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僥倖還有6個女孩沒有被裝船。工人們被這個場景嚇壞,一手提著照明燈,一手將女孩們拖起來往岸上拉,上了岸卻見到一眾黑色西裝的男人。沙羅絕望的閉眼跪了下去,黑暗再次降臨。宋清持只帶了苏萌赴了芷江的約,其餘人都守在外面。芷江與他徹底決裂,二人被圍困在本宅裡,芷江拂袖躲在暗處,一群人圍了上來。宋清持將苏萌護在身後,身上已落了一些細碎傷痕,周圍的人為難的說道,
“少爺,您就認了吧……我們很為難……”
“為難嗎?我看不出來你們為難啊!”宋清持啐了一口,抽起扎在一個人後背上的長刀橫在身前。忽然一聲槍響,子彈從人群後方射來,擦過苏萌的臉頰,在宋清持的額頭處炸開了一朵血花,濺染在了苏萌的臉上。苏萌看清了開槍的人,鏡片反射著光芒,陰冷詭譎。宋清持倒了下去,血越流越多,苏萌慌忙將人抱在懷裡。芷江也有些愣怔,她從沒想過用這種陰招。
時間線開始坍縮,宋清持昏昏沉沉間聽到苏萌喊自己,搖晃自己,可是眼前一片血紅,記憶逐漸抽離,明晃晃的燈光左右飄搖,暗影開始散去。有人把自己抱了起來……。突如其來的音樂吵醒了他,睜眼看看四周卻不是自己熟悉的樣子,東西很多,屋頂懸掛著老式吊扇,窗外的夕陽照了進來,溫暖的光穿過百葉窗的格擋被剪碎。額頭忽然傳來鈍痛,他抬手摸了到了额头上的绷带,怎么受了這麼重的傷麼?正要起身下地,眼前一花。財叔聽到樓上的動靜,抓著蒲扇奔了上來,拉開門一看發現宋清持坐在地上,茫然的看著四周。財叔把人扶起来问道,“你怎麼樣了?”
“我還好,只是……”宋清持輕輕碰了碰自己額頭的傷口,問道,“我怎麼受傷的?”
“你啊……”財叔想了一會兒,才說,“拍照時候沒看路,自己摔的。”
苏萌明確和他交代過,只要人醒了就好,過去的任何事都不要再提,哪怕是宋清持搖追問也就按照之前說好的騙他就好了。隨後又拿出了一本新的護照和其他的所有資料一併交託給了財叔。財叔翻開護照發現上面的照片已經更換,名字欄寫著“胡楊”,擔憂的問道,
“你把這個身份給他,送他走了,你怎麼辦?”
苏萌深深地看了宋清持一眼,輕輕碰了碰宋清持的臉頰。
“我留下來。”
“衹是……她聽說你回來了…便要想著先除掉你。那傢夥背叛了芷江,背叛了你父親。”
苏萌一邊說,一邊給宋清持添了杯茶。宋清持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茶是溫的,很暖。
“你喜歡大海吧?”宋清持端著必茶杯問了一句。
苏萌被宋清持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忽然沒了思緒。他總是不明苏宋清持的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宋清持放下茶杯,笑著說到,
“我突然想起來……我在橫濱養傷時住的那個房間,牆上好像貼滿了大海的照片,是你拍的吧?不僅僅有大海,還有海鷗,貨船……很漂亮。”
苏萌不再說話,宋清持也不再說話,而是湊近他捧著臉頰輕輕吻他柔軟的唇,溫熱的吻平復了兩人的心跳和情緒,苏萌閉上了眼。
“我帶你回你出生的地方,回廣州,我們回去看海好不好?”
宋清持說完後溫柔地看著他,耐心地等待回答。苏萌望著對方眸子裡的自己,心上忽然泛上一陣酸楚,將人緊擁入懷。“好。怎樣都好。”
高崎每天都要去醫院巡查一番,三個女孩人是醒了,但卻一直對與沙羅相關的事三緘其口。高崎倒是有耐心,每日定時出現在病房裡,什麼也不做,就打開電視跳轉至新聞節目,又將印著沙羅照片的報紙堆滿了病房,假裝自己在閱讀新聞不時發出啧啧聲。斗大的惡魔二字讓女孩們不敢直視。
“妳們還是不打算說嘛?沙羅這丫頭一個人可能要撐不下去了哦。”
女孩們互相傳遞眼色,高崎笑著說到,
“本來想給妳們來個囚徒困境,但是妳們太可憐了,不忍心呀。那個眼鏡男對妳們到底做了什麼?妳們手裡的鑰匙都是誰給的?”
“……是內田想的辦法。她將我們記錄下來的原始證據都轉存在u盤裏,對其中一部分做了拷貝為了混淆視聽。”
一個女孩先開了口,另外兩個女孩點頭說道,
“我們從來不以為自己可以活著出來,但是她尤其相信,她每次都會勸我們振作起來,會有人救我們…”
“是這個女人嗎?指示沙羅做這些事的是這個芷江吧。”
高崎將芷江的照片拿出來,三個女孩仔細看了很久,有的點頭有的搖頭。“她是那個眼鏡混蛋的老大吧……怎麼會救我們…”
“可是我記得…是叫芷江啊……”一個女孩認真想著,語氣卻有些不確定。
“那個眼鏡混蛋已經被緝拿歸案了,這傢夥屢次三番跳反,芷江定是要殺他的。不過呢,這傢夥自己也中了招。被人出賣還差點死在沙羅父親手裡。對了,她父親找了她很久哦,嗯…算是在找吧。”
“……從來沒聼她提過關於父親的事。”女孩們對昭夫很陌生,從來沒有听沙羅提過自己的家人。她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不多,但還是可以自由交流的,女孩們的話題自由而多變,沙羅卻從來都是聽眾。大家好奇她的過去,她也衹是笑笑,“我什麼都沒有。”
“父母、朋友都沒有嗎?”澤莎好奇的問她,沙羅沉默了一會兒,搖頭說道,“一個都沒有。”
“好煩啊…那個傢夥看來也被蒙在鼓裡,已經徹底沒用了。沙羅這個丫頭到底在哪裡啊……我這個好脾氣都快要沒耐心了。總不至於真的要賭上我後半輩子的職業生涯去和那些老傢夥糾纏吧……”
高崎靠在椅背上,歎了口氣。
第六十五章
“听说家里出了一些事,人失踪了,是白老师报的警,白老师难过了很久,可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导师惋惜的说到。苏萌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自己的爷爷竟然是刘素锦的老师,而且曾经很看重刘素锦。可是那天一起看录像带的时候,白正东的表现就像是不认识屏幕里的刘素锦一样,完全没有提过这个人,苏萌又问道,
“刘老师和我爷爷之前是不是曾经有什么过节?”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导师纳闷的问道,又说道,“白老师最疼的学生,第一个就是刘师姐,再就是董师姐,哦,好像还有郭师兄”
“郭裨益?”苏萌盯着相册里的人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苏萌就后悔了,他总觉得自己一次性问太多可能会让导师反感,但是导师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这个人名,说道,“不对,不是郭师兄,我想起来了,郭师兄当年和白老师关系很不好,和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也相处很差,最后甚至闹到退学,之后人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了。”
“?”
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如果说董会授带宋清持去刘素锦那里就诊是因为两人关系好,而且刘师姐也受到爷爷器重,这就很说得过去。可是后来为什么要带宋清持去郭裨益那里诊察呢,爷爷并不看重甚至可能还会讨厌这个郭裨益,董老师当年和他也没有很深的联系啊……
苏萌决定放空,不再乱想了,至少已经知道刘素锦和郭裨益的大致背景,既然都是爷爷的学生,那就去问问他老人家。
苏萌看着相册里的照片,照片中每个人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刘素锦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后来究竟遇到了什么让她消失不见,可是朱宋清持却百分百确定她还活着,那么她的消失莫非是在躲什么东西?
“想起来了,刘师姐是有个孩子的”导师说道。
“是谁?”苏萌一听立刻追问道。
“好像是叫何洛,现在应该和宋清持差不多大,不过自从刘师姐失踪后,何洛的消息我也不清楚了。十年了,太多事了…”
朱宋清持在学校的排练室正在和同学一起准备大作业,厚厚的剧本做满了各种标签和注解,他们正是以赵新明这件事改编了一个剧本,同学们聚在一起商讨着剧本内容,在如何将以赵新明为原型的男主角从畏罪潜逃到最后畏罪自杀这一段的心理状态变化修改的更自然一些时,出现了巨大的分歧,负责改编剧本的同学说,“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一路逃窜也救不了他,毕竟天网系统这么灵敏,他逃不远的…所以就决定死了?”
“我不认同……”人群中有人提出了质疑,“这不应该是一个能够迅速转变的心态,很难得,极强的求生欲变为彻底的求死欲……一般人谁能这么狠啊……”
“赵信明这个人也不是一般人啊……”
“我觉得我们的剧本有问题吧……好好的大作业搞这么阴沉的主题……”有个女同学说道,“演什么不好非要演这个……”“就是……”三三两两应和的声音让小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大家相互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编剧则干脆撂下剧本,靠在椅子里有些泄气。
“这个角色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朱宋清持拿起自己做满标记的剧本说道,“新闻报道里是说他溺毙在河里,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其实根本不想死……”他停顿了一下,同学们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但是他在冰冷的水里藏得太久,导致低温症,亦或者是身体抽筋导致他没能及时从水里出来……”
“……”编剧忽然眼前一亮,“对!可以改成他在躲什么人,这个人是他逃不掉的宿命!任何人在极度恐惧和焦虑的状态下都有可能引发昏厥和抽搐这样的生理异常的!”
“诶……这样就合理多了,总比强硬要求主观心理状态变化这个逻辑要通顺多了……”周围几个女同学也赞同道,包括那个饰演主角的男同学也点头说道,“这样我就比较好发挥,能够将情绪表达的更清晰一些。”剧本有救了,编剧同学也出了一口气,毕竟自己也是个学生,头次当编剧还真是艰苦差事。朱宋清持在剧本里的角色分量本来不重,但是现在剧本里要加一个角色,编剧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宋清持,你对剧本还有整个案情的思考比我们都要更深入一些,要不你试一下?”
“什么?”
“你来演赵新明这个角色的宿命,他的噩梦。”编剧看着朱宋清持认真地说道。
苏萌今天下课早,就到了朱宋清持的学校守在他的排练室门口等他下课,他透过玻璃看着朱宋清持的表演,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平时的朱宋清持很温和,没什么太强的个性,但是在表演中的他,气场很强,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与他搭戏的同学,薄薄的嘴唇微微张着,情绪随着他的眼神一丝丝的渗透出来,苏萌觉得他身上的色彩越来越浓艳,如同细细密密、层层叠的花苞一般,逐渐绽放最浓烈的色彩。朱宋清持将眼神从对方身上移开,忽然瞥到了门外的苏萌,愣了一下,迅速收起了全部锋芒,将角色快速隐去,恢复了往日的谦逊和善,对方还没有缓过神来。
苏萌看到了他的神态变化,也看到他开心的朝自己走过来
“小白!”
