凌子域笑嘻嘻的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顾予初明知故问。

    “聊你。”萧令坦率的回道。

    “我有什么好聊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小初初总是这么可爱,我是不会放弃的,萧老弟可别和我抢。”

    “做梦。”萧令严肃的拒绝,而后转头便问向一脸懵然的女子:“你要跟他走么?”

    “怎么可能!”顾予初立马否决。

    “小初初你变心了,咱们可是交换过定情信物的。”凌子域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是嘴上还说挂着狡黠的笑容,他眼神飘向萧令,像是炫耀又像是别的什么。

    萧令审视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咳。顾予初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个只是抵押而已,你不要多想,你也不要多想。”

    谁料,凌子域大笑了起来:“我不管,既是交换了信物,你就是我北凌的太子妃了。”

    “真是不要脸。”顾予初对他流氓的行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的确是个混蛋。”萧令补刀。

    “没错,凌子域就是个混蛋。”他帮衬着两个人自己骂着自己。

    顾予初用嘴形跟萧令骂着凌子域“有病”,可萧令并没有笑,而是一脸的冷峻。

    气氛有些尴尬,巧的是桑儿带着婆子端着酒菜叩门而入,也算是救了场。

    “你么怎么认识的?”顾予初想探出点一二来。

    “说来话长。”萧令大家斟满了美酒,但只给顾予初的杯子斟了一小半。

    “很早就认识了,早的不能再早。如果可以选,鬼才想认识他。”凌子域漫不经心的说道。

    顾予初本想多问,可有了桑儿的加入硬生生的岔开了话题,随后谈天的话题无非就是些市井趣闻,顾予初觉得无聊的很,又不好打断桑儿口若悬河的兴致,只得自顾自的喝着闷酒,萧令到不以为意,端坐着仿佛没自己什么事情。

    “流光姐姐的酒量是真的好,前段时间酒窖的酒一次就让她清了大半。”

    桑儿姑娘见顾予初无精打采便说起了她的趣事。

    “当真?”凌子域来兴致。“看来寻常人家是养不起你,看来还是得本太子出马才行啊。”

    “那倒不必。”萧令冷不丁的说道。

    “殿下您不知道,流光姐姐喝多的那晚,谁的话都不肯听,只有先生才管能住,那一晚先生可是忙坏了。流光姐姐,你可该敬先生一杯,聊表下谢意。”桑儿故意说到喝醉那件事。

    “忙了一晚?!”凌子域不可置信的看着萧令。

    “没有的事!”顾予初气的差点跳起来。

    “那是你自己不记得了。”萧令抿了一杯酒,幽幽的说道。

    “太过分了啊!”凌子域不依不挠,桑儿掩嘴而笑,萧令悠然自得,只有顾予初一人尴尬到极致。

    “我累了。”她解释不清,也只得躲开了。

    可就在她前脚站起来,后脚萧令也站了起来。

    “我也回了。”

    “你们。。。”桑儿姑娘话说一半,掩面笑了起来。

    “别忘了你要做的事。”顾予初瞪了眼凌子域,然后全然无视桑儿和萧令自顾自的出了门。

    “你跟着我干吗?!”见到萧令跟着自己,顾予初气的涨红了脸。“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我说的是实话。”萧令仍旧面无表情,说完便绕过这个已经气的燃烧起来的女人,回了自己的厢房。

    留她一人在走廊上傻傻发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下之变

    东启皇宫内,醒心殿里微弱的灯光,从昨日子时开始,明帝就已经一直枯坐在龙椅之上,没挪过地方,也没说过一句话。

    启帧一身墨色长袍,亲手端上了一碗梅花汤饼。

    明帝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那碗糖水出了神。

    你说他们貌合神离么?其实不尽然。

    他们很像,同样心系天下、野心勃勃、不喜辩解。是啊,他们本是父子,可却因为一个女人的离世,而再无法握手言和。

    今日便是那个女人的生辰,可普天之下在也没有她的半点影子,只剩下没有母亲的孩子和没有妻子的丈夫。

    他们其实一样可怜。

    “当不必如此,十四年都过去了,母亲也当忘记你了。”启帧开口,这轻飘的声音让空荡的醒心殿里更加的冰冷。

    “小帧,这个冬天会下雪么?”明帝问道,他仍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只是失神的磋磨着手里赤金圆球。

    未等启帧回答,他便楠楠的自问自答:“应该会的,你母亲最喜欢挂雪的红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母亲的耻辱还未洗净。”

    “你早就安排好了,不是么?”明帝这才看向怒气的儿子,自从他的欣怡走后,这个儿子就再也没对他笑过。

    “这是你欠她的。”启帧眉头紧锁而后又松弛了下来,“但是你并不欠我。”

    “孤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你是个出色的孩子,将来也定然会是个杰出的帝王。但你要知道,不是孤非选你不可,而是这个东启的江山需要你。这天下万万条道路,你偏偏和孤一样傻,选了最难的一条。”明帝苦笑道。

    “你后悔么?”启帧轻轻的问道。

    “除了你母亲,没有什么后悔的。”明帝答的很干脆,“若重新来一回,孤还会要这天下凌绝的皇位,只求别在遇见她,还她一世安愉。”

    启帧沉默。

    “时候到了。”明帝咳嗽了起来,胸口疼的眯起了眼睛,“做你想做的吧,孩子。”

    “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启帧冲到他的面前,关切的问道。“解药在哪?”

