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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的愉悦征途全文阅读

作者:空痕鬼彻     骑士的愉悦征途txt下载     骑士的愉悦征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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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感言

上三江了,我也没想到怎么就那么顺利的……咳咳咳咳咳,我一点也不激动,真的,别逗了,我不激动,我可不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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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无论打赏、推荐票空空都是来者不拒,总之一句话——

    让我们拔剑起舞吧!

第一章 死而复生之人

    蒙蒙的小雨刚刚停歇,天空中的太阳是那样的干净,整片天空都好像是刚刚擦干净的陶瓷,醉人的蓝色中泛着飘渺不定的白云。空气中也弥漫着蒸腾的水汽,没有尘土也没有烦人的苍蝇,如果地上没有那么多水坑的话,倒是一场令人心情愉悦的旅行。

    但是韦伯可没有这样享受的心情——疲惫的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所及的是自己到处都是粪便、淤泥和水坑的栅栏,空气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双手被麻绳捆在了一起,脚上还有一条锁链被系在栅栏上,包裹在一件湿透了的黑色长袍里面的瘦弱身体,就这么斜靠在栅栏边上。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湿漉漉的长袍让韦伯浑身冷噤,忍不住蜷缩着,同时努力的挣扎着让这虚弱的身体不至于昏睡过去,瑟瑟发抖的目光不停的瞥向栅栏外面正在巡逻的士兵们,不停的祈祷着对方不要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两天前,或者是三天前?被饥饿和铁链折磨疯了的韦伯已经快记不清了,自己按照主教的吩咐,作为随军的教士跟着一起去剿灭一伙异教徒,这是相当崇高的任务,当然自己也没得选。

    开始的时候似乎相当顺利,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或者说可怕的罪行——被烈火焚烧的村庄,惨死的村民,恐怖而又诡异的献祭仪式,那一个个动作狰狞,表情扭曲的死状,令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发现了目标。

    而在之后不久,又有一位骑士带着侍从加入了他们,一位沉默寡言的骑士,甚至就连他的侍从也不和任何人交谈,只有在每天出发的时候,会询问一次路程。但能够有一位骑士愿意加入,确实令所有人都增加了不少信心。

    但是在终于找到了敌人的位置,信心满满的在这个村子的过夜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究竟有多少韦伯已经记不清了,作为一个常年待在修道院里面的修士,他只感觉好像有数不清的敌人朝自己冲过来,穿着铠甲的,拿着十字弓的,甚至还有那些邪恶的怪物!

    惨叫声,杀戮声,漆黑的夜里面只能看到摇晃的烈焰,还有晃动的影子,自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击昏了过去,栽到地上双眼彻底坠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勇敢的士兵们凄惨的屠杀中逃命的场景。

    至于那位沉默寡言的骑士,则被无数支箭射穿了胸膛,表情惊愕的倒在了血泊中,他的剑也掉落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们,似乎没有留俘虏的打算。”一个十分的微弱的声音在韦伯的耳边响起,但是却让他吓得不轻,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瞪得浑圆的棕色眼睛连动都不敢动。

    这是一个年轻人,似乎比自己大几岁,散乱的黑发快遮住了小半张脸,身上穿着的镶钉皮甲还有罩衣破损的都不成样子,甚至还有不少血渍。他就这么倚靠着栅栏半躺在泥坑里面,身上甚至没有任何绳子或者铁链之类,可以束缚他的东西。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昨天晚上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我亲眼看到的!韦伯在心里大喊着,嘴上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身微颤着看着这家伙,记得没错的话他就是那位已经战死的骑士的侍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韦伯记得很清楚,这个侍从在那场伏击的第二天就生了热病,连保持清醒都办不到了,如果不是自己拼了命要求,他早就和那些被抹了脖子的士兵们一起活埋起来了——作为一个还不太合格的教士,韦伯依然不愿意看到任何人这么痛苦的死去,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给那些所有被杀害的士兵们祈祷。

    光辉十字保佑,那些可怕的恶魔们竟然真的同意了,并且把自己和他一起关在了这样偏僻的栅栏里面——显然他们也害怕瘟疫传染。韦伯跪在他的身前,没日没夜的为他向光辉十字祈祷,希望能够拯救这个自己仅能拯救的生命,倒不如说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到那么多生命死在眼前而赎罪,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就在昨天晚上,韦伯抓着他的手无比清晰的感觉到那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一点一点变冷,但是现在……“你……你复活了?啊……光辉十字在上,这可是神迹,神迹啊!”

    想到自己亲眼见证了一个神迹的韦伯激动的爬起来,也不顾身前的水坑跪了下去,被困住的双手不停的在身前画着十字,嘴唇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是神迹,神迹!光辉十字回应了我的祈祷,我的祈祷应验了,应验了……”

    “虽然不打算扰了你的兴致,但是……这样下去会把那些士兵们引来的。”侍从微笑着小声提醒道,有点无奈的歪了歪头:“你打算让我再死一次吗?”

    这话就好像一把钳子卡住了韦伯的喉咙,他立刻就不说话了。但是依然是无法按耐住的激动,努力挣扎着爬过来。侍从甚至还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脚踝上还有一根锁链,这家伙会直接把自己按在身下。

    “但是……这可是神迹啊,你被复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韦伯用一种充满了吊人胃口的语气描述着:“这证明你还有没完成的使命,光辉十字予以你的,一个伟大的使命没有完成,所以你复活了!”

    伟大的使命……侍从的表情瞬间有些错愕,紧接着若有所思的沉默了数秒钟。却又皱了皱眉头,像是要把这些烦人的问题全都从脑海里面扔出去:“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吧,否则我们还是死定了。”

    “好……好的!”韦伯连着点了点头,看着侍从的目光要多兴奋有多兴奋,甚至是……有些许狂热——对一个刚刚从修道院出来的少年来说,还有比看到神迹更能令他兴奋的吗,或许只有看到神亲自降临了吧?

    “他们没有抓俘虏的打算,所以如果我们打算逃跑的话,必须尽快才可以。”轻轻喘着气,侍从看起来相当的虚弱,声音细弱的好像漂浮着,却坚定的煞有其事。

    “为什么?”

    “因为要抓俘虏的话无非几个原因——补充伤兵或者卖了换钱,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但我们还猜不到。首先这是一群异教徒,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所以不敢带太多俘虏;其次他们人数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否则不会这么难被找到;所以我猜他们本来是不打算留俘虏的,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他们暂时无法离开了。”

    “没错,他们每天都在杀人。”侍从的话让韦伯不得不相信:“每天都有几个人被提到某个地方,然后就被吊死了——这些天都会有一个家伙过来问我你死了没有,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们这在找人,但是又担心被那个人发现了,首领是一个相当小心的家伙,不过我想他可能用不了太久就没耐心了,尤其是在随时可能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我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那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还是会有人注意到不正常的,他们不敢再拖下去了。”

    “总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决定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计划?”

    “究竟是想办法逃命,还是说顺带着将所有被俘虏的家伙们全都救出来——完整的计划可以让我们不至于到时候再左盼右顾,那才是最致命的。”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他绝对是疯了!韦伯浑身猛的一颤,原本热切起来的血液似乎也稍微有点儿冷了——明明自己还生死未卜呢,却还在想着把所有人都救出来,这不是疯了究竟是什么?!

    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又被另一个声音给盖住了——他可是复活了的,他身上有着光辉十字赠与的伟大使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疯子,或许……他真的可以办到?

    “当然,不管是哪一个我们都必须先离开这个地方,弄到一两把剑才可以。”说完,侍从似乎很疲倦的向后靠了靠,努力的活动着手脚,甚至还抬起头朝韦伯露出了一个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韦伯、韦伯·亚历山大!”有些慌慌张张的回答着对方的问题,这时候韦伯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和一双漆黑的眼睛,眉宇之间谈不上秀气,反而倒是更显老成,如果不是没有胡子韦伯甚至怀疑对方比自己大十岁。

    “那么我叫你韦伯可以吗?等一会儿你可以……”

    “不,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韦伯吞咽着口水,有点儿紧张但却十分的坚持:“光辉十字教导我们,‘在我告知名字的时候,获知你的名字便是我的权利。’——这句话在《光辉箴言》里面有记载,我记得很清楚。”

    侍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不过依然向韦伯伸出了右手,温和的声音十分坚定:“爱德华·威特伍德,用你的话说就是——死而复生之人。”

第二章 光辉十字

    没过多久,栅栏外的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本还在那里不停祈祷着,手足无措的韦伯紧张的赶紧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紧张的脸上连半点表情也无,瞪大了眼睛喉咙口还在不停的抽动着。

    有些失笑的爱德华轻轻合上了眼睛,像原本那样躺在了泥坑里面一动不动,耳朵却贴在了栅栏上,听着对方那十分不规则的脚步声慢慢的接近着。

    显然被关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孱弱的教士和快死的病痨鬼,还不值得认真起来,或者说这份工作对他而言也是相当的不情愿——不管是哪一个,对爱德华而言都是相当有利的情况。

    不对,对方不止一个人——韦伯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换做是平时或许不太会当回事,但是当看到那个平时过来监视他的异教徒,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的时候,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

    留着胡子穿着链甲的队长握着腰间的剑柄慢慢走过来,像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身后两个人则举着十字弓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同样很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树林,显然他们还兼具着巡逻的任务。

    脚步声停在了距离栅栏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三十多岁队长模样的家伙走过来,很随意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右胳膊搭在栅栏上面,蓝色的眼珠打量着躺在那儿的爱德华:“他死了吗?”

    “没、没有,马卡斯大人。”韦伯还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那张泛黄而又留着胡渣的脸让他害怕的不知所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缩着脖子有些害怕的回答道:“事实上,刚刚他还醒了一会儿……就在刚才!”

    “你说什么?!”马卡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剑,诧异的看着躺在那儿的少年,原本还一声不吭的爱德华也十分配合的咳嗽了几声,仿佛垂死之人奄奄一息。

    “哦天呐,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终于能和这个该死的乡下说再见了,这里的臭味儿简直和粪坑一样恶心,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该死的尸体和虫子!”队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笑容,随即打开了栅栏门走进去,朝身后的一个士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去把爱德华抓起来。

    士兵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看的神色——显然他也清楚,这个侍从是因为得了热病才被关在这儿的,但是却敢怒不敢言,嘟囔着嘴低着头走了过去,把十字弓背在身后。马卡斯自己则走到韦伯的身旁,脸上带着几分善意的笑容看向依然十分害怕的韦伯。

    “这潮湿又憋闷的破地方,弟兄们都没处发泄,只能想法子折磨那些倒霉蛋们,时间长了也挺无聊的。我们那位神经兮兮的艾登大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现在总算可以结束了——有了这个小子,我们终于能离开了。”

    “这么说,是你的祈祷起作用了?”马卡斯像是很随意的在问两句,神色却十分踌躇的看着韦伯:“你说,如果我信了你们的那个什么……光辉十字,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一样……能够幸运的活下来?”

    “我们管这个叫做皈依,马卡斯大人。”韦伯面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心里面却已经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不停的发颤:“是、是的,如果你愿意信奉光辉十字的话,星空神国中也会留有你的位置,哪怕你并不是都灵人,而是来自多米尼克王国。”

    “我不是都灵人,我还杀了不少都灵人,男人女人,孩子和上了岁数的,他们死的时候叫喊的声音,和多米尼克人没区别。”马卡斯脸上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凌厉的眸子狼一样盯着韦伯的表情:“告诉我——我杀了你那么多同胞,你那个叫光辉十字的神还会让我进他的,什么星空神国吗?”

    “放下手中的利刃,虔诚向我祈祷,为你的血亲、友人、敌人祈祷,便能得到我的荣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韦伯脸上的恐惧完全消失了,双手合十,虔诚的目光仿佛能融化一切:“《光辉箴言》是这样教导我的,所以可以,只要你愿意信奉。”

    “哦……真的?我在艾登大人那里还有点儿地位,说不定我能说服他不把你吊死在这儿,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家乡也有过你们都灵人来传教……”

    马卡斯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韦伯的目光却已经透过他的肩膀看向了后面——那个士兵已经把爱德华扛了起来,面颊猛地一抽的韦伯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马卡斯:“大人,请问村子里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大概一百三十人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韦伯的问题立刻让他有了一丝警觉,但是已经晚了……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爱德华,左手悄悄的从士兵的腰上抽出了他的短刀,锋利的三棱锥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后颈里面,带着血浆贯穿了喉咙!

    化作水雾状的鲜血喷涌而出,将他漆黑的头发前梢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色。铁钩似的左抓住刀柄,猛地向前一拔,吐着血沫的士兵绝望的按住不停冒着血的脖子,仰着向后倒了下去。

    “什么?!”听到身后声音的马卡斯几乎是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但是等到他回头的瞬间,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士兵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躺倒在了水坑里面!

    爱德华的右手顺势从他的背后取下十字弓,头慢慢转过去,滴着血水的发梢下面,一双黑眸已经盯上了站在外面的家伙,手里还有条不絮的给十字弓上弦。

    迅猛,果断并且没有半点迟疑,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猎豹,站在外面已经快被吓傻了的士兵,手忙脚乱的举起手中的弩,一抹寒光此时却已经精准的命中了他的眉心!

    射出弩箭之后,爱德华果断的把手中的十字弓扔向站在一旁的马卡斯,还未从刚刚的一幕中恢复出来的队长赶紧用剑挡开;利用这个空隙,黑发少年纵身一跳,从栅栏里面跃了出去,犹如猎鹰般扑向被射穿了眉心的士兵,借助从上向下的惯性一脚踏在了他的脸上,颈骨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又清晰,歪掉的脑袋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挂在脖子上。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这两个人连“救命”这句话都没能喊出来。

    等到马卡斯回过头的时候,这里还站着的人只有他自己了。黑发少年右手反握着短刀,像是等待猎物的野兽似一动不动的站在栅栏外面,等着自己送上门。

    “该死的都灵狗,你敢骗我?!”愤怒彻底控制了他的理智,狂吼的马卡斯一脚跺开了栅栏门,高举着手中的长剑——也许是愤怒,也许是羞辱,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艾登大人的命令”了,他只想立刻把这个该死的杂种砍成碎片!