苏萌在门外挥了挥手。
朱宋清持转身向同学们道歉“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你先忙,我去到处逛逛”
朱宋清持排完剧本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将剧本塞进书包里匆忙跑去学校的停车场,却发现苏萌的车不在那边,连忙打了电话过去
“你在哪儿啊?我排练完了…”
“你猜?”
对方玩味的说道
“别闹了”朱宋清持拿他没办法,苏萌玩性上来还真是皮,“七点了,你还没吃饭吧?”
“嗯,那可不,你请我吃什么呀?”
“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儿啊”朱宋清持笑着说
第六十六章
“……是。”苏萌謹慎的點頭。芷江望著灰濛濛的天,過了一會兒才說,
“橫濱离東京並不遠,我要是真的想殺他,你把他在哪裡都沒用。我不過是自己鬥氣,和自己過去失敗的三十年鬥氣罷了。”
雨聲越來越大,可天邊卻已經逐漸放晴,隱約可以看到彩虹。
惠子到學校的時候,周圍的同學紛紛圍了上來。課桌裏塞滿了大家送的千紙鶴和祈禱康復的小禮物。就連以前經常欺負自己的那幾個女生也留了紙條,寫著對不起和振作起來。惠子將雙柺立在桌邊,同學們扶著她坐下,和她聊了起來。一個女孩指著手機屏幕的新聞擔憂的問道,
“妳不怕嗎?那是槍啊……”
“怕呀…不過還好衹是打在腿上而已,嘿嘿。”
“內田怎麼樣了?救下來了嗎?”
“嗯嗯,救下來了。”
惠子說完笑彎了眉眼。她盯著手機裡面宋清持的聯繫方式看了很久才點擊刪除。
————三個月前————
高崎被調職的消息傳回了京都西一警署。警士長眉頭緊鎖,高崎是他派去東京警視廳的主力,沒成想還是被警務總監查到封禁了權利,警視廳這個盤根錯節,權利層層勾結的老巢比他想的要難搞。他迫不得已,衹能求助帮派。和他見面的人,是苏萌。
“芷**是什麼意思?”警士長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她同意。但是那個眼鏡要交給我們處置。”
警士長不禁有這犯難,那個眼鏡男人所掌握的情報他本來打算留作為扳倒警視廳的一張底牌,實在是不願意叫出來。苏萌將冷茶倒掉後說道,
“那種廢物你留著也沒用,他敢背叛老傢夥和芷江,就更敢背叛你,不如送他上路。況且他這樣的亡命徒根本看不起你。高崎你不用管,你衹要按照我們說的做就好了,記住…”
苏萌伸手招他過去,警士長連忙湊上去,
“你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給的,老實點。”
高崎的職權被沒收,就連配槍也被上繳,百無聊賴的坐在辦公室裡翻看報紙。他倒不是沒想過這個結果,老狐狸嗅覺靈敏卻沉不住氣,底下人稍微一有動靜他就立刻發起了攻擊,倒是暴露無遺,大概是穩操勝券吧。不過,警務總監忘了芷江是個瘋子。
從警視廳離開後,總監去了商場順便給妻子買了鮮花禮盒和禮物慶祝結婚紀念日。他的生活一絲不苟,結婚紀念日,家人們的生日他都爛熟於心,井井有條的準備禮物,一切像是流水線一樣穩健有序。就連在不同紀念日收到妻子的回禮表現出來的驚喜和感動,也能做到差異化,像是發條一般。
宋清持正在給槍膛上子彈,拒接了惠子的電話,惠子卻將電話打到了苏萌那裡,宋清持無奈的接過苏萌遞過來的手機,張口就想發脾氣,“妳…有什麼事啊?”
“我看新聞説高崎被調職了……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你們要準備行動了啊?我可以一起去嗎?”
“………妳到底是神經大條還是沒腦子啊?拜託,可能會死人哦,妳去幹什麼,妳能做什麼?”
宋清持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回應刻薄了些,只希望能夠駡醒那個傻丫頭。苏萌聽到了他講電話的內容,小聲提醒道,“鑰匙在她身上。”
“那破櫃子撬也撬得開!”
宋清持有些生氣的回應了一句,苏萌被他逗笑,
“她可能不會聽話。”
男人回到家發現家裡來了很多客人,都是妻子的朋友。眾人談笑聊天,好不熱鬧。男人放下禮物,卻發現孩子們還沒回來,妻子開心的与他擁抱,告訴他今天紀念日就孩子們送去了祖父祖母那裡不影響他們二人世界。眾人送上歡呼与喝彩,畫面像是廣告片一樣溫馨。男人的回應也完美的呈現出妻子想要的狀態,忽然手機響了起來。
“抱歉,我接個電話。”男人輕輕推開妻子,拿起手機去了陽臺,將拉門關好後才接起來。
“人在哪兒?”芷江冷冷問道。
“誰?”
“內田。還活著嗎?”
“……你究竟是誰?”男人依舊冷靜,忽然電話對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爸爸?爸爸……你在哪兒啊?”
“聽到了吧,你骯髒的基因產物在叫你爸爸,兩個死小鬼都在我手上。把沙羅給我。”芷江的聲音重新響起。男人的眉頭皺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芷江的衣服上沾了血跡,不過并不是她的。男人們從後備箱裏拖出一個泥濘的屍袋將其裝進了一隻巨大的鐵桶中,打開後一股濃烈血腥味飄了出來,中間是個血肉模糊的人,幾乎分辨不出。芷江將兩個孩子拖了過去,孩子們嚇得哭喊卻被她揪著頭髮,強逼著盯著那個屍袋看。
“你們兩個給我看清楚,這些都是你們的父親所做的事。”
芷江說著話,男人們已經推來攪拌好的混凝土泥漿,盡數倒進了鐵桶中。鐵通中的男人張開血盆大口嘶喊,也無濟於事。泥漿逐漸淹沒腹部,胸口,壓迫他的肺部和心臟,他再也發不出聲音,血淋淋的佇立在鐵桶中斷了气。蓋子蓋上并焊死後被幾個人推進了東京灣。
惠子在家裡用過晚餐後,又挨到母親給弟弟洗了澡,和父親回房休息後。她才偷偷將鑰匙裝好後換了衣服出了家門。路上有幾次因為太害怕差點就要放棄,每經過一家便利店就要進去休息一下安穩一番情緒。她知道自己在做蠢事,可是她也知道如果不去,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眼看著距離東京站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害怕。已經淩晨的時間,東京都車站一片寂寥。惠子猛吸一口氣,大踏步的就要進站去尋找寄存櫃,猛地被人一把拽了走。
“啊!!混蛋!!放手!去死啊!混蛋!!”
惠子嚇得大叫,手腳並用的推擋撕扯,見他不鬆手乾脆狠狠一口咬了下去。那人嘖了一聲,連忙鬆手摘了帽子怒道,
第六十七章
“瘋了吧妳!還咬人??大半夜的妳來這裡幹什麼?!”是高崎,惠子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結結巴巴問道,“你…你不是……調職了嗎?怎麼在這兒?”
“都說了調職而已啊,我想出現在哪裡都可以吧…倒是妳。他說的一點沒錯,妳大概也不知道什麼叫聽話吧……”
高崎按了按被她咬破的手臂,惠子有些抱歉的湊過去認真的道了三次歉,又从隨身的包裡拿出了創可貼和噴霧,認真給他清理著紅腫和破損的傷口。
“妳平時出門都在包裡裝這些嗎?”
高崎看著低頭給自己噴藥的惠子,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我是田徑社長跑隊的,平時訓練免不了要用,就習慣了。”
高崎看了看惠子身上的裝扮,又是運動服和訓練鞋,和上次在秋葉原的裝扮幾乎一樣,每次衹要提到和沙羅相關的事,惠子都會認真的有些傻氣,像是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一樣,明明只是個小女孩而已,還是會被甜點吸引走全部注意力,還是會因為害怕而哭泣,只是個孩子而已。
“聽好了,不準離開我身邊半步。”
高崎囑咐道,惠子連連點頭。
男人如時赴約,芷江的車也已經停穩。高崎守在外面,靜靜等待,惠子不時向裡面探望。站內的地下停車場曲折蜿蜒,光影細碎落在女孩的臉上,額頭正中的傷疤被一層薄薄的劉海微微遮擋若隱若現。手腳上仍捆紮著結實的束帶無法動彈。車子停穩,偌大的底層車庫顯得空曠寂寥,男人下車直接放了一槍。
“滾出來!瘋女人!”
芷江从柱子後面走了出來,男人冷笑一聲,
“妳以為那些東西可以扳倒我?”
芷江搖頭,男人不解正要質問,忽然眉心一熱,紅外的狙擊光點正停留在他眉心處。
“我不關心那些東西。我就是想知道沙羅在哪裡。她在妳車上吧?還活著嗎?”芷江平靜而耐心的問了一句。
“……還沒殺……”男人只說了一半,噗的一聲被射穿了眉心,重重摔倒在地,苏萌和宋清持這邊已經收起了狙擊步槍下去與芷江會合。芷江已經從車裡將沙羅抱了出來,沙羅臉色蒼苏,但生命體征都很穩定。苏萌發現芷江的車裡空空蕩蕩,那兩個孩子早已不見蹤影,心裡一驚正要問,芷江主動說道,
“兩個小鬼敲暈扔在碼頭了,明天會被人救回去。”
“妳不打算問問他關於沙羅的事就殺了他?”
宋清持坐在副駕座,望著後視鏡裡的芷江問道。
“我是來找人的。人找到了確認平安,過去發生了什麼我都不在意。”
芷江一邊回答,一邊用手帕擦拭去了沙羅額頭的汗,車子緩慢繞出地下停車庫時,芷江忽然說了一聲對不起,苏萌愣了一下,險些踩了刹車,宋清持靠在座椅裡,閉目養神起來嘴角輕輕勾起笑著說了一句,
“我也是來找人的,找到了確認他平安就行,別的也都忘了。”
車子開出地面時,才發現已經被警視廳的警車包圍,都是各層級警務的人。
“消息傳的可真快。”宋清持歎了口氣,苏萌提醒了一句系好安全帶,身子俯低後一腳油門沖了出去。很快警車們追了上去。惠子和高崎剛从寄存櫃裡把東西拿到,忽聼站外警笛聲大作,喧鬧一片。惠子連忙追出去看,高崎一把將她扯回來,
“回來!妳又幹什麼!”
“外面怎麼了?他們找到沙羅了是嗎?”
“應該是……現在我們立刻聯繫記者去東京灣!警視廳這次可是要來個大新聞了!”
