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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布的甜点     闭上眼睛玩个游戏txt下载     闭上眼睛玩个游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后面有大靠山的已经先一步收到了风声,带着寻欢的官员们从暗道出来,刑部的人假模假样地驱赶,对方提着袖子遮脸飞快的上了轿子逃了“这个宋鹤雩生病了也这么能折腾。”

    宋鹤雩得了重风寒已是卧床不起,大家得了消息具是欢颜,许久不见的胭脂,暖暖等红颜知己也是时候去叙叙旧了,不成想就算卧床不起,也不耽误宋鹤雩出手整人,他是不是病得不良于行就嫉妒他们。

    至于其他青楼楚馆自然任他们倒霉了,刑部悍匪一脚踹开门,群兵拥入“查。”尖叫声此起彼伏,跳窗逃跑有之,哆哆嗦嗦穿衣有之,死不开门有之,整个青楼乱作一团。

    刑部捕快们面上凶恶,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大人真是给了他们个美差,大饱眼福。

    长凳排成一场溜,官员欢客们被蒙了黑布罩着脸,粗鲁地按在了长凳上。宋清持行事自然有度,惩戒即可,并非鱼死网破。官员最重要的脸面还是保全了。

    “打。”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的板子狠狠地朝细皮嫩肉的大人们落了下来,一阵哀嚎阵阵“宋鹤雩你不是人。”心中问候宋鹤雩祖宗八代。

    这边还未打完板子,另一家青楼的盘查已开始了,整条红佛街今天是不得安宁了。只有浮华阁傲然挺立,歌舞犹在。大约真的是不得了的主家,竟敢跟宋鹤雩叫板。

    宋鹤雩病一日,京城销金窟歇业一夜,所以还是祈祷宋大人无病无灾的好。

    始作俑者宋清持此时正坐在厅里喝茶,厅正中跪着垂头丧气的宋棠。

    “这是怎么了。”宋侯爷带着三子宋濬进到厅里。

    “不知。”宋清持风轻云淡地放下茶盏“他自己见我就跪,想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如你自己跟爹说。”

    宋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宋濬扑到宋清持身上“大哥,你病好些没?吃药没?”亲昵的很。

    宋清持抱起他坐在腿上“我听说你去看我了。”

    “是,我还带了糖给大哥,可是大哥不在。”宋濬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小荷包交给宋清持“要是药太苦,大哥就吃糖甜一甜。”

    “好,大哥谢谢濬儿惦记。”宋清持捏了捏宋濬的小脸。

    宋棠抬头看到,撅着嘴又垂下头去,大哥偏心。明明他也去了,他也带了问礼。

    宋清持放下宋濬“去吃饭吧。宋棠也起来吧,我和爹有话说,你带濬儿去饭厅。”

    “是。”宋棠站起身牵起宋濬,转身出去了。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宋侯爷也觉蹊跷

    “大约病了想娘亲。”宋清持的手指叩着膝盖“宋棠十七了,该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不急,他才多大。”宋侯爷瞄到宋清持眼神,“文不成武不就,该练该练。”

    “爹看他可扛得起侯爵之位?”宋清持单刀直入

    “留儿,你说得什么话,你是长子,侯爵之位传也是传你。”宋侯爷听明了宋清持之意。

    “将来我自去立府,爵位就留给他们吧。”

    宋清持低垂眼睑,无论侍郎爵位他都志不在此。

    “我不同意,我说你怎么突然回家。嫡长承继家业是祖宗规矩。留儿,你起了什么心思。”

    “靠山山会倒,靠爹爹会老,靠大哥,我这个大哥不会给他们靠。”宋清持起身“男儿安身立命,靠长辈荫庇,岂非贻笑大方,旁人家我不管,宋家儿孙,个个要顶天立地。”一番言辞凛然正气。实则是鞭策幼弟成长,他好早日脱身而去。

    “爹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对他们太慈爱了。我去看看娘。”宋清持出了大厅去了后院。

    “葳蕤院,还是浮华阁?”

    “浮华阁听说是好多大人去的地方。”

    “太扎眼了,还是葳蕤院吧。”“江南美人还是浮华阁。”“可葳蕤院有扬州瘦马。”

    几个十六七的少年郎边走边七嘴八舌吵地热闹,朝帝京最负盛名的销金街而去。

    宋清持牵着马走在长街上,目光掠过那群半大少年“宋棠。”声量低沉地叫了一人名字。

    嘈杂中,宋棠惊恐地回身“大……大哥。”

    宋棠身边的少年们全部噤若寒蝉,规规矩矩站好朝宋清持行礼“宋大人。”一动也不敢动,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

    宋棠硬着头皮走上前,紧张地攥着衣襟“大哥,我…我们。”已是口不成言。

    “宋大人,是我强拉宋棠出来的,大人若罚便罚我好了,我们只是去见识见识。”紫衣少年在宋棠身边站定“小子乃工部侍郎之子,封廷禹。”

    “几位小公子自便。”宋清持将缰绳交给宋棠,背手向前走去,宋棠乖乖地牵住了马,亦步亦趋跟在了身后。

    “廷禹我们还去不去啊?”六神无主的少年围在了封廷禹身后。宋大人果然很可怕,宋棠有这样的大哥真的是可怜。

    “有福同享,我们改日再去。”显然封廷禹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

    “好好好,那先告辞了。”少年们四散开去。

    “大哥,你病好些了?”宋棠小声问

    “所以你们便挑今天去寻欢。”宋清持抬头望月,满目清冷。

    “我和三弟去看大哥了,冯伯说大哥不在。”宋棠低下头“大哥,我不敢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宋清持踏在薄雪覆盖的青石板上“你和封家公子交好?”

    “嗯。”宋棠重重地点头“廷禹学问最好。人也仗义,对我也特别好。”

    宋清持心下思量,宋棠终是还太小,肩膀太嫩,心思单纯,扛不起宋家的未来。眼下是无法撩开手同昔窈走了。

    昔窈回来,当朝刑部侍郎大人的第一念头是辞官归隐,同昔窈浪迹天涯,他看得出昔窈不肯入红尘,那就只好他出世。只要能在一起,就算让他落草为寇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这弟弟均还未长成,着实让宋清持束手无策,心生郁闷。

    “大哥,你说句话吧。”这么沉默不语,我更害怕。宋棠紧紧攥住缰绳“我回去就跪祠堂,哥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宋清持听了无奈“我不至于那么古板。”

    窃香偷玉的勾当,他和昔窈十三岁上就体验过了,宋棠十七了还没踩过青楼门边。不知该说他单纯老实,还是乖巧懂事。

    若是宋棠知道他这个大哥便是这久负盛名的浮华阁主家,不知该做何感想。

    宋清持开浮华阁不为钱财只为搜集消息,探查当年顾家之难,昔窈之死,天下青楼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情报组织。

    宋清持手上多的是官员把柄,才能横行无忌于朝堂,跟他使绊子唱对台,他多得是手段,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第一百四十章

    “你的话从来都算不得数。”宋清持低头掩盖落寞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你每一次离开,都是偷着不让我知道。”

    “我…”苏萌咬了咬嘴唇,走上前拉起宋清持的胳膊“一起行了吧,你再不放心,拿绳子捆上。”

    宋清持笑意浅动“甚好。”

    苏萌让宋清持睡在了里边,自己睡在了外侧,宋清持的眼神闪烁,苏萌无奈解释“小肉团子要起夜,怕吵到你,还是我现在发毒誓,你才能心安。”

    宋清持展开胳膊“你躺上来。”

    苏萌咂嘴“你就不嫌腻歪,当心明天胳膊废了。”也懒得再计较,苏萌躺在宋清持的手臂上“疼了就抽开。”

    “嗯。”宋清持应了一声,给苏萌盖好被子,苏萌不自在地挪了下去体,挨得太近,宋清持的鼻息都近在咫尺,实在是陌生。

    “不舒服。”宋清持关切地问。

    苏萌摇头“睡吧。”闭上了眼。

    宋清持扭过头,望着苏萌的脸,眼里是倾泄而出汹涌的深情……

    日落西沉,暮色苍茫,两人犹未分开,小肉团子饿到放声哭嚎,方才令两人回神。

    宋清持怀中落空,面色当即一暗,大有把苏萌再拽回怀里的冲动。

    “他这是怎么了。”再有不甘,宋清持终是收拾了心情,即已相认,何愁以后

    “饿的。”苏萌拍拍小肉团子的背“这就抱你去喝奶,你就吃吧,养肥了宰了你。”苏萌嘴上恐吓着,脚上却急着回了厢房。

    宋清持站在院中望他背影都觉心内丰盈,“大人,可是要封山的兄弟们都撤走。”

    “嗯,烦你向尚书大人告假,说我受凉上吐下泻,身体虚浮,不利当差。”宋清持这一番谎话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是。”刑部捕快心里盘算大人这是中邪了。

    “去吧。”宋清持扬手,现在他是死都不会离开苏萌半步。

    苏萌抱着小肉团子踱步哄他睡觉,净瞑大师叫走了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苏萌的宋清持。

    “你今日就宿下吧。”净瞑大师也看出来了,宋清持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一个苏萌

    “谢大师成全,宋清持恭敬不如从命。”

    “他什么也不知,跟了那样的师父,于情一事上朽木不可雕。”相识多年,净瞑大师自然知道宋清持之心,只怕是流水无情。

    宋清持莞尔“劳大师忧心,他活着于我就足够,至于其他,徐徐图之。”

    净瞑大师笑着摇头“你倒是处之泰然。他问我你可恨他。”

    “无恨无怨,想必当时也是身不由已,我知他性格,能说于我的,他从不会隐瞒,何况当时他已是身死。”宋清持握着茶盏“我并无意过问之前的事情,现在与他一起的每时每刻对我更重要。时不我待。”与其浪费时间算那些旧帐,不若珍惜眼前的来之不易。

    宋清持话一出,净瞑大师不由怔忪,“可叹我半生已过,竟不如你看得通透。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岁月不待人,他却无端蹉跎,任年华老去。“去歇息吧。”

    宋清持起身出去寻苏萌,虽不过问,但也不妨碍吓吓苏萌,让他心内惶惶,七上八下。宋清持唇边一抹不可轻察的坏笑。

    苏萌没来由地激灵了一下,看了看窗户,都关好了,突如其来一股冷颤,窗花爬满了窗棂,夜覆盖了隆冬。

    宋清持洗漱完推门进来,苏萌瞪大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你房间在另一头。我今天真的累了,有话咱们明天说。”

    “我若等得到你明天,今日又何必殚精竭虑,如此百般周折。”宋清持显然笑中藏刀

    苏萌喉咙一噎,当即跳下床走到宋清持身前,伸出手臂“刑部宋大人打算上镣铐还是带枷锁,严加拷问。”

    宋清持出其不意地将苏萌拉入怀中禁锢,以身为牢。

    苏萌心下一空“宋子。”

    “只今天。”宋清持靠着苏萌的耳畔“我怕只是一枕黄粱梦。”

    苏萌闻言愧疚更甚,愈发抱紧了宋清持“我在,你想抱多久抱多久。”

    宋清持在苏萌看不见的地方,狡黠一笑。

    苏萌坐起身,晃荡着双腿,漫不经心地笑“尴尬。贫道没想到宋大人如此独断专行。”

    “固然是缺点,但在下还有追本溯源,契而不舍,迎难而上的优点,可入得道长眼,以友相交。”宋清持笑意不落,清澈眸光直视苏萌。

    “太泯然出众的人,容易让贫道没存在感,素来不喜。”苏萌伸出手指拨了拨被风吹到颊边的乱发。

    宋清持向前一步又顿住了。他想握住那只手再不松开,“道长,我并不爱笑,常人避我如洪水猛兽,反能衬托道长亲和近人。”

    当下的情形,是无形的刀光剑影的对决,端看,谁先忍不住,谁更忍不住。

    一时陷入了僵局,苏萌似是不愿在如此口舌是非,盯着夕阳发起了呆,抑或陷入了沉思。

    宋清持静静仰望苏萌,负手立于树下。

    风自北方,梅花纷纷,落白雪。四下安静。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是不择手段便是如今的宋清持,这十五年,没了顾昔窈在身畔保护的宋清持,长出了自己的獠牙,长出了诸多的手段,心如坚石,终不过是孤雁的哀鸣。

    翩翩君子风,皎皎如月华的宋清持,为一人痴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这一人与他相认足矣,他心中无恨也无怨,他只有欢喜,只有夙愿得偿后的喜极无憾。

    “太久不会笑,可是难看的让道长觉得扎眼。”虽言如此,面上却还是温暖如春的笑意,甚至眼底都是熏人的暖意融融。

    宋清持近前一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心中是孤注一掷的决心“我尚还有一段心迹要向道长表白,烦道长听过,再做打算,说完宋清持自去,绝不在纠缠。”

    苏萌低下头回望着宋清持“可有拒绝的权利。?”想来今日是非要追根究底,水落石出不可了,跟从前的宋清持的确大相径庭。

    “无。佐不过一时两刻便见分晓,道长姑且忍耐一二,此一别,自是山高水长,不复相见。宋清持谢过道长。”宋清持拱手以礼,袖手身侧,虽是步步紧逼,却并未让苏萌难受,自始至终,宋清持都是和煦的笑意。

    “即不肯去看,宋清持便念于道长听,佛祖在上,宋清持在下,祈告佛祖,愿穷尽此生此身,一为昔窈沉冤昭雪,二为昔窈魂返世间,山河锦绣,歌舞升平。以此身死,虔诚之心,偿报佛祖。祈来生再逢,续今生前缘。这十五年,你独行万里,可是清平景象,如若不是,我自会舍身忘死。为你日后坦途进荧光之力。愿你再不历凄风苦雨,人间祸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苏萌从树上跃下,扑身紧紧抱住了宋清持,宋清持双臂环住苏萌,唇边绽开了无边的盛景,打趣“道长可是敢认了?”

