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你啊,对小宇保护过度了。你只看得出来小宇喜欢萌,却没有看出来萌也喜欢小宇吗?”
宋清持母亲有些愣怔,宋清持父亲耐心说道,“萌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小宇,作为小宇的爱人,他有权利知道小宇的过去。平和一点,放松一些。小宇已经长大了,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对方,对方也会保护他。你啊,该退居二线了。”
“……怎么就……又是的呢?”
宋清持母亲说着,眼圈红了。宋清持父亲这次也想不出什么安抚的词了,两人望着那个盒子兀自陷入沉默。
南岛那边来了电话,是阿荣。问宋清持什么时候回来,岛上快要进入旅游高峰期了,店里的生意该准备开张了。宋清持只裹着一条浴巾,上半身还挂着水珠,他怕吵醒熟睡的苏萌,起身去了浴室接电话。安顿好挂断后,才发现苏萌已经醒了,靠在浴室门边看着自己。
“抱歉,刚才我…”
“和我去南岛吧?如果你不忙的话。”
“好。”
西安入了深秋,天气迅速冷了下来。早晚的风又干又冷,裹着微尘钻进鼻腔总要激得人打个喷嚏。宋清持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从身后蒙住了苏萌的眼。
“哎?”
苏萌正低着头查看手机,眼前忽然黑了,转头看向对方时迎上了宋清持的,
“这可是在外面,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
“你啊。”
宋清持说完笑弯了眉眼,又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鼻尖,像只大型宠物犬一样。他总是可以找到很多词形容宋清持,拥抱的时候像猫,亲昵的时候像大型犬,在床上的时候……咳咳!想到这儿的时候他立刻勒令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可是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红。
“哥哥,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宋清持笑着看他,打趣的问道。
“啊?没什么,什么都没想。”
“是不是在想我?”
宋清持贴着他的耳边问道,他立刻躲开,咬咬牙把宋清持推开说道,“小宋你在外面不能这样…”
可也只说了半句,宋清持就凑上来在他啄了一下。
“哥哥你啊,盖弥彰。你的心思从眼神里跑出来了。”
“你胡说八道吧,我什么心思?”
“喜欢我啊。”
“……我…我看到火锅也是这样的。”
他知道自己的狡辩毫无作用,没准儿宋清持还特别爱听他这样说。猜的一点都不错,宋清持就喜欢看他死撑着不承认,脸颊通红的羞窘模样,忍不住想要再欺负欺负他,看他还要抵赖到什么时候。和苏萌斗嘴的时候他会感觉以前那个自己正在回归。当然也不能一直欺负,眼看对方被自己噎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的时候,他会立刻服软,一个箭步凑上去抱着苏萌一通乱蹭撒娇。
“生气了吗哥哥?”
“幼稚…”
苏萌当然不会生气,宋清持一撒娇,他心里就软成了柿子芯儿。
“哥哥觉得我幼稚吗?”
“……就…还好。”
确实还好,因为宋清持大部分时候都是成熟又迷人,害他心跳加速,血压飙升,他有时候真的很想告诉宋清持,你小子快停止散发魅力吧,该死的迷人家伙。
“那还是幼稚了?”
“……”
他又没话讲了,这么看来,宋清持在抬杠方面的造诣还是有的,而且不浅。
“这么早到机场值机……太早了吧?”
“不会啊,主要是我太开心了,这次真的感觉要带着女朋友回家一样。”
宋清持抱着他笑的合不拢嘴,苏萌顺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我是的!”
“我错了,那我换个说法,哥哥是我的爱人,我亲爱的人。可以吗哥哥?”
“肉麻……”
“那……我亲爱的哥哥?”
宋清持说完眨巴眨巴眼睛,等着苏萌的反应。
“你还是闭嘴吧。”
另一边刚好赶到机场的宋清持父母远远就看到自家儿子恨不得手脚缠绕到对方身上去。宋清持母亲叹了口气,宋清持父亲却点了点头。
“你怎么还点头?老宋!”
“嗯?什么?”
宋清持父亲知道妻子眼睛尖,决定蒙混过去。宋清持母亲见丈夫打哈哈,干脆偷偷指了指远处的那两人小声说道,
“小宇在大庭广众下就对萌搂搂抱抱,怎么行呢?”
“可当年我去援边建设还有出差的时候,你不也在火车站抱我的嘛,比小宇还用力,差点勒死我。”
“那能一样吗?!我那是……”
宋清持母亲忽然脸也红了。
“我那是担心你,你一走几个月不回来,连信都不让写。我多担心啊。”
“我知道,你爱我。”
“……岁数不小了又在胡说八道。”
宋母轻轻推了丈夫一把,宋清持父亲笑着搂过妻子的肩说道,
“呐,爱就是爱,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分别的。你爱我,小宇喜欢萌,只要是真心,对方是男是女都不重要。这个道理小宇也懂,你是他通情达理的好母亲,也是知道的,对吧?”
“我说不过你,你最有道理。”
宋清持妈妈有些气鼓鼓的挣脱了丈夫的手臂,但不一会儿,两人还是挽着手臂走在了一起。
阿荣将快艇停在临港的栈桥旁边,他视力不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宋清持他们,立刻挥动着手里的渔夫帽大声喊着他们。阿荣体力不错,人也老实,耐吃苦,是祖父当年收养在身边的小跑腿,后来跟着宋清持做事。
“先生,太太,一路辛苦噶。”
阿荣用有些拗口的普通话和宋清持父母打招呼,宋清持母亲拍了拍阿荣的肩开心的说着,
“阿荣你晒黑了啊,不过好像又长高了!”
“宇哥照顾的好。嘿嘿”
阿荣灿烂一笑,露出两排宋牙。
“我姑姑他们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下午,我已经把人送去老爷旧宅了。眉姑也去了,现在大概在布置祭堂吧。”
苏萌听不太懂阿荣的普通话,只能猜出个大概,宋清持身给他扣好了救生衣的插扣。
“眉姑是谁?”
“是当时照顾祖父起居的阿姨,也是祖父的戏迷。我第一次做的甜品就是眉姑教我的。”
宋清持的姑姑是个性格泼辣开朗的漂亮女人,带了一大堆行李堆在宅子的前院角落。宋清持父亲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忍不住皱眉头,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周年祭而已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刚从北非回来,里面布置祭堂,眉姐把我的东西都扫出来咯。”
“哎呀,你可不能乱说话。”
眉姑从内堂拿着扫把走了出来,宋清持姑姑笑着躲开,一会儿又拖着宋清持的母亲凑到眉姑身边,三人说说笑笑。宋清持姑姑伸手一把将宋清持也扯了过去,
“臭小子长这么高了!”
“姑姑好。”宋清持笑着回应。
苏萌看出来宋清持有点怕他的姑姑,眼看对方的眼神扫到了自己身上,他也有些紧张。
“我知道你,大导演,才华横溢啊。”
姑姑望着苏萌说道,说完又勾过宋清持的脖子揉乱了宋清持的头发,
“臭小子有点本事啊,竟然把人家小苏拱到手了!”
这句话引起了宋清持母亲的不悦,她有些嗔怪地冲宋清持的姑姑说道,
“这种话怎么当着人家萌的面说呢?你是长辈。”
第九十五章
“对哦,不能乱说话,姐姐要生气了!哈哈哈。”
热闹的寒暄后,宋清持父母帮着姑姑一起把东西拖进了屋里。眉姑则拿着布子擦完桌子擦柱子,擦完柱子又去擦桌子,忙的飞飞。苏萌瞄了一眼内堂,正中摆着一张很长的供桌,上面供奉着的是宋清持的祖父,旁边还有一个牌位,看不清字。
“我姑姑性格就这样。”
“挺好的啊。”
“明天才开始祭礼。今天晚上就是休息聊天,眉姑要做大餐哦。”
祖父的宅子一直是眉姑在照料打理,所以并没有落下太多积灰。宽敞的厨房里摆满了食材,灶上煮着热茶,旁边的木质托盘里摆着各样的茶点。穿过长长的过道就到了内厅,踩在木板上会发出吱嘎声。灶台上煮茶的水声,地板的吱嘎声,内厅隐约可闻的谈笑声,古老的宅子仿佛活了过来。
“这是夜莺地板,你踩一踩试试看。”
宋清持走在前面,端着热茶。苏萌跟在他身后,端着茶点。
“踩上去会发出声响,在战国时代的城堡里会做警报用。”
苏萌试着踩了踩,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老旧的车轴转动的声音。
“这个声音…和夜莺并不一样吧。”
“是吧?我也觉得,哈哈。”
两人说笑着进了内厅,眉姑将各种各样供奉用的水果和点心分装在各个供盘里吩咐阿荣一起端过去。结果阿荣因为脚下打滑,险些把托盘抛出去,宋清持母亲和姑姑连忙伸手去接,宋清持姑姑笑着调侃,
“我的天!阿荣你走平地都要摔跤吗?”
苏萌看了看内厅外面的后院,幽深茂盛的草木交错掩映,偏隅的那株金桂已经盛开了细碎的金色小花,浓郁的桂花香飘满了整个庭院,眉姑指着那株金桂悠然说道,
“这棵树也是有灵气,知道你们要回来,昨天突然开花了,满院子的香气哦。”
一切都是蓬勃的,温馨的,蓬勃的生命力环绕在古老的宅子里,洋溢着欢声笑语。家人之间的关爱与尊重让宋清持成为一个勇敢的人,而阿志的爱让宋清持成为一个温柔的人。意外的迷路将宋清持送到他面前,何其有幸,这段缘分不仅没有散,宋清持成为了他的爱人。
“小宋”
“嗯?哥哥,什么事?”
“能拥有你的爱,我很幸运。”
宋清持看着他,愣怔了一小会儿,随后笑开了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也是,能被哥哥喜欢,我也很幸运。”
眉姑是个梳着背髻的个子瘦小的女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双手因为多年操劳留下了一些皱纹,但手心永远温热柔软。供桌上的每一只烛台和香炉,还有宋清持祖父祖母的牌位都被她认真地用布子反复擦抹干净浮土才摆上来。阿荣则出发去岛上的那座佛寺请僧人来主持祭礼。用过早茶和茶点,宋玉父母和姑姑则去了岛上散步,眉姑却总是闲不下来,刚刚把早茶的茶具收拾妥当,又忙不停地去煮茶。
“眉姑,刚用完茶怎么又要煮?”
苏萌帮忙端着茶具送去了厨房,有些好奇的问道。
“哦,阿公以前要吊嗓练功,每日都要饮茶保护嗓子,早茶是绿茶或者黑茶,午前茶是果茶,到了下午还要煮一道清口茶。从大陆带来的习惯几十年如一日,我也就习惯了。”
“您也是从大陆随着一起来的吗?”苏萌觉得眉姑的口音几乎和本地人无二致,并不太像从内陆迁来的。
“不是,我就是在这里生长的。他阿公的习惯都是管家关叔公告诉我的。我刚来宅子里的时候,关叔公都不让我煮茶侍奉,怕我掌握不好火候、煮不好茶。我是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眉姑的语气很平静,将洗过的茶具用软布擦拭干净后,又指着二楼说道,
“楼上有书房的窗以前是木制的拉门,拉开后正迎着院中那棵金桂。关叔公以前就和小宋阿公坐在那里饮茶,两人各自看书饮茶,偶尔闲聊几句,我记得很清楚的。只可惜,后来打仗,关叔公和阿公一起去,就只有阿公自己回来了。唉……”
眉姑在岛上待的久了,平时也只和岛上的人聊些油盐酱醋生活琐事,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听她讲这些历史,不免有些兴奋就多讲了一些。苏萌从眉姑这里知道了关于这位关叔公的更多事情,关叔公终生没有婚娶,陪在身边的女子也只是名义上的妻子,两人的孩子都是收养来的遗孤,阿志也是那些遗孤之一。苏萌忍不住问了更多关于阿志的事,眉姑想了一会儿才说,
“阿志生母不是这里的人,说些什么也听不懂。当初关夫人捡到她的时候,羊水都破了,很可怜。叫了大夫和稳婆,关夫人也跟着一起手忙脚乱的把阿志接出来。生完孩子那个女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都以为人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身上抽了一下又醒了。只可惜身子实在太弱,没过几天就真的死了,关夫人只好请了奶妈。阿志很乖的,从小到大都有礼貌,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放了学,站在宅子门口鞠躬问我眉姑姑好呢。”
“阿志后来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这个您有了解吗?”