警車一路圍追堵截,車子屢次遭到刮蹭卻依舊能突破重圍。芷江指揮著苏萌一路向東京灣沖去。
“瘋了嗎?東京灣那邊是死路啊!”
“聽我的!去東京灣,送他們一個大禮。”
記者們早已扛著長槍短炮將附近圍了个水泄不通,有些甚至已經開始了直播適配。刺耳的制動聲響起,警車來不及刹住撞在了一起。高崎將那些有高級警務的照片已經提前派發給了記者,眼看著記者們舉著相機向警車越靠越近,車裡的警察也慌了神。
“常務……怎…怎麼辦……,議員的照片他們也有……”
“……瘋女人!!給我殺了她?還有那個內田!!”坐在後座的常務憤怒罵道。“還有記者……不能開槍啊…”
“我說!給老子開槍!”常務一掌劈在前座的警察的後腦上。
惠子眼看芷江他們從車裡下來,她看到了沙羅,立刻跑了過去。腳步越跑越快,眼眶中的淚水也越來越多。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真的可以找到沙羅。槍口從紛亂的人群裡探了出來瞄向了被芷江抱著的沙羅,高崎注意到了異樣,朝著惠子大聲喊叫。
流彈射傷了記者,也穿過了人群,惠子聽到了高崎的喊聲,閉眼撲在了沙羅身上。子彈打偏了,鑽進了她的右側小腿,先是一陣酥麻,隨後伴隨著皮膚的撕裂和筋膜的絞斷,子彈撞碎脛骨,鑽心的疼讓惠子跪了下去。高崎請求的支援感到現場,對方終於屈服。
天亮了,太陽緩緩升起,橘紅色的陽光穿過薄霧灑了下來。惠子躺在地上,腿上的疼逐漸擴散全身。她大口吸氣,宋清持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捆在了她的小腿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惠子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抬手環著宋清持的肩不敢鬆手。
“妳這丫頭怎麼回事?!……高崎都看不住妳嗎!?”
宋清持的語氣很兇,惠子卻又哭又笑,把臉埋在他的頸側,這大概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沙羅找到了,他的記憶回來了,也該離開了。
沙羅放在櫃子裡的照片和u盤全部經由高崎遞給了檢方,案情公佈後整個社會一片譁然,警視廳內部幾乎大換血,議員們也多受牽連。動盪之後,各方開始收割利益。高崎憑著這幾件案子穩坐京都警務本部一把手。沙羅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和脫水送進了醫院療養,惠子也在醫院療養右腿,高崎會經常來看她,每次都要故意和她鬥嘴,氣的她恨不得立刻下地追著人打一頓才能解氣。
第六十八章
“妳打我可是襲警,別說我沒提醒妳。”高崎的語氣依舊輕飄飄。
“……你天天過來就是為了惹我生氣。”
惠子拿起枕頭扔向了他,脛骨受了不輕的傷,幾乎是不可逆的損傷,很可能以後都沒辦法回到訓練場地,她再也不能跑了,一想到這兒,眼眶又酸了起來?
“在難過嗎?”高崎小聲問她。惠子擦了擦有些紅的眼睛搖頭否認,卻被他摟著肩擁在了身前,惠子有些愣怔。
“妳可是敢為了沙羅擋子彈的人啊,芷江都不一定做得到,我都有點羡慕沙羅了。”高崎的聲音變得溫柔又平和,再沒有以往的玩世不恭。
“……宋清持,和小苏走了嗎?他們回中國了嗎?”惠子問道,高崎抬手捂著心口假裝受傷一樣誇張的說道,
“痛痛痛……妳真是殘忍啊,面對我的告苏無動於衷還打聽別的男人的事?居然還是兩個人?!心好痛!”
“……你有病吧?你在告苏個鬼啊?!”
惠子沒忍住還是被他逗笑了。
惠子拄着双拐向田径部提交了退部申请,她的腿需要疗养一年,已经赶不上全国大赛了,不如提前退部将名额空出来。部长看着她打了石膏的右腿拍着她的肩,向来木讷的部长也说得出
“部里少了你这样的得力选手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我们永远是朋友,记得有空回来看看我们。”这样的话。
惠子笑着推开他,“太肉麻了!你们啊,要给我拿下冠军!”
放学时很多同学帮她拿包一起送她到了校门,父亲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她。转瞬一瞥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沙罗。惠子连忙回头,却看到了一只停在校门上方的苏色海鸟。海鸟?出现在东京?惠子有一瞬间的愣神,那苏鸟展开双翼扑棱棱腾空飞起,消失在了喧嚣的都市里。她的生活回归了日常,除了经常收到高崎的骚扰电话,其他的一切都一如往常。
“小鬼,有没有乖乖做复健?”
“沙罗出院了哦,昭夫和木香来接她了。啊,还有芷江,三个人正在诊疗室外面对峙……”
“诶……你怎么不理我啊?”
惠子碍于父亲在身边,只听得高崎一个人自说自话。父亲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女儿的动静,笑着问道,“我们惠子是不是谈了男朋友啊?”
“啊?没有啊!爸你在想什么啊?”惠子立刻反驳。
“哈哈哈,不愿意告诉爸爸也没关系,你有你的**嘛。晚上该让妈妈煮红豆饭了。”
“说了没有啊……”惠子已经羞红了脸,对面的高崎则问道,“什么红豆饭?”
“……”惠子已经懒得辩解。
她在医院的时间,父母工作总是忙碌,经常是高崎来看她。每次来总会带些甜品和玩偶,护士起初以为高崎是她的哥哥,总要说“惠子的哥哥真是体贴啊”。惠子解释了两人的关系后,护士们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第二天又变成了“惠子的男朋友真是体贴啊,警察男朋友真是浪漫啊”之类的说法。
“你不要再耍我了……你明明就没有那个心思。”惠子看着高崎说道,高崎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看她,问道,
“你喜欢宋清持吗?”
高崎看着惠子的表情愣怔了一下,随后红了眼眶,继而眼泪滚落下来。惠子本来不想哭,可是高崎一提到宋清持的名字,她就再也忍不住了,高崎总是猜得中她的心思,真是太讨厌了。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高崎温柔的安抚她,又给她擦去眼泪。
“振作起来,你还有我。”
一望无际的蓝映在眼前,海鸥穿过云层留下长长的痕迹,与航迹云交织在一起将天空分成了一块块琥珀糖。身下是飘摇的海,货船的汽笛声悠悠响起,吊扇吱呀呀的声音也混在其中。苏萌睁开眼时,看到了熟悉的墙壁,书架还有蓝色的照片。暖橘色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的间隔照在房间里,身上落下一道道金色的光。他回到了横滨。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拉门被拉开后露出了财叔的半个身子,还端着碗筷,老人相比四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精神矍铄,嗓门洪亮。“臭小子醒了啊!”
“我……我怎么来的?”苏萌还有些混沌,挠挠头问道。
“嚯,前天大半夜,那小子拖着你像鬼一样出现在我店门口,吓死我了。”财叔一边说,一边吃了一口碗里的菜,嚼了两下皱紧了眉头,“小胡这孩子做菜不行,可不如你。”
苏萌笑了一下,心想财叔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谁都敢使唤。财叔转身离开了门边,苏萌定了定神才起身下楼。店里和四年前一样,一尘不染的关公供台,字迹宋清持飞凤舞的菜单和看板。阳光洒在门前,暖洋洋的,宋清持不在店里。“他呢?”苏萌问了一句。
“小胡出去帮我买东西了。”财叔躺在门口的藤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说。“唉,我可从来没想过你还会回来。不过估计你又快要走啦,你这次一走估计是不会回来喽。”
苏萌走过去搂了搂财叔的肩,老人瘦了一些。不多一会儿,宋清持提着西瓜还有别的东西一起回来,沉甸甸的两个袋子坠着他的手都勒出了红色印记。“这么多东西你跟我说在一家店就买的齐……我也是蠢,居然信了你的鬼话…”宋清持皱着眉头吐槽。
“哎呀,我说过吗?对了,先把线香给我。”
财叔从藤椅上一个猛子坐起身来,宋清持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递了过去。苏萌这才注意到柜台里面的角落里供着一个女人的遗像。
“芷江阿姨她什么时候走的?”
财叔慢悠悠点燃线香吹灭了插在香炉里,双手合十拜了拜。“走了有两三年了吧……”
中华街似乎哪里都没变,又似乎哪里都不一样。同样的店铺,不同的人。他们很多已经认不出来苏萌,偶尔有认出来他的先是惊讶一番,而后才会寒暄两句。苏萌和宋清持两个人乘着夜风,骑着自行车一路去了海边。
“你居然会骑自行车?”
第六十九章
苏萌跟在宋清持的身后问道,宋清持的t恤被风鼓起,黑发迎风飘扬,宋清持转脸看了一眼,眉眼笑的弯弯。“我以前可是乖学生哦。”
“这里你认得路吗?骑太快啦!”
苏萌眼看着宋清持离自己越来越远,也加快了速度。
“这里的路我两年前就熟悉过了!”
声音不甚清晰,苏萌却听了个明苏,猛地一按刹车停了下来,他望着宋清持逐渐消失的背影愣怔出神,心里却已如海浪一般汹涌澎湃。一阵轻微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宋清持咬了咬他的唇,贴着他的额头坏笑着调侃,“这么主动啊?”
“……”苏萌羞红了脸,宋清持体谅他脸皮薄,又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亲才分开,自己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苏萌在自己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总让他觉得自己成了登徒子。
“你的身份我已经差不多搞定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我们就可以走。对了,你现在还想回去吗?”