    “认,我都认。算你狠。”苏萌的眼泪擦湿了宋清持的脖颈。他将头深埋在宋清持的肩头“尽说些诛心之言。”

    “哦,是么?只是些寻常肺腑之言而已。”宋清持抱紧苏萌,感受得到热热的泪,代表昔窈真实的活着,寒冬本心绝,逢生复春暖,真好。

    “你是顾昔窈。”净瞑大师肯定地问

    “上辈子是,现在是道人苏萌。”苏萌躺在地上,抱过小肉团子在身上“还是个养奶娃的道人。”无处话悲凉。

    “鹤雩想必猜到了,你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净瞑大师奇怪

    “他没有证据,我若逃就坐实了我是顾昔窈,你信不信他现在就在山下守株待兔,就算我跑了,他难道不会借职位之便,举天下之力捉拿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根本插翅难逃,坏就坏在他在刑部。”苏萌咯吱小肉团子“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净瞑大师摇头“从未听你们提起。”

    “欺君之罪,越少人知情越好,老和尚,命是我自己的,我看着办就行,你呢要么还俗,要不继续做让人敬仰的高僧。因果轮回自有定数。非是人力可转圜。”

    “你去大殿,顾昔窈的长明灯下有一贴,大约是鹤雩写给你的。”净瞑大师告诉苏萌。

    “不能去,起码不是现在。”苏萌看着梁顶,“凭他的厉害,他一定能算计的到,如果我是顾昔窈你会同我说什么,所以我只是游方道人苏萌。”

    净瞑大师叹气“由心才得自在。”

    “我现在就是由着心,自在揣测宋大人的种种手段,以求苟延残喘。老和尚,你看他方才心里可有恨。”他是不敢真看的。

    “并无,倒觉得鹤雩生魂归来。从前的鹤雩古井无波,虽然是活生生的人,但对世事没有留恋,可能活着只为思念一人,证明那一人曾真实的存在过。”

    “您还是别说了。”苏萌心口闷地喘不上气“我于他,早已尘缘了尽。”

    净瞑大师冷笑“果然是他教出的无情人。”甩袖而去。

    “大师,你生的什么气。我哪儿错了。”苏萌坐起身高声问。

    “尘缘断与不断,了与不了,岂是一个人说了就罢。你若真放下,就该同鹤雩堂堂正正说清楚。这方是七尺男儿的担当,你师父逃便逃了,你也如此掩耳盗铃。即是知因果有定数,怎么不敢直面现实。”净瞑大师毫不留情地训斥。

    “我有愧。”苏萌垂下头“他这些年…我…不知…如何还他。”是他不够兄弟。

    “以鹤雩之品性,会要你还什么,你又能还得起什么。”无意却一副兄弟情深,才是最锋利的刀,伤了人却不自知。苏萌根本不懂鹤雩对他之情,“你给我滚出去,晚饭前不要回来。”

    苏萌皱着脸“阴晴不定。”揣起小肉团子裹上宋清持的披风,拉开门出去了。

    苏萌抱了坛酒,横躺在老梅树上,红梅如火,眉目如画,苏萌喝着闷酒,猝不及防与宋清持是他料想不到的,他们不该如此重逢,只是世事难料,他不知从何说起又如何说起,怕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往事已矣,又何必卷宋清持于危墙之下,过去之事以顾昔窈之死早已盖棺定论。

    披风上沾染着宋清持的味道,清清冷冷,苏萌抚着披风,一别经年,我何尝不想如从前一样热情相拥。

    “道长,酒好喝么?”白衣宋清持立于梅树下,仰头笑得温柔。

    “宋大人,尝尝便知。”苏萌从梅花间伸出手递给宋清持。

    宋清持接过,仰头喝了一口,唇边扬起明媚的笑意“故友重逢的滋味,道长以为呢?”

    “自然,以生平还谢大人诉生平。”苏萌目光澄澈内蕴星月之光,坦荡荡。

    “宋大人可是错认贫道作他人,宋大人117字垒生平,贫道三倍还之。

    贫道生来无父无母被遗弃荒野,生辰八字无期,想来是何家小姐偷生之罪,或是恩怨仇杀之遗孤,得遇师父高恩,含辛茹苦一手抚养成人,幼年长于终南山荒山野岭,道号苏萌。

    草屋遮身,逢雨必漏,终日与山林野兽为伴,不通文墨,以鬼画符,习武强身,幼年顽劣,引师父屡屡棍棒加身,至今日依然资质平平,唯皮相可傲视常人。得见太子宋大人,连这副皮相也是自惭形秽。

    十岁初下山,随师父浪迹天涯,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时长食不果腹,却有幸见识过江山万里。

    十五年间,上高山入平川,过江河望洋兴叹,见斗转星移感风雨莫测,知人间冷暖,观众人生死,历各方风俗,晓各地婚生葬死之礼,赏天下青楼美人赌遍众坊胜少输多,结交志同道合的奸邪也熟悉正派角色,于洹阳卷入无妄之灾,得谢宋大人秉公执法逃出生天。遇一妓托孤得一子,赴白马寺探望亦父尊长净瞑大师。

    此一生所求,朝闻道夕死可矣。宋大人可还满意。”

    都道顾家昔窈武功卓越,无人知智计更是无双,若说宋家宋清持文采风流,口才斐然,斐然之上还有个顾家昔窈胡言乱语可惊鬼神。

    “甚好。”宋清持端茶入口,“道长生平跌宕起伏,无不精彩。”

    “怎比宋大人见多识广,透人间百态踏尽魑魅魍魉。”

    “私以为,最大的魑魅魍魉,我还没有证据揭穿正法,不过,来日方长,未来可期。”

    宋清持笑如雪融,一室如兰开“红衣与道长相得益彰,见之忘俗。”

    “谬赞,宋大人更是泽世明珠,光华如月,不敢造次。”苏萌手肘向后支起“帝京人杰地灵,还望宋大人鹏程万里,家族子嗣绵延不绝。”

    “承道长吉言。”宋清持拱手以谢“天色将晚,孩子的生辰写来,改日再来叨扰。”

    “道长左手写字。”宋清持收了生辰八字

    苏萌勾唇一笑“这也有罪。”

    “不,天赋异禀,大师告辞。”宋清持和太子起身出门。

    “宋大人的衣服。”苏萌将披风递过来

    宋清持回身笑得讳莫如深“江湖更不易,送与道长避寒。”

    “无事。”宋清持抬眼望苏萌,眼波流动,语调清冷如瓷凉。

    苏萌看清宋清持长相,手握成拳,青筋凸起藏于袖中,心内百味杂陈,苦楚难言,此人,虽不同,不远也。

    天地远去,时间停滞,相望彼此,似是深情隽眷,俱是百转千回…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苏萌哈哈大笑“还说你不在意。”

    净瞑瞪了苏萌一眼,把他扯进门,苏萌进了房门,暖洋洋地如春日,除了鞋子就朝内室的床榻奔去。

    净瞑将小肉团子轻放在佛团上,小肉团子已经能坐住了,但是眼里憋着泪花不敢哭,可怜巴巴地望着里间的苏萌,张着手啊啊啊啊地叫。

    苏萌趴在床头“你跟爷爷玩一会儿,我睡会觉,乖一点啊。”

    净瞑吩咐了小沙弥烧水,准备吃食,进到里间“先洗澡,用过膳再睡。”

    “我不。”苏萌半盍眼抱着被子不撒手“我都两年不知道床榻是什么滋味了。”

    净瞑理了理他的乱发,的确是风霜之色,坐在床头,拿着布巾给苏萌擦脸“怎么这么狼狈。”

    苏萌抱着净瞑的胳膊“说来话长,还是你心疼我,我要是你徒弟就好了。”

    “真是我徒弟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净瞑拍了拍苏萌给他抻好被子“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生的呗,像不像我。”苏萌闭着眼胡说八道“他现在还没名字,你给他赐个名。”

    无人搭理的小肉团子终于放声大哭,如魔音穿耳,苏萌叹气奔下床“小祖宗,你行行好,让我睡上一会儿怎么了。”

    苏萌抱着小肉团子在怀里颠,抹了抹他脸上的眼泪“我这不看着你呢,你怕什么,这是爷爷家,爷爷等会儿给你赐名,你就不用叫小肉团子了。”

    苏萌在山门脚下叉腰站定,怎么感觉台阶比以前更高更长更陡了。

    守山的和尚念了声佛号“道长,本寺今日闭寺,还请改日再来。”

    苏萌拿佛尘佛了下和尚的脑袋“你是谁坐下的?新派来守山门的吧。”

    “济慈是我师父,我看守山门已两年余。”和尚答得平静

    “都两年没来了?净瞑大师还在…?吧。”苏萌摸了摸下巴,问得犹豫

    “原来是大师故人,我这就帮道长通传。”和尚转身古欠走,被苏萌一把拦下“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苏萌活动了活动筋骨,原地跳了几跳,认命地开始爬台阶,小肉团子从苏萌怀里稀奇地探出头,黑黝黝的大眼睛左看右看。

    苏萌把他的头按回去,“风大当心刮疼你的脸,你在吃下去就真成肉球了。”

    小肉团子咯咯的笑,好像知道苏萌再逗他一般,张着两只小手紧抓着苏萌的衣服,啊啊啊的做着欢快的无齿婴孩。

    爬到半山腰,昔窈回望,山脚下驶来一行人马,中间的看不清脸,骑术倒是很俊,看来是导致闭寺的贵客了。

    又累又饿又困又冷的苏萌筋疲力尽地开始拍寺门“开门,快开门。”

    脚步声传来,寺门开启“啊,怎么是你。”开门的和尚惊诧,但显然相识

    “是我怎么了?这么雀跃难道等你相好?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苏萌进了寺门,反腿踢上。

    随即一屁股瘫坐在石阶上“不走了,了舟烦你派两个人过来抬我进去。”

    “是,小祖宗,我这就去喊人。”了舟急转身去了离着最近的禅院。

    道人苏萌,白马寺一霸,净瞑大师对他的宠爱与偏疼,让主持都一度怀疑是不是私生子。

    “快点,快点,那小祖宗心情不太好。”了舟催促,小祖宗不高兴就会有麻烦,反正出了事找师叔祖也没用。

    苏萌坐到竹椅上,了舟给他盖上披风,“净瞑大师的禅院搬至山顶了。”

    苏萌眺望了一眼山顶的禅院,有气无力地抱怨“他是想飞仙,还是摘星辰?还是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竹椅颠上颠下,有节奏地往山顶而去,小肉团子的笑声撒了一路,苏萌连日来带孩子赶路,直接睡过去了……

    五里外传来异动,而且以飞快的速度朝山神庙而来。

    苏萌起身扑灭了火,掩盖了痕迹,跃上了顶梁,为了怕小肉团子被惊醒大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苏萌点了小娃娃的穴让他睡的沉一点。

