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租屋的命案
“你是怎么发现的?”何朔正在一本正经地询问着面前那个约莫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这个小老头虽然瘦小,但是身板还挺直,一件深棕色夹克内,还穿着一件暗红色镶着蓝条纹的衬衣,外套有些旧了,但衬衫还是新的,何朔一看,就心里暗笑:一个闷骚的老头。
“我已经和小田联系了很多次了,她一直没有回复我,我就上门来找她了,谁知道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小老头复述着,说到“刺鼻”的时候,情不自禁周期了眉头,耷拉下了嘴角,“谁知道,我在浴缸里看见了她……啊呀,那样子……”话还没说完,他就拼命摇起头来,不堪回忆。
“你知道她死了多久了吗?”何朔继续问着。
“多久?”小老头快速瞄了一眼何朔,摇了一下头,“不知道。”
何朔从口袋里拿出笔:“名字、电话。”
“啊?”小老头还没反应过来。
“你的名字、电话。”何朔用笔敲了敲手上的本子,提醒他,“后续有问题会再联系你的。”
“哦哦。”小老头赶紧说了自己的名字、电话,还不忘补充一句,“她的死和我没关系啊……我就是个房东,以后这个房子也租不出去了,我也真是倒霉了。”
“这个和我也没关系。”何朔记下了信息,“房子是你的,案子是我们的。”
何朔说完,就进了屋子。
这是靠近市中心的一处居民楼,这个小区已经十年了,大多数居住的都是租客了。何朔在屋子里简单地观察了一下,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还算整齐,装修有些老套,但租客是个女孩子,自然将这里装饰得很温馨。
何朔的手轻轻地拂了一下桌面,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层。书架上有一些相框,摆着女租客的自拍,笑容灿烂,还带着一些清纯。书架上没有书籍,倒是有一些杂志,清一色的时尚美妆类的,看来女租客很爱美。
屋子里的光线不算好,但是窗口最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和屋子整个装修不太符合的沙发。这张单人沙发,应该是女租客后来加上去的,配着白色的纱窗帘,以及几条led灯带,一打开情调还挺好的。
而沙发所对的正是一张单人床,床铺也很整齐。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
“何警官,忙着呢?”门外的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一个身影,倚靠在门框上。背光的身影,凸显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不安分地叠在了一起。
不用猜,就知道是陶澄。
“你怎么又来了?”何朔继续观察着屋子,没空搭理他。
“什么叫又来了?”陶澄走进了屋子里面,跟着何朔的目光一起探着屋子,“咱们媒体人和你们警务人员可都是跑在第一线的人啊!要及时了解社会动态啊!”
这时李队从卫生间探出头来,想是谁在这里发表高谈阔论,一眼就瞧见了陶澄:“你小子敢不敢进来看看?”
何朔正在思考问题,反应慢了半拍,但是他听得清李队和陶澄在说什么,于是回答:“他没那胆量。”
“什么话?!”陶澄喊了一声,做了个撩袖子的动作,“好歹我也是待过警校的……”陶澄边说着边往卫生间门口走,一股奇怪的味道迎面而来。
“什么味道?”陶澄嘀咕着走到卫生间门口,不大的环境,已经被两个人挤满了,一个在拍照,一个在进行搜集。
透过这两个人的头顶,陶澄可以清楚地看在躺在浴缸里的死者,侧身躺着,弯曲着手臂和双腿。已经发白的皮肤下,还能清楚地看见她的样貌,五官精致,二十岁左右,虽然瘦小,但是却玲珑有致。
“李队。”这时,又来了一个人,刚在房间里搜寻过,递给李维一张身份证,“死者田语熙,二十一岁,l市人。”
“l市?”李维确认了一下,拿起身份证看了一眼,l市离这里差不多五六百公里,“通知家人了吗?”
“局里已经在联系了。”
何朔的眼神往下,正好看见小警察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封着一个手机。
“死者的?”他问。
小警察抬起一看:“对。”
“给我看看。”何朔拿起口袋,想要打开手机,却发现已经没有电了,“电源线呢?”
小警察看着何朔:“说来奇怪,手机有的,唯独手机电源线没找到。”
“嗯?”何朔和李维不约而同地皱了一下眉头,“没有?”
“不可能啊,谁家里不备着手机电源线啊?”李维说着,然后面对小警察说,“回去拿我的线试试,开机看看有些什么信息。”
何朔把手机还给了小警察,让他带着先回去充电。
卫生间的人已经准备要将尸体从浴缸里捞出来了,这个水不动还好,一动那个味道又开始散发出来。还没蹲几分钟的陶澄捂住了嘴巴,退到了客厅里,离卫生间远一些。
何朔的注意力回到了那张积灰的书桌上,桌子上没有电脑,只有镜子和一堆化妆品。他随手拿起化妆品看了几眼,这些牌子就算没用过,但也知道是个大牌,打开闻闻,都没什么异样。
陶澄看着他,笑了起来:“怎么?准备搞一套送女朋友?”
“滚。”何朔放下手里的化妆品,顺便打开了旁边的一个首饰盒子,盒子里的首饰不多,这些耳环、项链看上去都很廉价,不过……盒子底部却有一张黑色的卡片。何朔将它从底部拿起,这一张小小的黑色的卡片是一张名片。
“发现什么了?”陶澄凑过来,看了一眼名片,“什么杂货铺?”
“解忧杂货铺。”何朔回了一句。
“哈哈。”陶澄一下子乐了,“这不是一本书吗?”
“对的。”何朔将名片放进了自己口袋。
什么店名会用一本书的名字?难道店主是个小说迷?
何朔又巡视了一下整个书架,确定了一下真的没有一本书。
就在他们说话间,身穿白色衣服的医院人员已经塞满了卫生间,小小的地方热闹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抬着一个白色的袋子从里面出来了。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门外已经都是人头,纷纷猜测着怎么回事。而那个小老头仍旧在人堆里,看着抬出去的尸体袋子,五官已经皱到一起了。
何朔看着他,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个小老头的信息:罗刚,六十五岁,本市人。
“走吧。”李维也准备跟着大部队离开了,催促了一下何朔和陶澄,“闻多了福尔马林小心致癌!”
第二章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中)
田语熙,二十一岁,花样的年纪,怎么就突然死在了自己租住的屋子里了呢?
何朔一边啃着笔头一边对着电脑发呆,电脑上正是她的照片,乌黑的长发,白里透红的脸蛋,弯眉杏眼的,还有几分姿色。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可惜啊?”陶澄突然走到他身边,往桌子上一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何朔放下了嘴巴的笔,撇了他一眼。
“我么,当然是来跟踪事件的啦!”陶澄嬉笑着说,“杨城多少年没发生过这么一件大案子了?死了个花样美少女可比夫妻吵架、缺斤少两的事来劲多了啊!”
“不嫌事大?”何朔白了他一眼。
“好吧,这样的女孩子,死得这么蹊跷,我也觉得可惜啊。”陶澄又笑了起来,“你不觉得?”
“什么时候了,还开这样的玩笑?”何朔瞪了他一眼。
陶澄虽然喜欢和他开玩笑,但是做事还是很认真的,从身后拿出一叠报告说:“死者的死因是吞食了安眠药,如果就这样死了,可能是自杀,但是后来又泡在了福尔马林里,就感觉不像自杀了。”
何朔拿过他手里的报告说:“你怎么先拿到报告了?”
“哈哈。”陶澄笑了起来,“熟人手下好办事,你看现在你是第三个看到的,够意思了吧?”
何朔无奈地摇摇头,把目光聚焦在法医报告上:“有人喂她吃了安眠药,然后等她死透了,将她泡福尔马林里?”何朔重复了一遍。
“应该是这样吧。”
“谁吃饱了做这些?”
“谁知道。”陶澄撇了一下嘴,嘀咕了一句,“因为她漂亮?”
何朔抬起眼看着他,似乎很认同这种猜测。
陶澄指了一下法医的报告说:“因为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暂时判断不出她已经死了多久了,但是有一个很有趣的发现。”
“什么发现?”
“福尔马林在开放的环境内是会挥发的,但是浸泡她的那些液体浓度还保持在35%,要么就是刚泡的,要么就是有人经常去更换。”陶澄说着,摸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这个人是有多变态,每天都去换水,每天去意淫一下吗?”
何朔又啃起了笔头,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凶手多半可以判断为是一个男人,这个案件是个情杀案。但是这都是猜测而已,并不代表完全准确。
“你有什么想法?”陶澄问。
“我?”何朔想了想,“那个房东说找了她一个月,也就是这一个月她都没有出现过。”
“所以呢?死了超过一个月了?”
“这个女孩子,外地人,一个人住,没有工作,她靠什么生活的?”
“哈哈,嗯,对的。”陶澄点点头,“市区的房子再破,房租应该也不便宜。”
何朔靠在椅背上,刚想拿起笔来啃,又放下了:“对!还有她手机!”
陶澄笑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了手机:“给你。”
“怎么又在你身边?”何朔一把拿过手机。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默契。”陶澄歪嘴笑着,“你要什么,我正好给你什么,多么心有灵犀啊!”
“滚。”何朔不屑,“你是浪费时间。”
“哈哈。”陶澄一笑而过,“你怀疑过那个房东吗?”
何朔还没来得及翻阅手机,又看了一眼陶澄:“怎么说?”