宋清持转开了话题。
“……我想和你在一起。”
苏萌鼓着勇气说道。宋清持愣怔了一下,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人情看来我得欠一辈子……”
回到店里的时候,财叔已经休息了。两人蹑手蹑脚的上了楼回了房间。宋清持伸手摸了摸墙壁上已经有些旧的照片,
“两年前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这些照片。全是大海……当时我还在想,同样的角度拍这么多张……这家伙有毛病吧……”
“后来呢?”苏萌靠在桌子边,笑着问他。宋清持走了过去,双手撑在苏萌身体两侧的桌沿上,将人圈在身前,目光定定的看着对方,
“后来我逐渐了解这个家伙的所有,他放在书架上的书中,中文书翻看的痕迹最多;衣柜里的衣服里最喜欢苏色衣服;喜欢去的地方是海边,喜欢吃的食物是寿司和肉。性格有点别扭有点凶狠,却对我百依百顺,像小狗一样;偷偷拍下我的照片却不告诉我,一个人默默守了两年。我要是不回来找这家伙,他估计要自闭一辈子。为了我放弃自己的过去,放弃自己的愿望甘愿成为我,替我承受一切。什么都不告诉我,都要我自己去回忆,去想……”
苏萌听他慢悠悠说着,眼里泛着一层水光。宋清持温柔地擦拭去了他眼角的泪光,“幸好我想起来了,我爱这家伙。我爱你,小苏。”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彼此的怀抱,手指交缠,以吻封缄。
蜻蜓透明的翅上反射着琉璃一样的光,振翅欲飞的画面定格在了照片里。午后的阳光透过薄幔落在身上,苏萌合上摄影集转头看向外面,可以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
两年时间宋清持一跃成为了自由摄影师中的新秀,以胡杨的身份拿下不少奖项。不过宋清持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卧室里,客厅里任何角落都不到任何奖杯,而贴在卧室墙上的样片更多是大海、海鸟和海潮,一年四季,晨昏早晚,几乎是所有时刻的大海,明暗线一路连接,整面墙变成了海。
宋清持看这些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这两年都在想自己吗?苏萌望着墙发呆。两人回到广州已经有两个多月,两个月前入境查验的时候苏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所幸没出问题,宋清持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开。
他在日本待的太久,说中文时少不了带些口音,宋清持便会每天晚上耐心的帮他纠正,又会教他说一些简单的粤语。两人靠着肩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宋清持说一句,他跟着重复一句,教着教着两人最终总会拥抱在一起,温柔的亲吻彼此。汉字他倒是会写,不过写繁体字多一些,而且偏正体字,笔画苍劲有力,字形刚毅凌厉,宋清持总是笑着逗他,
“你的字这么硬气,谁看了都得害怕。”
苏萌听了有些羞赧的挠头。
“但是好看,我喜欢。”
晚饭时,苏萌问宋清持为什么会做摄影师。宋清持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回来以后每天都去海边转悠,不仅仅站在海边,而是走进海里去感受海浪。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人,情绪很暴躁,冰凉的海水会让我平静下来。大概是经常出现的缘故,一个采风的摄影师以为我想不开要寻死…”
说到这儿,两人笑了起来。宋清持说道,
“我怎么可能寻死?我这条命都是你拼了命救回来的,我必须好好活下去。”
说完捧着苏萌的脸颊吻了对方的唇。
“一来二去我和那老爷子也熟悉了,逐渐走上了摄影这条路,我从摄影里找到了平静。记忆似乎也在逐渐回归,听到海浪声时,我脑中有时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说句实话,你送我离开时候给我收拾的那个箱子我之前一直没打开,有一次我打开后,里面除了有支票和卡之类的东西,还有你的照片…”
苏萌愣了一下,他不记得有放自己的照片进去。宋清持看出了他的疑虑,以为是对方忘记了,又详细描述道,
“不是证件照,就是普通的生活照。你穿着苏色t恤,腰上还系着深蓝色的围裙。对着镜头笑的眼睛都找不到了,看照片的背景里面有关公像,是你还在财叔那里的时候吧,十九岁?二十岁?”
苏萌这才想起来,那是财叔拍的照片。是他二十岁时财叔给他拍的。一路长大的过程中,除了出生证明上的婴儿照,这便是他的第二张照片。当时他在干什么呢?二十岁的自己在干什么呢?那时没有遇到宋清持,他还只是个普通的青年,每天清晨醒来都会先骑着自行车去海边用财叔的一台胶卷相机给大海拍一张照片,他喜欢胶卷相机独特的光感,他拍的大海总是清透的,鲜亮湛蓝的,如一个开朗爱笑的青年。然后再去水产市场帮财叔去买食材。每日如此,平静而又孤单的生活。
二十岁那天,财叔一脸神秘的背着手走进店里悄悄递给了他一个盒子。他正在柜台后面帮财叔算账,随意伸手一接,没用力气。盒子居然有点重,差点掉下去。
“什么啊这是?”苏萌晃了晃盒子,里面没有声响,分量着实不轻。财叔眨眨眼,
“回屋自己看去。我看你出生证明写着生日是今天,那顺便给你买个东西,毕竟你的成人礼也到了嘛。”
第七十章
“你的孩子是正常的”医生将报告推给了桌子另一边的女子,女人嗫嚅着嘴角,双眼怔怔看着报告上的精神状态鉴定,正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医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回去吃点维生素,早点睡觉,别胡思乱想”
女人只好作罢,拿起病历本和报告起身要离开时,医生又补了一句,“孩子现在正是思路活跃期,有些事总是没有逻辑的,你这个当妈的过度紧张了…”
护士们聚在一起正在陪着一个孩子,孩子乖巧可爱,非常讨喜,护士们争着要抱他,孩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让护士抱。
“你妈妈呢?你怎么自己在导医室呀?”
“我在等我妈妈,她去和医生谈话了”孩子乖巧的回答,话音刚落,女子已经出现在导医室门口轻声说道
“宋清持,我们回家了…”
“来了,妈妈”孩子应道,向女子伸出双手,护士连忙将小孩送到女子怀里。
一路上,小孩紧紧拉着女子的手,软声软语的说着学校里的事,班主任夸奖他成绩优秀、团结同学,同桌小敏答应教自己叠小星星,体育委员嫌弃他跑步太慢,总是故意气他等等。女子突然顿住脚步,蹲下身问道
“宋清持,你记不记得你的那个灰色的本子”
“记得啊,那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女子笑了,又问道
“那,你记不记得你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呢?”
“我当做日记本用了呀,妈妈那是我的**哦,你不可以看哦”
小孩奶声奶气的说,女人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子早熟一些,小小年纪并不爱看动画片,却总是看一些纪录片或者跟着爸爸一起看刑侦剧,**这个词估计也是从剧里学来的。
“本子放在你屋子里,我肯定不会看,但是…”
女人试探着问道
“有一次,那个本子出现在了厨房的台子上…”
孩子静静的看着她,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深邃,女人轻轻捏着孩子的小手,犹豫了半天说道
“展开放着,里面写着非常规整的字迹,你还记得么?”
“我不记得了…”孩子撅起小嘴,开始有些闹情绪了,“妈妈,我们回家吧,外面好冷啊”
“听我说,宋清持…”女人慌忙安抚道,语气近乎哀求
“宋清持,看着妈妈的眼睛,告诉妈妈…上面那行字是不是你写的?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
“妈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知道…!!”
孩子逐渐暴躁,扭动着双手要挣开女子,女人眉头紧皱,孩子见挣脱不开,干脆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亮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女人松开了手,将小孩抱在怀里安慰着
“妈妈不好,妈妈不问你了,不逼你了,乖,不哭不哭了……”
孩子双手搂在女人的脖子上,小脸紧贴着女人的脖子抽抽搭搭的啜泣。
女人心里一团乱麻,那个本子上的那行字仿佛是成年人的笔迹,一笔一划都刻写的很深,似乎要将本子划破,工工整整的写着
“我要杀了你”
“玫瑰和月季你们分的清楚吗?”
生物老师高举着生物书,指着两张插图说道,
“很清楚吧,是不是有点震惊,真实的玫瑰竟然是这样,花苞很小,层数也少,月季花竟然比他漂亮这么多?”
书上两幅插图对比明显,月季花苞饱满,花瓣层叠,娇艳欲滴,根茎纤长;而旁边的玫瑰,花苞只有月季的三分之一不到,根茎粗糙,遍布倒刺。老师又说到
“班上的女同学们注意了,你们的小男朋友送你们的其实都是月季花,送你们玫瑰的要好好珍惜啊!”
引起了班里的一阵哄笑,一个女生咬紧了笔盖,偷偷瞄了瞄侧前方的男孩。
“老师这个高考会考吗?”
“考啊,不然你们玫瑰月季都分不清楚,上了大学怎么追女孩子?”
又是一场哄笑。带课的老师年纪不大,研究生刚毕业考完博士,在等待通知的时间里便来学校兼职当老师了。学校是私立学校,作息时间和公立学校不太一样,再加这是新校区,离市区很远,为了方便管理,学校要求高二,高三学生全部住校。
高三的学生好教,可这高二的明显皮多了,刚开始看他年轻便要欺负他,谁知竟被他收拾的不轻,带头捣蛋的几个学生连抄了几百遍的生物书之后,更是被任命了学习委员和课代表,督促全班,不然就收拾他们。整顿了一气,他在学生中的威望一下子提升了,大家不叫他白老师,而是亲切的喊他“宇哥!”,他也大方,学生一喊,他就答应,干脆爽利的回一个“诶!”,偶尔补一句“叫你哥干啥?”
校董兼校长是他的祖父,他的父亲是特殊时期后第一批留洋归国的学生,服务于军工所,母亲是医院的医生,夫妻两人总是忙忙碌碌,苏萌自小便一直跟着祖父身边长大,他和父母相见次数不多,每次见面时候两人都像是汇报工作一样讲自己最近在做什么,然后又问他最近学校里作业安排如何,多的也不再过问。
有一次,他问父亲,
“爸爸,你不想知道我在学校里做了些什么吗?”
当时他记得父亲正在看报纸,他摇了摇父亲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他的父亲挪开报纸,冷漠的看着他说道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教了一天课也累了,苏萌开车到家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刚好碰上父亲一起回来。
“爸,这么巧?”
“小白啊……”
苏萌父亲从车上来,提着公文包。
“你今天回来的晚哦…”
“所里开会…”白父说道
“我妈知道吗?”
“军工所的规矩你清楚,一律不准用公共网络的,我怎么联系?”
“哦…对哦…”苏萌笑笑,习惯性的靠后跟着父亲一起进了电梯。
“你爷爷上礼拜说好久不见你,这周末你过去一趟”
“好”
“你报考的博士点是什么来着?”
“应用心理学”
“……所以你还是没改?”
“没改…”
第七十一章
从一楼到八楼,苏萌感觉这电梯仿佛走了有一个小时,本来宽敞的轿厢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好容易捱进家门,才发现母亲并不在家,家里的灯却亮着,门厅的毯子上拖鞋胡乱的摆着。白父皱了皱眉,说道“你妈这是着急去哪儿了,鞋都没好好摆一下…给你妈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对面的环境一片嘈杂,似乎还带着急救车的尖利鸣叫
“我这边…要出急救…回去说”
“妈?”
对方没再回应,只听到周围似乎有人在喊,有人在维持秩序,他隐约听到了“新城高中”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自己爷爷的学校么?!
他猛地醒来,发现自己歪倒在客厅沙发上睡了过去。他难以解释刚才的梦境,陌生却又熟悉。天色微亮,才刚过五点,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上楼回了房间。
早晨七点,母亲从医院回来了,疲惫的跌坐进了沙发里,有些愣怔,苏萌这时也已经起来准备洗漱收拾了,看到坐在沙发里发呆的母亲问道
“妈,你们折腾到现在?”
“…小宇,你来…”白母抬手唤他过去,从来不及脱的大衣里拿出一张照片说道,“你看这张照片里的人…”
苏萌拿过来一看,愣住了,那张照片里的人拍的很模糊,是个转身遮挡镜头的姿势,但是剪影轮廓很好认,是自己,可是拍照的人是谁?相片中的人也是在海边,身后有一个金色的巨大光球浮在海面上,海面呈现着耀眼的金色,仿佛是虚幻的空间一般。
“这…这后面是什么?”苏萌指着那片金色的光问道,
“是太阳……”
“滴——滴——滴”七点的闹钟响了。
苏萌猛然坐起,一身冷汗,大口喘气。房间里一切如常,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外面传来周姨的声音
“小宇…起来了,你今天有课吧?”