    五个多月的小肉团子是越来越重了,怀里都有些兜不住他了,苏萌手指戳了戳他白嫩嫩的脸。

    他从未预料过他的有生之年还会有和一个孩子朝夕相伴的经历,只是这羁绊突如其来,来日割舍不知是如何的光景。

    苏萌看了看昭颜留给小肉团子的遗物,似乎从玉质和所雕琢的图腾来看,来历不一般,还是尽快替他找到亲人吧,尽管他的亲人还不知道小肉团子来到这个世上。

    激斗声不绝于耳,刀剑相击似乎战况十分惨烈,苏萌翻了个大白眼,上一次多管闲事他多了个儿子养,这一次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免得再生枝节。

    苏萌千里迢迢这一趟,原是帮师父空青道人给他姘头老和尚送节礼,苏萌对此事不予置评,甚至当年还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当朝男风并不盛行,虽不遭迫害排挤,但终究也非正途,世间讲阴阳调和,阳阳生炙,多大火气。

    当十五岁的苏萌知道道人和和尚曾经是一对儿,后反目成仇,却还是恩怨纠缠不清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冲击神识。

    他自出生起就见惯爹娘恩爱如仙侣,他爹更是无时无刻不跟他这个儿子争宠爱,好像他出生他爹很不情愿的样子。

    所以说虽是父子,但是天天为了娘亲争来斗去,待到他大一点了,有了宋清持相伴,才不跟他爹一般计较,他爹简直是天下第一媳妇儿狂。

    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也是以娶个如花美眷,他日琴瑟和鸣为目标。

    然后道人身体力行向他证明男人也可爱得死去活来,天崩地裂,简直令人发指。每每想到道人对着和尚摇头摆尾的样子苏萌都有些牙根疼,怎一个贱字了得。

    他那时候极不待见和尚,但后来发现和尚除了对师父不假辞色,言语尖刻,对他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待如子侄,比不着调的师父强上千倍万倍。

    慢慢地苏萌也就把这事撂开了,本来跟他也无甚关系。这情情爱爱的事,他一个旁人又是一个小辈也没置喙的资格。

    曾经他撺掇和尚还俗娶妻,和尚那么好看学识那么好,何必和个漂泊无定的道人浪费这世间光阴美好。后东窗事发,他被道人打了个四肢差点儿瘫痪。

    师父空青是苏萌这一生最尊重敬仰的人,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亲,空青道人带着他历山川险阻,观河流奔腾,见星月斗转,感万物皆有灵。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世间的悲欢离合,世间的壮阔秀美,世间的七情六古欠,世界的恩怨情仇,世间的苦雨疾风,世间的朝生暮死,世间的魑魅魍魉……是空青道人打开了苏萌的眼界胸怀,他们原不过天地一蜉蝣,凭心而动。

    苏萌不知他们师承何派,师父说他也不大记得,但是他们的道号都是药材的名字,祖师一辈一辈都起好了,传下来到苏萌这儿,本来是苏萌芐两字。

    苏萌本是无定根之意,芐花甜果苦,不是个好兆头,师父为此还斋戒七日,开了法坛告罪祖师,为他更了道号,苏萌,无定无根之人,在太阳已出草中而月亮尚未隐没形时的朝阳中当归,可还家。

    空青道人不愿自己唯一的徒弟伶仃一生,盼他见朝阳早还家。

    夜,浓得如化不开的墨色

    刑部大牢,一行黑衣人潜进,朝关押行刺莫兼的刺客疾奔而去

    “不好,是绊马索。”变故横生,一行人先被琴弦绞住了腿,其后脖子上套上扣,后方忽然涌入一批刑卫,收紧绳扣,黑衣人们瞬间窒息,丧失了一切行动,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又一批刑卫近身搜走了他们身上的信号弹,暗器,毒针,以及舌下藏的毒药。

    宋清持一身官服现身于黑衣人面前,“手脚折断。灌药。”

    可以说,为了顺利刑讯逼供,宋清持做了全方位的准备,保证在收集情报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画师。”宋清持挥手“一个时辰内将所有人画像拓下来。”

    宣纸泼水覆盖住整张脸,绳扣略松,只够吊一口气。

    宋清持朝大牢深处走去,亲自开了牢门“请。”

    假冒刺客之人,哈哈哈大笑“好一招先发制人,请君入瓮。”

    自查案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他在明,对方在暗按兵不动,宋清持便知道对方是深沉冷静之人,不用些非常手段,很可能前功尽弃。

    莫兼说宋清持“构陷忠良”到也没说错,宋清持本就是无中生有,设计了刺杀莫兼的一幕,太子顶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真正帮到宋清持的反倒是主张卖请帖的莫兼,误打误撞地令梅园来了不少意料之外的人。太子府上迷路的官员也更耐人寻味。

    梅园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在监控之中,每一个人的行动,表情,谈话都有记录……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这扑朔迷离的走向,终于引来了暗处的爪牙

    “暗查各府谋士幕僚附庸家丁等名册。”宋清持同假冒刺客出了刑部大牢。

    人皮面具自脸上撕下来,露出燕山的脸“小公子真的是长大了。”在不是当年和昔窈在尚书府皮得上房揭瓦的顽劣孩童了。

    宋清持淡笑“这些日辛苦燕叔了,明日燕叔就回外公那里吧。”

    “没事,老大人那儿还有燕水他们呢。”

    “至年关,非朝会,我都不会出刑部,燕叔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宋清持规劝,但是语气透出了坚持。

    “那小公子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老大人还等你去拜年。”燕山走后,宋清持又回了刑部大牢,寒夜更长……

    而此刻,红衣道人苏萌带着四个月的小肉团子一路风雪终于到达了京郊,宿在山神庙里,等待晨曦到来。

    近乡情怯,苏萌心中百味浮沉,想见亦不敢见,愈近帝京,他沿路听过很多关于宋清持的传闻轶事,甚至农家小儿不听话,大人还会恐吓其宋阎王要来把你抓走,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十多年的光阴,他记忆中的那个明媚少年宋清持,如今已是重臣高官,威名远扬。

    苏萌甚至无法在心中勾勒出宋清持现在的样子,他肯定还是更像宋婶婶吧,容貌俊秀,肤色白皙,知礼守节,内心却有着不为人知野性难驯的一面。

    禁军,刑部,雷霆万钧的手段,将前来参加赏梅宴一干人等押解到了刑部。

    莫兼还躺在地上,太子蹲下去探看情况“鹤雩,他怎么还不醒,我的金丝甲刀枪不入的。他这不是给吓死了?太医呢,太医来了没。”

    “麻烦太子扶莫大人到塌上。”宋清持显然是不打算伸手了。

    人中被掐的生疼,莫兼醒了,他看着腹部的鲜红,人登时又要昏过去,宋清持提醒“不是你的血。”

    “不是我的血,难道是你的血,宋鹤雩你构陷忠良,我要上折子参你。”莫兼中气十足的涨红着脸大吼。丝毫不觉自己混身上下根本哪儿也不痛。

    宋鹤雩的眼神清亮剔透“悉听尊便。莫大人危急关头不惜挟太子挡刀,我辈之楷模,在下佩服。”

    把柄,明晃晃**裸的把柄,莫兼恨不得喷一口老血在宋鹤雩脸上。

    他从塌上蹦下来,撸起袖子朝宋清持脸上挥拳过去。

    宋清持架住莫兼的拳头,将莫兼的胳膊反剪在身后“莫大人以身试险,协助刑部捉拿行刺者,拳拳之心,可昭日月。”松开莫兼,宋清持朝太子施礼,回去了刑部。

    太子搓手“那个,其实,不是。”

    莫兼刀子眼甩过来,随即扑通跪在地上“莫兼但求一死。”

    “你快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你,只是这件事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们拿我做靶子,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若是那刺客砍我的头呢?”莫兼气到浑身发抖

    “刺客自然也是安排好的……”太子慌忙住了嘴“是我们的不是,委屈莫大人了,事急从权,也只能仰赖莫大人的机智勇敢。”

    “宋鹤雩到底想干什么?”莫兼冷肃着脸

    “引蛇出洞。”太子坐到一旁,“宋清持收到五十件血衣诉状,关于两广巡抚累累罪行。”

    莫兼瘫坐在地上“他是当真不要命了。就因为来路不明的血衣。”

    太子摇头“多得我不能再说与你听了。鹤雩他也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就可以草菅他人命是吗?我要是死了呢,要是某一环出了差池呢,他拿什么赔我?”莫兼一字一顿“他宋鹤雩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如果有差池,我会替你挡,你方才不也…”太子点到即止

    莫兼抚额“太子,近墨者黑,你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他离我已经够远的了。”太子嘟囔了一句“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莫兼抓住太子的衣摆“太子……能不能等我睡着,我真的以为我会死。”

    “对不起啊,我不走,我守着你。”太子拉起莫兼“鹤雩,心里应该很欣赏你。”

    “真的不用了,上一个被他欣赏的是不是已经死透了。”莫兼闭上眼。

    “太子,刑部宋大人求见。”侍卫通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快请,快请。”太子六神无主地正衣冠,找镜子。

    莫兼鄙夷地偷偷翻了个白眼。

    宋清持信步走进来,同太子见礼后“莫大人,请暂时回避。”

    莫兼砸了算盘“宋鹤雩你不要欺人太甚。”

    宋清持走过来捡起算盘,交还莫兼,身上浓烈的血腥之气朝莫兼扑面而至

    莫兼内心翻腾险些吐了出来。“刽子手离我我远一点。”伸手推了宋清持一把

    宋清持转身出了大殿,去了院中,太子紧随其后,莫兼跟到门边探耳偷听,头都伸出门口了,像只探头探脑的鳖,却还是没听清他们在聊什么。

    也只是须臾之间,宋清持拱手告辞,黑黝黝的眼睛扫了一眼躲在暗处的莫兼,表情讳莫如深,莫兼不由打了个冷颤。

    “去梅园。”太子带人朝梅园走去,莫兼忙不迭地小跑跟过去。

    在梅园中穿梭来去,梅园开得并不茂盛,大多都是待放的花苞,太子捏着下巴沉思“莫兼,可有办法?”

    “什么?”莫兼冻得直哆嗦

    “如何让满园梅开?”太子拨了拨花苞问

    “宋鹤雩,这个蓝颜祸水。”莫兼低啐了一声“用布幔围起梅园,然后烧炭点柴升温催开花苞,看这光景,太子你确定要随宋鹤雩的意,劳民伤财,总是赏梅,管它开不开,是梅花树不就行了。”

    “莫兼言之有理。”太子如醍醐灌顶“我是太子,我说花开了,别人敢不附和。”

    莫兼在心里替皇上惋惜,这个下一代储君必是昏君无疑了。

    太子磨着莫兼写了梅园宴邀贴,莫兼嘱咐侍卫“太子府的梅园奇货可居,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造次的,待价而沽,价高者得。”他的墨宝更加不会便宜别人。

    太子因此法得了可观的收益,悉数呈交给了皇上,言曰:为抚恤灾民进绵薄之力。

    帝心甚慰,觉得自家儿子终于通了七窍,父子愈发和乐一堂。

    赏梅这一日,无酒无宴无乐无美人,堪称最无趣的梅花宴,可谁有有胆量置喙?