    锋利的钢剑在马卡斯的手中不停的挥舞着,在身前留下残像,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仿佛已经让他看到了黑发少年那血肉横飞的身影,但是结果却是一次接着一次的落空。黑发少年的身上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盾牌,每一次剑锋滑过的阴影都只能从他的身侧移过去,根本碰不到分毫。

    刹那间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了马卡斯的头顶——尤其当那个攥着短刀的幽灵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时候,手中的长剑挥舞的更用力了。等到下一刻的时候,轻巧的短刀仿佛变戏法般的刺进了他的嘴里面,爱德华整个人都贴到了马卡斯的身前,松开了刀柄,双手按住他的头部两侧,冰冷的黑眸对视着那双已经绝望的眼睛。

    “不、不、不求求您放过……”

    “现在,只剩下一百二十七人了,皈依者……”

    手掌猛一用力,脆弱的脖子扭到了背后,看起来相当有力的身体好像被抽干了似的,利剑从手中滑落,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缩在角落里的韦伯整个人都快看呆了——刚刚发生的,好像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三个人就全部被悄无声息的屠杀殆尽,根本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他不是疯了,说不定真的可以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但是……

    他真的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侍从吗?还是说……就在韦伯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爱德华手脚麻利的将对方的钢剑背在了身后,顺便从尸体上翻出来了一把钥匙,随手扔到了韦伯的脚前。

    “把你的镣铐打开,然后赶紧过来帮忙,看看这些家伙身上还有些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武器、食物、或者是别的,快点!”

    “哦……好的、好的!”胆小的少年教士慌慌张张的接过钥匙,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天,他的身体也有些僵硬了,虚弱的甚至要扶着栅栏才能爬起来。

    “现在我们需要做一个决定,教士。”把短刀别在腰上,爱德华微笑着走过来,活动着脖子:“如果我们现在就逃跑的话,等到天黑他们就会明白过来,村子里的那群人绝对活不成了,但是可以为我们争取不少时间;但是如果……”

    “不要说了,我选第二个!”颤颤巍巍的韦伯扶着栅栏,毫不退缩的看着爱德华的眼睛:“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回答正确,教士。”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现在我们可以想一个完美的计划了!”

第三章 开场(上)

    炽热的骄阳逐渐西沉,收敛了那不可一世的光芒。破败的村子似乎也不再传出惨叫声和哀鸣声,变得安宁了许多。巡逻的士兵们似乎也已经开始放松了警惕,回到了村庄里面而不是在周围的树林中闲逛——如果不是村子中央的瞭望塔上挂着的几具死尸,看起来就和普普通通的荒野乡村没什么区别。

    几名举着火把的巡逻士兵从树林中穿过,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似乎潜伏着什么敌人的幽暗丛林中观望着,甚至有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十字弓,而且全部都已经上了弦。

    突然,身后的树丛好像动了一下,跟在最后面的士兵像是被吓坏了似的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树丛,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弓:“什么人?!”

    巡逻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张望过去,但是没有回答。没过一会儿,两只老鼠从树丛里窜了出来,“吱吱吱”的叫着从士兵的脚底下窜了过去,那声音听着就像是在嘲讽。

    “见鬼的,我恨耗子!”涨红了脸的士兵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强忍着周围的混蛋们毫不掩饰的嘲笑声,站在最前面像是个长官的家伙对着他的屁股猛踹了一脚:“都给我闭嘴,继续前进!”

    嘲笑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好一会儿那原本空荡荡的树丛里,才钻出来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瘦小身影,小心的拨开周围的树枝,冷汗津津的张望已经走远了的巡逻兵们,忐忑不安的吞咽着口水。

    “真的是……好险哪。”依然有些后怕的韦伯缩了缩脖子,刚才要不是有爱德华趁机抓的两只老鼠,他们可就被发现了。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把目光瞥向身后,那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家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害怕,正坐在那儿思考着什么。

    或许就算被发现了,这家伙也能一个人把他们全都解决了吧?韦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半天前那无比血腥的一幕依然还映在他的脑海里,让韦伯有种……或许他真的无所不能的错觉。

    没错,他是被光辉十字所选中,并且复活了的人,即便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是应该的,韦伯这样在心里默念着,年轻的教士似乎都快真的相信这些了。

    此时的爱德华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叫韦伯,自称是光辉十字教士的家伙在想些什么,黑发少年闭目沉思着,轻轻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旺盛的生命力,血液在动脉和静脉中不停的流动着,稳定而又坚实的心跳,绵长的呼吸。

    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比曾经的自己强太多了,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却明显是受过长期的,极为严苛的训练。即便现在身上穿了一身皮甲,别着短刀,背着钢剑和十字弓,依然轻松的好像是只穿了一件衬衫。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意外之喜——穿越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够选的,不过前一世的爱德华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擅长接受现实的人,尤其在得知自己重病命不久矣之后,能够有机会重新站起来,并且拥有比过去更加健康强壮的身体,显然很有诱惑力。

    哪怕,代价是和过去的一切关系,环境,甚至是世界告别,自己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以一个叫**德华·威特伍德的年轻侍从的身份。

    在融合了他的记忆之后,如今的爱德华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同,其实和前一世的中世纪略有些相似的世界——这里是鲜血绝壁以西,世界海最东边古老的都灵王国。而他自己的身份,则是一个被称作“圣树骑士团”中一名骑士的侍从,在爱德华的记忆里面,这是一个相当荣耀的身份。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是依然有不少未知的地方——两个灵魂的碰撞似乎造成了不少记忆的损失,比如爱德华现在就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前一世的很多事情了,而有关于这具身体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不会改变的,就是爱德华的内心。

    当然,在灵魂融合之后,他的感知似乎比原本强大了不少,仿佛可以预判到别人的动作,甚至就连身体的反应程度,犹如子弹时间般超乎想象——如果不是这种能力,一开始的那场战斗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这也是爱德华没有在逃跑之后立刻离开这里的原因,记忆告诉他,曾经的自己所侍奉的那位骑士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那位被称作“艾登大人”的多米尼克巫师,显然这位骑士得到了某个人的命令,要砍下他的脑袋。

    如果自己现在就逃跑了的话,不仅仅是侍从的十分会丢掉,一旦被人发现自己没死,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按上叛国的罪名!不过反过来说,如果自己可以完成那位骑士没能完成的任务,并且回去的话,甚至有机会以侍从的身份,继承那位骑士的头衔!

    当然,前提是自己还活着。想到这里,爱德华的眸子十分玩味的打量了一眼趴在草丛里,战战兢兢朝外面偷瞥的韦伯——对于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想要完全信任是很困难的,但是至少可以从他的举止和想法来判断,是否有合作的机会。

    关于逃跑还是救人的问题,其实是他的一个试探,如果韦伯当时选择逃跑的话,爱德华会毫不犹豫的扭断这家伙的脖子,然后自己迅速离开——独自逃跑自然目标更小,更难被抓住,当然这也仅仅是选择之一。

    相当懦弱,但是却又很勇敢,并在某些地方很固执——这就是爱德华对韦伯的初步印象,虽然不能战斗,但却是一个值得相信的家伙,这样的老好人不会突然背叛你,至少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下。

    天色渐晚,爱德华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亮起火光的村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从他现在所站的位置上,基本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全貌——这不是城堡,敌人想要找个地方关押俘虏其实选择相当有限,更不用说他们每天还要从里面抓几个人出来审问,然后一个一个吊死,所以一定不可能是太过偏僻的位置。

    所以牢房的位置一定是仓库,或者村子里面的牲口棚。至于那个叫艾登的巫师在哪里就不太好判断了,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很可能会挑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房间,想要抓到他难度相当大,只好想办法在进入村子里面之后,想办法抓个人问问了。

    按照韦伯的描述,这个多米尼克的巫师甚至还养了一群“食尸鬼”——食腐性生物,除了长相酷似人类之外习性更接近鬣狗——嗜血,野性,缺乏理智,但是速度很快而且有着獠牙和爪子,那位已经死去的骑士大人,就是被一群食尸鬼活活咬死的。

    但是终究只是一群没有理智的野兽而已——会流血,会死亡,并且惧怕疼痛和火焰,只要把它们当成是一群长得像人类的鬣狗,就不值得去害怕了。相较之下爱德华倒是更在意那个巫师,这个和前一世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或许对方真的有可能掌握着什么可怕的魔法之类的。

    “我只希望那位巫师大人不会搓火球就行。”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小声嘟囔了一句,爱德华拍了拍面前蹲在那的韦伯肩膀:“时间差不多了。”

    “要、要出发了吗……”面色灰暗的韦伯牙关打颤的开口问道,双手抱紧了怀中的十字弓,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需要、要我做什么?”

    “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我才能告诉你。”也许真的是一丝怜悯,爱德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或者在这儿待着,等到我回来。”

    说完,爱德华就站在那儿等待着……果然,穿着黑色长袍的瘦小身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猛地转过头,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害怕死亡,害怕伤痛,才能找回勇气——出、出自《光辉箴言》第七卷第二章!”

    宗教的狂热……爱德华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为了完成誓言而**着身体体验鞭刑的狂信徒。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教士真的相信那本书上写的东西,并且全心全意的去身体力行着那些话。

    他很清楚自己带上他的目的——诱饵和必要时刻的挡箭牌,随时会被像用完的抹布仍在一边,但是依然为了完成所谓“光辉十字教义传播者的义务”而接受这个结果,毫无怨言。

    能有这样一个盟友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既然你准备好了,那还等什么?亚历山大教士哦不……”爱德华突然改口,伸手扶住了少年教士的面颊,双目对视:“我亲爱的韦伯,除非到了必要时刻,我都会尽我所能保护你,这是我的承诺。”

    话语落下,少年教士的脸上露出了令他满意的,朋友般喜悦的笑容。

第四章 开场(下)

    光线昏暗的狭小房间,诡异的恶臭味和血腥味简直能够让人窒息。不停晃动的灯火在墙壁上留下长长的,不停晃动着的影子,仿佛是魔鬼在舞蹈。

    恍惚的灯火前是一张阴鸷的面孔——双眼略有些泛红的中年人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身前,笑容无比的慈祥。但是这样的表情却被嘴角露出的寒光完全扭曲了,穿着贴身长袍的瘦削男人,更像是是盘踞在椅子上的毒蛇,在那里吐着信子。

    两个面无表情的多米尼克士兵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背着手低着头,随时等待着他下达命令,那卑微的姿态仿佛是在侍奉一位国王。而这位“国王”正对面的十字架上面,正绑着一个已经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年轻人。

    “我想不用再多做自我介绍了吧?艾登·荷南,多米尼克王国九环议会的……算了,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俘虏就可以了,剩下的都是废话。”巫师的眼睛像是在看待猎物一样从年轻人的身上扫过去:“我想知道的事情也很简单——除了那个已经死了的蠢货,你们这群人里面还有没有圣树骑士团的人?”

    “求求您,大人我就是个小卒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

    “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巫师的脸上依然笑容不减,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兴奋:“那位大人是不是告诉你,只要坚持不说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亦或者可以升入星空神国之类的蠢话?”

    “我不知道,就是接到了命令,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求求您不要……”

    “你看看,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然后我给你个痛快的——等价代换,无比的公正。”巫师瞪大了眼睛,十分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有任何价值,那我就只能用别的方式弥补我的损失了。”

    “比如说,让我的小可爱填饱肚子。”随着巫师手指的方向,十字架上的年轻人惊恐的一点一点扭过头,战栗的目光哆哆嗦嗦的看着墙角,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食尸鬼。

    诡异扭曲的怪物同样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兴奋的看向他,那血红凹凸不平的身体就像是被剥了皮,分叉的舌头从满是獠牙的嘴里面伸出来,急速的喘着气。面无表情的多米尼克士兵走到笼子旁边,略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拿出了钥匙。

    矮小嗜血的怪物乖巧的像是哈巴狗似的爬到巫师的脚前,慈祥的艾登大人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脑袋,玩味的将目光投向已经吓得浑身冷汗直冒的年轻人,轻轻拍了拍“小可爱的”脑袋。

    “呃啊啊啊啊——!!!!”利爪剖开了年轻人的腹部,破碎的脂肪和内脏被食尸鬼粗暴的和大肠一起拖出来,喷出来的鲜血和碎肉溅的到处都是。大声惨叫着的年轻人眼睁睁的看着,满口鲜血的咀嚼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疼痛。

    “求求您、求求您快让它停下来,我要死了,要死啦呃啊啊啊……”

    “可我就是要你死,不然你还有什么用?”巫师艾登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遗憾,狂笑着,腔调越来越神经兮兮:“说实在的,你们这群人能够给我带来的快乐,也就仅此而已了——真的,年轻人。看到你痛苦惨叫,一点儿一点儿死的时候,我真是感到无比的愉悦!”