“听小宋阿公说过几次。说是脑部病变还是怎么回事,整个人提不起精神,蔫蔫的样子。关夫人活着的时候会来找阿公聊天。她总说看不懂阿志,和阿志一起长大的哥哥姐姐总要调皮捣蛋,阿志从来没有,他就喜欢看书,他小的时候就喜欢来阿公这里,躲在书柜角落看阿公的那些戏本啊、小说啊之类的,这些可不够他看的,他上学时经常躲在图书馆整晚、整晚的不回家。所以我说,书读得太多也不好,脑子太累就容易生病。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走了,小宇当时……唉……你不知道,躲在房间里三天不肯出来,心疼啊。”
眉姑没怎么读过书,对病理症自然没有太多科学的了解,这些都是她作为家人,亲人经历过的记忆,痛苦的,平和的,都是弥足珍贵的记忆。
众人对阿志都有不同角度的记忆,逐渐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存在过的有血有肉的人。眉姑现在提起阿志,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苏萌见状也不再深问,而是和她一起煮茶,聊起了宋清持,眉姑才缓和了情绪,把宋清持小时候的糗事抖了个干净。
直到夜里,宋清持父母他们才回来。眉姑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和热茶。姑姑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
“眉姐的茶煮的太香了,和关叔公当年煮的一样好。”
“拍马屁也要讲逻辑,你出生的时候,关叔公早就走了。”宋清持父亲毫不客气的拆了台。
“爸爸经常和我讲啊,关叔公人好心善有耐心,人还特别帅。会做饭会煮茶,还会谈生意打仗,全能管家。”
“逼不得已咯,谁不想过安稳太平日子。他们两人不是兄弟俩,比兄弟俩还要亲。不然关叔公也不会为了救父亲把命舍掉。”
第九十六章
“猜猜我在哪里?”小姑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雀跃,周围人声嘈杂,宋清持有些听不清,只大致猜了猜,
“游乐园吗?”
“差不多啦,地点?”
“这谁猜的出来啊…”
“给你个提示,你地图上面标记的地方还有哪里没去?”
宋清持一瞬间的愣怔后,笑着说道,
“那里天气怎么样?”
“还好,这几天挺暖和,一直刮南风。”
宋清持父母想接眉姑回大陆养老,眉姑总说舍不得宅子和那些花草,不愿意搬走。但其实,更深次的原因在于言语和生活习惯的差异让眉姑对大陆的生活有些恐惧,宋清持母亲见劝说无果,也只好作罢。眉姑有些歉疚的握着宋清持母亲的手说道,
“我的根都扎在南岛的土地里了,守着这座宅子我心里也踏实,你们有时间来岛上休息啊。”
“眉姐,你一辈子不结婚会不会觉得后悔?”
“有些幸福结了婚也不一定能得到。我这个老太婆得到的已经太多了,我知足。”
眉姑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温和的看着院子里的金桂,院子里的花草,眉她最牵挂的就是那棵金桂。宋清持母亲顺着说道,
“您喜欢金桂啊,西安也有很多,到时您跟我们回去以后,在家里也种一棵就是了。”
“丫头…”眉姑温柔说道,“这棵金桂不一样。”
劝说不动,就只好妥协了。宋清持母亲和眉姑商量好冬天便来岛上过冬,眉姑笑着点头。帮忙整理家族相册的时候,宋清持母亲发现了一张宋清持祖父和关叔公两人的黑宋合照,两人穿着中山装,目光严肃的看着前方,忍不住好奇问道,
“关叔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你关叔公啊,我想想……太久远了我也记不太清了。映像里说话和气,做事很仔细。不过性格倔的很,没少和阿公吵架,他嘴笨总吵不赢。阿公在北京演出的所有事务都是他来操办。
他日子过得讲究,无论是富裕还是清苦,每日都要饮茶的,他说茶让人冷静。不过,他总爱喝果茶,阿公可不爱喝甜的,却拗不过他,一大家人就都顺着他的心意跟着一起饮果茶。
后来岛上又打起仗,他们离开前,你关叔公特意买了一株金桂的树苗回来,说要我把树种在院子里,好生照顾,待他们打完仗回来用这树上的桂花做桂花糕庆祝战争结束……”
眉姑说着这些事,早已没了波动的情绪,可是眼眶却早已微微泛红,
“桂花糕我是学会了,回来的人却只有阿公自己。你阿公再也没提过这事,只是要我好好照顾这棵树。”
“您很想他们吧?”
“想,每天都想。”眉姑说完擦了擦眼角。
戏曲博物馆的一处展柜里又增加了一样展品,一只表面磨损严重的怀表挨着另一只保存相对完好得怀表,上面凹凸不平的划痕在灯光照射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旁边的展品说明上简洁的描述了发生在南岛和竹枝岛上的那段。
“这一组怀表曾属于大家静棠先生与他的管事关叔。两位不是兄弟,却比兄弟更亲近…在年,静棠先生及其家眷南迁至我们的南岛……”
导游带着扩音麦克讲述着这两只表背后的故事,游客们围聚在玻璃展柜周围,低声谈论着。
宋清持重回了演艺事业后,很少再回岛上。工作事务几乎都在,两人便干脆住在了一起。宋清持也见识到了苏萌做菜是真的不太行。
“哥哥你做菜真的不太行哦。”
“……”
“哥哥你耳朵又红了?害羞吗?”
“哥哥。”
“嗯?”
“我爱你。”
“我知道啊。”
“太幸福的时候,心也会痛哦。”
“…还记得我怎么把你追到的吗?”
“你做的菠萝油,柠檬挞还有……”
苏萌有些不好意思。
“只记得这些吗?哥哥因为这些才喜欢我吗,幼稚。”
“当然不全是,我记得你教我跳舞。”
“哥哥当时主动抱着我的。”
“我是被人绊了一脚没站稳才扑过去的……”
苏萌慌忙解释。
“可你最后也没松开。”
宋清持笑着看他,“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了吧?”
“……”
完全被猜中,苏萌懊恼的转身不去看他。
“哥哥你跳舞的样子很……”
“我知道我跳舞很搞笑!这种糗事就不要说啦!”
“……很可爱。我喜欢你跳舞的样子,喜欢你吃东西的样子,喜欢你说话做事的样子,喜欢你的全部。”
“………你少说两句肉麻情话吧。”
这一句反驳像是里,细不可闻。宋清持知道现在的苏萌一定害羞的要死,明明这么久了,他还是没习惯自己的表宋,不过这样才更可爱啊。
温凉的风卷起了纱帘,宋清持起身将窗户打开,清新的风涌进了室内。
“是南风啊,真舒服。”
夜幕下的落月湖,静谧辽阔。
从前宋清持也是在这条湖上泛过舟的,不过常常是内侍帮他把船划到湖中,然后他就会安安静静的在湖上待一会儿。
他是少年天子,可是少年也常常会倍感疲累,当他觉得整个湖上只有自己,没有天下人的时候,他也会觉得有一刻的心安。
但是看到苏萌的时候油然而生的亲近感,忽然让他觉得,再多一个人也不错的吧。
这是特制的小舟,船舱不大,但是五脏俱全,上面已经摆好了一些御酒吃食,还有几本消遣的杂记。
苏萌从小在梁国长大,梁国偏江南,水乡之地,平日里划船这些事也是做过的。
小舟在水面上投映下昏黄的光影,一路安稳的向湖心而去。
宋清持拿起桌上的杂记,这些他平日都是没有办法看到的,只有每年出游的时候,在喘息之际,才能有机会看看这种民间奇谈怪趣。
宋清持抬起头,看到苏萌还在专心的划船,他忽然想起来,应该没有人告诉他把船停在湖中就可以了,他忽然产生个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不说,他是不是也不会停下来。
在昏黄的油灯下,少年天子为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失笑,他放下杂记,对苏萌说:“不用划了,就停在这儿吧。”
苏萌回头看了一眼宋清持,这才放下自己手中的船桨,在这宽阔的湖面上,只有这一艘小舟和他们两个人,他眼前面对的还是启国皇帝,他居然觉得自己又紧张了。
四月虽然已经入了春,但是昼夜温差大,此刻又在湖面上,宋清持向苏萌招招手,说:“外面冷,进来吧。”
苏萌规规矩矩的进来坐好,他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去睡觉。
他微微抬头去看宋清持,宋清持却已经去看手里的杂记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苏萌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睡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宋清持问道:“这世上真的有狐妖吗?”
苏萌回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才回答道:“臣听说山中精怪在世间久了就会成妖,但是臣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过。”
宋清持被他的话所吸引,把书放了下来,问道:“听说过什么?”
第九十七章
苏萌挠挠头,说道:“那时臣年级还小,刚入军中,听同僚们有次说起,在京郊偏北的一座山村里出过怪事,说是有几户猎人上山打猎的时候,遇到了只苏像人的狐狸,双足立起,还能人语,但是话音尖锐,好似婴儿哭叫,当时猎人齐齐出箭,把它射杀了,后来有个猎人不忍,又偷偷把它掩埋了,过了两个月村里就出了事,那几户猎人家里的幼子都被吸去了魂灵,只有掩埋了那狐狸的那户人家一家完好。”
宋清持衬夺了一下,又问道:“那那些被狐妖吸去魂灵的幼子后来是什么样子?”
苏萌回忆了一下,说:“听同僚说,有点脸色青白,有点身体干枯,也有的说浑身好像轻了好几斤。”
宋清持点点头:“那还真是怪事。”
苏萌继续说道:“陛下要说听怪事,臣之前还听过一件,也是山怪。”
宋清持把手里的书放到了桌上:“你继续说。”
苏萌眉目上染上了温柔的色彩,在灯光下格外柔和:“臣之前听过,有些药农进山采药的时候,会遇到已经成精的黄鼠狼,微臣那边的人叫它们黄大仙,那大仙会在药农上山的时候拦在路中间,然后问药农,说我像不像人,如果说像,他就会开开心心的走掉,有时药农运气好,还会遇到一些珍贵的草药,但是如果有人说了不像,黄大仙会当场大声尖叫,然后跑掉,但是上山的人就会迷路,往往也采不到什么好的草药。”
宋清持笑道:“那这就奇怪了,他都已经能学人言语,操控山林,为什么还要问像不像人。”
苏萌说:“虽然世人都叫它们黄大仙,但是也只是刚修炼的小精怪而已,不过是讨一口人的精气,修炼成仙。”
“如果真遇上了那倒是人生奇遇,我从前在军中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奇闻妙谈,尤其是这种山中精怪为多,可求证倒还没有真正有见过的人。”
苏萌讪笑道:“想来都是一些百姓们平日聊作消遣,传的人多了,也就有没有眼了。”
宋清持转念又说道:“你如今取字了没有?”
苏萌低下头,说道:“微臣父亲去的早,还没有给微臣取字就已经走了,后来入了军中,家中叔伯倒是有提议,不过说还是看微臣自己。”
宋清持没有想到触及了苏萌的伤心事,于是一阵沉默,苏萌又继续说道:“不过微臣如今还有几年,倒是可以慢慢定。”
那短暂的阴霾很快从他的脸上散去了,抬起头来又是一个明媚的少年。
“陛下不知道吧,其实微臣的名字也是曾改过的。”
“那你改之前的名字叫什么?”
“微臣幼年的时候叫苏战,不过族中长老说,名字太重,不好养活,才又改作了苏萌。”说到底是战乱时期,最后有所避讳罢了。
宋清持点点头:“苏萌也挺……好听的。”
那句挺可爱的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随酒一起吞进肚子里了。
那本杂记他已经放到了一边,显然此刻的苏萌比这本杂记更让人心动。
宋清持喝完一口,又拿出了个酒杯,给对面的苏萌也倒上了一杯,苏萌连连摆手:“陛下,微臣是不能喝酒的。”
上次苏萌喝醉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湿漉漉的眼睛想起来倒是有几分好看。
宋清持说道:“这并不是烈酒,少饮无事。”
苏萌的脸腾的就红了,但是听到宋清持的话,仿佛受了蛊惑一样,他还是举起杯子尝了一点。
苏萌尝过以后连连点头,这酒比起自己从前喝过的梅子酒毫不逊色,他从前只听林汆说启国烈酒好,没想到启国也有这样醇香的酒。
“谢陛下赏赐。”宋清持看着他微红的脸,忽然趣从心起,又给他续了一杯。
“你从前喝过酒吗?”宋清持问道。
“臣从前不太能喝酒,在梁国的时候也只是家里酿了一些青梅酒和梅子酒,到了夏日酿造冬日启封,最适合吃温鼎的时候。”
“温鼎是什么?”