“来了…”苏萌伸了个懒腰回道。
桌子上摆着三个盘子,只有一个盘子里有早餐,吐司煎蛋培根卷,还有三瓣苹果,另外两个空空的。
“我爸呢?这么早走了?”
“啊,是,说是有早会,你妈也早早走了,医院有手术要出”
周嫂是母亲的远房表姐,人老实心地好,只可惜小时候脸上被热水瓶里的开水烫起了一大片疤,说亲嫁人的事也就耽搁了,从苏萌记事起就一直给他家做事。
白家老宅在远离市区的地方,在一处独栋住宅群里,周围没有喧闹车流,小区物业特意种植了很多松柏和蒙古栎,以及其他的一些四季常青的树木,整个小区安静悠然,白老爷子自夫人离开后就独居在此,平时周姨会过来照顾老人起居。白老爷子正在喝茶,茶几对面坐着一个身着套裙的中年女子。女子满面愁容,说道
“我能怎么办呢?”
“你和孩子的交流一直没有断过,他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一定会和你说的,小朱我了解,孩子好得很,不会出问题的…”
“……”女子仍旧一脸愁容,坐在沙发里的大男孩戴着耳机拿着闲书翻看着。
“你要实在不放心,让孩子在我这儿呆些日子,我和他聊聊,我孙子也是学心理学的,没准儿能帮上什么忙”
“麻烦老师了…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一些吧”
苏萌到了教室,听周围的老师聊起了昨天夜里的事,
“好吓人,那么长的一道血迹…”
“他怎么藏那么久啊…吓死人了”
“这家伙一直在厨房后勤部来着,怎么被认出来的?”
“学生都吓坏了”
“哎,聊什么呢?”苏萌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哎呀,白老师,新闻你看了没?一个潜逃二十年的杀人犯昨天被我们学校保安发现咯,差点出人命哦!”
“保安大哥怎么样?”
“急救车出动的及时,好像是高三自习的学生报的警叫的救护车…”
“学生呢?有没有伤到?”
“倒是没有,报警的那个学生说在楼上看到操场有人在打架,几个保安都冲上去,阵势骇人的很,没人敢下去…真是后怕”
详细的情况可能只有找母亲那边了解一些了,苏萌不再过问,因为听着老师们越聊越神,甚至开始往超自然现象方面走了。周五的课程不多,苏萌下午便空闲了,早早离了学校去了祖父住处。
他一进庭院就看到一个男孩现在庭院里,正望着祖父院中的金桂,周姐刚好从偏厅里出来,苏萌将周姨拉过来问道
“周姨,那孩子谁啊?”
“哦,是三叔公学生的孩子,要在咱家住一段时间”
“哦…”
周姨看了看男孩的方向,凑上前对苏萌低声说道“听说是,这里有点问题…”周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和太阳穴。
“……智力障碍?”
“不是,说是能见到鬼…”
“……周姨,你清醒一点…”
苏萌走过去,对男孩说道,
“小孩儿,你叫什么?”
男孩应声转头看过去,漂亮的五官让苏萌有点惊到,男孩眼中丝毫没有陌生感,看着苏萌的目光深沉而又温和,苏萌感觉男孩体内似乎有另一个灵魂在凝视自己。
“我是朱宋清持”
“我…我是苏萌…”
苏萌本想握手,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这时朱宋清持伸出手,
“握个手吧?”
苏萌这才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男孩的手不大,手心温热,五指有力。
白老爷子走出屋子看到苏萌喜出望外,向二人招呼说道
“小宇,快来快来,小朱,你也来…”
“question,你当时在哪里?”
一个医生模样的女人,一只手拿着录音笔,另一只手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着,节拍器哒哒的敲打着,他的面前是一个孩子,大概六七岁模样。孩子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着,录像的右下角标着拍摄的时间,1995年3月20日16:35。画面突然卡顿,人物动作定住甚至开始扭曲花屏,十分诡异。
卡式录像带本来就是老物件了,白老爷子从箱子里翻出的这台放录机也是件老古董,苏萌盯着画面,陷入沉思。白老爷子坐在一边说道,
第七十二章
“不逗你了,回头”朱宋清持猛地回头,就见苏萌的车在后面,温暖的车灯亮着,苏萌在车里,耳边贴着手机,笑着看他。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朱宋清持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了,便脱下了厚厚的羽绒服放在了后面,里面是一件米色的连帽卫衣。苏萌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拿出了一包烟,磕出了一支递向朱宋清持,
“抽烟么?”
“不怎么抽”朱宋清持没有接。
“诶哟,看来是会抽?”
苏萌说完将烟叼进了自己嘴里,点燃的时候眯了眯眼,吸了一口便冲车窗外吐出一团烟雾,随后叼着烟转头冲朱宋清持眨了眨眼,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这么乖,不会抽呢,诶?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嘴里的烟被那少年夺走,咬在了自己嘴里。朱宋清持学着苏萌的模样,却又不太一样,他吸了一口并没有像苏萌一样立刻吐出去,而是轻轻吸了吸鼻子,嘴唇包着烟雾,先吐出了一个烟圈,随后又对着烟圈中心吐出了一团白雾。
苏萌看着有点愣神儿了,朱宋清持将烟掐灭也转头冲他眨了眨眼,笑着说
“你刚才都没过肺。”
“……”苏萌舔了舔嘴角,觉得面儿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发现朱宋清持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和他较真儿,比如拿可乐时候一定要猜拳,打游戏时候一定不准他苟,赶也要把他从草丛里赶出去,还有现在炫耀了一番技能,一脸等夸奖的小表情。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总让苏萌无法拒绝,乖乖听话。
“你这个玩儿的有点高级了…”
苏萌说道,但心里想着今天可不能随了你的意,我怎么也得扳回一局,便故意板着脸说,
“学生娃娃不要学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也是学生啊,白…博士”朱宋清持将了他一车。苏萌立刻投降,哈哈笑着说道
“确实,确实,人小鬼大啊,服了你了”
车开出了学校堵了一会儿才上了二环路,结果又堵死了,车外是一片嘈杂的鸣笛声,苏萌有些急躁,不耐烦的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朱宋清持拨亮了广播调到了音乐电台。歌曲悠扬的传出,隔绝了外面的噪音,苏萌的心情好多了,跟着歌曲轻轻唱着。
“so you sat alips…”
“and i could …feel your kiss…”
两人不再说话,车里的暖风和温柔的歌声让窗外拥堵的车流显得也不那么令人焦灼了,车窗上的呵气将外面的夜色蒙上了一层滤镜,车尾的灯光如朦胧星光,远处的霓虹如同银河的星列,一曲终了时,朱宋清持忽然说道,
“我真的很少抽烟的,真的”
苏萌被他逗笑了,伸手要去揉乱朱宋清持蓬松的头发,朱宋清持却没有躲开,乖乖让他拨弄头发,头发很暖,也很软,绕在指尖却又立刻滑走。苏萌抽手时候,他朝苏萌侧了侧身子追着苏萌的手,却又突然坐正,脸扭向车窗不再看他。苏萌注意到了,瞬间也觉得有点尴尬,悬着的右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放在档位推杆上,他故作轻松的继续哼着小曲,但他知道心理有些情绪不一样了,有一处酥酥软软破了土,痒痒的。
原本一直拥塞不动的车流开始挪动了,前面的车亮了亮尾灯,忽的向前冲出一大截,苏萌呼了一口气,醒了醒神儿,一脚油门也冲了出去。
白正东所在的康复中心其实是一处疗养中心,专为退休、离休干部提供一些康复疗养服务,里面的护工和医务人员也都是省中心医院和其他市级医院的医生。疗养中心建在市郊的山脚下,后面修了一片人工湖,风光不错。白正东这天刚刚吃过早饭,周姨推着他的代步轮椅正在环湖散步,接到了前台护士打来的电话,说有访客。
韩沉将刘素锦的照片拿了出来摆在了茶几上,问道,“白老先生,9年前刘素锦失踪是您报的警,你对当时的事还记得么?”,白正东看着照片,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庞嘉和苏眠靠在一边,盯着白正东的举止,周姨倒了三杯茶水送来,说“队长同志先喝点水吧…我三叔公今年都80了,这可得慢慢想想…”
白正东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照片上已经斑驳的人像,缓缓说着,“这是我的学生,特别优秀,特别有出息,可是最后……唉”,韩沉听出了里面有别的内容,继续问道,“她毕业之后和您还有您的其他学生还保持联系么?”
“有联系,她朋友很多的,她本来有个咨询中心,一开始经营的很好,效益也好,可是后来也不好好打理,天天就是聚会,和一群人聚在一起做礼拜…搞奉献,经营中心因此萧条了,期间我还听说她被人勒索过,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后来实在是担心就想说去她的咨询中心看看……”
听到这里,庞嘉、苏眠和韩沉三人互相看了看。
白正东继续缓缓说着,
“谁知道咨询中心早就关门了,什么都没了,荒凉的很啊,我给她打电话打不通,我让我的学生联系她也找不到她,等了两天还不见消息我就报了警……队长录了案子也没有后续了,现在是查到线索了?”
韩沉将照片收了起来,说道,“老先生您别担心,我们一定也肯定会将这件案子查出眉目的。”白正东伸手握住韩沉的手紧紧攥着,说道“队长同志,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她,她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啊……九年里我都不敢想,一想我就难受……”
庞嘉在车上呼噜呼噜的用吸管喝着豆浆,苏眠在小口小口的吃着鸡蛋,他们来的太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正抓紧时间赶紧吃点东西,韩沉没什么胃口,盯着手里的材料冲前面两个人问道,“刚才白正东说的话,你们怎么分析?”
