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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裙上之臣txt下载     裙上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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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又被甩了

    杜渐又梦到自己成亲了。www.uu234.net

    布置成大片喜庆颜色的礼堂里,他拉着盖头下女人的手正在拜天地。

    四面都是赞誉的声音和带着对新人新妇充满祝福的窃窃私语声,一派欢乐祥和。

    然而等他拜完天地,刚行夫妻对拜,那女人却突然冷笑着把他一推,挥剑斩断了彩绸,跑了!

    就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满堂震惊的宾客和台上的龙凤喜烛。

    基于这三年里每隔一段时间杜渐就要被这个女人甩一回,这次他打定主意要掀开她盖头看看模样。

    追到门外却是一片荒野,枯树都只有两三棵,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再回头看看喜堂,又哪里有什么喜堂?眼前满是断了胳膊的罗汉和密布的蛛丝网,分明就是座破庙!

    ……

    杜渐睁开眼,对着帐顶看了会儿,颇有些晦气地下地倒了杯冷茶。

    窗外天色朦胧,风声浅微,远远地有几声鸡鸣传来。

    早春二月的薄雾如同把清晨的江南蒙上了一层轻纱,才绽芽的柳枝在浅淡的天光下随风摇曳,光秃秃的枝条看起来跟梦里山上的枯树有七八分相似。

    他呷了口茶,院门的吱呀声就蓦然划破了这一幕宁静。

    程湄跨门进来,边走还边跟随行的丫鬟吩咐着什么,走到门内乍然望见大开的窗内执杯静立的他,那眉目一喜,如同晴光照耀了山峦,顿时提着裙子如同只蝴蝶般飞奔了过来。

    杜渐眉头微动,不着痕迹地离开窗户退到屋内,拿起件袍子穿在身上。

    “杜渐!”房门被推开,程湄直闯进来:“明儿花朝节,你陪我去!”

    女孩声音娇腻,像烤化了的蜜糖。

    杜渐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说道:“府里护卫多的是,我让张泉跟你去。”

    “谁要让张泉跟我去了?!”她撒起娇来。又偷瞄着他:“这种日子怎么能随便带人?何况我还是个官家小姐。我看你屋里太素了,回头我买两盆花给你摆摆。”

    花朝节上女子给心仪的男子送花示爱是长兴的风俗。

    杜渐笑了一下,踱出房门来,望着屋檐那头的天际:“那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程湄追出来,“难不成我堂堂知州的女儿还配不上你一个小小护卫不成!”

    杜渐在廊下顿了会儿,扬唇回头:“倒不是配不上,只是我已经成了亲。若收了二小姐的花,回头我就不好跟媳妇儿交代了。”

    程湄脸色一变……

    “头儿,您起来了?大人传令让您即刻去书房!”

    护卫陈四的声音打破了廊下这瞬间而来的死寂。看着程湄如土的面色,以及斜睨而来的杜渐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搔了搔后脑勺。

    程湄被瞅得越发挂不住,顶着胀红的脸,抿唇冲杜渐跺了一脚,走了。

    杜渐收回目光望着陈四:“什么事情?”

    大人是指的长兴州知州程啸,也就是程湄的父亲,以及他的东家。

    “又发生什么事?”话刚落音,恰巧那边厢杨禅也开门走了出来。

    “不知道,”陈四扭头转了个两人都看得见的朝向,“只听说半个时辰前知府那边忽有公文传来,大人见过信使后就差小的来传信给二位了。

    “方才敲过杨头儿的门才过来请杜头儿您的,二位收拾好了就快去吧。”

    护卫后面的话是冲杜渐说的。

    杨禅站了一站,摆手让护卫撤下,然后便神神秘秘地拉住进门更衣的杜渐:“去年夏天户部侍郎陈廷琛上吊自尽的事情还没消停,听说最近朝中又有消息了,还听说刑部有人往南边来了,大人传咱们,该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吧?”

    半年前户部侍郎陈廷琛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吊死在自家书房,现场留下晦涩不明的血书一封,事情闹得挺大,朝廷着三司严查,但至今没有定案。

    前阵子有消息说吏部有人扩大了审查面,还传说江南也传了几个官员进京调查,总之明面上虽然没有人敢放肆议论,但私下却传得沸沸扬扬。

    杜渐慢吞吞系起腰带:“收收这心思吧,咱们是谁?就是朝廷有事,也轮不得到你我伸手。”

    三个月前前往下属县衙巡查归来的程啸在城郊遭遇匪寇袭击,当时路过的杜渐以一敌众,以极漂亮的身手自匪徒手里救下了他们,接而又在驾着牛车进城的杨禅协助下共同捉住了匪徒头子。

    自此,他们俩就被程啸重金聘请留在府内,当了三十个护卫的头儿。

    一个小小护卫,能跟朝政挨得上边儿?

    杨禅点点头。正要出门,陈四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大人来了!”

    杜渐未及抬头,程啸已经到了门下:“能出门了吗?利索点儿!”

    由于两人于程啸还有救命之恩,素日进出他极少摆官老爷架子,颇称得上和善。

    今早不光是急召,还这样一见面便沉脸厉声地,更兼这般等不及地直接寻了过来,就显得有些不寻常起来。

    “不知要去哪儿?大人只管吩咐便是!”杨禅应道。

    “刚才收到知府大人传来的急件,说是南康卫有人往长兴州来取卷宗,人已经来了两日却未曾前来报到!”

    程啸说着把手里一封信递过来,面色是少见的凝重:“我先前已让人去打听了一圈,确定就住在同庆客栈。你们俩赶紧负责带人去把他给迎进府来!”

    杨禅接了信纸:“人到了客栈两日,居然也不曾来个消息?”

    程啸拂袖道:“说是来取物,看这情形,自然是来巡察的意思!这些兵油子,惯会捉咱们这些地方官的把柄敲榨揩油!

    “先在客栈里住上两日才着人来传讯,这不是明摆着想‘微服私访’查到点什么然后好拿来敲我竹杠么!

    “眼下又值花朝节期,可钻空子的地方太多了,你们速去速回,别给我捅漏子!”

    去年北边两省闹饥荒,加之朝中党争不断,举措失当,导致各地近来闹事者也层出不穷。

    近几年海面不是那么平静,东瀛人常在海面搔扰,武将们本就容易受提拔重用,加之匪情一出,各级官府必须倚仗卫所平乱,便使他们气焰越发嚣张起来。

    南康卫是负责镇守湖州、嘉兴的卫所,难免跟地方官员有些这样那样的冲突,程啸私下里不待见,明面上却不敢得罪。

    杨禅把信递给杜渐。

    杜渐垂眼扫了两行,目光忽定在信纸上:“姓沈?”

    “有问题?”程啸看过来。

    杜渐定眼看了半晌,摇摇头把信折起来:“不,没问题。”

第002章 姑娘哪里人?

    长兴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知州府距离同庆客栈隔着三条街,而客栈相邻的街头则有座清泉寺。www.uu234.net

    时值花朝节前夕,由于城里庙会也设在这个时候,大清早的路上已经人头涌动。

    大宁高祖是马上得的天下,追溯历史,祖上原有北地胡人的血统,立国后民风开放,每年的花朝节,无论大江南北皆很隆重。

    隆重到什么程度呢?还没到正式节日,此刻连街边卖早点的摊位也已坐无虚席。

    杜渐到了客栈前,指着对面酒馆跟杨禅道:“你先过去,我去打几斤酒,明儿夜里咱们喝两盅。”

    杨禅向来爱酒,自无异议。

    到了酒馆里,店家扭着粗壮腰身走过来,接了银子立时下去沽酒。

    杜渐拿了撮柜台上的核桃仁,捏开薄衣塞进嘴里。

    “店家,来三斤花雕。”

    两颗核桃刚下嘴,身旁又来了个人。

    杜渐听到这声音即停住了咀嚼,扭头看去。

    这人也看过来,自他半垂的眉眼扫到他下巴与上身,随后才看向应声前来的店家娘子:“我要头锅水熬就的烈酒,烦请帮我拿三个葫芦分装着。”

    杜渐收回目光,嘴里核桃咽下,却到底没忍住,又把头偏过来:“官话说的不错。燕京人?”

    长缨瞥了眼他,却没吭声,右手五指搁在桌面上悠然轻磕。

    杜渐琢磨了会儿,又打量她手指,看到她拈袖口落发的时候不经意露出的掌心,指根处几个茧子很是明显。

    略顿,他又问:“练家子?”

    长缨停下指尖,眯眼瞧着这人。

    “头儿,五爷他们在找您!”

    刚拉开架势,黄绩就自门外快步进来。

    长缨深望了眼杜渐,掏出块碎银子跟店家接了酒。

    杜渐望着她背影,依旧若有所思。

    “小姑娘是长得不错,只不过看起来脾气不小。”店家支着柜台笑道。

    杜渐笑而未语,喝了口茶,拿酒走了。

    长缨出了店门,径直朝着清泉寺走去。

    街道也就五六尺宽,是清泉寺通往大街的必经要道,平日只供行人出入,马车轿辇什么的都需停在街口。

    眼下路上已经人头涌动,卖胭脂花粉的与卖切切糕的为抢地盘在扯皮,卖豆包的与卖点心的伸出来揽客的脖子一个比一个长。

    寺里今日也是香火旺盛,此刻天色大亮,正值各府女眷烧完香出寺的时刻,寺门口简直寸步难行。

    长缨走到卖花灯的摊贩前,肩头就被人从后头拍了两下。

    她转身抬眼,面前少年的脸上惯常一本正经,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隐入头后方人群。

    长缨随他走过去,在相对隐蔽的围墙下停下来,问道:“怎么样?”

    刚满了十六岁的少年人虽然已不再着锦衣,眉眼里的衿贵却没褪去。

    他说道:“这伙人由于赶上花朝节,各地商贩往来的不要太频繁,于是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我盯了他们大半晚上,见他们前后接触过三四拔人,应该就是前来接头的没错。”

    长缨顺着他所指方向看了看,那边厢几个卖瓷器的货摊十分冷清,摊主却无所谓的样子,小马扎坐着,小笼包吃着,一双眼睛灵活得紧,来来去去地在寺门口穿梭。

    “他们盯的是程啸的夫人,今早她也来了上香。”

    冯少擎说着,目光往寺门口女眷里瞅了几轮,就冲着当中两位中年妇人扬了扬下巴:“喏,出来了。左首着紫衫的那妇人便是。”

    长缨很顺利地看到了目标,也看到了那几个人似粘在了程夫人身上的目光。

    “如果你之前预计的没错,那么他们此番定然就是来自程夫人处寻找攻入府邸的机会了。”少擎说,“毕竟知州府虽小,要想在府里杀十七八个人还不惊动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且我听说程啸前不久还得了两名身手很不错的护卫。”

    长缨点点头,把酒葫芦一股脑塞给他:“对方要下手,肯定也会把这两个护卫算进去。但他们盯程夫人却不一定是为了在她身上找机会。”

    见少擎还等她下文,她笑道:“回了客栈再详细跟你们说。”

    少擎只得按耐下来,又问她:“你真能确定他们是明天夜里动手?”

    “能。”她说道:“只要没有别的意外发生,不但能确定是明天夜里动手,还能确定明夜里动手的时辰。”

    说完她又看了看边上:“紫缃他们呢?”

    少擎指着不远处:“那儿呢!”