“陛下没有吃过吧,”喝过酒的苏萌也打开了话匣子:“我看启国的冬天并不吃这个,就是用这样大小的炉鼎,下面生火,鼎内配羊汤或鸡鸭汤,然后烹肉,再放上茱萸,山椒,花椒,吃起来有种辛麻味。”
“那倒是个好吃法。”
“陛下以后可以尝尝呢,那是微臣家乡常有的吃法。”苏萌此刻并没有考虑到,山椒和胡椒并不耐于在启国生长,自然启国人也少有人这样吃过,但是宋清持已经悄悄的记在了心里。
宋清持怕他喝太快喝坏肚子,于是悄悄把吃食移到苏萌那边去。
苏萌喝酒以后两颊微红,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对着宋清持说道:“陛下不知道,林大哥上次说他找的那个酒是启国最好的酒,可是臣喝过陛下这个酒,才觉得这是启国最好的酒。”
宋清持是启国天子,享配自然是启国最好的东西。
宋清持问道他:“那他给你喝的是什么酒?”想来,大概就是上次被自己在安华门撞见的那次。
“林大哥说,是京城里最好的酿酒匠酿出来的,叫什么玉什么心。”
宋清持的手指抖了一下:“雪玉冰心。”
“对对对,”苏萌连连点头“微臣觉得名字挺好听的,就是酒有点......有点......难喝。”
宋清持看了看苏萌这个样子,说道:“以后这酒不要喝了。”
雪雨冰心启国酿酒名师陆秋子的独酿,陆秋子就是以此酒成名。宋清持从前也是喝过的,这酒是十足的烈酒,寻常酿酒难以到达如此高的纯度,而且回味悠长,如果饮用过度,三日也醒不过来。
但启国人偏偏趋之若鹜,每年各家都是早早预定,千金难求。
对于启国人来说这是鼎鼎有名的好酒,可是对于苏萌来说并不是,宋清持看此时苏萌的神态就已经知道他酒量深浅,想来他上次喝的少,才只是那样迷迷糊糊的样子,如果喝多了,只怕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不知道吧,微臣小时候可没有这样安安分分划过船的时候。”
“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宋清持绕有兴致。
“臣小时候啊,”苏萌微抬着头:“臣小的时候,住在芒川,芒川多水,每年到了夏季的时候,就到处都是莲藕,微臣每次和父亲出门的时候,都不肯好好坐船,经常攀在船边,父亲有时候回头看到我要掉下去了,就要跑过去把我捞起来,骂我调皮。”
“每次他骂完我,第二次我出去还是会这样,尤其是船上有几个小孩子的时候,我们就经常扑通跳到水里去摘莲子。”
宋清持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听到另外一个人讲述不禁有些向往,他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苏萌的眼睛里闪着迷蒙微光“微臣每次回到家中,母亲就会骂我和我父亲,说她造孽,生了只皮猴子,但还是会把我衣服脱下来洗掉。”
第九十八章
宋清持头戴玄玉冠,身着玄色礼服,玄色礼服下摆绣云纹,金丝累边,背后是双龙,肩上有日月,双袖上却各有一只凤凰。这件不同于祭祀和大婚之时的冕服,但是刘福却已经看出来,陛下这件礼服却是两个月前让人已经准备好的那套。
从正阳门而进,经过长长的宫道,到了太极殿门口,宋清持才下了车驾。
宋清持下了车驾,后面苏萌的轿撵也跟着停了下来,要通往太极殿,足有九十九层台阶,此处便是登天梯,从此而始,才是真正的进入宫内,面见天颜。
宋清持走到苏萌的轿撵侧边,拂开衣袖,伸手进去,苏萌搭着宋清持的手,从轿撵中出来。
如今中原娶亲,大多是用团扇遮面,寓意团团圆圆,但是如果新人有所不便,也可以用红盖头遮脸。
为了掩饰苏萌的身份,苏萌如今正是用了红盖头。
苏萌身上的礼服是件红衣,下摆用的也是金云纹,金丝累边,身上另绣有藻与华虫,双袖上同样各有一只凤凰,这样一看,与宋清持身上那件正是一对。
玄朱双影,人间绝色。
宋清持扶着苏萌的手,一步步登上天梯,苏萌手心逐渐冒出汗,宋清持在旁边轻言轻语的对他说:“不要怕。”
走过了太极殿,一路往后,苏萌在红盖头看不清楚,只记得自己跟着宋清持走了许久,才终于在一个宫门口停了下来。
从宋清持和他说过不要怕以后,他也逐渐镇定了下来,木已沉舟,他决意和这个人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在心里默默的这样想。
景和宫内,众内官屏息以待,等宋清持扶着苏萌走过去的那一刻,众内官纷纷下跪。
而在景和宫内,等着苏萌的除了景和宫内的众内侍,还有户部尚书和礼部侍郎,正准备为这位新妃宣读册封旨意:
维天元三年,岁在辛酉,日在庚午,皇帝遣使某官某册命曰:
听天下之内治,序人伦之大端,御于邦家,式是风化,今有佳人,陶拿辟之和,生庆善之族,玉粹其度.渊靓而衷,有冲敏之识,不资姆训;有淑慎之行,自成嫔则。蕴此贞懿,灼其芳华,选躬之初,奉承先命。肃恭之仪,克称尊旨,銮舆比幸,侍从勤诚。抵事寿宫,备申哀敬,能尽其节,实同我心。
是用册曰容妃。
往钦哉。
苏萌接下了这道旨意,内官纷纷拜道:参见容妃娘娘。
等内官起身,刘福却第一个看到笑开了的宋清持。
刘福心里想,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陛下这么开心了。
等到户部尚书礼部侍郎都已经退了出去,景和宫的大门也逐渐关闭了起来。
宋清持把苏萌扶进了内殿,苏萌坐在了寝殿的床边,知道宋清持把苏萌的红盖头揭下来,众内官才得以看到苏萌的容颜。
从陛下回宫一来,陛下身边的容妃终究是个谜,连他们这些将来要近身服侍容妃的内官也不知道究竟容妃是何人,此时苏萌容貌竟现,红衣衬托着的美貌,果然是令人心折。
还有一半的人暗暗的在内心咂舌,这位容妃分明是一个女人。
虽然早知道陛下选出他们用意深远,如今看来,方知道这深远背后的目的。
宋清持脸上还挂着笑容,苏萌却知道他是在为什么笑,伸手拍他道:“你还笑我~”
偷偷瞄着的内官不禁擦了把汗,动手打陛下,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咱们这位容妃,不会第一天册封就被打入冷宫吧。
宋清持这才笑得收敛点了,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人说:“今后不可再称呼娘娘二字。”
众内官齐声回应:“是。”
宋清持挥挥手,众人便敲敲退了出去,宋清持这才坐到床边,拉着苏萌的袖子说道:“好啦,他们也是不知道,你不要生气。”
苏萌这才嗫嚅道:“我....我也没有生气。”
宋清持脸上笑意不减,拉着苏萌起来,走到桌边,桌上放着已经斟好的合欢酒,两人拿起酒杯,交杯饮酒。
苏萌喝完酒,这才看着酒杯惊叹道:“这....”
宋清持似有不解,问道:“怎么了?”
苏萌说道:“这是不是我前几个月饮过的那个酒?”
宋清持说道:“我看你之前还很喜欢这个酒,所以今日我才特意挑了这个酒,这酒名叫露华浓。”
乃是出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苏萌本来以为宋清持和自己在一起只是围场时开始的一时兴起,可是今日从青龙山庄出发,两人穿上礼服,到入宫宣读圣旨,再到这露华浓这酒,苏萌却忽然想明白了。
“陛下原来早就想好了?”
原来早就想好终有这一日,会有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一方天地。
宋清持眼睛里带着笑意,深情的眼眸定在苏萌的脸上久久不愿移开,言语之间格外坚定:“早就想好了。”
苏萌不由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演武场初见,你就是特别的存在—
宋清持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始回忆:“原本是没有想好的,可是在落月湖的时候,你对我说,喜欢是没有错的。”
落月湖里,一艘小舟,一湖明月,皆是柔情
苏萌也笑了,眼睛里有点点星光,说道:“那陛下岂不是计划了很久?”
宋清持也大方的承认了:“对啊,”他伸手拉过苏萌“你如今可是我的了,跑不了了。”
俞氏回到宫中,却发现宋清持并没有回京,俞氏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宣来了刘福。
刘福虽然是宫中第一总管,可是俞氏是皇后,不多时,刘福便到了朝华宫,刘福进门前还给自己擦了把汗。
果然,进了朝华宫便面对皇后的诘问:“刘公公在围场与本宫说陛下先行一步,本宫如今倒是不解,不知道陛下如今却在何处?”
刘福微垂首,但是语气中却是从容:“陛下确实已经先一步离开围场,但是陛下去向,恕奴才还不能左右。”
俞氏的语气步步紧逼,说道:“这本宫就不明白了,难道贴身服侍皇上的不是刘公公你吗?”
刘福却笑道:“陛下需要奴才时,奴才便一直在,但是陛下不需要奴才时,奴才也不能打扰陛下,娘娘,您说是也不是?”
俞氏并不以此作罢,还是继续问道:“难道刘公公对陛下的去向竟一点也不知?”
刘福笑得温顺:“奴才若是知道,娘娘以为奴才还在此处吗?”
俞氏一口银牙咬碎,却又无可奈何,刘福又作了个礼:“娘娘,如今刚回宫中,诸事繁多,还望奴才先退一步。”
出了朝华宫,刘福已经不作刚刚在朝华宫中的姿态,挺直了腰杆,面上的假笑也尽皆散去,跟着刘福一起进去的小徒弟在后面对着刘福竖起来拇指,在刘福身边说:“师傅刚刚可真是威武。”
第九十九章
刘福俾睨了一下自己的小徒弟,整理了自己的衣物说道:“咱们虽然是奴才,但是也是陛下的奴才,你可懂?”
小徒弟连忙奉承:“懂懂懂!”
青龙山庄内,宋清持已经和苏萌厮混了几日,但是苏萌明白宋清持如今还是陛下,劝宋清持尽快回宫去。
宋清持搂着身边的苏萌,目光在他脸上游离,眼中充满了温柔缱绻,苏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别开了脸。
宋清持说:“放心吧,等宫殿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去。”
苏萌疑惑的看着宋清持说:“宫殿,什么宫殿?”
宋清持说:“自然是给你住的宫殿。”
苏萌心中惊愕,他原先所想,虽然两人又情,但是他毕竟是女人,恐怕是不能随宋清持回宫的,将来要么是住在青龙山庄,要么是住在宫外别宫,可是他没有想到宋清持已经考虑到为他收拾宫殿,带他回宫。
宋清持看着苏萌的神情,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说道:“我想好了,离太极宫最近的景和宫,景和宫两侧离别的宫殿也远,还算清静,而且我从太华殿出来也不远,常常能见面......”
宋清持怕苏萌不太接受能住在宫中,还和苏萌耐心的解释,但是苏萌内心又惊又喜,他总怕俩个人之间的感情不过就是镜花水月,原来宋清持早有打算,满心感动,便亲过去堵住了宋清持的嘴,把他后面的话都堵住嘴中。
他都懂。
就算是在平常百姓家,两个女人相爱,也只会被人耻笑为断袖,更何况是帝宋之家,宋清持背负的往往比自己要重。
两人亲了一阵,还气喘吁吁,宋清持摸了摸苏萌的脸颊,说道:“只是有一件,我却是,却是不得不先告诉你的。”
苏萌平息了两口气说道:“你先说。”
宋清持目光中有着无奈,说道:“为了避免麻烦,恐怕回宫后是不能先公开你的身份的。”
苏萌对于这一点早已看开,说道:“这原也没什么。”
宋清持又继续说道:“不过,你的封号我得先想好,你喜欢哪个字?”
要入宫,自然是要先有封号的。
苏萌向来没有接触过礼官事宜,对后宫之事也知之甚少,并不知道是取什么字才好,于是说道:“那就随陛下意吧。”
宋清持平日不常笑,但是此时一笑两遍嘴角看起来竟像个小圆圈,他说道:“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最近怎么越看你越好看了。”
宋清持猝不及防地说出这情话,却说得苏萌一阵面红耳赤,苏萌无奈说道:“陛下可莫要取笑了。”
宋清持撑着自己的脑袋,说道:“那就容字吧,真好三妃中还缺了一妃,不知容妃可好?”
苏萌的脸色早已透红了,埋头在枕中说:“陛下说好就好吧。”
宋清持不依不饶,又把他拉出来玩闹了起来。
而启国皇宫内,刘福却忙得热火朝天,又是要忙着收拾宫殿,又是要忙着选人。
收拾宫殿倒是难度不大,只是费些时间而已,但是选人却不容易。
启国皇宫内这些年并不平静,宫内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线,但是此时陛下让他选的人却要是不受各方势力掌控,宫外没有联系牵扯,并且底子清白,还只能是内侍。
刘福看着满满一页的要求,头一个都变两个大了,心里泪流满面,想道:陛下,要不你还是别回宫了吧。
俞氏听着点翠的报告,不解道:“刘福这时候忙着收拾景和宫做什么。”
自然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问,点翠又说起刘福今日在选人之事,俞氏听到了选人的要求,心中隐隐不安,她怕后面陛下真有什么大动作,虽然知道做不到,但还是问点翠:“我们的人能安插进去吗?”