    明帝没有应他,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龙椅把手上含着宝石赤金的龙头。

    “说啊,解药在哪?”启帧骂了起来,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

    明帝还是没有回答,他放开的扶手,拍了拍自己坐了一天已经僵直的膝盖,挤出最温暖的笑容,向他的儿子轻轻的招了招手,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可启帧愣愣的站在那里很久,直至明帝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也没有等到他最疼爱的儿子的回应。

    启帧眼睛湿润了,他走到桌案前,端起了那碗梅花汤饼,舀了一勺汤水慢慢的喝下,轻轻的唤了句:“父亲。”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明帝默默为他做的一切,自从母妃去世,明帝便对他不闻不问,可越是这样,自己便最安全。

    从府邸圈禁再到边关流放,一路上明帝都有命人暗地里保护着他,还有冯渝宽老将军的护佑和历练,直至他足够的强大,不惧逆来的狂风暴雨。

    而后,他铠甲荣归,送张梦依、蓝贵人入宫,百般试探、各种筹谋,明帝都默默配合,除此之外,这个龙椅之上的看似昏庸、多疑的帝王还默默暗中辅佐,为他扫平朝堂上的障碍,丰盈他的羽翼,逼他娶了南溪,为他一统东启军力做足了铺垫。

    这些种种,他全都知道。

    作为君王,明帝殚精竭虑为东启的未来做足的打算,作为父亲,他也用尽全力去宠爱、护佑他最疼爱的儿子。

    他做的足够好了,可启帧还是没办法原谅他,或者准确的说,没有办法亲口说出原谅二字。

    看着父亲苍老的模样,启帧百感交集。

    他安排妥当肖远、肖广做好启都的戒严,而后回到醒心殿中,坐在一旁,一直陪在他身边直至深夜,子夜来临之前,他才命宫中典仪秘密为明帝梳洗理妆。

    三日后,先皇后启安然自缢于福临殿,留下一封请罪书,坦白愧对先帝信任,十四年前指使已故娴贵妃陷害常欣怡、尉迟林勾结齐胜谋反,天下为之哗然。

    再三日后,启帧公布明帝薨逝的消息,称他因为皇后的背叛而郁结于心,怅然离去,留下重审旧案的口谕。

    随后启帧登基,自称景帝,追封先帝为洪武昭明皇帝,奉韩王为韩昭王,掌外交及水利大事,将荣王降为郡王,但封赏不变;对于启安然自认之罪,明令大理寺立即重新彻查旧案。

    半月后,大理寺呈上结案折报,经严审牵连之人,寻得当年丢失的密信,笔迹确系伪造,与启安然自认之罪行一一对应,启帧吩咐按律严惩涉案之人,但禁止连坐,同时下诏褫夺启安然封号,销黄宗玉牒,贬为庶人,棺椁不得入皇陵。

    同时,对外宣称宁王因感念母罪孽深重愧对先帝,于狱中自裁,追随先帝而去,然念兄弟之情,准其妻眷永居宁王府。

    待到处理完旧案一系列奖惩事宜,启帧便正式昭告天下,追封怡贵妃为嘉柔端慧皇后,平尉迟林之冤,复尉迟一族荣光。

    晚霞笼罩天际,启帧一身玄色常服,站在东起最高的阙楼之上,目之所及皆是皇朝欣荣繁盛之景,他的身后虽有数不尽的侍从和护卫,可身边却无人相伴。

    他搓磨着袖口内蹩脚的初月绣样,轻轻的说了句:“这么久了,该回来了。”

    这个消息传到顾予初的耳中也已过了半月有余,她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这个好消息竟然比意料中来的更快,但自己却没有从前以为的喜出望外。

    为了旧案自己明明筹谋了半生,压上了自己和妹妹最为珍贵的一切,可在这一天真的如期而至时,心中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后的茫然。

    “走了一桩,又来一桩,呵。”顾予初自言自语苦笑着。

    的确,尉迟之罪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又来了乐嘉一族是是非非的恩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天命,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早一些生下自己,为什么要留给自己这些无尽的难题。

    东启那条深渊,自己是如何侥幸逃脱,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可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浑水,自己又何来的运气独善其身呢?

    她托着下巴,遥望山间的明月。

    启帧答应她的,都已经做到了,从今往后,他们真的两不相欠了吧。

    萧令靠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很久。

    启帧登基、尉迟平反,速度如此之快也出乎他的意料,来看自己的这个劲敌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王朝更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东启战神称帝、赫和少主主政,西戎虎视眈眈,那份四国盟约的缔主如今只剩下北凌老皇一人,狼子野心、群雄争霸,这个天下已然大变,平和了几十年的东西境陆何去何从。

    而这个女人呢?是否可以在这着风雨飘摇的乱世中与自己并肩相携,或者抛下这里的一切,重新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奈投诚

    启轻珏先前被秘密派入赫和司机而动,如今任务未完成,明帝突然薨逝,他惊慌之余还未想好下一步的计划,又被启帧宣告负罪离世,如今身份地位全无,亲眷皆数被圈禁启都,他一个活人,没有国家,没有姓名,没有前路,实在比死了还要可怕。