“唉,邪会害人”庞嘉咽了一口豆浆说道
“我觉得,有点矫情”苏眠说道,“九年里问都没问一下,今天我们去问他,倒显得他关心学生了”
第七十三章
“他的学生很多,优秀的虽说不只刘素锦一个,但是失踪的只有她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伤心的”韩沉说道,“他说刘素锦在经营咨询中心期间参加了一些会派组织,这个和赵新明日记上说的会派会不会是一个内容,赵的日记里写着一些生活支出,那些动辄几百甚至上千的‘奉献’金。如果是真的,那么刘素锦的失踪就和赵新明关联上了……他们是同一个邪会组织的信众,并且甘心情愿为它交钱。”
“几百几千对刘素锦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赵新明来说这是不小的费用,所以他继续做着一些抢劫偷窃的勾当来凑钱交‘奉献’金,他还有敲诈勒索的案底,他会不会趁机敲诈会派里面比较富裕的信徒…毕竟白正东也说刘素锦曾被人勒索过…”庞嘉跟着分析道
“赵新明瞄上了刘素锦,勒索她,两人最终撕破脸,然后赵新明将其绑架或者直接杀害,毁尸灭迹……?不会真是这样吧……”苏眠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中招了”韩沉一语点醒两人,“有人给白正东传达了这样的讯息,让他以为是这样。说真的,如果不是痕检科的赵警官,我们真的没想到那些物证里面居然玄机这么深。”
“韩队,是不是你想得太多了啊?……”庞嘉问道。
“我也希望是啊,可是这个人还是不够聪明,他忘了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就越多,他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轻而易举识破他的这些小把戏……庞嘉,那台笔记本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刚破解了密码……里面的硬盘都是一些视频和文档,还有有浏览器上还有一些数据,不过我觉得得用代理才能上”
“对了,他那个日记本不也是密码的,你怎么破解的?”韩沉问道。
“物理破解,撬开的!”庞嘉说完,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韩沉和苏眠也被逗笑了。
苏萌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梦里是过去的一些事,是他想忘记的事,他在梦里感觉自己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看到了紧紧抱着自己,浑身颤抖的母亲,还有站在远处面目有些模糊的祖母,母亲冲祖母哭喊,“你滚开!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他又看到祖父过来将他们母子二人护在身下,母亲崩溃的说着“爸……你救救白帆…那是我女儿啊……是你的亲孙女啊……”
白帆是他的姐姐,但是在17岁的时候离开了,那时候苏萌才3岁。苏萌也知道姐姐的离开和祖母有关系,所以母亲才恨她,到祖母离世,母亲都没有和祖母有过任何来往。祖父很疼白帆,可是白帆走后祖父就不再提了,可能是伤心,亦或是愧疚吧,毕竟他没有救下来自己的姐姐。可是姐姐因为什么走的呢?苏萌想不起来,母亲从未和他说过姐姐是怎么走的,父亲也从未提过。白帆是家里的话题禁忌,只在每年的清明节会给她扫扫墓,就没有了。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关于白帆的任何事,可是昨天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让他置身现场再次体验了一次当时的恐惧和无助。
他听到了洗手间传出了盥洗声,看来他又自作主张的把朱宋清持拖回了祖父家里。
“宋清持……”苏萌喊道,没人回应,苏萌连忙冲去洗手间。朱宋清持刚刚擦完头发,看到苏萌慌慌张张的样子,他也有些纳闷,“怎么了?”
“没怎么,喊你没答应我,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苏萌问道
“……也不算奇怪吧……”朱宋清持说道,擦了擦刚刚洗完还在滴水的头发。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去导师那里报道了,然后……又说起了你姐姐,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
苏萌直冒冷汗,他一脸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朱宋清持,一字一句地说着
“宋清持,你和我说实话,我绝对不会和你说我姐姐的事……”
朱宋清持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没有光,他放下毛巾一把抓住苏萌的手将他从洗手间拽出去,径直朝楼下走去,苏萌一路上想挣脱却始终无用,朱宋清持带他进书房的时候,他心里很抗拒,上次在书房里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恐怖让他至今对那个房间都有些害怕。
进了书房,朱宋清持反手将门锁死,又把遮光帘全部拉开,光线将书房的各个角落都照的透亮,整个书房暖融融的,苏萌看着朱宋清持的举动,终于明白了,说道
“你,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的记忆……”
“……”朱宋清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默默背对着他不说话。
“宋清持,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看到我的记忆了……”
朱宋清持转过身,缓缓说道,“是,但是这些我都没办法控制,我闭上眼很可能将就会走进你的记忆里……”
“所以你在我的记忆里看到我的姐姐,你还看到什么了?你是不是对我的记忆还做了手脚?我的记忆还是不是真的?”苏萌忽然有些心痛,他难以想象朱宋清持会窥探他的记忆。
“苏萌,你听我说,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上次,我在书房里感受到的那团黑雾……是不是你……”
“是……上一次,我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书房里,我吓坏了,所以会形成一种负压磁场,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感知到……”朱宋清持面带歉意说道,微微低下了头说,“请你原谅我……”
苏萌看着他,胸口憋闷,头脑昏涨,他希望朱宋清持能够理解自己,但并不希望对方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看透自己。
“苏萌,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朱宋清持向他走近,看着他,恳求他,眼神黑黑的。
苏萌知道朱宋清持的这个能力再强,但是不由自己控制,终究是很痛苦的,他看着面前这个自知做错了事,乖顺的像只兔子的人,叹了口气,说
第七十四章
“行吧……理解万岁,我们约法三章,在你窥探我的时候,第一,不准让我感觉到,第二,不准对我的记忆做手脚,第三……”朱宋清持连连点头乖巧的答应,甚至举手发誓,苏萌看着他,想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
“第三,如果你在我的记忆里遇到了危险,或者让你害怕的事,前面两条作废,保护你自己优先。”
朱宋清持愣住了,苏萌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毕竟我比你大嘛,肯定要保护好你啊。”
苏萌说完,被书架深处有一张巨大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他向书架深处走去,后面的灰尘有点多,照片是被木质相框装裱过的,表面的塑料布有些破损,他之前从未留意过这里有一张这么大的照片,走过去发现照片最近被人搬动过,他好奇的掀起了照片上的盖布,朱宋清持也跟着看过来。两个人被照片震住了。
照片上是自己祖母、祖父和一个男人的合影,三个人的手紧紧搭在一起,表情十分喜悦,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那个手势像是在一个符号,并不像是普通照相的姿势,而那个男人正是朱宋清持后来的心理医生,那个给他带来恐怖治疗回忆的医生,郭裨益。
2001年4月。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急匆匆的从医院里出来上了车,男孩颤抖着,惊慌的四下打量,不断的吸着鼻子,鼻血止不住的流淌,女人慌乱的从衣袋里翻找着纸巾要给孩子擦去鼻血。突然手机响了,女人被吓得惊叫了一声,接起电话听到对方是一个男性,声音很平静的说着,
“我觉得你应该下礼拜再带他来…”
“你给我闭嘴!”女人气愤的怒骂道,狠狠的扣了电话,发动了车子,安抚孩子说道,
“乖,宋清持不怕……妈妈在,妈妈保护你…”
“妈…我头疼…”孩子皱紧眉头,捂着自己的脸说着。
“妈妈错了…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坚持一会儿…”女人几乎哭出声来。
董珍在车里愣了很长时间,想起了过去的事,后方传来了其他车辆不客气的鸣笛声才将她从回忆里唤醒。前面是绿灯,她深吸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发动了车子向前开去,这时放在副驾座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又被吓了一跳。接起电话对面却只有沙沙的空频噪声,她关掉通话干脆开了飞行模式,将手机狠狠扔回副驾座。
苏萌盯着那张诡异的照片说不出话来,朱宋清持上前将照片轻轻向前翻起,相框后面的标签也很老久,字迹也被氧化的只剩下淡淡的几抹痕迹。
“19…84年…我妈妈毕业那年…”朱宋清持说道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个姓郭的和我爷爷不对付么…这张照片…怎么回事儿!?”苏萌近乎抓狂,来回走动着。
朱宋清持干脆将照片搬来了出来,才发现照片后面的墙里面潜入了一个保险柜,是电子密码锁,正常使用中。他蹲下身贴近了保险柜仔细探听着,里面有着微弱的电流嘶嘶声。他看到侧面墙壁特意留出来了一个走线孔,分成了两个线盒,线盒的颜色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平时书房里总是不拉开帘子的,根本不会注意到。线盒从小孔里向书房顶端和地面走去,一个消失在了房顶的边界,一个一直延伸出房间,紧紧贴着墙角进入了客厅。
“苏萌……”朱宋清持小声说道,
“怎么了…?”苏萌被他整的有点害怕,也小声回应道。
“我觉得,我们屋里的所有人…都被监控了,这个保险柜里好像放着微型磁盘阵列…”
“我…去?”
“白爷爷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最近一次装修是什么时候?”朱宋清持转头问道。
“…你是说他自己找人装的?”
“不确定,但我觉得他知道…”朱宋清持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敲了敲线盒。苏萌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把照片拖回原位,将遮光帘统统放下,整个屋子又恢复了昏暗的样子。他将朱宋清持推出书房,在他耳边低声催促道,
“快上去收拾东西,别全收拾,拿上充电器和手机之类的就行…自然一些…”
“嗯…”
两人尽量保持自然的回屋里收拾东西,下楼后苏萌还不忘给窗台上的花浇了水,才出了屋子。一上车苏萌就马力全开,飙上了马路。朱宋清持扣好安全带,偷偷看了看苏萌,发现对方脸黑的快要爆发,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事就说嘛…别憋着”
苏萌用余光看出了朱宋清持欲言又止的模样
“或许可能是我猜错了…也许不是…毕竟我…”
“你看到那张照片不觉得瘆得慌么?”
苏萌干脆的反问道,朱宋清持一时无言。
“郭裨益对你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你比我清楚,那张照片是84年拍的…那时候郭裨益在学校里,我导师说那个时候郭裨益和整个实验室都不对付闹到退学,但现在居然有他们的合照…”
苏萌一口气的说完,语气强硬,随后又尽量温和地说道,
“宋清持…你不要有顾忌,想到什么就告诉我。我上次已经查到刘素锦医生的一些信息了…我肯定不会辜负你。可我一个人,很难找到刘医生,我需要你的帮助,也需要你的信任…你可不要对我有隐瞒…”
苏萌将车开到了大路上,发现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开始减速,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都是抖的。他停靠在路边,下了车迎着阳光站着,他身上现在很冷,明明是个艳阳上午,阳光在他身上丝毫没有热度。朱宋清持也下了车,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
“柠檬汁,酸的,清醒清醒…”
“多谢…”苏萌接过水,扭了半天瓶盖却纹丝不动,双手的神经性颤抖还没有好,朱宋清持给他拧开又给他塞进了手里。
“好点没有…手还在抖呢…”朱宋清持担心的问道
“没事儿……”
苏萌还在琢磨刚才的一系列事,忽然笑着说道,
第七十五章
聊着聊着,远处逐渐可以看到一个宋色的尖顶。苏萌想应该是到了山顶了吧。太阳彻底沉入海,整片南岛被温柔月光笼罩,纪念堂很小,类似于英式教堂和中式祠堂的混合,有斗拱有尖顶,样式有些滑稽,正中一块巨大的宋色石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这个是重建后的纪念堂,原先的那个是当时母亲他们全岛人一起修建的,不过刚打完仗大家都没有钱,多亏当地的教会资助了一些,所以最后就建成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啦。”
宋清持指了指纪念堂旁边的一个石牌,上面写着这座纪念堂的建造史,上面还有原迹落成时的众人合影。
“不行,我总觉得我被你看扁了…刚才我那个担惊受怕的样子你肯定特想笑话我…是不是?”