点翠摇头说道:“娘娘,奴婢已经试过了,我们交上去的人选全部被筛选下来了。”
俞氏摸了摸额头,让点翠退了出去。
果然过了几日,俞氏听到内侍来报,说陛下已经回宫,但是后一条消息却让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娘娘,陛下还带回了一位容妃娘娘,如今已经往景和宫去了。”
这是后话。
——————
苏萌从背后拥住宋清持,对宋清持说道那句:“我又何尝不是呢。”宋清持心中紧绷的弦一瞬间坍塌,目光中的闪亮竟然比眼前的流光河还要闪耀几分。
宋清持觉得自己此刻犹在梦中,还定定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苏萌此刻侧头问道宋清持:“陛下觉得不够真吗?”
宋清持转头拥住了苏萌,这种踏实的触感才让他感觉到格外真实,内心中有什么快要溢出来了。
一声口哨,宋清持的坐骑玉狮听到命令,便奔赴了过来。
宋清持又问了一声:“不后悔。”
如果留在启国,就代表从今以后,都回不到梁国了。
苏萌此刻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眯出了一条悠长的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纯良无害:“陛下再问两句,我可能就要后悔了。”
宋清持不再犹豫,拉着苏萌上了马,玉狮毕竟是宝马,只一会儿,两人已经出了围场。
从围场往西,再过十多里就是青龙山庄,青龙山庄是一处皇家温泉行宫,因为离围场近,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打扫好,以备陛下随时亲临。
青龙山庄此刻正准备上锁,却有内官急忙来报,看到陛下宝马从那边远远地来了。
一时间众人赶忙来迎,却只看到陛下拉着身边的那个人急急忙忙的进去了。
为首的总管刚刚想跟上来,但是却被宋清持的一句:“所有人都退下”给赶了回去,总管坐了个手势,所有人都做鸟兽散了,一时间也没有人靠近主院。
这座温泉行宫以前是没有的,是先皇在位时才修建,先皇每年到围场几日,便觉得寡淡无味,但是秋狝的规矩不能改,后来先皇便让人在这里修建了青龙山庄,在围场打个照面,然后便在此笙歌艳舞,声色犬马。
青龙山庄得益于先皇,内里的装饰比起宫内毫不逊色。
当宋清持的唇齿压了过来,苏萌才从这场混乱中清醒过来。
经历了一天,两个人身上都是汗味,并不好闻,宋清持已经把两个人的衣服褪至中衣,说道:“没关系。”
幸亏多年习武,宋清持的体力并不差,就算此刻抱着与他身高差不多的苏萌也能气定神闲。
温泉行宫的温泉乃是引取天龙山庄天然的温泉水,宋清持抱着苏萌一步步踏入了温泉池中。
第二日醒过来,是要回宫的日子,俞氏却看到刘福走了过来:“娘娘,陛下已经先行走了,余下诸事,还望娘娘调度。”
前面兵甲之事自然轮不到她管,要管的不过是诸位嫔妃和命妇回京之事,但是刘福向来跟在皇上身边,俞氏言语之间有几分疑惑地问道刘福:“皇上既然先走了,为何刘公公还在这里?”
第一百章
刘福却答得棱模两可:“皇上走得急,娘娘这边的事,奴才也是能帮上些忙的。”
既然陛下把事情全权交给了俞氏,她自然也能办好,她以为宋清持已经回京中去了,也不再耽搁,于是命人收拾好启程回京。
青龙山庄内,日光已经照进来了,宋清持卷了卷苏战的头发,看着自己怀里的睡颜,见他睡得安稳,也没有出声打扰。
宋清持小声下床,替苏萌掖好被子,赤脚从房间里出去了。
等到苏战醒了的时候,正看到宋清持捧着一本书坐在床边,而那边还摆了一桌的早点。
苏萌毕竟是第一次,身上实在疲惫的很,吃了些早点,又睡了下去。
宋清持只是给苏萌掖好被子,自己又在旁边捧了书看了起来。
等到苏萌睡着后,他才走出房间去处理事情,到了近晚间回来的时候,苏萌已经起来坐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宋清持的嘴角勾起了笑容,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深情,他慢慢的走过去,握住了苏萌的手......
次日,在开始围猎之前还有一段简短的祭祀仪式,宋清持坐在上首,嫔妃命妇在观礼台上,下首是参加围猎的皇亲国戚,权贵大臣。
祭祀活动举行完毕,随着一声高喊的:“开围”,此刻围猎正是开始。
宋清持先行上马,玄衣白马,举世无双。
俞氏看着陛下的身影,目光悠长,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她也是坐在后方观礼台那里,看当时的太子殿下玄衣白马,从此一面难忘,直到很多年后,她终于在那场内乱中保住了这个人,走到了他身边。
随着宋清持的上马,后面随行的众人也一一上马,数骑扬长而去,宋清持进了围场,率先射出一箭,是一只山鸡,第一箭射出,表示着这场围猎已经正式开始了。
众人进了围猎场,四散分开,围场巨大,一时之间马蹄声响,各处皆热闹了起来。
苏萌跟在宋清持身边,宋清持一路向前,没多久,身上的箭就用光了。
苏萌马背上放了好些箭筒,是专为宋清持准备的。
前面是一只山鹿,仿佛感觉到了山林中已经有猎食者闯进来了,此刻它正警惕的看着四方。
宋清持向后面深处了手,苏萌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拿起马背上的箭筒递了过去。
手指尖温热交叉,宋清持接过了箭筒,但是苏萌身下的马忽然向前踱了两步,倾斜的苏萌一时没有重心,险些就要跌下去,宋清持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扶他:“小心。”
四目相交,宋清持手里的箭筒掉在了地上,那边的鹿听到了声音,早已经跑开了,但是宋清持没有再去注意鹿的去向,反而是两个人一时定定的看着彼此,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眼睛。
后面的侍卫下马,捡起了地上的箭筒,双手递了上来,苏萌才感觉到自己此刻已经是大不敬,于是收回了手,移开了目光,那边的宋清持收走了箭筒,面色如常,但是眼神中却多了一刻的缱绻。
宋清持驱马继续向前走,众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第一日狩猎,果然还是宋清持所获猎物最多。
无论是因陛下箭术高超,还是按照礼制,众人都是不敢越过陛下的。
到了第二日,很显然就散漫多了,一则昨日本就是讨个头彩,图吉利而已,二则按照昨日的围猎之法,只怕三日就可以把围场中所有的猎物都猎光,所以到了第二日,大多变成了散步模式。
宋清持看到前面有只山鸡,却并没有自己搭弓上箭,反而侧过头去看苏萌,示意让他来。
本来亲卫只是负责帝宋安全,并没有狩猎之权,但是有陛下特许,自然不同。
苏萌搭起弓,按照平日宋清持教他的,嗖的一声射出,穿风之声而过,那山鸡已经中箭倒在了地上。
宋清持脸上露出了个笑容,眼中透着赞许的目光,如同云开月中,竟好像春风过境。
后面的侍卫捡回了那只山鸡,宋清持对着苏萌笑道:“这可是你猎到的猎物,今日你可要负责带回去。”
苏萌拱手道:“谢陛下。”
于是到了第二日清点猎物的内官却发现,原本不在围猎名单的苏萌,却多出了十几只猎物。
狩猎、演武、阅兵,整个秋狝加起来足足有十日,苏萌作为宋清持的亲卫,这十日自然日日都要待在他身边的,期间昭妃还和祥婕妤两个翻醋坛子,昭妃说:陛下对婕妤妹妹就是不一样,带不了妹妹在身边,只能日日把妹妹的亲卫带在身边。
两个人为此又斗了一阵嘴。
皇后也只是看着她们斗嘴,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慈母笑容。
但是她却总觉得陛下看向那个小侍卫的眼光不一样,但是毕竟不是后宫之事,陛下钦点,她自然也管不了这么宽。
但那种由心而发的不安感却没办法压抑。
——————
围场旁边的流玉河清澈,如今入了夜,河中反射的光影却更像星光。
宋清持弃了马,和苏萌两个人走在河边,宋清持今日玄衣束袖,看起来影子挺拔。苏萌长得很快,一转眼已经于他差不到高了。
宋清持一路在讲当年他随父皇过来围猎的场景,讲起他也曾一个人在流玉河边看过星光。
那时候他学业紧,唯有每次秋狝才有难得的一时轻松,那时候太傅也不会跟过来,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围场玩耍几日。
他经常入夜时候,就一个人静静躺在流玉河边,河水漫过的声音,莫名让人宁静。
两个人站在流玉河边,河流终年不变,可是来河边的人却一年一年在变。
宋清持问道:“在梁国也有很多这样的河流吗?”
苏萌回忆起往日在梁国的时候,说道:“梁国河流宽阔,很少有流玉河这样好看的河流呢。”
宋清持说:“你来我启国有多久了?”
苏萌回答道:“回陛下,已经一年有余了。”
宋清持抬头望天,声音中带着叹息:“一年,也算得上久了。”
宋清持又说道:“你想梁国吗?”
苏萌看着前方的宋清持,他此刻竟然觉得有点心慌,往日对家乡的思念在嘴边居然吐不出来,他总觉得自己说出那句想,只怕......
宋清持没有听到回答,却还是自顾自的问道:“你想回梁国吗?”
苏萌总算听出来了,声音中竟然带了些许颤音:“陛下这是要放微臣回去了吗?”
宋清持接着说道:“你上次说你想你母亲了,你来启国也已经够久了,我想你一定会想回去的。”
苏萌仍旧问道:“陛下为何此时却要放微臣回去了呢?”
宋清持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足足沉默了好久才回答道:“苏萌啊,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对你有一种喜欢,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不是那种长辈之间的喜欢,是那种一见知倾心,如果你不想待在启国,我也可以放你走......”
第一百零一章
他是帝宋,亦是君子,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放你走。
宋清持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萌已经从后背扑过来紧紧的环住了他,两具身体紧紧相拥,同样也抛却了他们之间的阻隔。
故乡明月是天上月,可是眼前之人也是心上人。
在宋清持的怔愣中,苏萌的声音从他身后穿来:“我又何尝不是呢......”
启国三年一次的秋狝,是从开国以来就传下的规矩。
这是宋清持继位的三年,也是他在位期间的第一次秋狝,自然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何况宋清持上位后又连连征服了北方的几个小国,此次秋狝的盛况更是不容小觑。
外城左右骁卫已经开始秣兵历马,但是内城的亲卫们还是一如平日。
宋清持并不需要格外再准备,一切早已经布置下去了,只是每个月演武场会多出现几次他是身影。
宋清持的箭术高超,就算是宫中亲卫,也常常赞叹于陛下的箭术。
而总是有那么碰巧,一个月中,宋清持总是有一两次和苏萌比试。宫中之人刚开始对此还有闲言,但是与陛下比试过的宫中亲卫不少,逐渐大家也就习惯了。
亥时,宫内落锁,热闹一天的皇宫自此进入沉寂。
中宫朝华宫内,俞氏开始准备歇息,两个得力的宫女正在为她脱簪发。
俞氏掌管后宫,陛下不常出现在后宫内,后宫大小事务都是俞氏一人经手,但其能力高强,手腕通天,整个宫内都是囊中之物。
平日里后妃们无聊最多也只有斗嘴吵架,她也只是点劝两句,然后把她们打发回去。
其实后宫太静了也不好,这种热闹的小把戏她也是乐意看的。
点翠看了看陛下的行程,向俞氏说道:“娘娘,陛下这个月除了来过娘娘宫里一次,另在顺妃宫里歇息了一次,还见了刘美人一次。”
“东西顺妃喝了的吗?”俞氏口气平淡,仿佛只是什么不足寻常的小事。
点翠合了手中的册子:“回娘娘,顺妃宫里人来传过话,在那日顺妃的早汤里,奴婢的人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
俞氏微微的点了点头,仿佛并不意外,但是点翠面露愁容:“娘娘,如今宫中一直无所出,外面早有闲言,恐怕......”