    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思虑再三,决定近水楼台投奔乐嘉皇族。

    他托赫和几位近臣,先是想和欧阳群芳密谈结果被拒千里之外,于是他顾不得生死,直接悄悄托人将自己名帖递给到了乐嘉彭康的御桌子上。

    今夜子时,玉泉宫的偏殿之内,启轻珏终于和乐嘉彭康秘密见了面。

    “国主安好。”启轻珏恭敬的行上大礼,礼数周到。

    “宁王殿下。”乐嘉彭康说的很客气又很不客气,“如今朕也是见识到了,原来‘死人’也能开口说话。”

    启轻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死是活但凭国主的心意。”

    “朕虽掌管一方天下,却未行冠礼,自然还没有那么大本事。”乐嘉彭康并接他递给的高帽子,但也肯轻易不贬低了自己。

    “世事多变,群雄逐鹿,野心勃勃,国主涉事未深,经历太少,没学会虚与委蛇、不择手段,斗不过启帧和凌子域也是自然,只不过,日子还长,未来不可定论。”

    “你是不是想继续说,若是有你的帮助,朕和赫和的未来才更有可能杀出重围,与大国匹敌。”乐嘉彭康也不婉转。

    “那到不尽然。”启轻珏卖了个关子。

    “哦?那你又为何千方百计的出现在朕的面前?”

    “以现如今天下的局势,西戎虽退兵,短时间很难成规模,再加上北凌、东启的兵援,赫和暂无边境之困,可这两个虎狼之国可没安什么好心,以东启或北凌的国力,任何一个想要倾覆赫和不过轻而易举。这一点我想国主心里清楚的很。”

    “谢谢宁王提醒。”乐嘉彭康讽刺道。

    “以我如今的境遇,国主又何必揶揄我。”启轻珏甩了甩衣袖。

    “既是这样,那你又能做些什么?”

    “我能做的很多,那要看国主需要我做什么?”

    “那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乐嘉彭康反问道。

    “启帧已截断我所有的退路,我已不可能再回东启,如今所求不过想有个安全的容身之所,躲避东启的追杀。”

    “如此简单?!”

    “我还要启帧的项上人头。他薄情寡义,弑父杀兄,谋朝篡位,天地当诛。”启轻珏怒目圆睁,脖子上的青脉狰狞。

    “赫和国小势微,恐无力相抗,但朕很好奇,你为何不投奔北凌或西戎?”

    “国主的顾虑也是情理之中。”启轻珏显然早已想好托辞,“西戎大败东启,溃不成军,且天生好恶记仇,目光短浅,我若主动送上门也去便是死路一条;而北凌实力雄厚,细作布满启都城,我的价值并不大。老凌王同我父王一样的多疑,而凌子域与启帧偏偏又是姑表兄弟,就算国利当前,他们二人也但可不必为了我失了和气。”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择主而事,择木而栖也当瞧瞧圣主和佳木的所谋所图。相比之下,还是国主您最需要我。”启轻珏轻轻拱手。

    “宁王甘为贤臣和良禽么?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乐嘉彭康对启轻珏的奉承很是鄙夷。

    “若国主肯容我安然留在赫和,我定然能够证明。”

    “昔日,你也是如此向明帝保证,想要秘密了结朕和先国主,不是么?如今来看,你的差事办也不怎样。”

    启轻珏有些变了颜色:“国主吉人自有天相。”

    乐嘉彭康避而不应,只是审视的看着他,王者之风愈加。

    “不错,之前我的确奉命搅乱赫和朝局,但并非受命于明帝,而是启帧拿我妻儿的性命相要挟,逼我对先国主下毒手,但最后还是北凌的细作抢先一步。。。。况且,今时也不同往日。”

    启轻珏越想分辨清楚,越发现这是一个无法说清的悖论,若一力分辨自己有能力有价值,现实却实实在在的给他一巴掌,并肯做实了自己与乐嘉的仇怨,若他一力重申乐嘉还瑜之死与自己无关,又反而证明了他的无用。

    不过他还是反应很快,故意说受启帧要挟,不过是想让本就在乐嘉彭康心中仇恨生根发芽,将他与启帧之间势不两立的鸿沟拉得更深更阔。

    “与朕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乐嘉彭康心里恨到极致,但表面却装作很是平静,他很明白这个启轻珏的别有。

    “天下太平,赫和倾覆指日可待!天下大乱,赫和虽首当其冲,但死局之下却是生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东启的朝堂的局势和势力的盘结!还有东启在赫和、甚至在北凌的桩钉及布局!”启轻珏慌乱之下,决定赌上一把,将自己的底线和盘托出。

    “朕只求赫和百姓平安。”乐嘉彭康仍旧不为所动。

    “二国争霸之下,赫和百姓又如何能平安度日?!不出五年,赫和是归入东启还是北凌当会有个结果,即便国主深明大义,主动折旗归顺,但也不可能同事二主,到时候,赫和国境便是天下之乱的最惨烈的战场,生灵涂炭、残尸四野,就是国主隐忍和退让的代价!”

    “乐嘉皇族绵延数百年,即便后路败落,夹缝之中斡旋而生也有几十余年,自当有存在的价值。”

    “你太不了解启帧了。”

    “朕也不了解你!”

    启轻珏闭眼深叹,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说道:“若乐嘉一族还是这样的不思进取,将和亲奉为求生国策,依靠他力,苟延残喘,但听天命,那么这里也段不可能有我的容身之地!”