    “想想看,你在死去的时候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不觉得自己整个生命都升华了吗?”无法停止笑意的巫师,笑容越来越扭曲,惊奇和喜悦的目光欣赏着食尸鬼张开獠牙,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激动不已的甚至鼓起了掌。

    “啪啪啪……”艾登意犹未尽的拍着手,目光扫向身后的士兵:“逃跑的叫爱德华的侍从抓到了吗,还有那个光辉十字教士。”

    “没有发现他们。”士兵赶紧把头低下去,甚至都不敢看那双“慈祥”的眼睛:“但是请您尽管放心,我们的人一定可以尽快……”

    “用不着,他自己会送上门来的。”艾登语气肯定的打断了士兵的话,十分舒畅的深呼吸,将那满是血腥味的空气灌进身体,无比的放松:“他想要我的脑袋,还想当个英雄——爬虫似的小子,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出身伟大的荷南家族,并且作为九环议会的一名巫师,如果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都灵王国的土地上,和某个人的计划牵扯在一起,他有着原本无比光明的前程。

    但是那样的前程,不可能给他研究这些被禁止了的,鲜血和死亡魔法的研究的机会——在多米尼克的土地上,艾登永远没机会这么光明正大的享受折磨**,倾听惨叫的机会,更不用说饲养一群只属于自己的食尸鬼了。

    阴谋、诡计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自己享受这种无与伦比的愉悦,艾登并不介意被他们利用一两次,享受这个美好的世界带给自己的所有快乐。

    “去让所有人都准备好,那个小子今天晚上一定会来的,我们可得拿出最棒的欢迎仪式来,让他当英雄当个够!”艾登巫师朝士兵挥了挥手,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就像是中场等候的观众,在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一样。

    他能够想象出一千种那个可怜的小侍从会跑回来的原因——为自己侍奉的骑士报仇;不忍心看到那些俘虏们被吊死;无法按捺的正义感……无论是哪一个,结局应该都是一样的:绝望的惨叫,被像臭虫似的碾死!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呼喊声,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絮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叫喊声和下达命令的呼喝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几个举着火把的多米尼克士兵前推后挤的从外面闯了进来。

    “嗯,我猜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对吧?”巫师血红的眼珠缓缓向门的方向转动,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令人毛骨悚然。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表情惊恐的在身后所有人推推搡搡下,颤巍巍的跪在巫师脚前:“外、外面有人混进来了,艾登大人。似乎打算截牢,把那些俘虏们救出去。”

    短暂的诧异,巫师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来,在场的所有士兵们吓得赶紧全部都跪在了地上——谁知道这位巫师大人会不会一高兴,把那些该死的食尸鬼全都放出来把自己咬成碎片?

    他们都是战士——刀口舔血的买卖人。但并不等于不会害怕,也会怕死,更不用说变成怪物的美餐!在跟着艾登大人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充分见识到了这位巫师有多恐怖,神经质般的暴虐。

    他们也会为了一时冲动,为了钱和女人去杀戮;但是像这位大人这样以残虐和屠戮为乐,研究男人和女人的血液,,脑浆,骨髓有什么不同的,这根本就是魔鬼才干得出来!

    “怎么样,我就说他肯定会回来的!”洋洋得意的腔调,冷漠的目光横扫着所有战战兢兢的多米尼克士兵们:“还不快去欢迎我们的客人?!”

    …………混进村庄的过程比爱德华想象的还要顺利,两个人飞快的在阴沟和草丛中快速穿行,甚至没有遇到什么阻挡或者是必须要干掉的敌人,毕竟尸体无论如何都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增加自己被发现的可能,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自然因为这座村子只不过是一个偏僻的乡下而已,既不是什么要塞城堡,也非某位领主的庄园,死角和可供躲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同时灵魂融合带来的强大直感也让爱德华能够轻易的发现某些挡在自己前面的哨兵,并且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避开。

    两个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般混进了村子里面,蹲在一堵土墙后面的爱德华侧着身子看向不远处被锁起来的仓库——毫无疑问,基本上还没被吊死的,都已经被关在里面了,这倒是简单了很多。

    “那个就是我们的目标——显然那群多米尼克人也不都是傻子,仓库周围至少有七个人,还不算瞭望塔上面那个,想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把他们救出来太困难了。但是如果能有什么东西暂时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爱德华看着面前抱着十字弓,都快抖成筛子的韦伯:“或许可以争取到不少机会。”

    “我明白。”尽管抖得都不行了,韦伯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说完,少年教士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爱德华一把抓住了肩膀。

    “开个玩笑而已,我还没失败到需要别人给我当替死鬼的水平。”右手用力揉了揉韦伯的脑袋,爱德华把手指向了瞭望塔:“爬上去,把塔上的那个那个家伙宰了,然后随时注意村子里面的动静,我可以相信你吗?”

    “赌上性命,交给我了!”紧紧地抿着嘴,韦伯转身低着身子小跑了出去。黑发少年的目光仅仅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钟便转了回来,轻轻舔舐着干裂的嘴唇,拔出了背后的钢剑。

    “那么表演开始,诸位准备好了吗?”

第五章 跳舞(上)

    两柄钢剑撞击在了一起,飞溅的火花在黑夜的衬托下像是机灵的萤火虫,忽闪忽现,但是每一次都会伴随着沙哑的惨叫声。

    爱德华觉得自己似乎都快被这种感觉迷住了,前一世的自己根本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握着货真价实的利剑和另一个人厮杀。那种浑身血液都开始慢慢加热,每一条神经,每一部分的肌肉都在唱歌的快感,让灵魂深处某个东西觉醒了。

    不仅仅没有因为第一次杀人,看到鲜血喷洒在身上感到反感或者呕吐,反而内心相当的平静,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就像前一世十分淡然的接受了自己癌症晚期一样,轻松而又愉悦的将身前被开了膛的多米尼克士兵一脚踹开,继续挥舞着被血染红的钢剑寻找下一个猎物。

    自己要救下被抓住的俘虏,就必须最快速度把周围的守卫全部都杀光,避免有人逃回去报告——这就是爱德华现在唯一的想法,如果说性格比较孤僻的他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十分容易接受现实,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且尽力做到完美。

    这是一个酷似黑暗中世纪的世界,一个注定了充满了野蛮和杀戮的世界——这些多米尼克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人取乐,用各种方式破坏俘虏的身体,用最残暴的方式折磨敌人……就连那个有点儿固执的小教士韦伯,也没有因为自己杀人而指责什么。

    想要活下去,并且很好的活下去,自己就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且完全融入到里面,而不是坚守着某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光。

    但是到了那些多米尼克士兵们的眼中,这个其貌不扬的黑发少年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幽灵——等到他们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神来的时候,牢房附近的三个弩手全部都被他一声不吭的杀光了!

    在爱德华眼中这些拿着十字弓的仆从兵,对自己的威胁远远超过了穿着铠甲拿着钢剑的家伙,就算对自己的直感如何自信,尽可能减少不可预知的纰漏也是必须的——万一自己被射中了怎么办?

    侧身躲过挥来的利剑,黑发少年俯下身子,左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利剑对准了他的嘴巴。惊慌不已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挣脱,脚下一滑向前扑倒,一片死灰的目光看着那剑尖刺进了口中,裹着脑浆的血水像是间歇泉似的喷涌而出。

    “第六个。”

    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的队长张着嘴,目光呆滞的看着爱德华有些吃力的将手中的剑从尸体的嘴里面拔出来,手脚冰凉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浑身无力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但是爱德华却仅仅是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瞭望塔。

    自己都快把牢卒子杀光了,那上面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也就是说韦伯得手了吧?爱德华其实并不太在意那个少年教士究竟有没有活下来,只要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就好。

    自己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了,运气好的话瞭望塔上应该只有一个警卫。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嗯,就看他的光辉十字是不是保佑他吧!

    “啊啊啊啊啊——!!!!!”一直一动不动的队长突然惊恐万状的大喊了起来,那凄厉的叫喊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只可惜附近空旷一片,根本没有人能听到他在喊些什么——至少是暂时的。陷入到无比恐惧中的他慌里慌张拿起盾牌,本能的顶在身前朝爱德华冲了过去。

    黑发少年的脸上有些错愕,但是身体却没有因此而停滞,长剑背在身后,右手撑住迎面冲过来的盾牌,一个侧滚翻从已经快疯掉的队长身上翻到了他身后,随即转身狠狠踹在了他的后背上!

    “威廉军士长,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狭窄又无比拥挤的牢房里面,一个被捆在木柱边的都灵士兵紧张兮兮的拍了拍身旁一个满嘴胡须的中年人,指了指门上的铁栅栏,眼神看起来很惊恐:“是、是不是他们又来……”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俘虏们纷纷面露惧色——这群多米尼克人有多残忍他们都是见过的,甚至有不少人已经被吓得浑身发颤,瘫软在地上。

    “不对,这个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打斗。”威廉军士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几乎立刻就听出来那动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忍不住猜测似的小声嘟囔着:“说不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整个村子里面有一百多个多米尼克士兵呢,要是真的有人打进来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可外面的声响却是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最多就是一两个人——威廉忍不住舔了舔自己满是胡渣的上嘴唇,慢慢走到牢房门口,侧着身子透过那铁栅栏偷瞥出去。

    “砰——!”一个身影突然从外面重重的砸在了房门上,周围的俘虏们几乎全都吓得后退几步,只有威廉军士长依然强按着猛跳一下的心脏,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门外面的那个身影好像就是那群多米尼克士兵的小头目。

    一个更熟悉,却又更令他错愕的身影走了过来,浑身是血还提着一柄长剑。威廉军士长隐约记得,这个小子好像是那位骑士大人的侍从,他不是都快病死了吗?

    爱德华可不管那个躲在铁窗后面,蓬头垢面的中年人在想些什么。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用不了多久那些村子里面的人就会发现这边情况不太对劲。

    利剑穿心,黑发少年随手把断了气的家伙拖到一旁,从他的身上翻出了钥匙,站起来在那位依然躲在牢房门后面的威廉军士长面前晃了晃,对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

    ………………劫后余生的都灵士兵们相拥而泣,虽然仅仅是两天,但是在他们眼中似乎已经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不停的看着有人被抓住吊死,斩首甚至是被怪物生撕活剥,这群人的几乎都快疯了。

    甚至还有好几个突然痛哭流涕起来,不知道是为自己能够这么幸运的活下来而高兴,还是在为死去的弟兄们而伤感,却也有不少人一起跟着留下了眼泪。

    军士长威廉同样十分高兴的拍了拍身旁弟兄们的肩膀,老兵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回首张望的时候却注意到那个黑发少年,正谨慎的站在门边向外张望,有些歉意的威廉赶紧拽过少年肩膀,朝那边还在又哭又笑的都灵士兵们呼喝了几声。

    “都在那儿干什么呢?快来见见我们的救命恩人!”老兵十分热枕的招呼着身后的弟兄们,感激的看向爱德华:“我记得你就是那个骑士的侍从吧,感谢伟大的光辉十字,多亏你还能想起我们这群可怜虫们!”

    “爱德华·威特伍德——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爱德华笑的十分真诚,和老兵用力的握了握手,对方手十分厚实而且满是老茧,这让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家伙:“这么说,您现在是我们所有人里面身份最高的了?”

    “叫我老威廉吧,领军的赛拉爵士第一天就被吊死了,至于您所侍奉的那位骑士大人……哦,诚挚哀悼,那天夜里就没能活下来。”老兵明显是误会了爱德华的意思,压低了嗓子悄声说道:“放心吧,老威廉是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等到我们回去之后一定替你……”

    “不不不,我不是想说这个……”爱德华有点儿错愕的摆了摆手:“您现在该不会就计划着逃跑了吧?”

    “当然,为什么不?”威廉军士长笑的理所当然,歪着脑袋看向身后的士兵们:“你们还有谁打算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的?放心我绝对不拦着他!”

    回答他的是一阵哄笑,显然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当真。爱德华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但是目光却依然真诚的看着老兵。

    “你救了我们的命,光辉十字作证,我们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的,无论你让我们做什么。”威廉军士长语气肯定的喊了一嗓子:“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敢背叛你!”

    “那样的话最好,我的请求很简单。”爱德华张开双臂,笑容温和的朝着所有人说道:“我需要大家完成我们这次来的使命,仅此而已。”

    所有人的笑容都呆滞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侍从,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威廉军士长嘴角抽搐,试探似的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说……”

    “杀光着群该死的多米尼克人,杀光他们,然后把把那个邪恶巫师的脑袋砍下来,然后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这不就是我们来的原因吗?!”

    爱德华边说还愈加兴奋了起来,但是目光所见的都灵士兵们,全部都沉默不语,只是在那里看着他,黑发少年轻笑一声:

    “你们……似乎不太同意?”

第六章 跳舞(下)

    威廉军士长都快惊呆了——这个命大活下来,并且救了所有人的小侍从,竟然现在还想着完成他那个所谓的任务呐,他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所有的都灵士兵们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这个年纪轻轻的黑发少年,好不容易能逃跑了,谁还想要再留在这个魔窟里面?光辉十字在上,他根本就是……

    爱德华的心里愈发不屑起来,这群人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子,被关了太久了,内心的恐惧甚至剥夺了思考能力,一看到机会就想要慌不择路的逃跑,看看那一张张鼹鼠似的胆小面孔,恶心的味道充斥在他的胸口。

    换做其它任何情况下,爱德华都不会阻止这群人去送死,但是现在还不行——至少必须完成自己的目标,否则自己做的一切都会变成无用功,他无比讨厌这个。

    “告诉我老威廉,战场上什么人死得最快?”看着老兵同样错愕的表情,爱德华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直接给出了答案:“逃兵对吧,尤其是成群结队的,溃败的逃兵。”

    “把后背留给敌人,蠢货一样的像兔子似的任由猎杀——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能发现我们逃跑了。就算我们四散而逃,这个晚上也会有一半以上的变成一堆荒郊野骨;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那大家现在可以自行解散了!”

    原本还打算站出来,劝劝这个“脑子坏了的混小子”的威廉,面色一下子煞白——他想到的可不是能不能逃回去,而是回去之后的下场:自己一个丢光了弟兄,并且领主也阵亡的老兵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杀一儆百,然后背黑锅?

    原先嚷嚷着要跑路的都灵士兵们也迟疑了,显然面前这位侍从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逃出去,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时间已经不允许爱德华再给这群渣滓兵阐述利害关系了,黑发少年只能用最原始的激将法来让他们想起来,自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人,不是扛锄头的庄稼汉!

    “现在他们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整个村子脆弱的像是个奶酪,只要速度够快,我们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干掉一半以上的敌人,然后我们就能把那个该死的巫师头子抓出来,让他尝尝我们的愤怒!你们难道就不想复仇吗?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这两天受尽的折磨,就不想看看他们被自己踩在脚底下,跪在烂泥坑和粪便里面,哭着惨叫着求饶的样子吗?!”