    太子露了个面寒暄了不足一刻钟就不见了踪迹。

    此刻莫兼站在暖阁里一隅,死盯着桌上那株被催到盛放的梅花枝,太子推门进来问“挺好看的吧,我挑了许久。”

    “嗯,您的宋大人想必会高兴的。”才怪,那人那般无趣,才不会有此雅兴。

    “你,换壶热水过来。”太子随意指了伺候在一旁瘦高的一人。

    热水被轻放在桌上,莫兼提起来换茶,一把明晃晃地刀直刺过来,莫兼伸手抓一人来档,太子不可置信地回望莫兼。

    莫兼惊了一身冷汗,使出吃奶的力气撞走太子,迎刀而上,他早就知道他会性命不保,刀刺入腹中,血当即涌了出来,莫兼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闭眼前,他似乎看到了宋鹤雩闯进来,可是却不见半分愧疚,他都要死了,宋鹤雩却还是一分表情都未变化。

    太子自桌前一动。

    莫兼茫然抬起脸,眼下青黑一片,形销骨立,目光恍惚“太子您又要去哪儿。”太子一动,他也要跟着转移。

    莫兼用太子留给他的那枚玉阙,换取了破格避到太子府查账的机会。

    入府以来,无论太子怎么解释这里铜墙铁壁都无济于事。

    莫兼就只认自己的理,太子去哪儿他必贴身跟随,不离半步,太子出恭他都绑个手帕在鼻子底下跟殿外守着。

    莫兼以一人之力限定了太子的自由,画地为牢生生圈禁了太子。

    这令生性放达不受束缚的太子苦不堪言,每每稍有微词,莫兼便大义凛然“太子以为下官因为谁在这里鞠躬尽瘁,每日命在弦上,太子若求解脱,自可去请宋大人放过下官,求皇上撤销守令。下官必立即消失在太子的眼界。”

    太子气苦,可是看到莫兼日益憔悴消瘦的样子,他又于心不忍,莫兼之所以为能吏,在于办事浑然忘我,不眠不休,咬定目标后,便将自己置身度外,以结果论。

    太子撇莫兼一眼,又坐回身“叫茶而已,我不动,你继续。”

    莫兼又埋头对着账本一阵拨算珠,时时抄录“这本差不多了,太子稍后。”

    “你可查出异常?太子好奇地望向莫兼

    莫兼拿毛笔戳了戳太阳穴,眼珠一转“不若下官教太子看帐,以太子之聪慧过人的本事,自是很快就使一切魑魅魍魉现出原型。”

    太子焉能听不出莫兼嘴里的嘲讽,这些天,太子被授课时,莫兼抱着一摞账本坐在太子身后,如死人一般不动声响。

    某次太子教义不懂,便请太子太师解答,身后坐着当朝的探花郎,太子还是羞赧的,余光瞄了莫兼一眼,莫兼低着头忙着拨算盘,虽不见表情,但总感觉周身散发着不可置信,堂堂太子竟然会问如此低级的问题。

    为了不被瞧不起,太子倒是比之前发奋了诸多,太子太师老怀甚慰,奏报了皇上,皇上大悦,要知道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坐不住,更是缺乏毅力。

    殊不知是太子无意间和莫兼一次辩论之后,被莫兼才思之敏捷,格局之宽阔深受打动。

    莫兼陪在一处殚精竭虑的样子让太子忽然充满了勇往直前的斗志。

    莫兼和宋鹤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各有千秋。莫兼是肯花时间同人辩论学问的人,而鹤雩少有言辞,往往重真实真境。

    太子托着腮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莫兼出神,莫兼浑然未觉,“茶。”太子递过来

    莫兼仰口灌了,“再来一杯。”扭头见是太子,脸更黑了,连忙跪在了地下“臣罪该万死。求太子责罚。”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谢太子太爱,下官不敢。”莫兼低下头,心里腹诽,我没有这么蠢的朋友。

    “恩师。”宋清持拱手施礼

    阮尚书抬手“嗯,坐吧。”

    宋清持坐到阮尚书下首,目光清亮地看着阮尚书。

    阮尚书捋着胡子“知道今日请你过来所谓何事?”

    “可是两广巡抚之事。”宋清持倒是心里有数

    “鹤雩,听说并非圣上授意,是你主动要查的,可有此事?”阮尚书心里苦叹。

    当年宋清持殿试一等,满堂业师争破头,宋清持偏偏选了他这个置身事外的。

    顾家之殇,身为亲家的阮家本古欠退出朝堂,却无奈,宋清持深念少时在阮家族学之情,一定要拜他为师。自那以后,他少不得还是要上心的。

    “是。”宋清持倒是坦荡

    “鹤雩,你是太想昔窈了,想早早下去与他团聚。”顾昔窈乃是阮尚书长女的长子,阮尚书为外公,当年昔窈少年辞世,着实让阮尚书夫妇伤怀了许久许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理寺卿黑着脸“行了。知道你得了人才不要每每显摆。”

    “你倒是想显摆呢。”刑部尚书笑刺了一句

    晚间,叶重霖冲进顾宅里宋清持书房“鹤雩,我说这事你不地道,你要是心中有数,好歹给我通个气,我们大人回衙把我们骂到了现在。茶呢。”叶重霖瘫坐在椅子上。

    “各司其职。”宋清持给他倒了茶递过去

    叶重霖牛饮“断一案居一国之高,让人佩服。”他们被骂得不冤。

    “我少时曾亲眼目睹冻灾之苦。”宋清持说了一半,低下头去。

    他和昔窈在川地面对饿殍遍野,冻疮流脓,血淋淋的裂口,又束手无策的时候,心中悲痛难分说。

    他们出身名门,自是从未受过如此苦楚,只是见一眼,也觉绝望,终不过,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叶重霖深知他又想起了顾昔窈,少时两人形影不相离,两人十二岁偷跑出帝京赴边陲寻宋将军的事,人尽皆知。

    宋将军镇守西南,军权大握,妻眷留帝京为质。

    顾昔窈只因宋清持想爹,就胆大包天,仗着武艺在身,不计后果,带宋清持离家出走。

    回来时,他们两成熟稳重许多,想必那一年多的时间,发生了许多,外人不得而知。

    “可还有饭?”叶重霖转移话题

    宋清持回神“我在刑部用过了。厨娘休息了。”

    叶重霖挫败摇头“行行行,我这就滚。”临出门“你过两日是不是去慈恩寺,帮我上柱香,求我们老大人最近心情能好点。”

    宋清持笑着点头“蔺老大人这是动了真怒。”

    “还不是你们老大人气他。走了,别送了。”叶重霖急急忙忙赶回家吃饭了。

    “来人啊来人啊。救人救人啊。”漏夜大牢里传来惊惧的呼救。

    苏萌睁开眼,前洹阳府尹抓着牢门正在疾呼,前洹阳师爷吊在横梁上,眼见气绝了。

    “敏裕你这是何苦啊?救人啊,求求你们啊。”前洹阳府尹声嘶力竭。

    苏萌打碎了碗,捏起瓷片运上内里,甩了出去,前洹阳师爷孙敏裕的身体沉重地摔在了地上,激起了一阵灰尘。

    前府尹莫箖费劲地将孙敏裕拖到和自己相隔的牢栏前,“敏裕,敏裕,你醒醒,敏裕。”孙敏裕的脖子上一道刺目的勒痕,脸已清白枯槁。

    一炷香后,孙敏裕缓缓睁开眼,看向一脸焦急悲痛的莫箖“大人,我该死,是我连累你锒铛入狱,对不起,对不起。”敏裕挣扎地要爬起来跪拜。他想得很明白,以一死顶罪,希望能令莫箖逃出升天。”

    “别动了,你就是死了,一切已成定局,于事无补。”莫箖压下他“命中何该有此劫。我当时做了决定也必须承担后果。”他可以不帮,但既然帮了,也是自食恶果。

    “大人。”孙敏裕眼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你。”悔恨莫及已是于事无补。

    莫箖转向苏萌的牢房“道长以德报怨,出手相救,莫箖拜谢。”莫箖朝向苏萌端正地行了礼。

    苏萌靠着牢门“举手之劳,还谢之前莫大人的照拂,这下两不相欠。”

    敏裕庄重地朝着苏萌三拜“一切因我而起,无颜面对道长,来日一死还道长之恩。”

    苏萌饶有趣味地看着敏裕“师爷很迫不及待地想死?”

    “罪孽深重活不了。”师爷靠回去“等个痛快而已。”

    苏萌俏皮地努嘴“我观你面相不是短命之人,莫大人更是福泽深厚,一时落难算不得什么,我这都画了押的人,不也好好活着。”

    “谢道长赠言,只是如今的刑部上官今非昔比,其执法严苛,我们…我们怕是…。”孙敏裕慢慢垂下头“这种等死的煎熬更让人五脏俱焚。”

    苏萌深以为然,洛阳刑部的行事他看得分明,核验案件,条条款款必须有证可据,力求公正。“却不知刑部上官为何许人。”

    “宋清持,宋鹤雩。邺朝三年,三元及第。”孙敏裕脸上浮起惭愧。

    苏萌震惊地瞳孔放大了一圈,随即缓缓低下头,晦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整个人较方才苍凉许多,像是万念俱灰的虚无。

    须臾,苏萌启笑赞美“听名字,就觉得是位了不起的大人。”

    “是啊。年少有为。”莫箖赞许。

    黑夜陷入原本的沉默,等待微光。

    苏萌无眠,微不可闻的一句自言自语“宋子,恭喜你夙愿得偿。”

    你自红尘尚好。如此,极好。

    “顾昔窈,我辛苦代笔,你却舞刀弄枪的戏耍,课业自己写。”宋清持沉着脸,将一打宣纸砸到正在院中舞枪的顾昔窈脸上。

    “哎呀,这对你不是举手之劳。”顾昔窈收了红缨枪捡起一地散落的纸,一胳膊搂过宋清持“做学问最重要的是扎实,怎么扎实呢,就是熟读百遍,抄写不倦,我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竟然不珍惜。你得感激我崇武,不然你的状元路上我就是你毕生的死敌,并且动手也打不过的那种。”

    “顾昔窈,你简直就是厚颜无耻,你能把名字写规矩了再说吧。”宋清持嘲讽地瞪了顾昔窈一眼。“一半一半。”

    “原来是寂寞无人陪,才耍小性子。好说,哥哥这就陪我们宋子笔耕不辍。”顾昔窈一副恍然大彻大悟的表情。

    “顾…昔…窈。”宋清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抄起旁边的花盆朝顾昔窈砸了过去“谁大。”宋清持比顾昔窈大半岁。

    “口误,你大。你什么都大。”顾昔窈机敏地躲过花盆,又扑上来抱住宋清持“别闹了,你瞧日头都沉了,走走走。”强拖着宋清持回了书房

    宋清持死挣不开“你。”气到词结,涨红了一张俏脸如那天边的夕颜。

    昔窈扭头看了“真是越发好看了。”

    仆人奔走相告“小少爷们又打起来了。”

    五更至,飘渺,梦冷冽

    “昔窈是什么意思?”

    “疼媳妇儿啊。窈窕淑女要怜惜。宋清持呢。”

    “留在世上,爹说我差点活不成了。所以叫宋清持。希望我可以长命百岁。”

    “昔窈,你说这世上有鬼么?”

    “别害怕,有,我也会帮你把他们都打跑。宋子,你胆子真小。哎呀,又生气了,宋公子,小生与你赔罪了。”

    七岁的两个人坐在树荫下并排啃着桃子“昔窈,你将来想和什么样的人成亲。”

    “我娘啊,最好跟我娘一摸一样,跟我娘一样高,一样美,一样的温柔,一样的香,像干娘一样的好手艺。你呢。”全天下的女人他娘最好

    “跟娘亲差不多的吧,心灵手巧,心地善良,笑起来暖暖的,抱着也暖暖的。”宋清持说起娘亲来,笑容灿烂。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笑起来还挺像个小娘子的哈哈哈哈。”昔窈啪唧亲在宋清持鼓起来的脸蛋儿上

    宋清持吓着了,随即慌神一样哭了,桃子从手里跌出去

    昔窈还死不悔改“我又没亲你嘴,你哭什么。我喜欢你才亲你,难道你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宋清持边哭边说

    “你要觉得吃亏,你亲回来。”昔窈抬着脸往上凑,宋清持闭眼亲了,可惜亲错了地方。

    昔窈暴走“我媳妇儿才能亲我嘴。”

    宋清持撇头“我刚儿看不见。不是故意的。”

    昔窈抓着头大叫“将来我媳妇儿要是嫌弃我,你要解释清楚。”

    “那你也要跟我媳妇儿解释清楚,你先亲我的。我一点也不想亲你。”宋清持哼了一声

    “那我多亏,我只亲了你脸,不行,我也要亲嘴上。”昔窈觉得自己吃大亏了

    宋清持立即跑出了院门“顾爷爷救命。”顾昔窈穷追不舍。

    晚上宋清持娘亲小宋夫人知道了,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你们才多大就惦记娶小娘子呀。最后昔窈亲没亲到你呀?”

    “娘你幸灾乐祸,我要跟爹说。”宋清持气哼哼地去他的小书房给宋将军写信

    “爹爹,今天打不过顾昔窈,我被他压在地上咬了嘴巴,但后来我把他咬破了,他还是没哭,爹爹,我想学武功,把顾昔窈打哭,爹爹你有没有打赢顾昔窈的办法?”

