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凯旋河(一)
虽然昨夜经历了那样一场可怕的战斗,但是所有活下来的仆人和卫兵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马车和行李,迎着和昨日无异的太阳,继续踏上了森林中满是泥泞的都灵大道。
而作为血战一场之后的战利品,几乎所有血狼的皮都被仆人们剥了下来,捆好了堆放在马车上——尽管这种怪物名声恶劣,但是它们的皮毛却十分的柔软细腻,不论是做成毛毯还是大氅都是上等的材料。得益于血狼的凶残和狩猎的难度,它们的毛皮一向价格昂贵。
这些毛皮也是仆人们能够那么勤快的重要原因——安杰丽卡夫人相当慷慨的决定,在到达国王大桥之后就会把这些全部都卖掉,卖得的的钱全部均分给浴血奋战而活下来的人。士兵和仆人们大声高呼着夫人的慷慨善良,干活也格外卖力了。
而作为一行人消灭了血狼群最决定性的证据——那颗被爱德华砍飞的头狼脑袋也被找了回来,风干好了之后放在了一个大木箱里面保存。看到那颗狰狞的脑袋之后,莱昂纳多爵士甚至忍不住走过去和爱德华打趣两句。
“你应该给你的那柄新剑起个名字,比如屠狼者之类的。”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圣树骑士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立刻爱德华腰间的那柄剑,显然他多少还是有些眼馋的:“或者血狼杀手……嗯,还是屠狼者听起来比较有震撼力!”
爱德华倒是对这种事相当的无所谓——剑这种东西,只要足够锋利,在自己和敌人战斗的时候不会脆的像饼干一样断掉就行了,所以他现在对自己身上的这柄剑相当的满意。就连那柄断剑他也依然带在身上,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重铸。
与其说是满意,倒不如说是好奇吧……爱德华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腰间的剑柄——按照安杰丽卡夫人的说法,这柄剑是一位“炼金术士”协助锻造的,所以无需保养而且韧度更强,甚至不会反光。用前一世的说法,这柄剑应该勉强算是“魔法武器”了。
到目前为止,这是爱德华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多米尼克巫师”的事情了,之前那“食尸鬼爱好者”艾登巫师,也曾经说过自己是什么九环议会之类的,似乎只要是和魔法有关的事情就能和多米尼克人扯上关系。
“倒并非所有的巫师都和多米尼克人有关,但是多米尼克……这个国家确实是被十三个巫师家族所统治着。”听到爱德华的疑问,莱昂纳多爵士倒是很有兴致的和他解释了起来:“事实上这个南方邻居的历史,多少也和都灵王国分不开关系。”
“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也像都灵王国当年一样,有某位陛下从一个城邦起家,然后用尽各种手段征服了整个多米尼克王国?”
“不,事实上正好相反——虽然多米尼克是一个王国,但他们所谓的王族马克西姆家族一直都是个摆设,整个国家的权力都被囊括在了十三个巫师家族组成的九环议会里面,而十三个巫师家族又分别代表了大大小小十三个城邦。”
“而这由十三个巫师家族组成的九环议会,即是多米尼克王国的‘御前议会’,也是解决他们城邦之前纠纷的场所,十三个巫师家族平等的坐在一起,决定一切和他们自己有关的事情。”
“这听起来倒不像个王国。”爱德华被勾起了些许的好奇心:“倒更像个联盟。”
“没错,所以哪怕整个多米尼克的领土比都灵王国大一半,人口多一半,财富数不胜数,他们也从来不是我们的劲敌。”莱昂纳多爵士带着几分蔑视的口吻说道:“当然如果这十三个城邦联合起来还是很有威胁的,不过很可惜这就是个相互敌对的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永远存在着内讧和纠纷。”
“更不用说他们相互之间的恩怨,即便是到了现在依然存在着。”莱昂纳多爵士开口说道:“所以多米尼克人从来就不是都灵王国的首要敌人,即便是在二十年前的海牙堡,如果不算战舰的话,双方的军队一共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万人。”
“我倒是没想到,一个梦想成为圣树骑士的小侍从,居然会对多米尼克的巫师感兴趣。”莱昂纳多爵士有些诧异的和爱德华对视着:“能和我说说吗,你这么想要加入圣树骑士团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保卫王国,为了捍卫信仰……呃,请您别这么看我行吗?”还没说完,爱德华就笑了,立刻“坦白”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仅仅是把成为圣树骑士当成是一个目标,也仅此而已。”
“这个没什么好羞愧的,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我们都活在今天,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除了光辉十字,谁能够告诉我们?”莱昂纳多的似乎想起了弟弟的死,不禁多感慨了几句:“谁也不能!”
大概是因为晴朗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心情舒朗了不少,车队行进的速度似乎并没有因为减员而放慢了,反倒是加快了不少。在侍卫队长塔索阵亡之后,罗拉斯爵士也不得不担负起了领队的职责,骑着马走在车队的最前面,佩剑也没有像别的骑士那样和行李放在一起,而是时刻挂在马鞍上,随时都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事实上他确实有着紧张的理由——走这条森林中的都灵大道就是罗伦斯爵士的注意,这位责任心极强的骑士到现在都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自责,尽管嘴上不说,他其实和艾伦一样,将塔索的死当成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即便判断继续从森林中穿行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许是想要“赎罪”吧,罗伦斯爵士几乎放弃了去监视安杰丽卡夫人,全心全意的担当起了护卫队长的职责。想来有圣树骑士莱昂纳多全程跟随,夫人也不可能下手的机会了。
虽然罗拉斯爵士如此的戒备,但却依然无法改变整个车队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欢快——既然血狼群已经被消灭,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悠闲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落幕时分,谨慎的罗拉斯爵士终于下令在前面的扎营,车队里早已满腹牢骚的卫兵和仆人们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莱昂纳多爵士和他麾下的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依然无比的沉默。
他们之前应该也经过这里,也就是说……爱德华的心里升起些许不太好的猜测,而等到车队终于抵达目的地之后,这种猜测终于变成了事实。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内心其实十分明白,但是艾伦依然震惊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喉咙口似乎不停的有东西在向上翻涌着,让她感觉说不出的恶心。
被掀翻的马车,车上的货物散乱的到处都是,像是被疾驰的重骑兵迎面撞上了一样,让整个货车彻底散了架,就像是被砸碎之后踩扁的木头盒子一样零碎。
大道的两旁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泥泞的道路甚至都被染成了红色,断裂的长矛、铁剑和盾牌散落各处,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味。猩红的鲜血连道路两旁的树干都漆成了深红色,但是却看不见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也没有,只有散落在地上,七零八碎的骨头——头骨、肋骨……破破烂烂,满是深红色血垢的骨头堆满了道路两旁,经历过昨天一晚的人们几乎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默的仿佛耳畔,还能听见那些怪物们在嘶吼。
所有人都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幅无比惊悚的场景。从后面跟上来的小教士默默地看了一眼,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那堆尸骨前面,双膝跪下捧着《光辉箴言》,开始为这些可怜的人祷告着。
“这个马车的主人是一个酒商,载着一车货物准备运往枫叶港,我在遇上你们之前碰上的。”莱昂纳多爵士表情沉默如死水,静静的看着在为死者祷告的小教士韦伯:“他们比你们幸运,在森林里走了整整四天也没有碰见血狼群呢!”
“看来是他们还不够幸运。”爱德华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他们只要再过一天,就能遇上我们了,说不定还可以幸运的活下来。”
罗伦斯爵士沉默了很久,坚毅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堆骸骨看着——如果昨晚他们没有消灭那群血狼,这就是他们的下场;如果……
“罗伦斯爵士,您怎么了?”爱德华骑着马稍稍靠近了些,移动到罗伦斯的身后,小声提醒着说道:“请您下命令吧,天色已经很晚,我们也该扎营了。”
面色僵硬的骑士双眸微微颤抖,像是回过了神来似的,调转马头招呼着身后的卫兵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寻找水源,身体还能动的人砍几根树来做栅栏,我们今晚在这里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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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凯旋河(二)
从森林中走出,重新回到石板与碎石子铺就的都灵大道上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了。虽然是几天前的事情,但是那可怕的惨状仿佛仍旧历历在目,整个车队的人全部默不作声的赶路,期盼着能够早一点到达目的地。
此时已经是盛夏的末尾,夹杂着些许凉意的微风轻柔而有舒缓的从远处吹来,将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帜和圣树骑士团的旗帜吹的猎猎作响。
在夕阳的暮色彻底消散之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凯旋河上的国王大桥——当在旷野之上看到那川流不息,奔腾不止的河水,还有那远远的河面上洁白的巨石砌成的长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将近三百公尺长的国王大桥横跨凯旋河,宽敞的桥面至少能够容下两辆四轮马车并行而过,足足十一座桥墩令其伫立在奔腾的河水之上,平坦的几乎看不到任何弧度,几乎和脚下的都灵大道完整的连接在了一起。
而在这条大河的南面和北面都各有一座城镇,低矮的石砌城墙和伫立在都灵大道上的拱门将两座城镇保护了起来,让两座小镇像是被切开的圆形,各有一半分在国王大桥所连接起来的南北两岸。
三百余年之前,那位都灵王国的开国君主在他继承了都灵城邦之后,为了他的征服大业而建造了这座足以让他的军队在一天之内,全部通过凯旋河的“通道”。在此之后的九年间他自始至终都在外征战,等到他返回都灵城的那一天,就是他加冕为王的那一天。
于是这座承载了万分荣耀的石桥就改名成了“国王大桥”,奔腾的河水也成了“凯旋河”——至于它们原本叫什么名字,早就被所有人选择性遗忘了,人们只能记住伟大的国王陛下九年征服战争的胜利,骑士们跟在陛下身后骄傲的身姿,而编纂历史永远是胜利者的特权。
几乎就在一行人穿过城镇拱门的时候,爱德华就注意到有不少带着十分好奇的目光看向他们,城镇里的居民们近乎是十分诧异的打量着这一行人,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而等到安杰丽卡夫人命令几个仆人带着那些完好无损的血狼皮送到本地商会的人面前的时候,那个肥胖的商会会长几乎连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光辉十字在上,你们还真的是从森林里的都灵大道来的?!那条道路已经差不多中断了快一个月了——自从颁布了禁令之后。”胖子会长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似乎还心有余悸:“都是因为那些万恶的血狼群!”
“光辉十字保佑克温家的黑底盾枪旗和光荣的圣树骑士团,那个可怕的血狼群已经被我们彻底剿灭了!”负责把这些血狼皮卖出去的仆人骄傲的连头发丝儿都快飞起来了,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我们是得到了光辉十字庇佑的——真的,就是到了光辉十字圣堂的大主教面前,我依然敢这么说!”
紧接着他就开始连说带比划的讲述当中,肥胖的商会会长和几个皮革商人都浮想联翩的沉浸在了那个传记故事里面——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十分狗血但是人们就爱听这个,至少比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有意思多了。
在他的故事里面,当晚几乎所有人都是光辉十字赐福刀枪不入,狰狞的血狼一个个猥琐又胆小,还发生了不少所有人都没看见,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的“神迹”:璀璨的星光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利剑和长枪散发着金色的光辉,天空中出现了光辉十字的影子……
直到他自己都觉得这些太扯淡了,或者说担心有被指控亵渎嫌疑的危险之后,他才稍稍收敛。但是显然听众们并不这么想,一个劲儿拉着他追问那个光辉十字的影子是什么样的,尊贵的圣树骑士大人是怎么一剑劈出五六米长的金光,把血狼烧成灰之类的。
“当然,我们之所以能够打败这群血狼,还是因为在这支队伍里面,有一个被光辉十字赐福的年轻人。”为了让自己的故事变得更有可信度,这个仆人决定把在海牙堡听到的一个故事也算到里面去:“他曾经被人杀死,但是却得到了光辉十字的恩赏,死而复生!”
“不仅如此,他还杀死了那群血狼的头狼——我亲眼所见,他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挥舞着钢剑,就这么一挥砍了头狼的脑袋!”他信誓旦旦的看着他们:“这些都是真的,你们到海牙堡去问问,那里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们那个光辉十字的奇迹的!”
大概是他的故事确实讲得太精彩了,满脸肥肉的商会会长和几个皮革商人也十分慷慨的收购了所有的人血狼皮,并且保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镇的所有人,让大家都能沾沾光。甚至相当热情的为安杰丽卡夫人一行人安排好了住所的酒馆。
当然,关于收购毛皮的价格依然是半个铜板也没增加,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这点让那个颇有讲故事天赋的仆人相当灰心丧气,忍不住诅咒这群一毛不拔的吝啬鬼——白费了半天口舌,一谈到价钱,这帮商人立刻恢复了精明本色。
罗伦斯爵士倒是对这些事情相当的不在意,只不过能够这么顺利的安排好住所问题倒是令他松了一口气,有当地人帮忙确实能为他省下不少力气——至于那个关于他浑身冒火,举着烈焰长剑之类的议论,也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他倒是挺有讲故事的天分,但可惜商人的眼睛里面只有金子。”爱德华有些打趣的看了看身旁的莱昂纳多爵士:“您说呢,挥舞着五六米金光,一剑把血狼烧成灰的莱昂纳多·贡布雷阁下?”
“等你到了都灵城就明白了。”莱昂纳多爵士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那些个贵族公子哥们,每周都要砍死一打儿的恶龙,成百上千的食尸鬼还有数不清的强盗,但却从未离开过都灵城墙两百公尺之内,你那点儿功绩还不够他们正眼瞧的呢。”
一边说着,莱昂纳多爵士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爱德华:“等你到了都灵城,或许我们可以再好好聊一聊——或许到时候你就会开始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选择成为一名圣树骑士了。”
“您打算现在就离开?”
“我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了,后天清晨我就必须赶到骑士团总部去复命。”莱昂纳多爵士轻轻点了点头:“我会提前一步赶到总部,向他们说明关于你的事情——正如我所说的,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绝对不止你一个,所以不要独自去承担它!”
“而且到现在为止,我都一直在怀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对你而言,为安杰丽卡夫人或许真的是个更好的选择,完全可以让你放下那些沉重的担子,据我所知那位尊贵的夫人也曾给你开出过一个骑士头衔的赏赐,对于你这样出身贫寒的侍从而言,难道不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吗?”
“您究竟想要说什么?”爱德华好奇的问道。
“我是想说,你应该做出选择——圣树骑士团能够给你更远大的未来,但是你得做好冒险的准备。”莱昂纳多沉声说道:“而如果你现在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你什么,毕竟那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莱昂纳多爵士和他麾下仅存的九名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根本没有过多的停留,甚至没有和安杰丽卡夫人告别就走了——不过考虑到圣树骑士团常年来和米内斯特家族的关系,这样的举动或许更合适,让双方都不至于太过尴尬。
“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离开呢。”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艾伦,有些微微诧异而又带着几分欣喜的意味,看着骑在战马上的爱德华:“你不是一直想要加入圣树骑士团的吗?”