    说罢,也不管乐嘉彭康允与不允,拂礼离去。

    乐嘉彭康没有喝止住他,更没有让任何一个侍卫拦住他的去路。

    可此时的启轻珏,每踏一步便是胆战心惊,他根本无法预测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直至安全出了玉泉宫,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与神秘人碰了头,他才晃过神来。

    “怎么样?”神秘人确认了无人跟踪之后,问道。

    他摇了摇头。

    “那你如何安然出的了宫禁?”神秘人质疑。

    启轻珏抬眼望了望他,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本以为背水一战不成,那么今日便是自己的忌日。

    但乐嘉彭康没有杀他,更没有软禁他。

    虽然他仍旧不被信任,但这第一关也算是勉强是过了,赫和国可以安心住下,往后慢慢绸缪,看自己的造化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要挟

    细雨绵绵之中,天气逐渐热了下来,三个月的禁令眼看就要过了,锁星宫也忙着采办开张的一应酒水物品。

    也就在这个时候,乐嘉彭康的秘密诏书送到了顾予初的面前,外加上一个精致的一个锦盒。

    说是诏书,其实不过一份邀请函,两日之后,乐嘉皇族礼祭,复立乐嘉钧惠牌位,按照祖宗规矩,需由子孙亲自扶牌位供奉庙堂。

    乐嘉钧惠膝下无子,此次虽被赦免归宗,但过去之罪无法抹去,旁系儿孙谁都不肯沾边分毫,又更何况亲礼祭典。

    如此一来,现在这个世上也只有顾予初一个人算得上是他最近亲之人了,所以即便女子出席祭典不合礼法,即便她还是血脉不纯的外姓子孙,但也只有她最合适不过了。

    顾予初一笑而过,这个出生高贵、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对自己二十年来艰难的日子没有一丁点的帮助,反而让自己和母亲为他犯下的罪孽而拖累,如今声名狼藉之后的柳暗花明,却需要自己去尽一个后人的孝道,然后再感恩戴德的向那些个表面正义,背地里却看尽他们笑话的族人叩头谢恩,实在是太过可笑。

    这本就新帝登基仁德宽厚,做给天下看的样子罢了,想来自己的那个外祖父真是可怜,生死都被算计就都妥妥当当,若是他泉下有知,定然也不肯让自己的牌位与祖宗立在一起,描了金的腐木也还是腐木不是,绝不回头至少对自己还是坦坦荡荡。

    那么母亲呢?她对自己的过去有什么期盼?这是她的愿望么?

    顾予初将诏书扔到一旁,不禁摇了摇头。

    转眼看到旁边的锦囊,她顺手打开,冰霜凝结眉宇。

    一枚柳叶的翡翠玉簪赫然的躺着其中,这是她前年在东启的桐芦医馆亲手送给蓝叶的!

    可这枚簪子为何在乐嘉彭康的手中?蓝叶随玄来神医云游四方,与赫和国又有什么牵连?!

    两日之后就是典礼,时间如此紧急,看来乐嘉彭康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顾予初当即收拾好准备出发,可就在出门之时被萧令挡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

    “别管。”顾予初懒得解释。

    “凌子域托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乱跑。”

    “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他要你弄死我你也弄么?”顾予初勾住板凳坐了下来,一副女土匪的模样,很是不耐烦。

    “东启、赫和刚换新主,天下大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我一个无足轻重的草民,有什么可怕的。”

    “乐嘉宗族祭奠乃国之重典,正因为你无足轻重,要你前去,显然是有什么圈套?!”

    “你知道诏书内容?”顾予初想着派来的内监也是秘密传诏,只有隽娘和自己在场而已。

    “三日后,皇族祭典,赫和全国皆知,这时候送来诏书,你又即刻启程,不是因为此事又能是什么?!”

    “我知道,但我非去不可。”萧令如此解释很有道理,顾予初不免为方才的质疑而稍有愧疚。“他们抓了我最好的朋友。”

    “蓝叶?”萧令问道。

    “嗯。”

    萧令想了一想:“那我陪你一起。”

    “你不是说不让我乱跑么?”顾予初拒绝。

    “有我在你身边自然就不算乱跑。”萧令笑道。

    顾予初翻了个白眼,扯开萧令撑在门前的胳膊,强行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见萧令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嫌弃的使唤道。“走啊!”

    她心里盘算了了一下,现下未搞清楚状况,不可冒失行动,况且若乐嘉彭康真拿了蓝叶,仅凭一人之力很难找到突破口,带上他一起,多少有个帮衬。

    萧令见她如此才笑呵呵的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骑快马出城,赶到琼州之时也是傍晚。

    顾予初凭诏书带着萧令顺利入了郊外行宫,可乐嘉彭康却不露面,只是派人传话一切等到祭奠结束再说,还让你送上了一套精致的祭典礼服、头冠,以及另一副贝壳叶子耳环。

    “什么意思?”萧令问道。

    “这副耳环是我送给蓝叶,还有之前的翡翠簪子。”顾予初一脸的担心。“今晚我先摸一摸这行宫。”

    “没用的,既是拿住你,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你找到蓝叶。”萧令接过那副贝壳耳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我得找乐嘉彭康问个清楚。”

    “既已传话,今晚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搞不好还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冲动办坏事,哪里还有巽门半点的机警。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不喜打扮,选礼物倒是挺有眼光的。”