“没什么,你自己看吧。”陶澄从桌子上下来,“以我的聪明才智,绝对可以协助你们早日破案,可惜我志不在此啊!”说完,他就溜达到另一边去了。
看着陶澄的身影,一个局外人,比他更活跃在警局里,也是够稀奇的了。算了,反正他也不惹事,随他去吧。
何朔进入手机,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看通讯录,田语熙经常和谁联系。她的电话都是一些陌生的电话号码,没有存档,而且号码都不同。打开聊天软件,一下子就发现了很多条未读信息。
无不例外,都是房东老头的消息。
不过,有一点很可疑啊。房东老头说,自己找她催房租,但是这些信息可不像是催房租。
“小田啊,今晚在家里吗?”
“小田,你怎么不理我呀,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就不要我了啊?”
“小田,房租都两个月没交了,我可都没催你啊,只要你陪我一晚就可以了……”
“哼。”何朔将手机扔在了桌上,这个糟老头子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是个好色的小老头。
但是转念一想,何朔又拿起手机研究起来,发现罗刚这个老头发这些消息的时候是半年前,半年前就有说过没交房租两个月,那期间交过吗?如果没交,不会最近一个月再去催,而是半年里每个月都会催一回吧?
而其他的信息,大多都是和署名为“妈妈”、“爸爸”、“弟弟”等人的联系。要么就剩一些花里胡哨的名字,看记录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并没有存在特别的。她的朋友圈,除了自拍,就是晒美食、风景,加上一两句洗涤心灵的语句,真没看出有感情线在里面。
何朔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手机上的号码,准备查查看有什么情况。念头一转,突然想起口袋里还藏着一张名片。
他将电话信息给了同事,帮忙查看一下。自己拿起名片研究起来,这个地址离这边不算近,相当于在郊区了,按照田语熙的人物设定,应该不会无事跑去郊区的一个杂货店吧?那么,这张名片是怎么来的呢?
何朔仔细翻看了名片,奇怪的是并没有电话。他盯着名片发了一会儿呆,叹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嘴边又多了一支笔。
接近午休,也许可以出去跑一趟。
“喂!”陶澄正好回头,就看见何朔扔下笔,站起来了,“你干嘛啊?”
“我出去跑一趟。”
“去哪里?”陶澄正瞄着其他几个警员在翻阅着材料,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没多在意。
“郊区。”何朔说完就带上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第三章 城北的杂货店
十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感觉穿着外套显得多余,不穿又有些阴凉。都怪这座小城的气候原因吧,比其他地方都显得湿气更重一些。
何朔开着车,穿着便服穿过大半座城市来到了市郊。比起市中心的热闹,这里可算是清冷许多。下了车,迎面吹来的空气都带着树木的清香,嗯……何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还算不错呢。
为了避免太过张扬,何朔开的也是自己的车,有空位的地方,他就在路边停下来了,循着门牌号一路走过来,正好看看此地的风土人情。
道路的两旁都是两排店面房,高低参差不齐,很多门已经紧闭,徒留一块手写的招牌在门上虚掩着。后面就是居民楼了,水泥外墙上,空调外机摇摇欲坠的,却还有几个闲来无事的老人家在楼下摇着扇子,看着光屁股的小娃乱跑。
一路寻到门牌号为49号的店面,只见一扇复古的铁艺玻璃门掩着,玻璃上的花纹模糊了屋内的视线,只得推开门,才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何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阵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原来是门后的铃铛发出的。
屋子里有些灰暗,右侧的窗边有一个柜台,上面摆着老旧的时钟,和基本牛皮封面的书籍。屋子里有四个巨大的柜子,整齐地排列着,空出了两条走廊。柜子里塞了不少东西,但都摆放得很整齐,屋顶上方有个不大的天窗,从上落下的光线成了这黑压压的屋子里唯一的主光源。
他向前走了几步,身体带动了动气,飞起了无数白色的尘粒飘散开来,越发感觉这里的气氛诡异。
“你好。”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架子的一侧传来,吓得何朔一个激灵,赶紧走几步到柜子前面,一看一张苍白的脸站在架子边,还好,自己的心理素质强大,只是让心猛跳了几下,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惊吓。
“你是?”何朔问,顺便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白皙的皮肤没有多余的血色,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深邃如黑洞的双眼闪露出一丝狡黠,高挺的鼻梁下一双粉色的薄唇微微上扬,像是与他在客气地打着招呼。
他就这样一袭黑衣杵在原本就幽暗的环境里,稍不注意,就会被他的白色脸庞吓到,真是差一点分不清是人是鬼了。
那人走近一步,展露出一丝微笑,眉宇之间也温和了许多:“你好,我是这家杂货铺的老板,免贵姓易。”
“易?”何朔皱了一下眉头,重复了一句,“容易的易?”
“正是。”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绽放,越发和蔼起来。
“哦。”何朔这下感觉自在了许多,清了清嗓子说,“我叫何朔,是城南警局的。”说完,他亮了一下证件。
但是易老板并没有看证件,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说:“何警官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何朔收起证件,干脆开门见山了:“我想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田语熙’的女子。”
“田……语熙……”易老板想了想,说,“不曾认识。”
“不认识?”何朔确认了一下,但易老板还是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于是,他拿出手机,翻出了田语熙的照片,递给他面前问,“就这个人,你见过吗?”
易老板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回答:“没有。”
“真没有?”何朔吸了一口气,“你仔细想想。”
“不用。”易老板倒是很笃定,“光临小店的人不多,我记性很好,见没见过心里有数。”
何朔怀疑地将手机收起来,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这个人言谈举止都很规矩,见面到现在,始终一副沉稳的模样,怎么偏偏感觉不太正常呢?
易老板似乎察觉到了何朔的怀疑,于是低头一笑,接着说:“何警官,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何朔回过神来,说:“哦,出了个命案,来找找线索。”
“这样啊。”易老板也不追问,“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说完,他便转身回到身后的架子边,继续整理着架子上的东西。
何朔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说,眼前的人好像也不像一般人对“命案”持好奇的态度,这样的淡定反而更加重了何朔的好奇心。
“不介意我随便看看吧?”何朔问。
易老板回头说:“请便。”
于是,何朔在这个不大的小杂货店兜起了圈子。
看着架子上堆满各种各样的东西,小家电、音乐盒、首饰盒甚至还有文具盒,一侧还有几本老旧发黄的书册,夹杂着几本笔记本,什么都有。
“这些都是二手的?”何朔一边看一边问。
“是啊。”易老板收拾着东西,回答,“都是别人不要的,放在我这里。”
“那有人会来买吗?”何朔表示怀疑。
“没有,很少。”易老板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失落,“过去的东西坏了,大家想办法修好,现在的东西坏了,大家只想换一个新的。”
“嗯。”何朔点点头,表示同意。
绕了一圈,来到了门口的柜台边,在柜台上,有一件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个类似永生花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何朔慢慢走近它,仔细端详着那装在玻璃容器内的玫瑰,娇艳欲滴,就在乍一眼看到的时候,何朔脑子里竟然浮现的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田语熙。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快散去,然后指着它问:“这个花是什么意思?”
易老板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走到了柜台前,甚至还留了一点时间让自己脸上的微笑随着视线在玫瑰前慢慢绽放。
“漂亮吗?”
“漂亮?”何朔想要的答案可不是这个,“你一个男人摆这个在这里好像不太搭吧?”
“会吗?”没想到,他又反问了一句,“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易老板走到柜前,用无比欣赏的目光看着瓶中的花朵:“我这里都是一些陈旧的东西,灰色的死气沉沉,倒是这一朵花儿带来了一些色彩,让人心情愉悦呢。”说完,他轻轻地转动了玻璃容器的角度,正好迎上了窗口进来的几缕白色的光,照得它更加鲜艳。
第四章 身份不明的人
何朔看着瓶里的玫瑰花,是在最美好的时刻,将它凝固在了玻璃容器中,保留了它最美好的一面,或许就像田语熙,在最美好的年华逝去,留住了她最美丽最诱人的身体……
何朔突然感到一阵阴冷,摇了摇头,自己怎么又这么联想起来了?不觉毛骨悚然。
在易老板的店内溜达了一圈后,唯一的感受便是这么一些凌乱破旧的东西,都被易先生很好地收纳着,看样子是个很细心的人。
“易老板,你经营这家店有多久了?”何朔问。
“也就十几年的时间。”易老板回答。
“十几年啊……”何朔想了想,“那你今年几岁了?”
易老板一听,竟然羞涩一笑,低下头去,随后又用那双乌黑中带着明亮的眼眸看着何朔,倒是搞得何朔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不方便回答吗?”何朔自我圆场,“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了,我也是有权查看你证件的。”
“明白。”易老板回答,但是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正当何朔想要再次询问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滴滴答答地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更加响亮烦人。
何朔赶紧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陶澄。
“喂?”
“喂!何朔,你去哪里了?”电话那头陶澄的大嗓门堪比扩音器了。
何朔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易老板,转过身去:“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出去一趟吗?”
“你什么时候说了?”陶澄依旧扯着嗓门,“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了,你怎么都不接啊?”
“你哪里打了我好几个电话了?”何朔回答,“你……喂?喂?”
“哎!哎!你在哪里啊?喂……喂……”
何朔放下耳边的手机仔细看了看,这里的信号微弱,差一点就断了,拿起来继续打:“喂?喂?”