    “现在,想让那群杂碎们尝尝厉害的就跟我来,或者……像个兔子逃出去,祈祷自己不会被抓住,在水沟里面生变成一堆长满咀虫的腐肉!”右手大拇指用力向后一指,带着嘲讽笑容的爱德华转身离开,看都没看身后的都灵士兵们——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是对的!”威廉军士长吞咽着口水,嘴角抽抽的和正在看着自己的弟兄们大声说道:“想活命的就和他们拼了,死个痛快的总好过被像牲口似的宰了!”

    恐惧达到极点就会转化成愤怒——无与伦比的愤怒,在绝望和惨叫中被折磨疯了的都灵士兵们双瞳灌血,爱德华的声音已经彻底点燃了他们渴望复仇的烈焰,大声呼喝着挥舞着各自的手臂。

    在下定决心之后威廉军士长开始略作整顿——剩余的都灵士兵抛去彻底残废的,大概还能有三十个可以挥舞武器战斗的,纷纷各自从死掉的牢卒子身上寻找武器,并且自觉的排列起来,等待命令。

    确实三十人和整个村子的多米尼克士兵比起来差太多了,但是敌人都是分散的,而且在黑夜中想要集结起来,更是难如登天——只要没有被包围,掉进陷阱里面,那自己这边才是真正人多势众的一方!

    就在威廉军士长大声呼喝着,将已经基本武装起来的都灵士兵们集结起来准备出发的时候,韦伯·亚历山大教士正颤巍巍的从瞭望塔上面下来,面色苍白的连血色都没有了,手里还铮铮的攥着一柄血红色的匕首。

    “我、我完成任务了……”韦伯连嘴唇都在打颤,把手中的匕首放在爱德华眼前,却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一点、一点把那人的脖子割开,还问出了那个巫师的具体位置……”

    “干得漂亮,光辉十字一定会为你的功绩赐福的。”爱德华满口胡邹着,用力拍了拍韦伯的肩膀,让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小教士差点儿摔倒:“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去找那位叫威廉的军士长吧,哦顺便别忘了告诉他——多带几只火把,他会明白的。”

    瞥了身后那一群已经狂化成饿狼的都灵士兵们——或许用暴徒去形容更合适,爱德华背上钢剑转身准备离开。他现在的热切程度远远不亚于那群狂化暴徒,除了头脑还算清醒理智这点之外。

    “你要干什么去?”

    “完成我的任务。”爱德华嘴角一扬,也是我这个身体曾经没有完成的任务……黑发少年心里默默念叨着,朝着韦伯刚刚指的方向离开。

    …………安详的月光在大地上化作无数清冷的碎片,前一刻还曾经无比安静的村子,突然爆发出无比的喧嚣,驻守在此地的多米尼克士兵们,直到被无数愤怒的都灵士兵砍成肉酱之后依然不明白,这群早该死光了的臭虫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简直就像是一群……不,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该死的臭虫一样,疯狂的将所有遇见的多米尼克士兵撕成碎片,那犹如滔天洪水般的愤怒,丝毫不抑制的倾泻而出!

    最可怕的士兵还不仅仅是如此,这群臭虫还四处纵火!冲天的烈焰迅速蔓延开来,卷起滚滚尘烟,整个村庄仿佛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四散在各处,陷身火海的多米尼克士兵们根本连集结起来都办不到,更不用说组织起来什么有效的防御了,顶多也只能各自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然后一边抵抗一边等待命令。

    如果都灵士兵们足够多的话,这个时候整个村庄恐怕已经被彻底攻陷了——但是很可惜,双方的人数差距成了致命伤,刚刚从牢狱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们人数上却是无比的劣势,根本没有迅速歼敌的机会,只能趁着村子里的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的减小双方的差距,把场面弄得更加混乱而已。

    混乱、嘶喊、咆哮、屠戮……漆黑的夜晚,无名的小村庄浸泡在熊熊火海之中,不停的回响着厮杀和凄厉的惨叫声,奋起一搏的都灵士兵们彻底没有了任何顾忌,为了活下去拼上了最后一口气;同样被恐惧和愤怒激起勇气的多米尼克人同样在奋力拼杀。

    一剑将惨叫着想要逃跑的多米尼克士兵砍了脑袋,爱德华抬起头看向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屋,内心似乎有了一点点触动——自己骗了他们,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的蠢话,实际上结果不太会有什么不同,过了今夜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来,恐怕也就是一半左右吧?

    这还是在一切顺利,自己成功的前提下。

    不,自己没有骗他们,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说服了自己的爱德华迅速躲过了从头顶上掉落下来,燃烧着的房梁,继续在混乱的村子里面迅速穿梭着。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守犯人的那群人都是傻子吗,为什么哨塔上面的警卫半点反应都没有?!”已经快要被眼前的景象折磨疯了的多米尼克战士大声的咒骂着,一想到自己的弟兄们在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杀死,他就感到心在滴血,这些可都是他的人啊!

    多米尼克王国是一个盛行雇佣兵的地方,他们这群人自然也不例外,士兵的多寡往往也决定了身价、佣金和赏钱,以及别人的眼光,像他这样的雇佣兵头子,往往也依靠着麾下弟兄们的存在,能够有一个令人看得起的身份。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接着份古怪的雇佣合同!但是……对方可是伟大的荷南家族,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雇佣兵头子职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个报酬优渥,却又无比诡异的合同。

    没什么可后悔的,刀口舔血的买卖人,注定死在自己该死的地方。前一刻还在大声咒骂着的雇佣兵头子,看到对面那一片火海中走出来的人影,穿着破破烂烂的罩衣,拿着满是缺口的长剑,步伐稳健的却让人觉得,他是一名骑士。

    “凯尼斯,我叫凯尼斯!”大口大口喘息着,雇佣兵头子反而不害怕了,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走过来的人:“报上你的名字,都灵人,否则我不会让你从这里走过去的!”

    “爱德华·威特伍德。”爱德华轻笑一声,把手中的转了一圈扛在肩膀上,从后背取下十字弓,稳稳抬起,机括声带起弓弦的绷动声。

    “噗——!”

    赤红的血液犹如五月绽放的花骨朵,从凯尼斯的胸口喷洒出一片鲜艳。面容死灰的雇佣兵头子身体一软,倒在了泥坑里。

第七章 狂癫之徒(上)

    “砰——!”爱德华用力一脚把门跺开,侧着身子靠在门框,黑色的瞳孔迅速在里面环视了一周——铁笼子,桌椅,一个破破烂烂的十字架,上面还沾着不少血迹,狭窄的房间里面那浓的快要呛死人的血腥味几乎肉眼可见。

    但是,没有人——拥挤又狭窄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看样子恐怕早就已经趁乱逃跑了,亦或者藏到了别处。只是从那还冒着青烟的烛台上来看的话,对方离开的时间应该还不长,或许应该能追上。

    打定了主意的爱德华正要转身离开,背后却突然想起了“啪啪……”的鼓掌声,黑发少年右手轻轻握住背后的剑柄,缓缓转过身,穿着一袭黑袍的中年人映入了他的眼眶。

    “真是……叹为观止!”艾登巫师脸上的笑意无比的兴奋,双手不停的拍打着,眼眶中激动的神情无比的真诚:“精彩绝伦的表演——听一听再看看周围,这烈焰、这嘶喊声,无比混乱的声音,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享受!”

    “知道吗,爬虫。我预想过很多种你有可能使用的方法——偷袭、投毒、或者像个骑士一样光明正大的走进村子里面,向我提出决斗的要求,但我就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法!哦……或许这么说有失公允,但是我必须要夸夸你,你真是个天才!”

    “你甚至差点儿让局势倒转!哦……或者说其实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经过了这一夜,我们好像除了像老鼠一样躲起来之外别无选择。更不用说你还杀了我的雇佣兵队长,那帮杂碎们未必会继续乖乖听话了呢。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一句——正义的圣树骑士再一次拯救了世界和平?啊我差点儿忘了,你还不是个骑士呢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爱德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看那个叫艾登的巫师手舞足蹈的表演,瞳孔里面闪烁着理智的光芒——这并不是原来的世界,很难说面前的这个巫师是不是真的掌握什么诡异的魔法,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

    在不清楚敌人底牌的情况下就宣战是极其不理智的举措,他要等等看让对方先出手——不过看起来似乎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背靠着熊熊燃烧的火海,艾登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着,不停颤抖的声音里面是无法抑制的兴奋:“但是你似乎很自信?自信到一个人就敢来杀我,艾登·荷南——多米尼克王国伟大的荷南家族最杰出的的巫师,原本还以为凭你的智商还知道带几个帮手呢!”

    “用不着。”爱德华厌恶的看着面前的疯子,他其实已经有点儿后悔了——这个所谓的巫师,完全就是一个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的精神病患者,自己居然在一个疯子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我就是来拿走你的脑袋的,也仅此而已,这种工作一个人就够了。”轻轻拔出后背的钢剑,尽管已经认定对方完全就是神志不清到疯癫,爱德华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狂妄的小子,我想好了,我要让你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艾登巫师突然恢复了原本那阴鸷的眼神,冷漠而轻蔑的笑着,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看着自己一点儿一点被吃掉,骨头被咬碎,被喝干最后一滴血!”

    警觉的一低头,少年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愕——周围原本平坦的松软泥地里,突然钻出了十几头食尸鬼,瞪着猩红的眼珠朝爱德华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饿狼一样作势欲扑,慢慢的将他包围在了中央。

    瘦瘦小小的黑发少年像是快要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握着钢剑一动不动低着头。艾登舔着嘴唇,阴冷的目光里全都是期待的光芒——他会害怕吗,会吓得尿裤子吗,被食尸鬼撕咬的时候,惨叫声究竟有多响亮呢?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倒不如说你并不清楚你面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谁。”不屑的打量周围那群蠢蠢欲动的食尸鬼,爱德华挑了挑右眉:“就是这些,仅此而已了?”

    逐渐融合着身体记忆,属于那位死去少年过去的回忆也开始融入到爱德华的灵魂里面——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那个少年为了成为一名圣树骑士的侍从究竟付出了多少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和伤痛,以及对于这个身份究竟有多么的自豪!

    在爱德华慢慢掌握着这具身体的同时,那份曾经的记忆也在影响着他:少年的梦想,艰苦的磨练,生死边缘的考验,所有的一切铸就的是对自己实力无比的自信——长剑在手,便绝对不会落败,将所有敌人斩于脚下的自信!

    终于有一头食尸鬼忍耐不住对新鲜血肉的诱惑。狂啸嘶吼着,惊人的弹跳力直接在原地飞起,从爱德华斜上方飞扑而来,张开了那散发着尸臭味的血盆大口!

    “畜生就是畜生。”轻描淡写的嘟囔着,黑发少年反手握剑,一次次碰撞之后的钢剑已经满是缺口,但是剑尖依然无比的锋利。银白色的长剑在身前划过一道炫目的光影,剑锋轻而易举的将半空中的食尸鬼开了膛,根本没有半点阻拦的将它贯穿,顺势插在了脚前的泥土里面。

    半死不活的食尸鬼被倒插在剑身上,鲜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像是无情的讽刺在嘲笑着。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艾登巫师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面部扭曲的无比狰狞,仿佛他身后的火焰也比刚刚更加猛烈了。

    周围的食尸鬼们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愤怒一样,成群结队的大声嘶吼着,朝爱德华站立的位置扑了上去,

    仿佛早有预料般的,黑发少年同时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一记全力的劈斩,满是鲜血的凶器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鲜红色的轨迹,随后爱德华没有多多做停留,迅速从原地撤开。

    半跪在泥地上的爱德华看看手中满目疮痍的钢剑——这早就不是他第一个战利品了,但是看起来似乎距离寿终正寝已经为时不远。

    这群叫做食尸鬼的怪物确实不一般——牙齿和爪子的硬度几乎堪比顽石,体型小但同时速度也相当快,即便是单对单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十字弓之类可以迅速使用的投射武器,想要不受伤的猎杀也是相当有难度的,更不用说一次对上一群了。

    这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狼,流浪的孤狼即便如何强大也只是猎物般的存在;但若是几十上百的狼群,那便绝对是所有牧民们的噩梦!

    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钢剑抵挡着不停扑上来的食尸鬼,爱德华同时也在冷静的思考着。迎面扑过来的食尸鬼被剑身堪堪挡住,爱德华毫不犹豫向右栽进水坑里一个侧身翻,躲过了从背后同时扑上来的另一头怪物。

    这样的动作太危险了——在混战的战场蹲下几乎是必死的选项,在你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躲闪或者防御手段的,敌人尽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再也站不起来。

    在艾登的眼中,这个自大的小侍从就是条落水狗,困兽犹斗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的小可爱们就能把他撕成碎片——把皮割掉,把骨头咬碎,把血喝干!

    “铛——!”手中的长剑终于不堪重负,断裂成了两截,浑身泥浆的爱德华抬起右脚,将趁机偷袭的食尸鬼踩在水坑里面,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插进还在挣扎的怪物脑袋里面。断裂的钢剑也随之掉进了水坑。

    黑发少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尽管手里面已经没有武器了,但是周围的食尸鬼们依然没有立刻扑上去——显然刚刚同伴脑袋被插碎的一幕多少让它们有些许忌惮。

    但是数量上依然是残酷的绝对劣势。手无寸铁的爱德华,变成食尸鬼们的晚餐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至少在艾登的眼中是这样的,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厌倦的神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看烦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仅此而已了吗?”

    “嗯?!”巫师的表情一僵,被十几头食尸鬼包围的黑发少年似乎……在笑?

    “真让我失望!我等了那么长时间,原本还以为会有别的什么,至少是更多的食尸鬼也可以,但现在看来……你也就这点儿水平而已。”少年满是泥水的黑发滴滴答答,被挡在下面的面颊上尽是讽刺的笑容:“你这也算是巫师吗,至少给我搓个火球行不行?”

    尽管不知道对方说的“搓火球”是什么意思,但有一件事情巫师听明白了:“你居然瞧不起我?!”

    这个爬虫,蝼蚁,小丑似的劣等生物,一个北方的野蛮人,竟然敢瞧不起我,鄙视我?!

    “杀了他,杀了他!我眼亲眼看这个爬虫死!”