    “你无不无聊。”顾予初很是嫌弃的说道,“不是你的好朋友,你自然是不着急。”

    “蓝叶也是我兑门的直系弟子,我怎么会坐视不理。只是现在我们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贸然行动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甚至有可能威胁到蓝叶的性命。”

    “那就这样等着?”顾予初狂躁的摆弄着茶杯。

    “这不还有我么?左右明日就是礼祭,你只放心去,乐嘉彭康不在,各种安防都不会太紧,我暗中留下暗中察探,也许能找到些线索。咱们已经失了先机,下一步要更加小心谨慎。”

    顾予初沉默。

    的确,对于蓝叶为什么会和乐嘉皇族扯上关系,她真的半点头绪也没有,但他们这样欲擒故纵,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萧令说的很对,还是先摸清楚对方的到底想干什么在做下一步的行动。

    “我很好奇。”萧令开口,顾予初撇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若是别人拿我来威胁你,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来救我么?”

    “呵,你那么轻易就能被人拿了去么?”顾予初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无聊透顶。

    “自然不会。”

    “蓝叶是我在三行书院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她纯真无邪,除了医理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功夫也只会些皮毛。我们在一起虽然经常斗嘴,但是无话不谈,她让我体会到有家人在身边的温暖,那十年若不是有她,我恐怕很难熬过去。”顾予初回忆道,嘴上挂着难得温婉的笑意,“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所以你能允许别人伤害我?”萧令冷不等的来了这一句,表情严肃。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顾予初完全摸不清楚萧令到底在想什么。

    “可能吧。那你到底救不救我?”萧令很执着。

    “救救救,可以了吧。你和小帆出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去救你们。”

    “这个答案我不满意。”萧令脸瞬间拉了下来,踱出了厢房。

    “不满意?!”顾予初瞪大了眼睛,“绝对是有病。”而后她合衣气鼓鼓的躺下,不再搭理那个独自生闷气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十一公主

    天还未亮,便有人过来为顾予初梳洗装扮。

    虽是宗祠祭典,礼服颜色庄重,装饰也简单,以示对祖宗的敬重。

    但即便是这样,装扮一新的顾予初也很是惊艳,萧令抱着胳膊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不住点头赞许。

    “看什么看?”顾予初深深的挖了他一眼。

    “别说话,一说话就露馅了。”萧令神秘的说道。

    “滚!”顾予初怼了回去。

    “吉时已到,姑娘这边请。”礼官已侯在门外。

    屋里的娘子引着顾予初出了殿门,萧令本想跟着,却被拦了下来。

    “祭典大礼,无关人等请留步。”

    萧令很是识相的止步,顾予初回头递给他一个眼色,要他赶紧暗地里打探蓝叶的消息,然后,便与礼官等人一并离开。

    这祭祖大典比顾予初想想要隆重很多。也对,毕竟是乐嘉小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个祭典。

    顾予初作为女献官,照葫芦画瓢的行四拜礼,编钟清脆,可她却心乱如麻。

    迎神、献爵、辞神、饮福散胙,各个环节都异常繁琐考究。

    随后乐嘉彭康入神位大殿,亲自为先帝祈福。

    直至礼成之后,才有一个小小的仪式,送乐嘉钧惠的牌位入偏殿宗祠。

    东西阶下,在众人的瞩目之中,顾予初接过了松木鎏金牌位,由礼官指引,步入侧殿。

    摆好排位,焚烧黍稷梗,一切都还妥当,只是上香的时候起了明火,伺候的礼官有些慌乱,不过好在处理得宜,没出什么乱子。

    顾予初心中微微一紧,想来也是不够诚心,看来这些个灰飞烟灭的魂灵才是洞悉万千。

    这时,礼官悄无声息的跟顾予初通传,说乐嘉彭康有请。

    于是她又不得不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踩着绣着金色麒麟的红毯,踏入了神位正殿。

    “蓝叶在那里?”顾予初见道乐嘉彭康的第一句便是质问,语气很是强硬。

    “让姐姐生这么大的气,是我的不对。”乐嘉彭康很是谦逊。

    “别跟我套近乎,你到底把蓝叶怎么样了?”顾予初皱着眉头,并不吃这一套。

    “放心,我自然不会把我的姐姐给怎么样。”

    “你姐姐?蓝叶?”顾予初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我知道的时间也只比你早上那么一点点。可她却是我父王的骨肉无疑。”乐嘉彭康本是天真烂漫的少年,却也被现实摧残的如此少年老成,短短数月,他举手投足之间竟然也有了几分王者的威仪。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顾予初开门见山。

    “蓝叶姐姐,按年纪算是我父王的第十一个女儿,一出生便被母妃带走,流落在外,若不是这次父王中毒,母妃入宫诊治,我们姐弟也不会有机会相认。”

    “蓝叶找到家人是好事,我为她感到高兴,你不必特意与我说这些。”顾予初心中狐疑渐深,入宫诊治中毒的乐嘉还瑜,莫不的说玄来神医是蓝叶的亲生母亲?简直太不可思议。

    “父王感念多年对她未尽到责任,很是愧疚,于是为她安排好了一桩婚事,可是蓝叶姐姐死也不从,宁愿绝食也不肯同意。”

    “她现在人怎么样?我要见她!”顾予初一听到蓝叶傻到以命相抵,很是着急。

    “自然是没有事,只不过四五天没有进食,身体虚的厉害,今日便没有力气前来参礼。”

    “她既是不肯,你为何要强迫她?”