    就见蔷薇色衣衫的小姑娘正被几个怪腔怪调的人缠着,对方一面拿着枝笔讨好地往她手背上画,一面叽里哇啦地说:“颜色,很漂亮,水洗不掉,必须这个,专门的药水擦洗!画出来,很好看,很美!”

    而方才已经走过去的黄绩也被缠上了。

    紫缃看到了长缨,不耐烦跟他们扯,手一抽,一个人拔腿先过来了。

    “几个外地人,在兜售什么绘在身上的颜料,缠得烦死了!”她抱怨着。说完,又自袖口内取出只符袋给长缨:“刚才在寺里给姑娘请了枚平安符!”

    “干嘛忽然请符?”长缨接着看了看。

    “您不是夜里总睡得不踏实么,听说这寺里的菩萨很是灵验,可保平安的。”

    长缨嗯了一声收进了荷包。她的不踏实连菩萨也帮不了她,但她也不能让身边人失望。

    她说道:“说说你们这边。”

    紫缃道:“他们是三日前自水路到的长兴,当中有个叫胡老大的,应该就是头儿了。他们所有人都听这个胡老大的……”

    长缨听完所有消息,看看周围人群越来越密,遂说道:“差不多了,撤吧。出来这么久,周梁想必已经在客栈等急了。去把黄绩给叫回来!”

    “头儿!”

    话音刚落,忽然就有刻意压低的呼声由远而近,一个错眼的工夫,周梁已经小跑到了跟前:

    “程啸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大约两刻钟前他派人上客栈里迎咱们来了!现在人就在店堂里,怎么办?!”

第003章 你姓沈?

    怎么办?

    这还的确是不怎么好办。m.www.uu234.net

    此番他们到长兴,成心提前了两日,就是为着避开程啸耳目办自己的事情。

    眼下这大清早地被程啸逮着集体出动,而且还是大半夜自后窗出来的,连店家都没有惊动,就算扯谎说来逛庙会,好像也太不把人脑子当回事了点。

    “这八成又是湖州知府通风报的讯。这两人沆瀣一气互通有无,也不是一两日了。连夜前来追请头儿,自然是怕夜长梦多,怕咱们在这儿呆久了挖出他什么把柄来!”

    周梁话里颇不以为然,还带着几分懊恼。

    长缨想了下,说道:“来了就来了,正好我们也该进府了。你们先回去。黄绩”

    “来了来了!”说到这里黄绩已经往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颠颠地跑了回来。

    “少擎你们几个走店堂进去,黄绩跟我仍走后窗上楼。”

    虽说最安全的做法是所有人按原路返回,可毕竟已经天亮,人多目标大,少擎他们仨走店堂虽说也有风险,但终究程啸的目标是她。

    只要没逮着她出去,那么她背地里干了些什么谅他也猜不出来。

    客栈这边杜渐二人已经连喝了好几盏茶。

    先前那姓周的军士横竖说沈将军还在歇息,杨禅觉得真是骗鬼。

    他压低声音说:“营所里将士天没亮就得起来操练,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一个正经将领还能赖到这会儿没起来?

    “我觉着要么是他昨夜里去城里花天酒地了,要么是压根不肯见咱们。”

    杜渐不置可否。不过抬眼瞟了瞟楼上,也觉得这位行事透着几分诡异。

    杨禅已有些坐不住,正打算第三次着人去催请,这时候门外忽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一脸正气,不苟言笑。

    随后则是个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丫鬟,再往后就是个年轻军士,正是先前下楼来见过他们的周梁。

    杨禅见状,连忙起身,冲着冯少擎就拜下来:“拜见沈将军!”

    少擎蓦地怔住,接着两颊泛红,看了眼周梁,然后冲着杨禅低斥起来:“有眼无珠的东西!你们来请将军,却连将军什么模样都没弄清楚么?!”

    说完他拂袖上了楼梯,大步走了。

    杨禅被骂得一头雾水,只觉他走在周梁前面,又生得这么细皮嫩肉地,他不是“沈将军”谁是?

    他看向杜渐。

    杜渐环臂轻笑:“此人一看就是才出茅庐未久,哪里会有那番悄声潜伏调查官员把柄的城府?这回是你莽撞了。”

    别的不说,这姓沈的潜伏在此究竟是不是为抓程啸的把柄也先不提,总之他能够有这番心思,并且还能令得湖州知府连夜送信过来的,八成也不会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

    这少年被人冒认了都能红个脸,能有什么城府和经验?

    杨禅叹气。

    刚抬头,就见楼上房门响起,周梁又出来了,凭栏跟他们招了招手。

    他立时便挺了挺腰,拂拂衣袖踏上楼去。

    房间是三间打通后又设了门的大房,屋里除去周梁之外并没有人在,倒是里间传来几声响动。

    杨禅这次则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先大声唱了号再说:“小的杨禅拜见将军。我等特奉程大人之命前来恭请将军移驾知州府下榻!”

    稍顷,帘子就被一只涂着蔻丹的手给撩开了,紧接着先前跟少年进来的那丫鬟就站了出来。

    两手勾着的帘子后,又走出个人来,一面拿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双手一面走到屋中央:“怎么大清早的就过来了?”

    杜渐目光落到这声音的主人身上,倏地就没法动了。

    长缨交了帕子给紫缃,顺眼抬头,看到了扶剑站着的杜渐,微讷之后坐下来,唇角也透着玩味。

    “这位是?”她单手支头,斜睨眼。

    杨禅见到面前这位竟然就是沈将军,想起先前他才猜测过她因为喝花酒而耽误了晨起,脸上当即觉得有些火辣辣。

    此刻见她问话,连忙瞅了眼杜渐,并递了个眼色过去。

    见杜渐没反应,又只好硬着头皮替他回道:“回将军的话,这是杜渐。他昨夜里轮值,还没歇息的,反应慢了些,您请恕罪。”

    被程啸催着过来迎请的沈将军居然是个女的,这点他确实也很意外,可眼下人家都问起话来了,他杜渐居然还在那里发愣,不想混了吗?!

    杜渐收回思绪,再看着面前的沈长缨,缓吸了一口气问:“你姓沈?”

    杨禅脸色陡变,腰一梗,恨不能直接跳起来捂住他嘴巴!

    紫缃他们也都吃了一惊,没想到程啸身边一个小小护卫居然如此无礼……

    包括长缨都愣了有那么一下,接而才笑道:“不然呢?”

    杜渐凝眉略想,扯了扯唇角,到此时方俯身施了个礼。

    沈将军是个女人他完全能够接受。

    大宁建国之前经历了长达三朝的动乱,太祖原是镖头出身,天下大乱时趁势而为揭竿起义。

    太祖的两个师姐也是一身的武艺,为了相助师弟大业而下山从武,战时大师姐牺牲,定国后二师姐被封广淑王,这便是宁朝第一代的女王公。

    经过百余年的更替,广淑王嫡支最后的继承人人已经于二十年前夭折于襁褓。

    后来这几十年朝中又陆续出了几位巾帼名将,包括如今仍然在位的贞安侯。

    有这先例,到如今军门与六扇门内皆有女子当差,就算是就近的南康卫,听说也有三四位女将领。

    虽然为数仍然不多,但却已不算什么稀罕事。

    他未能接受的是另外一宗。

    屋里气氛开始变得微妙,紫缃和少擎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已经很毒了。

    沈长缨也没看懂这个人什么意思,扫了他几眼,见他气定神闲的,依旧不见唯唯诺诺。

    仿佛刚才那一问就真的只是好奇一问,先前在酒馆里的搭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路人问候。

    凭这,要拿捏他的话当真也是轻而易举了!

    不过她却不打算在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身上浪费心思。

    “既然程大人如此盛情,周梁就跟这位杨护卫对对印信,完了我们就出发。”

    说完她站起来。

第004章 他惹了谁?

    两刻钟后到达长兴州府衙,程啸早领着同知等人迎出大门来了。www.uu234.net

    听说来的这位居然是个女将,程啸也给出了几分意外,毕竟知府给他的信上并没有说。

    等见到真人,他心下又不免暗暗吃惊。

    瞧她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模样虽然透着英气,但总得来说更像个举止大方的闺秀,却没想到已做到从五品的副千总

    南康卫里也有几位女将军他知道,但都是靠家世进来的,面前这位也不知道是靠的祖荫,还是真有这份能耐?

    倘若是靠祖荫,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座权贵府上?

    程啸面上笑微微,心里算盘免不了要打上几轮。

    长缨对老狐狸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去点破。

    坦白说她这次到长兴来,是主动跟南康卫指挥使谭绍请缨的。

    根据前世阅历,再过三个月,卫所里将会有次晋职的机会,如果顺利的话,她这次能从副千总再往上升一级。

    但能够侯选的前提是她必须享有足够的资格。

    眼下朝中虽小的纷争不断,大的战争却没有。

    武将想要晋职,没有沙场操戈的机会,而只能凭借各种小范围平乱攒下的功绩为自己增加优势。

    今早他们在庙会上盯住的那伙人,是蓄谋已久的匪徒,而他们此次目标就是程啸。

    早在三个月前她就在收集这次事件的所有信息,不光是锁定了凶手,而且还一路筹谋到了如今。

    再确切地说,匪徒起事的时间是在明夜子时。

    明日城里除去持续的庙会还会举办花会,男女老少将盛装出行,人们将会因为这场盛会而疲惫早息。

    子夜时刻正是月黑风高杀人的好时机,加之近来阴雨,连长缨都替他们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时机选择。

    她清楚记得前世里看到湖州府归档的卷宗上记载,这次劫杀程啸的匪徒至少有二十人之众。

    整个屠杀时间自第一声惨叫声传出来算起来,到最后火光骤起且人声渐了之时,总共也不过半个时辰,可见对方手段之利落。

    程啸一家四口,外加同知夫妇在内,以及部分下人,一共十八具尸体。

    当夜的惨象震惊了整个长兴州乃至湖州,由于太过触目惊心,翌年新的知州上任之后,甚至将州府重建在了离原址遥遥相对的城南。

    事隔多年,长缨也仍记得当初在阅览这些记录的时候胸口紧绷得像根拉紧的弦。

    “我已经着人备了桌小宴,将军且稍事歇息,回头我再来请将军入席。”

    府里安排的是座别致小院,叫畅云轩,程啸安排人上了茶点后便笑眯眯说道。

    长缨笑道:“程大人何必破费?”

    “应该的应该的!”

    程啸打了个哈哈,出去了。

    长缨深深望着他走出院门,而后唤来了其余人:“左右不过两日,都放机灵些。就照之前说的,没事把这府里格局摸摸,府里走动的人也摸摸底,干好了这票咱们心里才能有底!”

    当初的记载写的虽未详细到全部还原的地步,而且就像是过去的几次行动一样,就算是记载的很详细,也事隔多年,有些细节她多少已经忘记。

    眼下除去掌控着大概脉络,余下的细节还得仔细推敲琢磨,不过好在她筹备之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眼下待办的事情也并不多了。

    按理说这次她同样有无比的信心,但想要在晋职之时十拿九稳她就得取得尽善尽美的结果。

    除去救下所有人的性命,她还得拿住匪徒才以凸显功绩,否则顶多只能受个口头嘉奖。

    吃力还不讨好,回头还不得让卫所里平日看她不顺眼的家伙给笑话死?

    “话说回来,这些人杀这狗官究竟是为什么?”