    写完信出来,宋清持就看到了顾昔窈“你还来干什么,道歉我也不接受。”

    “我来吃饭,你看你把我咬的都流血了。”

    “是你先咬我的。我不过以牙还牙。”宋清持也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吃饭了。”小宋夫人领着他两到桌前。

    清晨宋清持自梦中醒来,梦里繁花锦簇的热闹,抵不过一人独室的寒。他捏了捏颈上挂的锦囊“顾昔窈,洹阳邪异生,你如何护我?”

    无人答。

    宋清持垂手“骗子。”

    “该,你当鹤雩什么人,逢人就杀?遇人就诛,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想的,送上门挨板子。”莫兼酒友叶重霖来探望卧床休息的莫兼

    “滚。”莫兼翻个身朝里躺着

    “若说鹤雩这人,高洁霁月,也就你觉得他心计深沉,莫兼你到底为什么老找他不痛快。”叶重霖坐在床边也是不解

    “切,瞎了你的狗眼,你还是烧香保佑你自己不要犯他手上,你就知道宋鹤雩他是不是光洁霁月了。准保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莫兼揣他一脚“外面传我什么了。”

    “痢疾。”叶重霖笑“圣上亲准的假。”

    莫兼呲牙,生无可恋。

    “我说你怎么不先来问问我,凡案宗,皆是刑部,大理寺共同会审的。”叶重霖揶揄

    “你们大理寺说了算么,叶少卿。”莫兼挣扎坐起身“同为司门,被刑部强压半头的滋味不好受吧。”明目张胆挑拨离间。

    “我看鹤雩的板子打得还是少,你是想尝尝大理寺的手段了。”叶重霖起身“你那族侄风平一向好,我会酌情考虑的。你辈分倒是大,年届四十的莫箖还要唤莫兼一声族叔。

    莫兼拱手“谢了。死不了就行,我又没奢望无罪释放。”

    “那你上鹤雩门上讨什么嫌?”叶重霖纳闷

    “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了吧,滚滚滚。”莫兼躺到拉上被子蒙住头

    叶重霖拍拍他“好生休息。”

    脚步声远了,莫兼拉下被子透气,他害怕,害怕长久以来对峙宋清持的后果会报应到莫箖身上。

    他也嫉妒,嫉妒当年殿试,遮掉他们所有人光辉的宋清持,他觉得宋清持才配探花郎之美名,他的文章才该拜状元之才,只是他说了不算。

    他也…莫兼的手指攥紧了被子,宋清持冷心无情之人,眼底古井无波,如一滩死水,他在他面前刻意招惹是非这许多年,仍是形同陌路,从未把他放在眼中。

    他想起了前岁皇宫灯节上,灯火阑珊的长廊中,也不知道宋清持正和叶重霖说什么,突然展了笑颜。

    如雪融时那一瞬的阳光,沁人心脾,凉凉的又带着温暖的春,见到他来了,宋清持敛起了笑意,那抹唇角残余的风景,让人看了百爪挠心不得安眠。

    他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太子突然而至,拽走了宋清持,他因此对太子的印象极度恶劣。

    叶重霖说,宋鹤雩心底有伤,一生不得愈合。少年挚友,曾名动帝京的顾昔窈,猝然离世,也带走了宋清持内心真正的喜怒哀乐。

    天地渺,意气满,展风华,踏歌行,登楼阙,志四方。顾昔窈,宋清持少年时,文武双璧惊艳帝京,多少人盼他们长成,纵横天下。却奈何世事无常。

    顾昔窈。莫兼叹一声,闭上了眼,还是他才德平庸,无力撼动过宋清持心中的痕迹。

    宋鹤雩府邸匾上书:顾宅。

    宋清持在主座上落定,换了身洗的有些淡了的紫色衣衫,抬眼望向莫兼

    “鹤雩兄…”莫兼的语调粘糯,谄媚一笑

    宋清持的目光清清凉凉地扫过去,莫兼咂咂嘴,正了脸色,却又显为难。

    可惜宋清持恍若没看见,静气凝神地看着莫兼,莫兼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宋清持装模作样。

    但自己又有点磨不开面子。有求于宋清持,想想就膈应的慌。深恨宗族的人不争气,犯什么人不好犯到这活阎王的手里。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莫大人,夜已深。”宋清持轻叩了下桌子。

    言下之意莫不是让他早点滚蛋?莫兼气愤地直直地瞪过来“好歹当年同榜进士,你怎么毫不顾旧情。”

    宋清持心平平和地问他“何来旧情?”

    是指他莫兼当年屡屡挑衅,斥他这状元沾了少时就结交的太子的庇佑,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遇路就抢,碰面就挖苦嘲讽及尽刻薄之能。

    莫兼一噎“那同朝之谊总有吧。你这个人世故不通,怪不得没朋友。”说完就懊恼地轻打了自己一下,坏事。

    宋清持看他脸上表情竞逐而过,真是精彩纷呈,着实也是逗趣。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莫大人可需要点心佐茶?只是要久等。”既然莫兼要耗,他多的是耐心。

    “你…”怎么这么贱,莫兼气冲冲指向宋清持又迅速收回正襟危坐“传闻宋大人幼时出川地,家中小食极具特色,今天正好尝尝。”

    宋清持起身传唤下人,吩咐完人转身走了,留莫兼一人当场凌乱,他急奔出门去,一把扯住宋清持“宋鹤雩。”

    攥住宋清持的手施力青筋爆出“你知我有多不想看到你这张脸。”更不愿有求于你,若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否则他这辈子都不想踏上宋清持门边半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苏萌锒铛入狱,案件未经审理就盖棺定论了,监牢里的苏萌只是想,明日小肉团子难道要喝他的血了。

    孽债。

    洹阳案宗里记载的正是前往洹阳除祟的游方道人苏萌,无辜卷入命案的始末。

    失血至死的女子,本是琼华台的对家拾花涧的花魁魁首昭颜。

    去年不知与何人珠胎暗结,便死不肯接客,红花灌进去不见胎落,更兼她自毁容貌,被老妈子厌弃,留青楼浆洗衣物。

    身死这一日,遭遇醉酒的府丞,无视她身怀六甲,强行拉于房中古欠施暴行,昭颜殊死抵抗,措手杀死府丞,惊动胎气,难产血崩,拼死生下来的孩子气息全无,昭颜拖着将死之身逃到街上求助医馆。

    府丞仆人发现尸体,催促仆人追上了街,昭颜自知回天无力,已是凶多吉少,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苏萌这颗稻草,在孩子的啼哭中,猝然离世,留下一地的疮痍给最是无辜的苏萌。

    声嘶力竭的婴儿,血污满身横尸街头的昭颜,破口大骂的琼华台,人死在她们门前,生意是不能作了……

    空中乌云涌动,突然狂风大作,一声轰雷惊醒了街上呆若木鸡的人们,人人远避。本是借除祟之名目,一寻芳泽的苏萌,面对现下的情形唯有苦笑。

    他脱下红衣道袍盖在昭颜身上,抱起了她怀中被破布草草一裹,嚎哭不止的婴儿,贴身藏于了自己怀中。

    好在苏萌的里衣干净的一尘不染,婴儿许是感受到了苏萌的体温,慢慢哭声不是那么凄厉了。

    他转向回过神的琼华台的老妈子,脸上扬笑“敢问姐姐,堂上可有东西娘。”

    老妈子呸了他一口,大门紧闭。

    苏萌拍拍孩子,转身待要朝牙行而去,可是昭颜的尸身曝于街上,他仰头望天,豆大的雨点敲打在脸上,苏萌半跪于地上,横抱起昭颜的尸身。

    穷凶极恶的府丞仆人们赤红着眼“把人放下。”

    苏萌狂狷一笑“人已死透了,你们还待如何。不怕她身化厉鬼索命。”

    众人迟疑一瞬“我家大人被她杀了,我…我们不拿她尸身回去交代,我们一家老小也没命了。奉劝你一句,人放下,我们放过那个孩子。”

    “那就看你们本事了。”苏萌轻蔑地扫视一眼。

    人群蜂拥而上,方才退去的百姓忽然又回折挡住了府丞的人“劳烦道长安葬了此女。”他们世代久居洹阳,怎能让一个初到洹阳的游方道人一人料理后事。

    “道长,请随我来,我才当了娘。”一朴素妇人带着苏萌进了巷角的一户院子,又进了房中“道长把昭颜姑娘放下吧,我帮她收拾干净。”

    苏萌轻放下昭颜“好心娘子,不嫌晦气。”

    “可怜人罢了。”妇人长叹一声“昭颜是个好人,只是命不好。”

    刑部三大员下了常朝回刑部,尚书在车上假寐,右侍郎打趣左侍郎宋清持“户部尚书大人方才对着咱们大人狠狠夸了你一顿。咱们这位太子啊,也就还给你几分薄面。”

    宋清持冷面拒了太子的妄为,户部终于名正言顺地开始紧锣密布地安置救灾事宜。

    “太子不是不通世故之人。”宋清持从卷宗前抬头平静地回了一句。

    “在你这儿格外通世故…”尚书咳嗽了一声,右侍郎忙禁声,再不多言。

    宋清持到衙,主事已捧了卷宗在旁静候,“宋大人,洹阳刚呈上的结案卷宗,请您过目。”语气似有忍俊不禁之意,放下案宗掩门退了出去。

    宋清持理过卷宗,不由也莞尔。大理寺少卿忽推门而止“看完了。奇哉怪哉也。”

    “坐,看茶。”宋清持从案前起身,请了大理寺少卿叶重霖到侧室。

    两人饮了茶,对看一眼都不由笑了“好个遭无妄之灾的游方道士。”

    叶重霖整了整衣服“我看他啊,还是得感激你。自你上任,地方刑部属衙断案莫不提上十万小心,这案子搁以前,怕是这道士只能牢底坐穿,祈求大赦天下了。”

    “当不得你这么高的赞誉。秉公执法是本分之职。”因是挚友,宋清持神情气色较平时舒缓。

    “我看给这个道士些抚恤金,平白受一场牢狱之灾。这案子就这么定吧。”叶重霖盖棺定论。

    宋清持沉思,叶重霖小心翼翼探头问“你盘算什么?”

    “没什么,官员宿妓律法惩罚太轻,才会屡禁不止。”宋清持慢条斯理喝口茶。“洹阳一事由此而起,牵扯人命,地方回护渎职,至洛阳府才拨乱反正。”

    叶重霖乍舌“你又要修订?我说,你不要自己做和尚,就逼着天下男人陪你一起守身如玉,天下青楼看不把你骂死。温香软玉不过调剂枯燥,也不是所有官员都……

    “有日子不去府上同嫂子叙家常了。”宋清持敛眉看叶重霖。

    叶重霖忙起身告饶,复坐定忍不住狐疑“鹤雩你身体是不是有隐疾?”宋清持不仅没议亲,甚至连通房小妾也没有…

    “这里是府衙。”宋清持手指扣了扣桌子打断了叶重霖的浮想联翩。“无事,就不远送了。”

    这是赶人了,叶重霖只好站起来,从怀里拿出大理寺加盖官印的案宗递给宋清持“晚来天古欠雪,能饮一杯无?”