    “和亲国书已换,自然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乐嘉彭康学着成人的模样,覆手而立。

    “和亲?跟谁和亲?”顾予初隐约觉得事情绝不没有这么简单。

    “东启景帝。”

    “启帧?”顾予初惊的退了半步,东启赫和和亲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偏偏选在蓝叶刚刚找到家人的时候,自己的最亲的朋友要嫁给自己心底的那个人,这怎么可能?

    十一公主,她突然想起来花魁入宫受封那日,她无意间听到乐嘉还瑜和启轻禹的谈话,就有为十一公主筹备婚事一说,可这跟蓝叶归入皇族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不对!十一公主和亲之事去年就已定下,现在为什么要逼蓝叶去和亲?”

    “你怎么知道十一公主去年和亲之事?”乐嘉彭康惊诧的反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我要见蓝叶。”顾予初不欲解释。

    “和亲国书上写的是十一公主,蓝叶姐姐回家之后,按年纪算来正好排名十一,事情就是这样的巧合。”

    “巧合?你说这是巧合?你告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若是亲和已被订下,必须要有公主嫁入东启,你找你其他的姐姐便是,为什么非要是她?”

    “说的也是,那不如姐姐你代替蓝叶姐姐去东启和亲吧。”

    “你胡说什么?!”顾予初勃然大怒。

    “你身上也流着乐嘉的血脉,也是我的姐姐,父王遗诏已经亲封你为冉绮公主,若随便找一个公主送到东启便可,那为什么你不可以。”

    “你是疯了么?”顾予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孩子。

    “我没疯,可是赫和和姐姐我只能保全一个。”

    “你什么意思?”

    “启帧以赫和国存亡为要挟,指明要你去和亲,若不允,便立即率铁骥踏平赫和。”乐嘉彭康叹了口气,“赫和国微兵弱,拿什么去和东启抗衡?”

    “我说了我要见蓝叶!”顾予初心中汹涌,她心里乱极了,和亲?启帧?要挟?他步步为营,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再回到他身边?又或者这是赫和的阴谋,拿自己和启帧做交易?可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大费周章。

    “这就带你去见她。”

    乐嘉彭康走出大殿,殿下宗亲、百官叩首参拜,“国主万年,赫和万年。”

    顾予初跟在他身后,殿下宗亲、百官仍旧跪地未起,见她出现,便像事先排练好一般,一致大声呼喊道,“冉绮公主金安。”

    这样大的阵势,让顾予初都有些傻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乐嘉彭康将事情做的如此的到位,送乐嘉钧惠归入宗谱不过就是个幌子,拿蓝叶做要挟不过就是确保万无一失,无非就是让自己心甘情愿的走进这事先布好的棋局。

    参加皇家祭典,让百官参拜,向天下宣告她是乐嘉钧惠的后人,是乐嘉皇族抬爱的公主。

    即便他日,她代替十一公主嫁入东启被昭然于世,也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乐嘉彭康紧闭的双唇,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些茫然失措的顾予初,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歉疚,不过也是转瞬即逝,而后全是一个王者该有的刚毅和冰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结难平

    乐嘉彭康带着顾予初乘国主轿撵赶回玉泉宫,皇亲国戚无不为此天大的殊荣而羡慕咂舌,百官为小皇帝的冲动而唏嘘不已,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国之新贵一上车便扯掉了发髻上叮咚作响累赘到让人心烦的发冠。

    半天的车程,顾予初一句话也没有和乐嘉彭康说过,而乐嘉彭康也同样沉默。

    直至到了玉泉宫最华丽的偏殿,顾予初在乐嘉彭康的示意下,顾不得能的陷阱,冲进殿中。

    可这殿里除了奢华到极致的装饰别无其它异常,顾予初轻轻的唤了声:“蓝叶。”

    话刚落音,听见里殿有人回应:“哎!”

    顾予初奔至里殿,而蓝叶也往外奔了出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顾予初扒拉着蓝叶的衣衫,仔细检查着。

    “没事没事,我好着呢。”蓝叶满脸的欢喜在她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圈,好证明自己安然无恙。

    “那就好,这里不宜久留,快跟我走!”顾予初松了一大口,拉着蓝叶便打算从后殿窗口跳脱。

    可蓝叶死死拽住顾予初的胳膊,不肯从她。

    “干什么?快走啊!”顾予初有些发怒。

    “我不走!”蓝叶很是坚决。

    “为什么?留下来送死么?”

    “我要留下来陪我弟弟。”

    “你什么弟弟?乐嘉彭康?你是不是疯了?他哪里有把你当姐姐看?”

    “小初,康康很善良的,一个人在这诺大的皇宫里孤单的很,我得陪着他。”

    “他善良?他善良就不会囚禁你,更不会逼你去和亲!他善良就不会处心积虑布了那么大一个局看着我往下跳!你知不知道他拿你威胁我,你知不知道他。。。”顾予初说了一半,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你知道的是不是?”