    冯少擎拿点心的时候也给她拿了一块,边坐边递给她。

    她接了点心,吃了两口,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前世里长兴知州府一府被屠的真相成为了永远的疑案,反倒是户部侍郎陈廷琛的死,后来还传出了些许端倪。

    只不过因为程啸官职低,又因为程啸之前已经遭遇过一次被劫,且身后又查出了贪墨的事实,于是好些人将之定性为了匪徒为劫财而下的毒手,影响也就远不如陈廷琛之死来得重大罢了。

    对于程啸死于被劫财的说法,长缨其实是怀疑的。

    程啸毕竟是官员,这些年在任上确实敛财不少,但在长兴,也不见得就真的富到了某种地步,别忘了城里还有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贾。

    倘若是为求财,那他们为什么宁愿杀个命官而不去挑个商贾大户?

    若说是寻仇,程啸一个文人,祖上也是读书人,一般情况下,也没道理会惹上这么强悍的仇家。

    再加上这些人满口官话,她就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大寻常。

    “那你先前说匪徒盯着程夫人另有用意又是什么意思?”冯少擎又问。

    “因为如果他们真是为了劫财,就该直接盯程啸了,就像几个月前他在郊外遇袭一样。没盯程啸,有可能是怕打草惊蛇,也有可能是都盯了,但我们刚好只碰到了他盯程夫人而已。”

    这些问题她也没有根据。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确有机会可以阻止那些人行凶。

    程啸现在什么都不晓得,还满脑子只提防着她捉他的把柄敲他的竹杠

    他跟湖州知府狼狈为奸的那点破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按说死有余辜,可朝廷政务跟她无关,她只想借这个案子晋职,并不介意让他多活一活。

    但她和身边的人也都只有一条命,可不想没头没脑地去送死。

    这个中的内幕她可以不刻意挖掘,但一旦有什么异象,她也不能放过。

    所以事实上,她虽然嘴上不说,但私下里仍觉得程啸会招来这么大的杀身之祸,本身就挺异常的。

    她摇摇头,甩去这些思绪。

    呷了口茶,看到冯少擎在认真剥花生,又问起他:“你最近写信给你家里了吗?”

    少擎闻言,一张脸板起来。

    “就你嗦!”

    说完他两手搭着膝盖,绷脸坐着。一会儿到底还是起身,蹬蹬地走了。

    长缨挑眉盯着他背影,老半天才收回目光。

第005章 套近乎的狐狸精

    畅云轩这边安顿停当,杜渐也已经和杨禅回了院子。www.uu234.net

    酒归了杨禅先放着,杜渐回房掩上门,掏出袖子里酒封纸写就的字条看了看,擦着火石将之烧了,然后又站到了窗户前。

    雾气早已经散去,视野变得开阔而清晰,院子里柳树上灰绿的芽尖也能清楚看到了。

    越过东面屋顶,还能看到畅云轩里那棵极高的梧桐树。

    他倒了杯温茶,执在手里又喝起来。

    程啸准备的宴席设在小花厅,出席的是程啸夫妇和同知夫妇。

    但事实上程啸和同知应了个卯就撤了,只留下她们女眷作陪客。

    官眷虽然与女官身份不同,但因品级与丈夫相当,因此陪女客是很合理的。

    若是在京师,例如贞安侯那样的高官与朝官们应酬,通常便是各安一席,在长兴,也就不必这么讲究了。

    程夫人容长脸,妆容精致,也很热情,只是那双微微泛出白眼的三角眼瞧着有些刻薄。

    同知夫人则一向以程夫人的意见为任何意见。

    长缨与她们不存在利益冲突,席上言来语往,家长里短,一席饭吃得也还算愉快。

    半路程啸的女儿程湄也来了,程夫人让她前来拜见。

    长缨瞧见她两眼红通通的,像是哭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便也没怎么引她说话,问了两句家常就过了。

    宴后程夫人又亲自送长缨回畅云轩,同时还带来两个丫鬟:“都是我素日跟前使唤的,虽然粗笨,打打下手还是使得的。将军不嫌弃,这两日就让她们留下来听候差遣。”

    长缨看着丫鬟们,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便是。”

    程夫人很是客气了一番。

    等到她出门,长缨使了个眼色,紫缃便带着两人出去了。

    虽然说送丫鬟过来也可以说是程啸的美意,但长缨又怎么敢放心用?

    此番她目标虽然不是冲着抓程啸的把柄,不怕他们盯出什么,可是要办的事情终究隐秘,若是走漏了风声,引出什么风吹草动,搞不好整个计划都要泡汤。

    而她又怎么能让这计划泡汤呢?她身上还拴着这么多人的前途呢。

    她要晋职,少擎和黄绩他们也都要晋职,甚至是要回京,要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抱负。

    她经营筹谋这多年,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各偿所愿?

    这一夜平静得很。

    杜渐虽然轮值到夜半才回来睡下,却是一夜无梦。

    天亮时下了场雨,渐渐天色就敞亮起来,只是院里一院的落红,看着凄惨了些。

    他出门路过小花园,见到程湄在桃树下对着地上的花瓣发呆,侧面看去神情凄怨,倒是应景。

    杜渐别了路,从另一边出门上了街。

    节日的气氛已经十分浓烈了,街头的喧哗声比平时早了许多,他走到街对面的面馆,买了碗排骨面坐在棚子里吃。

    不一会儿,陆续也有人走进来,黑色锦衣的凤眼青年坐在对面,要了一碗跟他一样的排骨面,唆起来。

    早饭后程啸与夫人装扮一新,作为父母官,按例他们今日也得上街去冒个头,以示勤政。

    程湄普通装扮,在长缨去往寻程啸的路上,正偷偷捉着丫鬟打听着谁的去处。

    看到她来,连忙裣衽施了个礼,瞧脸色,昨夜应是没睡好,眼里有红丝,眼窝下也青青的。

    程啸的长子留在祖籍,他十岁的次子程融带着小厮在院子里扎风筝。

    “沈将军可要一道上街逛逛?”程夫人热情地邀请沈长缨。

    长缨推说要核对卷宗而婉拒,又笑道:“夫人不必客气,我不过小小军差而已,您唤我名字即可。”

    程夫人道:“那多不敬!”

    “算起来我跟大小姐年岁相当,您也可算是我的长辈,这两日承蒙大人和夫人关照,若是不弃,您把我当个侄女看待是我的荣幸。”长缨笑得大方。

    程夫人的亲姐夫罗源是当今吏部左侍郎,程啸在仕途上没少受罗源关照,所以除去夫妻关系之外,程夫人在程啸面前说话也还是有些份量的。

    跟程夫人把关系处好,对沈长缨即将而来的计划没有什么坏处。

    程夫人果然很高兴,拉着她手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起来,我们家在京师的大姑娘,跟长缨你个子差不多!”

    杜渐一进门就见到沈长缨笑得跟只狐狸精似的跟程夫人手拉手套近乎。

    狐狸精当然隔着大半间正厅也看到了他,但只跟他视线交汇了一瞬,随后便移开,又跟程夫人说起了今年时兴的裙子款式。

    一个长年在军营里舞枪弄棒地混着的女将跟官眷议论时兴衣裙,其实也挺扯的。

    “打点好了么?”

    原本也在静默旁观着那边女人们说话的程啸看到他,问起来。

    他说道:“车轿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程啸点点头,问:“湄姐儿呢?”

    “她不去了,说头疼。”程夫人在那边接话,一面与长缨走过来,“早两日还嚷嚷着要去呢。”

    程啸看了眼长缨,笑了下:“将军若不嫌小女愚钝,不如我让她来陪陪您?”

    长缨扬唇:“姑娘家连今儿这样的日子都不肯出门,说头疼,想必是身上真不舒服,大人何必为难湄姑娘?”

    程啸不好再说什么,道了个“请”字,出了门槛。

    目送他们夫妇出府之后长缨笑容则敛下来。

    这种热闹她当然不会去凑,虽然说她已经有把握事情是发生在晚上,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世事有变。

    为了不出偏差,顺利等到今天夜里那一刻来临,程啸夫妇绝不能在外头逗留太久。因为府外她完全没办法能保他们周全,更别说捉住匪徒。

    而程啸当然是绝不会放心她独自在府里呆着的,只要她不去,包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重头戏就在今天夜里,程啸不在府里,她反倒有些事情方便去做。

    她跟紫缃说:“去看五爷他们在哪儿,让他们所有人都回房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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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知州大人的心病

    转身后她话音戛然而止,三步外环臂抱剑站着个人,巍峨如山,面色清淡,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杜渐感觉到目光,也看过来。不过他目光只微微停留了会儿,便就颌了颌首,走开了。

    长缨昨日在客栈里乍然见到他,确实也曾防着他会把在酒馆里见过她的事情兜出来,后来他那么一问,倒是又这点顾虑给掀过去了。

    原以为他这回又得搭两句讪,不想他不言不语就这么走掉,倒是令她意外了。

    紫缃道:“这个杜护卫会不会有些倨傲?”

    长缨觉得他岂止是倨傲?简直是傲上天了。

    不过些许小事,不必耿耿于怀。

    “听说他和杨禅就是前几个月救下程啸来的护卫。去打听打听,今儿夜里轮值的护卫都有谁?”

    不说她差点都忘了提防,这姓杜的和姓杨的武功都不弱,虽然说只是个护卫而已,前世里也没有发挥出什么大作用。

    但终究不能不防,就算不说别的,至少也得防着他们出现扰乱她的计划。

    回到畅云轩,人都来了,她吩咐少擎他们望风,然后关门上了房梁,自屋顶揭瓦翻了出去。

    程啸一个小小知州,又是任上,身边不可能奴仆成群,府里下人并不多。

    他虽然有钱,却也难以雇到身手多么高强的护卫,一般来讲,也就是能打架干翻两个寻常大汉就差不多了。

    至于杜杨那两个她还没有试过身手,但是此刻杨禅轮值了一整夜已经回房补眠,而杜渐又已经去了前院,她要潜入正院,没有什么难度。

    根据记载,当夜遇害人员的地点大多都在卧房,只有程啸在卧房通往书房的半路上。

    世事无改变的话,今夜里的情形一定也不会有变。

    他们人手少,要想成功,只能早做准备。人既然是在屋里被杀的,那就先进房。

    机括消息什么的太玄乎,短时间也不可能设置得好。再者就算设置了,也得他们亲自上阵操作。

    所以只管在可能他们遇害的位置勘察勘察,再在附近制造点方便就行。

    她轻悄悄贴着屋檐游走,与此同时,城内小河里,程啸正站在乌蓬船头看着两岸百姓嬉游欢呼。

    船过了五座桥,程啸终于有些心不在焉,吩咐船夫靠岸。

    “怎么就走?”正跟邻船挑着鲜花的程夫人还未尽兴。

    见程啸凝眉未语,程夫人便随意挑了两把,悻悻地让丫鬟扎起来。

    程啸上了轿子,望着轿外涌动的人群,方才的和善隐去,眉间添上的是几分郁色。

    他心里的确不大踏实。

    这份不踏实当然有一部分是来自沈长缨,但还有一部分是源于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陈廷琛上吊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仍旧余波未平。

    前阵子偏生身任吏部侍郎的襟兄罗源又忽然来信,令他近来一段时间,心里都不是那么踏实。

    罗源这个人颇擅钻营,这几年在朝中更是混得如鱼得水。

    因着这份姻亲关系,程啸的确受过他诸多关照,但没有任何一次他的口吻是责令般的严肃,他不知道京城里究竟又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跟他又有什么相干?