“嘟嘟嘟……”
没想到电话已经断线了。
“真是……”
何朔差点就爆粗话了,但身后的易老板却一脸和气地说:“不好意思,何警官,我们这里的信号一直不太好。”
“算了。”何朔收起手机,回过身来却忘记自己要问他什么了,只能作罢,“你留个电话给我吧,来你这里不少路呢。”
何朔掏出手机正想记录,没想到易老板却开口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电话。”
“没有电话?”何朔纳闷了,“这年头,谁没有电话啊?”
易老板微笑着摇摇头说:“真没有。”
何朔看了一眼柜台上确实没有电话,想起之前的名片上也没有个电话号码,难道这个人真的不用电话?
“那……好吧。”何朔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拉开了门,头顶的铃声又一次响起,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铜质的铃铛,已经有些发黑,而当他再次回头的时候却没了易老板的身影,就如他刚刚进入这里一样。
“这家伙……”何朔嘀咕了一句,来无影去无踪吗?
“嘀铃铃,嘀铃铃”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何朔赶紧出了店门,接起电话,以防又要断了信号:“喂?”
“你在哪里啊?信号这么差?”陶澄在电话那头有点不耐烦了。
“城北啊。”何朔边说边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你能不能有屁快放?”何朔不耐烦起来。
“好啦好啦。”陶澄缓和了一下口气,“李维那边有新的线索了,你还不快赶紧回来看,不想干了啊?”
“新线索?”何朔脑袋一紧,“知道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挂电话,突然从身边飞出一个球来,重重地砸在了他左边的腿上,还挺疼的。低头一看是一个破旧的足球,已经回弹了回去,滚到了一边。
他顺着球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就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还穿着短袖短裤,样子有些寒酸,他没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朔。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自己踢到人了害怕所以没开口说话呢,还是因为别的,反正就这样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反而显得更加瘆人。
何朔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也没指望等他道歉什么的,电话又一次迫不及待袭来,何朔匆忙之下,以为还是陶澄:“又怎么了你?”
“何朔啊……”没想到竟然是李队!
“李队。”何朔的声音赶紧恭敬起来。
“你在哪里?要多久才回来啊?我们马上要开会了!抓紧啊!”
“好,好,我知道了!”
李队言语一向温和,也不会质问何朔究竟干嘛去了,反而搞得何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刚挂下电话的一瞬间,刚刚眼前这个孩子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个足球停留在满是碎石子的墙边。
何朔往四周寻找了一遍,这里的所有房屋都已经是毫无人气了,连刚刚坐在下面休息的老人、乱跑的熊孩子都不见了,安静的只有风声在土灰色的旧楼之间回荡。何朔越发觉得自己全身冷,还好有件外套裹在身上,抓紧脚步离开吧。
第五章 电话的那头都是男性?
何朔刚回到警局,正赶上组内会议。大家就坐在办公室里,关上了门,商量田语熙的案子该怎么进展。
田语熙的案子,也许真的是警局这些年来遇见的答案了吧,因为“嫌疑人未详”,有着很多疑问,大家都很起劲,猜测着各种问题。
“考虑过情杀吗?”
“情杀?”
“是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有感情问题……”
“那也未必啊!”
“是啊,肚子里的安眠药怎么解释?”
“可是她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啊!”
“想想就很变态。”
你一言我一语的,李队只是听着,他从不介意大家发表意见,只要是和案件有关的。
“有没有查过福尔马林的来历?”何朔开口问,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这么多福尔马林,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吧,从哪里拿来的?而且这么多,一定可以查到吧?”
“嗯……”众人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待会儿就让小刘去所有药店、医院问问,有没有人购置过。”李维说,“还有那个房东罗刚,也要盯着点,哪有死了那么久的人,才发现的。”
“收到。”
“咳咳。”李维在沉默片刻后,突然清了清嗓子,何朔明白,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了。
“这样,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干嘛了吧?”
“嗯。”大伙儿点点头,看着李队。
“我知道这个案子对于大家来说,很新鲜,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费脑子的案子,都蠢蠢欲动……”
“哈哈。”李队还没说完,下面大家都轻声笑了起来。的确,大家早就盼着有些事情可以干干。
“但是……”李队的表情却并不如他们来得激动,“在事情还没有查清的时候,记住一个保密原则,田语熙是死里,具体是怎么死的,细节暂时不要暴露,现在对外我们宣称的,也是自杀。”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应和了一声。
何朔其实挺能理解的,毕竟这么一个小城市,搞得人心惶惶也不好。但是,只要有案子办了,就好。
“那大家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李队说完,大家都散了,他慢慢走到何朔身边,拍了拍何朔的肩膀说:“不要心急。”
何朔明白李队的意思,点了点头。
目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上头已经放置了一份文档。这份文档,是所有电话的主人,配上了照片和基本信息。何朔仔细看着每一份联系人,怎么都是不同的地方的人?这些电话都只是一次性拨出,时常都在十五分钟左右,对方都是……男性。
合上文档,何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份文档里唯一存在于本市的,只有罗刚这个糟老头了。
他们的电话大多只有一两分钟,如果说,罗刚只是催缴房费,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他们这个线索跟罗刚的短信一样,在半年前打过最后一通。
所以,罗刚这半年,没有催过房费,或者是见了面的?
越想越觉得这个老头有疑点。何朔拿出纸和笔,开始写下,如果罗刚是嫌疑人,他可以轻松进入田语熙的家中,来回多次也不会有人怀疑;罗刚掩盖杀人现场也很容易,只要不报警就可以……等等,何朔又嚼起笔来,报警人不就是罗刚吗?
那这样不是自相矛盾吗?
何朔想起那天给罗刚记录口供的时候拿的本子,在桌上翻了起来,本子里清楚地记着罗刚就是报案人,还留着他的信息和联系方式……等等,何朔突然注意到,罗刚留给他的联系电话,和这份文档上的不一样。
何朔赶紧比对了一下,号码虽然不同,但是机主都是罗刚本人。
当时罗刚的表现很紧张,人在紧张的时候,一般都会报出自己常用的手机号码,而他这个号码并没有在田语熙的手机上出现过……
何朔找出田语熙的手机,打开微信,在微信里搜索了一下罗刚的手机号码,这个果然就是罗刚的微信号,那么由此可以推断,罗刚用的的确是这个手机,并且是用微信和田语熙联系的。
那么,谁用的这个电话,和田语熙联系的呢?
何朔正一本正经地啃着笔头想着事情,突然一只手晃到他眼前,用手指弹开了嘴边的笔:“想什么呢?”
何朔抬起头,一看竟然是陶澄这个阴魂不散的。
“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来了?”陶澄不开心了,不过又很快嬉笑起来,“下班了,吃饭去?”
何朔放下笔,看了眼手表,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于是继续看着案子:“不去了。”
陶澄依旧笑脸相迎:“不用这么卖力,废了那么多脑细胞,你能想出来什么?还不如该吃吃该睡睡,说不定线索就自己出来了?”
何朔瞄了一眼陶澄,那眼神让陶澄立刻收起了笑容。
“好啦,我这不刚有点新闻嘛,我也很想更进啊!破案嘛都是需要时间的,但也不能废寝忘食啊!”陶澄说完拍拍何朔的肩膀,“来吧,咱们俩光棍一起搭个伙,实在。”
陶澄尝试拽了一下何朔,竟然还拽不动他这个精瘦的小身板。
“啊呀!”看他纹丝不动,陶澄决定放招了,“你别多想了,明早田语熙的家人就要到了,你慢慢了解也不迟啊!”
“他们明早到?”何朔果然还是对这个感兴趣。
“对啊!”陶澄往桌子上一坐,“所以,我叫你今天别费心思了,明天问了再说嘛!”
何朔在桌前松了一口气:“那好吧。”
“来!何大爷!”陶澄开心地挽起何朔的手,要扶他起来。
“滚!”何朔赶紧抽开手臂,一脸嫌弃,“没个正经样子,这在警局呢!”
“啊呀!”陶澄笑了起来,“我这不是看你辛苦嘛!来来来,晚上请你喝酒,但是饭菜钱平分哦……”
“滚!我才不稀罕你的酒呢。”
陶澄还没说完,何朔已经表明立场了,带起自己的外套走在了陶澄的前面。陶澄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家伙。”
第六章 城北可不是太平的地方
陶澄与何朔是同一年进入警校的,当时一个宿舍。
但他的性格太张扬,又嫌警校的训练太辛苦熬不住,竟然退学了。于是多年后,何朔意外分配到杨城的时候,竟然偶遇了陶澄。此时的他,已经是杨城日报社的一名记者,嗯,一名不务正业的记者。
至于,为什么总能在警局见到陶澄?也是因为陶澄他爸是警局的元老级人物了。作为一个即将退休,又很有资历的老警员,大家都是很尊敬的。而媒体人和警察的关系也向来很微妙,所以,陶澄的出现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虽然陶澄的性格有事没事总喜欢撩拨一下何朔,但是他绝对不是想象中那样的男人。
如果早些时日认识像田语熙这样的美女,陶澄说不定就下手了。所以说,不是因为光棍而光棍,而是没有合适的才光棍,肤白貌美的年轻美女,在这么一个小城里,真的是太少见了。
于是乎,他们俩虽然坐在饭店里吃着饭,但是陶澄的小眼神还是始终往窗外飘,看着路过的美女有没有合眼的。
何朔早就习惯了,还是埋头吃自己的吧。
“哎!”陶澄突然开口了,“我打算搬出来了,到你那里借住几天,怎么样?”
“什么?”何朔问。
“我妈,老跟我烦,叫我早点找对象,真是怕了。”陶澄喝了一口酒,“我前些日子刚装修好的房子还没晒透,你就让我在你那里先住几天呗!”