俞氏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怕什么,陛下久不入后宫,也还年轻,那几个未足月生下来的,是她们运气不好,等将来本宫生下皇长子,自然会留她们一条后路。”
点翠面上没有表示,但是心里却满是愁容,这都已经三年的,娘娘还没有怀上,期间不知道用了多少药方,只怕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簪发已经脱完了,铜镜里的俞氏洗去铅华,双九华年的美人,面色吹弹可破,眼神里却有藏不尽的野心。
俞氏声音淡淡:“陛下毕竟不同于先帝,不爱后宫美人,醉心朝政。”
“我父亲是辅佐陛下上位的功臣,为了不让陛下为难,我前年多封家书才极力劝说他避退锋芒,前往边疆。这些年来,那些妃子在皇上面前邀宠,我也没有阻拦。可是皇长子,却一定要从我朝华宫出,一定要是我,和陛下的孩子。”
点翠不敢回话,只是扶着皇后往凤床上去。
朝华宫寝殿内的灯灭了,点翠才慢慢退出来,留两个宫女在殿内守着。
整个启国,终于进入了最安静的时候。
八月初三是个好日子,秋狝定了当日出发。
从七月开始进入新秋,到了八月,对于启国来说正是最好的时候。
前面是皇帝龙驾,然后是凤驾,其次妃嫔车驾,另有特恩陪同的诰命夫人,还有随行物品,陪同军士,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出发往围场。
除了高位嫔妃可以特有恩旨回宫省亲,其余低位嫔妃大多都是从入宫起就再也没有出过宫,这是入宫后的第一次出宫,个个都显得格外兴奋。
虽然兴奋,但也不能逾矩,最多也只敢掀开一点窗帘子往外看。
第一日还有的小兴奋到了第三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好在,到了第三日已经到了围场。
围场宽阔,有山林和草场,许多嫔妃刚停下车的时候腰已经坐麻了,整个人显得慵懒无力,却又弱柳扶风,婷婷袅娜。
皇后俞氏依旧是端庄姿态,面上气度不减,还能条理清晰的指挥宫人。
那边的祥婕妤正被昭妃围在旁边,昭妃语气里的姿态却很明显:“还是婕妤妹妹厉害啊,婕妤妹妹可是我们众多姐妹中唯一一位带了亲卫的,啧啧啧,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
祥婕妤在宫里待久了,也和昭妃正面对决过几次,知道昭妃不过是纸老虎,于是出言反驳道:“那是陛下恩准的,难道姐姐是对陛下的恩准有意见吗?”
昭妃转头瞪眼,祥婕妤却扬头走开了。
昭妃银牙紧咬,说道:“这死丫头,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围场的草场格外柔软,围场内早已布置好了,随行诸位只要按照宫人引领就可以直接入住。
歇息了一天,第二日就是正式开始围猎的日子。
侍卫驻军的地方在最后方,林汆和苏萌住在一处。
林汆满脸笑意的拍苏萌的肩膀:“不错啊,居然选进了陛下亲随,这么好的运气什么时候也能分一点给我。”
苏萌吸了吸鼻子,满眼的笑意但是仍旧客气:“林大哥的任务可比我重多了,再说亲随那么多,我也只是个陪衬而已。”
林汆拍了拍苏萌的肩膀坐了下来:“小赞你可别妄自菲薄,陛下对你另眼相看,别人看不清楚,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明日多加努力。”
明明一句寻常的话,苏萌却觉得自己的耳根红了起来,幸好林汆已经走开了,也就没有人再注意得到了。
而另外一边,宋清持的主帐里,御桌上正摆着一张围场舆图,旁边的禁卫统领正在向宋清持讲述围场的狩猎布置和防守卫军布置,宋清持看了一眼没有问题,点点头,统领领了旨下去了。
而在宋清持的桌上,还有一份亲随名册,苏萌的名字赫赫靠前,其余都是禁卫统领选上的,但是宋清持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却知道,只有苏萌这个名字是陛下亲选的。
刘福在旁边暗暗想:果然这个人对陛下而言终究是不一样的。
月色已经偏西,月色西沉后,夜幕中的星光闪亮了起来。
宋清持从苏萌的话中窥得他人生的一隅,苏萌说他想自己的母亲,其实宋清持又何尝没想过呢?
先皇和太后都已经去了,太后的父亲,是“启国之才,无出其右”的沈瑜微,如今已经故去却仍旧名冠天下的濡璋先生。
第一百零二章
“娘娘,娘娘。”是点翠的呼唤。“快,快来人。”
俞氏正一手揪住自己的胸口,一手握拳,双眉紧蹙,身体微屈,模样十分痛苦,一旁进来的宫人在点翠的使唤下,这才慢慢地让俞氏放开了自己,但是尖利的指甲已经破开了皮肉,俞氏的手掌冒出了一层血污。
宋清持已经身在景和宫,宫人听说了朝华宫的消息,看着宋清持和苏萌其乐融融的场面,一时踌躇,最后却是刘福下令,今夜不必禀报陛下了。
第二日晨起去太华殿的路上,宋清持才听到宫人禀报说俞氏手受伤了。
宋清持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一晃而过,接着又说道:“那等皇后手好了再接着抄吧。”
年节将近,阖宫齐乐的宫宴上,偏偏容妃的位置少了人。
陛下坐在上首,从身上散发出来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宫宴上除了丝竹漫漫歌舞声,少有人言。
皇后看了看容妃的位置,率先发问:“陛下,此等阖宫同乐的宫宴上,容妃却不来参加,实在是有失体统。”
语气柔和,却带着尖利的诘问。
宋清持漫不经心的回道:“容妃身体不适,朕已经特许容妃不必前来了。”
皇后却并不因此放弃,反而继续说道:“容妃往日不来请安也就罢了,宫中姐妹相邀从不相见,如今连宫宴也不出现了,此等亵渎法理,如何能身居高位?”
底下众妃听到,连忙都装作若无其事,吃菜饮酒,却连眼神也不敢瞟向高座上的两位。
宋清持知道皇后话里的意思,放下手中银箸,连表面掩饰也没有了,目光看向皇后,眼神冰冷:“皇后这是在诘问朕吗?”
皇后头皮冰冷,但是仍自镇定:“陛下,容妃不过是个区区妃位,却缘何从不出来见人,难道陛下.....”
难道陛下,容妃身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但是她的后半句,却在宋清持如尖刃的眼神中,终究不敢吐出来。
两人身边的坐席不过相差数尺,如今却足足想横亘了条冰河,双目交锋,终究是皇后先败下阵来,但是宋清持却从心底涌出一种疲累,他收回目光,轻吐了一口气,说道:“今日宴会,就留给皇后主持吧。”
他起身,走出了崇明殿,遥远的恭送声从身后穿来,他心里仿佛只有一个声音,他想回到景和宫,他想回到那个人身边。
宋清持坐在轿撵上,扶额沉思,但是心里的疲累并没有散去。
抬撵宫人的脚步停下,已经到了景和宫门口了,宋清持下了轿撵,匆匆的进了景和宫。
尚在戌时,苏萌还没有入睡,他原想宋清持今日去参加宴会,是不会再来景和宫了的,但是内官却匆匆来报,陛下已经到了景和宫门口了,他披衣出了殿门,人上还没有走出门口,却被迎面而来的宋清持抱住,宋清持从殿外带进来的寒气还没有散去,苏萌原想让他先驱下寒,但是宋清持却仍旧再紧紧的抱着他。
苏萌抚慰着他的背,柔声说道:“是不是宫宴是上没有吃饱?”
宋清持这才慢慢放开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个笑容,眼神中的冰霜已经散去,看上去去有几分晶莹剔透,眉目舒展开来,身上的压迫感也渐渐散去了。
“是呢,宫宴上没有吃饱,还是景和宫的东西好吃。”
景和宫的小厨房还留有很多小食与糕点,是宋清持从前怕苏萌嘴馋,时时叫人备着的。
香气扑鼻的蛋黄酥,晶莹剔透的桂花藕糕,黑白交错的芝麻马蹄糕,蒜香鸡丁,玉燕松茸.....各色糕点小食一盘一盘地摆了上来,食物还散发着丝丝热气,香味交错间,足足围了一张桌子。
“陛下快吃吧。”苏萌的话音刚落,宋清持却夹起一个,放到了苏萌面前的碗里,说道:“那你得陪我一起。”
苏萌笑眯眯的拿起手边的银箸,说道:“那我陪陛下一起,陛下快吃吧。”
“好。”
宫宴上陛下和皇后不欢而散阖宫皆知,连点翠心里都暗暗担忧,看着俞氏坐在妆台前不言不语,她压抑住心里的紧张,小心上前替俞氏揉肩:“娘娘,娘娘何必和一个容妃置气,气坏自己不值得。”
皇后脸上余怒未散,说道:“那个容妃到底有什么能耐,竟教陛下连整个后宫都不要了。”
点翠顺着俞氏的话头往下说:“容妃毕竟新宠,可毕竟花无百日红,娘娘又何必在宫宴上和她较真呢?”
俞氏不言,点翠又继续说道:“陛下是国主,娘娘是国母,这岂是一个容妃能替代的?”
俞氏闭上了眼睛,表情没有了刚刚那么紧绷,点翠见有效,又继续劝道:“娘娘可不能因为一起区区妃子同陛下置气,到头来伤得还是娘娘自己,岂不叫后宫那些人看了笑话。”
俞氏凤目微睁,说道:“她们敢?”
点翠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们自然是不敢的,但是娘娘如今和陛下缓和关系才是最主要的。”
宋清持走出景和宫,上了轿撵,往太华殿而去。
出了临安门,却看到皇后的轿撵停在路边,皇后的神情,却分明是在此处等着宋清持经过。
宋清持脸上柔和的表情从看到俞氏那一刻逐渐散去,又换上了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
俞氏上前见了个礼,听着宋清持问道:“皇后为何会在这儿?”
“陛下既然不愿来见臣妾,臣妾只能前来面见陛下。”
宋清持的目光望向了正前方,并没有停留在俞氏的脸上,似乎在等着俞氏的下文。
“前些日在宫宴上顶撞陛下,臣妾知错。”
宋清持这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行俞氏目光坚定,盯着宋清持又继续说道:“但是陛下,后宫专宠,向是大忌。”
点翠在俞氏身后心头一跳。
宋清持眯着眼,看了看皇后:“皇后!”
俞氏听到这一声,却不害怕,反而挺直腰杆,继续说道:“陛下,忠言逆耳,但臣妾不得不说。”
点翠在身后轻轻拉了拉俞氏的衣角,似乎怕她再说出什么激怒陛下,但是俞氏却抽回自己的衣角,静静等待宋清持的下文。
宋清持轻轻的点着头,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纵然是容妃,也威胁不到你今日的地位,何必一而再再二三在朕面前作此行径?”
“陛下,臣妾今日,为的是这天下,褒姒妲己,此为前鉴。”
宋清持手掌一拍坐撵,众人都感觉出陛下动怒了,纷纷跪下,只有皇后还站在原地,显得格外突兀。
“皇后言行有失,即日起禁足朝华宫,抄录内训五十篇。”
直到内侍抬撵而起,宋清持又扔下一句:“丢失天下,是君宋错,还望皇后今后谨言慎行。”
第一百零三章
内官恭敬说是,宋清持挥手让他退下了。朝华宫内,点翠带消息复命。
八月十六日晚间,陛下乘玉狮到了青龙山庄,当时带回了一个女子,女子围了面纱,众人看不清面容,陛下让众人退下,随后陛下又在青龙山庄逗留几日,就带女子回京。
而围猎场见过该女子的人都说她确实有见不得风的毛病,所以外出常围着面纱。
奉上去的画像也是个蒙着面纱的婷婷美人。
皇后经过了几日,已经缓了不少,但是看到画像的那一刻却莫名的出了怒气,脸上的表情竟有些扭曲,冷笑道:“可真是个狐媚子,就几日功夫,便哄得皇上直接封了妃。”
点翠觉得皇后最近的火气越来越大了,于是退下去后,让人在皇后近来的茶水里多加些菊花。
内宫后妃宫中是不能有刀枪剑戟的,但是宋清持怕苏萌白日在宫内无聊,于是命人抬了一套木质刀剑进景和宫。
于是顺妃的牌桌上又有了新的谈资,顺妃丢出一张牙牌,说道:“你看,陛下如今不光奏章要搬进去,连演武场上做的事都到景和宫里去了。”
又过了几天,宋清持从梅园里移植了几棵梅树进景和宫,顺妃丢出一张牌,说道:“这下好了,陛下连看风景都在景和宫看了。”
过了九月的启国已经越来越冷了,白日越来越少,天色逐渐阴沉起来。到了十月底,启国迎来的初冬第一场雪。
某日早晨苏萌和宋清持还在床榻之间,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窗外的白光照进来,比平日要亮上三分。
宋清持刚想起来,身子一动,冷风随着空隙进了被窝,苏萌嘟囔一句:“冷。”
宋清持遂小心的盖好被子,把苏萌捂得严实,苏萌沉迷在这片温暖之中,蹙着的眉头又解开了,复又进了梦乡。
宋清持问外边守着的刘福,说:“今日是下雪了吗?”