    宋清持接了卷宗,不留情面“否。”

    叶重霖唯有长叹一声出门去。

    隆冬,大雪不歇,各地灾情频发,朝廷一纸号令,大小官员捐钱捐物,太子楚怀澜亲自带人盘整,户部面面相觑。

    “宋大人到。”小太监通传

    楚怀澜快步至门前,拉开门,纷纷大雪肆虐下,阶前一粽赤色身影背身而立。

    宋清持低眉抖落伞上的雪,“太子传唤在下,不知何事?”竟没有半分进殿的意思。

    “鹤雩的脾气倒是越发好了。”楚怀澜伸手去拽宋清持。

    宋清持身形微动,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步,楚怀澜的手落了空,当下深深蹙眉“鹤雩,难道朋友有难,你就当真袖手旁观看我笑话。”

    “太子,慎言。”宋清持撑了伞转身要走,楚怀澜跨出门来“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走。”

    “看得到。”宋清持微抬首,眉目沾了大雪的凉意,更显清冷无情。“太子着人搬至户部即可。”

    殿内满地的狼藉,就是太子古欠越俎代庖的例证,自是不懂知人善任的道理了。或者懂只是一意孤行。

    “下官告辞。”宋清持礼至,人已迈下台阶,与前来秉事的户部侍郎照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个阶上,一个阶下,眼神交错,户部侍郎看向院中红梅,启口嘲讽“宋大人若要经手,又何须太子大驾。”宋清持面色平静无波澜,袖手至身后,语调清冽平静“莫大人多虑了。”擦身而过。

    宋清持与户部侍郎莫兼乃一榜进士,当年圣上钦点的状元与探花,莫兼起了瑜亮的怅惘,却谁知宋清持总是避他锋芒。

    楚怀澜看着宋清持远去的背景,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笑“莫大人,传人搬走吧,术业有专攻,是我唐突了。”

    “太子忧国忧民,大邺之幸。”莫兼低垂着头掩住眼底的不耐烦。火速带人进殿,顷刻之间清空了大殿。

    太子心血来潮,他们焉有不配合的道理,他本来是来送第二批捐赠的财物,见到宋清持,便知太子非要张冠李戴了。

    太子觉得莫兼虽然碍于他是太子没表现出来,但那周身浓浓的嫌弃根本就古欠盖弥彰,他啧了一声,两头讨嫌了。

    “宋大人。”莫兼喊住宫门前要上轿的宋清持。

    得悉宋清持进宫,皇上传唤了过去,方才和莫兼又碰了面。

    “莫大人何事。”宋清持转身看向莫兼

    “无事,天黑路滑,宋大人小心。”莫兼攥拳懊恼转身,喊人时机没卡对,本来想看宋清持两腿卡在轿子不上不下的窘状。

    “有心了,莫大人亦是。”宋清持撩开轿帘坐了进去,轿子稳稳抬起,渐行渐远……

    莫兼拿算盘敲着头问下属“这么无趣的人,太子是觉得他哪里好。”

    “大人,尚书大人说你在嘴不把门,就送你去刑部参观为官之道。送去宋大人手上。”下官低眉顺眼地挪后了一步。

    脑海里浮起秋立决上那冷酷的宋清持,莫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缩了缩头“走走走走。”忙不迭地上了轿子,他可没嫌命长。

    邺朝十三年秋,天高无云,风雨藏匿。

    秋立决监斩官,卜任刑部侍郎,宋清持着粽赤色官袍,长身登高台,手起刀落,五十三人头落地,血泼成河。

    围观者莫不惊惧。宋清持背手,身正如松立高台,肃曰:匡大道,正清明。自此悚动帝京,宋阎王之名遂起。

    此次秋立决,凡三品官员之下皆被强行请来观场,血光喷溅,不少吓到昏厥,宋清持抬手,属官即可走来粗鲁地拖走了,余下莫不风声鹤唳,走时手脚冰凉,不敢回头看那缓缓步下高台的酷吏宋清持。

    怕是,帝京要因此人风起云涌,前路混沌不明,纷纷摸了摸项上人头,刑部掌天下刑法狱典,宋清持掌权岂不是那人间阎王殿。

    帝京千里外,洹阳府,城门开,一褴褛红衣道人,腰别拂尘,手持葫芦,头戴破蓑笠,塔一双破草鞋,走路弯弯绕绕,一身酒气熏得人潮四散,让出了大路。

    红衣道人,唇角斜翘,邪气顿生,拱手以礼大摇大摆朝前去。

    城门守兵拦下,“路引呢,因何而往?”

    红衣道人手探向半敞的衣襟,守兵半抽刀戒备。

    红衣道人轻佻一笑压下守兵的胳膊,“除祟,官爷过目。”递上路引的手却骨节分明,白皙干净,修长如竹煞是好看。

    红衣道人乃一游方道人,并无道观栖身,道号苏萌,以除祟驱邪为业。

    洹阳依水而起,商业繁荣,人丁兴旺,秦楼楚馆更是多不胜数,苏萌的主顾正是一家名为琼华台的青楼。

    苏萌摘了斗笠挂在头后,露出一张脸,抬眼望向招牌,唇边漾起一丝邪笑“甚好。”

    旁的人看了不由倒吸一口气,好生夺目摄魄的一张脸,如月华星光散布其上,眉心处一簇火焰甚是妖异,好不寻常一道人。

    突然街上传来嘈杂混乱的脚步声,一血衣女子怀抱一物急奔,被三五大汉追赶,女子脸色雪白如纸,身下淌血,凄惨无比。

    众人不明就里,上前阻拦大汉,推搡扭打

    女子终是体力不济摔倒在苏萌脚边,满是鲜血的手攥住了苏萌破衣的下摆“求,求求道长慈悲,救救我儿。”

    苏萌低头才看见女人怀中明显是个才出世的婴儿,紧闭双眼,赤紫一身,苏萌蹲下去,探查须臾,手指抠向婴儿的口,除了哕物,啼哭声顿起。

    女子惨白的脸抬起朝苏萌虚弱一笑,嘴角蠕动终究没再说出什么,已是气绝身亡。

    苏萌瞠目,婴儿啼哭更加凄厉……

    我叫苏萌,现在叫苏萌,萌萌发抖的萌萌,没错,你没有看错,我就是《东宫》里的苏萌。

    一朝穿越,我苏萌成为了豊朝辅国大将军赵敬禹的爱女,苏萌。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穿越了,我就是一个考古学的实习生,正跟着导师在研究着西州的一座古墓。

    那一座古墓里,出土了一尊金棺,里面有一副枯骨,数据组正在努力的恢复枯骨的数据。

    只听有人惊喜的大叫:“出来了!快看!”

    我激动的转头,只听脖子猛地咔擦一声,我猜想,我的脖子大概是扭断了,而我的目光正定格在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孔上。

    那是刚出土的,西州墓里,唯一未化为灰烬的枯骨面貌恢复图,那女子真是生得精致极了。

    而我,大约是史上第一个自己将脖子扭断了的人,还穿越了。

    此时,我坐在闺房里,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布局古典高雅的房间,而是目光定格在了铜镜里苏萌的模样。

    那是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端庄淑雅,眉眼却带着略微的媚态,眉间的花钿像是荼靡花,印在她的额头,将她的风情描写的更加的细致。

    苏萌,那个在里,死得极其不值得,极其冤枉的主儿,原来生得这样美?

    但让我惊艳的不止是她倾城的容颜,而是那张精致的脸,与我死前看到的那张人面恢复图,是一模一样的。

    但,如果真要说,两者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镜中的苏萌显得稚嫩许多。

    门扉被敲了三声,只听一道很温柔的声音传来:“小姐,该过午膳了。”

    “来了。”我应了一声,就跟着出去了。

    苏萌是一个知书达理,墨守成规的千金小姐,但是我苏萌不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人前,我还是紧着人模人样,知书达理,端庄雅正的。

    但是当我接受了自己穿越成苏萌的事实,我心底已经打算好,此生,定不让苏萌再踏西州九公主的后尘。

    “来,萌萌,多吃点。你这大病一场,爹很担心你。”万年好老爹赵敬禹不断的给我夹菜。

    我回之以软软的一笑,赵敬禹有多宠爱苏萌我不知道,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家,最终为了苏萌的所谓良人,而落得个满门抄斩,这赵将军有多宠爱萌萌,是能预见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还在水里挣扎着浮水,虽不擅游泳,却还能撑上个几分钟。

    又一声噗通声,终于有人还记得,湖水里还有一个赵家小姐。

    我有些精疲力尽了,迷迷糊糊的等待救援,来救我的人是谁呢?

    我猜测着,是裴照还是我那个愣头愣脑的哥哥赵士玄?

    只可惜,都不是。

    来人,竟是宋朝宗,一身玄色锦袍,在水中浮浮沉沉。

    我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可能是刚才想起了他,就出现了幻象。

    对方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揽入怀里,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想开口说话,却喝了一肚子水。

    他真的是宋朝宗,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跳下水来救我一介民女?

    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跳下来救我上去,此事一传开,皇后那妒妇还能放过我吗?

    虽然我不那么怕死,但是也不想死得那样凄惨,说不定五马分尸,也说不定削成人彘。

    想到此处,我就拼命的摇头,双手试图推开宋朝宗。

    他却不放手,将我抓得更紧,覆上了我的唇瓣,亲啄了几口。

    而后,仿佛是尝够了一般,一个大力将我托出了水面。

    正常的呼吸真的是好幸福,我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下一秒,就被一个飞来的人揪出了湖里。

    而湖水下,根本没有什么宋朝宗的身影,他不见了。

    王明月还在昏迷不醒,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心疼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

    “让开。”我冷冷的推开了宋清持。

    俯下去对着王明月就是几番的人工呼吸,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我的眼泪就巴拉巴拉的掉下来了。

    “王明月,你千万别有事。我还没教你学会轮滑呢!你快起来,我回头教你许多好玩的东西,都是你们西州没有的,就连整个豊朝也找不出我那的好玩意!”

    我给她继续做心脏复苏,终于听到了一声嘤咛声,接着,她连连咳嗽了几声,苏醒了过来。

    “王明月,你怎么样了?!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又不会水,你跳下来做什么?!”我有气又难过。

    气得是这个傻姑娘根本不会保护自己,难过的是,这个单纯的傻姑娘应该值得被更好的保护起来,却遇到了宋清持这么一个大猪蹄子。

    “啊?赵小姐,你有没有事情,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啊……我…你有没有大碍?”

    我捋了捋她的湿头发,柔声道:“叫我如意。我没事,倒是你……真是个傻姑娘。”

    我说完,起身就去扒拉太子的风衣,顺带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我将风衣包裹住王明月的身影,太医总算是到了,赶紧给太子妃把脉,确定了无碍,这才转过来准备给我把脉。

    “我没事,太子妃如何?”

    “赵姑娘放心,太子妃无碍。回去熬着驱寒的汤药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想起了宋朝宗,于是问宋承邺:“太子殿下,太子妃因我而落水,如意心中甚是愧疚,想同她回宫里,亲自照顾她……不知太子殿下可准许?”

    “当然……当然可以…”

    宋承邺答应得很爽快,我也管不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我只知道,太子妃住在宫里,至少离宋朝宗很近。

    宋清持阴郁的看了我一眼,对我柔声细语解释道:“萌萌…”

    “叫我苏萌。”我将王明月搂在怀里,仰头回视他。

    “萌萌,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宋清持又着急的想要解释。

    可我却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翊王殿下,九公主身子弱,刚落了水,我还是先带她回去暖暖身子。”

    我顺理成章的住进了王明月的宫里,赶紧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本来太医院要亲自熬制驱寒的药送来东宫的,我嫌他们熬制的药太难喝,就自己亲自上火炉子,给王明月熬制了一碗甜甜的红糖姜茶。

    阿渡不会说话,我知道阿渡是装的,她只是为了能待在王明月身边,她心里承受的,比这个忘记了一切的公主多太多了。

    王明月很喜欢这红糖姜茶,明明是驱寒的汤茶,她却缠着我说,天天都要煮给她喝。

    还好,这汤茶平日喝也只有益处,我也就宠溺着她,答应每日熬给她喝。

    自她那日说喜欢这轮滑,我便命人给她量脚定做了一双,如今,我终于有机会教她玩轮滑了。

    或许是在草原驰骋惯了,王明月的平衡很好,一个下午便学会了。

    阳光明媚的空旷宫门前,她穿着那双特制的轮滑,小心翼翼的绕着场子滑动。

    “如意,你看看!我像不像你们豊朝的仙女?!”

    我看着王明月展袖飞旋的样子,不觉得笑了,她最适合这样天真烂漫的笑,她本不该承受那么多罪业的。

    该死的宋清持,看来我下次要与他好好谈谈了,只是在我没有过硬的后台前,实在不敢跟这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谈条件。

    “王明月!你真像天上的仙女!”我大声的朝她呼喊。

    “阿渡阿渡!我像不像天上的仙女?如意说我像天上的仙女,是真的吗?”

    阿渡不会说话,她只是用手语表达:“嗯。公主,你就像天上的公主。”

    我站起来,再次对着王明月喊:“王明月!你很美!你值得拥有最简单最纯粹的宠爱!!”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呼喊,阿渡的笑容一滞,困惑的看着我,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天上的仙女还在飞旋着,门外却来了个讨人嫌的不速之客。

    我收回了笑容,踩起脚下的轮滑,滑向王明月,牵起她的手,冷冷的看了一眼门外的宋清持。

    王明月也看到了他,高兴的叫道:“如意,你看,是翊王殿下!”

    我撇嘴道:“我没瞎。看见了,走,咱们不理大猪蹄子。”

    “啊?为什么啊…如意,诶,等等,如意,啊…什么是大猪蹄子啊?”