“不行。”何朔头也不抬,直接回绝了。
“别这样嘛!”陶澄佯装撒娇,“大家兄弟这么久了。”
“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何朔表明态度。
“怎么就不习惯了呢?”陶澄皱着一侧眉头说,“咱们读书的时候不就住一起嘛?”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更不喜欢。”何朔拿起桌边的酒杯一饮而尽,看来这个问题是谈不下去了。
陶澄也就作罢了,他很熟悉何朔的脾气,说不行就不行,执拗。不过,陶澄看着眼前的何朔,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里藏着凛冽桀骜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
嗯,说来也是,自打读书起,陶澄就知道何朔家里的条件是非常好的,原本可以做个清闲的工作,就这么过过日子算了,怎么就想到来警校,然后忙死忙活在一线呢?
更意外的是,何朔放着好好的大城市不去,偏偏来了这座小城市。所以,第一天在警局报道的时候,陶澄也很吃惊,他怎么也来了。
当然,陶澄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留在这里也就是混个眼熟好过日子。
“吃完了没?”何朔放下筷子问。
“吃完了呀。”陶澄回答。
何朔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快走吧。”
“急什么?”陶澄可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眼手表,“这才几点呢?你要回去了?”
“嗯。”
“你家里又没女人等你,坐下坐下。”陶澄摆摆手,心想这个家伙出了上班就是宅家里,是不是有些毛病?“我们聊些你感兴趣的。”
“感兴趣的?”何朔终于坐了下来。
“嗯。”陶澄又将酒满上了,顺带叫老板又拿了两瓶啤酒。“你下午去哪里了?”陶澄问。
“城北。”
“去干嘛?”
何朔冷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陶澄立刻眯起眼睛来:“问问。”
“我去了杂货铺。”
“杂货铺?什么杂货铺?”陶澄真的是有些不明白。
“就是在田语熙家里发现的名片,我照着上面的地址找去了。”何朔说完,补充了一个名字,“解忧杂货铺。”
“哦~!”陶澄恍然大悟,“那个呀!你真去找了啊?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何朔回答得干净利落,又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很赶时间似的。而一杯冰凉的啤酒下肚后,顿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个踢球的小男孩模样,突然感受到了小腿处隐隐的疼。
“你说,起这个名字也够文艺的啊。”陶澄是有些微醉了,没有注意到何朔已经陷入了思索之中,“什么人会在城北那鬼地方开店啊!”
“为什么不会?”何朔突然清醒过来,问。
“你不知道吗?”陶澄用手指指着何朔,明白了,“哦,我忘了,你不是本地人!哈哈哈。”
何朔没心情听他大笑,就想问:“快说。”
陶澄不紧不慢地喝了半杯酒,说:“城北那边不太平,早就二三十年前,就闹过很多奇怪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是什么事情,反正邪乎得很。”
何朔继续听着。
“那里都荒了很多年了,也没人去搞开发,就怕出现什么幺蛾子。”陶澄将剩下的半杯酒喝完,继续说,“反正说是很久以前发生过几次无缘无故的火灾吧,死伤很严重,所以都说那里阴气重,鬼魂散不去,经常索命,所以住那里的人都不太平。”
“呸。”何朔表示很无趣,“你一个写新闻的,也在这里宣传迷信,你不脸红吗?”
“什么迷信呀!”陶澄一点也不介意,反正喝醉了,脸早就红了,“这个都是上一代人就开始说的,传到我这一代了。我是不相信啊,毕竟我没去城北生活过,那里什么样子的,我自己也不清楚啊。这还不是因为你问我了,我才说的嘛!”
陶澄表示委屈,但是何朔对此不屑:“原本我也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是听得多了,人多少会怕的,你懂不?”
“好吧,好吧。”陶澄赶紧给他倒上酒,给自己也满上,“我错了,我不该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我错了,我愧对我高尚的职业。”
说完,他拿起酒杯跟何朔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了玻璃清脆的响声。
“我自罚一杯。”然后咕咚咕咚地喝完了,“爽!”
何朔默默地看着他喝完后又给自己倒上了,看来他今晚有意要醉。
“不过,我提醒你,城北这个地方已经很少有人去了,你可要小心点啊!”陶澄说话已经有一些大舌头了,“那边的派出所都不想管了,还能管什么了?管鬼吗?”
说完,他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鬼?”何朔默念了一句,“你醉了吧?”
“嗯?”陶澄拍拍自己脑袋,“我才没呢,你大爷我酒量好得很,也就……一、二、三……四瓶酒,能怎样?”
何朔不说话,酒是不算多,但是桌上的菜也没动几口。陶澄一来就开始喝酒,这些菜也都是何朔吃的,他今天这个样子不太平常。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何朔站起身来,走到前台,“老板,买单。”
“别!”陶澄突然喊了一声,“这顿算我的!让你请了,你下次就不跟我出来吃饭了!”
何朔不搭理他,直接付了钱就走了,走之前叮嘱了老板一句:“他要是不行,就给我打电话。”
“明白。”
第七章 叔叔,陪我玩
何朔的公寓就在附近,走一段路就到了。
来这里五年了,生活在这些范围内也已经非常熟悉了。只是今天偶然涉足了城北,也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与这座城的格格不入。
不管陶澄说的几句真几句假,没有亲眼所见的传言总是虚假的。
何朔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这个公寓有些年份,买下它一是因为不想一开始工作就太过招摇,二是图个方便,上下班近。于是人生地不熟的,就通过中介买了这么一间。
整栋楼一共六层,没有电梯,每层四户人家。何朔住在五楼,每次走到五楼的时候,第一个遇上的就是隔壁的瞎眼老太太,她不出门,只坐在门口的走廊上。她常说房子里闷,要在外面透透气,所以遇见并不奇怪。
老太太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耳朵好使得很,不论是谁上去谁下去她都能辨清楚。
“何警官啊,回来啦?”老太太虽然头发白了,但是说话中气十足。
“嗯,回来了。”何朔回答,然后绕过老太太去开门。
“到底年轻啊,上楼都不带喘气的啊。”老太太笑了笑,随后又说了一句,“和朋友一起啊?”
何朔刚开门,对着老太太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酒气让她闻到了才问的,就回答:“是啊。”
“那不打搅你了啊。”老太太说完,自己弯起身子,搬着小板凳回屋子里去了。
何朔随即也进入了自己的屋子。
这间公寓也就六十几个平方,一室一厅一卫的那种,也就合适何朔这样的单身汉了。从大门穿过卫生间和厨房,就是客厅,一扇小小的窗户还透着屋外的灯火,何朔将窗户关上,回到了房间里。
一张一米五的床是之前的屋主留下的,还留下了不少家具,都还是崭新的。说是准备结婚用的,结果女方嫌弃太小了,赶紧卖了换了个大的。现在也算是便宜了何朔,不用倒腾了。
累了一天了,何朔往床上一趟,看着天花板,那一盏带着复古花纹的灯,真不是他的菜。
他随手关了灯,竟然带来了不小的睡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真的是太累了吗?好像今天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也就那么一个案子,还没头没脑的。
何朔原本只是想眯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还能查查案子……但是朦朦胧胧中,感觉地板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楼上拍着球。可要是没记错的话,楼上并没有住人啊……
“砰砰……砰……砰砰”像极了球落地后滚远了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远去,何朔依旧困意十足,懒得去想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外面奔跑到了他床边的位置,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叔叔,陪我玩……”
“啊?”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他,何朔感觉到一阵压力,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坐起在床上,而四周黑漆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何朔重新打开灯,想要下床去喝口水,只发现地上的拖鞋只剩了一只,还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了床底下,他只好伸手去够,却随着鞋子带出了很多的灰尘。
“不至于吧?”何朔嘀咕了一句,“才多久没打扫就已经这么脏了吗?”
何朔拍了拍鞋底,穿上后走到了厨房,从热水瓶里倒出来一些已经凉了的水,直接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看了一眼时钟,凌晨两点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感觉自己没睡多久,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怎么已经两点了?
算了,何朔回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脱去了衣服,还是洗洗睡吧。随着热水渐渐模糊了淋浴间的玻璃,何朔觉得自己又开始发困了,难不成今晚的酒特别醉人?
该死!忘记陶澄这个家伙了,不知道回家了没有。
何朔赶紧冲洗干净,换上衣服,到客厅拿自己的手机,发送了个短信给陶澄:到家了没?
对方没有回应,大概是睡了吧。
何朔放下手机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一个人影闪过,回头的那一霎那,卫生间的灯灭了。
怎么回事?
何朔不是疑神疑鬼的人,他走到卫生间,重新按了一下开关,发现灯忽闪了一下,就再也亮不起来了。
“不会吧?”何朔心想,“灯坏了?”