    沈长缨一个小小的副千总,论资历也就是个黄毛丫头,原本他是不必对她的出现这般如临大敌的。

    但有罗源这番话在,他变得不踏实了。

    她是南康卫的人,南康卫总兵谭绍,曾经是广威侯的老部下。

    他当真只是怕她抓到他贪墨或渎职的把柄敲他竹杠么?

    并不是。除去贪墨和渎职之外,不能见光的事情太多了。

    这些事情倘若落到谭绍耳里以当下的朝局,难保他不会顺藤摸瓜揪出什么不应该的东西来。

    所以她哪怕在长兴多呆一刻钟都让他不安,倒宁愿她敲诈勒索。

    而今日花朝节的盛况,更让他多了几分不踏实。

    一个月前罗源在信里答应前来长兴的人至今还没有来到,今日他们都出来了,却留沈长缨在府里,他怎么会放心?

    “怎么这么慢?”

    思绪一多,他心里就有些烦躁,手里折扇亦敲打起轿杠来。

    长缨去过程啸夫妇房间之后,又把包括同知一家三口在内的房间全都去过了。

    最后她来到程啸遇害的庑廊上。

    前世里湖州府录下的档案曾把每个人死亡的姿态以及身处环境做一个简单的描绘,眼下她就站在程啸尸体位置的廊柱下,打量着周围。

    江南的宅院风格虽与京师不一样,但府衙总的还说还算中规中矩,程啸夫妇住在三进的正院,而书房则在西面的稚风堂。

    从正院到稚风堂要跨过长约二三十丈远近的一段庑廊,然后过西跨院的屏门,再经过一段约摸十来丈的庑廊。

    记载说程啸是唯一死在卧房以外的人,这也是长缨对此案感到困惑的地方之一。

    案发时是子时与丑时之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程啸都应该已经就寝。

    但他被发现时身上却还穿着完整的袍服,这至少说明程啸当时是并未就寝的,那他半夜不睡,是什么原因?

    他尸体所在确切位置正是屏门过来庑廊上,那么他当时是准备去书房,还是从书房回卧房呢?

    “去沏壶参茶来。”

    隔墙忽然传来了声音,她目光微闪,腾起跃起踏着树干登上了树梢。

    程啸快步走进来,到了屏门处停步回望了望,然后问身边扈从:“有没有人进来过?”

    扈从迟疑了一下:“小的打从大人出门就守在这儿,并没有看到人进来。”

    程啸略站了站,又问:“沈将军人呢?”

    “沈将军跟冯公子在房里看卷宗。”

    程啸扭头看了眼畅云轩方向,迈步往稚风堂去了。

    长缨等到风平浪静时下得树来,走出庭院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回屋。

    程啸的谨慎以及对她的防备超出了她的预料,这已经不像是一个仅仅怕被人敲竹杠的人该有的表现了。在这份慎重面前,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些虚伪和谄媚,现在瞧着都像是故意在掩饰着自己的本来用意似的。

    那么他在防备什么?

第007章 你得嫁个高官子弟

    自后巷潜入府来的杜渐望见自正院一掠而去的那道背影,眸色忽然也变得深沉……

    随着程啸的回府,沈长缨停止了所有的动作。www.uu234.net

    接下来的时间去衙门里核对了两份卷宗,天色就在一府的平静里暗下来了。

    只有天上浮动的沉厚流云,在显示着今夜里大约的确是个适合的发生点什么的日子。

    晚饭前街头又开始喧闹起来,各种卖花灯的摊贩争相吆喝。

    “今夜里有十五名护卫轮值,比平时多了一半,杨禅负责领头,但他和杜渐都不管巡逻的事情,所以不一定会出现。”

    紫缃带来了打听到的消息,然后又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两个丫头奴婢也都打点好了,保证到明儿天亮还醒不来!”

    这里说完,少擎和黄绩周梁也全部归队了。

    “子时初我们即开始布防,黄绩负责同行那边,周梁负责程湄姐弟,少擎配合我,负责程啸夫妇以及擒贼。

    “余则别的人能救则救,实在赶不上不要勉强,大局为重。以对方二十人算,我们的目标是不论死活至少拿下一半。”

    “咱们几个也不是头次行事了,都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周梁点头说。

    “那就先吃饭。”长缨站起来,“完了歇会儿,到点了就开始行动!”

    杜渐在角门下跟护卫交了班,直接到了杨禅房里。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五道菜,还有昨日买的那五斤酒。

    两个时辰后杜渐摇了摇趴倒在桌上的他,后者毫无反应。他起身将他架到了床上,拖了被子给他盖上,出了门来。

    程啸晚饭吃得晚,素日应酬养成的习惯。

    放下碗筷时窗外又下起雨,细密的雨丝被灯光一照,便成了无数的银线,在檐外铺开来。

    他在庑廊站了一阵,照例进了书房,程融已经拿着书本在这里等待。

    每日饭后是他检查儿子功课的时刻,程家勉强也算书香门第,他的太祖爷爷那会儿也是天子门生。

    他虽然明白钻营的重要,但功课仍不敢落下。

    今日背的是《诗经》,但程融究竟背了些什么,程啸也许根本没有听进去。

    日间的那股不安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这与今日这花朝节无关,也与这天雨无关,它由来已久,只是借着这些外因终于化成了压在心头的乌云。

    “背完了。”程融偷觑着父亲的脸色说。十岁大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学得能察颜观色了。

    程啸觉得他模样未免偏于猥琐,但又没法儿说他,因为指不定他时常也流露出这个样子。

    他也不是天生就会投机取巧这套,如果一定要追究,也许是六年前进京述职的时候,襟兄罗源给他的一道暗示有关?

    由于先帝时期宠信后戚遗留下来的弊端,朝中多年后戚当道,八年前皇帝与后戚曾有过一场较量,至激烈时,国舅东平侯顾哲一度率领十余部众当廷摘冠求去。

    朝局一时瘫痪,皇帝闭宫三日,最终下旨挽留,同时立下皇嫡长子为太子。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权跟后戚妥协的结果。

    自此之后东平侯权势更甚,朝中能与之匹敌者几乎没有。

    朝局倒是因此安稳了几年,但六年前却又突然出了件大事。

    东平侯突染重症,瘫痪在床不能理政,以顾家为首的后戚一党突然成了盘散沙。

    东平侯世子急推太子当了主心骨,但与此同时朝中勋贵以及士子屡有冒头,拥护起了皇帝。

    吴国公,武宁侯,广威侯等,这些由皇帝借势提拔并委以重用的武将,成为了对抗后戚的强大势力。

    由于宫中还有三个皇子,这模样下,于是就连太子的地位似乎都不那么稳固起来。

    到底东平侯府树大根深,各个衙司都有族人,这根大树暂且垮不了,但两党斗争却日益激烈。

    他就那个时候到了京师,当时求到罗源的初衷是想请他提携,在京中谋个差职。

    而罗源却问他是想在六部混个小官当当,还是想图谋更大的前程?

    他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仕途才开始不久,自然是想求锦绣前程。

    罗源便给他指了条路,让他来补湖州府辖下长兴知州的缺,说,这个差事当好了,那么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他到底也耳聪目明,朝中什么情况他看得清楚。罗源的恩师是太子妃的叔祖父,他有此交代,若不是已经在替太子办事还能是什么呢?

    他费了一番思量,最终在评估过宫闱局势之后选择了来长兴。

    隔段时间罗源都会有任务指派给他。

    罗源背后是太子,而他,则是太子安插在湖州的爪牙,或者之一。

    这几年里他帮助太子干了不少事情,罗源将他的长女程潆留在府里教养着,允诺此地事了,便安排程潆入宫为侧妃。

    程潆即便不能位主中宫,能成为得宠贵妃,也能让他程家日后享用不尽。

    但谁也没有想到,半年前户部侍郎会突然留下血书上吊……

    血书以最快的速度呈交给了乾清宫,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但罗源之后却派五百里加急送信给他,让他切记把那手头的东西仔细收好,万不可泄露出去。

    他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但自最初的惊惶过后,由于长时间的平静,他逐渐也松懈了。

    本来嘛,此处离京师十万八千里,哪怕他们斗得不可开交,又怎么会有人想到远在江南还有人持着这么要命的一件东西呢?

    然而沈长缨的行事又把他压下去的这份不安勾了出来。

    毕竟谭绍并不是太子的人啊……

    “父亲,我能回房了吗?我腹疼,想上茅房。”

    捂着肚子的程融打断了他的遐思,他看看漏刻,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发了近半个时辰的呆。

    他摆摆手,看着他抱着肚子飞快地出去了。

    他坐了片刻,也起了身。

    回到卧房,夫人还在数落女儿:“便是他长的再好,那也只是个庶民!

    “你是个官家小姐,来日等你姐姐进了宫,这身份还得往上升一层,怎么能招那种人为夫婿呢?!

    “他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再就会点武功么!

    “咱们家可不稀罕那些个打打杀杀的粗人!你要嫁,至少也得是个三品大员以上人家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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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大姐都在京师呆了三年了,还没进宫,谁知道她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再说了,等我嫁了给他,让父亲好好提携他不就完了嘛!”

    程湄抿着唇。www.uu234.net“何况就算是嫁入三品大员家,若是做不到宗妇又有什么意思?我才不要看妯娌们的脸色!”

    “你这是横了心要跟我对着干了?”程夫人说着来了气,食指戳上她额角,“他不光是个庶民,且已经都有了妻室,你还非得在他这破树上吊死!

    “京师里那些身家清白的官家子弟哪个不比他强?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程湄跟她争执:“他成亲了与我何干?难道我还拿捏不了一个无知小妇人?他能跟我成亲便成了!”

    程夫人听着来气,背过身去扶起额来。

    一转头看见了丈夫,便又打发了女儿出去。

    程啸问:“她说的谁呢?”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带回来的杜渐!”程夫人撇了撇嘴。

    程啸成天把人家救过他命的事挂在嘴上,她并不当回事。

    长女程潆嫁入东宫指日可待,等到太子上位,作为新皇亲信的女儿,她怎么着也能捞个皇妃当当。

    程湄有了当皇妃的姐姐,身价自然高涨,要什么样的子弟没有呢?怎能便宜了那个庶民出身的杜渐?!

    程啸听说这层,顿时皱了眉头,没有答话。

    程潆已经十七岁,按说要进宫的话很可以进了,但罗源却列了这么个条件在前面,让他办好了这件事才让程潆进宫,这便多少带了些要挟意味。他又哪里会有程夫人那样信心满满?

    程夫人催他更衣,他抬头道:“上次我交给你收着的那几笔账目,你拿给我,我再去书房对对。”

    被程夫人这份得意一刺,他睡不着了。

    罗源一个月前说会派人来长兴,但迟迟未到,或许,等沈长缨走后,他也应该找个人把这烫手山芋给转出去了。

    雨下到亥时就停了。

    亥时的夜色已经格外的深重,由于这场雨,街头的游人也早早安寂下来。

    杜渐回房掩门,黑暗里传来转微的噗地一声,火光亮起,接而照亮屋里静立的十来个黑衣人。

    杜渐走到屋中,拿着轻薄软甲的青衣人立时行至跟前,将软甲套于他身上。

    “谢蓬呢?”他问道。

    “已经率人埋伏下来了。”青衣人说完又取来夜行衣,帮他穿上,搁在旁侧的宝剑挂上他腰身,最后再递来面巾。

    杜渐将面巾覆上,微顿后又解下来:“去看看沈长缨那边。”

    青衣人顿了下:“南康卫来的那位女将?”