    “我已经开始厌倦了这个晚上了,还是赶紧结束吧。”百无聊赖的爱德华慵懒的弯下腰,将之前杀死的雇佣兵头子手里的钢剑拾起来,轻轻舞了一个剑花,黑眸嘲讽的打量着已经失控的艾登巫师:

    “尽管放心,我会亲眼看着你死的。”

第八章 狂癫之徒(下)

    烈焰似乎永不停歇的燃烧着,冰冷的月光照耀在黑发少年手中的钢剑上面,画着诡异的弧线在大地上来回舞动着。银白色的剑芒仅仅一闪,三头食尸鬼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躯干上面就多出了一道血线。

    黑夜中的爱德华仿佛成了一位舞者,燃烧的村庄就是他的舞台,惨叫声、哀嚎声、嘶吼声、利刃与长枪的崩断声、肌肉和甲胄的撕裂声……全都是为他伴奏的音符,一场宏大的交响乐!

    而那些食尸鬼则成了伴舞的演员,用哀鸣、血肉和扭曲的挣扎为他竭尽全力的衬托着,让那个其貌不扬的黑发少年能够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舞姿。

    而这场盛大演出唯一的观众,艾登巫师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享受,那阴鸷而又疯狂的眼珠里面,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他几乎就是站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爱德华不停的屠杀着自己饲养的食尸鬼们!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像是牲口似的,一头接着一头被他屠宰掉。

    就连这群毫无思考能力的怪物们,居然也开始有了畏惧之心,不敢再轻易上前。这简直不可思议——被称作地狱妖魔的食尸鬼们,竟然也知道“害怕”?!

    巫师缓缓的伸出双手按在面颊上,却发现自己的脸似乎已经完全僵硬了,似乎就连自己的双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一种近乎死亡的绝望开始慢慢将艾登的心脏包裹起来。一直享受着屠宰生命,折磨**的巫师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怕死,怕疼。

    长剑一转,银亮的剑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将最后一只哀嚎着想要逃跑的食尸鬼死死的插在了地上,随即将它砍下了脑袋——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仿佛行云流水般的自然。神情慵懒的爱德华将长剑抗在肩膀上,闲庭漫步似的走向惊慌失措的巫师。

    “不、不、不不不……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害怕的向后倒退着,却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牙冠乱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的艾登巫师,甚至连抵抗和逃跑都给忘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孱弱模样,完全失去了原来的风范。

    “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对了!”跪在地上求饶的巫师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表情谄媚的仰视面前的爱德华:“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主意吗?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让你们来送死的吗?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阴谋,一个天大的阴谋!自然也是和你们圣树骑士团有关的。”透露着诱惑的声音里面,艾登重新找回了自信——他当然懂得情报的价值,双瞳和黑发少年对视着:“在都灵王国,有人企图毁灭你们——是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这一切都是他让我做的,全都是的!”

    “想想看孩子,这个情报对你会很有用的——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会因为你破获了这样的秘密而对你青睐有加,你会被敕封为骑士,继承你主人的衣钵;甚至……说不定他在看到你的能力之后,便委以重任。”

    艾登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丝嘲讽的笑容,他知道这些东西对一个出身贫寒,却又见识过贵族生活的侍从有多大的吸引力:“想想看吧,这些金子般的前程……仅仅需要一个小小的怜悯之心,你们的神灵不也是这样教导的吗,对敌人的怜悯?”

    “你说的没错——为了血亲、敌人、朋友而祈祷,便能得到光辉十字的荣光,有一个教士给我说过这些。”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但好像还很犹豫:“但是我更讨厌另外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意外情况!”

    长剑高举,爱德华一脚踏住了艾登巫师的肩膀,后背和肩胛骨传来的哀鸣声让他好像触电了似的全身僵硬,嗓子里迸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呃啊啊啊啊——!!!!”

    娇嫩的皮肉如黄油般被轻易撕开,钢剑的剑锋狠狠的砸碎了颈骨,切开了喉咙,惨叫声戛然而止,痛苦的扭成一团的面颊和头颅一起随着鲜血飞了出去,掉在了不远处污浊的水滩里,眼睛里混杂着惊愕和恐惧的颜色。

    将钢剑重新背在了后背上,爱德华不再去看那张诡异的脸——最能够欺骗人的,不是所谓的谎言,而是被歪曲的事实,因为那就是真的。

    这个家伙也许真的掌握着什么,甚至可能是决定性的证据,但是结果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吗?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侍从,手中握着能够决定某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生死沉浮的重要证据,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才是自己的结局。

    更不用说,只要这家伙还活着才是最大的威胁——死人才不会说出别人的秘密,只有他死了,才不会有人清楚自己掌握了多少东西;只有他死了,自己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擦了擦手上的泥浆,爱德华仔细的在巫师的身上摸索着——无论如何,自己杀了这家伙多少也需要一些决定性的证据。找了半天,最后确认了两样东西。

    第一个是一枚镶嵌了蓝宝石的纯银戒指,被打磨成硬币形状的蓝宝石正面纂刻着一棵树的形状,应该就是自己这个身体曾经效忠的那位骑士的遗物,也是圣树骑士们的身份证明。

    至于另一个则是巫师的项链,挂着一个黄金制成的正三角,后面还刻着什么符文。这东西应该可以作为巫师身份的证明,说不定会有用。

    至于剩下的似乎还有一些他随身藏的信件和羊皮纸卷轴,爱德华全都一把火和他的尸体烧了个干净,永远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杀光、杀光他们!”鲜血卷起的浪花依然没有停息,烈焰燃烧的村子里面高举着利刃的都灵士兵们依然在疯狂的和面前的多米尼克战士碰撞在了一起,锋利的长枪交击在一起,令人胆寒的冷光碰撞着,绽放出同样鲜艳的火光。

    “冲出去,去帮爱德华,都快去帮他!”韦伯尽管害怕,却依然还在大声呼喊着周围已经杀红了眼的都灵士兵们,已经沙哑的嗓子听起来是那样的孱弱,却又无比的坚持:“冲出去,不能停在这儿!”

    “对,不能停在这儿!”威廉军士长看周围那愈演愈烈的火势,很清楚再继续待下去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高举起手中断了只剩半截的长矛,洪亮的嗓子召唤着周围的弟兄们:“前进,为了光辉十字,都灵万岁!”

    “为了光辉十字,都灵万岁!”所剩无几的都灵士兵们怀揣着愤怒的烈焰,扑向了最后拼死抵抗的多米尼克战士们,像是揉碎了的破布一样将那单薄的阵型撕成了碎片。

    嗓子里面像是着了火,发麻的双腿根本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韦伯依然紧紧的跟在士兵们的后面,继续朝前冲过去——那个人,那个家伙还在孤军奋战啊!

    “光辉十字我祈求您,您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就请别……别那么快就拿回去!”一边跑小教士还不忘了继续祷告着,紧紧咬着下唇:“祈求您,祈求您……”

    “砰——!”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了下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的韦伯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不由分说的分开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原本还焦急万分的小教士,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破破烂烂,支离破碎的怪物尸体像是坏掉的玩具一样满地都是,根本不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光是视野中的话,恐怕任何人都会认为有几十个吧?

    黑发少年就这么站在那儿,双手放在后腰上背对着他们。脚前是一具烧焦的尸体,上面还放着一颗脑袋,一颗所有人都认识的脑袋。

    一步一踉跄,韦伯晃晃悠悠的走过去。黑发少年像是听到了声音,微笑着转过头来,眼角还带着微微疲倦的神色,像是累了似的侧着脑袋。

    “替他祷告吧。”爱德华指了指地上那颗无比狰狞的头颅,声音倒是听随和的:“这是你的任务——为血亲、友人和敌人而祷告,让光辉十字照耀我们,不是吗?”

    韦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从衣服里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光辉十字挂坠,闭着眼睛无比虔诚的跪在了烧焦的尸体前面,一只手按在那颗脑袋上,嘴里念念有词的吟诵着。

    所有存活下来的都灵士兵们,也都表情郑重的单膝跪地,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这是他们的习俗,他们的宗教以及他们的信仰,属于这个世界的烙印,和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模样,也和曾经的自己完全不同。

    长长叹息了一声,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眷恋的笑容,然后和所有人一样单膝跪地,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却还在忍不住悄声自言自语着。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第九章 启程

    清晨的风依然裹挟着湿润的水汽,远处山顶上升起的太阳,就像刚刚浸泡过似的纯净,将柔和细碎的阳光铺向整个大地,仿佛连树叶上的晨雾凝结而成的露珠,也变成了金色的。

    无名的小村庄,烈焰足足烧了一整夜——茅草屋、栅栏、瞭望塔……所有的一切都在火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废墟还顽强的挺立在这片土地上,告诉那些不知道身处何方的旅者们,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奋战了一夜,死里逃生的都灵士兵们还在梦想中没有醒来,爱德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村寨门口,守着面前的一堆篝火,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黑面包放在上面烤着。

    虽然这东西也叫“面包”,但是和自己上辈子吃过的面包绝对不是一回事,已经被咯过一次牙的爱德华对这东西深有余悸——不光掺了好多麦麸,里面居然还有沙子和奇怪的碎末,硬的像是块砖头。能够直接拿它来填肚子的人除了铁齿铜牙,还必须有一副金刚不坏的肠胃才可以。

    但即便这样的食物,却已经让那些被关了两天的都灵士兵们欢天喜地了。大部分人只能分到一些没脱壳的大麦熬粥喝,搜遍了整个村子也只找到几块小的可怜的风干肉,放在汤锅里面让大家都能暖暖身子。

    至于那些多米尼克人带的食物,全都和那一把火变成了焦炭,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顾不了那么多,更不用说大多数人其实没指望能活下来。

    “在一个人烤火吗?”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威廉军士长那宽厚的身影靠着爱德华围坐在了一旁,敦实的面孔上带着微笑:“我还以为你会再多睡一会儿呢,那样激烈的战斗,一个人杀了几十头食尸鬼!你肯定累坏了。”

    “你们也是。”轻笑一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爱德华饶有兴致的,和老兵聊起了天:“我们都一样。”

    “不,不一样。我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蠢货——你救了我们,救了我们所有人!”老兵的表情变得郑重了许多:“没有你,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在那儿等死!”

    “是的,今晚又死不少,算上你和那个小教士,只剩下二十个出头。但是那些死去的人,直到死前的一刻他们都还在为了活下去而战斗,而非让别人像畜生似的宰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感谢你,尽管……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些。”

    “知道吗,那些家伙还给你起了一个绰号——‘孤剑’。”说到这个,老兵的脸上露出了有趣的表情:“昨天发生的事情会被人们编成故事,海牙堡的酒馆里,也会开始流传起你的名字了!”

    黑发少年的内心闪过一丝错愕,这种只会发生在老掉牙的传记小说中的故事,居然自己也能遇到?

    一想到那些抱着琴,穿着滑稽罩袍的吟游诗人在灯火昏暗的酒馆里面,唱着关于自己的诗歌,这似乎……还不坏?

    “想好之后要去哪里了吗?完成了这个天杀的‘任务’,给你的骑士主人报了仇,然后呢?”老威廉耸耸肩膀:“你总得有个能去的地方吧。”

    能去的地方……老兵的话让爱德华陷入了深思,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能做些什么?甚至是到了现在,他依然有种自己其实还在梦中的错觉,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虽然这个梦真实的过头了。

    但是不管怎样,自己既然选择了继续这个身体曾经的梦想,就必须继续走下去——必须回到都灵王国的都城,那个叫做“都灵”的城市,回到圣树骑士团,将那位骑士的戒指还回去,完成这份使命。

    在原本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记忆当中,这个所谓的都灵王国,应该是一个西面沿海的封建王国,首都则是一座雄踞西北,人口稠密并且庞大的港口城市。而在大海的西面,则是数之不尽的海岛邦国,已经更远方,另一片大陆的国度。

    至于自己现在所身处的这个村子却是都灵王国西南方,被划分在一个叫做“海牙堡”的领地疆域内——但那仅仅是地图上的,真正的海牙堡是一座位居滩涂上的城堡,以及沿着河流边的港口而建立起来的小镇。

    自己想要回到都城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从海牙堡的港口上船,沿河向西进入大海,然后一路北上——毕竟在这个没有铁路的世界里,身上穷的叮当响别说马车,连一匹马也买不起的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看看能不能在某个船上当一个临时水手,搭顺风船回去。

    而在爱德华有限的记忆中,仅仅知道那海牙堡的主人是克温家族,除此之外便对那个城堡一无所知了。硬要说的话,眼前的这位威廉军士长和他的弟兄们,其实也是克温家族麾下的私兵。

    “跟我们一起回海牙堡吧,克温大人一定会很热情的款待你的。”看到黑发少年犹豫不决的神情,老威廉还以为他是没有地方可去了,忍不住招呼着说道:“你可以在那儿好好的休息几天,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要去哪儿。”

    看着对方期待的神情,爱德华嘴角轻轻上扬,像是被老兵说服了似的耸了耸肩膀:“好吧,有一件事情你确实说对了,我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那就跟我回海牙堡吧,哈哈哈……”老兵爽朗的大笑起来,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响亮的嗓门简直像是个大喇叭:“小伙子们都给我爬起来,我们该回家啦!”

    一个士兵接着一个被老兵用力踹了屁股,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却都还十分麻利的将自己该带的东西背在后背上,打理整齐。显然这样的日子还有老兵的大嗓门,早就被他们完全习惯了。

    小教士韦伯·亚历山大倒是十分沉默的从简陋的地板上爬起来,在做过祷告之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爱德华的身后,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士兵们:“我们要回去了吗?”