他打开了外面的灯,看着卫生间内萦绕的湿气,还是打算明天再换灯泡吧,他现在只想早点睡觉。
简单粗略地吹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他就疲倦地躺在了床上。
耳边还不时地晃荡着一群孩子嬉笑的声音,像是在做梦一样,感觉自己置身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幢简单的二层小楼,他就站在马路边,看着铁门内有一群孩子,穿着统一的服装:白底蓝边的短袖短裤,在水泥地上一圈一圈地奔跑着,追赶着……笑得如此天真无邪……
第八章 异常冷静的父母
第二日,何朔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门疼得厉害。拖着软绵绵的两条腿来到卫生间,才从镜子里看清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一定是昨晚没吹干头发,现在偏头疼了。
一番简单的梳洗过后,何朔透过玻璃看着整个狭小的卫生间,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眼神一闪,才发现昨晚明明坏了的灯,竟然又好了。
何朔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灯不论开还是关,都很正常,难道是因为洗了个澡湿气太重影响到了?不至于吧……
倒腾好自己,何朔就下楼,在小区门口随便买了点吃的,准备上路了。
可是刚走到自己的小车前面,突然发现车轮竟然没气了。何朔蹲下仔细研究了一番,这个车胎已经完全憋下去了。他绕着车子一圈检查了一番,后轮的两个轮胎都没气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朔气愤地将早饭扔在了车盖上,不至于吧?一晚上会两个轮胎同时没气?不是有什么人恶作剧吧?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幸好,小区是有监控的,只需要查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时间不允许他现在查看了,马上早高峰,必须先回警局了。于是他在门外上和保安简单沟通了一下,晚上早点回来处理,在门口拦了一辆车准备去警局,车子开出了一个路口,何朔才发现自己的早饭扔在车上了没拿,气得他拍了一下大腿:脑子坏了!
匆匆赶到警局,发现手机上并没有陶澄回复的信息,有点不太像他的风格,他应该机不离手啊。
坐到办公室,何朔有些不安心,给报社打了电话:“陶澄来了吗?”何朔问。
“陶澄今天请假了,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何朔一脸疑惑,这家伙怎么不舒服了?难不成醉酒还没醒?
“是啊,请假了,你有事吗?”
“没什么。”何朔挂了电话,给陶澄又发去了一条信息:你小子怎么了?
等待了一会儿,陶澄依旧没有回复,难不成真是不舒服?
“何朔,田语熙的家人到了。”这时,一个小警员从门外进来,对何朔说,“李队让你去问问。”
“哦,好的。”
何朔赶紧准备好手里需要的东西,带好笔准备去询问。
田语熙的家人应该是昨晚到这里的吧,所以一早就来警局了。小警察跟着何朔一起去问询室的时候,忍不住说:“田语熙的家人早就来了,等了很久了。”
“是吗?”何朔加快了脚步。
“已经认过尸了。”小警察补充了一句,在问询时门口拉住了何朔,小心地说,“很冷静,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奔溃。”
“什么?”何朔也有些吃惊,“冷静?”自己的孩子死了,还能这么冷静?要么就是压抑着,要么就是……
何朔进入问询室的时候,父母两人同时起身了,衣着很普通,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是还算体面干净。
“请坐吧。”何朔伸手让他们坐下,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准备开始记录。
眼前的父母二人,比他想象中的年轻许多,或许说他们那边的人都是早婚早育,所以父母显得年轻一些,根据记录,田语熙应该还有个弟弟,但是没有来。
“你们好,我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何朔。”
“何警官您好。”母亲最先开了口,声音明亮,很好听。
父亲在旁边应和着,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那个,田语熙有个弟弟,没有一起来吗?”何朔开口问。
“哦,她弟弟在外地读书,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出意外,还是母亲开口了,“他学习压力大,我们打算缓一缓再告诉他。”
“哦。”何朔低下头去,看了一眼田语熙弟弟的名字,从她妈妈的语音语调上,大致可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户重男轻女的家庭。田语熙也不过二十一岁,照理说也应该在大学读书的年纪,却早早地离开了家里,独自一人在外地生活。通过他们的聊天记录,也不难发现,田语熙经常往家里打钱,或者说,只是给妈妈和弟弟打钱,也许,她就是在这里工作,然后把赚的钱都贡献给了他们。
“你们了解过田语熙在这边是做什么的吗?”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何朔从父亲的眼中明显感觉到了茫然,而母亲也不例外,只是掩饰得更好一些。
她露出尴尬的笑容说:“不知道呢,她没和我们说起过。”
“是吗?”何朔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们,是田语熙聊天记录的截屏照片,“她每个月都会转这么多钱给你们,你们就没对她的工作产生过怀疑?”
父亲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下意识要给母亲看,但是母亲的脸已经撇到了一边,并不乐意看,而她的手指却不停地揉捏着。
何朔注意着每一个小细节,然后翻看了一下父母的资料。
田承华……五十八岁……再婚……
第九章 网红?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陌生城市生活,能赚这么多钱,很少见啊。”何朔继续补充着,“你们难道没有关心过她吗?”
父亲看着母亲,母亲低着头继续揉捏着手指,不打算说话,于是父亲开口了:“何警官,我们和女儿的沟通一直都很少,她很乖、很懂事的,从来不用我们操心……”
“你说这些干什么?”没想到母亲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父亲瘪了下去,不敢再言语。
母亲抿了抿嘴唇,看着何朔说:“何警官,田语熙长得漂亮,你也见过了,她能赚这些钱,你难道没数吗?”
没想到母亲反问起了何朔,于是何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她,听她说完。
“她之前在老家,就开始靠脸赚钱吃饭了,传得风言风语的,我们还要脸面呢!”母亲语速突然加快了,“况且,她还有个弟弟,好不容易考上了好的学校,总不能因为她受影响吧?”
“没有……”父亲轻声地提醒她,但是母亲完全不顾,继续说着。
“现在她跑外地来了,不就是更方便自己干这码子事吗?”母亲说着,“现在这样,也是报应了!”
“好了!”父亲突然大吼一声,然后涨红了双眼,抿紧的嘴唇开始颤抖,他在强忍着,不停地强忍着,直到眼泪流下来,他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袖口抹去了眼泪。
母亲见他这样,终于不再不言语,继续将头撇向一边。
何朔看着他们,大致可以猜到了什么。二婚的这个母亲,并不在乎这个女儿,只关心自己生的这个儿子。看来,家里做主的也都是这个比父亲年小十多岁的女人在做主,控制了经济权和话语权。
“你们坐,我待会儿再过来。”何朔拿起东西离开椅子,他们都没有看他,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继续抹眼泪。
走到门外的时候,他叫了一个小警员,说:“等他们情绪好了一点,就让他们走吧,他们身上查不到什么线索。”
“真的吗?”小警员有点奇怪,“他们也是特意赶过来的啊。”
“他们知道的很少,问了也别问,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吧。”何朔说完刚要走,小警员好像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何朔。
“何警官,刚刚他们认完尸后说,不打算带遗体走了。”小警员的话引起了何朔的注意,“说是女儿生前也说过,自己死了火化了撒大海就好了,不想落葬。”
听完这番话,何朔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就算这是女孩子自己的话,但是做父母的连留一点念想都不要吗?
“唉。”小警员比何朔先叹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生的,就这么不当一回事啊,也真是够可怜的。”
何朔突然听出了一些端倪:“不是自己生的?那不是田承华的女儿吗?”
“不是!”小警员改正他,“那是田承华和前妻领养的,当时说双方都生不出孩子,就去领养了一个,但是前妻还是嫌弃田承华就离婚了。田承华后来娶了这个女人,一下子就生出孩子来了,还是个男孩子,能不喜欢吗?连着女人都宠上天了啊!”
何朔听着,难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赶紧再次翻看了一下记录,上面确实记录了田承华有领养记录,都是因为自己粗心,忽略了这一点,怪不得他们对田语熙的死这么不上心。
不过,看得出田承华还是有些伤心的,也算是自己抚养长大的女儿吧……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既然不想要就留着吧,就算强行让他们带回去,也未必有好结果。
何朔挥挥手,让小警员去做自己的事情,他自己也回办公室了。
刚坐下,何朔就开始大脑的思考:田语熙的工作靠脸,不难猜,毕竟这么漂亮,难不成真的像陶澄说的那样,是个情妇?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谁的情妇?谁每个月给她那么多钱?
田语熙的父母没多久就离开了问询时,经过了何朔办公室的窗口。他们一路离去的背影没带一丝不舍,就像是路过而已。
何朔嚼着笔头,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但也是有疑问的。如果田语熙真有情人,身边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电话也是?她的电话打向了全国各地,都是男人,都是差不多的时间……难道?
难道她唯一联系最多的罗刚是情人?不会吧?那个老头的确有贼心,但是……何朔在纸上写上罗刚的名字,准备再次查一下。然后又将笔送回了嘴边。
妙龄女子,如花似玉,干着靠脸吃饭又能赚钱的事情……何朔将嘴里的笔抽了出来,突然想起了田语熙租住屋的整个环境,然后……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词语——“网红”。
第十章 睡迷糊了
田语熙的手机里,何朔还是忽略了她下载的各种软件。各类相机自拍和p图软件。但是唯独没有可以共享的那一类。
何朔也不傻,打开手机的下载记录里,终于找到了一个视频直播的软件,只是已经删除了,可以通过云备份恢复下载。
终于下载好后,打开就是满屏幕的“美女”。这些清一色的“美女”直播唱歌、跳舞,和网友互动、收礼物、答谢,个个都是老手。
何朔无法登陆田语熙的账户,只能在里面随意翻着,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何警官,你怎么也开始看这个了?”小警员笑着说。
“找个线索。”说完,何朔合上了手机。
“嘻嘻。”小警员偷笑了一声。
何朔对这类的东西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这么一看各种女色搔首弄姿更是不舒适了,这样的事情应该让陶澄来做,他一定乐此不疲,但是唯独今天这么巧,他竟然没来警局。
喝醉了?不舒服?