爱德华微微一笑,从马鞍上翻下来,目光平静的和艾伦对视着“或许您已经忘了,但是在海牙港的时候,我曾经向您发过誓要保护您一直到都灵城。尽管不太顺利,但我还不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在抵达都灵城的城墙之前,我的剑都将为您而挥舞。”
黑发少年略微致敬示意了一下,便牵上自己的马跟在车队的后面,全然没能注意到那梳着马尾辫,一派假小子打扮的金发少女站在了原地,一直在那里看着自己。
或者,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对吧?你这个自以为是,傲慢的杀千刀的混蛋!明明知道爱德华不会转头的,艾伦依旧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艾伦或许永远不会明白,或许永远都会装作不明白,她其实和所有的贵族小姐们都一样,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够有一位骑着骏马腰悬利剑的骑士,愿意跪在自己的面前,心甘情愿的保护自己一生一世……
第四十七章 夜宿(上)
随着这些血狼皮被一批批的卖了出去,关于血狼群被消灭的传闻也随之传遍了整个国王大桥。原本还平静的小镇引起了一阵骚动,无论是那些商贩还是作坊里的工匠,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堵在旅馆外面,想要看一看这些“凯旋而归”的屠狼英雄们。
但是当拥挤的人群看到举着黑底盾枪旗帜的卫兵,骑着战马的骑士们的时候,又十分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毕竟没有多少人会为了这种事情,去冒着冲撞贵族的风险。即便这里是国王治下的王领,那些身份不凡的显赫世家,依然是令这些平民们敬畏的存在。
大概是考虑到安全问题,罗伦斯爵士几乎一走进旅馆就把老板给找了过来,向他“下令”他的这栋房子已经被克温家的安杰丽卡夫人征用了,责令他用最快速度清空里面所有的人,一个不剩的统统赶出去。
当然,每一个客人都可以从安杰丽卡夫人这里得到补偿,罗伦斯爵士大手一挥支付了两倍的住宿金——反正有安杰丽卡夫人在,他倒是一点儿也不会舍不得这么几个金子。
欢天喜地的老板又是惊又是喜的拿着钱袋子,哭着求着去赶走客人了。不过显然这个工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要把整个旅馆都清空吗?”面色严肃的罗伦斯爵士拽着旅店老板的衣领,一脸冷漠的指着依旧坐在大厅里喝酒的男人:“你是觉得我给得钱不够,还是说觉得我比较好说话呢?”
“我、我确实给这位客人说了,但是他执意……”
“这世间可没有任何法律规定,说只要有贵族登门就要把剩下的客人统统赶出去的道理。”面容阴鸷的男人,深褐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异常有精神。他轻轻的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从桌子上拿起一柄长剑,蛮横而又沙哑的声音,将吓得半死的老板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了。
这个人身材又瘦又高,肩膀略窄,阴鸷的面颊就像是刀削斧刻般的的尖锐,他披着一件有些脏了的深蓝色斗篷,一身黑色的罩袍十分匀称,整个人立在原地就像一柄拔出鞘的利剑一样,锋利的目光始终带着几分冷漠的笑容。
“我从以前就经常听人提起,说米内斯特家的人多么的富有,今天倒还是打开了眼界。”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罗伦斯爵士的面前,毫不遮掩的和他对视着:“看来只要是和米内斯特家扯上关系的人,都能挥金如土,腰缠万贯呢!”
罗伦斯爵士松开了旅店老板的衣领,表情有些无奈的打量着这个家伙,倒不是因为对方狰狞的面孔,而是他的衣服胸口的位置上那块白底黑树的纹章。
“您是圣树骑士团的人?”
“盖约·瓦伦斯——你只要称呼我的名字就行了。”阴鸷的男人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当然,我是一名圣树骑士。”
穿着一身圣树骑士团的罩袍,自称叫盖约·瓦伦斯的男人面色冰冷的站在旅店大厅内,就这么和罗伦斯爵士对峙着,明明炉火烧得正旺,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觉得这里有多暖和,反倒是冷得牙冠打颤。
仅仅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克温家的卫兵们就从旅馆外鱼贯而入涌进了大厅,迅速将这个人包围了起来。爱德华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站在罗伦斯爵士的身后打量着这位盖约·瓦伦斯,对方那阴森的样子几乎都快凝成气场了。
这个人未必很厉害,但一定非常危险。爱德华从他的身上微微嗅到了些许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极端偏激而又相当顽固的味道,嗯,类似某位“食尸鬼爱好者”。
这时候爱德华倒是有点儿遗憾了——如果莱昂纳多爵士还没有离开的话,有这位圣树骑士在事情应该很容易就能解决掉。但是很可惜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让人不得不去疲于奔命的应付。
“罗伦斯叔叔,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艾伦急匆匆的冲进了旅店大厅,挡在了罗伦斯爵士和那位圣树骑士之间:“所有人把兵器收起来,这里可没有你们的敌人。”
“艾伦少爷,我能理解您的善良和仁慈,但是这个人明显就是在故意挑衅!”罗伦斯有些尴尬的压低了嗓音和艾伦解释着:“您不应该对这种……”
“我只记得如果没有圣树骑士团的人伸手援助,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那片森林——克温家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艾伦的语气异常的强硬,丝毫不退让的和罗伦斯爵士对视着:“让士兵们把武器都收起来吧,这里没有我们的敌人。”
罗伦斯爵士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至少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能去反抗克温家继承人的权威,朝身后的士兵们招了招手,让他们全都先出去了。
“至于您,圣树骑士先生。”少女一副贵族少爷的派头,神色淡然的抬起头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就如同您说的那样,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法律声明贵族拥有那样的特权,您当然可以继续住在您的房间里。”
“但是在此之前……”艾伦话锋一转,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您必须为刚刚对我母亲的家族的污蔑而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行为才行。”
“您可真是‘公正又仁慈’,没有半点的偏袒。”这个叫盖约·瓦伦斯的圣树骑士连半点笑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紧抿着嘴角:“或者我们可以让光辉十字来为我们判决,来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说完他就做出了一副作势要拔剑的样子。爱德华几乎同时一个迈步走上前去,右手按住了他的剑柄,两个人几乎快要贴在了一起,同样都是黑色的眸子冷冷的相互对视着。
“相信我,您一定不会希望这么做的。”黑发少年的表情十分诚恳:“或许您没有注意到,到就在十几分钟前,莱昂纳多·贡布雷阁下刚刚带着一队圣树骑士团的战士们从这里经过——我不知道要是他听说,自己所拼上性命保护的人,却在他离开的时候被自己的弟兄伤害,会是什么心情?”
“你在威胁我?”
“不,仅仅是在提醒您,别为了这种小事而生气。”在爱德华看来,这位盖约·瓦伦斯阁下,仅仅是有些抹不开面子而已——他要是想要拔剑,这么远的距离自己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光辉十字的骑士,也不该为这种事情而挥剑不是吗?”
“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退下吧,如果他执意要让光辉十字来判决当然可以!”看到那个小侍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走上去,把自己保护在了身后,无比难受的艾伦有些气恼的大喊了出来:“克温家的人绝对不会拒绝别人提出的决斗!”
“你就是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个圣树骑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但也仅仅是一刹那:“托尔尼尔·贡布雷的侍从?”
“没想到您居然还听说过我的名字。”爱德华多少松了口气,带着几分谦卑的姿态稍稍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艾伦的身后:“真是令人感到万分的荣幸。”
“看起来你现在为米内斯特家效劳了?”盖约·瓦伦斯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僵硬,却又在不断的变化着,打量一眼爱德华背后的剑柄:“想来侍奉你的新主人,一定比以前那个要舒服多了吧?”
“只是暂时的。”爱德华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对方,他大概能明白对方在猜测什么,也没有多少为他澄清的意思——对于这种性格偏激的人,越是解释反而可能会更加麻烦。
圣树骑士的面颊不停的抖动着,冰冷的眸子始终没有从爱德华的脸上离开——这次不是为了面子,爱德华能够感觉出来,对方真的是在拼命压抑着拔剑杀了自己的冲动!
爱德华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会在听到自己名字之后那么激动,但是这位盖约·瓦伦斯爵士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却是货真价实的,让他甚至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铛——!”
一声脆响,盖约·瓦伦斯将剑收回了鞘,一步一步走到爱德华身旁。心领神会的黑发少年侧身让开了旅店的大门,面色冰冷的圣树骑士没有再多大量一眼,就这么当着克温家的卫兵们眼前走了出去。
“让他离开吧。”罗伦斯爵士十分无奈的朝外面的卫兵们挥了挥手:“这是艾伦·克温少爷的命令,所有人都不准阻拦他!”
“我是不是让让您为难了?”艾伦站在那儿,十分犹豫的看了看爱德华,还有表情肃然的罗拉斯爵士,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如、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请接受我的道歉。”
“不,您做很对……应该说是,非常正确——宽容,而又不失威严,即便是您逝去的兄长赛拉爵士,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第四十八章 夜宿(下)
尽管发生了一些小小的纠纷,但是整个车队还是选择了在这里过一晚上——无论如何,经过了那么漫长的艰难跋涉之后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镇想要再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而听说了艾伦在旅店大厅内表现的安杰丽卡夫人,却是出奇的沉默,只是吩咐着让仆人们将行李全都收拾好,把所有的马匹都牵到旅店的马厩去,这让一直跟在夫人身后的仆人相当的惊愕,往常如果艾伦有这样的表现,安杰丽卡夫人多少也该夸奖两句才是。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在意这些“小事”了——将近夜晚的时候安杰丽卡夫人当众履行了她的诺言——那批血狼皮卖得的钱,全部都平均分发给了所有活下来的仆人和卫兵们,货真价实的银币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面,那真金白银的重量让他们仿佛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疲倦,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过节似的开心。
就连爱德华自己也得到了满满一袋子的银币,里面甚至还有几枚精致的都灵金币,让周围的其他人羡慕不已,但也没有眼红到让他们站出来的地步——毕竟是爱德华砍了头狼的脑袋,这份奖赏是他应得的。
虽然这里只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旅店,而且大厅看起来也有些破旧了,但是这里的晚餐导师异常的丰盛——加了乳酪的蔬菜浓汤,充满了北方风情的香草烤鸡,热气腾腾的鸡肉派和炖鱼肉,还有刚刚从大厅壁炉的烤架上取下来,满是油光的香肠和烤鹿腿……
一个又一个盘子堆满了旅店大厅里的餐桌,随之摆上来的还有诱人的麦酒和甜腻的葡萄酒,让浑身疲惫的卫兵和仆人们着实大饱口福,饥肠辘辘的他们狼吞虎咽的享受着这顿丰厚的晚餐,为自己能够活下来而满怀感激的向光辉十字祝福着。
至于安杰丽卡夫人和艾伦则没有和所有人一样在大厅里享用晚餐,而是命人送到了房间里去——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尊贵的夫人实在受不了仆人们的粗鄙;她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在场,这群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尽兴的。
夜色渐深,兴奋而又狂热的欢呼声逐渐随着整个小镇一起,慢慢沉入了安详的河水流淌的悠扬声中。璀璨的星空之下,旅店大厅内的炉火依然烧得正旺,可除了那满桌的狼藉还有几个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就只剩下几个累的精疲力尽的跑堂小弟在那里收拾东西了。
毕竟,午夜的城镇总是安静的——除了喝醉的酒鬼、流浪的乞丐和输光了钱的赌徒,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不赶紧回到家里去,享受温暖的被窝和热乎乎的晚餐?
不过,盖约·瓦伦斯不太同意这个观点。
这位圣树骑士此时正站在旅店外狭窄的小巷里,完全没有了白天的风光,双手紧握着的骑士长剑上也已经沾满了血迹,额头上裂开的伤口里淌出的血水和额头的汗液混杂在了一起坠入眼眶,让他相当的难受。
胸口剧烈起伏着,紧抿着嘴的盖约·瓦伦斯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略带着几分烦躁的将脚边的一个死透了的家伙踹开——狭窄而又漆黑一片的小巷里,早已经横卧着三四具尸体,一个个全都睁着死不瞑目的灰暗眼睛,捂着自己的伤口倒在地上,淌满了一地的鲜血混杂着污泥,散发着血腥的恶臭味。
但此时巷口的外面,却依然站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袭击者,手中的十字弓全部对准在了站在巷口尽头,浑身是伤的盖约·瓦伦斯。这位圣树骑士即便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依然面色阴鸷,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反而倒是站在外面的袭击者们一个个面色难看,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在提防着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而且还是一头凶悍到肩膀中箭血流不止,却依然能杀死他们四个弟兄的野兽。
站在一群袭击者后面,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心中微微一痛——这些所有的战士都是他的人——并不仅仅因为是他的手下,更是发誓要相互保护的弟兄,却被对方像杀鸡宰羊一样,满目绝望的被夺走了性命,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
“这位圣树骑士先生,您的英勇值得尊重,但是我劝您现在还是投降比较合适。”披着斗篷的袭击者终于开口了,只是因为还带着兜帽的缘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可以,我不希望看到您死于乱箭这种不名誉的死法!”
“告诉我你的名字,斗篷男,你肯定已经知道我叫什么了!”盖约·瓦伦斯冷冽的目光仿佛从他脖颈上轻轻滑开的利刃:“至于投降……你见过几个圣树骑士肯交出自己佩剑的?!”
“瑞德·盖斯特——这是我的名字,如果这能让您心里舒服些的话。”名叫瑞德的斗篷男笑了笑,他听说过信奉光辉十字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在告知对方名字之后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当然就和您说的一样,一个都没见到过。”
说罢,瑞德有些遗憾的打量着这位盖约·瓦伦斯爵士——能有机会活捉这个家伙可真是相当大的诱惑,但显然还不值得去那弟兄们的性命去冒险。雪亮的匕首从他的袖子里伸了出来,锋刃上的寒光照映着已经被逼近绝路的圣树骑士。
站在小巷里的盖约·瓦伦斯意外的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只可惜那阴鸷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既没有怒吼着冲出去,更没放下武器自我了断,反而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体,举起长剑,将剑锋指向了他们。
“如果没见过主动投降的,那么您又遇到过几个主动寻死的圣树骑士呢?”充满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名叫瑞德的斗篷男浑身一寒,右手手腕一翻,反握的锋刃朝着扭头挥去!
黑发少年没有半丝犹豫,紧握着剑柄的右手猛然拔出了长剑,一道根本看不见的黑影夹杂着剑锋呼啸的声响,仿佛利斧斩断木柴般的清脆,那紧握着匕首的右臂就被他一剑砍断了!