    蓝叶抿着嘴,满脸的歉疚。

    “为什么?”顾予初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是有苦衷的。”

    “他能有什么苦衷?!他再也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站在皇权之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阴谋权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姐姐为什么总是这么笃定。”乐嘉彭康突然踱进殿中。

    顾予初本能的挡在蓝叶的面前。

    “他真的不会伤害我的!”蓝叶扒着顾予初的肩膀,探出半个头来,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顾予初瞪了蓝叶一眼,转头质问乐嘉彭康。

    “赫和国小势微,在三国夹缝之中求得生机,我到今日方才体会父王的不易。”乐嘉彭康自顾自的说着,“今日祭典,百官虽俯首帖耳,可又有几人是真心忠于我乐嘉一族。”

    “这些与我们无关。”顾予初很不近人情。

    “姐姐看似不再局中,可当真又能完全置身事外么?”乐嘉彭康哼哧了一声,“你们走吧。”

    “这么简单?”顾予初眉头紧锁。

    “姐姐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是么?”

    “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

    “公主名号,我想姐姐根本不屑一顾,今日祭典,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是委屈姐姐了。可虽是和亲,可正值国丧,朕已送国书,将和亲推迟至两年之后,到时候是去是留但凭姐姐心意。”

    “是去是留但凭心意?那你为何诬陷启帧拿赫和安危要挟与你?”

    “诬陷?赫和凌水水岸已全然向东启打开,若他想要攻入琼州,不过三日罢了!”

    “那为何你肯如此轻易的放我们走?”

    “康康从来就没想拘着我们啊?!”蓝叶急于解释,然而被顾予初一个警告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你是我的堂姐姐,况且父王临终之前再三叮嘱,要我好好照顾你,再不可再让你漂泊无依。”

    “说的好听!我没有什么价值得你父王和启帧如此大费周章,即便当真如此,谁是公主但凭国诏便可示天下,又何需要我公然现于祭典之上?”

    “启帧的性子我想姐姐再清楚不过了,一纸国书如何能让他相信,为了让他确认是姐姐心甘情愿以公主之名嫁入东启,也只有出此下策。”

    “对对对,你别怪康康,这个主意是我想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所以。。。哎呀,总之,下次绝对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顾予初恨不得拧她两下,长长记性。

    “绝没有了,绝没有了!”蓝叶睁着委屈的双眼,保证道。

    “那你乖乖跟我走!”顾予初懒得去管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就算她被封为公主又怎样,今日她要走,没人能拦得住她!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我弟弟!”蓝叶也很是坚决。

    “你是不是傻?!”顾予初骂道。

    “要走要留随便你们。”乐嘉彭康掷给顾予初一枚金令,“这是大内的金令,凭它可以任何时间出入玉泉宫,即便子夜宫门下钥也不例外。”

    说罢,他便转头离开。

    “你以为两年的拖延,就能改变赫和的命运么?”这个真相很可怕,但顾予初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大势之趋,这个孩子根本无力改变。

    “难道我赫和就该万年屈居在强国之下么?!”乐嘉彭康转头,凌厉的质问道,那眼里原本属于少年的轻狂与不羁,原本对这个天下、对自己未来该有的憧憬和向往全然化为无尽的愤怒及不甘。

    过了两秒,他的充血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来,“两年,不长不短,若是不能求得生机,又何必苟延残喘,为了赫和百姓,我乐嘉一族甘愿,跪,地,称,臣!”

    顾予初不知该怎样回他,皇族的荣耀、百姓的安乐,君王手中不止有无尽的权力,还有如山如海的重担,他还这么小,就被逼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但愿他的初心永保,在这浮浮沉沉的乱世之中忘了自己。

    待乐嘉彭康离去,蓝叶仍是抱着柱子不肯跟她离开。

    “你到底要怎样?”顾予初无奈的说道。

    “我不走,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蓝叶威胁道。

    “你撞啊,我就看着你撞,撞到血肉模糊也保证不拉你!”顾予初抱着胳膊很是无情。

    “无情无义的黑心肠!”蓝叶骂道。

    “吃里扒外的恶婆娘!”顾予初回敬。

    “你骂谁是恶婆娘?!”

    “谁是恶婆娘谁心里有数!”

    “我死给你看!”蓝叶抱着柱子就要嗑上去,谁料正正好好的磕在一个有些粗糙却又很柔软的手掌之上。

    “死之前给我先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顾予初斜睨着她。

    “初初,我不是故意的!”蓝叶转脸陪着笑,麻溜着顺着这台阶便下了。

    “别废话!”顾予初拿起了架子。

    “等等,来人,上酒菜!”蓝叶一吆喝,殿外便立马有人应和。然后,她笑嘻嘻拖着顾予初坐上了软塌。

    “这才几日,就如此耽于享乐了?”顾予初不屑的说。

    “这怎么能叫耽于享乐,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嘛。原本伺候的人站满了屋子,我实在是不习惯,就命遣散了大半,只留几个侯在门外,若不是你来,我根本不会使唤她们的!”蓝叶笑嘻嘻的解释。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就成了赫和公主的?乐嘉彭康当真是你的弟弟?”

    “如假包换,亲的不能再亲了!哎呀,这个说来话长。我从小跟着我师傅云游行医,但每年都会来赫和小住上一月,期间也偶尔跟着师父进行宫诊脉,所以我与乐嘉彭康从小就相识。本来我师父不肯把身世告诉我,是我父亲在弥留之际才与我说出真相。”

    “就凭他一面之词?”顾予初质问道。

    “可我师傅不可能骗我!”蓝叶激动的站了起来!

    “玄来神医是你。。娘么?”顾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蓝叶点了点头。

    “那乐嘉彭康是玄来神医的儿子?”