    “没错,回到海牙堡去,我记得你就是从海牙堡出来的,对吧?”对于这个胆小,却又很勇敢的小教士,爱德华很难对他生出什么恶感来,甚至愿意主动表达一些善意——因为对方的表现完全值得他这么做。

    甚至在这个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世界,爱德华也不敢完全断定,所谓的“光辉十字”不过是一个虚无的信仰,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灵。若是那样的话,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小教士的目光中明显也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神色,显然这几天的日子对他也是极大的考验,那孱弱的身体明显不像是经历过锻炼的,他却从不刻意表露出来,反而是咬牙坚持着,像是在不断鞭策着自己的苦修士。

    “对了,爱德华,我记得那个叫艾登的巫师……”韦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的看着爱德华:“他是多米尼克人对吧?而且那些雇佣兵们也说过,他是什么荷南家族的……”

    没等小教士说完,面无表情的爱德华突然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粗暴的将他拽到了一旁的树丛里面,反应迅速以至于周围的士兵们连察觉也没有察觉到。

    瘦小的韦伯整个人都被死死的按在地上,那双铁钳似的手掌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喉咙,到现在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他浑身瘫软,连动都不敢动。

    爱德华脸上的笑意早已无影无踪,漆黑的瞳孔里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光芒,让小教士毫不怀疑他会掐断自己的脖子,那凶残的神色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这件事情,你还和几个人说起过?”黑发少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声音低沉:“换个说法,关于那个巫师真正的身份,有几个人清楚?”

    “没、没有了,呃……应该是这样。”韦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惊恐万状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爱德华:“其、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爱德华表情凝重,面前这个家伙并不知道他刚才说的东西究竟能害死多少人,这里面潜藏的秘密足够把所有幸存下来的,再统统拖进地狱里面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不愿意让那个艾登巫师活下来的原因——刚刚复活,又完全身处一个自己根本一无所知的世界,爱德华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如果韦伯无意中把这件事情说了出去……虽然真的很遗憾,但是自己除了将所有人杀光之外,没有第二个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了。

    “记住了,我亲爱的韦伯。昨天晚上死的那个巫师仅仅是一个异教徒,一个无名无姓的疯子,一个残虐成性的强盗,同任何显贵家族都没有半分钱的关系!”爱德华说的很慢,两个人双目对视着:“不要再和任何人谈起,或者是再去想关于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想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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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海牙堡(上)

    “海牙堡可是个好地方啊,那城堡的塔楼足足有十一个半公尺那么高,你站在上面都能看到最远处的船;我可不骗你,那里的梨子酒绝对是你这辈子难得一见的佳酿……哦,可能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好酒,但绝对不会差了!”

    走在路上,老威廉近乎是滔滔不绝的在和爱德华夸张的描述着那座海牙堡。神色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豪:“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恐怕已经记不起来了,海牙堡当年,可曾经是抵抗南方多米尼克人的大本营呢。总而言之,你绝对不会后悔来这一趟的!”

    “舒服的床铺,干净的衣服还有热乎乎的饭菜,能找地方泡一泡热水澡。”老威廉越说越兴奋,咧着后槽牙:“说不定还能给我们的威特伍德先生,找个俊俏的陪酒姑娘呢!”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魔力,踏着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双腿灌铅的都灵士兵们脸上也都笑开了花,好像一身的疲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男人确实不一般……同样面带微笑,像是为刚才的笑话而略有些羞涩的爱德华,心里面却在默默的打量着这位威廉军士长——虽然很粗鄙,但是身上确实洋溢着某种特殊的魅力,而正是这样的魅力让那些幸存的士兵们对他言听计从。

    某种意义上讲,能够遇到老威廉其实才是自己最幸运的地方——如果没有这样的核心人物,自己想要说服这群都灵士兵们绝对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那天夜里的战斗也一定会变得无比艰苦,毕竟自己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像这样的感情和信任,都是需要时间,而不是凭空即来的——这样想着的时候,爱德华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教士,他似乎从那天出发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沉默的像一位真正的教士。

    “我只是有些困惑。”看到爱德华的眼睛,疲惫的韦伯轻声回应着,表情里面还带着几分纠结:“教导过我的主教大人曾经说过,杀死敌人不算罪恶,那是光辉十字在考验我们的虔诚,终结他们罪恶的生命没有过错,是在救赎他们!”

    爱德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很标准的宗教灌输方式,确立杀人的正义性和准则,任何一个正常运转的封建王国内的教派,都会这么说。

    “那天晚上我亲手杀了一个人,我……一点一点把他的喉咙割开,他在不停的求饶但是我没有停止,即便他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我,我还是杀了他。”韦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干净的右手,仿佛上面全都是鲜红的血浆:“杀人……真的是救赎吗?”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爱德华差点儿以为面前的这个小教士其实也是某个穿越者了——这么完全充斥着人文主义光芒反思口吻,怎么听也不像是来自一个有着严密戒律教派的教士之口,一个把教派经典当做信条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不对不对,他仅仅是被眼前看到的事实所影响了,而非真正的大彻大悟,或者颠覆了自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放松了不少的爱德华,突然来了兴致,压低了声音故意和韦伯一起放慢了脚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只有这件事情我可以很准确的告诉你,我亲爱的韦伯·亚历山大!杀人绝对不是救赎的方式,杀人仅仅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爱德华语气肯定的说道:“决定究竟是不是救赎的,则是你的目的,若要说的话,光辉十字的意志决定着这一切!”

    “没错,是光辉十字决定了这一切……我明白了,这些都是光辉十字的意志,正如同让你复活了一样!”韦伯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大彻大悟的神情,双手激动道开始颤抖,颤抖的嘴唇不停的自言自语着:“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考验,都是光辉十字的考验……”

    看着小教士那“重拾信仰”的激动,爱德华甚至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眼角上的泪花。略有些惊愕的黑发少年决定还是不要再去惊扰他那脆弱的心灵了,再说多的话,自己那套另一个世界的价值观……

    “快看呐,我们已经快到了,前面就是海牙堡!”老威廉的大嗓门打断了爱德华的思考,黑发少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朝着远处张望着。

    绵绵的道路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碧蓝的天空和耀眼的骄阳之下那一片隆起的山脊上,伫立着一座城堡,笔直的塔楼简直就像是信标一样,在朝着众人招手。

    “那就是我给你说过的,足足有十一个半公尺高的塔楼。就算咱们站在这儿,那上面的人也一样可以看见我们!”

    早已疲惫不堪的都灵士兵们热烈的大声欢呼着,甚至有不少人留下了激动的泪水——为自己能够再一次活着回家,而留下的热泪。就连韦伯·亚历山大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忍不住朝着城堡的方向做起了祷告。

    不管历经了多少的磨难,走过了多少次生死边缘,在死亡和恐惧的折磨中渡过了何等漫长的时间,对他们而言能够再一次看到这高耸的塔楼,一切就都值得了。

    表情淡然的黑发少年成了众人当中最特异的存在,平静的黑眸中倒映着一个从远处不断靠近的影子和飞扬的黄土,轻轻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是一位骑士。

    穿着银光闪亮的锁子甲和深棕色罩袍,手中举着一面黑色燕尾旗纵马奔驰,飞扬的尘土像是云雾般将他笼罩在其中。飞驰的骏马铁蹄敲打在地面上,那极富规律性的震动让爱德华甚至忍不住抓住了背后钢剑的剑柄。

    那骑士似乎对看到他们一行人并不是太高兴,皱着眉头停在了路口的位置上。老威廉赶紧走上前去,十分谦卑的弯下腰鞠了一躬,后面的士兵们也都赶紧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

    “那是海牙堡的罗拉斯爵士,一位值得尊敬的骑士,也是领地内最优秀的骑士之一了。”韦伯在人群后面小声给爱德华介绍着:“也最受克温大人的信任。”

    爱德华听韦伯讲着,双眸却在一直盯着正在那儿恭恭敬敬,和骑在战马上的骑士说着什么的老威廉。尽管他不懂唇语,但是依然可以大致猜测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也就是说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们活下来了吗?赛拉少爷他、连尸骨都已经被那些该死的异教徒们给……”听完威廉军士长汇报的内容,被称作“罗拉斯爵士”的骑士面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克温老爷肯定不会想要听到这些的。”

    “所以只能祈求您在克温大人的面前,为我们这些可怜人多多美言几句了。”老威廉的表情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比较公正的审判。”

    “光辉十字在上,这一点我肯定会做到的,以骑士的名义!”罗拉斯爵士的声音十分厚重,几乎都能听到空气在胸腔内的轰鸣:“但是你们必须把一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克温大人,绝对不能有半点谎言!”

    “这是当然,赛拉少爷是英勇战死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老威廉怎么会听不出来对方想要自己说什么,十分感激而且配合的点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赛拉少爷依然高呼着都灵万岁和光辉十字的圣名,紧握着自己的利剑!”

    表情无奈的罗拉斯爵士用力点了点头,突然神色一冷,一种被人盯着的触感让他把目光转向了队伍的最后面,站在那儿的黑发少年:“那个孩子……就是你提到过的小侍从吗?”

    “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罗拉斯爵士!”爱德华微笑着走过来,左手背后,右手捶胸弯下腰站在骑士的战马前面——标准的骑士礼。

    “威廉军士长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了,也包括你复活的事情。光辉十字在上,神的意志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轻易去揣摩的。”罗拉斯爵士的表情相当的复杂,低着头用余光偷瞥着的爱德华,甚至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瞬而逝的杀意!

    “你的身上背负了巨大的恩典,这需要你用最虔诚的举动来回报——正如同你在那个村子里所做过的那样。”骑士似乎没有察觉到,面前的黑发少年也同样在打量着他:“我会如实禀告的,你的英勇举动,善行以及对光辉十字的虔诚信仰,都是值得去夸耀的功绩,我会替你去教堂祷告的!”

    “赞美您我的大人,愿您健康长寿。”少年不冷不热的回应着,脸上的微笑却又看起来无比的真诚。

    “欢迎来到的海牙堡,我的孩子。”骑士用力一点头,拽起马缰转身,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却又转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爱德华:“而且我相信,克温大人一定也会非常想要见见你的!”

第十一章 海牙堡(中)

    站在通往海牙堡的石子路上,脚下越来越平坦的路面让爱德华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空气中潮湿的水汽,远处湛蓝无云的天际都令人心旷神怡。

    海牙堡就伫立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处,在那道险峻的山崖旁一条齐整的道路,蜿蜿蜒蜒通向城堡的大门,旌旗招展的城堡和那高耸的塔楼,就像是高举着长枪的骑士,在守望着这一片温润肥沃的大地。

    同样,海牙堡也同时掌控着这附近唯一一个港口海牙港,周围大大小小的船舶都都只能在这里暂作停留,或者是买卖货物,这座城堡的存在也会让那些商人得到充足的保护,无论如何能有一个坚固的要塞伫立在那儿,都会让人放心许多的。

    也得益于那港口的存在,无数蜿蜒曲折的道路从未知的远方在这里汇聚,而在城堡的山脚下,大大小小的房屋围绕着一座看起来酷似钟塔的建筑,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镇,飘扬着的炊烟,和那嘈杂的呼喝声,一派勃勃的生机。

    尽管看起来十分的破旧,但是依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走在道路中看着周围大声吆喝着的摊贩,穿着朴素的短衫、洗的浆白的长裙亦或是风尘仆仆的人群……

    在穿越之后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模样的爱德华,却有种回到了乡下老家的触感;而那些洋溢着异域风情的房屋和服饰,更是让他真正有了一种——自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在踏进这小镇之后,那些都灵士兵们脸上兴奋的神情似乎更加浓厚了,相互催促着一派回家的喜悦之情。

    “那里就是海牙堡的教堂,看看上面的钟塔,每天中午和傍晚都会敲响的。”韦伯右手指着那座钟塔,用近乎膜拜的口吻向爱德华介绍着,眼神中似乎还有这那样一种眷恋的神情:“镇上所有人,包括克温大人都是在此处受洗,这里的主教大人,也是一位极其虔诚的圣徒。”

    “也许某天,你也能成为一个圣徒呢。”爱德华打趣着说道:“亦或者……成为这里的主教?”

    “谨言慎行,我的朋友!你刚才的说法已经有些……”虽然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韦伯脸上淡淡的红晕,说明了他对这个夸赞很是受用:“总之这样做是不对的!”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恐怕我们要在这里告别了——我现在必须回去面见主教大人。”小教士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我会为你向光辉十字继续祷告的!”

    心里面不以为然的爱德华还是露出了一抹理解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孱弱却又十分坚定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黑发少年停住了脚步。

    “爱德华,我的朋友……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份资格,成为你的朋友。”韦伯的笑容看起来很勉强,含着下巴显得有那么一丝自卑,却依然倔强的抬起了双眼:“你身上有着光辉十字赠与的,十分伟大的荣耀!绝对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

    “你的身上一定有着光辉十字所赋予的伟大使命,但是……也许会有人曲解了这件事情。”韦伯的眼神在不停的颤抖:“你会经历很多考验的……会有人说你是骗子、罪人、异端甚至是……渎神的存在!这些都会是你的考验。”

    “这也……同样会是对我的考验,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因为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奇迹,我有这样的义务,光辉十字与你同在!”

    显然说出这些事情,对小教士而言是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的,几乎刚说完他就立刻扭头离开,甚至都没有再多犹豫半步,着急忙忙的低着头,快步朝教堂的方向跑过去。

    黑发少年耸了耸肩膀——宗教永远是最让人懂得善良,仁慈与宽恕这种充满神性光芒的力量;也最是让人狂热,愚蠢而又残忍的魔鬼。深知这点的爱德华自己却没有什么选择,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跟随着老威廉走进了城堡的大门,老兵一把抱住爱德华的肩膀,神采飞扬的和他炫耀着:“相信我孩子,你一定不会后悔来这一趟的,海牙堡绝对是你这辈子能见识到的,最漂亮也最舒适的地方了,看看这坚固的青砖石墙,还有那些塔楼,绝对会让你不虚此行!”

    冰冷的石头门洞打开了大门,两个穿着简陋盔甲的卫兵持枪举盾站在两侧。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罩衣的罗拉斯爵士神情严肃的站在门口,眼神冷冷的打量了威廉军士长一眼,老兵赶紧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谦卑的弯下腰:“罗拉斯爵士老爷!”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罗拉斯爵士瞪了他一眼,浑厚的声音像是在责问着,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算了,克温大人已经不打算追究你的过失了,你可以回去了!”