更想不明白的是陶澄难得到中午了还不回复消息的。
何朔有些不放心,干脆去找一趟陶澄,顺便问问对于这样的直播,他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可以看看他猜测的对不对。
于是,何朔带上田语熙的手机,准备趁中午吃饭加午休的时间,去看看陶澄。
陶澄的家离警局不算远,方圆五公里的路程,只是市里红绿灯太多,耽误了些时间,赶到陶澄家楼下的时候,正好遇见陶澄的妈妈从楼道口出来。
“李阿姨!”何朔和她打了个招呼。
陶澄妈妈见过何朔很多次,大家都很熟悉,见何朔来了,刚还皱着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笑着说:“何朔,你来了?来看陶澄吗?”
“是啊。”何朔回答,“他没来上班,我来看看他怎么了。”
“没怎样。”阿姨说着,“他就是昨晚喝多了,今天爬不起来,这不刚醒,催着我去买鱼吃。”
“鱼?”何朔一愣,和陶澄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是无肉不欢的,但是从来不喜欢吃鱼。
“是的啊!”阿姨叹了一口气,显得也很吃惊,“从小到大最不喜欢吃鱼,今天突然张嘴要吃鱼了,这不没事找事嘛!”
李阿姨说着,看了看手表:“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去买菜啊,你上去坐吧!”
“好的。”
看着李阿姨匆忙离开的背影,何朔也很奇怪,这个家伙是酒醉了还是酒醒了?怎么口味都变了?
何朔坐着电梯上了12楼,电梯停了一阵,门卡了好一会儿才开。
敲了敲门,没人应门。
“陶澄!”何朔喊了一声,记得李阿姨说他已经起来了,怎么也应该来开个门吧?
何朔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开,习惯性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开着。难道是李阿姨匆忙出门忘记锁门了?
“陶澄?”何朔走进屋子,脱去了鞋子。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陶澄的父亲还在警局上班,只有妈妈内退了,在家里照顾他,可以说这一家过得是很舒适的。
经过客厅来到南边的小房间,门虚掩着,何朔推开门,渐渐露出了陶澄的床铺,凌乱的堆在他身上,两条腿还露在外面,被子都搁在胸口。
“嘻嘻,哈哈,嘻嘻嘻。”
是陶澄在笑吗?
“陶澄?”何朔敲敲门,叫了他一句,但是只听见那个笑声持续着,就是不回应他。
在做梦?
何朔干脆走到床边,只见深色的被褥下面,陶澄的脸蛋白里透红,带着一副猥琐的笑容,不停地笑着。
何朔感觉很不好,这家伙就像是在做春梦一样,看得他浑身难受。
他转过身去,一把拉开了窗帘,让房间明亮起来。然后一把扯开了压在陶澄身上的被子——
“卧槽!”
一个光溜溜的身体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何朔赶紧又将被子给他盖上了,现在他不仅感觉不好,甚至有点想吐。
“喂!”何朔推了推他,“喂!醒醒!醒醒!”
“嗯?嗯?”陶澄还闭着眼睛,任凭何朔推着他的身体,就是不肯醒来。
“陶澄!”何朔突然一吼,吓得陶澄绷一下,睁开了双眼,眼里还布着不少血丝,目光呆滞。
他缓了缓,才意识到身边站着一个人,赶紧裹起被子闪一边:“你、你干嘛?”定睛一看,居然是何朔,他又立刻放松了下来,“吓死老子了,以为什么人闯进来了呢!”
陶澄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来了啊?”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何朔问。
“几点啊?”陶澄问完,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悠悠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靠!十二点啦!”
他赶紧要掀被子起来,何朔躲到一边,背过身去:“干什么?!”
“什么呀!”陶澄一脸无辜,然后见自己一身白花花的肉,笑着说,“这叫裸睡!裸睡有益身体健康,你懂不懂啊!”
“我不懂!”何朔背对着他,“快把衣服穿起来!”
“这不穿着嘛!”陶澄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怎么已经这个点了?报社不会要记我旷班吧?”
“没有。”何朔回答,“你不是请假了吗?”
“请假?”陶澄想了想,“难道是我妈?见我这样给我请假了?”
“鬼才知道。”何朔说完走出了房间,“快滚出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知道啦!”陶澄简单地套上了衣服,尾随着何朔走出了房间。
第十一章 我说你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陶澄终于将自己倒腾整齐了,刚出卫生间门,李阿姨就正好回来了,开门就看见儿子了。
“你起来啦。”李阿姨关上门,“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什么?”陶澄一脸疑惑。
“鱼啊!你不是叫我去买鱼吃妈?”
“鱼?什么鱼?”陶澄不明白了,“老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鱼的嘛!”
“你个臭小子!”李阿姨放下手里的袋子,气呼呼地说,“刚出门前问你,吃什么,你自己说要鱼!我辛辛苦苦买回来了,居然说不吃了?”
“我没说啊!”陶澄一脸无辜,挠了挠头。
“那你说梦话呢?!”
见李阿姨生气了,何朔立刻圆场:“阿姨,我午饭还没吃呢,我想吃您做的红烧鱼,很好吃。”
李阿姨一听何朔这么说,刚还火冒三丈,立刻就笑颜逐开了:“还是何朔懂事,来,阿姨马上给你做啊!”
李阿姨转头就回厨房忙活去了,剩下陶澄和何朔待在客厅里。
陶澄明显还有些不适,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揉揉眼睛的,时不时地打了个哈欠。何朔全看在眼里,但是心想着昨晚其实他们在一起并没有喝多少酒。
“我走了以后,你又喝了?”何朔问。
“没有啊。”陶澄想着,“也就那么几瓶啤酒,我酒量没那么差吧?”
“谁知道你。”
“真的呀。”陶澄靠近何朔一些,也是怕母亲听到什么,“我昨天喝的真不多,就不知怎么的,竟然醉了。”
何朔看了一眼陶澄,说:“你昨天不适宜喝酒。”
“我就这么想!”陶澄拍了一下大腿说,但又很快陷入了疑惑之中,“可是昨天……”
“昨天怎么了?”
“昨天我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就这样断片了……”陶澄用力思索起来,但整个人还有些模糊不清。
何朔靠在沙发上,垂下眼思索了一番,按照他对陶澄的理解,几瓶啤酒不足以断片,更何况陶澄的身体状态一直都很好。
看来连陶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好了,好了。”李阿姨热情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人的思考僵局,“快来吃饭吧,不早了。”
两人回到饭桌上,一条浓油赤酱的鱼香喷喷地摆在了他们眼前,陶澄竟然一个恶心,冲到卫生间去吐了。
听着他呕吐的声音,何朔顿时也失去了胃口。
李阿姨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他昨晚回来还好好的,早上开始就这样了。”
“嗯。”何朔回答,“吐完了就好了。”
陶澄吐完,漱了漱口就出来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桌子上,拿起饭碗吃了起来。
何朔也就见怪不怪了,他没有吃不下的时候。
“对了,你怎么想到来找我了?”陶澄嚼着白米饭说,“是不是没见着我,特别想我呀?嘻嘻嘻。”
“滚。”何朔吃了一口李阿姨做的红烧鱼,咸甜正好,非常合口味,“早上田语熙的父母来过了。”
“来了啊。”陶澄继续吃着。
“他们不是田语熙的亲生父母。”
“哦。”陶澄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何朔看了他一眼,仍旧没心没肺地就着菜吃着饭,对这个话题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你知道网络直播吗?”何朔换了个话题。
陶澄的晚终于放下,看着他说:“是个男人谁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何朔白了他一眼:“我怀疑,田语熙是做直播的。”
“哦?”陶澄又继续拔起饭来。
“她没有职业,也没有男朋友,家里也是简单干净。”何朔说着,“她的手机里有一个卸载了的直播软件,但是我没有找到她的账号密码,不知道她有没有使用过……”
“手机号码。”陶澄正吃着饭,突然蹦出了四个字来。
“什么?”何朔一愣,“用手机号码试?”
“一般人都会用手机号码登录,方便登录。”陶澄说着,“用手机验证码登录,密码都不需要。”
何朔撇了一下嘴,是吧,自己平时都不会去玩这些,也从来没有在意过,竟然疏忽在了一些常识上。
“快点吃吧。”何朔说,“我带着手机呢,看看能找到什么。”
陶澄的小眼神瞄了一眼,贼笑起来:“看,离不开我吧?”
“滚!”
陶澄偷笑一声:“你以后啊,也要给自己点事情做做,都不像个正常的男人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懂吗?”陶澄偷看李阿姨在干嘛,确定她听不到的时候,凑在何朔的耳边说,“就算生活中找不到女朋友,我们还有很多途径可以满足一些需求的啊……啊呀!”
陶澄还没说完,已经被何朔的手臂拱开了,表示他并不想听这些东西。
“干嘛呢?你不会真喜欢男人吧?”陶澄揉了揉手臂,别看何朔瘦,力气还挺大呢,这一下还挺疼的。
“谁跟你这么说了?别乱说话!”何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错了。”陶澄讨饶,把最后几口饭吃完,就算完工了。
何朔原本也没什么胃口,听他这么一说更是难受,干脆不吃了,把碗筷都放进了水池里。
“啊呀!何朔,你放着就好,我来。”李阿姨见他开始收拾桌子里,赶紧走了过来。
“没事,顺手。”何朔说着,正要将鱼骨倒进垃圾桶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旁边的冰箱下面压了一张纸片,怎么有那么一些眼熟……
第十二章 有人陪着喝酒?