    “嗯,师傅厌倦后宫争斗,更不想我日后沦为政治的棋子,远嫁和亲,在诞下康康之后带着我离开了琼州。”

    “可若有玄来神医在侧,乐嘉。。”顾予初顿了顿:“咳,你爹不可能如此轻易中毒身亡。”

    “那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服下之后三日之后必死无疑,若不是我师傅用银针封住血脉,才勉强撑了十几日。”说着说着,蓝叶的眼睛红了。

    “好了好了。”顾予初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没事。”蓝叶笑了笑。

    “那玄来神医现在人在何处?她怎么肯留你们两个独自在这宫里?”顾予初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父亲仙逝,师傅伤心不已,便自请去守皇陵三年,也算是一种陪伴吧。不过她说每年都会回来看我们姐弟俩的!”

    这时一应酒菜被仕女们送了上来,满满一桌案,蓝叶扫了扫脸上的没落,忙着给顾予初夹各种好吃的。

    “来来来,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可好吃啦。”。

    看蓝叶绪转变的挺快,顾予初心里稍稍好受点,但她哪有心思吃东西,继续问道:“你当真是要去和亲?”

    “不是我,是你!”蓝叶满嘴的糕点,含糊的说道。

    “什么我?和亲的是十一公主!”顾予初气的跺脚。

    “你要我嫁给你夫君啊?”蓝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惊诧!

    “他不是我夫君了。”她美眸稍有闪躲。

    “那我可以嫁么?”蓝叶眨着大眼睛问道。

    “你想嫁么?”

    “当然不想!人家指名道姓要去你顾予初,我去算个什么啊?”

    顾予初有些沉默。

    “不过话说回来,我看的出来,你还是很在意他的。”蓝叶边吃边分析。

    “可那又怎样呢。”

    “什么怎样?郎情妾意,你就名正言顺的再嫁回去呀!”

    “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想?”蓝叶问道。

    可顾予初还是不做声。

    “若是想便没有什么不能的。”

    “你可知他为何非要让我以公主之名嫁过去?”顾予初苦笑道。

    “估计想让你嫁过去更有身份吧。”

    “是呀,若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又怎么有资格安然站在他身边呢,可我不是十一公主。”顾予初低着头,轻轻说道:“我有自己的名字。”

    在她知道启帧为了她筹谋了这些,很是动容,甚至无限欢喜,可在这欢喜渐渐退去之后,她心中闷的厉害,无论是顾予初还是乐嘉冉绮,都不是她不是么?她不要再躲在这些虚无的身份里,若要回去,必须以尉迟予初的名义,若不能,那便算了!

    “但你也是乐嘉冉绮啊!”蓝叶说道。

    “我首先得是尉迟予初。”对于冉绮公主这个身份,顾予初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有什么区别么?不都是你这个人么?”蓝叶不解。

    顾予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什么方式,用谁的名义都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们想要在一起,不是么?”蓝叶扔掉手中的糕点,拍着桌子说道。

    顾予初顿时哑口无言,也无话反驳。

    “你说说你,就是心气太高,木鱼脑袋!”蓝叶骂骂咧咧。

    “吃够了没有,吃够了就跟我走。”顾予初唯有转移话题。

    “没吃够,我也不要走。”蓝叶缩到软榻一角,拿着鸡腿当防御。

    “你在这我不放心!”顾予初气的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既然话说不通,她就要动手了。

    于是三两下,硬拖着满手油腻的女人就往外走。

    “顾予初!我不走!”

    “这后宫本就危机四伏,再加上赫和眼下的困境,你又是个没有脑子的,留在着不是等死么?!”

    “康康也在这里呀!”

    “他是赫和之主,又有群臣辅佐,能有什么事?”

    “他若是你亲弟弟,你也会丢下他不管么?!”蓝叶扯着嗓子喊道。

    顾予初恍然,这才松开了手。

    “小初,你会懂的。”蓝叶扯出笑容,握着她的手,真切的说道。

    “我真的不放心你。”

    “我知道,可是康康需要我,这样举步维艰的日子我不忍心留他一个人。”

    可顾予初仍然担心,眉头总是不肯舒展半分。

    “哎呀,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有吃有喝,住这么好的屋子,可是快活呢,你若是不放心,就留下来陪着我好了,你武功那么厉害,她们谁敢欺负我!”

    顾予初很是犹豫:“我还要找我的弟弟,没法日日与你待在这王宫里。”

    “哎呀,我有医术不是么,会制毒会解毒,还有你送我的暴雨银针随时都带上身上,不会有事的。”蓝叶很时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顾予初想了很久,终于松了口,“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记得走为上,我就住在怀恩的锁星宫,你随时给我消息。”

    “嗯嗯嗯。”蓝叶不住的点头。

    “那我陪你住一宿,明日再走。”

    “好好好!”两人喜笑颜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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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歌介绍:
一桩难昭的旧案,一个已腐的门楣,一段东境大陆三国之间的沉浮往事。她是毫不知情的后人,为报家仇,散去钗环,甘愿沦为一枚无求的棋子。她是身负重托的长姐,为守承诺,退掩真心,绝口不提十年缠绕的深情。她是骁勇不屈的战士,为护苍生,放下执念,披甲执剑再不问生死别离。天之将变,风雨欲来。夜深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深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深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