    杜渐没吭声。青衣人略迷惑,然后朝后方挥挥手,当中便已经有两个黑衣人悄声开门出去了。

    屋里依旧有茶,冷暖适宜。

    他执起来,立在窗口。

    天上流云滚滚,淡月努力地想要逮住云层间隙出来露面,显然也不能成功。

    树影摇摇曳曳,在几近全黑的夜色里划出满眼的牛鬼蛇神。

    “回爷的话,沈长缨晚饭后散了散步,又喝了会儿茶,就回房了。戌时没到就熄了灯。”

    出去的人很快回来了。

    杜渐未置可否。

    下晌在看到沈长缨自程啸那边偷溜出来的那一幕始终还盘旋在他脑海。

    她是南康卫的将领,是谭绍的手下,按照南康卫与地方官接触的惯例,她潜在暗处抓程啸的把柄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但他仍然觉得她需要以这种手段来抓把柄,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不由想到了即将到来的这件事情。

    当然,又或许是他想的太多?

    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让她一个低层将领收到风声?

    再怎么说,她不可能会知道今天夜里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他把撑着窗沿的手收回来,把残茶泼了,挥掌熄了灯。

    “走吧!”

    夜色渐深,也渐宁静。

    程啸看完手里的账,终于也打了个哈欠。

    他起身走到门口,忽来的一阵风吹得桌上灯苗一阵乱颤。

    他手握在门把上,回头盯着灯苗看了两眼,走回来将它吹熄,然后回去将紧闭的书柜门再次检查过,才掩门走出去。

    门下廊柱旁的墨兰在风里抖瑟,他看了一眼,抬脚走了。

    长缨藏身在屏门之上已呆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保持同一个姿势并没有让她不耐烦,虽然吃不准程啸什么时候出来,但时间在逼近,她知道等不久了。

    她转头环视了一下程夫人、程湄姐弟以及同知一家所住方向,调整呼吸又安下心来。

    根据她对现场的数次推测,以及所收集到的情报,匪徒应该是分开行动的,即程啸这边被制住的时候,其余各人应该是死于同一时间。

    不然的话只要其中一个闹出动静,其余人多半会有所所察觉,也不至于全部都死于睡梦之中。

    但眼下她不能轻举妄动,暗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只要一动,说不定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所以她提前安排了黄绩周梁以及紫缃他们三个分守在程湄姐弟以及同知夫妇住处,少擎在程夫人处,而她则蹲守程啸。

    现在只希望大伙能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杜渐在程啸书房对面的树上。

    江南的二月虽不如江北寒重,但晚风唆唆刮着树梢,却反衬得这子夜更加寂静了。

    他凝视着走出书房来的程啸,将呼吸控制得更加沉缓。

    程啸今夜走得比往常步伐要慢得多,四面真是太静了,从前他也不是没有夜深回房过,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夜这般透着诡谲。

    他像是走在坟地里,并不沉重的脚步声直击心脏,甚至还带着回音。

    “沙啦”

    一阵风过,不知何处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他额间略有汗意,清着嗓子,直身准备唤人府里日夜有人值守,此刻他出门已有片刻,四面还无人前来掌灯引路,本就已经透着不寻常。

    但未等他张口,那响动就已开始密集,仿佛看到了他要呼喊似的,很快从断续变成了连续,接而不到半刻,便如同暴雨的前奏,嗒嗒声响彻了耳膜,并自后方紧锣密鼓地追随而来!

第009章 他们是什么人?

    程啸心惊胆颤,扭头看向后方,脸色瞬即如土!

    一道黑影如同在锁定了猎物的鹰隼一般迅猛地蹿到了他跟前,未等他惊叫,对方已经一掌朝自己颈间猛劈了过来……

    屏门上方的沈长缨瞳孔一阵紧缩,呼吸压到几近停止的地步。www.uu234.net

    树上青衣人扭头看向杜渐,杜渐紧盯着黑衣人掌下的程啸,眸色也如夜般深沉。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动,仿佛谁都不存在似的。

    “去搜搜书房!”

    面巾底下传出狠戾的四个字,转而,黑衣人身后走出两人直接折身去了书房。

    “弄醒他!”先前发话的匪首再道。

    身旁人蹲下去,拿了瓶什么东西往程啸鼻前凑了凑,庭前静寂片刻,程啸便幽幽醒转。

    接而他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环视周边,喉咙里的声音尚没发出,扶刀的黑衣人已经屈腿半蹲下来了。

    “不要徒劳,你叫也没有用,整个院子的下人我都已经放倒了。你媳妇儿还有你两个儿女的床头前,如今正各悬着一把刀。

    “只要你喊出一个字,那把刀立马就会割断他们的喉咙。毕竟为了这一天,我也没少提前做准备。”

    这是一道稳操胜券般的声音,就连他的身姿也如是。

    程啸凝望着他足有半晌,唾液咽下去:“随我去书房,我手头就有五万两现成的银票。”

    “五万两!”匪首笑起来,匕首托起了他的下巴:“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知州,动辙手头就有五万两的买命银票。倘若我不肯,你是不是还能拿出十万两,二十万两来?”

    程啸面部情不自禁地抽搐。

    “可惜了,我不是为你的银子而来。”匪首扭头看了眼书房,“你收的那个东西,在哪里?”

    梁上的长缨双眼微眯,目光也不自觉地移到了程啸脸上。

    杜渐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但仔细看的话,眼神也还是在夜色映衬下黯了些许。

    “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程啸嗓子微哑,开始有了些起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抬头对上匪首目光的他颤抖了一下,没有人不怕死,何况他对自己的未来还抱着那么大的希望。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是多少都猜到了么?”黑衣人道,“想活着,就把它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若怕银票有诈,我也可以给你字画,古玩”

    “我知道你在江南这几年敛财不少,但可惜你就是劫个国库过来给我也填不饱我的肚子。

    “不要试图跟我打马虎眼儿,你不交出来,不光是你死,我先从你的次子杀起,一路杀到这知州府里最后一个人为止。”

    程啸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在昏黄的廊灯下发出刺目的光。

    他狂吞着唾液,急促声道:“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收的东西多了去了,如果你要的是关于匪情的卷宗只要你不杀人,你想让我抹掉哪桩我就抹哪桩!”

    一把刀刷地一声带着寒光抽出来,瞬间落在他颈上!

    程啸惊坐在地上,喉咙里的喘气声如同拉风箱似的。

    看到这里,沈长缨已然被疑团包围。

    来者果然不是求财,也不是寻仇,但他口口声声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值得他们不惜大开杀戒,也要拿到手的?

    她重新往廊下几人看去,并再度握紧了剑柄。

    底下在僵持,藏身暗处的杜渐扯下面巾,扭头看了眼身边的青衣人。

    青衣人脸上的惊疑却就没他控制得这么好了。“他们居然也是他们是什么人?!”

    杜渐收回目光,沉吟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他又哪里知道?

    三个月前他潜入府里,等了三个月等来了花朝节。

    这是他绝佳的好机会,他筹谋了这么久,意欲借此机会自程啸手里夺取目标,但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也是为着取物而来!

    他看看树下,说道:“去看看内宅。”

    青衣人扬手,身旁便有人匿声离去。

    “把程融捉过来!”匪首声音忽地拔高了些许,在这寂静的夜里带着几分肆无忌惮的味道,他站起来,睥睨着程啸,“不老实,那就先亲眼看看你宝贝儿子怎么死的,兴许就老实了!”

    程啸早已经没了最初的镇定,连求饶声都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味道。

    檐上长缨也在思索。

    原先她疑心过程啸合府被杀的另有真相,并不独独是为了劫财或是因为匪徒仇官,但并没有想到它不光不是普通案子,而且看起来程啸还惹到了极不好惹的人,看这人行事老练手法精到,哪里是什么寻常匪徒?

    就是不知道程啸手里持的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不拿出来,等我把这府里一个个杀干净了,再行搜查,我也一样能得手。

    “所以你又何必拿全家人的性命跟自己过不去呢?我数到五,等我数完,你就是想喊停都晚了。一”黑衣人比出了一根指头。

    程啸望着这只手,全身都颤抖起来。

    派出去的人趁着风声回到树上,以气音回话:“程啸的家眷及同知处都已经有杀手埋伏,且还有弓驽手随护,弟兄们无法近身!”

    杜渐不说话。

    程啸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件能惊动这么多人出动的东西了。

    他开始肯定,对方所图与他一致!

    但这秘密和计划隐密至斯,竟有人行动于他如此一致!

    青衣人问:“可要强攻?”

    他凝视着居高临下的匪首与惊慌失措中的程啸,半日道:“犯不着。”

    青衣人点点头,默然潜伏下来。

    “传个消息给谢蓬,让他提前在外头准备接应。等东西露面,即刻动手,动作要快,到手即撤!”杜渐看了眼他们。

    眼下既有人插足,那便少不得改变计划。

    “遵令!”

    人影随着声音一道下去,这边底下又传来了让人心惊的声音:

    “二!”

    时间像被巨石拖住了脚步,顿时变得也沉甸甸起来。

    “三”

    “我说!我说!”

    程啸几乎是嘶吼着出声,原先瘫坐的姿势也改跪爬在地上,一双眼瞪大到极至地看向这人,身子急速颤抖了几下,伸出手来……

第010章 她怎么也来了?

    长缨一刻也不敢错过程啸的举动,看到他如同筛糠也似的身躯,知道火候到了。顶 点 X 23 U S

    她出手的太早,匪徒们应变会很快,程啸这里将来保不住也要出夭蛾子。

    而倘若再等下去,东西露了面,程啸就活不成了。

    她目光如电,执着早已经拔出握在掌间的长剑出了手……

    斜对面树上藏着的杜渐迅速对眼下的局势作出了判断,今夜还有人闯进来的确让人意外,倘若换成其余任何时刻他们都不可能进得来。

    但今晚为了让身边手下进入,他早早在防护上做了手脚,其次杨禅又给灌醉了,以至于他们进来竟畅通无阻!

    他紧盯着程啸的右手,左右环视着身旁的随从,左手也缓缓抬起来寻找着最合适出击的时机放出信号。

    他的目的是拿到程啸手里的东西,这拨人虽来历不明,却不妨碍他夺取目标。甚至可以说,有了他们的出现,他的任务进行起来将会更加利索。

    “哪来的贼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梁下却突然有身影如惊鸿一般掠出去,伴随着厉斥声竟径直杀向了前方

    “哪里来的恶贼!居然敢伤我朝廷命官!”

    这号子喊得比什么时候都响亮,那招式也蕴含着无限的力量一般接踵而来!

    杜渐望见这一幕,抬起的手臂也立时停在半空!

    “爷!这是”

    身边的佟琪脸上已写满了震惊。本来觉得来了拔黑衣人已经够热闹了,没想到居然还藏着有一拔人?这是干什么?三军会战?

    杜渐紧盯着下方未曾言语。

    飞过去的人一身青色衣裙,他又没眼瞎就算他曾经眼瞎过,眼下却没瞎,不可能认不出来这就是沈长缨!

    他迅速地看了眼周围,她的几个随从一个都没见,眼下只她一个人与黑衣人们执剑在缠斗!

    这又是什么状况?他们人呢?

    他目光紧盯着底下,右手也攥起了拳头。

    沈长缨露面以后,黑衣人很快已变得被动。

    程啸手一抖,跌坐在地上,而匪首神色陡变,退后两步举剑迎来!