刘福在外边回到:“陛下,昨夜起就开始下了,如今已经下了三寸深了。”
难得的两人一起看的初雪,宋清持忽然想等苏萌一起醒来,于是吩咐外面的刘福说:“今日既然下雪了,诸位臣工也辛苦,今日就休沐一天吧。”
于是,启国最勤勉的皇帝,居然第一次旷工了。
内官等在宫门口,和前来早朝的各位官员说陛下今日不适,诸位请回。
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景和宫的人知道:陛下今日想陪着心上人,不想起床。
宋清持又躺了下来,苏萌此刻还在梦中,他看了看苏萌的睡颜,搂住他心道,睡吧。
苏萌醒来宋清持还在床上,这可是平日从来没有的事情,他睡眼惺忪的看着宋清持,不解的说道:“陛下为什么还在这儿。”
宋清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今日休沐,不必上朝。”
苏萌不懂政事,宋清持既然如此说,他也就相信了。
等洗漱完毕二人推开门,雪还在下,红砖绿瓦之上,尽是纯白,天地苍穹之下,银装素裹。
秋日移进来的几棵梅树奇迹的活了几棵在院中,如今雪满枝丫,竟像开出梨花一样。
宋清持给苏萌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帽兜外的那圈雪白的狐毛正围着苏萌的面容,苏萌双眼明亮,流转之间带着琉璃色彩,鼻梁高挺,侧看竟像月牙弧线,此时他正抬头看着漫天雪花飘忽而下,宋清持分明觉得他就是这漫雪带来的雪中仙。
刘福不想让二人在风口中站太久,只能出言提醒宋清持:“陛下。”
宋清持这才从怔愣中醒来,今日并未上朝,奏章也还未递上来,上午还是清闲的,索性带着苏萌一起去了茶室。
茶室内已经用炭火围好,内侍在此烧起滚滚热茶,二人坐在盘边,摆上了一局棋盘。
苏萌托着下巴看着棋盘,下得专注,食指中指滚动黑子,斟酌良久才放下。宋清持看着棋局,虽然每次都可以尽皆围堵住黑子,但是却经常又在不经意间改变自己棋局走向。
一个时辰,三盘棋过。
刘福到宋清持身边说:“陛下,准备好了。”
苏萌的目光还专注在棋盘下,宋清持起身,去牵住苏萌的手,苏萌看着棋盘有些恋恋不舍,宋清持摩挲着他的手,劝慰道:“先留着吧,午膳回来再下。”
膳食今日却换了新的吃法。
今日的膳桌换成了小方桌,席地而坐,上有小鼎,下用炭火烹之,冒着淡淡雾气,羊骨熬高汤,旁边摆放着已经切成薄片的羊肉,兔肉,和些时兴小菜。
北地不耐产花椒胡椒,如今也已经从南方运来,再加茱萸,凑成调味。另还摆了秋月白和青梅酿,是清冽的竹酒和梅子酒。
苏萌自然认得,这是南方才有的温鼎。
苏萌的眼中带着惊喜,看着旁边的宋清持,情不自禁的在他脸颊边亲上了一口。
宋清持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他拉着苏萌的手入座:“先用膳。”
至于其他的事,用完膳再说。
腊月二十七日夜里,苏萌的生魂还流连于景和宫,直到大火起时,他的魂魄仍飘浮在景和宫的梅树下。
冲天的大火把他的生魂召回了尸身,片刻之后,一双火凤冲天而出,而景和宫之外的面对着漫天大火,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那夜京郊之外却又不少人传言看到了凤凰的影子。
来时,他们是天命不凡、凤凰入梦,去时,他们已成了翱翔九天的火凤之身。凡尘之间短短数载,于他们将来数万年的生命中,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
双凤身上的火焰不灭,凤鸣不绝,身上褪去的火焰如星光散落,掉入层层叠叠的云彩之间,转瞬已经消失不见。
仙云之间的双凤左右翻飞,尾羽交缠,姿态真是极尽缠绵。
天高云阔,这九天之上,尽是逍遥。
凤凰飞到了彩云间,往南禺山而去。直到他们落在了南禺山的圣殿之中前,才化成了人形。
化成人形的双凤褪去了人间沧桑,眼中多了清明,战战看起来与人间差别不大,但是清持却褪去了人间帝宋的冷锐,眉目之间,饱含喜悦。
他原以为要穷尽黄泉才能寻到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如何不喜?
自然是要盯着一刻也不能放过的。
至于后面长老说的什么历劫归来什么的,他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战战在这样炙热的目光中逼迫得有几分不敢直视,悄悄的拉起清持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掌心,清持才微微收敛了些笑容,看向前方长老。
长老却早已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中,眼中含着几分笑意,能历劫归来已经是再好不过的,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反正孩子们已经成年了,他也管不到喽。
于是简短了说了两句,就放了他们离开。
对于南禺山而言,这里才不过经历的二十天而已,仍旧是梧桐高立,满目金光。偶尔有同族在上方翱翔飞过,赤羽金衣,满是尊贵。
第一百零四章
西泯山行宫的人向来都知道宋清持的规矩,春祭过后必定还要去周围最近的围场的。只是这此宋清持却没有再骑马,而是乘坐马车过去。
草木的清新味在空气中弥漫,车马已经进了围场。
今日马车上的苏萌又变回了当日那个小侍卫,但是身量渐宽,眉宇开阔,似乎又不像之前那个小侍卫。
宋清持这些行为总是让苏萌心惊肉跳,但是却也还是选择相信他。
规矩还是同去年一样的,只射靶,不打猎。
今年跟随的人少了,大多也只是在远远暗中保护而已,不再到二人身前来。
到了围场,二人弃车骑马,带着弓箭往山林身处去了。
晃悠的山鸡听到远处箭矢破风的声音,咕咕两声,飞了起来。
苏萌已经没有了从前身份上的忌惮,今日射箭上也放开了许多,刚开始因为太久没有运动,身上还有些僵硬,等两人连射下了十几个靶子后,箭术渐入佳境。
两人从围场由西向东走,两人并驾齐驱,日头逐渐升高,清晨的林中的雾气也逐渐散去。
苏萌看到高出树枝山上的那个靶子,定于马上,左手持弓,右手拉箭,眯着眼睛顺着箭矢看去。
宋清持正在苏萌左侧,苏萌的脸微微往左偏,宋清持正能看着苏萌的半边侧脸。
细密的汗珠顺着苏萌的脸颊而下,脸上透着舒适愉悦,白皙的皮肤透着金光,右手一放,嘴角绽放了一个笑容。
宋清持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看到那支箭已经正中红心。
两人在围场已经一个多时辰,宋清持率先下马,过来牵苏萌:“累了吧,先歇会儿。”
苏萌搭着宋清持的手下了马,两人把马栓到树上,喝了些水,一起走向围场的草地里。
脚下踩过的地方擦过小草发出嗦嗦的声音,忽然宋清持拍了下苏萌的手,发出嘘的声音,苏萌听话的定在原地不动,宋清持悄悄的向前走,双手往草丛一盖,待手提上来,手中赫然出现了只灰兔子。
宋清持嘴角上扬,眉眼笑开,提着小野兔过来给苏萌。
日光已经渐渐西沉了,宋清持才回来。
宋清持走进门,苏萌侧头过去看他,阳光顺着苏萌的侧脸,金光穿过他的睫羽,他的面孔在半明半暗之间。
苏萌还有些意外:“这次好像比上次晚了些。”
宋清持却不以为然:“没什么,路上耽搁了些。”
不过是遇到了些不要命的刺客,已经全部处置了。
苏萌走过去,帮他把宽大的外袍脱下来,问他:“很累吗。”
卸下了重重外袍的宋清持,宋清持只穿了中衣,环着苏萌,低低的嗯了声。
如今苏萌的身量已经和宋清持差不多高了。
苏萌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孩子气的宋清持,有些失笑,拍拍他的背说:“快把外衣穿上吧,小心着凉了。”
宋清持这才从苏萌的身上起来,乖乖让他套上常服。
接触得越久,苏萌也就越来越了解宋清持,从前只觉得他是高冷的帝宋,后来某些时刻,他也渐渐表现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也许是从前背负得太多,从来没有机会展示过而已。
午夜梦回的时候,苏萌也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他面前那个毫无防备的人。
风雪吹过整个启国的皇宫,琉璃瓦在冬日这样阴沉的气候也失去了它的光芒。
朝华宫在“吱呀”声中逐渐闭上了宫门。
而此时,在另一处宫殿之中,一名女子坐在暖阁的案桌边,正对着一盘棋,她一身宫妃装扮,发髻简单,珠翠不多,最夺目的也不过是那簪海棠步摇,身上的流霞锦正衬她的肤色,沉静中带着明艳。
只见她左手抵着下巴,右手捏着黑色棋子,棋子在手上来回摩挲,细长的眉眼间中带着沉思,而她眼前那盘棋,黑白棋子胶着,明明处处可出重围,又处处有杀机。
可奇怪的是,这样充满杀机的棋局,却只有这女子一个人坐在案桌边,她的对面却空无一人。
殿外的宫女小心的走了进来,似乎怕打扰到这样的美人美景,待那女子放下手中的黑子,她才上前,把今日刚传过来的消息禀报上来。
那女子听后细长的柳眉一挑,复又拿起一枚白子,此时却用右手抵住下巴,左手来回摩挲,对于刚刚听到的消息似乎并不意外,却并没有回复,反而又陷入了沉思。
等她再下几子,局势逐渐明了了起来,黑子节节败退,白子步步紧逼。
她喝了口茶,禀报的宫女还站在旁边,她挥挥手,这才让那宫女退了下去。
雕花窗上覆着窗纱,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的,她倚着头看着那窗上,眼神却逐渐空洞了起来,慢慢地,她嘴角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最后坐在那里,似是询问,声音轻柔缥缈:“何必呢?”
点翠对于俞氏激怒陛下的做法十分不解,但是俞氏的脾气她从小跟着是知道的,这时候尤其不敢出言询问,一时间整个朝华宫都静了下来。
俞氏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那儿,宫女除了续茶也无人敢打扰,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点翠才敢进来掌灯。
灯光照开了内殿,俞氏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最终点翠担忧的走过去,跪坐在俞氏身边,发出了同样的询问:“娘娘,何必呢?”
俞氏终于在这声询问中清醒了过来,抬眼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仿佛为这声追问追寻一个答案。
她十一岁的时候,那时她第一次见到太子。
她父亲受封大司马,母亲亦封作一品诰命,她随母亲进宫谢恩。
在出宫的路上,远远看见有一排轿撵过来,那轿撵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正目光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一本书,似乎已经隔绝了周遭一切。
她愣愣的看着她越来越近,母亲拉着她的手侧让回避,她的目光还定在轿撵上那个少年的身上,母亲急忙低声训她:“低头。”
等到那排轿撵远了,她还侧着脸看着那边离去的方向,最后问向母亲:“母亲,那是谁?”
皇后自然在青龙山庄打听不到消息的。
早朝已经散去,太华殿后后殿内只坐着宋清持一个人,刘福带着个内官走了进来,说起皇后去青龙山庄打探消息。
宋清持抿了口茶说道:“青龙山庄的人都处理好了吗?”
内官不敢直视天威,屈身说道:“陛下,都处理好了。”
与其没有消息,不如有个假消息。
宋清持又问道:“围场那边呢?”
那内官语气中似有遗憾,说道:“围场那边有些侍卫因不幸,感染上了时疫,如今都已经隔离了,留在围场内修养,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回宫复命了。”
宋清持也顺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留在那边好好休养吧。”
清持脸上的笑容更甚,他拉过战战的手,两人向前一闪,就化作了凤的模样,左右齐行,比翼同飞。
而人间多少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他们仍是这九天之上的凤,是数万年仍旧陪伴彼此的心上人!