    王明月被我拉回了殿内,宋清持一人被晾在了门外,想必是一脸的尴尬。

    但是,显然,这东宫的守卫太松了些,宋清持还是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他礼貌的问候了一句王明月身体可有大碍,又转来纠缠我。

    我心里千万只曹尼玛奔腾而过,我就不懂了,裴照为什么要隐瞒了宋清持与王明月的过往?

    不行,我一定要问问裴照,让他忘记了王明月,当着王明月的面去追求别的女人,这样不觉得太残忍吗?

    万一哪天,王明月想起来了,让她情何以堪?

    失忆前得到的全是毁灭式的温暖;失忆后却又全是心上人千方百计的讨好别的姑娘场面。

第一百五十章

    “萌萌,你能别与我置气了吗?”

    “我没和你置气…我,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宋清持面色一黑,隐忍的火压了下去,继续好声哄道:“萌萌,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宋清持面朝着我,背对王明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了王明月身躯一震,看来…她又喜欢上了宋清持,真是业障啊。

    “我说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上谁了?”

    “那与你无关。”我喜欢上你父皇了,你敢去跟他拼吗?

    “萌萌,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如果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那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挂饰好看才一直带着的,难道是定情信物?

    “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不记得了?”

    “定情信物?”我哑然,这鬼玩意还真是定情信物。

    我记得苏萌后来因为宋清持宠幸了绪娘,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婢女,怒摔了定情信物。

    与其到那个时候被伤的体无完肤才摔了,不如现在就摔了它。

    于是,我扯下了吊坠,狠狠地砸在地上,坚定道:“宋清持,我再说一次。我是苏萌,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以后别再来烦我了。”

    宋清持怒了,他愤怒的看着地上的碎渣子,青筋暴起,紧紧的搂着我的肩,怒问:“苏萌!?你又发的什么疯?你忘了当初在佛前许下的愿了吗?”

    佛前许下的愿?苏萌无非是许此生能与宋清持相守一生,恩爱不离。

    可我,不是苏萌。

    “不记得了。”我扭头不看他狰狞的脸。

    我感觉宋清持要开始家暴了,他挟着我的双肩,力气大得我感觉都要脱臼了。

    这时候,只听一道洪亮的声音拉得长长的道:“皇上,皇后驾到。”

    皇上?皇后?宋朝宗来了?!还有那个恐怖的皇后娘娘也来了啊…

    宋清持这才赶紧放开我的肩膀,没了那力道的挟持,我的身子一松,微微晃荡着,差点没摔倒。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宋清持在皇上皇后面前就是个乖宝宝。

    我与王明月一同向皇上皇后礼拜,得到了准许才敢起来。

    宋朝宗面色不好,对宋清持呵斥道:“老五,此乃太子妃东宫,你在此处做什么?”

    “父皇…儿臣…儿臣来看看太子妃身体可有大碍…今日…”

    宋朝宗大手一挥,扇了宋清持一个耳巴子,怒道:“混账!太子妃自有太子来操心,你操的哪门子心?难不成,你以为朕已经老糊涂到不知道你们兄弟心里那些个事儿?!”

    我心中一阵大快,果然啊。宋清持,你这个大白眼狼王,总算还有人能制得了你!太舒爽了。

    宋朝宗,你这大腿,我怎么这么想抱着呢…只是一看旁边的母夜叉,我就气馁了。

    宋清持被宋朝宗一个耳巴子打了回去,又着皇后好生宽慰太子妃一番,这才打道回府。

    皇后在与太子妃交谈的时候,我就识相的退出去了,我才不想听那老妖婆废话呢。

    大门外,夕阳又西下了,余晖下,红砖绿瓦朦朦胧胧的,又让我想起了那日绵延的田埂。

    “宋朝宗……你要不是个帝王多好啊…”我感叹了一句。

    倏然又觉着不对,他要不是帝王,能制得住那大白眼狼王?

    不行,他必须是帝王。

    于是,我又喃喃道:“哎,宋朝宗,你还是做你的帝王吧。最好千秋万代,像日不落的太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啊……”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我一跳,轮滑鞋顾自的滑动着,不受我的控制,一阵乱滑。

    宋朝宗扶了我一把,又很不经意的放开了我的手,还退开了一大步,特意与我保持一些距离。

    我得心里有点失落,低下头,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板。

    “你还未回答朕,只不过什么…”

    我抬头,与他对视,他的眼眸依旧冷凉,不带一丝温情,与第一日那惊鸿一瞥一模一样。

    我四下看了一下,确定无人,才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不怕死的说:“只不过,最好…后宫死绝。”

    我知道此乃大逆不道的砍头之语,但我赌宋朝宗不会砍我的头。

    果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我,而是转身朝着殿外走。

    宋朝宗走了,我就在殿外等着皇后与太子妃说完话。

    月华初上的时候,皇后总算出来了,我守礼的恭送她离开,她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送走了这些个瘟神大神,东宫总算宁静了,晚膳的时候,我跟王明月,阿渡,还有永娘围在一起吃火锅。

    那可是我特制的辣火锅,王明月爱吃辣,苏萌不爱吃辣,但是我苏萌爱吃。

    只不过,我没料到,苏萌的体质,是不能吃辣。

    于是,吃辣喝酒一时爽,彻夜红疹痒痒痛。

    半夜三更,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一波又一波的瘙痒疼痛,爬起了床,想去院子里凉爽凉爽。

    这东宫倒也是奇怪的很,太子不住东宫,就连守卫也少的可怜,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寒酸的东宫。

    阿渡永娘都喝了些酒有些醉了,现在正倒在床榻边哼唧着呢。

    今晚的月色很美,只可惜照在红颜枯骨满地的红墙,顿时觉得异常的凄凉。

    一阵凉风吹来,减轻了许多瘙痒与疼痛,我迎着风,又开始扯着嗓子唱:“我前几世种下,不断的是牵挂,小僧回头了嘛,诵经声变沙哑。这寺下再无她,菩提不渡她。几卷经文难留,这满院的冥花……”

    撞击灵魂的曲调在心间萦绕,我又想家了,想想自己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去做什么与死人打交道的考古。

    老爸老妈这会肯定都伤心死了,都年过半百了,就我这么个独苗苗,当时为了怕我伤心,特意结扎不生弟弟妹妹,这下好了,两老头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我哇啦哇啦的大哭了起来,伏着头埋在膝盖间,抽泣着念叨着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女儿不孝,身处异世,也不能跟你们报个平安,也不知道我在那个世界是不是死透了……呜呜呜。”

    “早知如此…我就不逃婚,早早地给你们生个大胖孙子,替我在你们身边尽尽孝……”

    “不…不对,我要想办法回去!既然我能来这里,一定也要想办法回去!”

    我抬头抹了抹眼泪,斗志昂扬的看着天上的那轮冷月,月亮是同一轮月亮吗?那么,世界会不会也是同一个世界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扯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王明月身上,牵着她的手,甩都不甩宋清持就离开了。

    我不想再听见宋清持对我说半句深情的话,尤其不能当着王明月的面前。

    一回到家我就开始追问王明月,今日与宋清持处得如何,不料王明月却日日愁眉苦脸,直言宋清持大约不喜欢她。

    “打是情骂是爱,宋清持要是不喜欢你,才不会骂你呢。”

    “可是……我终究还是要嫁给太子的。”

    我摸了摸王明月的头,但又不能明确的告诉她,她会如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如意姐姐……他们都说,宋清持喜欢的人是姐姐,姐姐喜欢的人也是他。姐姐喜欢的人,王明月不应该……”

    “听谁胡说,我不喜欢宋清持。他也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赵家的势力。”

    “如意姐姐,王明月不懂…”

    我叹了口气,王明月还是太小,没了那段刻入骨血的记忆,她自然不理解,宋清持是一个可以把感情当政治,政治作情感的瘟神。

    王明月这些日子跟着宋清持修西境志比较累,所以早早地就把她哄睡了,我寻思着得找一趟那尊瘟神。

    幸好我和王明月早就把爬墙头的本事练就的炉火纯青,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我爬上了墙头。

    我正以一个艰难的姿势跨坐在墙头,而对面墙根的顾剑正抱着他那把破剑瞅着我。

    这是第几次与顾剑相撞来着?第三次了好像。

    第一次,我和王明月趴在窗口数月亮,数星星,猛的看到窗外大树上一身白衣的妖孽,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顾剑。

    王明月还囔囔着要抓刺客,还好被我给阻止了,然后顾剑就飞飘过来,将我打晕在地,此仇一直谨记。

    第二次,我和王明月阿渡三人女扮男装出去喝花酒,又被顾剑截胡,这一次他不打晕了我,竟点了我的穴,让我和阿渡晒了许久的太阳,此仇必报。

    第三次,很好,顾剑,他又守在墙根,这一回他要敢把我怎么样,我就让宋朝宗打断他的狗腿。

    “赵姑娘?”顾剑开口了,可能不理解我,半夜三更的,为何又翻墙头。

    我鼻子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他,顾自翻墙头,不想衣服卡在了一块砖瓦上,扯不动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勾唇讨好一笑,对顾剑道:“顾大侠,如意的衣服卡在砖瓦上了,您能否…”

    顾剑却依旧倚在墙头,不为所动,我心里骂了他一万遍,小气吧啦的顾剑。

    顾奶妈此人,温柔都给了王明月一人,旁的人,他眼里大概就没有别人。

    “赵小姐,王明月最近可好?”

    顾剑又开口了,还是在打听他的王明月,我冷哼一声,狠狠地撕扯衣摆,只听咔嚓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划破长空。

    我无视顾剑,一个翻身跳下了墙头,衣摆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勉强遮住了腿,就跟个乞丐衣似的,我见着实在强迫症犯了,干脆一蹲身,将下摆全撕了个干净。

    里头就穿了一条衬裤,不过搭配上那轮滑鞋,还真的是不伦不类的。

    顾剑赶紧麻利的一个转身,面壁思过去了。

    我看着顾剑的背影,趁他不备,抬起脚对着他的就是一脚。

    “顾剑!你这个混账,三番两次欺负我,这是本小姐还给你的!”

    我踢完人,飞快的逃离犯罪现场,顾剑回头的时候我已经滑出老远,我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他模糊的脸,红红的像苹果,神情却有些恍惚。

    我沐浴着月光,八百里加急的到了宋清持的府邸——翊王府。

    我寻思着走正门还是爬墙头,不过一看他家墙根下什么也没放,连个垫脚的都没有,妥妥的放弃了。

    但是,我一个大家千金,半夜三更去敲翊王府的门,明天大街小巷都会传得沸沸扬扬,名节不保啊。

    我徘徊在墙头下,只恨自己不会轻功,要是宋朝宗那个暗卫在就好了。

    “哎,宋朝宗真该把那暗卫送给我。”我挠了挠头,愁死了。

    “他为什么应该把我送给你?”

    有人给我做了回应,我被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

    “谁?谁在说话?别装神弄鬼,我可不怕!”

    “我是宋朝宗的暗卫,影月。”

    说话间,月光下突然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我这才看到他的本尊,一团黑布包裹下,只留一双冷寒的眼睛。

    “你一直都在?”

    “自他回宫后,我一直跟着你。”

    “如厕也跟着?”我心底以为的暗卫存在,可能就是那种事无巨细的盯着你,然后再禀告给主子。

    他冷寒的眼神崩塌了,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盯着我,如果我能看到他的脸,此时的表情应当是咬牙切齿。

    他也的确咬牙切齿的说:“我还没那种癖好。”

    影月说完,就上前揽住我的腰,带着我跃上了墙头,再一个跳跃,入了翊王府内。

    此时,院子里安静的不像话,房间那么多,我也不知道宋清持住在哪一间,又要愁死人了。

    “东边第一间,最大的那间就是宋清持的寝宫。”他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都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半夜三更找宋清持啊?”

    “他只叫我保护你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帮助你,没说叫我问你要干什么。”

    “额…那你倒真听话。那他就不会跟你问我每日都做什么?”

    “他很忙。”影月靠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下,双手抱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我有些失望的耷拉着脑袋,也是啊,他是一国之君,哪有时间跟我儿女情长,一月不见甚是想念,却不见半封书信。

    影月突然又道:“倒也不是没问起过,昨日还差我给你房间送了一个暖枕。”

    “那暖枕是他为我备的?!”我还想着房间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如意暖枕,还那么别致,刻着我的名:如意。

    “嗯。”

    影月嗯了一句,继续心无旁骛的看他的月亮,我心情大好,立志要今晚就彻底的说服那个瘟神,好好爱王明月,别三心二意的,伤了王明月,也得不到苏萌。

    “我先去办事了啊,你等我。”我对影月说了一句,就蹑手蹑脚的偷溜到了宋清持的寝宫。

    寝宫内,还灯火通明,这都半夜2点了,他还不睡?又在密谋着害谁性命呢?