    随着沈长缨的话音,很快四面都有动静传了出来。

    而庑廊下,由于她的插足,方才还紧张到极至的气氛瞬间转变,黑衣人与身边的帮凶不得不出手应付。

    程啸则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麻溜地滚到了一边抵住墙壁,同时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长缨!

    “沈将军!”

    他话里的激动难以言喻,顿时整个人也开始活泛了,扯开嗓子呼叫起来!

    杜渐望着廊灯下那敏捷利落的身影,眉头逐渐在紧拧。

    他猜测过沈长缨或许不是个安份的,甚至也曾对她暗闯程啸的书房生出过疑心,但他绝没有想过此时此刻这静寂的夜里,这分明不曾跟她有任何相干的夜里,她居然会出现在这儿?!

    她的出现直接捣毁了匪徒与他两拔人的目标,而且算是捣毁得透透的!

    那她这算是有预谋的?

    从她突然出现在长兴,并且还秘密行动了两日开始就已经透着的不正常,就是因为她盯上了这伙人,或者说盯上了程啸?!

    “爷,怎么办?!”佟琪已经十分焦虑。

    杜渐沉了口气,看向早已经脱离危险并且被沈长缨紧紧护身后的程啸,再看看已经闻讯从四面赶过来相助的冯少擎他们,一面迅速地除去身上软甲及夜行衣,一面道:“我先撤,你们上去!

    “不能让这拨人得逞,沈长缨那边不知道什么目的,也别让她得逞还!分几个人去缠住她!”

    佟琪点点头,即时招呼起来。

    杜渐下了树,先沿屋檐回到房里,看了眼只见四处无异样,随即又出了门来,立在廊下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

    隔着两重院子,打斗声不算十分明显,显然是还没有到惊动全府的地步,但仔细听仍能听得清晰。

    他潜伏在长兴就是为着程啸手里的东西,这件事办得十分隐秘,以至于程啸那样的老狐狸至今也未能察觉出他的企图。

    但他万没想到另外会有人做着跟他一样的打算,更没有想到的是沈长缨居然也掺和了进来

    沈长缨的背后是南康卫总兵谭绍,那么这件事究竟是真的意外还是出于谭绍与她的某种预谋?

    他凝眉再冲着打斗方向望了一眼,大步走了过去。

    这片刻的工夫院子里已然战成一片,别处的黑衣人过来了有五六个。

    就在杜渐下树的当口,冯少擎和黄绩周梁已经跟沈长缨拉开了阵势,随后到来的紫缃则扶着吓得腿软的程夫人,身后还有披头散发的程湄姐弟!

    “程大人放心!威胁夫人和公子小姐的匪徒已经被我们全部干掉!夫人他们很安全!”

    黄绩嗓门又高又浑厚,瞬时间传遍了四方!

    各处轮值的护卫要是再听不到这边动静就只配滚蛋了。

    府里三十二个护卫,除去杜渐,再除去被杜渐和黑衣人先后放倒的正轮值的十五个,余下十余人连同喝醉了的杨禅都已经闻声赶过来了!

    经过沈长缨一番好搅和,这后院里已经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杜渐!”

    面白如纸的程湄看到他,顿时惊叫着冲他奔过来,眼泪半路就挥洒如雨了。

    杜渐避开退后站定,目光移向打得欢畅的沈长缨,叫来个护卫护着程湄,提剑奔了过去。

    程湄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背影,咬起下唇来。

    沈长缨确实战得酣畅!

    程啸一家的命虽保住了,但匪首没擒住,这个功劳便还是得打折扣。

    “少擎!你跟周梁紫缃一起把程大人护好!黄绩你来跟我擒贼!”

    清脆的声音在一派紧张气氛里格外突出,被点到名的冯少擎等人和黄绩即刻调转方向进行配合。

    然而冯少擎三人刚围到程啸身边,就听身后又嗖嗖传来几道风声,没等他们转身立稳,十来个人又已经持剑杀到了跟前!

    沈长缨这边后援立时被阻断!

    原本十拿九稳的战局突然逆转,已入穷途的匪首趁机联合着五六个人,齐齐向她发出了进攻。

    突来的这伙人令所有人感到意外,长缨也不能再如之前轻松。

    杜渐在灯影下回头,忽然剑锋一转,挟着寒光杀到她身边,拖住她手臂然后攻了出去……

第011章 沈将军怀疑我?

    沈长缨对于新出来的这拨人也感到疑惑。www.uu234.net

    匪徒们按理说应该是知道她在这里的,知道她在这里难免会有些防备。

    原本程啸不来请她,她还打算直到花朝节当日再进府,如此既不会让匪徒们有机会提前得知早做准备,还免去了程啸对她一些不必要的疑惑。

    程啸的举措干扰了她的计划,她提前进府了,匪徒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但因为她只带了四个人,他们显然也未必会把她这个小小副千总放在心上,所以他们会按计划行事也在她意料之中。

    但是新来的这伙又是什么人?

    看装束虽然也是夜行衣,但却不是先前那伙人那一挂的,难不成今夜这里还藏龙卧虎来了不少?……

    被杜渐一拽,她出了重围,心里已隐隐觉出了不对。

    但且管不了那么多了,待要杀回去,不想却在这刹那之间,先前正狠斗着的匪首,此时见她撇了他,当下招呼了一嗓子,竟抽身跑了!

    而佟琪他们往杜渐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也在冯少擎和杨禅他们到来之前撤了出去。

    刚刚还让人满头雾水的混战,顷刻之间已散得干净!

    “快追!”

    她急忙地扬声招呼,提着剑也待要冲过去。

    “穷寇莫追的道理你不懂吗?”杜渐跨前一步将她拦住。

    长缨凝着眉将他上下打量:“多谢渐护卫伸手相助之恩,不过这追贼的事是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杜渐扫视着佟琪他们已经完全撤走的场下,收了步伐说道:“沈将军今夜出现得可真及时。

    “我刚才要是没看错,将军是从屋檐下下来的,这是说将军一早就藏在屋檐下,专挑了我们大人遇险的时候露面?”

    这话里简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道,长缨想了想,懒得理他,拔腿便朝匪徒们潜去的方向追去。

    杜渐追着她到了府外街头,街头哪里还有人影,就连方才跟出来的周梁黄绩都不见人了。

    长缨站定在街边槐树下,转身望着灯火通明的知州府。

    府内刀剑声已然止歇,但吆喝声却起来了,闻讯赶来的衙役及捕快正一窝蜂地往里冲。

    她略想,忽然掉转了方向,拔腿往南面奔去!

    杜渐目光微凛,也在后面亦步亦趋,目光不时在她背影上留连。

    她并不说话,也不管他跟着来做什么,只管走走停停,全副心思都在侧耳倾听的样子。

    杜渐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心逐渐加重,跟着过了三条街,很快到了门口立着“七子巷”石碑的巷口,只见她稍作停顿即转了进去,并且直接停在了门口种着几棵歪脖子树的宅院前。

    “这是他们的落脚点。”她透过篱笆望着漆黑的院里,蓦然说道。

    杜渐放下盘着的双手来,望了她侧脸片刻,也道:“你知道?”

    “毕竟我已经盯了他们有小半个月。”长缨说着,伸手推开了院门,走进去。

    杜渐原以为她还要卖卖关子,提防他一二,听闻,略加思索,便也跟了进去。

    火折子打亮,这里是平开三间的一座小院儿,屋里放着几架货担,挑开货担上的瓷罐什么的,底下则只有一堆瓦砬。然而整个院子都没有人,很明显匪徒们并没有回来。

    “这么说来你来长兴是为着今夜这伙人?你早就知道他们想要干些什么?”杜渐望着她那双灵活地翻动着瓷罐的手问。

    佟琪和谢蓬带着十个人潜伏在长兴都没有留意到有这么一伙人,沈长缨不但知道,而且是提前很久都已经盯上了他们,并且挑在了这么一个极关键的当口出手,她总不能是早就跟程啸打成了一伙?

    “你可以这么认为。”沈长缨拿起其中一只瓷罐站起来,皱眉翻看着,“我的确是为着大人的安全着想,才一路跟着到了长兴。

    “我藏在屋檐下,自然也就不会是路过。

    “不过我想渐护卫对此应该也能理解,毕竟跟我一样,渐护卫你到长兴来的目的也不那么简单,不是吗?”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直接对上了杜渐。

    “又或者我说的不对,渐护卫三个月前来到长兴当真是场偶然?”她上挑的嘴角充满了浓浓的戏谑,像是早已经深谙杜渐的内心,压根已不在乎在他面前兜出老底。

    杜渐静立片刻,说道:“沈将军这是在怀疑我?”

    “那你说说,你跟着我到这里是为什么?”她拿着瓷罐在手里掂着,冷笑着,说道:“难道你跟着我到这里,不是为了探究我的目的?

    “你身为护卫,眼下首要的任务应该是回去保护好你们大人,但显然,你现在更想知道我在干什么。

    “所以杜渐,你跟那帮匪徒是同伙,对吗?”

    杜渐盯着她双眼看了会儿,说道:“沈将军未免太武断了。在下跟着将军出来,难道不是为了随将军一道追踪匪徒去向?”

    “你若真想追踪,方才便不会拦住我。”沈长缨把瓷罐抛了回去,说道:“听说渐护卫三个月前是在南下访友的途中偶遇的程大人遇险,不知道你这位好友是什么人?

    “渐护卫如何访到一半又留在长兴州当了护卫?在来到长兴之前,你在何处高就?”

    这句句话不紧不慢,仿佛早打好了腹稿。

    杜渐微微扬唇,看了眼左右,说道:“看来沈将军是特意引我至此。”

    “我对渐护卫的确很好奇,想来找到这么个清静之地,可以让渐护卫放心为我解惑。”

    长缨望着他:“尤其是我很想知道,今夜里前后两拨匪徒,究竟是如何冲破在三个月前一举拿下并擒住数名凶徒护住程大人无恙的渐护卫你的掌控顺利进入知州府做案的?

    “渐护卫身负过人之能,按说知州府防卫不弱,但今夜整个府内的防卫却形同虚设,敢问你让前后两拨人皆如入无人之境,并且还让他们成功挟持了程大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炯亮,语气不重,却隐隐含威。末了却还要一轻笑,再接着道:

    “或许你更想直接告诉我,你们在程大人身上所求的究竟是什么物件?”

第012章 将军请自重

    杜渐在沈长缨这番话下静默了有片刻。顶 点 X 23 U S

    他虽然早察觉到她不顾他在后而径直寻到这里必然有因,但却实在还没想过她居然这么快竟已经从中看出来蛛丝蚂迹。

    “沈将军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与匪徒有染?难道我就不能因为在这么美好的节日里多喝了几杯而疏忽了防范?”

    他说道:“如果仅凭这个就能断我的罪,那么从匪徒与将军同样的操着纯正的燕京话,以及以将军对匪徒情况的熟知来看,我岂不是还可以怀疑将军这是出戏码?”

    沈长缨道:“匪徒说燕京话我也很意外,既然渐护卫也留意到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你们要找的这东西跟朝廷有关?

    “因为我想,一般的匪徒大约不可能不远千里专门从京师跑到湖州勒索一个小小的知州。”

    她停了停步,回头道:“你大约,是属后面这拨人的?”

    杜渐倒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些佩服:“怎么判断的?”