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离开了身体,瑞德的身影轻轻摇晃了几下,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手臂中喷涌而出。
透过在哪啊空中飞溅的液体,他看到爱德华大步跨前,双手紧握着那根本看不清的利刃,狠狠的捅进了自己的腹腔——链甲、肌肉、内脏、骨头……锋利的长剑将他的身体捅了个对穿,带着浓稠的血浆染红了他的斗篷。
剧痛仿佛炸裂的火焰般汇聚成了凄惨的嚎叫声,却还没等那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就被爱德华抢先一步掐住了喉咙,铁钳似的手指猛一用力,带着一声无比清脆的碎裂声,斗篷男的脑袋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似的向一侧歪了下去。
几乎所有的袭击者立刻被这一幕吸引了视线,惊恐万状的将手中的十字弓对准了爱德华,甚至忘了那小巷尽头还站着一头受了伤野兽。
黑发少年没有立刻将自己手中的剑从尸体里拔出来,一把抓住死掉的瑞德衣领,用他的身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然后迅速向前突进!
弓弦声绷动,一枝枝弩箭瞬间将瑞德的尸体扎成了刺猬。听到弓弦声停止,爱德华果断一脚将斗篷男的尸体踹向一个袭击者,顺势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向另一个人扑去,甚至完全没有顾及到他身旁的人已经拔出了短刀。
果然,明明肩部中箭的圣树骑士盖约·瓦伦斯,犹如黑暗中的阴影般挥舞着他的长剑,无比精准的刺穿了他的喉咙,锥形的剑尖甚至撕烂了他的下巴从嘴里伸了出来!
如果说刚才的盖约·瓦伦斯还仅仅是因为大意而受伤的缘故有些心情不太舒服的话,现在的他则是不可遏制的愤怒!
自己居然被一个米内斯特家的狗腿子给救了,这简直不可饶恕!尽管如此,怒火中烧的圣树骑士依然十分配合的为爱德华挡下了身后的敌人,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白天的时候还打算杀了这个小侍从的样子。
明明是被包围了的二人,此时却如同占尽了优势似的,极其迅速的屠杀着这群不明身份的突袭者,甚至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的瞬间,着漆黑的小巷中依然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声音。
直到这时最后一个还活着的袭击者终于彻底崩溃了,身体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似的滩成一堆烂泥,颤抖着倒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浴血,仿佛厉鬼般走过来的盖约·瓦伦斯。
爱德华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位圣树骑士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偶然出来的他倒是没兴趣去过问这种事情。
慢慢蹲下身体,面色冷漠的盖约·瓦伦斯捂住了那人的嘴,拿起夺来的匕首轻轻的划开了他的脖子,即便是虎口被对方咬破了,他死死的按住了那人的嘴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午夜的城镇,总是安静的。
第四十九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一)
寂静无人的小巷,漫天的星光下只能听见凯旋河那川流不息的水声,城镇大街上流浪狗的叫喊,午夜时分连喝醉了的城镇卫兵们也早已不见踪影,空冷的令人寒颤。
这柄剑还真是锋利的有点儿吓人……爱德华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自己的手中的骑士长剑,如果仅仅是不反光的话他还不会太意外,但是一柄骑士长剑锋利到了这种程度,似乎就不能光用“做工精湛”这种词汇来形容了。
说不定,这柄剑上面真的有什么魔法或者咒语在上面。一直对那些所谓的“多米尼克巫师”将信将疑的爱德华,也只能这么去猜测着。
就在爱德华还为自己手中的长剑而好奇的时候,盖约·瓦伦斯已经将自己肩膀上的弩箭拔了出来,狰狞而又冷漠的面容上没有半点感谢的意思,他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体,右手一抖将长剑搭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剑锋紧紧的贴在脖颈的边缘。
黑发少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那雪亮的剑锋,却又毫不在意的抬起头,朝着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盖约露出了微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您应该给我解释解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盖约·瓦伦斯的剑依然搭在爱德华的肩膀上,凌厉的目光此时也没有了白天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冰冷,甚至是有些复杂。尤其是黑发少年嘴角那一抹毫不畏惧的笑容,仿佛都是在嘲讽着他自己。
但是……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去承认,骄傲的圣树骑士盖约·瓦伦斯也无法让自己撒谎,说什么就算对方刚刚没有伸出援手自己也一样能够赢之类的,自欺欺人的谎言——对方救了自己一条命,尽管承认这点令盖约感到无比的羞耻,但他不会否认这件事情。
爱德华的目光十分微妙的看着对方那不停挣扎着的神色——罗伦斯爵士也好、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也好、还有这位盖约·瓦伦斯,如果说这些自命不凡的都灵骑士们有什么共同特征的话,那便是无法欺骗自己。
这是一群有着无与伦比自豪感的人,骑士的身份予以了他们骄傲而又自信的力量,但这力量和精神同样也在束缚着他们,迫使着他们自始至终扮演着“正义伙伴”的角色,坚守着他们的“道德底线”和“行为准则”。
对于一个骑士而言,他的剑甚至比他自己的内心更加诚实可靠。爱德华眼角的余光从脖颈旁那锋利的钢刃上扫过,那沉重的剑脊平稳的连一丝丝微颤都没有。
终于,无法越过自己行为准则的盖约·瓦伦斯冷哼一声,将剑收回了剑鞘当中。身体有些摇晃的靠在小巷的墙壁上,冷漠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看向爱德华:“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应该是血旗兄弟会的人。”
“血旗兄弟会?”
“你以为为什么莱昂纳多·贡布雷那个家伙急着回去,而我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盖约·瓦伦斯冷漠的看着爱德华,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的情绪:“圣树骑士团一直在追捕这群渣滓,现在的都灵城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的多!”
“叛逃的骑士,乡野的强盗土匪,城镇里的小偷,被教会追捕的巫师……这群人可是来源广泛,我为了追捕这群人已经在国王大桥待了两个多月了,直到昨天晚上才发现他们的踪迹。”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效忠的那位新主子,骄傲又豪奢的安杰丽卡夫人,一口气卖掉了二十多匹血狼的毛皮,把这群老鼠给引了出来。”盖约冷笑了一声:“他们大概是打算抢下这批货物,然后偷运到枫叶港卖掉吧?”
“卖掉这些血狼的毛皮,然后拿来买什么呢?”
“买更好的武器,招募更多的杂碎,贿赂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们——和所有阴沟里的渣滓没有任何区别,当然,他们更危险也更麻烦!”
大概是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够多了,盖约·瓦伦斯扶着墙壁慢慢朝着城镇的街道上走去,甚至连回头告别的意思都没有。满是血污的斗篷下身体摇摇晃晃的,可见他肩膀上的伤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到酒馆里喝一杯呢?”看着对方那步履蹒跚样子,爱德华带着几分善意的口吻尝试着提议道:“反正再过几刻钟,天就该亮了——这种时候就算回去,恐怕也睡不着了吧?”
盖约·瓦伦斯停住了脚步。爱德华笑着叹了口气,对方好像还在有些犹豫:“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那么想要我死,但也不着急着非要在今天晚上对吧?”
爱德华话音还没落下,盖约·瓦伦斯手中的钢剑就已然出鞘,剑尖定在了他的喉头上。面色淡然的黑发少年,笑着举起了双手,目光真诚的比凯旋河的河水还清澈:“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保证这一切都是善意的。”
“那就保证你的去吧!就算群星坠落,世界毁灭,我也绝不会和米内斯特家的狗腿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面容阴鸷的盖约·瓦伦斯声音酷寒:“今晚我被誓言所束缚,不能出手伤害帮助过的人,但这并不等于我不会杀你了!”
“今晚的这一幕,还有一切关于血旗兄弟会的事情,如果你敢传出去,就算背弃誓言我也绝对会杀了你!”他紧紧盯着爱德华的脸,一字一句的念出来:“我会砍了你的脑袋,诅咒你的灵魂不能进入星空神国,永远在荒野上飘荡!”
“今晚的这一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爱德华郑重的点了点头。盖约似乎有些意外,悻悻的啐了一口:“没想到连一个狗腿子都能明白誓言的沉重。”
“在我为安杰丽卡夫人效劳之前,还曾经是一名圣树骑士的侍从呢。”
“那就永远别忘了,除非你打算死心塌地的侍奉你现在的新主子!”盖约默默的收回了长剑,把头扭了回去,扶着墙壁依旧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挺拔的身影就像是一柄没有收回鞘中的利剑,哪怕满是缺口和血污,在黑夜里依旧那么显眼。
直至自己快被杀死了,却依然不愿意向任何人求援,仿佛连稍稍有那么一点寻求帮助的念头,对他自己而言都是无比羞耻的事情一样。
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啊……爱德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但确实是个值得尊重的男人,至少他确实在遵守着那份信念,而爱德华自己也同样有着自己的准则,所以明白遵守那些东西是需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等到爱德华回到旅店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安安静静的旅店里似乎也热闹了起来,仆人们和卫兵们着急忙忙的收拾着行礼和马匹,忙碌的声音几乎隔着几条街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从国王大桥到达都灵城只剩下两三天的路程了,显然罗伦斯爵士不打算再惹上什么是非,尽早赶往都城。
而在这些忙碌的人来回穿梭的身影当中,黑发少年自然而然也不会显得太显眼,甚至没有人发现他才刚刚从外面回来,忙于手头工作的仆人们也根本无暇顾忌。
“你昨天晚上究竟去哪了?!”几乎走进大厅,爱德华就和迎面走出来的艾伦正面撞上。少女先是一惊,紧接着脸上便浮现出几分嗔怒,语调中还带着些许气恼:“到处都找不到你的人,还害得我派人出去找!”
“在下区区一介侍从,居然会被您如此重视。”爱德华故作夸张的扬起一副千恩万谢的表情:“实在是令人深感荣幸!”
“就算是走丢了一只猫,我也会派人去找的!”艾伦面色微红,尽管她能听出来爱德华在糊弄自己,但依然觉得很开心。少女那水灵灵的眸子不经意的从他的衣领上扫过,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一抹红色,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面色立刻露出了几分惶恐:“你受伤了?!”
“不不不,这只是别人的血。”爱德华微笑着摆了摆手,但是却敌不过少女那敏锐的神经,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不是昨天的那个圣树骑士,他把你喊出去的对吧?”
说起这件事情,艾伦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歉意:“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也不会和那个人……”
“这件事情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我仅仅是遇到了一个……试图杀了我的人,但是在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爱德华决定避重就轻:“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能还要谢谢您呢。”
“感谢什么?”
一个厚重的声音突然从爱德华的身后传来,看到表情十分尴尬的少女,黑发少年稍稍低了低头,便转过身朝着来的人弯腰行礼:“没什么,罗伦斯爵士。”
罗伦斯看了一眼爱德华身上的血迹,目光似乎有些玩味:“我对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你要再不抓紧点儿的话,我们可就该出发了。”
第五十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二)
在穿过了奔腾的凯旋河上的国王大桥之后,高举着克温家旗帜的车队继续沿着都灵大道一路向北,朝着此行目标的都灵城加快了步伐。
越是接近都城,一行人就越是能看出脚下道路的不同,碧蓝天空下笔直的都灵大道向着远处延伸着,几乎每隔着一段路程就能看到一座白色的大理石雕塑伫立在那儿——有的是教士,有的是学者,有的是士兵,也有的看起来像是一位领主,这些雕塑们手握长剑或是举着高举尖枪,捧着书本或是徽章。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指向一个方向——都灵城的所在地。
“这便是荣耀之路,从伟大的马尔凯鲁斯家族东渡大海,统治都灵城开始就流传着这样的习俗——每一位君王在回归光辉十字的怀抱之前,会在他的遗诏上写上十个人的名字,十个在他所统治的岁月里,对都灵王国贡献最大的十个人的名字。”
脚踏着都灵大道的石板,小教士韦伯带着无比敬仰的神色看着刚刚走过的那尊雕像,一边和爱德华聊着:“大臣、教士、贵族、平民……任何人的名字都有可能会被写在那上面,塑起雕像作为都灵城的路标,永远被走过这条路的人去记忆,去缅怀。”
“听起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爱德华骑着马上,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对于快死的人而言——要是活着的时候,那还是免了吧。”
小教士韦伯像是大概是没有听见爱德华说的话,依然兴致勃勃的打量着都灵大道两侧的风景,满眼都是好奇的神色,不停的和自己在书里面读到过的,关于荣耀之路的故事相互映证这,就像是初到城镇的乡下小子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或许是因为天气格外晴朗的缘故,车队的速度也比原来快了许多。仅仅是两天之后,一行人就已经到达了都灵城外不到几里远的河岸。安杰丽卡夫人立刻下令让整个车队都停下来休整半天,整理远行的疲惫和尘土。
罗拉斯爵士也默默的赞同了安杰丽卡夫人的命令,仆人们在河边的树林里支起了帐篷,打来清水洗刷马匹和马车上的灰尘,喘着粗气坐在河岸边的卫兵们,则拿着湿毛巾开始擦拭着他们的盾牌和长矛,务必保证到了都灵城门的时候依然能够明光锃亮。
就连小教士韦伯,也带着无比虔诚的神色脱掉了他那身黑色的教士袍,整个人完全浸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净化身体”,直到冻得嘴唇都开始发紫的时候,才浑身打颤的爬回了岸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教士袍子和鹿皮靴。
“等我们到了都灵城,我希望你可以先和我一起去光辉十字圣堂。”带着几分恳求的口吻,韦伯走到爱德华身旁说道,话语之间似乎还相当的踌躇:“无论如何,你复活这件事情都是一件神迹,是光辉十字意志的体现,如果可以的话……”
“但是你十分犹豫。”爱德华打量着这个单纯的小教士,对方的表情里似乎非常挣扎:“能说说原因吗?”
“光辉十字圣堂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这件事情的!即便有海牙堡主教大人的信件,他们依然会对这件事情怀疑——在教会的历史上,迄今为止所有的复活神迹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上一次出现都是五十年前了!”善良的韦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把实话说了出来,双手按住爱德华的肩膀,目光闪烁:“而且、一旦他们认为、他们认为……”
“他们认为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亲眼所见的事情。”爱德华翘着嘴角,和小教士那双纯净的眸子对视着:“你徒步走完了这一趟旅程,其中所有的汗水、危险、疼痛……都是光辉十字对你的考验吗?”
“这毫无疑问!”韦伯无比虔诚的点了点头:“为了传播光辉十字的教义,所有的教士都有义务奉献一切,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抛弃生命!”
“那么,在那座光辉十字圣堂里面,就是对你最后的考验。”爱德华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让那些人明白,是光辉十字回应了你的祈祷,而使我死而复生的——记住这一点,你我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是光辉十字成就了这个奇迹,而非其他任何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光辉十字是唯一的真神!”