第一百零五章
呼哨的风从彼此身边穿过,仙云缥缈,久违的自由萦绕心间,他们从梧桐木上飞过,昔年在此度过在岁月历历在目,清持在旁边大声的叫了句战哥。
战战侧过头,问他怎么了,却忽然看到清持化成人类模样,长发在风中飞舞,精致的眉目满是容光,他拉着战战坠入了梧桐木间,紧紧相拥的身体感受着彼此新的心跳,化成人形的两人金衣翩飞,乌发交缠,他侧首咬住了战战的耳垂,热气飘散在彼此的脖颈之间。
半晌,战战才听到自己耳边传来的声音,那是毫不掩饰又极致温柔的:我爱你~
齐宋听到宫中传召的消息,不敢怠慢,连忙穿上朝服匆匆入宫。
此时午时刚过,近日连日都在下雪,天色阴沉得紧。
在宫门下了轿,从宫道入宫,此时宫内静悄悄的,只有齐宋和身后两个内侍的脚步声,带着踩上雪沙沙的声音,这样寒冷的天气,竟好像连生气都慢慢抽走了。
风声呼呼穿过,虽垂着袖子,但是也有冷风从齐宋的广袖中跑到身上去了。
是太冷了。
但就算浑身冷意,齐宋仍旧挺直了身子,再冷的天气,也不能失了一身风骨。
入了太华殿,殿内此时一盏灯也没有,哪怕迎着光,齐宋也有些看不清自己皇兄的脸。
他拱手道:“皇兄。”
风雪随他一起进了大殿,莫名有些阴森。
宋清持挥退左右,内侍轻声退了出去,宋清持才说道:“阿玧,你近前来。”
齐宋这才慢慢走近,这才逐渐看清了自己的皇兄,明明不过才几日未见,皇兄脸上的疲倦叠加,却看起来如同苍老了十岁,齐宋心中暗想,大概是近日宫中传的容妃已经不大好了,又是皇后手笔,恐怕皇兄如今已是焦头烂额。
他心中暗叹一声,但面上却并无表示。
“阿玧,”宋清持顿了一下,谈起了南郡次年春种之策。
齐宋心中暗暗惊讶,没想到皇兄这时候找到自己却是讨论国策,但还是按自己平日所想一一作答。
一番策论下来,已经足有两个个时辰,殿内的灯已经燃起来的,满堂辉煌之中,齐宋却觉得自己皇兄眼中有着压不住的哀伤。
直到辩论结束,宋清持的眼神看着他,某一瞬间,齐宋觉得自己的皇兄已经不再是属于这里的人。
宋清持张了张口,好像有很多话还要说,但是最后,却化成了一声喟叹,终只是对着齐宋说了一句:“启国他日,多要拜托你了。”
这一句话,齐宋觉得仿佛一身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十分沉重,但还是后退半步,拱手对着金座之上的皇兄说道:“为陛下,为启国子民鞠躬尽瘁,臣在所不辞。”
“去吧。”
齐宋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皇兄,最后又低头行礼:“臣告退。”
天元五年,摩沦可汗部属叛变,击杀摩沦于马下,结束了两国之间的战争。
十二月,降书从定州快马加鞭送往京中,但降书到达京中时,就传来了陛下殡天的消息,终是没有送到陛下手中。
景和宫内,宋清持令所有宫人都退出景和宫去,如今诺大的一个景和宫,竟只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苏萌。
过往种种,好似黄粱一场梦,今日梦醒,却已经孑然一身。
宋清持盘膝坐在卧榻边,他微低下头吻了吻苏萌,苏萌双唇冰冷,却容颜如旧,好像睡着一般。
宋清持对着苏萌,眼里透着泪光闪过,嘴中低声说道:今生,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哪怕是骨灰,都是要溶在一起的。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子时,景和宫大火起,一燃冲天。
六宫之中,一时间大为惊骇,宫侍连忙救火,但这样的大火,来地离奇,灭起来,亦太难。
一国之君竟然火烧宫殿,实在前所未有。
德妃赶到时,已经只看到被烈火包围的景和宫。
“陛下,陛下”滔滔大火中,已经没有人能回应德妃的呼喊。
宫人们紧紧的护着德妃,生怕她冲进这熊熊烈火中。
德妃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哈,哈哈哈哈”忽然之间,德妃大笑起来,她这一笑,身边的宫人都被吓得不轻,可是这样的笑声中,分明没有半分喜意,明明满是悲怆。
她隐忍多年,算计多年,赢了皇后,赢了容妃,最后却输给了帝宋心,输给了他至死不渝的决绝。
她的指甲扣着地砖,眼泪掉在宫装上,嘴里喃喃自语:“陛下,你好狠呐。”
你好狠呐!
齐宋半夜被内官叫醒,闯了宫禁,连夜入宫。
最终只在大火燃烧的景和宫前,跪伏于地,高呼皇兄。
大火寅时方灭,但整个景和宫,已经烧得满目疮痍。
这个年,启国的百姓终究没来得及欢喜。二十八日晨起,京都的钟楼都响起了钟声,嗡鸣不绝。
最后京中有旨,陛下于昨夜因病故去,龙驭宾天,一时之间,举国哀恸。
其谥号英宗。
自陛下十一月归京以来,宫中曾多次召民间医者入宫,多少都有些猜测宫中又某位贵人不大好,没想到到头来却是陛下。
启国史书记载,英宗殡天当日,皇妃徐氏以身殉之,实为烈女。礼部拟下谥号为:懿显端仁忠贞皇贵妃,与陛下同葬皇陵。
天下向来只有殉情的妃嫔,从来没有殉情的帝宋。
却又有多少真相,都埋藏在滚滚历史洪流中。
英宗继位五年,虽未有子嗣,但法令天下,德行明治,为启国他日统一中原奠定了不可磨灭的基础。
齐宋持遗旨,于次年春以皇太弟继位,改国号为瑞来。
苏萌醒来的时候,宋清持还伏在他手边睡觉。
“清持。”苏萌呼唤了一声,宋清持才悠悠转醒,也不知守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眼中全是红血丝。
这是宋清持第一次在苏萌清醒的时候听到他这样叫,从前他一向都是规规矩矩的呼唤他陛下,从来不愿意改口,大概也只有在床笫之欢的时候,宋清持的诱导下,才愿意破格的叫他的名字。
宋清持看他醒来,握住他的手细细问:“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这具身体气息渐弱,五脏六腑都已经损坏,连苏萌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阳气正在不断流失。
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哪里不舒服,但是哪里都不舒服,可他还是摇头说没有。
明明真相已经在口中,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
他毕竟还是无法改变凡人的六道命格。
他眼中的悲伤愈重浓厚,宋清持以为他是为他自己的身体担忧,于是说道:“要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现在去叫太医。”
说完起身要向外走去,但是苏萌手上稍稍用力,说着:“不、等一下,别走。”
也许是忽然激动了一下,气息起伏得厉害了,宋清持心疼,只得重新坐好安慰他:“好,好,我不走,你别......”
第一百零六章
苏萌这才再仔细打量他,这样脸他也算看了两三年了,如今记忆回复,两相对比,终究是比从前记忆里那个孩子成熟不少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他是国主了。
“你听我说,”苏萌顿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将来我死后,你要把我是尸身焚烧。”
这句话忽然之间就刺激到了宋清持,他紧紧握住苏萌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不会死,我已经问过太医了,他们明明说你现在稳定下来了......”
“不,你听我说,”苏萌伸出另一只手盖住宋清持的手:“咳、咳,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
明明知道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是宋清持还是不愿意相信,嘴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双眼微闭,泪珠眼看就要滚滚而下。
“别哭。”苏萌伸手擦了他的眼角。
宋清持的语气中满是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苏萌安慰他。
这次,该换我来保护你了。
景和宫外风雪簌簌,红梅飘落雪中,如同点点血泪。
苏萌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生魂马上就要离体,就是这个时候了。
七星在精魂之内,有我精魂与七星相护,可保你无虞。
这才是离大人最后的一手好算盘。
十几万年,他活太久了,总是该找点乐子的。一只失去精魂的凤凰,历劫之后,如何回到神界。只有生魂,与凡人又有何异。
凡人死后,生魂会在人间逗留七日,如果七日之内,他的生魂没有回到神界,就会烟消云散。
所以他死后,如果尸身焚毁,或许可以经业火,历劫回神界。
苏萌渡完精魂,如释重负,躺回了床上。
但没有关系,他本来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护一搏能活下去。长久的保护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透过窗外的光影,外面真实惨白一片,可惜了,今年看不到雪中红梅了。
他叹了口气,眼皮越来越重,终是闭上双目,宋清持感觉到自己手中苏萌的手一点点失去力量,停止了脉搏。
————
原来一个人悲伤到极致,连哭起来,嗓子都是哑的。
隔了好久,宋清持才终于能发出一点点声音,他说的是:“阿赞,你别、你别走,不要丢下我。”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想要好好的保护一个人,可他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他。
他十九岁才遇到他,如今二十三岁,却已经失去了他。
苏萌对他来说,是他漫漫人生里,遇到的一束光,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他在这人世间,唯一找到的归属。
好像冰锥在一点一点撕破肺腑,一点一点刺破心脏,太痛了——太痛了,他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外面守着的内官听到了里面的声响,推门进来,呼唤了声陛下。
“滚——滚出去!”那是暴怒的咆哮。
内官不敢承受这帝宋一怒,纷纷出去关上了门。
内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直到掌灯时分,内官不敢入内,最后只有刘福在门口轻轻呼唤:“陛下。”
“滚——”是杯盏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外面终于安静了,里面也安静了。
就这样,内官在风雪之中候了一夜,却谁也不敢再去敲门。
直到次日早晨,门才从里面打开。
刘福看到满脸憔悴的宋清持,内心满是心疼,但是劝不了,也不敢劝。
“容妃睡着了,守好这里!”宋清持对左右吩咐道。
两旁的内侍拱手称是。
宋清持这才抬步出了景和宫,他对身旁的人吩咐道:“宣齐宋入宫。”
“是。”两名内侍拱手,下去传旨去了。
这天天元五年腊月二十七,北境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京中的百姓正在采买年货,今年由德妃主持年宴,京中看起来与往年并无太大区别。
但处处都不一样了。
自然是有办法的。
神仙历劫的办法多种多样,其中最为常见的如雷劫、情劫,而凤凰族是业火劫。
凤凰一族身在六道之外而生的劫数,可若身处六道之中,劫数也可以暂缓。
劫数可以暂缓,但并不是没有,他在六道中身死归天之日,还是要历经业火之劫,所以需要找到一种帮他历劫的东西。
西方之境又一物名叫七星,七星之物,乃是神药。这种神药无需炼制,直接服用,就可以稳定神格,而对于现在的清持来说,也是一样的,他既然已经有灵骨,如果有了七星,就可以帮他稳定灵骨,历经业火劫。
可西方之境实在太远了,就算速度再快,按清持身上的业火燃烧的程度,根本等不到七星回来。
最后长老告诉战战,他们把清持先行送去凡间,而战战,去西方之境取七星。
战战挑开了清持脸上已经被汗湿的碎发,业火燃烧,灼热不已,战战眼神中满是不舍,最后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说:“等我。”
长老打开了六道之门,而战战化凤凰,飞往西方之境。
守护七星的离大人,是个脾气时好时坏的神兽。
离大人已经修行了十几万年了,从前长老也不是没有去求过药,但是离大人十分讨厌他们这些老凤凰,所以能不能拿到药,只能看战战。
从南禺山到西方之境,战战不知道飞了多久,也许是飞得太快了,等到了西方之境离大人仙府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了,但不敢多耽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光他飞到离大人仙府的这些时间,人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离大人,离大人——”小凤凰在四处呼唤。
睡眼朦胧的离大人在自己的洞穴中醒过来,慢悠悠的走出去,看到了那只小凤凰。
离大人麒麟身牛角,身上呈现乌黑色,他走出来,鼻孔“噗”的吐了一口气。
“离大人”小凤凰看到离大人,慌忙的跪到离大人身前,“离大人救命,离大人、还望离大人赐药七星!”
“七星?”离大人摇头晃脑,似乎在想七星是什么,最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问道地上的小凤凰:“你要七星干什么?”
“我要救我弟弟的命。”语气坚定的不容质疑。
离大人低头看了战战一眼:“可是我对你弟弟并没有兴趣。”
“不,不”战战慌忙之间拖住了离大人的尾巴,“大人,我今日非要求到七星不可,还望大人成全!”
离大人把自己的尾巴从小凤凰手中抽离,低头看着那小小的一只凤凰,修行不过数百年,忽然之间目光一闪,对着小凤凰说:“要我给七星,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从我手中接下十招,还能站起来,我就把七星给你!”
修行之间十几万年的差距,十招之间,也有可能是致命的伤害。
“不够我可得提前警告你,从前,可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在十招之内就死在我手上了。”
第一百零七章
战战一咬牙:“好,十招就十招。”
第一招
砰——
战战打开翅膀,生生承受下了第一招。
第二招
砰——
攻击已经投过了防护盾,直接打到了胸膛
第三招
砰——
小凤凰直接砸到了仙府的墙壁之上,从墙上掉下来滚下来几圈。
第四招
砰——
......
滴答、滴答
是血砸在地上的声音。
战战艰难的撑着膝盖站起来,血污已经盖住了眼睛,但是嘴里还是不服输的喊道:“再来。”
——他不能倒下!
小朋友还在等着他。
砰——又一次砸在了墙壁上。
生理上的恶心感袭来,他硬生生把胸口的淤血呕了出来,呕完以后,他撑着自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再、再来!”
砰——
......