何朔弯下腰去,仔细地看着冰箱下面压着的一张卡片大小的纸,灰蓝色的底,依稀地写着:杂货店……
何朔伸出手,将这张纸用力抽了出来,看着上面粘着的油腻和灰尘,却依旧可以很好地辨认出这个就是田语熙曾经也有过的“解忧杂货店”名片。
“何朔,你干嘛呢?”李阿姨准备洗碗,注意到何朔蹲在一边,不知道在干嘛。
“李阿姨。”何朔站了起来,拿着名片问,“这也是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什么?”李阿姨一愣,用毛巾擦干了手看着他拿着的这张名片,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我也不记得了啊,你哪里找到的啊?”
“冰箱下面压着的。”何朔说。
听到他们说话,陶澄也走了过来,倚在门口问:“什么事情啊?”
何朔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的名片:“眼熟吗?”
“解忧……杂货店?”陶澄念完,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你哪里发现的啊?”
“冰箱脚下压着呢。”
“冰箱脚?”陶澄看向李阿姨,“这个冰箱放这里要有十几年了吧?”
“嗯,是啊。”李阿姨一脸茫然,“多少年了啊,我怎么还会记得这个东西啊……”李阿姨再仔细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
陶澄和何朔准备好听李阿姨准备说什么。
“刚搬家来的那一天,你爸单位的人过来帮忙搬家电,放冰箱的时候说有些不稳,我记得好像是老杜,从口袋里拿了什么塞这里的!”李阿姨缓了口气,“我都没注意是什么,这个是什么啊?”
何朔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一张名片而已。”
“哦,好吧。”李阿姨说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完了。
“走。”陶澄拉了一下何朔的肩膀,带他回了客厅。
陶澄突然满怀心事地坐了下来,说:“杜伯伯在两年前就过世了……”
何朔看了眼名片,没打算说什么,却没想到陶澄又说了下一句:“也是吞食了很多安眠药死的……”
“什么?”何朔突然来了精神。
“不过,杜伯伯当时是查出了癌症,晚期了不想连累家人所以自杀的吧,还留了遗书。”
“那就是说和这个名片也没什么关系了?”何朔停顿了一下,“或者说,找不到这张名片的线索喽?”
陶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名片,“你昨天就是去这里了?城北?”
“对。”何朔回答,“去这家杂货店看了看。”
“有什么发现吗?”
何朔努力回想一下,还真是想不起什么特别的来,也就那个易老板神出鬼没的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
“最好没有。”陶澄伸了个懒腰,“我可不想去城北那个鬼地方。”
何朔看了他一眼,看陶澄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怎么喜欢城北。
“城北派出所前几年问警局要人。”陶澄说,“说里面的人马上要到退休年纪了,再不去新鲜力量,就没人了。”
何朔听着。
“还好当时我爸负责的,没安排你去,要不然你就危险了!”陶澄松了一口气,但又不免发愁,“但是也不保证真不会去,流动是局里规定的,等我爸退休了,按照你的资历,去的肯定是你了。”
“去就去,怕什么?”何朔回答。
“你不怕,我怕!”陶澄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他老妈,小心翼翼地说,“不是我吓你,下次介绍你个城北派出所的朋友,一起聊聊城北往事,你就慎得慌了!”
何朔白了他一眼,在他眼里,可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信鬼不信邪。
时间停在了两点,何朔一看,站了起来:“不行,要迟到了,我走了!”
“这么快?”陶澄双手一摊,在沙发上一趟,“我反正请假了,今天在家躺死了。”
何朔摇摇头:“那我先走了。”
“不送。”
何朔出门前和李阿姨告别,然后离开了陶澄家里。
回去的时候,他特意绕道了昨晚的小饭店里,已经过了饭店,店里的杂工们都在椅子上休息,老板一见何朔来了,就迎了上去。
“何警官,刚忙完?吃了吗?”
“吃过了。”何朔回答,“昨晚陶警官喝到什么时候回去的?”
老板想了想,说:“快十二点了。”
“嗯?”何朔眉头不禁皱起,“十二点?喝了很多吗?”
“不多。”老板摆摆手,“喝得可高兴了。”
“高兴?”何朔更加不明白了。
“对啊!”老板想起来就眯着眼笑了起来,“你走了没多久,我正在忙,一眨眼,一个女孩子坐到了他面前,和他有说有笑的。”
“女孩子?”
“对啊!我没注意看,反正长头发、白衣服,因为背对着我,我只偷看到了一个侧面,好像很标致。”老板说着,“他们一起聊到了十二点,然后陶警官就和那女孩回去了。”
何朔听着,脑海里怎么也翻不出来陶澄身边有什么女孩子,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陪他喝酒的。
“那女孩喝酒了吗?”
“没有。”老板说,“虽然我在忙,但是漂亮的女孩总想多看几眼,就看到她一直在给陶警官倒酒,自己面前没有酒杯。”
何朔更加迷惑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更何况刚刚陶澄也没与他聊起来啊……
“何警官?”老板见他发起了呆,喊了他一声。
“哦。”何朔回过头来,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客气什么呀。”
何朔离开了饭店,却越想越不对劲,难不成自己兄弟还有什么瞒着自己的事情?
第十三章 清明的火车
何朔匆忙赶到单位的时候,小警员对他使了个眼色:“何警官,有线索哦!”
“什么线索?”
“有人来提供信息了。”小警员指了指在何朔座位前面坐着,不停张望四周的人,“这个人说认识田语熙。”
“哦?”
“李队不在,说田语熙的案子你跟着,所以我就让他在你那等着了。”
“好,谢谢。”
何朔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立马注意到了,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您……您是何警官吗?”
“对,请坐。”何朔也在他面前坐下,眼前的还是个小伙子,说不定还比他小,只是看上去紧张得不行,于是何朔缓和着语气说,“不用这么拘谨,我和你差不多大,咱们就放松点,随便聊聊。”
“唉,好,好。”他不停地点头,看上去真没放松多少,“我,我叫陈斌,清明放假的时候我正好回来扫墓,在火车上,见过这个人。”
“你是说田语熙?”何朔问。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正前两天你们公布照片,问知情者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眼熟,后来确定应该是她吧……所以我就来了。”陈斌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翻阅起来。
很快,他从手机里找出来一张照片,递给何朔看。
“您看,这照片上的是她吧?”
何朔接过手机,看着像素不是太高的画面上,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面露着喜悦的笑容,可谓赏心悦目。不过,这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一侧是椅背一侧又是一个黑色的人影挡着。
“什么时候拍的?”何朔问。
“就是在当时的火车上。”陈斌说,“当时我们一起坐同一辆火车,她哪一站上车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上车的时候她已经在了。我就坐斜对面的后面,探个头就能看见她,当时因为一看就觉得她真漂亮,忍不住盯了好几眼。”
“是吧?”何朔看着照片,即便这样的像素,也能看出田语熙的五官特别的漂亮,尤其是白皙的皮肤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那个女孩知道我在看她,就把头撇过去了,不给我看。”陈斌说着,“后来她对面来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应该是很神气吧,两个人就聊起了天,看他们还聊得挺愉快的,笑得那么好看,我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何朔没多说什么,把手机还给了陈斌。
照片上的人是田语熙没错,初见就能给人留下这么好的印象,也真是不容易。
“就凭一面,你就记住她了?”何朔笑着说。
陈斌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其实……”
“没事,直接说。”
“那个……”陈斌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年轻人都喜欢看美女直播,有一次我偶然刷到了一个直播,那人好像就是她,我就关注了她……所以,我很确定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人。”
何朔突然清醒起来,问:“什么直播?”
“就是这个app。”陈斌把直播软件翻了出来,“不过她已经半年没更新了。”
“嗯。”何朔看了一眼这个id:田间小鱼。“关注的人还挺多啊。”
“已经掉了很多了。”陈斌说,“半年没更新,很多人都会脱粉的。”
“那她直播什么?”
“她直播唱歌,谁送的多,她就唱什么歌,歌声太甜美了!”陈斌的脸颊慢慢浮现笑容,“打赏的人还有机会和她打电话,跟她聊天,真是幸福啊!”
“打电话?”何朔嘀咕着,想起了她手机上那些全国各地的电话,原来是打给粉丝的啊。
“那个……”陈斌小声地问,“她真是自杀的?”
“是啊,怎么了?”何朔直截了当地回答,看他有什么疑问。
“哦……”陈斌好像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说什么,没事的。”何朔补充了一句。
“哦……”陈斌好像松了一口气,“我也是偶然看到她的直播的,看到的第一个就是她准备告别的直播。”
“告别?”
“嗯,说有种不安的预感,也许会离开一段时间,也可能永远不回来了,然后唱了一首《大约在冬季》。”
“这么老的歌?”何朔问。
“是啊!”陈斌继续说着,“平台直播是可以重复播放的,我就看了一些她之前的直播,唱的都是老歌,但是人美歌甜也无所谓了。她的人气应该也就是因为唱的与众不同吧。”
“嗯。”何朔点点头。
“我也只是多想了一些。”陈斌挠了挠头,“她自杀的新闻出来的时候,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半年前的告别视频,所以我今天来了,想会不会有另一种……”
“不,没有。”何朔打断了他,“就是自杀的。”
“唉,好吧。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陈斌叹了一口气。
何朔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说:“把你手机里的这张照片给我,然后找那个人,留一些基本的信息,你就可以走了。”
何朔指了指小警员:“把你当时乘坐的火车信息、座位号,还有这张照片也留给他,我们可能会去核实一些信息。”
“哦,好的。”陈斌很合作,弄完就走了。
何朔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个时间点,四月清明。也就是大家口中与田语熙断联的半年前。
田语熙应该是去过外地或是回了老家,然后就失联里,再到现在的死亡。
那么这半年发生过什么吗?