    “谢谢您,谢谢您仁慈的罗拉斯爵士老爷——哦,也得感谢公正的克温老爷!”老威廉的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但爱德华还是能从他的嘴角处看到一点点得意的弧度,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得——因为他以前也经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看着离去的老威廉脸上那谄媚又卑微的笑容,罗拉斯爵士瞪着眼睛,叹着气摇了摇头:“该死的老滑头!”

    “你觉得呢,孩子。”他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微笑着的爱德华:“说说看,你觉得这家伙怎么样?”

    “是个好人,是个合格的军士长。”爱德华微笑着颔首,他清楚对方想让自己说什么,回答的滴水不漏:“而且很难找到比他更合格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还能保住脑袋的原因。”罗拉斯爵士吹着胡子,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爱德华一眼:“跟我来,克温大人想要见见你。”

    说完,罗拉斯爵士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朝着城堡里面大步走去。爱德华只能紧紧的跟在后面,同时四下打量着这座所谓的“海牙堡”。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仅仅是一个屯驻和边防的军事要塞,但是里面却依然还是十分宽敞舒适,脚下是一条用大大小小的石块砌成的铺石路。跟随在罗拉斯爵士的身后,爱德华不仅看到了那座挺拔的塔楼,刻着浮雕的回廊,甚至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精心打理着花园的园丁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用十分难以察觉的微弱目光,不屑的打量穿着破烂的爱德华,像是把他当成了徒走四方,游侠之类令人生厌的乡下人。

    而走在前面的罗拉斯爵士,则像是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似的一步也不停留。黑发少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脸上的微笑像是从未改变过似的。

    罗拉斯爵士的脚步停在了内堡的大门前面——这里便是领主的居所,大门后面就是城堡大厅,在诗歌当中便是举行宴会、仪式和领主们统治领地的地方。

    “你是个聪明的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我相信过一会儿见到了克温大人,你很清楚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罗拉斯爵士转过身来,背着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黑发少年,瞳孔中似乎包含着什么想说却又不敢说的东西:“所以……说你知道的就可以了,明白吧?”

    “多谢您的教诲,罗拉斯爵士。”爱德华嘴角微翘,表情十分诚恳的低了低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我一定会诚实的回答所有克温大人想知道的事情。”

    在见到这位罗拉斯爵士的时候,爱德华就已经有所察觉——自己似乎是陷入到这个克温家族的漩涡当中了,甚至很有可能和那个艾登巫师的死关系极为密切,尽管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什么能确切证明的东西。

    “你很傲慢,侍从。”俯视着面前的爱德华,罗拉斯爵士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断言道:“或许你确实做出了一些值得骄傲的功绩,但并不等于你有资格在身份比你高的人面前,无视掉地位的尊卑!”

    “听说你还是一个圣树骑士的侍从,那确实是一个值得骄傲的身份。更不用说还得到了光辉十字的垂青,你身上有太多恩典了。不过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最好还是学着点儿如何谦卑吧,等到你真正成为一名骑士之后,再表现出这种傲慢来也不迟。”

    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爱德华感觉到内心某处正在愤怒的燃烧着。但是随即却按捺住了这种情绪。

    对方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了,但至少有一点没有区别——想要完完整整的活下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看来复活之后,自己确实有些太过自信了呢……默念着的爱德华,内心忍不住自嘲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谦卑了。

    说话间,罗拉斯爵士蔑视的打量了站在那儿的黑发少年,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敲了敲身后的大门。伴随着吱嘎作响的门轴声,海牙堡的大厅打开了。

第十二章 海牙堡(下)

    穿过那沉重的橡木大门,刺眼的光芒一下子变得柔和清冷了许多。两侧的墙壁被深黑色的帐幕完全挡住了,高耸的穹顶上雕刻着层层叠叠的浮雕,从上面坠下一盏十分精美的九盏吊灯。两侧墙壁的天窗将柔和的光线透了进来,与那烛火相互映衬着。

    大厅靠近门的位置,还站着几位穿着和罗拉斯爵士相仿的罩衣袖衫、腰带与骑士长靴;也有不少华服长袍,捧着卷轴亦或是书本,学者打扮的中年人。

    正对着大门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绣着暗红花边的深黑色绸缎华服穿在他的身上,并不魁梧的身体上显露出和年纪十分不符的壮硕。

    老人的鬓发几乎全部都花白了,墨绿色的眼珠略有些泛黄,深深的眼袋和面颊上都刻着岁月的痕迹,整齐的胡须下面细薄的嘴唇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的严肃。坐在那把椅子上腰背笔直,双臂托在扶手上,右手手掌中还拿捏着一个海柳木的烟斗。

    隔着大半个厅堂的距离都能闻到那浓郁的烟味,似乎还夹杂着一抹香甜的气息。但是天生有点儿反感烟味的爱德华还是站在了原地,像是在等待召唤。

    “年轻人,不要像个木头桩似的站在那儿,这对一个老人来说也不太礼貌!”尽管不清楚具体的名字,但爱德华总知道对方是谁。老人沙哑的声音和他那严肃的外貌有些不相符合,十分随和的朝他招了招手:“我想和你聊聊。”

    “抱歉,尊敬的克温大人。”在不清楚对方想要做什么的情况下,爱德华还是决定采取比较稳重的策略,慢步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弯腰,右手捶胸左手背后向他行礼:“容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爱德华·威特伍德,是托尔尼尔·贡布雷骑士的侍从。”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和贡布雷那家伙可是老朋友了,早在他成为圣树骑士之前!”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眷恋的深情,嘴角的笑容十分的苦涩:“他比我小十岁,但却是个让人敬佩的家伙,一个真正具备了骑士精神的好人。”

    “我还真没有想过,像他那样的剑技绝伦的圣树骑士,居然也会被人杀死……死在我的领地内,死在我前面。”怅然若失的感慨一声。

    似乎是发现了爱德华目光中的警觉,老人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过问他是为了什么来的——能让一个圣树骑士只带着侍从前往,想来你也不可能告诉我。”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爱德华腰弯的更深了些,神色谦卑的好像一个真正的侍从:“您请尽管提问。”

    “之前罗拉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你复活的事情……无论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你的所作所为都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光辉十字的虔诚信徒。”老人的声音似乎放低了不少,目光悠悠然却始终没有从爱德华身上离开:“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骗我的。”

    说起这件事情,爱德华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在此之前韦伯曾经和那些都灵士兵们讲过,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十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反而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且很坦然的相信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果自己不是得到了这样的“恩赐”,又怎么可能在被关了两天两夜,并且大病初愈的情况下,救了所有人还打败了一个邪恶的巫师?如此不靠谱的因果关系,到了他们那儿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但这样的情况也是爱德华所希望的——这是个足够掩饰真相的理由,他可不想让自己因为渎神、魔鬼这样荒诞又没有道理的原因,被一群狂热的疯子变成烧烤。

    “啪——!”老人的手一把抓住了爱德华的肩膀,不由分说的将他拽到了身前,声音轻微到只能有他一个人听见:“所以,虔诚的爱德华·威特伍德,告诉我实话——我的儿子,赛拉·克温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准骗我——我需要实话,而不是那些人编出来骗鬼的故事,即便是你的主人贡布雷也骗不过我!”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凶芒,爱德华相信只要自己有半点儿犹豫,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那天夜里太黑了,我的大人,我不敢和你确切的证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绝对的实话,实际上爱德华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身体的记忆里面压根没有:“但是我确实看见,有人举着您的家族旗帜战斗,他为了举起战旗甚至都把盾牌扔掉了。”

    谎言并非欺骗,而是歪曲真相和主观臆断,尤其在无法证明事实的情况下效果最佳……更不用说,这是对方所期待的。

    “不要想着奉承我,我已经被人奉承的够多了。”老人目光凌冽,抓住爱德华肩膀的右手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你要成为一个骑士,还得活着离开这儿呢!”

    “我的大人,难道你想让我骗您,说您的儿子窝囊的死在了被窝里才甘心?”爱德华内心一声冷笑,眼神无比真诚的和他对视着:“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比我了解他。或者我这样说更合适——您难道就这样不相信他?!”

    轻轻的几个字眼儿,对老人而言却好比穿心的利剑——原本笔直的腰板一下子瘫在了躺椅上,无力的右手从爱德华的肩膀上落下来,他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最后还是归于了沉默。

    “……我不该怀疑自己的儿子,我亲爱的赛拉!”悲痛的左手按在了他的面颊上,爱德华长出一口气重新站直了身体,看着这位完全沉浸在丧子之痛的大人。

    自己不能触怒他,至少是现在,至少……在这个城堡里面。

    “父亲!”

    一声带着几分稚气,却又透露着阳光味道的声音从大厅的门口传来。大厅内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着的人们全部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迈着步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的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秀气的面庞上一副天蓝色的瞳孔。身形称不上魁梧,但是那右肩膀上绣着银丝花边的黑色披风,和紧凑的衬衫和骑士长靴让他显得英姿飒爽,腰带左侧挂着一柄利剑,剑柄的形状和他脖颈上的光辉十字坠饰一模一样。

    黑发少年背着手转过身,打量着这位笑容十分阳光的少年。却发现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天蓝色的眼睛里面尽是好奇的光芒。

    “你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侍从,‘孤剑’爱德华·威特伍德?”少年惊讶的声音里面,竟然还带着几分崇拜的腔调,让爱德华要多奇怪有多奇怪:“罗拉斯爵士刚刚给我讲了你的故事,我都不敢相信!”

    “光辉十字的意志不是凡人可以揣测的……阁下。”爱德华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对方,淡然的微笑着:“但是我们可以祈祷。”

    “为什么祈祷?”

    “为血亲、友人、敌人而祈祷,便可得到光辉十字的荣光。”爱德华还没忘了韦伯讲过的东西,信手拈来,表情像个传教的教士:“我们都应该那么做。”

    “你可真是……我应该说不愧是得到了光辉十字垂青的人吗?”少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落落大方的伸出了右手:“总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艾伦·克温,是谁让你进来的?”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声音突然恢复了刚刚的冷漠,甚至没有去看站在那儿的少年:“我不记得允许你走进这间大厅。”

    老人那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让少年面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尴尬的朝爱德华笑了笑,然后乖巧的朝老人弯下了腰,好像一只牧羊犬:“抱歉父亲大人,母亲说,您或许会希望我过来看看,所以我就……”

    “那我就谢谢你了,亲爱的小艾伦。回去告诉你那失望的母亲,赛拉的死还打不垮我!”克温大人随手打发着名叫艾伦的少年,没有半点顾忌:“顺便给我们的客人找一间舒适的房间,晚上他会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这是他应得的。”

    “遵命。”亚伦有些发抖的点了点头,有些失血的笑容朝爱德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黑发少年欣然点了点头,慢步跟在他的后面,内心却已经有些明白了。

    “请跟我来吧,威特伍德先生。”少年勉强的咬着下唇,依然在笑着。爱德华甚至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那混杂了戏谑和怜悯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面前这位少年的身上,一种奇怪的情绪瞬间将他的心脏包裹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看起来自己真的是掉进了某个危险的漩涡里面了,内心嘟囔着的爱德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那儿,似乎冷漠若路人的老人,又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少年,嘴角微微翘起,小声的自言自语:

    “真是何等狗血的故事啊……”

第十三章 晚宴(上)

    轻轻推开房门,面带微笑的艾伦十分友善的朝身后的爱德华招了招手,十分热情的找带着:“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爱德华·威特伍德先生,希望能让您感觉到克温家族的诚意!”

    房间并不大,但是却有一张光是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羽毛床,放着酒壶的圆桌和两把小木椅,墙壁和地板都是上釉的深色木板,柔和的阳光从对面的窗户透进来,显得十分温馨。

    “我已经让人去为您准备换洗的衣服了。距离晚餐还有段时间,您可以洗个澡休息一会儿,等到了餐前祷告的时间,会有仆人来提醒您的。”金发少年双手背在身后,阳光似的微笑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

    “没有了,这样就足够了。”爱德华有些诧异的微笑着说道,这位艾伦爵士随和的简直不像是一个贵族,半点架子都没有。让原本做好了应付准备的爱德华有点儿不知所措:“您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仅仅是一个侍从。”

    “对父亲大人而言,我又和一个侍从有什么两样?”少年阳光的笑容一下子黯淡了许多,不过很快就有些慌乱的恢复了正常:“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

    “没关系,如果这能让您舒服一些的话。”爱德华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和的朝旁边一招手请少年坐下,像是十分好奇的开口轻声道:“刚才在大厅,您父亲似乎有些……”

    “那没什么,我都已经习惯了。”艾伦笑的很勉强,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像是个真正骄傲的贵族少爷:“很高兴认识你,威特伍德——有机会的话,真希望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您叫我爱德华就行了,艾伦爵士。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随时悉听尊便。”爱德华一副善解人意的小声回答着,脸上的笑容散发着和蔼可亲的光芒。

    这样的笑容让金发少年着实心暖了不少,亲切的和爱德华告别离开,转身快步走向了楼梯的方向。微笑着挥手的爱德华,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收起了那抹笑容。

    离奇死亡的长子,拥有继承权却又不被父亲所喜爱的次子,还有那位克温领主莫名其妙的热情……狗血的故事,但是却十分的危险。

    爱德华讨厌陷入到危险又麻烦的事情里面,但是看起来似乎自己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自如,至少现在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自己好像并不反对,甚至在潜意识的想要了解这一切,无与伦比的好奇心让自己那样渴望看到真相。

    对,就像明明可以更轻松的解决掉那个巫师艾登,但是却非要等到他黔驴技穷之后才杀了他一样,爱德华渴望享受这种过程。

    他很迷茫……在这自己基本一无所知的世界,自己究竟应该去追求什么,除了体面的,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之外,自己应该去为了什么燃烧自己无比旺盛的生命?