“只有真神,才能够实现这样的神迹;只有光辉十字,才是此世唯一的真神……”韦伯双瞳出神,颤抖的双腿甚至忍不住跪在了爱德华的面前,那双眼睛当中倒影的仿佛并不是黑发少年的身影,而是散发着璀璨星光的光辉十字……
………………伫立在凯旋河北岸,世界海东面尽头的,是一座建造于五座山丘之上,名为“都灵”的古老城邦。三百余年之前,一位名叫利维·马尔凯鲁斯的西方贵族,带着一支八千人的军队东渡大海,迎娶了当时都灵城邦的女公爵,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妹海伦娜,由此继承了这座城邦的统治权,开始了都灵王国的九年征服战争。
最早的都灵,仅仅是当时世界海东岸的城邦之一,甚至就连面积也完全没有如今的大小,仅仅占据了五座山丘之中的三座。唯一引人瞩目的,就是作为当时新晋教派光辉十字的圣地,仅此而已。但是在这座昔日的城市成为整个王国的都城乃至代表之后,大量的财富和政治上的特权,让这座城市有了焕发生机的机会,几乎每一代的国王仿佛都肩负着扩建都灵城的使命一样。
按照着光辉十字教会的意见,将城市扩建到了东部的一座山丘上,以王宫所在的马尔凯鲁斯山丘当做城市核心,将整个都灵城建造成东长西窄的“菱形”,一个标准的光辉十字的形状。
但是这样宏伟的城市不仅仅是劳民伤财而已,最长的一面城墙甚至超过了六千公里,甚不得不迫使王国每年都要倾入巨大的税金才能够保证修建速度,动员的工人和征发的民夫最多的时候有几万人同时在修建城池。即便如此,那位打下了都灵王国江山的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直到离开人世也没能看一眼都城修建完毕的样子。
沿着脚下的“荣耀之路”继续前进的车队最先看到的,并不是都灵城那宏伟的城墙,而是沿着都灵大道修建的高架引水桥——仿佛像是地上拱桥般,光是高度就接近三十公尺!全部都是由巨大的石块砌成,连绵不绝伸向远方的河床,另一头则连接在了远处的都灵城,源源不断的将凯旋河支流的清洁河水流进都灵城内。
不仅如此,按照韦伯的说法,这样的高架水桥整个都灵城足足拥有十二座——还不算城内的河流与水井,让这座宏伟的城市拥有了最最充沛的饮水来源,甚至是在城市被围攻的情况下,只要有一条水渠还在,都灵城便依旧可以保持旺盛的活力。
当然,在九年征服战争之后,整个都灵城再也没有遭遇过任何战火——都灵王国的骑士们和王国舰队就是这座城市最好的防线。
尽管拥有着前一世的些许记忆,但是在看到那正对着南方,仅仅是拱门门洞就有将近五十公尺高的凯旋门的时候,爱德华还是和别人一样忍不住露出了些许赞叹的神情。他看到的不是上面精致的浮雕纹路,也非拱门穹顶——全都是血肉骸骨堆砌而成的,那位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的赫赫武功。
他杀光了所有违抗他的人,掠夺了无以计数的财富,然后在狂热的欢呼声中建造起了这座标榜他那“丰功伟绩”的凯旋门,真是一件、一件……值得赞叹的事情不是吗?!
而自己现在就站在这里,以一个不值一文的身份站在这儿,仿佛还能看见对方那无比炫耀的神态,令人无比羡慕的端坐在穹顶之上的黄金王座!
坐在马车里,早已换上一身蓝金色礼服的艾伦,偷偷的躲在车窗后面看着爱德华那副兴奋的,带着无与伦比渴求的目光,俏容上慢慢浮起了些许落寞的样子。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或许是在那狂风暴雨的海上,艾伦早就有过这样的预感了——他绝对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小侍从的,也永远不会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骑士,愿意跪在自己面前,宣誓保护自己一生的骑士。
“如果你打算下车和他告别的话,我不会阻拦你。”看到自己亲爱的小艾伦那副样子,安杰丽卡夫人心口一疼,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等到了你外公霍拉德侯爵家里,也许你再也没有见到他的机会了。”
“谢谢您,母亲。但是……不用了。”艾伦收回了目光,面带微笑的转向安杰丽卡夫人,神色之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以后也许……”
“不,是一定还会见到,只是那时候的他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绝对……不会再是一个小侍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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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三)
光辉十字圣堂,坐落在都灵城五座山丘当中最南面的一座的顶部,四座尖顶塔楼将整座圣堂相连,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形状,堪称壮丽的圣堂全部仅有黑色和白色两种颜色,没有什么多余的雕饰,更无任何豪奢的点缀,仅仅留下静谧肃穆的庄严,令人心生瞻仰。
圣堂的周围是一片白色的大理石广场,正对着圣堂大门前的一条洁白的阶梯,层层叠叠一直通向山脚下,广场周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喷泉,清澈的泉水从水池中溢出,顺着阶梯旁的沟渠留下山丘,灌溉着广场周围的花草和古木。
爱德华和小教士韦伯一步一步踏着阶梯走上了山丘,在潺潺水声和巍巍钟声当中,仿佛朝圣者般的韦伯,每踏上一层阶梯就会跪下来,满含热泪的顶礼慕拜着,让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爱德华不由得心生感慨。
事实上不仅仅是韦伯一个人,在这条漫长的大理石阶梯上,也同样有不少人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有穿着贫寒的平民,也有打扮豪奢的富人,但是在这漫长的阶梯上却没有任何区别,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同样承载着他们的身体,双膝跪下的时候,同样会磕破他们的膝盖。
虽然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旅程,小教士韦伯的身体似乎没有半点成长似的,依然孱弱的像是书房里的学者,整整花了三个小时,两个人才走完了这漫长的阶梯,踉踉跄跄的韦伯甚至连腿都快抬不起来了,连着两次瘫倒在地上,如果不是爱德华及时抓住了他,可怜的小教士大概会沿着阶梯整个人滚下山去。
整个过程当中爱德华一言不发,韦伯也同样没有说任何话,直到两个人站在了光辉十字圣堂的大门前,爱德华才把拐杖递到了他手里,面带笑意的小教士擦了擦脸上的泪花,双手接过了拐杖,咬着干裂的嘴唇紧紧跟在爱德华的身后。
“远道而来的教友,请问二位来到光辉十字圣堂有什么目的吗?”一个站在大门前身穿白袍的年轻人慢步走到爱德华和韦伯的面前,显然小教士身上那和他一模一样的服饰让他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十分诚恳的开口问道。
“愿光辉十字永远祝福着你,这位教友,我是来自海牙堡教堂的韦伯·亚历山大,而他则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一名圣树骑士的侍从。”已然面色苍白的韦伯依旧拄着拐杖走上前去,微笑着回答道:“我们是奉海牙堡主教的命令,执行一项神圣的任务。”
说着,小教士有些吃力的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主教交给他的信封,递到那人的面前。一抬头却发现他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爱德华的那张脸,右手不停的颤抖着,仿佛那封信有千钧重。
“你、你就是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这位教士看爱德华的眼神倒不像是在看一个侍从,更像是一头独眼巨怪,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这、这可真是……真是……”
教士似乎很想说出某个名词来,但是想到这种盖棺定论的话自己根本没有说的资格,就只得强迫自己硬生生塞了回去,无比郑重的接过了那封信:“请二位随我去东塔楼的祷告室暂时等候,我这就去通禀大主教!”
………………圣堂东塔楼的祷告室并不宽敞,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几排长椅而已和一个祭坛而已,光辉十字的大理石雕塑就这么摆放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斜侧着从百叶窗外映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在上面,少了一份威严,却更加庄重,令人心生纯净。
爱德华和韦伯就这样坐在长椅上等待着,尽管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了眼前,小教士依然紧张到浑身颤抖,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将会有一场审判,来决定这神迹是否属实,而如果不属实的话……
韦伯看了一眼身旁的爱德华,黑发少年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定从容,仿佛没有任何可以去担心的事情一样,安静的像是在午睡。
小教士艰难的吞咽着口水,目光越来越决绝——爱德华他是背负了光辉十字恩典的人,他的身上背负着光辉十字赠予的使命,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死,至少……至少绝对不能因我而死!韦伯紧紧攥着拳头,甚至忍不住低下头,双手合十祷告起来。
“赞美光辉十字,赞美一切!”无比苍老的声音带着喜悦的情绪推开了门走进来,爱德华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一个身形高大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十分瘦削,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就连胡子上也没能留下一点点黑色,脸上的皱纹和眼袋让他看起来很是疲惫,却有一双纯净的眼睛。
跟在老人身后的除了刚刚那位年轻的教士之外,还有一名腰佩利剑的中年人,眉目狭长仿佛是黑夜中的枭鹰,身上的教士长袍明显和其他人不太相同,更像是骑士们的罩袍,黑色的腰带紧紧扣在身上,仿佛一杆长矛立在老人的身后。
然而韦伯却没有爱德华这么悠闲的心思去打量来的人,几乎是刚刚看到那位老人他整个人就傻愣在那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盯着老人的脸:“主教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注意你的称谓!”那位佩剑的中年人冰冷的目光立刻钉在了韦伯的眼睛里:“你站在圣堂之内,难道还……”
“站在圣堂之内,我们也都是光辉十字的仆人,我亲爱的好友伯多禄。”老人伸手拦住了中年人,面色温和:“难道我们的身份在光辉十字面前,还会有高低之分吗?”
“当然……不曾有过。”被称作伯多禄的中年人双眉一皱,却也坦然的点了点头,略微低下头,背起双手退回了老人的身后。
“咳咳咳……这位便是来自海牙堡的教士韦伯·亚历山大,他身旁的那个就是据说身受‘神迹’的爱德华·威特伍德。”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个年轻教士赶紧走过来,清清嗓子为双方介绍着:“负责这次裁定的,便是光辉十字在世间的第一仆从,大主教卡斯特罗,以及首席枢机主教伯多禄大人。”
“啊……请、请恕我无礼,尊敬的卡斯特罗大主教!”这才反应过来的小教士赶紧匆忙的道歉起来:“我只是不小心认错了,绝对没有任何不敬的……”
“这个没有关系,因为海牙堡的主教是我的亲弟弟,两个垂垂老矣的朽木摆在一起,认错了也实属正常。”老人摆了摆手,十分疲惫的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年轻的教士赶紧走上前去搀扶着:“事实上,早在你来之前他就已经写信过来,告诉了我们有这样一个奇迹。”
“他声称,有不少教士声称,这个神迹是光辉十字赐予所有人的恩典,是一个福音。”老人看似随意的,将目光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摇摆着:也有不少人说,这仅仅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隐瞒事实真相,而精心编织出来的谎言。”
老人的声音缓慢而又悠长,没等他说完,小教士韦伯的脸就已经激动的涨红了,反倒是爱德华依然面不改色的坐在那儿,仿佛刚才说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接下来就是你的职责了,我亲爱的伯多禄。”老人那悠长的声音落下,腰佩利剑的中年人便大步走上前来,冰冷刺骨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小教士韦伯。
“按照你们编纂的那个故事,是你在为这个小侍从祈祷了整整三天三夜,然后在第三天的清晨,他死而复活了。”伯多禄大步大步走上前来,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沉重的靴底不停的敲打着大理石砌成的地板,在空旷的教堂里不停的回响着。
那脚步声无比的沉重,像是在拷问着灵魂的钟声,仿佛每一下都砸在了韦伯的心口上。爱德华默默的瞥了一眼那位佩剑的中年男子——对方显然精通这种特殊的“技巧”。
空旷的房间,厚重的靴子,还有带着特定长度的踏步,都是为了形成这种充满节奏的回声,不停的向他所选定的目标心理施压。
“告诉我,韦伯·亚历山大教士,你是怎样获得了连光辉十字在这个世间的首席仆人也未曾获得过的力量,让你能够施展出如此的奇迹来的?”踏步声依然没有停止,韦伯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就连那些许的血色也在不停的褪下。
“啪——!”伯多禄突然停住了脚步,右脚猛然踏在了地面上,双瞳怒张,朝着小教士大喝一声:“告诉我!”
“我、我……我无法告诉您。”韦伯浑身颤栗,右手却死死的按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因为我根本就不曾拥有那样……伟大的力量!”
“所以,你承认那是个谎言了?”伯多禄冷笑:“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不,这一切都是真的,但和我无关,也和爱德华·威特伍德无关!”虽然口吻依然恭恭敬敬,韦伯却没有低着头,而是正眼平视着这位对自己而言,高不可攀的首席枢机主教大人。
“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所降下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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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光辉十字,永恒之城(四)
作为一名接受过正统光辉十字教义培养的教士,韦伯·亚历山大对于那些历史上所有谎报和捏造神迹的人是什么下场,他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自己绝对能让爱德华背上那样的罪责,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是光辉十字所降下的恩典,更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朋友……一次一次,保护了自己的朋友。
爱德华·威特伍德是被光辉十字从星空神国重新召回到人世的,他的身上背负着光辉十字的使命,韦伯对这点深信不疑,所以……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他了!
“这一切,都是光辉十字所降下的神迹。”小教士激动的心情剑尖冷静了下来,依然是那么恭敬顺从的回答着首席枢机主教的问题:“正如枢机主教大人您所说的那样,我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教士,一个光辉十字的卑微仆人,高贵的仅仅是我所念出的光辉箴言——是光辉十字降下了此等神迹,也仅有光辉十字能够降下此等神迹!”
伯多禄的表情愣了一下,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发现这个看起来孱弱的少年教士仿佛变得高大起来了。但是仅仅这么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内心:“但是你声称,是你向光辉十字祷告,才降下了这等神迹!”
“我向光辉十字祷告,而光辉十字降下了这等神迹——我所做的,仅仅是所有光辉十字的仆从都会去做的事情。”韦伯轻轻摇了摇头:“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力量——我尊贵的大人,光辉十字赠予我的,仅仅是见证这一神迹的恩典,我是见证者而非施行者。”
“我仅仅是一个教士,但是这一切和这个神迹无关,因为在光辉十字的面前,我们都是卑微的,而这份恩典,光辉十字决定由我来见证!”
韦伯终于松开了支撑在爱德华肩膀上的右手,那单薄而又瘦小的身体顽强的伫立在那儿,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我向光辉十字祷告,而他决定回应我的祈祷;亦或是他决定由我来见证这一神迹!”
“天哪……他、他在说什么?”站在大主教身后的年轻教士惊诧的面色苍白,他甚至怀疑这个小教士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坐在那里的老人反倒面色无比的平静,沉默着听取韦伯在那里阐述。
“谎言!”面色冰冷的伯多禄主教甚至气得左手按在了剑柄上,大声斥责着那个对自己已经没有丝毫惧怕的小教士:“身为光辉十字的仆人,你怎么敢在这里如此肆意曲解神迹的恩典,难道你认为光辉十字将它的荣光照耀在了你的身上吗?!这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对教义的曲解!”
“光辉十字的荣光照耀所有人。”韦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双手合十虔诚的低下了头:“因为光辉十字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而只有光辉十字可以降下神迹,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难道您认为还有别的力量可以施行此等神迹吗?!”
“当然没有!”伯多禄面色铁青,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个小教士居然会驳斥自己,双瞳灌血几乎快要撕裂:“但你所说的不过是在为你那虚伪的灵魂和无耻的举动狡辩,谎称自己看到了这一幕神迹,然后完成你险恶的用心!”