    凑近了一看,才发现他正低着头看书,桌案上全是关于西域的各种资料,还有一张张笔风奇怪的手画地图。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干咳了两声,提示宋清持有人来了,果然,他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我后,表情有点奇怪。他猛的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我面前,上来就要牵我的手,我赶紧后退一步:“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有心上人的,我此番来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这个事情的。”

    宋清持尴尬的收回了手,又开始深情款款的对我说:“萌萌,我是真的心里有你。”

    “宋清持,你心里有谁,只有你自己才最清楚。你要什么我也很清楚,今晚我们不如好好的谈一谈……”

    “萌萌……你究竟怎么了?”

    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寝宫里蜡烛来回摇曳着,要灭而不灭,如此几个来回,又亮着光。

    我觉得下去微凉,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先换一套衣服,太狼狈了。

    宋清持给我准备了一套衣服,我到屏风后换上了,发现这衣服大小刚刚好,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宋清持站在殿门口,双手交叠在背后,月光朦朦胧胧的洒在他身上,俊逸潇洒,倒是有几分宋朝宗的影子。

    我拖着长裙,走向那个宋清持,与他一同站在殿门口,吹着冷风赏着月。

    “宋清持,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我不知道宋清持现在对王明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更无法揣测如今的苏萌又在他的心里占据什么样的位置,所以,只能用一个故事来试探试探他。

    “什么故事?”宋清持破天荒的肯安静下来听我编故事。

    “从前,有一个王子,为了给自己的哥哥报仇,打败自己的敌人。于是就利用了一个姑娘获取情报,可没想到,他爱上了那个姑娘,后来两个人成亲了。可是,王子为了报仇最终还是狠心辜负了那个姑娘,杀了她最亲的人。姑娘痛不古欠生,便跳河自尽了。不过她命不该绝,又被救起来了,不过却忘记了一切。”

    故事讲到了这里,我戛然而止,我只想知道,宋清持接下来会怎么做。

    宋清持见我停住了,便问:“那王子呢?”

    “王子也不记得那姑娘了。宋清持,如果是你就是那个王子,若你有缘再和那个姑娘重逢,你会如何待她?”

    “这世界没有如果。”

    宋清持收回了视线,转而看我,目光深情而灼热,他好看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的好看。

    我的心猛的一跳,这深情的眼神撩得我情不自禁的脸红心跳加速,幸好我晓得宋清持这双美目下是一颗无情的心。

    “我就是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待那个女孩?”

    “既已忘却,何必回头。随自己的心走,走到哪里便停到哪里。”

    停你妹啊?!宋清持,你不止是个白眼狼王,还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王明月是瞎了眼才喜欢上你。

    “宋清持,你喜欢王明月吗?”

    “萌萌…我…”

    “说实话。”我知道宋清持又要说萌萌,我心里有你。

    宋清持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萌萌,我也不知道对王明月是什么感觉。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可是我却觉得莫名的熟悉,拼命地想靠近她…只是很想看她开心,很想保护她。”

    我静静的听着宋清持的心声,我希望他能早一点看清自己的内心,能对王明月好一点。

    “可是,我越是接近她,我的心底就越是难受,时常头痛,因此我又极其厌烦看见她。想让她开心…仅此而已…”

    “这就是喜欢,很深很深的喜欢。宋清持,你是爱王明月的,所以你更要好好的珍惜她。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要我赵家的力量对吧?如果我说,我可以说服我父亲助你夺得东宫之位,你是不是就肯收回对我的那份心思,好好疼爱王明月?”

    宋承鄞不可置信的瞪着我,那森寒的眼神带着一股杀意,他夺宫的心思被我说破,内心定然在翻江倒海。

    我忙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才思过人,杀伐果断,是君王之才。”

    宋承鄞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盯着我,缓缓道:“萌萌,我倒是小看你了。”

    “怎么样,答应不答应?”我急道,只要他答应了,我以后就安全了。

    “萌萌,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相信我喜欢你?”

    “不相信。”我撇过头不看他,他说的话要能信,我赵如意把头砍给他当球儿踢。

    “萌萌,我承认,最初接近你是为了赵家的力量。我也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对你动情,一直以来,我都恪守自己,与你演戏。可是,后来,小枫出现了,我才懂,我对小枫的感觉和对你的感觉,二者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哪里不同,你骨子爱小枫,还不是灭了她阿翁全族。而你表面上爱我,不过是拉我全族做踩脚石。

    宋承鄞又道:“萌萌,你和小枫不同。我与小枫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希望她高兴,快乐。可是,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却是想牵着你的手,拥抱着你的人。”

    王八蛋?宋承鄞,你竟然还想玷污本小姐?你不是不想和小枫牵小手,也不是不想与她亲亲抱抱,你就是骨子里的惭愧,害怕,愧疚,羞愧!!

    “宋承鄞,你可知道为何我与她同时落水。你先救的是她?”

    宋承鄞摇头,似在回忆,久道:“那日,我本想去救你的,可是当我看见小枫时,我又头疼的厉害,仿佛有什么力量推着我游向了她。对不起,萌萌…这件事,我真的想跟你道歉。”

    “你之所以先救小枫是因为……”

    我突然停顿了下来,转身逼近宋承鄞,他条件反射的后退,我复又逼上去,如此这般,我进他退,最终将他逼到了柱子上。

    我紧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之所以先救小枫是因为你心底最爱的那个女子就是小枫。而你不认为你爱她,是因为你忘记了她!宋承鄞,你就是那个小王子,而小枫就是那个可怜的姑娘!!”

    宋承鄞摇头否认,不明白我为何这样说,我继续说得更明白让他知道。

    “你利用小枫,得到了铁达尔王帐的位置,豊朝大军破了丹蚩,你杀了她阿翁!小枫那么爱你,那么信你!你却骗她,灭她丹蚩全族!她跳下了忘川,忘记了你!她可以忘!你不能忘!!”

    宋承鄞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摇头否认:“不!你编故事骗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是,我没有编故事,他开始捧着头,我知道我说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我希望他一件不落的都想起来。

    “宋承鄞,你忘记了自己曾替王明月去杀过白眼狼王吗?”

    “宋承鄞,你忘记了自己曾给她捉一百只萤火虫吗?”

    “宋承鄞,你忘了自己已经和王明月拜过天地了吗?”

    我声声的诘问,空荡荡的大殿不断的回荡着那一声声的歇斯底里。

    宋承鄞捧着头,瘫坐在地上,他面目扭曲着,眉头皱成了团,痛苦的神情爬满了那张俊脸。

    天空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雷鸣,一声接着一声,紧接着,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这是多么稀罕的一件事情。

    我听见了宋承鄞喃喃的自语:“顾小五、你给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就死心塌地地嫁给你。”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了顾小五是谁,他欠王明月的,就是将心都掏出来都不够弥补。

    我知道,对于宋承鄞最大的报复,就是让他想起王明月,想起自己曾经残忍的对待过心爱的人,他罪有应得。

    天空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雨,滂沱的大雨瞬间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闪电雷鸣的火光照耀在即将融化为水的地上,将这大地照得阴森恐怖。

    我听见宋承鄞紧咬着牙说:“当初是我看错了你……如今…国破家亡,是天神罚我受此苦难。生生世世…我都会忘记你。”

    呵,宋承鄞,你也受到天神的惩罚了,你比王明月先想起来,我要你全部回忆起来,再倾尽你一生的力量和呵护她,保护她。

    宋承鄞艰难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我,我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痛苦万分的神情,心中却并不那么愉快。

    他扑向了我,整个人靠在我身上,他将我抱得紧紧的,力气大得过头,我觉得自己的小骨头都被他给箍碎了。

    “苏萌!你…真的是…恨极了我吧…”

    宋承鄞说完这句,就疯的将我推开,我没有预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他像疯子一样跑向了自己的桌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就是一刀子。

    “宋承鄞!!”

    我大喊了一句,赶紧爬起来跑向他,我扶起他,一手捂着他淌血的伤口。

    “宋承鄞,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啊?!”

    “来人!来人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翊王府的人当我是刺客,也得喊了御医来。

    “萌萌,不必喊了,我已经将人都遣走了,他们听不见的。”

    我彻底的崩溃了,别啊,剧本不是这么走的。宋承鄞不能死啊,他死了王明月怎么办…东宫怎么办…

    “影月!影月!快点帮我叫医生来!!”

    我喊了半天,影月却没有现身,我又不是医生,这据说不能随便拔刀,会血流而死的。

    宋承鄞不再头疼了,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大殿外头如线珠般的雨幕,又是一记轰雷刺破苍穹,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宋承鄞,怎么办?你别死啊…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自杀啊,我就是希望你好好爱王明月……你别死啊…”我心里愧疚极了,第一次打心底的为宋承鄞揪心般的痛,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心狠了。

    “萌萌…我爱不了王明月了。”宋承鄞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句,泪水涌泉般夺眶而出。

    我的心又是一揪…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可明明是他做了对不起王明月的事情,他凭什么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若是王明月想起来了,岂不是更加的痛不欲生?

    “苏萌!你真的…从未相信过我…”

    宋承鄞使劲的掐住了我的手,那种钻心的痛令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他掐着我的手,泪流满面,那双死灰般黯淡无光的眼睛定格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而宋承鄞说了一句定了我罪行的话,这句话让我寝食难安了许多年。

    宋承鄞一字一句的说:“苏萌!你赢了。你让我再次想起了王明月,可是我却爱不了她了…因为,你早已经夺了我的心。你怎么能那么残忍,在我爱上了你以后,又让我想起王明月……真的……生不如…”

    宋承鄞生不如死的昏过去了,我的手里沾满了他的鲜血,我从没想过要宋承鄞死。

    我只是一直觉得,他就该长命百岁,不但要长命百岁,还要永远记得王明月,然后孤独寂寞的慢慢老去。

    其实,我就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

    宋承鄞如何对待王明月,与我何干?宋承鄞如何利用苏萌,又与我又何干?

    我不是苏萌,我本可以选择另外一种方式独善其身的,可我入戏太深,竟选择了这种残忍的手段替广大看客狠狠地惩治宋承鄞。

    我……心怀愧疚。

    影月终于来了,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个大夫,看那萌萌发抖的老胡子医生,我有点担心他的医术。

    但是,令我意外的,影月拖来的居然还是个了不起的名医,叫什么“医谷子”。

    宋承鄞的心口被包扎好了,影月把我悄悄地送回了东宫,他找宋朝宗要了一道旨意,自己充当起了宋承鄞的看护。

    我做贼心虚,第二日就搬回了将军府,自那天后,我就没敢踏出赵府半步。

    影月一直在翊王府,我旁敲侧击的问赵士玄关于宋承鄞的近况,他只说不知道。

    后来见我确实着急,才去替我打听了,说皇上让宋承鄞加紧修出西境志,不修出西境志,不许踏出王府半步。

    王明月总是问我宋承鄞是不是讨厌她,嫌她烦,所以不愿意跟她一起共事,我无言以对,说是不是都不对。

    这几日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天气如此诡异,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又始终理不出个什么头绪。

    宋承邺还是厚着脸皮三番两次的登门邀我踏雪赏梅,我以身体抱恙为由,都给挡了回去。

    连着几场大雪下得让我心都拔凉拔凉的,宋承鄞那里没有半分的消息,王明月也窝在东宫里足不出户,倒是日日与我写信差人送来。

    今日,终于放晴了,我实在坐不住,披上大貂裘披风就出了府,直奔翊王府。

    翊王府异常的冷清肃穆,王府外多了几层把守的侍卫,我知道是宋朝宗派来的。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看到迎面走来的王明月,她独自一人前来的,披风的大帽子遮住了她前方的视线,她并没有看见我,我下意识的躲在了一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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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所作为的小警察,一个吊儿郎当的本地记者。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人,和一家奇怪的店。在一座无名小城生活了五年后,事情突然有趣起来。原本寻常的案件都变得神秘起来,当所有的事件都和他有奇妙的连接后,才越发觉得无中生有的刺激。来得人,究竟是敌是友,究竟是人是鬼?围绕着的,会不会是一场游戏。闭上眼睛玩个游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闭上眼睛玩个游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闭上眼睛玩个游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