“没有…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朱宋清持淡然说道,苏萌一听,感觉心理被戳了一下,酸酸疼疼。他站的有些不稳,干脆向右斜了身子,胳膊搭着朱宋清持的肩说道,
“唉…我自从遇见你,三观几乎每天都碎一次…我能理解你有些事瞒着我,毕竟现在我可能还不如你经历的多,就当你是为了保护我,不过…”
苏萌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说道
“从现在起,我们两个是命运共同体了,直到找到刘老师…”
“嗯,我知道”
“不感动么?我刚才的发言…你不觉得很感动么?”
“啊?就…就还好啊…”朱宋清持被他这么一问,薄薄的脸皮泛上了一抹浅红,拿着饮料的手也有些局促不安。两人驱车一路直奔朱宋清持家而去,车到了发现是一个很安静精致的小区,离苏萌母校,也就是董珍会书的学校很近。
“你家住这儿?”
“我和我妈最近住这儿…”朱宋清持到了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哦……你爸呢?”
“不怎么回来,太忙了…”朱宋清持打开房门,家里很干净,采光很足。“不用换鞋了…妈…我回来了…”朱宋清持冲屋里喊道,却没人回应。
“妈,我回来咯,我是宋清持…”
“是不是没下课?”
“今天…周六啊,她没课…我给她打个电话”
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回荡在静的出奇的偌大客厅里,一股不安感窜上了苏萌心头。他不安的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与装修,留意到了鞋柜上摆着一副小小的油画,里面画一个绕满荆棘树枝的三角形,三角形里面有一个十字架,描绘着金色的光边,里面是深红色的底色,上面还画了很多筋脉一样的线条,似乎带着某种宗会意味。苏萌有点抵触,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标志,这个和正统的信仰不一样…苏萌向里屋走去,想找找看有没有类似的标志,一无所得。
朱宋清持放下手机,忽然颓然的坐进了沙发里,面色有点痛苦,他抬起手捂着脸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苏萌走过去安抚着他的后背将他拉近自己胸口,轻声说着
“没事…没事…有我在…实在憋不住的话,你可以哭的…”
轻轻的啜泣从双手缝隙里传出,苏萌将他搂紧,心理有些抽痛,半晌,朱宋清持说道,
“…我感受不到刘老师了……她的光灭了…”
庞嘉坐在车里还在鬼叫,章远连忙问道
“怎么了?疼的厉害么?是不是还要拆线啊…你别乱动了,小心感染…”
“现在心疼我了…刚才那么凶…”庞嘉吸了口气责怪道。
“我…我那不是急坏了么”
“唉,你啊…瞎操心,我能有事儿么?我敢带你进去肯定就能把你安安全全带出来,你怕你哥保护不了你?”
“我不用你保护!用不着!”
章远忽然生气了,能拍了一下方向盘说道,庞嘉吓了一跳,“妈呀,怎么突然发脾气跟我妈似的…你要咬人啊…”
“我…现在就是想咬人…”章远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庞嘉,咬牙切齿的说。
“那你倒是咬…”
啊字被赌了回去,章远忽然把他按在座椅里,的轻轻的亲了亲,庞嘉被这个突然袭击搞的有点头晕,只感觉一股血冲上头顶,涨的眼睛疼,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咬完了…”章远的脸也红了,连忙撤回来,双手从庞嘉身上挪回了方向盘上,不时用余光瞄着对方。庞嘉舔了舔嘴唇,半晌才说了句
“有点疼…”
“对不起…”章远声音更低了。庞嘉坐正了身子,也尴尬的说了句
“没事儿…比缝针强…起码你还给我止痛了…”
最终明白止痛什么意思的章远瞬间破功,捂紧了脸趴在方向盘上,他现在就只想钻到车底下去。庞嘉看他这个害羞的要死的样子简直要笑死了,说,
“天哪…被打的是我,被占便宜的也是我,怎么你倒是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
“就该是你”章远赌气的说道,“谁让你…”
“我怎么,我这么讨人喜欢?”庞嘉不知死活的继续说着。“不对,应该是讨你喜欢?”
“……脸皮真厚……”章远红着脸回了一句,自己又偷偷笑了起来。他想庞嘉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骂他,虽然庞嘉从来没有骂过他,一直都对他很好。那是说庞嘉不排斥自己对他有这样的感情,可是又很失落,因为庞嘉还是把他当个小孩儿,轻轻的叹了口气。
庞嘉靠在座位里,偷偷瞄了瞄章远,听到了章远的叹气,心想,这小孩,真有点意思。
庞嘉折腾了很久总算打开了赵新明笔记本浏览器里的第一个网址,果然是需要伪装ip地址才能登陆。
第一个网址没什么异常,就是一个恐怖论坛,置顶的站主帖子最近一次更新还是三天前,看来还是一个正常运营中的论坛。他点开登录框,里面提示自动登录过期。这里难办了,一般的网站虽然会存一些用户登录的cookie,但是过去了将近两个月,cookie早就失效了。庞嘉只好暂时放弃,一页一页的向后翻着,大多就是一些加了各种tag的所谓民俗恐怖小说。他点开热度较高的帖子进去,发现总有一个人的评论很奇怪:
“……”
第七十六章
论坛戾气很重,看久了庞嘉的心情也很压抑,他起身去冰箱拿水时看见章远歪倒在沙发里睡了过去,手里还攥着个药瓶。庞嘉居高临下看着章远熟睡的脸,看了很久,目光和白日里的混不灵完全不一样。章远是被脸上一阵冰凉的触感惊醒的,醒来看到庞嘉用冰可乐贴着自己的脸,
“回屋里去床上睡,沙发这儿冷。”庞嘉催促道
“你还没换药呢…”章远揉着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自己也能,你快睡去吧!”
“哦…那你仔细点儿…不行,你不知道纱布怎么拆,这个药棉你得多用点,新纱布别缠太多…你对双氧水过敏吗?…”
又是啰啰嗦嗦一大堆叮嘱,庞嘉叹了口气,将他拽起来,拉进屋里,“算了,算了,还是你先给我换了药再睡觉去吧!”
苏萌看着外面的天已经暗下去了,他将朱宋清持扶回屋里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他不敢回祖父那里,甚至对自己家也产生了怀疑。他期间一度有些犯困,但是又不敢睡过去,害怕醒来后朱宋清持会消失不见,为什么担心他消失,苏萌说不上来。困意袭来的时候,他就站起身在屋子里四处走走,四处看看。每个房间都很整齐,墙上都贴了壁纸,摆设也都是浅色的木质家具。朱宋清持醒了,看到屋里黑黑的,什么人都没有,立刻喊着,
“苏萌…苏萌?”
“我在,一直在”苏萌闻声放下手里的书,连忙赶进去,“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是怕我醒来,屋子里没人…”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朱宋清持没有看他只是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东西的声音。
“好些吗?”
“嗯…”
“我们现在,还来得及吗?救刘医生…”
“我不知道…那阵我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突然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刘老师,可是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光闪了几下就灭了…像是在和我告别……现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对了,董老师怎么还不回来?”
“我再打个电话吧…”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来,“妈…你在哪儿呢?”
对面是沙沙的空频噪声,随后就是切断的咔哒一声。
朱宋清持抛下了手机,望着苏萌苦笑道,
“准备报案吧,我妈妈可能也失踪了…”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苏萌愣在原地。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很无力,自己背后无限的黑暗与压迫,仿佛有一股巨浪就紧追在身后,一直沉默的凝视着他们,随时要吞噬他们。他要是再早一点联系导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被动。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令人恐惧,一阵微弱的嘶嘶声在房间里响起,很有节奏,和在书房里听到的电流声是一样的,似乎就在这个房间墙壁的某个角落里。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苏萌被铃声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周姨打来的,战战兢兢的接起来,听到对面热情洋溢的声音说道,
“小宇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爷爷等你好久了啊”
苏萌听到这话就想起那张诡异照片,说道,“我,我去朋友家了啊,就不回去了。”
“哦,这样啊…那…那是去哪个朋友家啊?”
“何…何老师家,我们俩今天出来喝酒了,太晚了不回去了哈!您和我爷爷说下…”
“哦,注意安全哈,早点休息吧,那…那快走去睡吧!快去!快去!…”
电话突然挂断了,苏萌觉得周姨说话怪怪的,来回重复几句话,突然头皮一炸,来不及发呆,立刻给何开心拨去了电话,
“什么事儿啊?白老师,这大半夜的…”
“你那有没有空房?”
“…额……你想干嘛?”
“我有事要找你帮忙!…来不及细说,把你地址发过来,别在电话里说!…”
“神神叨叨…”
折腾完这一切,苏萌又走向窗户边,发现有几辆黑车进了小区,直冲着他们的单元楼而来。苏萌连忙把朱宋清持拽起来打开屋门跑了出去,临走没忘了拿上鞋柜上面的那个宗会小画。他俩看了眼电梯,发现有一部已经下去了,便立刻躲进了配楼道,飞速奔跑下去。
待到了一楼正要出去却发现楼下竟然还有人把守着,苏萌暗骂一声,转眼看到楼梯后侧有一处空间,上面有一道横窗,他示意朱宋清持从那里翻出去,自己也
跟着出去,外面的人不时的四处查看,但他俩动作很轻,只是翻出去落在草丛上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声音。
苏萌忘了自己上次全速奔跑是什么时候了,他拉着朱宋清持一路跑出小区蜿蜿蜒蜒的林间道,上了大路打了车这才松了口气。司机看着后座两人呼呼大喘气,问道,“躲债?逃命?”
“逃命…”苏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麻烦去北二环路鑫丰a座…”
“得嘞!”
苏萌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冲朱宋清持问道,“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没有…”
“你家也被…?”苏萌比了个“监控”的口型。
“看来是…”
到了何开心的心理诊疗室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1点半多了,何开心一开门见两个人狼狈的冲进来,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这是躲债吗?”
“何开心,快断网,所有摄像头设备都关掉…”
“……”何开心还是有点懵,朱宋清持靠坐在门边大口喘着气,苏萌一看朱宋清持脸色微微泛白急忙问道,“宋清持,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吗?”
这时里屋走出来一个女孩,瞪着大眼睛看向他们,问道
“你们两个,谁是朱宋清持?”
“何洛,你怎么又起来了?”何开心问道。
“何洛?!?”
苏萌惊道,“你是刘素锦老师的女儿,何洛?”
“是啊……怎么了?”
苏萌忽然松了一口气,靠着朱宋清持滑了下去,几乎快要哭出来,一直笑着感叹,
“总算找到了…找到了…”
何开心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左看右看,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试探着问道,
“我这是…参与了一场寻亲大会么…”
第七十七章
何开心检查了一圈咨询室里面所有的设备,确定所有摄像头设备全部物理断电后,又端了几杯水回到了诊室,里面的三个人围坐着。
“……谁先说?”何开心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问道。
“我……先说吧”何洛喝了一口水,“他是我的医生,我是他的病人。”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刘素锦老师失踪一事你应该……比我们知道的更多吧……”苏萌问道。
“记不清了,我记得她失踪前的一个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她经常不回家,我放了学去诊所找她却发现诊所都已经倒闭转租了……然后我就忘了”
“你有没有其他亲人?”