“我想我们不用再进行下去了,这个小教士完全就是一个虚伪的骗子,妄图用他篡改的教义去完成那些恶毒而又卑贱的目的!”首席枢机主教斩钉截铁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拧过头朝着坐在那里的老人望去:“大主教,我们需要一场审判——只有烈焰才能辨别真金,只有烈焰才能看清虚实!”
瞬间,小教士的身体猛颤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审判是什么意思,他在海牙堡教堂的书籍当中看到过,从主教的口中听闻过,用以检验信仰是否真伪的最后裁判——火刑!
“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立刻妄加定论比较好,至少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需要用那样的手段。”卡斯特罗大主教伸出手,一旁的年轻教士赶紧上前搀扶着老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孩子的回答有理有据吗?”
“魔鬼最擅长的便是欺骗还有谎言,掩饰自己的虚伪和背信行径。”伯多禄主教神色一冷:“这根本不足以作为证据!”
“那么你呢,侍从爱德华·威特伍德,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一言不发。”面容疲惫而又苍老的大主教缓缓的将他的视线转向坐在那儿的黑发少年:“难道你不打算为自己辩护吗?”
爱德华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位老人一直那么沉默,迟早会找上自己的,无比坦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仅仅是一个侍从,在光辉十字的荣光下获得了一份难以想象的恩典。但是,事实上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是复活了,对我而言那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而我只不过是从睡梦之中醒过来了。”
“哈!听听吧,还没等到审判他就已经在为自己去开脱了!”伯多禄主教不屑的看着将头转了过去,仿佛多看爱德华两眼都会让他感觉到恶心似的。
小教士倒是依然面不改色的站在那儿,他坚信爱德华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当然,如果说这样做可以让爱德华活下来的话,他并不介意成为一名光荣的殉道者,在烈焰中捍卫自己的信仰——因为这是他的朋友,一次一次保护了他的朋友,而这是自己唯一能够保护他的机会!
“但是,我坚信韦伯·亚历山大是绝对不会说谎的,他是我迄今为止所见到过的所有教士当中,对光辉十字的信仰最为虔诚的一个!”爱德华右手抚胸,深深的向这位老人鞠了一躬:“而且我相信,您在见过他之后,也会有同样感想的。”
“走过来,孩子。”老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慈祥的朝着小教士招了招手:“你的朋友对你的评价很高,而事实上,我的那位兄弟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韦伯·亚历山大的虔诚,足以令都灵王国半数的教士们掩面羞愧。”
“您实在是太过奖了,我、我……我根本担不起如此的称赞!”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小教士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就像是一个内向害羞的男孩儿似的,双手颤抖的拿起自己的拐杖,踉踉跄跄的朝着大主教走过去。
老人先是一愣,继而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伸出右手让小教士停了下来,疲惫的面容下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韦伯的双脚:“把你的靴子脱下来。”
“呃……遵命。”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韦伯依然还是十分听话的解开了腿上的系带,脱下了那双长筒靴。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伯多禄主教和站在老人身后的年轻教士都忍不住看过去,随即两个人都忍不住长吸一口气,眼里面满是惊愕的神色。
那双脚几乎浮肿的不像样子,脚掌上到处都是破裂的血泡,残留的血污中还有不少割裂的伤痕和血痂,仿佛就是一块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烂肉一样。
就连韦伯的小腿上也满是破裂的伤口,膝盖部位的皮肤甚至整个烂掉了,露出了里面红嫩的肌肉,还在不停的向外面渗血,原本苍白的皮肤变得就像是一块被撕成了无数块的烂布一样。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神职人员,他们当然清楚小教士的脚掌和小腿膝盖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原本刚刚还冰冷无比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了起来。小教士那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单纯面孔,仿佛一下子也变得刺眼了不少。
现在所有人都确信——韦伯·亚历山大,他是一步一步从海牙堡走到这座千里之外的光辉十字圣堂的,就连刚刚还横眉冷目的伯多禄主教,现在看韦伯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看起来你确实担当得起这份称赞,甚至犹有过之。”老人慈祥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了怜爱的笑容:“谁有能够去怀疑一个如此虔诚的教士呢?”
“所以,今天我们不做任何审判,也没有裁决——我需要时间去慢慢斟酌这一切,然后在经过更加详细的核实之后,再做决定。”慢步走上前去,卡斯特罗大主教轻轻抚摸着韦伯的面颊,又打量了一眼站在韦伯身侧的爱德华,这个黑发少年眼中的冷静事实上也令他诧异不少。
“你们今天将得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款待,作为客人在这里暂且休息,等候最终的判定!”说罢,老人似乎有些气喘的将目光转向陷入沉默的首席枢机主教:“这就是我的判决,亲爱的教友伯多禄,你可有什么异议吗?”
“我……”中年人张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被老人的目光堵了回去,长长叹息一声,将自己的佩剑收了回去:“我尊重您的决定,卡斯特罗大主教!”
(澄清错误,我在这里道歉,第五十章的城墙的长度六千公尺一个手抖打成了六千公里,一下子从城墙变成了长城……呃,如果大家觉得咱还算有诚意的话,能不能多多打赏和来几张推荐票嘞?)
第五十三章 大主教的裁决(上)
面对着大主教的目光,佩剑的中年人最终也没能再多说什么——他不可能再去指责一名为了朝圣,并且怀揣着无比荣耀使命的教士是罪人,尤其是在看到韦伯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小腿和脚掌的时候,这位首席枢机主教大人,实在是不愿意再继续责难这么一个虔诚的孩子了。
面色疲惫的大主教欣然点了点头,朝身后教士招了招手:“卡多教友,麻烦你给这两位客人找一个干净的房间,为他们准备清水和食物,当然还有一些疗伤用的药膏,想来他们这一路上恐怕是相当的疲惫了。”
“这是我的荣幸,卡斯特罗大主教!”被称作卡多的年轻教士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容走上前去:“二位请跟我来吧,你们的房间就在这座塔楼的上面!”
说着他便十分热情的打开了门,带着爱德华和韦伯一起离开了安静的祈祷室,顺着塔楼的楼梯向上走去。
一直等到那扇门关上,卡斯特罗大主教才慢慢收敛了那慈祥的目光,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了,完全没有刚才那副吃力又疲惫的神态。
“我希望可以知道原因,大主教!”伯多禄大步走上前去,气势汹汹的站在那儿毫不客气的和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对视着:“您欠我一个解释,一个非常重要的解释!”
“你是指我没有同意你审判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还是说当着他们的面驳斥了你的提议,有损你的权威?”卡斯特罗大主教坐在长椅上,深神情无比的平静:“如果是后者,我在这里向你表示道歉,我敬爱的伯多禄。”
“两个无辜的孩子?!你说的那两个孩子刚刚还站在这里,篡改我们的教义,肆意的编纂谎言,您将那称作是无辜的孩子?!”
“他们没有撒谎……至少,那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孩子没有撒谎,另外一个就不太清楚了。”大主教面色犹豫的摇了摇头:“他很懂得如何掩饰自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我在意的不是他们撒没撒谎,而是这件事情的危险性!想想看他们是在什么人的指使下来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您的那位弟弟,海牙堡的主教——还要我再多提醒您一句,千万别忘记他们是跟谁一起来的!”
伯多禄主教的额头上全都是激动的汗水:“一旦我们承认了这一个神迹,必然会引发一连串的后果,圣树骑士团和米内斯特侯爵会为了争夺这个奇迹大打出手的,不论是任何一方胜了对教会,对王国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如此在意王国的安危,枢机主教不是只负责教会内部的事物吗?”老人像是个孩子一样好奇的笑了笑:“什么时候还牵扯上政治了?”
“因为我们有一个从不过问政治,亦不食人间烟火,虔诚无比的大主教!”首席枢机主教伯多禄相当没好气的回答道:“他谦卑的副手当然必须代劳一二,让教会免除和世俗脱节,被尊贵的国王陛下忽略当成摆设的危险!”
“总而言之,不管您的那个血亲弟弟,海牙堡的主教是不是真的因为虔诚而将这个小教士派来,我们都必须竭力否认这一神迹——那个后果是我们无法承担的。”伯多禄叹息一声:“现在还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存在,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点燃整个都灵城的烈焰,现在掐死这个火苗,总比到时候灭火要容易多了。”
“我们不能伤害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等到圣树骑士团和米内斯特家族开战,整个王国都会因此而陷入可怕的漩涡之中,到时候会有更多无辜的孩子死去。”中年人语气无比诚恳的劝谏着:“我们不能担负起那样可怕的结果,无论这神迹是否属实,我们眼下都不能承认它!”
“如果这真的是神迹,我们为什么不去承认,难道光辉十字的仆人要去掩盖如此光荣的事情吗?”老人诧异的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亲爱的伯多禄,你可真是接触了太多的政治了,也许都快忘记自己是光辉十字的仆人,你侍奉的是神而非世俗的国王和领主们!”
“但是神也要求我们维护在世间信仰,如果等到都灵王国分崩离析,哀鸿遍野的时候,难道光辉十字还会因此而夸奖我们忠诚吗?!”
“但是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这会是光辉十字的信徒做出来的事情吗?否认事实,服从政治,伤害教友……是不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还得背弃信仰?或者是,并不遥远的未来?”老人摇了摇头:“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至少我们不可以伤害他们!”
“我需要时间慢慢考虑,至少火刑这种可怕的方式绝对不可以,我需要时间……”卡斯特罗大主教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的疲倦:“我该回去了,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如此的折腾,我需要一杯加了牛奶的热咖啡稳定一下心神,然后安心的睡上一觉。”
“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为光辉十字教会着想,为都灵王国的安危着想
夜色降临的时候,那个名叫卡多的教士十分热情的给爱德华和韦伯两个人送来了一锅干酪炖菜和白面包,甚至还有热气腾腾的炖鹿肉,这种在南方几乎不可能找到的野味。
“抱歉,这里是光辉十字圣堂,可没有酒。”卡多教士带着些许歉意朝爱德华稍稍耸了耸肩:“如果你实在是觉得难以忍受,我可以想办法弄一些苹果汁来。”
“不,不用了,这样就很不错了。”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作为一个虔诚的光辉十字信徒,在教堂内我还是可以做到不饮酒的,还是不麻烦您了。”
“有任何需要请您尽管吩咐,这里是光辉十字圣堂,我们欢迎一切信仰虔诚的教友。”名叫卡多的教士神秘的笑了笑,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卡斯特罗大主教命令我保护你们,所以也请二位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太远,否则我们也鞭长莫及。”
说完他就很快离开了,只剩下爱德华和韦伯两个人待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面,床头的一盏蜡烛,就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了。
韦伯躺在床上,小腿和脚掌上都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小教士显然兴致不太高,甚至有些落寞,抱着肩膀靠在墙壁上一声不吭着。
“抱歉,这些都是我的错,我……”抬起头一看到坐在那儿,淡然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安好的爱德华,单纯的小教士就忍不住有想要道歉的意思:如、如果我没有……”
“如果你没有那么做,你就不是韦伯·亚历山大那个虔诚的教士了,也许我们就不可能活着从那个巫师手里面逃出来,也许我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爱德华抬起头,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我讨厌如果、也许、假设……这些不确定的名词。”
“我喜欢事实,注重眼下还有未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而现在我也一无所有。”黑发少年和小教士四目对视着,目光渐渐出神:“所以现在,我不仅仅想要了解一切我不知道的,我也想到那一切我没有的。”
“但、但要是那样的话,你必须能够离开这里才行。”韦伯有点儿被爱德华的样子吓到了,那无比渴求的目光,让他想起了那些曾经见到过的,济困所里那些**难耐的乞丐们——没有那么夸张,但却又类似的眼神。
“在海牙堡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起过关于这件神迹的事情。”爱德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慢悠悠的叙述了起来:“你说过这会经过很多考验,会有人称之为骗子、罪人、异端乃至于渎神,这一切都会是对我的考验。”
“而那也是我的义务,是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幕,我就有责任去让别人相信,这是光辉十字降下的神迹,这也同样是对我的考验!”小教士紧紧地咬着嘴唇:“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亲爱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爱德华默然一笑,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许韦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是那并不等于爱德华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这世上又有谁是值得全心全意的相信呢?
信任可是一件奢侈品,就像自己一样……爱德华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是因为信任韦伯才来到这座教堂的吗?是因为虔诚的信仰,才走进来的吗?
当然不是,自己才是真正别有用心的那个,在那位伯多禄主教口中,内心虚伪行为肮脏的存在;是因为有着绝对能够离开的自信,才会踏入这扇门。
看着小教士安然睡去,毫无戒备的样子,爱德华哑然失笑——在“朋友”身旁第一个睡下,也许是这辈子的自己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第五十四章 大主教的裁决(下)
“能告诉我您的决定了吗?大主教。”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墙壁上巨大的落地窗照映在了中年人的脸上,首席枢机主教伯多禄大人依旧是面色冷漠毫无血色,狭长的眸子带着不失礼节的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关于这次神迹的审判将会在下午举行,所有的参与者只有您和我,还有两名负责执刑的人员——除了会被记录在案之外,这次的全部过程不会被任何人知晓。”中年人的声音仿佛都透露着残忍的味道:“我们必须尽快,在圣树骑士团的人反应过来之前,立刻将这件事情掩埋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子背上,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位“教友”,似乎十分的陌生,仿佛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们绝对不能伤害两个无辜的人,光辉十字未曾赐予我们断言他人生死的权力,而即便拥有我也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卡斯特罗大主教的回答的声音洪亮而又清澈,完全不像是一个鬓角花白的老人能拥有的底气:“那绝对不是一个虔诚的,光辉十字的仆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更不用说这样的神迹事关重大,即便是要认证也必须组织起枢机会议。”伯多禄主教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还是说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便是不惜教会的安危和长存,也要认证这件神迹?”
“当然不是,尽管吾主光辉十字的意志行走于大地之上,但并不等于我们这些凡人能够了解神的意图——即便是最亲近,最虔诚的仆从亦不可能。”大主教缓缓的摇了摇头:“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去妄加揣测。”
“所以,在无法确定光辉十字的意志之前,这件事情我们暂时留中不发——既不去宣扬,也不立刻否认。当然,对于虔诚的教士我们依旧应当表扬。”卡斯特罗大主教话语稳重,眉头却皱了起来:“至于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
“软禁他,或者……给他一个修道士的身份,让他去都灵城外的某处修道院潜心苦修,我会帮您安排好这件事情的。”中年人看出了老人的为难,十分体贴的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诱惑力的提案:“我亲自为他完成仪式,他会变成一个‘完美’的修道士的!”
是完美的囚徒吧……身为大主教的老人,当然清楚面前这位首席枢机主教的手段,而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确实帮助自己完成了很多必要,但却又和教义相违背的事情。
短暂的安静,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目光凝视着正对着自己的大门上篆刻的光辉十字浮雕,像是渴求得到它的赞同一样轻轻的点了点头,郑重的将目光转向了等待自己回答的中年人。
“砰——!”紧锁着的大门忽然就被推开了,神色慌张的卡多教士差点摔倒在了门口:“卡斯特罗大主教,十分抱歉这么早就来打扰您,但是确实有要紧的事情需要您来决定。”
“不要慌张,教士。这里是光辉十字圣堂,神的圣地,没有人需要你去如此惊诧。”伯多禄主教瞪了他一眼:“究竟是谁来了?”