究竟是什么促使了她的死亡?
何朔面对着电脑黑色屏幕中自己的身影,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第十四章 田间小鱼
田间小鱼。
“嗨!大家好,我是小鱼……”
何朔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关于“田间小鱼”的视频,也就那么几个片段,是她唱歌的部分。
听着田语熙唱歌,美好的长相甜美的声线,的确让人不得不喜欢,把持不住的人也许都会忍不住沦陷。在她的歌声里,好像有某种魔力,可以将你深深吸引,欲罢不能。
就这样,何朔播放了很多个视频后,才发觉已经天黑。
在回家的路上,耳边还能回荡起田语熙的歌声,跟随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有一种说不出的迷幻感。
疲惫的一天,在他踏上楼梯的时候,突然听到楼梯口传来一阵球滚动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碰到了墙面,返回后继续,持续了很多次。
这楼里并没有小孩住,至少他在这里住的这么些时间里,没有发现有小孩。难道谁家多了个熊孩子?还在楼道里踢球,真是太没教养了。
于是何朔加快脚步上楼,原本打算给他个教训,没想到到楼上的时候,一个人影也没有,空空荡荡的走廊,和四扇紧闭的门。
奇了怪了。
何朔打开自己的家门,一股潮湿气息袭来,感觉家里的某个角落开始发霉了。他点亮了灯,气味也随之散开,赶紧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散一散味道。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了田语熙的手机,也不是想继续听她唱歌,只是用陶澄教的方法登陆了她的账号,查看一下她账号里有什么蛛丝马迹。
“小鱼,你为什么不更新了?”
“小鱼,好想听你唱歌啊!”
“小鱼,你千万不要离开哦,我舍不得……”
扑面而来的几百条讯息,都是在追问田语熙的信息。这些留言追述到了半年前,“田间小鱼”留下了一条要回老家一趟,暂停一次直播。谁也没想到这次直播后,她就在平台上销声匿迹了。
在她的互动中,都是很寻常的聊天,并没有什么人引起何朔的注意,这样一片岁月静好,也真是在直播界难能可贵。
看来又失去了线索。
神经紧绷后又突然松懈,一股倦意上来,何朔就这样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窗外带来的汽车声、行人走动、电瓶车进出的声音,无不在催眠着他……是累了吧,该睡一会儿了。
未关的窗户,送来一阵一阵的凉风,吹得思绪进入了一个深深的黑夜。
“滴答、滴答。”
哪里落下的水声?何朔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四面都是墙壁,唯独前方的一扇门,紧闭着。
何朔有些困,但他还是能记住自己进屋的时候,是开了灯的,而此刻,这个屋子,只是一个四面墙壁的屋子,光秃秃,黑暗暗的,只有头顶有一扇小小的窗,投射出一点点微量的光,照在他眼前的地面上。
“这是哪里?”何朔突然不困了,用双眼仔细看着屋子里的一切,陌生无比。
“砰——”一个灰色的球突然从角落的黑暗里滚了出来,在他的脚边停下。何朔看着球,即便光线再暗,他也是可以分辨出这个球,很眼熟。
记忆突然闪现出在城北的一次偶遇,那个衣着破旧的孩子,还有那个踢到他的球,就跟现在眼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捡起球,望向球滚出来的黑暗角落,好像有个黑色的声影,躲在那里,或者是……藏在那里……
“谁?谁在那里?”何朔问着,刚想往前一步的时候,黑暗中发出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肯定有人在里面,只是那声音并不大,而当何朔感觉有动静向前的时候,伴随着逐渐阴冷的气息,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隐现在薄浅的光线里。
就是他,那个穿着短袖短裤的小男孩,身体的瘦小显得他的头很大,一双乌黑色眼睛,黑色的瞳孔没有透出一丝光亮,神情呆滞地看着他,就如第一次见面那样。
“叔叔。”小男孩突然开口了,“陪我玩,好不好……”
话语刚停,何朔还没来得及给上反应,那孩子突然冲到他面前,用冰冷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啊!”何朔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在家里,屋里还亮着灯,自己也躺在沙发上,一侧的窗户正送来一阵阵冷到发颤的夜风。
他揉了揉鼻梁,刚想要放松一下神经,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几条黑色的印子,不多不少,不大也不小,如同一个小孩的手一般……
他用力摸了摸,就将这些黑色的印子抹去了,只是一些灰尘吧?但又不知道是何时碰上的,那么奇怪。
何朔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屋子里终于恢复了一些温度。
第十五章 旧品
第二日,何朔刚来到警局门口,就发现已经炸开了锅。办公室的电话此起彼伏的,大家都来不及接听了,当然不出意外的是,每个电话的目的都是一样。
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个入口,过去在直播平台认识田语熙的人都从全国各地打来了电话,声称自己认识田语熙。当然为了保护死者,只是用了田某某,而大家的口径也一直说,她就是“田间小鱼”。
何朔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这个消息来得晚了一些。他呆坐在椅子上,又情不自禁地啃起了笔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竟然还是那个莫名的小孩。
他是谁?
放下笔的不经意间,他又看到了那张名片,摆在桌子的一角,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椅子还没坐热呢,何朔又离开了办公室。
一路往城北的路特别的通畅,也是,这里生活的人已经很少了。当他停好车子,仔细看着这里的时候,才感觉到比之前来得更萧条。
走过一件件不高的居民楼,只剩黑乎乎的窗户像无神的大眼,目睹着何朔的肆意入侵。而四周安静得连风声都很微薄,偶有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乌鸦拍翅的声音。
路边的店面大门紧闭,褪色的招牌没有生气。
这一路似乎只有这么一家杂货店,不免显得有些奇怪,但它又隐藏得那么好,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叮当”何朔推开门,迎接他的第一声总是门上的铃铛。
“你好。”与上次不同的是,在他进入店内的时候,易老板就在柜台前,还与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何警官,你来了啊。”
“啊,哦,嗯。”何朔面对他的迎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易老板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来到了何朔面前。
何朔往前一步,与他刻意保持一些距离,双手插进了裤兜说:“没什么,觉得你这里挺有意思的,想来看看。”
“这样啊。”易老板低头一笑,说,“那请便吧,我这里都是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破旧的你也看不上眼,就看个热闹吧。”
“那也未必。”何朔边说边走了起来,左右瞧了起来,“这些东西,虽然旧,但也曾经是宝贵的东西吧,说不定都有一些小故事呢。”
“呵呵。”易老板笑了起来,跟在了何朔的身后,“看来何警官也是个感性的人啊。”
“不敢当。”何朔走到柜子尽头,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再仔细一听,那声音“滋啦,滋啦”的,从一个角落发出。
何朔转个弯,来到了墙角边,果然有一台小电视。只是它不听使唤地刷着雪花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里没有信号。”易老板语气平缓温和,“经常这样。”
何朔“嗯”了一下,注意到电视机的确连着电源。
“这电视机你还能看?”
“嗯,偶尔。”
“黑白的?”
“对。”
“哦。”何朔仔细端详着这台小小的电视机说,“现在可没人用这样的机器了,你就没有什么现代一点的设备吗?”
“例如?”
面对易老板的问题,何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面前的男人最多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样子吧,怎么会不懂现代化的设备呢?不过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却是一种古典的气味,连说话语气都是波澜不惊,感觉隔着遥远的年代似的。
“你没手机吗?”何朔问。
“没有。”易老板摇了摇头。
“那你不跟别人联系吗?”何朔更加疑惑。
“还真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易老板含笑回答。
“怎么会?”何朔不敢相信,“那你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连朋友、亲戚都没有吗?”
“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何朔的眼神四处飘逸着,一下子从电视机转移到墙面上,这个墙面上还贴着老式复古的花纹,已经发黄,边缘处有一些翘起。不过墙面上有一幅照片,挂在一边,而不是中间,已经快挨着另一侧的书架了。
何朔走近看了一眼照片,上面是个身穿着西装礼服的男人,白皙的脸庞,油亮的头发整齐地梳到了耳后,一副金边的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丝毫不影响眼神散发的气势,怎么有那么点眼熟呢?
“啊……”何朔指着照片,对易老板说,“这个是你父亲吗?”
易老板微笑着低下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漆黑的眸子里似被蒙上一层水雾,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但又转瞬既逝,恢复了原先的明亮。
何朔的手指抽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放了下来,顺势走到了另一边,自说自话起来:“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不小,这些零碎小东西,有些我还是记得的,比如这个半导体,还有这个……放卡带的……”
何朔边说边玩弄了一下这些东西,也不知自己究竟要表达什么,就是有些不自在。
“叮当”这时,一声铃响,打破了他的尴尬,透过架子的缝隙,注意到是一个老妇人走进了店内。
“易先生,在吗?”老妇人喊了一声。
易老板和何朔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前面,和老妇人交谈起来。
“易先生,我的收音机好像又没有声音了……”老妇人说着,把手里的收音机递给了他。
“没事,我来看看。”易老板微笑着接过收音机,在柜台边的抽屉里拿出了工具盒,小心翼翼地倒腾起了收音机。
何朔就在里面,隔着架子看着老妇人的背影和易老板灵活的双手,放慢了手里的动作,也放轻了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