    “疑点并不少,重要的是你身上没有酒气。”

    沈长缨望着他,“据我所知你今夜里晚饭是跟杨禅一起吃的,你们还喝了酒,杨禅酩酊大醉,而你此刻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身上却连一点酒气都没有。

    “所以我若猜得不错,我在屋檐下呆着的时候,渐护卫一样也在暗处盯着。正因为要在暗处盯着,身上才不能有任何味道。”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阴凉阴凉的。“明人不说暗话,渐护卫是宫里的人?还是官府的人?”

    杜渐垂着眼,看到那五根白生生的手指自他袖口拂过,像似要勾出他灵魂似的。

    四面气氛有点过于安静,甚至还有点凝重。

    杜渐抬剑将这只爪子挪开,掸了掸衣裳。“沈将军请自重,鄙人已有妻室,不好与人拉拉扯扯。”

    沈长缨顿住。

    杜渐面色如常,垂眼又道:“没想到沈将军这样关注我,连我日常穿什么衣服都记得清楚。

    “不过我也听说沈将军三年前入军门,从最低层的军士做起,一路立功无数,半年前就升上了副千总。

    “还听说但凡经过将军之手的案子无一不成,卫所里因此对将军还有了不少贪功一类的闲言碎语,将军想晋升的念头可谓无人不知。

    “那么我要是猜得不错,沈将军这次潜伏在长兴,恐怕也是特地前来抢这个功劳的?”

    昨日早上在面馆时谢蓬已经将打听来的消息给了他,作为有明确身份的将领,打听基本底细并不难。

    如果说沈长缨引他至此自有企图,那么他自愿跟来又何尝不是?

    谋杀朝廷命官是大罪,且对方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人,可以算作是有组织的匪徒,作为将领的沈长缨保住了程啸又剿灭了匪徒,完全可以在军中记个功劳。

    原本他还疑惑她是否受谭绍所差遣,但在他到了这里之后便已经确定完全不是这回事。

    如果不是为了立功,她不可能提前那么久盯着这伙人,却偏偏要等到这样的生死时刻才肯出手,何况她身边带着的还全是自己人。

    他这句话抛出来,其实也就间接承认了沈长缨的猜测。

    她也拒答,并问:“程啸手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最终功亏一篑,她心里何尝不气不怒?

    按理,要质问他也是可以的。

    但前后两拨人都是冲着程啸手上的东西来,她就不能再只盯着那份功劳瞧了。

    杜渐即便是不肯直言自己是宫里的人还是官府的人,最起码也默认了今夜之事跟朝廷有关。

    但是前世里完全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程啸是死于官府之手,或者说是事关朝政而亡,可见此事不但是重要,而且是相当重要,所以才会被捂得这么严实。

    因此,今夜里不但是杜渐搅了她的局,一定程度上她也搅了杜渐的局。

    因为按照先前事况,前世里必定是杜渐或者前面那伙人东西到手了才会放火毁灭痕迹。

    她的出现让他们的任务泡了汤,也就等于世事在先前那一刻被改写,接下来这阵余波必然还将影响一段时间。

    如今既已经卷入了意料之外的漩涡,她哪能还顾得上拘泥晋不晋职的问题?

    她等了半刻,杜渐没有回答,便握了握剑把,也就抬步出了门槛。

    她不怕朝党是非,终究有一日她将主动踏入这波漩涡,但眼下她没有必要主动往坑里栽。

    杜渐既不肯说,她也就不问了。

    她理应即刻回府,带着少擎他们即时撤离。

    “你去哪里?”杜渐目光追随她背影问。

    她停步,扯了下嘴角:“渐护卫有家有室,我可没有半夜三更没事跟个有妇之夫独处的癖好。”

    杜渐未置可否。又睨着她:“不是想立功吗?这么急着走,是想撤回湖州?”

    长缨索性转身。

    他走过来:“你便是撤回去,大约也落不着干净。”

    长缨轻哂:“那要不然呢?我把渐护卫你绑起来押去湖州请功?”

    杜渐走出门槛,望了她一会儿,说道:“沈长缨,咱们目的不冲突,不如打个商量吧。”

    不等她回答,他收敛神色,接着道:“老实说,任务被你捣乱坏了,我眼下掐死你的心都有。但事已至此,我想你的心情恐怕也差不多。

    “我也不知道前面那伙人是什么人,我们这次行动按理说是不会有任何人知情,但眼下不光是多出了一个你,还多出了另一拨人。

    “我需要知道他们受谁指使,更需要把程啸手里的东西拿到手,而这个时间绝不能太长,顶多半个月我就要做到。所以这半个月里,你我做个搭档如何?”

    长缨笑了下,漫不经心捋着剑穗:“听起来很不错,但我似乎落不着什么好处,便宜尽让你给占了?”

    杜渐跟那伙人相互没关系她基本能笃定,他们目标没到手必然还有后招这也在她意料之中。

    他为什么会放弃跟她死磕,反而扭转态度想跟她搭档她虽然尚不清楚,但是不妨也先听听看。

    毕竟让她就这么毫无留恋地撤走,她也确实是不甘心的。

第013章 觉得你像故人

    杜渐抚了抚被春寒沁得清凉的手背,抻直身子:“抓到了他们,人归你,程啸手里的东西归我。www.uu234.net”

    “程啸手里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沈长缨转头:“渐护卫好像还没回答我,你总不会指望我糊里糊涂就跟你做什么搭裆?”

    她不喜欢被人占便宜,也不会让人占便宜。

    “是陈廷琛血书上提到的东西。”杜渐像是看出来她已无耐性,倒是爽快起来,“准确地说,是一份以账本形式记录的罪证。”

    长缨蓦地抬头。

    他平静地看过去:“陈廷琛的案子相信你知道。他死的时候留下一封血书,血书里提到朝中有人意图搅乱朝局,陈廷琛临死前说关于指证这人的证据落在江南道,朝廷顺藤摸瓜,三个月前将目标锁定了与吏部侍郎苏源有姻亲的程啸。

    “我的任务,就是取到这份账本,上交朝廷。”

    长缨着实愕了一下。

    陈廷琛的案子影响有多广,也许从前世过来的她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楚。

    这案子虽然最终被定性为“悬案”,但是接下来几年,但凡倒台的一个官员都或多或少会与这案子扯上些关系,甚至是他们……因此有些事情经不起深想。

    杜渐这番陈述听上去没有什么漏洞,程啸所持的必须是关乎朝政的紧要物事。

    而陈廷琛之死悬念颇大,程啸的长女程湄还住在京师罗府,程啸虽然远在江南道,可论起他跟罗源的关系,会有牵连并不让人意外。

    但她委实未曾把程啸与陈廷琛的案子联想起来过。

    她又打量着他:“那你究竟又是谁?”

    她想心思的时候杜渐也在对着夜色出神。

    听到她问,他目光微闪,顿了一会儿,忽然自怀里取出块玉佩来。

    玉佩不大,式样中规中矩,却透着大气端方。仔细看边沿上还有个小豁口,一端的络子却只剩下一半,像是被利物截断了。

    “眼熟吗?”他问。

    长缨接在手里,仔细看着。

    杜渐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眼底又有些晦涩不明的光芒在移动。

    “没见过。”她说道。

    杜渐凝眉:“确定?”

    沈长缨嘴角一扯:“京师宝玉庄的玉,确实不便宜。不过渐护卫手上这块,恕我孤陋寡闻。”

    杜渐垂眼把玉收回,自己看了两眼,又把玉给翻了个面。

    玉的背面刻着几个字。光线不亮,但刻纹讲究,又还挺深,边看边摸,倒是不难。

    长缨看完之后神色滞了滞:“你是广威侯府的人?”

    广威侯府傅家她焉能不熟?

    当今朝中有广负盛名的勋贵“双英”,双英之一便为广威侯世子傅容。

    傅容幼年间便聪慧过人,以文武双全的才华与风光霁月的人品,以及有如苍松翠柏般的气质相貌成为大宁天下广受人爱戴的少年勋贵,也成为了颇受皇帝器重的年轻勋贵之一。

    如果城府及身手都堪称超群的人来自于广威侯府,倒是合乎情理。

    因为广威侯府不但如今就已深受皇帝器重,及至后来福泽绵延。

    以当下皇权与外戚对抗的局面来看,皇帝的人来查有着背景的程啸,也顺理成章。

    但傅家的人她都认识,却没见过他。

    黎明的天色将杜渐的神情也照得有些莫测。“你对傅家倒是印象深刻。”

    长缨笑了下,未置可否。

    她自幼住在京师,城里这些勋贵子弟,哪里能不认识?

    杜渐收回目光,伸手接了这玉佩,攥在手里又看过去:“沈将军近年头部可曾受过什么严重的伤?”

    长缨微顿,扬唇:“渐护卫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杜渐摩挲了这玉佩良久,才低眉轻笑了一声:“没什么意思。觉得你像个故人而已。”

    长缨不以为然。这种恶俗的勾搭人的伎俩他倒是层出不穷。

    想到他已经成过亲,又不由同情起他的妻子,有个这样喜欢随处勾搭女人,又还要事先表明自己已婚身份假装身心坚贞的可耻男人做丈夫,真是件悲哀的事情。

    想到自己居然要与这样的人为伍,她顿时收敛了神色。

    不过她却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影响到对正事的判断。

    她想了下,说道:“搭裆可以。不过我想知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我配合了你,你又如何让我能立功?

    “我想经过今天夜里,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傻,在我没离开的时候还来第二次等着我抓。而程啸十成十也会对那份账本进行处理。”

    简单说,他的意愿是好的,但要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眼下我们该做的是先打消掉程啸的疑心。”杜渐迈下石阶,“这次失败,程啸必如惊弓之鸟,他会从府内防守上怀疑我,也会自你的出现而怀疑你。

    “我们相互掩护对方在府内继续安顿下来,期间我来负责找账本。

    “你可以以追查匪徒的名义留下来,若有线索,可以去擒贼,需要帮助我可以提供。

    “如果万一追不到,我可以把取证的功劳分一半给你,让你同样也能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但有一件,在府里行事的时候,你和你的人必须配合我。”

    他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一个人在府内行事多有不便,再把同伴弄进来也无异于打草惊蛇,既然她也有她的目的,那么彼此掩护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是半个月?”长缨问。

    “因为我已经收到消息,程啸背后的主子已经在京师派了人前来长兴,算算路程,大约也就是半个月上下。”

    “你既然知道有人要来,为什么不等到他离开时再下手拦截?”

    “程啸不一定会直接交给他。”杜渐道,“以往他跟京师流通的那些信件,从来没有人截到过。若不然,你以为他还能活到现在?”

    长缨不再言语。

    她终于也已经明白,为什么昨日看到花朝节上回府来的程啸透着那么明显的防备,看来她的预感没错,程啸防备她的地方并不是她来打秋风敲竹杠,而是防着她也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

    她看了眼杜渐,忽然道:“把这么大的秘密对我和盘托,渐护卫不怕我宣扬出去?”

    “怕。”杜渐看了眼她,“只是我若不说,你肯答应我?”

第014章 表少爷知道了怎么办?

    可即便是杜渐说了,长缨也没有立刻答应。顶 点 X 23 U S

    两刻钟后回到府内,整个知州府在叫嚣了半夜之后已然趋于平静。

    满院子里都充满着血腥与泥泞的味道,烘得人如同刚刚自噩梦里回神。

    程啸瘫坐在太师椅里,两眼怔怔地望着屋顶。程夫人抱着程融在哭,而其余人回的回了房,留的留在院里处理首尾,满目皆是劫后余生的味道。

    暂且还没人来留意长缨他们,前去追踪的周梁和黄绩还没有回来,她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少擎和紫缃先回了屋。

    “这下怎么办?!我们居然失败了!”