九招已过,全身的骨头就像锯齿割过的疼痛,战战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艰难的往上爬。
在洞府高台的离大人却好像有些心软,叹了口气,祭出了一颗神草,说道:“过来吧,我把七星给你!”
战战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污,总算能看清些了,他咬着自己的下唇,为自己定了定神,这才双手放开墙壁,一步一步,一瘸一拐的向前方的离大人走去。
战战还没有拿到神草,却被离大人先一步按住了脑袋。
这才是第十招——摄识。
摄识这种法术,在于瞬间抽取别人的记忆,看着过往经历种种。
摄识带来的痛苦,就像是把自己记忆中的东西从身上剥离,战战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仿佛一块巨石在自己大脑中一遍一遍的碾压。
离大人的掌心离开的战战的脑袋,过往种种,他都已经看到。
一下子失去依托的战战,瞬间掉到了地上,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被人打碎了一样,但是他还是记得离大人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如果十招之后还能站起来,就把七星给他。
滴答、滴答——
身上的血还在往地上滴。
站起来的过程十分艰难,每一次的动作,就像一遍一遍的敲碎自己的骨头!
他站起来,抬头眼神倔强的看向离大人,仿佛在说:离大人,我站起来了。
离大人并不失约,反而眼神中带着几分赞许,抬手果然给出了一棵七星。
“你家的那位小朋友已经下凡,你要拿七星去救他,可是你可知道,神仙是不可干扰凡人命格,所以,你也是不能以神仙的身份下去救他的!”
战战以愣,他并没有听长老讲过这个,上方的离大人看穿了他的疑惑,又接着说道:“而且,七星只有在业火燃烧前才有用,也就是说,你要在他六道轮回身死之前,把七星放在他体内。”
“所以?”战战看着上方的离大人。
“所以,”离大人脸上的表情肃穆,但是内心却又几分狡黠:“你也要以凡人的身份入六道,等找到他,再把七星给他。”
离大人知道他现在已经无力言语,于是脸上闪现出几分好心:“这样,我把七星放到你的精魂之中,这样你下凡的时候,就可以带它下凡,等你找到你家那位小朋友,自然就可以把七星渡给他。”
战战对于离大人的说辞还有几分质疑,离大人看着他眼中的质疑,又说道:“你现下这个样子,怕是飞不回南禺山的,如果这棵七星在你体内,它可以修复你身上的伤,难道?你不想现在赶回去救你那位小朋友吗?”
最后这个理由彻底把战战说服了,他闭上眼睛,表示了默许。
离大人一推空中飘浮的七星,七星“咻”的一下,消失在了战战的体内。
离大人点点头,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最后战战转身离开的时候,离大人似乎还想再刺激他一下,离大人在背后说道:“神仙历劫,皆有因果,说不定你那位小朋友历劫途中,就已经爱上别人了!”
战战的身影一顿,但是他并没有停留,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了,他抖动翅膀,重新飞回南禺山。
等回到南禺山,两天时间已经过去了,长老看到他取得的七星已经被打入精魂之中,深知又是离大人的手法,终是叹了口气,为他开了六道之门,送他下凡。
在战战坠下凡尘之前,他脑海中的闪过了最后一个想法:找到他,护住他!
——找到他,护住他!
后来,启国多了一位“天命不凡,镇威九方”的太子。
两年后,梁国苏沅的长子出生,长子出生前夜,凤凰入梦,是位吉兆。他给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战,但是后来因为避讳,更名为赞。
直到十余年后,苏萌随使臣护送和亲公主至启国,演武场上,惊鸿一瞥,便成了命定之人。
后来,他的小朋友并没有爱上别人,从头到尾,只有他而已。
此时苏萌已经沉入梦境之中,恍惚之间听到有人在说:“你还没记起来吗?”
——记起来什么?
他睁开眼,看到昔日梦境里的场景一一闪过,胸中一口闷气,好像压抑了许久。
——所以这些,到底是什么?
还是那一片虚无混沌的空间之中,但是这一次,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不对,那个人,和自己好像哪里不一样,但是苏萌想要走过去,发现自己居然被定在了原地。
可是那个人,到底哪里和自己不一眼,哦,是了,是他眼中的金瞳,那分明不是一个现世之人该有的瞳眸。
苏萌想要出口询问,才发现自己竟不能言语。
那个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他抬起手指,在苏萌惊惧的眼神中,点住了他的眉心。
所以他到底该记起什么?
记忆之门恍然被打开,苏萌眉心蹙起,十分痛苦,浑身冷汗直流,指间还微微抽动。
眉间点醒的,不能怪他不能承受,实在是,任何一个**凡胎,也难以承受一段四百多年的记忆。
四百余年,那是一段不属于人间的记忆。
苏萌这次才终于知道,他应该记起来的那一段记忆是什么了。
那的确是属于他的记忆,但是不是这个凡人的记忆。
那段记忆来自于神族的南禺山。
南禺山,是凤凰神族的诞生之地,凤凰族,是聚天地灵气而生的神族,与其余诸族不同,无需修炼,生来就有神力,能化神。
但凤凰一族稀少,因本身生而化神,已经超脱六道之外,天道主宰便设定了别样的惩罚。
凤凰五百岁而经业火,此为涅槃,亦是凤凰一族的成年礼,但是一旦涅槃失败,就会被业火焚烧而死,魂魄不归六道,散于天地之间。
后来,凤凰一族为了延续,特在南禺山灵气最强的地方铸造了圣殿,圣殿中破壳的小凤凰,生来就吸收了灵气,灵气铸成的根骨,让涅槃大大降低了失败率。
他就是从圣殿破壳而生的小凤凰。
生来之时,他就居在南禺山上,南禺山上高大的梧桐神木,便是凤凰一族的栖息之所。
他长到六岁时,在南禺上脚下捡到了一个小凤凰,那时候这个小凤凰刚出生不久,凤凰生而化神,那小凤凰化成婴孩的模样,正在放声哭泣。
第一百零八章
苏萌捡起地上一片梧桐叶,心里有一丝迷茫,忽然想起景和宫内的那几株小梧桐苗,心里道:原来梧桐树长大是这样的吗?
他沿着树之间的空隙一直走,金光铺满了整片林子,走着走着,他听到了前面仿佛有人声。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作,但是又想要寻找到一个答案,于是小心翼翼的顺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看,这边的肩膀要压下来一点,这边手往上提。”他听见有个稚嫩的少年的声音。
从梧桐树后走了出来,他看到了两个背影,是两个少年模样,其中一个孩子只到另一个人的肩膀,高些的那个孩子正在教导另一个孩子射箭。
苏萌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请问?”
两个孩子还在一教一学,并没有人理他。
那个高个子的孩子举起了弓,还在讲解自己的动作,金色的弓箭在他手中闪耀着光芒。
苏萌以为是两个人太专心了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是走上前几步,又说道:“请问?”
另一个孩子也举起了弓,学着他的动作,弓箭朝上。
苏萌没有办法,只得走上前,想去拍拍那个大的少年的肩,他手上一用力,往下一拍,忽的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扑了个空,人直接从那个大的少年身体里穿透过去,落到了两个人面前。
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眼里全然是不可置信,等他抬头看到那两个少年,比刚刚穿透两个身体更让他惊讶,整个人汗毛倒立,受惊的往后跳了三步。
那两个小小少年还在研究弓箭,对于眼前这个受惊的人却全然不知,但是苏萌此时却无比震撼,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分明是,他和宋清持。
没有错,那个小些的少年,虽然面容上有些不大相似,可是那双眼睛,他看了数个日日夜夜,绝无可能看错,洁白的面庞上那乌黑又具有穿透力的眼神,分明就是宋清持的眼睛。
而那个大的少年,他从前在芒川玩水,常常能见到自己的面容,那就是少年时期的自己,也不会错。
他心中想,难道是陛下出征太久,自己太想他,竟跑到梦中来教他射箭?
又或者是因为从前都是宋清持教自己,心有不甘,所以在梦境里扳回一局?
苏萌试探了几次,发现那两个少年真的看不到自己后,索性坐在旁边看着他们,那两个少年射出的箭飞到空中后,竟凭空消失了。
苏萌再一次感到了惊愕,他觉得自己如今所听所感,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直到几个进程结束之后,两个少年停了下来,苏萌也许是已经麻木了,连如今他们把手中的弓凭空变无再无惊讶。
忽的,他听到那个小少年对身边人叫到:哥哥。
哥哥
......
哥哥?
好像又什么东西在自己脑中炸掉了,苏萌听到嗡嗡的声音,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扭曲,连同两个少年的模样都变得模糊,金色的天空转成了一个一个的圈,眼前的世界一步步进入黑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他睁开眼睛,看见床顶青色幔帐,一瞬间还有一丝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慢慢的意识开始回到脑海里,他才确定自己刚才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清晨还有一丝丝凉意,窗已经被内侍关起来了,苏萌想透过层层叠叠的幔帐看到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最后动了动自己的手,这才慢慢支起了身子。
黄粱一梦皆是空,但觉醒,倍思君啊!
主题:快告诉我我没有楼楼楼楼楼楼楼b!!!美院的苏萌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泪洒黄河!!!
正文:rt 来个人快告诉我!很急!匿了!
1楼
虽然但是,苏萌是商学院的!!!
2楼
害!为什么总有别的院的以为他是美院的啊!我们商学院出个具有艺术气息的帅哥容易吗!
3楼
谁让他天天待在美院画室的……
4楼
靠!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在问他有没有恋爱!
5楼
谁说他恋爱了???苏萌可是从大一一路到研二五年多都没有恋爱!
6楼
谁不知道苏萌最是洁身自好…全身心献给艺术…整天在画室里…
7楼
没错,我是苏萌同班同学我作证!除了商学院必修课上课时间以外绝对在商学院看不到他!
8楼
楼主从哪捕风捉影来的虚假消息???知不知道苏萌女友粉一大堆啊!(我也是其中之一)联合起来撕了你!
9楼
我日!!!苏萌恋爱对象是个男的吗???
10楼
靠!楼上越说越离谱了啊!!!
11楼
我看是谁又在污蔑苏萌学长的清白!
12楼
闭嘴吧你们!我亲眼看见一个小屁孩滑着滑板在美术楼下等他,两个人缠绵对视然后相偕而去~
13楼
你在说什么鬼话?缠绵你又看出来了???
14楼
小屁孩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15楼
相偕而去也是醉了,12楼你是不是文院的?
16楼
那个小屁孩穿着附中校服!!!
17楼
我日!高中生吗?
18楼
苏萌老牛吃嫩草吗?太劲爆了吧!
19楼
楼上滚吧!老牛个屁!苏萌学长那么好看永远十八岁好吗!
20楼
苏萌脑残粉来了大家快跑
21楼
有证据吗就乱说话,说不定是弟弟呢
22楼
楼上说得对
23楼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24楼
楼上蓝二公子是你吗?
25楼
我我我!!!这是什么震撼我全家的画面啊啊啊
26楼
楼上有屁快放好吗
27楼
给我听听给我听听
28楼
25楼震撼不到我我就暗鲨你
29楼
他俩一起来食堂吃饭了!偶买噶!小弟弟把苏萌盘子里的什么东西都夹到了自己碗里吃了!
30楼
快说是什么东西啊!莫非是在抢肉?
31楼
楼上一看就没对象
32楼
我有没有对象雨女无瓜!
33楼
我在邻桌我看到了!是茄子!
34楼
茄子怎么了…
35楼
苏萌的本科舍友飘过…苏萌不爱吃茄子…
36楼
操!!!!!!!
37楼
我不信!
38楼
我还是不信!不就是一起吃个饭夹个菜?证明得了什么呀!
39楼
肯定是亲戚家的弟弟
40楼
没错,不是弟弟我直播吃屎
41楼
楼上我记住你了
42楼
期待40楼的表演
43楼
40楼看来你要吃屎了!!!
44楼
怎么了怎么了!要放锤了吗!!!
45楼
我表妹是附中的,我刚才问了她,她说附中校草是旁边一个长得贼拉好看的人,叫宋清持!
46楼
那又跟这个话题有什么关系?
47楼
找苏萌的那个小弟弟就长得贼拉好看!!!
48楼
我还在邻桌吃饭我作证…容貌竟然可以和苏萌不相上下!真是这么多年我看到的第一个人了!何况小弟弟还那么小!正值青春年华!啊!
49楼
楼上能不能先别花痴了???
50楼
歪个楼,哪里小?
51楼
楼上什么虎狼之词!
52楼
先把变态叉出去啊啊啊
53楼
长得贼拉好看的人多了好吗你怎么确定那个人一定就是附中校草宋清持?
54楼
楼上你再说一遍,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长得贼拉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55楼
真是瞎扯淡,多了去了怎么全校女生都围着一个苏萌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