“圣树骑士团,新晋的骑士长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卡多教士的面色相当严肃:“他带着大团长的指令,是为了那个叫爱德华·威特伍德的侍从而来的!”
“那就快请这位尊贵的骑士长大人进来吧——如果他真的是带着善意前来的话。”老人当机立断,朝着站在那儿的中年人招了招手:“我现在可能必须要去和某个人谈一谈,在此之前,我亲爱的教友,你亲自负责招待他。”
“遵从您的吩咐。”伯多禄主教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如果是普通的圣树骑士他或许还可以想办法打发了,但是对方直接派遣了一名骑士长前来,足以证明圣树骑士团对这个侍从的重视,而到现在为止,教会还没有对这件事情定性呢。
也就是说,这个小侍从身上牵扯的东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中年人面容烦恼的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大门外走了出去。
………………从塔楼上眺望而下的光辉十字圣堂比爱德华想象的还要壮丽的多,白色和黑色铸就的“宫殿”几乎占满了整个山顶,更不用说周边的广场——拱门、廊柱、方尖碑、林林丛丛的古木和花丛,伴随着北塔楼上敲响的钟声,仿佛就连身体里的血液也变得温顺和安宁了许多。
“所有人——不论是教士,还是信徒在第一次来到光辉十字圣堂的时候,都会心生感慨,看到各自不同的景象——壮丽的宫殿亦或是……地上天国。”
大主教慢步从黑发少年的身后走过来,爱德华像是完全沉醉在了周围的风景中不可自拔了一样,甚至十分失礼的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据教会的记载,当年修建圣堂的大主教,在前一夜得到了光辉十字赐予的指示,建造一座和天上的星空神国相仿的教堂,让世俗的人们能够亲身的感受到何为神圣,但结果却因人而异。”老人似乎并不以为意,依旧淡然微笑着朝爱德华问道:“你又看到了什么呢,小侍从?”
“您希望我看到什么呢?”爱德华这时候才转过身来,十分恭敬的朝着这位老人谦卑的弯下腰,语气却依旧是“傲慢”的回答:“我仅仅是一个侍从而已,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但是我很想知道,而你也不仅仅是一个小侍从——得到了光辉十字赐福的人,即便他的身份曾经是卑微的,也会因为这份荣光的恩典而高贵起来。”大主教淡然一笑,枯槁而又满是皱皮的右手从爱德华的面颊滑过:“哪怕他现在依旧卑微。”
“听起来,您似乎已经相信了韦伯说的话?”爱德华有些奇怪,对方昨天明明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怎么今天就立刻像是已经一口咬定了似的:“我以为会有一个审判来决定这一切。”
“因为那个孩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我不会去让一个教士因为诚实而受到责难,乃至于控诉,这绝对不会是光辉十字的意愿。”卡斯特罗大主教的口气无比的坚定,甚至连面颊都在微微的颤动:“并非因此能获利,也不是出于怜悯和安慰,而是因为这样做才是正确的,才是符合光辉十字教义的做法!”
虽然爱德华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么讲的,但爱德华依然露出了一副无比感激的样子来:“您的仁慈和对光辉十字的虔诚,真是令人感动无比!”
“我对光辉十字的虔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老人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汇聚在爱德华的身上:“但是你的呢,我十分想知道。”
“如果说那个叫韦伯·亚历山大的孩子是因为虔诚的信仰,而担负起这份使命,你又是为了什么踏进了这片光辉十字的圣地?”大主教的声音十分的缓慢,缓慢的就像是塔楼外连绵不绝的钟声:“至于你所说的善良,我想大可不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走进这里就说明了你也有走出去的把握。”
“你很想看到那个神迹得到证实的,对吧?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份伟大的荣耀,更是一个会得到别人重视的头衔。”老人语气依旧是缓慢,而又充满了底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能够承担得起随之而来的责任呢?”
这位卡斯特罗大主教的眼神无比的深邃,甚至令爱德华有种自己快要被他看穿了的错觉——不不不,这不可能,或许有人可以根据别人的体貌,行为和习惯去判断对方的身份,性格至如此类,但读心术……
好吧这里已经不是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了,但要是对方真的拥有那样的力量,自己昨天下午就应该被抓起来活活烧死了——显然穿越的灵魂和亡魂复生还是有着明显区别的,自己这种灵魂穿越按照这个世界的观点,大概和邪灵附身更为相似……
“那么,您觉得我是不是有着足够担负起这份责任的力量呢?”爱德华谨慎的反问着,这位大主教给他的感觉相当不太好,仿佛无暇的宝石一样。事实上类似那位伯多禄的中年人,才是爱德华更擅长对付的类型。
“这是光辉十字赐予你的神迹,应该由你自己去决定——是应该将信仰埋藏在心中,然后去完成你应当完成的使命;还是让所有人都知晓这份神迹,决定权在你。”卡斯特罗大主教有些吃力的转过身,朝着外面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但是他的声音却和那钟声一样,不停的在爱德华的耳畔回响着。
“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只有你自己才明白,你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第五十五章 圣树骑士团(一)
“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只有你自己才明白,你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老人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能再容我多问一句吗,光辉十字教会……或者说,您打算怎么处理我?”爱德华表情平淡的转过身,双手都背在了身后,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门外面是不是已经有人拿着锁链,准备把我捆起来扔进牢房里面了?”
“我们不会伤害你,孩子。”卡斯特罗大主教摇了摇头,目光无比的深邃:“你死而复生,就足以证明光辉十字对你另有安排,至于之后的道路就要看你自己了,希望你能够珍重如此难得的机会,并且永远保持着你虔诚的心灵!”
卡斯特罗大主教的目光和话语就仿佛带着令人心灵平静的力量,让黑发少年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适——仿佛是傍晚的阳光让人全身都无比的放松。爱德华将头低到了胸口,一副谦卑的听从对方教诲的样子。
“光辉十字会永远注视着你的,孩子。”面对依然不肯放开的爱德华,老人除了叹息也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了,打开门:“你们可以带他离开了。”说完,卡斯特罗大主教就转身走向楼梯。
“圣树骑士团向您致以最真挚的问候,祝愿光辉十字在世间的第一仆从永远健康长寿!”洪亮而又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穿着黑色罩衣链甲的熟悉身影站在了门口,带着无比尊敬的口吻向那个老人的背影问候着。
“莱昂纳多·贡布雷爵士?”爱德华像是刚刚才发现对方似的,故意带着点儿诧异的口吻拧过头去:“这么早来到这里,您是来做祷告的吗?”
“不,我是为了某个该死的小混蛋,甚至还为此惊动了大团长。”莱昂纳多猛地转过脸来瞪着爱德华,不怒反笑:“别装了,我猜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的,而且现在八成很得意,对吧?”
“只有一半而已,我还以为您会过几天才能找到我呢。”爱德华很清楚这位莱昂纳多爵士对自己还是很有好感的,倒是露出了些许讨好的笑容,就像是晚辈故意做了坏事,吸引前辈注意的表情:“想来恐怕是有人告诉您了。”
“当然,而且你应该也认识。”莱昂纳多点了点头:“就是那位克温家的艾伦少爷的小侍女,昨天告诉我们如果找不到你的话,八成就是和你的教士朋友一起去光辉十字圣堂了。”
“而且,我们还顺便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关于你复活的那个神迹……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莱昂纳多爵士目光深沉的看着爱德华:“但是那个头衔对现在的你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了,我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来得还算早。”
狠戾的光芒从爱德华的眼中一闪而过,表情立刻恢复了刚刚的样子:“我想我可能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或许您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你想要得到这个身份,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分量和价值,免得被圣树骑士团抛弃掉……我想我没猜错。”莱昂纳多摇了摇头:“看来你很可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或者见到过,但是圣树骑士团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向你担保!”
爱德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既像是在承认对方的想法,又像不敢反对一样,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承认,哪怕对方说的并没有错。
“圣树骑士团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而且我们找你的目的也并不是利用你,至少目前我们的意愿相同不是吗?”莱昂纳多拍了拍他的肩膀:“绝对不能让托尔尼尔白白死去,他即是你的主人,也是我的弟弟,更是骑士团所有人的弟兄,我们要为他复仇!”
“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圣树骑士吗?这次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继承他的戒指,成为我们当中光荣的一员了。”说完,莱昂纳多转身朝外面走出去:“等到你准备出发的时候,就到外面来找我,你的马我也已经给你牵过来了。”
………………走下塔楼,孤身一人的爱德华背着那柄安杰丽卡夫人赠给他的长剑,踏着脚下洁白的大理石板朝着阶梯的方向走去。此时的爱德华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至少在得到那位大主教的承诺之后,他暂时不用担心某个小教士会因为太过单纯而丧命了。
走在空旷的大理石广场上,天边远处正在徐徐升起的朝阳将金色的晨曦播撒在壮丽的光辉十字圣堂尖顶上,黑白相间的塔楼和宫殿完全沐浴在这片神圣的气氛当中。
说起来其实相当的讽刺——按照光辉十字教会的说法,夜晚天空正是星空神国的全貌,而这座为了体现光辉十字神圣的教堂,最壮丽而最震撼人心的时刻,反而却是在黎明时分,阳光照耀人间的时候。
即便是在清晨时分,光辉十字圣堂大门前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人双膝跪地,仰望天空双手合十,低声诉说着自己犯下的罪孽,请求光辉十字的宽恕,甚至有不少人激动的留下了眼泪——显然作为光辉十字教派的圣地,朝圣者同样不在少数。
伫立在大门前的爱德华完全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一双黑瞳默默的注视着塔楼顶端,巨大的白银色光辉十字雕塑,沐浴着黎明的曙光,仿佛是穿着银色盔甲的骑士,披着金色的斗篷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的信徒们。
“究竟是你,还是别的力量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爱德华喃喃自语着,他的声音很小,甚至都不能确定声带是不是在颤动:“将我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复活,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摇了摇头的爱德华,不再去看那个不知道花了多少金子堆砌出来的死物,刚刚走到圣堂前的大理石阶梯,他就看到了韦伯那瘦小的身影,面色苍白的跪在那儿,大概是因为腿上和脚掌还绑着厚厚的绷带,他甚至都没有穿靴子。
“你要离开了吗?”过了好半天,跪在那里祈祷的小教士才发现了爱德华的存在,赶紧站起来关切的问道:“我早上的时候听到卡多教士说,有几个圣树骑士团的人来了——他们是来找你的对吧?”
“没错,所以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爱德华点了点头:“那位大主教告诉我,他们暂时会将这件事情的消息封锁起来,等到日后再去决定。”
“感谢光辉十字!”韦伯浑身放松似的长长松了口气,一抹安心的笑容浮在了脸上:“至少这样的话,我总算还能够饶恕自己的过失。”
“那么,你又有什么打算?”爱德华露出一丝好奇的笑容,像是在打量着小教士的表情:“在完成了这份无比荣耀的使命之后。”
“我……大概要回海牙堡的教堂去了吧,教士总归是要待在教堂里面的,我也不曾像那些修道士们学习过,也不懂怎么向外乡人传教。”韦伯的表情里全都是自卑:“也许回到教堂里,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海牙堡距离这里有上千里的路程,你一个人回去会很危险的——同样都是教堂,为什么这里的教堂就不可以呢?”爱德华反问道:“你不是一直渴望着,能够亲眼见到这座光辉十字圣堂的样子吗?”
“是啊,只有在亲眼见证过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自己是多么多的无能。”一点一点,肩膀颤抖的小教士低下了头:“我……我甚至连传播光辉十字的意志,甚至都无法让别人相信光辉十字神迹的能力都没有!”
泣不成声的韦伯双腿一软,绑满了绷带的膝盖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水再一次浸满了洁白的纱布:“我愧对光辉十字的恩典!”
掩面而泣的小教士双膝跪在地上,爱德华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如果告诉他真想的话,恐怕对韦伯的打击会更大,对这个单纯又虔诚的小教士而言,过度惊吓都是其次的,整个世界观可能都会因此而崩溃掉!
“你是个合格的教士,我亲爱的朋友韦伯·亚历山大,事实上就连那位尊贵无比的大主教不都一样这么说了吗?”爱德华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
“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仅仅是无法接受现实而已——你其实已经让他们相信了,只是他们还不愿意去面对而已,这份神迹带来的恩典,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而言,对所有人都是无比沉重的!”爱德华托起小教士的下巴,看着那张满是泪水,还带着几分困惑和惊愕的稚嫩面庞。
“难道你就不想完成这份光荣的使命,就不想在这片光辉十字的圣地上,让神的意志真正的传播到所有人的心灵当中,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否则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韦伯·亚历山大,你注定要在这里开始你的信仰之路!”
第五十六章 圣树骑士团(二)
从光辉十字圣堂所在的山丘上踏着大理石阶梯走下来,爱德华骑着自己的那匹黑色的纯血马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后,沿着山下的石板所伸展出来的道路朝着圣树骑士团总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圣树骑士团总部所在的位置,乃是都灵城五座山丘当中,位居于最东面的戍卫山丘上——最早的时候这里仅仅是一座都灵城东面的城堡,但是在都灵王国的开国君主,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大笔一挥之后,将其纳入了都灵城的城池内,将原本三角形的都灵城,变成了东长西窄的菱形。
而不知道是由于建城设计者的故意为之,还是说考虑到了城防的重要性,原本都灵城的东城墙并没有被完全拆除,而是在稍微修缮之后继续保留了下来,而整座都城也被拆分成了东城区和西城区,一座大约二十公尺高的青石城门和古老的护城河,将整座城市一分为二。
在刚刚走下山丘,穿过那座古老的城门的时候,都灵城给爱德华留下的印象是极为舒适的,整洁的道路旁是川流不息的水渠和种满了花草树木的堤岸,石板路上仅留下了盛夏过后的残叶和花瓣,两层和三层高的砖楼鳞次栉比:酒馆、旅店、商铺……几乎每个十字路口中央,都会有一座精致的雕塑喷泉,周围也有几座石椅供路人歇息,仿佛就像是花园一样。
干净而又笔直的大道,走街串巷的舞者和吟游诗人,捧着羊皮纸卷轴和书本的学者,扯高气扬的车夫催动着四轮马车,坐在成衣店门外抽着烟斗的老裁缝,街口小教堂里传来的颂歌声……一个和海牙堡的小镇子完全不同的都灵王国,就这么展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
而等到一行人穿过那古老的城门和护城河之后,靠近城门的地方似乎还保留着它们原本的景象,但是越走向城市的深处,就越是另外一幅样子了。仅仅只有道路中央的大道还算干净整齐,但是道路两侧几乎都快被高高低低的楼房全部堆满了,毫无规则可言,密密麻麻的像是硬塞进去的一样。
原本伫立在两岸的树木几乎绝迹,只留下了残破不堪的树墩,仅仅幸存的几颗枝杈也早被刮得一干二净,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头招牌——酒馆的、妓院的、赌场的、做小买卖的……就连许多道路的头顶也被二楼架起来的阳台和走廊强占了空间,形成了神似隧道的“拱门”供人通行。
而原本流淌着清水的沟渠,也早就和黑色的泥浆垃圾混杂在了一起,哪怕只是从路旁经过都能闻到那可怕的臭味儿。又脏又乱的街道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辨别方向的标志物,只能凭借着某些特定的建筑来判断自己在哪里。
本就已经狭窄的道路,更是被川流不息的人群堵塞的满满当当——穿着简陋的平民、站在店门口吆喝的小贩、推着骡车或者独轮车的商人、穿着迥异的朝圣者……毫不顾忌的踩着脚下泥泞的黑水,拼命的拥挤着想要朝前走。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莱昂纳多爵士有些莫名的看着身旁正在“浏览”着街道的爱德华:“我还以为你会大吃一惊呢。”
“老实说在刚来的时候,确实稍微有点儿,但是现在已经好多了。”爱德华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那些建筑,面色一副淡然:“虽然差距很大,但这就是现实世界,不是吗?”