    这样去思考的话,爱德华甚至有点儿羡慕自己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了,至少对方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而现在的自己也只能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进下去——即便道路任何的坎坷,但至少能让人看见方向。

    “爱德华·威特伍德,你究竟在期盼着什么呢?”看着窗外的风景,黑发少年喃喃自语着:“你究竟期望着得到什么呢?”

    身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那脚步声在走廊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年轻的仆从捧着一身月白色的罩衣和牛皮腰带走了进来,轻轻的放在了床铺上。恭敬的低着头:“您的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您现在准备过去吗?”

    爱德华转过头,漆黑的眸子落在仆人的身上,不带一丝的感情,仿佛在观察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吓得那仆人浑身一哆嗦,表情更加恭敬了些。

    无论如何,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即便为了活的像是个人而不是“物品”、“牲畜”,一个被人随意摆动随意丢弃的东西,自己都不能停下脚步。

    “谢谢你。”闲庭漫步似的爱德华走出房间,随手拍了拍依然站在那儿的仆人,声音无比的真诚:“真的万分感谢!”

    …………“所有人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坐在城堡大厅内的老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一直守在他身旁的骑士和学者们纷纷行礼告退,沉重的橡木大门缓缓合上。直到空旷的大厅重新归于平静,他才疲倦的靠在了椅子上,无力的吸了一口烟斗。

    “我记得早就提醒过您,这种植物会污染您的血液,侵蚀您的神智。”穿着深色教袍,拄着木杖的老人从大厅的侧门漫步走进来,声音轻微却又沉重有力,像是在训斥:“您已经不再年轻了,奥托·克温大人!”

    “人要是上了年纪还没点儿小嗜好的话,活着除了向光辉十字赎罪还有什么?”老人苦涩的笑了笑,轻轻抿了抿烟嘴,目光移向对方:“您不是来劝我戒掉这小玩意儿的吧,我尊贵的主教大人?”

    “我是来劝谏一位迷失了方向的信徒,不要再继续沉沦下去了!”主教哀叹了一声,老皱的面颊上流露出同样哀伤的神情:“赛拉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优秀的骑士……但是他已经踏进神国,我们应该为他祈祷,而不是哭泣。”

    “我不会哭泣,我会复仇。”奥托·克温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令主教毛骨悚然:“我一定会找出来凶手,让他忏悔,让他体会一下,一个父亲能够为儿子做到什么地步!”

    “光辉十字啊,原谅我们的罪孽和恶行。”主教擦掉额头的冷汗,暗自祈祷着:“来的时候,我听说您接见了那位……得到了光辉十字垂青的侍从?”

    “没错,他的主人托尔尼尔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圣树骑士,也是我的好友。”一说到这件事情,克温的声音里面都透着一股异样:“您会这么讲,也就意味着……那个孩子真的是死而复活,被光辉十字赐福,从星空神国回到了人间吗?”

    “韦伯·亚历山大这个孩子,或许还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教士,但若是谈及他的虔诚,足以令半个王国的神职者为之汗颜。”主教的表情重新变得和蔼而慈祥,满是鱼尾纹的眼角上还带着一丝得意:“他一定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才会那样的肯定。”

    “甚至就连他死而复活这件事情,我们也有义务上报给都城的光辉十字圣堂,这可是光辉十字显圣的神迹——这需要让所有人共同分享。”

    “可惜我儿子分享不到了,死人怎么去分享神恩呢?”老人的声音平淡到足以令空气都凝滞:“为什么,为什么得到光辉十字垂青的不是我儿子,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从?”

    “光辉十字的恩典不是我们能够去随意揣测的,世事无常!”主教大声喊道,提醒着这位因为失去了长子而伤痛的领主大人。

    “再者说了,您还有艾伦呢,太过苛责这样一个孩子,您不觉太过沉重了吗?”

    “有这样一个女儿任何人都会觉得沉重的,更不用说她那个自以为是的母亲。”奥托头疼的托着太阳穴:“当初娶那个女人就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有了这样一门亲事,你在王国也会变得有地位起来了,老奥托’——我那帮狐朋狗友都是这么忽悠我的!”

    主教默然,对于这件事情他作为本地的主教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那位夫人的家族门第太过显赫,更不用说当时克温大人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选择一位门第高贵的新妻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对于这个娘家势力强横的夫人,奥托·克温必须时刻保持忍让,但是他显然不会太喜欢一个长相太过像他母亲,几乎看不出来留着克温家族血液的孩子,因而对妻子的不满,几乎全部都发泄在了艾伦的身上。

    更不用说现在塞拉爵士突然死亡,艾伦几乎成为了克温家族唯一的嫡系继承人!

    看着老人那阴冷而又无比平静的表情,主教不由自主的攥起了手掌——很难说克温大人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现在正在怀疑这一切都是阴谋,悲痛之人很容易会对身边事物产生怀疑。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艾伦其实是女孩儿这件事情的?”老人突然问道:“还能隐瞒多长时间?”

    “除了小姐的一个贴身侍女,还有您和夫人之外,应该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了。”主教摇了摇头:“现在看来,当初夫人要求隐藏艾伦小姐的性别,现在看来反倒是件好事——至少领地内没有太多的波澜。”

    “但是时间不会太长,艾伦小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

    “那个女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她女儿的关心。不得不说她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克温大人是清楚地,自己的直系继承人的死亡必然会引起领地内某些人的窥伺:“必须尽快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

    说完,老人有些吃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仿佛和潜藏于阴影中的存在所对视着:

    “我的敌人们可以激怒我,但是不可能打垮我!”

第十四章 晚宴(下)

    晚宴是在海牙城堡的一个偏厅举行。清凉的晚风和月光一起,从奢侈的落地大窗吹进客厅,悠悠然的烛火像金色的羽毛般微微飘动着,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光彩。

    天蓝色的桌布铺在长桌上。紫红色的葡萄酒、翠绿舒心的豆蔻菜和空心菜、淋着滚烫酱汁的小牛肋排、散发着牛奶香味的白面包……城堡的仆人们把这些精致的食物一一端上餐桌,放好餐具、调味品和酒壶然后迅速离开了。

    窗外的月夜中响起了教堂的钟声,这是晚餐前祈祷的钟声——这是整个王国都遵从的惯例,不论是那城堡外的小镇中的贫民,亦或是住在这里的领主都严格的遵守着,对光辉十字的信仰已经融入到了这个王国的所有角落。

    默念完自己的祷词,艾伦十分热情的朝坐在自己身旁的爱德华微笑着:“我们家的晚餐很少会有外人的,所以今晚你是我们唯一的客人。”

    “不胜荣幸。”一边应付着身旁这位随和的年轻少爷,爱德华打量着有些空荡荡的长桌,满桌的佳肴前,算上自己也只有三个人而已——神情严肃的克温领主坐在长桌的正位上,热情好客的艾伦小少爷则在他的左手边。

    “还有一副餐具。”爱德华压低了嗓音悄悄自言自语着,目光轻轻扫向克温大人右手边的位子,那里也摆放了一整套餐具,而且还是和克温大人的一样,都是纯银的。

    “嗯?”注意到身侧爱德华目光的艾伦,面色微微一暗,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压低了嗓音小声提醒道:“那是给赛拉哥哥准备的。”

    “我很高兴,你居然还能记得自己有个兄长。”目光阴鸷的克温大人扫了艾伦一眼,低沉的声音不带半点感情:“哪怕是在他死了以后。”

    “父亲?!”神色委屈的艾伦紧咬着下唇,身体有些激动的微微颤抖,好像是在竭力忍耐着某种情绪:“我从未忘记过赛拉哥哥,您怎么可以怀疑我……”

    “我并没有怀疑你,仅仅是随口一提。”克温大人的目光当中甚至连厌烦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仅仅是在自言自语似的:“你母亲现在在哪儿?”

    “母亲正在城堡的小教堂内,为赛拉哥哥祷告。”艾伦的面颊上还带着一丝的苍白,勉强微笑着回答父亲的问题:“她说她晚一些过来用餐。”

    “但愿到时候我还没有吃完。”老人的声音依然在不断的刺激着艾伦,丝毫没有顾及到这个在那里默默不语的少女:“天色已经很晚了。”

    坐在一旁的爱德华静静的喝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像是在享用着晚餐,实际上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去倾听这场对话。在谈及那位夫人的时候,爱德华明显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几分厌恶情绪。

    但是这样的气氛却没有持续很久。轻微的脚步声从一旁的楼梯上传过来,黑发少年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打量过去,手中依然还端着自己的酒杯。

    这是一位相当优雅的贵妇人,简单而又宽松的连襟长裙穿在她的身上,却奢华的好像是宴会礼服;绸缎般的金发披散着,那雍容而又温婉的笑容中,仿佛还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哀伤,双手敷在胸口前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母亲?!”在看到这位夫人的那一刹那,爱德华发现艾伦的笑容又变得阳光起来了;但好像是因为注意到了身旁的克温大人,又赶紧收敛了许多。

    真正令爱德华无比在意的却是这位夫人的年纪——奥托·克温大人早已年过五十岁了,而根据罗拉斯爵士还有老威廉的说法,塞拉爵士应该也在将近三十岁左右;而这位克温夫人的年纪绝对没有三十岁!

    真是越来越狗血了,但是……似乎比一开始有趣多了。看着这位贵妇人慢步走下楼梯,爱德华甚至有些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手中的杯子也放了下来。

    “没想到今晚还会有客人呢,奥托。”贵妇人温柔轻声说着,移步到克温大人的椅子背后,对方却无动于衷。她却不急不恼,无奈的朝艾伦一笑:“能为我介绍一下吗,小艾伦?”

    “是的,母亲大人。”少女的嘴角羞涩的扬起:“这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父亲大人一位逝去朋友的侍从。”

    “赛拉哥哥所率领那队巡逻兵当中,仅有的幸存者之一,也是救下了其他所有人的英雄!”

    “这么说,你就是那位圣树骑士的侍从?”艾伦的话让贵妇人眸光流转,像是眼前一亮凝视着黑发少年的面颊,微笑着走过来,带着些许惊喜似的看着他:“主教大人所提及的,那位死而复生的孩子?”

    “在下仅仅是一位侍从而已,不值得您如此提及。”爱德华的笑容无比的真诚,向对方点头聊表敬意:“一切都是光辉十字的意志,光辉十字的恩赐。”

    “如果光辉十字也能降恩于赛拉就好了。”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悲悯之色,但不知怎么的,爱德华从她的眼睛里面,却没有看到一丁点儿的伤痛,平淡的古井不波。

    “那么,威特伍德先生现在已经没有了效忠的主人……啊,诚挚哀悼。现在准备做些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身边正好还缺一个你这样年纪的随从,自然对于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报酬丰厚。”

    “承蒙厚爱,夫人。”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爱德华还是微笑着婉拒了:“但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明天?会不会太早了一些,为什么不等到……”

    “给夫人端来椅子,再拿来一副餐具。”克温大人突然打断了贵妇人的话,很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快坐下吧,再等一会儿汤都要凉了。”

    “……好吧。”贵妇人没有抗拒,但是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爱德华微微一笑,这场晚宴给他带来的消息,比餐桌上的佳肴还要令他开心的多。

    ………………夜色愈深,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无比的空寂,轻踏的脚步声都可以听见幽幽的回响。黑发少年端着手中的烛台,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摸索着走向自己的房间去。

    “嗯?”右眉一挑,爱德华转过头去看向一片漆黑的走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么晚了,夫人还没有回去睡觉吗?”

    “呃?”贵妇人微微一怔,像是被惊吓到了,面容上却依然保留着端庄的笑容。慢慢走过来,笑容无比的慈祥:“哎呀呀,真是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少年黑色的瞳孔一凝——面前的贵妇人双手都背在了身后,神情好像还有点儿紧张:“没什么,我也正打算回去休息了,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的话……”

    “啊,说起这个……”贵妇人慈祥的看着他,声音有些犹豫:“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罗拉斯爵士说,那个邪恶的巫师就是被你打败的,所以……对于他的身份,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我的夫君奥托一直不愿提起这件事情,但我总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我的孩子!”她那雍容的神色中散发着母性的悲悯:“这些事情,是不是和那些多米尼克的异教徒有关?!”

    爱德华沉默不言,他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套自己的话——早在来之前的时候,爱德华就有过预感,那个巫师艾登八成和这座海牙堡脱不了干系,但显然事情比他想到的更复杂一些。

    “不要害怕,孩子。”贵妇人明显误会了爱德华的沉默,表情流露出一丝:“在海牙堡不会有任何人胆敢伤害克温家的客人,我和奥托都会保护你的——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那个邪恶的巫师……仅仅是个异教徒,一个令人厌恶的异端,和一群嗜杀成性的强盗,仅此而已。”爱德华神情自然的看着贵妇人,无比的从容:“仅此而已,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非常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

    “没、没关系……啊对了,刚才艾伦来找过我。”贵妇人立刻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怜爱的语气轻声说道:“这孩子希望你能在海牙堡多呆上一两天,他似乎非常在意你。”

    “或许你也发现了,艾伦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他父亲奥托一直对这个孩子有些……排斥心理。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提议,我们并不会强求什么。”

    也许这是个陷阱,但是对方为什么会想要把自己留下来呢,是因为有不能让自己离开的原因吗,和巫师艾登有关吗?爱德华默念着,立刻启程离开似乎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自己内心中,会有一种小小的期待,一种莫名的兴奋呢?心跳在加速,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了。

    “能够在海牙堡做客,是我的荣幸。”爱德华微笑着答应了下来:“能够认识艾伦爵士,对我一个卑微的侍从而言也是难得的机遇,感谢您的邀请,夫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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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的愉悦征途介绍:
死而复生的穿越者,变成了梦想成为骑士的小侍从,在阴谋和荣耀的道路上挥剑前行。
古老而传奇的王国,被人遗忘的魔法,死灰复燃的恶灵,潜藏在鲜血和黄金中的权力争夺,在波澜壮阔的画卷上,踏着累累尸骸,登上属于自己的王座!
总之是一个无法体会到愉悦的男人,努力找到人生目标的故事……
骑士的愉悦征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骑士的愉悦征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骑士的愉悦征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