    看到她空手而归,紫缃就猜到失手了。“准备了那么久,计划得这么周密,居然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姑娘知不知道后面来的那拨人是什么人?如果他们不出来,我们必然已经得手了!”

    长缨也在思索。

    程啸那边正乱着,在他回神细想之前,她得做好是否答应杜渐的决定。

    但这个决定并不那么好下。

    她坐入躺椅,对着窗户看了会儿,说道:“他们是杜渐的人。”

    紫缃少擎二人皆哑然。

    “这个杜渐,也大有来头。”长缨把来龙去脉给说了,然后道:“这次我们不光是失了手,而且好像还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程啸手里的东西的确很重要,但杜渐未必全部跟她说了实话。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这东西的重要度不妨再往深里想想。

    但她竟想不出来前世有关于它的印象,就连程啸一家人的死,她若不是因为呆在湖州,也未必会听说。

    “他想拉你入伙?”少擎率先自惊愣中回神,“你答应了?”

    长缨没吭声。

    “这怎么能答应,你怎么肯定他真的就是傅容的人?”他站起来,“如果程啸手里拿的真是要紧的证物,你这么轻率答应他,回头被牵连进去了怎么办?!

    “那姓杜的初见你面时就古古怪怪的,还狂得要命,我可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眼下虽然知道他的确还有来历,但长缨若就这么答应他,在他看来就太轻率了。

    紫缃神色变幻了下,却走到长缨身边说道:“姑娘莫非是有别的想法?比如说,京师?”

    长缨还是没吭声,但神情却像是默认。

    紫缃扶在桌沿的手忽然泛了白:“如是这样,对姑娘的谋略自然是有好处,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姑娘身在湖州的消息就会走漏出去!

    “而且万一表少爷他

    “就算表少爷他消了气,京师那边的风声传到南康卫,恐怕也会让苏馨容她们逮着机会暗算姑娘!

    “这不行啊!您可是好不容易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呢!”

    少擎听完也立刻反应过来,凝重地道:“这话说的很对,你可别乱来!想想你是怎么才出京到湖州的?

    “依凌渊那脾气,他要知道你的下落,八成会冲过来把你这三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听我哥说,这家伙近两年越发冷酷得不像话,不光是终年没个笑脸,手底下将士隔三差五就被他操练得爬不起来,个个叫苦连天呢!”

    他盯着她这副小身板,再回想起经常习武的凌渊,都不由自主地要打哆嗦了。

    虽然他知道她身手不错,可是又哪里干得过那位?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那件事横在前头,这个时候碰上,她还不得落个渣子都不剩?

    长缨眼里的笃定也消去了点。

    是啊,一旦有个闪失,她的行踪八成就要走漏出去,凌渊那么恨她,想必她当初悄然出京,让他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又招来他不少的恨意。

    如果知道了她的下落,他怎么可能会不立刻冲过来撕碎她解恨呢?

    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重生,总不至于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把计划给实现完就又命丧黄泉吧?

    这事儿的确冒险。

    “姑娘,”紫缃不知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我们回湖州吧,败了就败了,咱们也不见得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咱们从长计议!”

    长缨捻着手边穗子,没说话。

    当初她在京师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以至于不得不蜇伏在江南,倘若风声走漏到京师,凌渊闻风而动,势必掀起风雨。

    但是这次撤了,未来很久她都不会再有这么好立功的机会,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要打败苏馨容她们那帮人升到参将之位谈何容易?

    升不了职,她便无法再顺应运势调入京师,不入京师,她又怎么去遇见她早就瞄准了的“贵人”?

    遇不到这位贵人,她这三年的努力便付诸东流。

    “姑娘!”紫缃又推了推她。

    “头儿!”

    紫缃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呼唤声。

    黄绩与周梁气喘嘘嘘大步迈进,冲着躺椅上端着茶来的长缨说:“头儿,我们追着那帮人到了城门内,人跑了,但是我们往他们脸上泼颜料了!”

    “颜料?”长缨皱了皱眉。

    “对!就是在庙会集市上买的颜料!那日我被缠得脱不了身,就信手跟他们买了点儿打发他们,回来我弄了点出来试了试,还真是洗不掉!

    “您看这是我先前沾在手上的,这会儿不用他们的药水,无论如何是洗不掉的!

    “我泼在了他们脸上,只要他们天色大亮大之前逃不出长兴州,那他们就肯定跑不出去了!”

    黄绩声音透着兴奋,一扫屋里先前的凝重。

    长缨坐起来,招手让他走近些。

    等他伸出手,只见他腕上果然有两道寸来长的彩色颜料,周梁拿来沾着皂角液的帕子使劲擦也未能擦去半分!

    “这也太妙了!”少擎随即欢呼,“如此咱们岂不是只要严守城门,再守株待兔就总能抓到他们踪迹?!”

    “可不是!”周梁道:“就算不见得一定能搜出来,至少机会大大增加呀!

    “头儿,咱们不如谭将军请示多留几日,等擒到这伙人再一并回去复命?不然就这么回去也太不值了!”

    “对,至少应该试试!”黄绩抻直了腰说。

第015章 你还记得她吗?

    长缨沉吟了会儿,把剩下半杯茶喝完,没再说什么。顶 点 X 23 U S

    紫缃提醒的是有道理,倘若不是,她也不必大费周折自京师逃到江南。

    但两权相害取其轻,哪怕留下来插手程啸这件事具有风险,在她仍有可能继续立功面前,她都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了。

    她只认准一个目标,那就是晋职。

    “拿纸笔来我写封信,回头周梁送去给谭将军。”她与绷着个脸仍在瞪着周梁黄绩的紫缃说。

    ……

    沈长缨答应给回复的时间是傍晚之前。

    回府跟杨禅简短交接了手头事之后,杜渐也去程啸面前回复了下追踪匪徒而未果的情况。

    程啸闭着眼摆手,一副什么人都不想见的模样,看起来今日至少是不会再有什么心思放在疑心他们头上的了。

    他交代了护卫们几句后便先回了房。

    天还没亮,他支着窗台喝茶,又掏出那豁了口的玉佩在手里摩挲着。

    梁上忽然传来些许响动,佟琪轻跃到地面,唤了声“爷”。

    然后绕到他侧面,说道:“谢篷已经带着人撤出,等天亮城门一开即可凭着关碟出城,爷的行装属下已经打点好了,眼下出去不会有人发觉。”

    杜渐盯着手里的玉佩没有回头。

    佟琪没等到回音,旋即探了探头。

    杜渐收了玉佩,呷了口茶说:“你先回去,让谢蓬他们原地驻扎下来。我们先不撤。”

    佟琪略为沉默:“这次行动老爷并不知情,我们只有这么多时间,再延迟下去,恐会惊动。”

    杜渐吐了口气,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留下来,尽快拿到证物再说。”

    见佟琪迟疑,他转过身来,又缓声道:“你还记得沈琳琅吗?”

    佟琪顿住。

    杜渐眸色黯下来:“沈长缨的声音跟她一模一样,口音来自燕京,她三年前到江南从军,但是南康卫里查不出她的具体出身。

    “恰好,那个女人也一样,除了名字和声音,我对她身世一无所知。”

    不但不知她具体身世,更甚至连她长相如何他都不清楚。

    佟琪神色不自觉变得凝重,他凝思了片刻,说道:“爷是怀疑这个搅乱了咱们大事的沈长缨,会是少当年那位姑娘?”

    杜渐望着依稀晨光,目光变得深长而幽远。

    “也许是我想多了,毕竟她不认识我。”

    不光不认识他,甚至对他的出现,对他整个人,至今都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就算三年前他瞎,她可没瞎,他就不信前后朝夕相处半个月之久,她会对他这个人毫无印象。

    更别说这块玉佩又在他们当中起到过那么重要的作用,她也无动于衷。

    佟琪顿了下,说道:“那爷留下来,是为了求证这件事?”

    杜渐把脸别开,晨光将他在窗口烙下个模糊的剪影。

    “不是。”他迎风道,“是为了完成任务。”

    ……

    长缨写完信,周梁就驾马回了南康卫。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在程啸把府里事情作出安排之前,核对卷宗的事情也得暂停。

    早饭后几个人就呆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打定主意不去淌府里这趟浑水。

    紫缃虽然满肚子不乐意长缨冒这个险,但知道劝不住她,也就安心地配合起她来。

    经过附近百姓的口耳相传,不到半日就整个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往常只听说匪徒猖狂,以为最多到程啸半路被打劫的程度也就为止,没想到居然还敢公然闯到府衙来杀人,这还让人怎么活?

    程啸刚刚忙完家里的事情又得着人忙着安抚百姓情绪,倒也扎扎实实闹心了一日。

    关于昨夜里匪徒的来意他自然是没说,好在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人会格外关注,更不会有人往别的方面想,所有矛头都指向歹徒的毫无人性上了。

    但到底只有他知道昨夜究竟是场如何样的凶险,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别说生死就悬在那一线间,只说看到了刀子都算是要了人命!

    他在房里躺了半日,闭眼就是那寒光闪闪的刀,到了下晌终于也捱不住这阵折磨,拄着拐杖出门来。

    程夫人早就着杜渐杨禅严守府内四处,时刻不许缺人,整日喊来丫鬟婆子围着,哭一会儿又回想一会儿,又再哭一会儿,弄得整个院子都不亦热闹乎。

    程啸出得房来这会儿,气氛仍是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人?谋杀命官可是要获大罪的,他们难道不要命了吗?!”

    程夫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跟丈夫哭诉,“我长这么大可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这还了得?你究竟下了通告让人去逮人了不曾?!

    “对了,这是帮强盗,这是南康卫份内事,你赶紧着人送个封去知会谭将军!务必得把他们全数捉拿归案不可!”

    程啸心烦意乱。

    差一点点他就成了刀下鬼,难道他不害怕?他不忧虑?

    但对方既然是冲着他的背景来,那么他岂能还把他们当成是寻常强盗?退一万步说,便是捉到了,他敢杀吗?

    不管他对沈长缨有再多的防备和疑心,这次他都不能不承认是托了她的福。

    沈长缨的到来不光是救下了他一府老小的性命,更是把那东西帮他给把住了

    虽然哪怕有可能她也听到了些许,也疑心到了些什么,可只要他矢口否认,她也拿他无奈何。

    东西把住了,起码就不会再酿成什么余波。

    只不过,她沈长缨又为什么会出现得那么巧呢?

    “老爷,杜头儿和杨头儿都分别勘察过了,那些人是趁着傍晚后罩房无人时撬开角门入内的。

    “他们武功高强,而且看起来对府里情况也很熟悉,应该是早就盯住了咱们,方才同知大人已经传令下去严守城门,接下来的防卫老爷可以放心。”

    程啸看了眼来人,点点头。

    杜渐行事他是放心的,当初他可是亲眼看到他如何在数十人的包围里冲杀,他虽是个文人,可是武将也认得不少,卫所里也没少去,像杜渐那样的身手,真正能找得出来几个。

    他果然就放心地端起参汤来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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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介绍:
杜渐逢人便说自己已有妻室,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长缨对此嗤之以鼻,她满脑子只想着建功晋职,带领她的拥趸们跟随未来的某皇子走上人生颠峰,谁会有那份闲工夫觑觎他?裙上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裙上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裙上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