“我刚来的时候可是被吓了一跳——和西城区相比,这个东城区简直就是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猪圈,但是你说的没错,这就是现实世界。”莱昂纳多爵士赞同的点了点头:“在都灵城,真正有钱的人和贵族们,都住在那些山丘上,有清洁的饮水和空气,洪水泛滥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自家的房子会被淹了。”
“西城区内有三座山丘,有光辉十字圣堂、王宫和港口;而东城区……只有一片巨大的贫民窟和老鼠窝,充斥着污泥和贫穷。”莱昂纳多爵士显然是对这幅景象相当的不满意,但却还是带着些许理解的口吻摇了摇头:“但是谁让都灵城生活着四十万人呢,就算是拿再多的钱来卖粮食,也喂不饱他们啊。”
爱德华稍稍摇了摇头,虽然莱昂纳多说的没错,但是他依然相信,这座城市会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着它自己的原因的。不过爱德华现在对于这个倒还是没什么兴趣,仅仅像是所有来到异国他乡的旅者一样,稍稍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慨而已。
一行人举着圣树骑士团的旗帜,在穿过了这片由穷人和外来的移民们组成的巨大贫民窟之后,终于来到了戍卫山丘的山脚下,这周围的城区虽然看起来依然称不上奢华漂亮,但是却很干净也十分整洁,甚至还有不少过去留下来的廊柱、塔楼和旧城墙,和那些新盖的砖楼与教堂相映成趣,展现着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城市,应当拥有的魅力。
按照莱昂纳多的说法,戍卫山丘上除了圣树骑士团的总部,还有有一个驻扎着三千人的都城戍卫军营,这些人口袋里面的军饷和他们的家人支撑起了周边一片还算稳定繁荣的城区,加上一部分从东城门进入的商队在附近举办的集市,让这里看起来还算干净。
同样也是因为在军营附近,这周围的治安也相当优良,在到处可见贫民窟和棚户的东城区,这里可算是一片不错的地方了。
而圣树骑士团的总部,就位居在这片戍卫山丘的的悬崖边缘上,鳞次栉比的塔楼直入云霄,重峦叠嶂山峰上是那漆黑无比的城墙,六座高悬的箭塔环绕着在山崖之上,一座巨大的吊桥从它的门前延伸出来,和脚下的石板路连接在了一起。
虽然爱德华一开始确实猜到了,但还真是没想到圣树骑士团在都城的总部,竟然真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要塞,而且还是建造在一个断崖上,雄伟的气势仿佛是在俯瞰着整个城池,就像它所伫立的山丘一样,卫戍着这片天下。
一面巨大的白底黑树旗帜飘扬在要塞的城楼上,丝毫没有半点掩饰意思的张扬着它的气势,仿佛伫立在爱德华面前的不是一座城堡,而是骄傲无比的骑士在高举着他的战旗。
“我现在有点儿庆幸了,能够在你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堡的时候站在你身边。”莱昂纳多爵士豪迈的笑了笑:“欢迎来到圣树骑士团!”
说完,莱昂纳多爵士便驾着战马和爱德华并排骑行着,一直等到一行人快到达要塞大门前的时候,才发现正好还有一个人也正在那儿正准备进去,而且好像已经发现他们了,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大门前,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似的在那里等候着。
一直等到几个人穿过了那横跨悬崖的吊桥,才发现了站在那儿等候的人究竟是谁。面带诧异的莱昂纳多爵士几乎是立刻从战马上翻下身来:“盖约·瓦伦斯你个天杀的混蛋,怎么比我回来的还要晚——你不是早就到了国王大桥了吗?”
在看见来的人是谁之后,盖约·瓦伦斯的脸上明显抽搐了一下,表情倒还依然是那副阴鸷的模样。站在莱昂纳多爵士身后的黑发少年小心的打量着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圣树骑士,对方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深灰色罩袍,显然已经不是那天晚上的样子了。
但就在他表情抽搐的一瞬间,肩膀明显还有些颤,说明那天留下的箭伤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只是强装成一副没有问题的样子罢了。
“路上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稍微多花了几天时间——不过收获还是很巨大的。”盖约十分小心的挡住了莱昂纳多准备拍自己肩膀的右手,脸上勉强露出了些许笑容:“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已经晋升为骑士长了,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终于有资格和你平起平坐了还是别的,我敬爱的盖约·瓦伦斯骑士长阁下!”莱昂纳多爵士开玩笑似的反问了两句,一边说着还将身后的爱德华给拽了过来:“这个小子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爱德华·威特伍德,托尔尼尔的侍从。”
几乎就在看到爱德华的那一刹那,盖约·瓦伦斯的目光立刻变得阴冷了起来,脸上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十分“热情的”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哦……用不着你来介绍,我和他已经认识了,对吧?”
黑发少年也相当亲切的点了点头,好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和他毫无关系似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有些惶恐的笑脸:“没想到仅仅是在国王大桥的一面之缘,您还能记住我这么一个小侍从呢,真的是令我深感荣幸啊!”
“尽管放心好了。”盖约依然微笑着,只是那笑容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就算你被烧成灰,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第五十七章 圣树骑士团(三)
在结束了这场十分“友好”的对话之后,盖约·瓦伦斯显然没有继续和爱德华说话的兴致,冷哼一声骑上马朝着城堡里走去,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周围的人也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态度。
“你怎么会和这个天杀的混蛋打上交到的?”直到盖约走远了,莱昂纳多爵士才拧过头,带着十分诧异的目光看向爱德华:“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和刚见面的人说了那么多话。”
“没什么,仅仅是在国王大桥的时候,意外撞见的。”爱德华微笑着摇了摇头,将两个人相识的经过简单说了两句——自然,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也被他轻巧的回避了,只提到了自己晚上在巷口,遇到了这位圣树骑士,扶着受伤的肩膀走出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一副打算杀人的口气……”莱昂纳多爵士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似的:“别太在意了,这家伙就是这个样子,我们都快习惯了。”
“几乎所有的圣树骑士团弟兄们都知道,盖约·瓦伦斯对米内斯特家族恨之入骨,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你之前跟着安杰丽卡夫人的车队还侍奉着那位艾伦小少爷,他自然不可能给你什么好脸色。”莱昂纳多递给爱德华一个放心的眼神:“不过这家伙也很死板,只要你不犯错,也不可能故意为难你的。”
爱德华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后,穿过了那扇无比巨大的钢铁大门,双瞳忍不住打量着这座伫立在城池内的险峻要塞。
从里面来看,这座城堡要比海牙堡的那座小很多,只有一个还算宽敞的空地;但是却拥有数量惊人的塔楼,整座要塞几乎就像是无数根直冲云霄的长枪一样。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有一座看起来小一点的教堂,而后面则是这座要塞的主楼。
但这座看起来无比简陋的城堡,却更像是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只要数百人就能抵挡上万大军围攻的壁垒——到是和它原本的功能有些差距了。
“这座城堡原本应该是都灵城戍卫山丘上的一个要塞,为了抵抗来自东方的侵略建造的。在那位尊贵的利维陛下统一整个都灵王国之后,这里就变成了骑士团在都城的驻地了。”
莱昂纳多爵士一边走到马厩旁把缰绳拴在木柱上,和身后的爱德华说着:“大部分时间里,这里只有八十名骑士,外加一千名圣树骑士团的军士,随时等候国王陛下的召唤——圣树骑士团的主力军,永远驻扎在东境的城堡和要塞,提防着鲜血绝壁以东那些疯狂的异教徒。”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任务都是保护国王领地内商路的通行,解决某些难缠的怪物——就像是那次的血狼群,如果有某地的领主叛乱,圣树骑士团也有责任跟随国王陛下前往平叛。”莱昂纳多沉声说道:“这也和我们的誓言有关——托尔尼尔那个混蛋没和你说起过吗?”
“只有一点儿。”爱德华有些歉意的摇了摇头,他大部分关于原本身体的记忆,都随着两个灵魂的碰撞而消失了,残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剑术方面的知识,所以只能撒谎了:“托尔尼尔爵士很少会和我说起关于骑士团的事情。”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莱昂纳多爵士骂骂咧咧的叹了口气,但爱德华却依然发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之色,表情沉重的莱昂纳多摇了摇头:“不说这些让人难受的事情了,跟我来吧,我去给你找个休息的地方。”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爱德华还是稍微有些注意到了某些不同——莱昂纳多爵士似乎只要一涉及到那位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就不愿意多说,甚至会转口避而不谈,就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这让爱德华不得不有些在意了起来。
另外的一个,就是这里的气氛……尽管驻扎着一千多人,整座城堡看起来依然还是很空旷的,而那些穿着骑士团战袍的军士们,则一个个冷漠的好像永远一言不发,感觉上就和那位盖约·瓦伦斯相当接近,整个城堡的上空似乎都凝聚着一种严肃的气息。
那是一种随时随地都紧握着剑柄,仿佛已经看到剑刃寒芒的气息——没有比这种感受更让爱德华熟悉而眷恋了,那空气中的肃然,几乎能令他感觉到最真实的血脉喷张。
看来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真是来到了一个好地方啊……黑发少年一边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旁亦步亦趋的穿梭在塔楼的走廊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兴奋而好奇的光泽。
“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莱昂纳多有些莫名的看着爱德华脸,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笑容让他挑了挑眉毛,扯着嘴角嘟囔着:“一副急着要去送死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成为圣树骑士团的一员……”爱德华高兴的样子就像是在发自肺腑的兴奋着,掩饰着眉目中的一丝丝疯狂:“真令人开心呢。”
“若你苦恼,便去寻找你愉悦的源泉,去找最令你欣喜的珍宝,然后脚踏实地走上这条旅途……”黑发少年轻声低吟着小教士告诉他的《光辉箴言》中的那句话,一道欣然的弧度挂在了嘴角,露出了一副从未有过的虔诚笑意:
“感谢光辉十字,您老人家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那么,咳咳咳……按照伯多禄首席枢机主教的安排,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光辉十字圣堂众多教士的一员了。”卡多教士捧着一件崭新的教士袍,眼神十分复杂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韦伯:“愿光辉十字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也愿光辉十字永远保佑你。”小教士韦伯微笑着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教士袍,和原本韦伯穿的那身略微不同,虽然同样是羊毛编织的,样式却要更加紧凑,也更贴身一些,让韦伯那本就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孱弱了。
对于这个虔诚的小教士,卡多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一想到对方那鲜血淋漓满是伤痕的脚掌和小腿,他就忍不住对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教士肃然起敬,甚至是升起些许崇拜的心里来。
而最后的结果也让卡多教士替韦伯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一开始也是把这两个人当骗子来着,包括韦伯在和伯多禄主教争辩教义的时候,小教士那堪称“大胆”的对光辉十字的教义去进行诠释,更是让卡多把他当成了一个擅长诡辩的骗子。
但是现在看来,韦伯·亚历山大却是一位纯洁而又无比虔诚的教士,却遭到了这样的对待——本来卡多教士还以为他会就此离去,结果韦伯却选择了留在光辉十字圣堂,这也让卡多很是高兴了一阵,没有人会不愿意和这么一个善良而又虔诚的人交朋友的。
“尊敬的韦伯教友,你知道都灵城很大,在不少城区和郊外,仅仅是教堂已经不能满足提那些虔诚的信徒们了。我们需要更多的优秀教士,去街道和集市上向他们传播福音,聆听到光辉十字的声音。”
说到这里卡多教士忽然顿了顿,面色十分尴尬的涨红了不少:“而你负责的位置,则是在东城区的一片、一片……棚户区外面,对门的位置是一家酒馆,顺利的话你应该能找到那个位置的!”
卡多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这种安排简直形同羞辱!正常情况下,这种在穷人和破落户之间布道的工作,全都是交给那些还在修行中的预备教士们的——显然伯多禄主教大人并不打算让韦伯在都城的日子好过。
“哦……我之前在海牙堡的时候也曾经为那里的济困所布道,所以还算有些经验的。”小教士韦伯显然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请先别说,我就知道你会拒绝的,事实上……”卡多教士刚刚急着想要给韦伯解释,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直等了半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接受了?!”
“为什么不呢?”韦伯的脑细胞里面显然不存在所谓的“故意坑害”,“恶意刁难”之类的字眼儿,甚至露出了几分惭愧的表情来:“事实上这次来到光辉十字圣堂我也确实见识到了许多,我的身上还有太多太多的不足,或许一切从新开始可以让我真正去明白,光辉十字交给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一边说着,小教士韦伯朝着卡多露出了一个无比真挚而又期待的笑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卡多教友,你愿意帮助我吗?”