“我只有她……”何洛眼神飘摇的说着。
“我来说吧……”何开心打断了何洛说道,“我们俩是在十年前那场跨省贩卖案里认识的,她是一个供货商手下的人质,队长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之后我就一直是她的心理医生,负责她的心理状态疏导。你们俩呢?”
朱宋清持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盯着何洛,何洛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不自在的转了转身子,朱宋清持低头笑了一下说,“我是刘医生的病人,我们在找她……”
“我也找了她九年,一直能断断续续的感觉到她,可是今天……”何洛说道这里,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眉头紧皱,眼泪顺着眼眶止不住的流,
“今天……她给我的感觉最强,可是之后就什么都没了……我拼了命的去看,却看不到她了……她在和我告别……”
“……我也是……我们太晚了……”朱宋清持低声回应道。苏萌和何开心相顾无言,只能各自安抚自己的人。何洛每天晚上都要服用少计量的镇静剂才能入睡,苏萌看着何开心给何洛调配药物担心这种药每天都吃会对何洛不太好,何开心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办法,不然她整晚都要闹,今天这种情况更可能会折腾一宿,完全无法入睡。
“当时从小贩手里救下何洛时候,她的状态怎么样?”苏萌问道,却见何开心忽然冷了脸说道,“我有责任保护我的病人的**,这是她明确不允许透露的事情,我不能讲。”
“可是如果你不说,我们的线索就更少一点,就更被动了啊,现在宋清持的母亲也失联了……啊…!乱死了!”苏萌被现在的情况搞得快要疯掉,他狠狠砸了一下台面怒吼道。
“我可以把队长里当时关于何洛的资料给你,其他的要等她愿意,我才能和你说,总之不是不帮你,而是这件事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何洛她才20岁,别再让她受折磨了……”
“她真的除了刘素锦,和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么?”
“也不是,每个月会有个人给何洛打生活费,诊疗费和学费之类的款项,她一直以为是国家给她的抚养金。”
“……这个人有没有露过面,或者有没有和你通过电话”
“来过一次,就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和刘素锦一起来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可是何洛很抗拒那个男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苏萌有些纠结的说到。
“我不知道那男的叫什么……”何开心先一步抢着说道,说完无奈的耸了耸肩,拿着药片和水走去了里间,进去的时候发现朱宋清持在和何洛聊着。何洛一看到何开心十分兴奋的说,
“何开心!他也可以看得到,他和我一样!能看到我妈妈。”
“啊,那可真是不容易,找到朋友了啊”何开心说道,“有话明天聊吧,先睡了”
眼看着就要凌晨两点了,苏萌不方便再留在诊室里打扰何开心,临走时何开心给了他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并做了个保持联系的手势,苏萌拍了拍对方谢过之后便离开了。
刚进酒店房间,苏萌突然觉得困得厉害,累的快要散架,忽然感觉背后一暖,朱宋清持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背,胳膊越收越紧,但是却在轻微颤抖。
“宋清持……不舒服么?”苏萌问道。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背后传来对方软软的声音,像是小风打着旋儿搔过苏萌的耳边,又吹进了他心里。苏萌笑了笑说“没事儿……咱们俩说好的,命运共同体啊……”却发现对方似乎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这个暗示让苏萌有点发飘,痒酥酥的心思发了芽,但他不能。
“宋清持……先……先松手……我放下东西”苏萌觉得直接掰开对方的手太不礼貌,便打算转身推开朱宋清持的肩膀。
文件夹掉在铺了地毯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随后摊开,一些夹在里面的资料纷纷洒落了出来,房间里一时安静的毫无任何声音。苏萌愣在原地,双手稍稍举着无处可落,眼前的人轻轻闭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一层淡影,将那双明亮的眼遮了起来,温热柔软的嘴唇映在了自己嘴边,随后又立即分开。对方迅速向后一闪,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文件夹和散落各处的文件,苏萌感觉刚才被他亲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心里那根弦被人拨了一下,断了,一直以来他所克制的情绪如滔天洪水澎湃了起来,冲垮了他心里的最后一丝理智。
朱宋清持正在慌乱的拾捡着资料却被苏萌按住了手,有些迟疑的抬起眼睛看他,水光盈盈的双眼迎上了苏萌深邃的目光,昭然若揭的心思苏萌完全明白,他无处可逃。朱宋清持轻轻捧着他的下颌如同敬拜一般。苏萌心里一疼,一只手护着朱宋清持的后脑,另一只手将对方向后推去,自己追着对方的嘴唇跟了上去。
有些发晕。唇齿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额头相抵笑了起来,苏萌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脸,低沉的说道,“怎么了,突然这么粘人?”
“我怕你走……”朱宋清持说完,眼角红红的,苏萌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又轻轻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我不走……我一直在,随叫随到,不叫也到。”
第七十八章
“这种迷幻物在10年前就很贵,20年前价格更是不菲,每日服用的话支出少则几百多则上千,一般人家开销不起的……”苏眠说道。
白母抬眼看了苏眠一眼,稍后又说道,“药品支出全部从刘素锦的心理诊疗中心账目走……我是在我女儿死之后才知道,刘素锦当时根本就不是给我女儿做治疗,她、给我女儿服用迷幻物。我眼睁睁看着我女儿变得暴躁,癫狂,偏执,抑郁,我起初以为她是恨我,怪我没有照顾她……后来我才知道她一早就在向我求救,她一次一次说自己不想去祖母家,不喜欢刘素锦给她开的药,吃完药她总是很累……可我,我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到呢,我太怕她了。她被我婆婆害死之后,他们的会团就失去了所谓的精神领袖。刘素锦就开始替他们找下一个目标,培养下一个圣灵童”
“于是找到了何洛?”韩沉问道,白母点了点头。
“对,她扩展心理咨询中心的服务项目,成立了孤儿保育会师培训机构,并投资了海外的地产,一来替贩卖团伙,二来频繁接触全国规模比较大的福利院来找寻自己的猎物。她找到何洛以后就走关系收养了何洛,带她进了会团。她亲自带着何洛,没有交给任何人,尤其是当时会团的实际领导者郭裨益,连见都不让他见一面。年贩卖案侦破,何洛被救,她的心理咨询中心也就没有了敛财的门路,彻底倒闭了,海外的投资收益也被尽数上缴充公。”
董珍补充道,
“她和我读书时候关系最好,我儿子当时也有这样的症状,但并不如白帆和何洛有那么强的感应。她当时还盯上了我儿子,想将我儿子拖进去……但是后来,她又为了救我儿子和郭裨益彻底决裂……我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怎么和赵新明认识的?为什么你等他死了以后将这些真假参半的证据放回去?刘素锦是被赵新明绑架并杀害的么?”
董珍听到这几个问题,淡淡的笑了一下,说,
“没有假的,都是真的,是她用命换来的。这是刘素锦欠我们的,她当年害死了白帆,又想要害宋清持,幸好老天眼没瞎。”
庞嘉看着两个女人,心里忽生一股寒意,打了个寒颤。
询问了大约三四个小时,总算大致摸清楚了刘素锦,赵新明和郭裨益之间的长达几十年的纠葛,赵新明对于会团来说就是会团的猎狗,负责清理掉与会团背离的人,通俗意义就是杀掉他们,年的灭门案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刘素锦是会团的猎鹰,负责寻找并培养具有和白帆类似灵能的孩子作为会团的信仰傀儡来麻痹,奴化信众;而郭裨益,则是会团的忠实的卫道者,他拥有至高的决策权,甚至生杀大权,刘素锦和赵新明是他的附庸,是他的统治工具。董珍当时的一句话引起他们的注意,
“刘素锦留给我的证据里也有她自己的日记,她说每新带回来一个孩子,他们的图腾就会换一次,每次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但是总觉得多了什么,后来发现是那些荆棘刺好像变多了……”
而关于荆棘刺的描述,赵新明的日记里也曾说过,
——我主神明的信众每少一名,他的光明便减少一寸,我们永生的苦难便又增长一根荆棘的刺。
——原本光洁的藤蔓如今却如丑陋的野玫瑰,遍布荆棘——
——玫瑰邪恶,她吐露毒蛇的信子,将我们的圣灵童拐骗至地狱,陷于泥淖,不能得救——
——我主神明怜悯他的孩子,怜悯得了他荣耀却又迷失的信众,只能让他们暂眠于黑暗之中——
可这黑暗太安静了,孩子们不说话了,孩子们睡下了,平日里围着我微笑,跳跃的孩子们都睡下了。我再一次失去了一切。”
庞嘉连忙拿起他们从视频里复刻出来的以及苏萌提供的那幅画里面的信仰图腾进行比对发现,缠绕在三角形上的藤蔓上,遍布荆棘刺……
“如果这画上的荆棘刺和他日记里说的内容都是真实对应的,那岂不是,有这么多孩子已经被他们以‘卫道’的名义杀害……?”庞嘉说道。
“如果按照董珍所说,前半部分内容如果真的是赵新明誊抄的会团经文,那恐怕就是真的……”
冰冷的证据摆在眼前,所有如风逝去的无辜生命最终丝毫留不下任何痕迹,只留在了画上,成为了小小的一根根尖刺,证明自己曾经活过。他们自出生起孤独无依,或者因与旁人格格不入而被孤立,最终被会团的‘猎鹰’盯上,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爱与关怀,殊不知来迎接他们的是恶魔,他们饮下恶魔熬煮的甜汤,沉沉睡去,将自己幼小、炽热的生命完全献给了黑暗。
苏眠仔细数着上面的荆棘刺,
“1、2、3、4、5、6……11……12……13……”
最后一根小小的,努力向上生长的荆棘刺被苏眠颤抖的指尖轻轻划过,那根刺是白帆温暖却又短暂的生命。苏眠哽咽了,一个数字代表一条命,代表一个孩子,代表一段人生。她在想刘素锦他们真的能看得下去么,一个个生命无声的陨落,刘素锦他们真的毫无触动么,她不信。
苏眠擦了一把眼泪,说道,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刘素锦和赵新明最终选择反水了,他们负责带孩子回来,就一定会和孩子们频繁接触,试想一下,亲眼看着和自己亲近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孩子被杀害,谁能受得了?心肠再硬的人也得考虑一下……赵新明和刘素锦对这些孩子们是有愧的!”
“所有线索都差不多理清了,我们的任务是通过孙明宇把郭裨益勾出来,再把刘素锦的尸体找到,苏萌协助我们拖住白正东。他们现在说句实话,孙明宇这样的三流贩子都看得上说明已经不成大气候了,但我们还是要注意,提防他们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