卡多突然觉得,光辉十字朝自己微笑了。
第五十八章 圣树骑士团(四)
圣树骑士团大团长的住所,乃是在要塞主楼正后方的守誓尖塔,螺旋形的石头楼梯仿佛甬道一般蜿蜒曲折,阳光从墙壁上的垛口中照进塔楼内部,看起来无比的肃穆,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神圣感,无比坚实的墙壁和狭窄的空间,每走一步都会在耳畔响起幽幽的回声。
爱德华就这么默默的跟在莱昂纳多爵士的身侧,而在他们二人的后面还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圣树军士随行,目光一直紧盯着爱德华的身后,仿佛是在随时提防着他有可能做出什么举动来似的——哪怕他身上所有的武器,早在走近塔楼的时候就被人全部搜走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一言不发,只有黑发少年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不合时宜的微笑,好像赤手空拳,被人押送前去质询的并不是他,反而另有其人似的。
看到爱德华这个样子,莱昂纳多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站在塔楼顶端的一扇门外,面色复杂的转过头来对着爱德华说道:“我们到了,墨瑟·凯恩大团长现在就在里面,要说什么就尽管不用顾忌什么……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
爱德华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便跟在莱昂纳多的身后走了进去,而两名押送他的军士则十分自觉地站在了门外的两侧,守在那里随时等候着命令。
房间并不算大,甚至看起来有些狭小,堆满了卷轴和书本的架子几乎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空间,右侧墙壁的窗户旁还摆放着一副有些陈旧了的盔甲,但是却保养的相当良好,干净并且没有一丝锈蚀的痕迹,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相当的爱惜。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上了年头的黑色木桌,桌角出还能隐隐看出原本的金色勾边,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羊皮纸卷轴。而此时盖约·瓦伦斯正站在这张桌子的前面,似乎正在向坐在那儿的人汇报着什么。
出奇的是,这位一向冷漠的圣树骑士,表情中居然还带着几分……尊敬的神色,这一下子勾起了爱德华的好奇心。然而就在他还在愣神儿的时候,盖约已经转过身来,目光冰冷的打量着爱德华,嘴角翘起了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凯恩大团长,我已经把他带来了。”莱昂纳多爵士轻轻咳嗽两声开口说道,然后便转身站到了桌子的一角,脸上还带着几分很是严肃的表情:“他带回了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的死讯,以及整件事情的……全部过程。”
“别那么正式,这里不是圣树大厅我们也没有在举行会议,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一定比我们所有人都伤心。”这是一个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是个看起来相当健壮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胡子也稍有些不修边幅,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
“或许我应该暂时先告退了凯恩大团长。”一旁站在那儿面色阴鸷的盖约突然说道,还带着几分冷笑瞥了一眼爱德华,然后重新朝着那人低下了头:“剩下的事情,我可以等到过一段时间再向您报告。”
“不,你还是留下来最好——我需要有更多的人来帮我判断这件事情。”墨瑟·凯恩摇了摇头,伸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盖约·瓦伦斯:“况且,你也和这个孩子见过一面不是吗?”
“如果这是您希望的话,当然可以。”盖约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那双阴冷的眼睛立刻紧紧盯住了爱德华的脸:“不要试图隐瞒或者欺骗——你不会有第二次说话的机会!”
这个天杀的家伙啊……莱昂纳多爵士无奈的摇了摇头,早知道盖约在的话,他就晚一会儿再过来了,不过显然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朝着爱德华露出了几分鼓励的目光,让他不要太紧张。
“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希望能够把这个交还给圣树骑士团。”黑发少年表情郑重的将那枚圣树骑士之戒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递到了大团长的面前:“这也是我来到骑士团的目的之一,无论如何我都想把它放回他应该在的地方。”
伴随着这枚戒指的出现,整个房间里凝聚起了一股无比悲怆的气氛,就连盖约·瓦伦斯也同样低下了头。坐在桌子后面的圣树骑士团大团长墨瑟·凯恩,无比郑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爱德华的手中接过了过去,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面:“他……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我尊贵的大人,托尔尼尔·贡布雷爵士是被食尸鬼活活咬死的——虽然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被之前射来的箭矢一箭穿心了。”爱德华的表情无比的淡然,但是到了他们的眼中,这种淡然变成已经麻木了的悲痛。
在稍作缅怀之后,三个人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不过爱德华需要的目的也达到了——至少现在盖约·瓦伦斯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充满敌意了,而这位墨瑟·凯恩团长阁下,多少也对自己有了些许的善意。
和一群充满了敌意和怀疑的眼神交谈,想要被相信简直难如登天——说服和受人信任的基础是双方站在同一个立场之上,这样才能达成最起码的共识,让对方能够下意识的接受自己的观点,认为自己是为他们而考虑的才行。
而在这个三个人当中,莱昂纳多爵士对自己多少有些好感,但还不至于绝对站在自己这边;盖约·瓦伦斯一副不容解释恨不得杀死自己的心情;所以争取到这位大团长的善意就是决定爱德华生死的关键——所以自己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作为一个亲眼看到主人战死,而又为其报仇的侍从,这就足够了!
“抱歉孩子,我知道这些东西会勾起你……不太好的回忆。”凯恩沙哑的嗓音里,既有安慰却也带着命令式的口气:“但是我需要你把一切都说出来,否则的话托尔尼尔就白死了……不,我想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爱德华微微一点头,依旧是那副无比淡然,而且充满了麻木晦暗的眼神,用最沙哑而又低沉的嗓音,慢慢的将自己所知道,并且又从小教士韦伯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一点一点讲了出来。
爱德华从自己跟随托尔尼尔爵士匿名南下海牙堡开始讲起,加入了赛拉·克温的讨伐军队,然后发现了巫师的踪迹,在无名的小村庄遇袭……直到最后,简略的带过了自己杀死巫师的经过,然后气定神闲,目光悲怆的看着他们所有人。
前一世的爱德华身体相当不好,尤其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唯一的娱乐就是在病床上翻看那些同学们送给他的二手小说,然后当成故事讲给同一个病房的人听……久而久之,他就越来越明白用什么样的语气,声调和面部表情,最能够打动那些听众们。
而现在看来,他确实相当成功……在听完了整个事情的“真相”之后,原本就无比寂静的房间内,更是充斥着悲怆而又令人哀伤的气氛。莱昂纳多爵士面颊有些微微颤抖的闭上了双瞳,身体轻轻晃了晃,十分吃力的按在了桌角上。
墨瑟·凯恩大团长倒是还依然保持着镇定,稍稍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角,带着善意的表情看向站在那儿的爱德华:“你说那个巫师并不像你之前告诉别人的那样,只是一个流窜在荒野,和一群多米尼克雇佣兵们烧杀掳掠的异端是吗?”
“没错,他自称艾登·荷南,来自多米尼克九环议会的一名巫师——据他所言还是荷南家族最伟大的巫师。虽然在杀了他之后,我觉得这个渣滓只是在自吹自擂而已。”爱德华点了点头:“但是他确实是多米尼克巫师不假,而且恐怕身份也并不算低。”
“我愿意相信你,毕竟……事关重大。”凯恩团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表情严肃的看着爱德华:“你有什么证据吗?”
爱德华肯定的点点头,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挂着黄金三角的项链:“虽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是我想足够用来证明他的身份了。”
“光辉十字在上,这当然可以了!”莱昂纳多爵士目光震惊的看着这条项链,咬牙切齿的喘着粗气:“该死的多米尼克杂种!”
“镇定,莱昂纳多!”墨瑟·凯恩团长朝着暴怒的莱昂纳多爵士扫了一眼:“这件事情会变得很复杂,我们暂时还不能妄下决定!”
“等到明天早上,我回去王宫觐见,如果处理不慎也许会引起一场战争……事情会很复杂,并且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控。”凯恩摇了摇头,然后朝着爱德华露出了些许安慰的表情:“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讨论这件事情。”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很唐突,但是还请您允许我讲完。”爱德华摇了摇头:“这件事情,说不定另有隐情……”
第五十九章 “圣树与海马”(上)
看着爱德华转身离开,并且将门关上之后,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墨瑟·凯恩才又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手中的黄金项链上面,眉目之间一副顾虑重重的神色。虽然他早就意识到托尔尼尔爵士的死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意外,但事情复杂到了这样的地步确实也令人无比的担忧。
当初的托尔尼尔爵士悄悄南下,是为了调查海牙堡的事件是否和血旗兄弟会有关,但结果却牵扯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存在,一个身份和地位绝对都不会低的多米尼克巫师,究竟会是因为什么,才心甘情愿的扮演这么一个靶子一样的角色?
而又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才有这份权势让一名出身显赫的巫师去做这样的事情?凯恩皱着眉头长吁一声,抬起头看向自己麾下的两位“骑士长”:“现在我们也都知道了,说说都有些什么建议吧,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如果您非得要问我的话,那我只能告诉您一件事情——我不相信他。”盖约·瓦伦斯依旧面色冰冷而又肃穆,像一柄插在青石板上的钢剑似的站在那儿:“这个侍从仅仅是在诱导我们,而且明显还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示……”
“瓦伦斯你这个天杀的家伙,我们没心情在这儿继续听你胡搅蛮缠!不要因为你痛恨米内斯特家就就连带着也痛恨别人,我已经受够了你……”没等到莱昂纳多爵士吼完,就被墨瑟·凯恩大团长伸手阻止了,只能浑身激动的颤抖着,拧过头冷哼一声。
盖约看了他一眼,对于莱昂纳多他多少还是很在意的。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他的佩剑不知道您看过了没有,一柄相当优秀的兵器,他自己也承认了是那位安杰丽卡夫人给他的赏赐;还有他的那匹马——汪达卢瑟亚的纯血马,而且看起来年龄还很小,那绝对不是一个侍从能买得起的!”
“这个爱德华·威特伍德已经被米内斯特家的人彻底收买了,他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将复仇的目标指向多米尼克!”盖约斩钉截铁的沉声道:“一旦都灵王国和多米尼克开战,谁能得利?当然是霍拉德·米内斯特——他期待这一天可是已经很久了!”
“但是这一切都仅仅是建立在你那妄加的无端猜测之上!”已经忍无可忍的莱昂纳多爵士再一次站出来打断了盖约的话,口气比刚才还要直接,甚至都不去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凯恩大团长:“关于这些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原因,请您允许我稍作解释。”
莱昂纳多爵士然后便完完本本的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爱德华砍下头狼脑袋:“……我不知道盖约你为什么非得去为难这么一个对圣树骑士团无比忠诚的孩子,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吗——安杰丽卡夫人许给他的东西远比一柄剑要贵重多了,但他依然拒绝了,这难道还足以证明吗?”
“不,在我看来,这更加足以证明他居心不良!”盖约·瓦伦斯一声冷笑:“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做给你看的,仅此而已。”
“那按照你瓦伦斯骑士长大人的理解,凡是为米内斯特家族服务过的人都被他们收买了?”莱昂纳多爵士反唇相讥:“那天晚上我也曾举剑保护过那位高贵的夫人,我也享用过他们的款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米内斯特家的狗腿子?!”
“莱昂纳多!”凯恩大团长喝止了已经怒不可遏的莱昂纳多爵士,沙哑的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知道托尔尼尔的死对你伤害有严重,但这不能变成你彻底失去理性的原因——你已经有些过分了。”
“请原谅我的无礼,凯恩大团长。”莱昂纳多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才稍微平复了些许自己的心情,但是显然还没有彻底原谅身旁的这个冷酷的家伙:“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某些人先承认他的错误。”
“够了,关于你们之间的争斗先到此为止!”凯恩猛地一挥手,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毫无悔改”的盖约·瓦伦斯:“但是莱昂纳多说的没错,你不应该用这种牵强的方式去怀疑那个孩子——至少那么做不公平,也绝对不是圣树骑士团的做法。”
“当然——这件事情上面,我们也不可以给那位米内斯特侯爵太多的可乘之机——毕竟就现在来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洗清这位大人的嫌疑,而且我怀疑那个巫师很可能和血旗兄弟会也有所联系。”
墨瑟·凯恩摇了摇头:“我能明白莱昂纳多你想要报仇的心情,因为这一点上面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在此之前,以光辉十字的名义我们曾经许下过誓言——王国为重!”
“王国为重!”盖约和莱昂纳多都默默的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金色的下午阳光从山峦的云雾间流淌进一片花园之中,被一颗优雅的月桂树挡在了阳台上,艾伦·克温爵士赤着脚站在阳台上,凭栏遥望着阳台下的花园,依然穿着紧身的长袖衫和黑色马裤、外面罩着一件干净的小马甲,陪着她腰间的细刀和淡金色的马尾,倒更像个年轻瘦弱的贵族少爷。
宁静的花园里飘散着月桂花的清香,一排排的松木仿佛列兵一样伫立在四周,和洁白的雕塑喷泉,大理石廊柱相映成趣;就连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绽放的许多鲜花也在那儿草丛间争奇斗艳,仿佛此时不是秋风吹来的时节,而是初春的日子。
能够在都灵城拥有这样一个奢侈而又充满乡间风趣的花园,显然是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来维持的,而拥有这样可怕财富的家族,如果不是那马尔凯鲁斯山丘上的王宫的话,那么自然只有一个为众人所知——米内斯特。
这已经是艾伦在这里待的第二天了,但是自从走进这座花园之后,她笑的次数甚至比在海牙堡的时候还要少,临近的秋风吹拂在她的面颊上,鬓角上淡金色的发丝随风浮动着,让她看上带着几分无法言喻的寂寞。
“你这样会着凉的。”安杰丽卡夫人带着几分叹息的温柔话语从身后传来,让艾伦不禁朝那儿望去,嘴角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背着手转过了身来:“母亲大人……下午好。”
想了半天,心情低落的少女也只想到了这么一句可以算的上是打招呼的话。看到这一幕的安杰丽卡夫人有些伤心的摇了摇头,走过来拉起艾伦的右手,她的动作十分的轻柔,但是却很坚决的将艾伦拉回了房间里去。
“你不喜欢这里吗?”对于这个问题夫人其实相当的奇怪,在她眼中和海牙堡相比,米内斯特家的花园简直都能算是天堂了,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花季的少女,居然会对在这里的日子感到闷闷不乐——难道这里的风景还比不上那个乡下吗?
事实上,安杰丽卡夫人将艾伦带到都城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将她开始培养成真正的淑女——长达八年的岁月里,艾伦所接触到的都是标准而严格的训练,按照一名骑士去培养的,这其中自然有着掩人耳目的需要。
但是现在到了必须考虑艾伦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年轻贵族会喜欢擅长舞刀弄剑的女孩子——而出身米内斯特家的,骄傲的安杰丽卡夫人,自然最清楚应当如何培养一位受人瞩目的贵族少女。
不过很显然,到目前为止她并不算成功——不仅仅是对那些奢华的绸缎长裙,就连这片花园艾伦都连半点兴趣都没有,被禁止骑马出门,甚至连弓箭也给没收了的艾伦,简直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一天一天这么消受着。
“我亲爱的小艾伦,你应该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对吧?”慈爱的安杰丽卡夫人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艾伦那天蓝色的眸子,还带着几分的无奈:“海牙堡的克温家,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没落下去了,那是你父亲坚守的基业,那面旗帜上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荣誉,而是一个家族,一个传递了上百年的姓氏。”
“而你的父亲,他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关切你,仅仅是你不知道罢了。”尽管安杰丽卡夫人非常不想提这件事情,但是为了安抚小艾伦的心情,她也不得不多说两句,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恢复了常态:“今天晚餐之后,我会教你一些标准的礼仪,认真学好吗?”
“我会的。”艾伦的语气平静而毫无波动:“您现在是要去见霍拉德大人吗?”
“你应该叫他外公,我的孩子。”安杰丽卡夫人脸上露出了几分溺爱的责怪:“有什么话想要让我带给他吗?”
“啊……没什么。”艾伦摇了摇头:“就说这里真的很漂亮,谢谢外公的‘盛情款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