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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裙上之臣txt下载     裙上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1章 吃她一顿饭是应该的

    长缨早上打发了黄绩跟着苏馨容,吩咐倘若她去了码头也一并跟着,估摸着午时前后能够回来,因此衙门里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就回了府。

    吴妈和厨娘芳婶儿买了两只湖鸭,问她想怎么吃,她答了句随便,然后着盈碧把她日前拿回来的湖州近十年的漕船停泊方面的卷宗取出来。

    码头在这次督造司成立之前,一直是由官府漕运司负责管治。

    漕运司下又有宣课司,提举司等,卫所虽然也派了将士,但只是负责边防,不参与管辖。

    这次何被捉,换了新官上任,同时又把漕运划归到南康卫,能感觉到皇帝这是在抗争。

    码头两岸的堤上有几里路之长的“塌房”,也就是官府建来租凭给货商的铺面和库房,而堤下上下五里皆是驻军布防之地,这些人他们能顺利偷走木料,只能是码头有人放水。

    但这放水的人是官兵还是漕运司的人,还是南康卫的人,如今还不好说。

    而接手木料的那两艘船,船舱里既还发现有造船所用的漆料等等,那必定是盗来卖去私家船坞的无疑。

    长缨并不想事先把精力放在船坞那边,因为只要找到这放水的人,接下来的事情便迎刃而解。

    她想了下起身,准备再去趟谭绍那里。

    吴妈跨过院门追上她:“回得早么?早的话就顺路带点姜回来。”

    街口就是集市,刚来的时候家里没那么多人手,捎菜这种事情长缨没少做。

    她答应着,出了门。

    霍溶和徐澜都在谭绍公事房。

    让佟琪去查船坞,霍溶不单是为帮沈长缨的忙,霍明翟转给他的皇帝的密信上,口吻比他转达的还要郑重很多。

    话说回来,倘若不郑重,也就不必他亲自来了。

    所以刚到湖州,刚由南康卫接管码头,就冒出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理会。

    “这里是码头舟师的花名册,关于擅长的技艺及行事资历都有记录,子澶拿回去挑选。”

    谭绍着人抱出来几大本羊皮薄子,推给霍溶道。“此外还有工匠的花名册,数量庞大,想来你也轻易用不着,我回头让人直接送去给你。

    “至于码头盗料的事情,此事的确该彻查,这是若嶷职责内的事,便还交给你和沈长缨。”

    徐澜点头:“交给我了。”

    衙役上了茶点,谭绍示意喝茶。

    刚端上茶杯,长缨跨门进来了。

    见人都在,便先打了招呼,然后与谭绍道:“谭将军先批个条子给我,我去湖州府调两本档。”

    谭绍批完了条子,问她:“要坐下喝杯茶吗?”

    “将军可是有事吩咐?”

    “无事,跟你客气客气。”

    “无事那末将就先谢过将军,茶留着改天再来喝,吴妈还等着我买菜回去呢。”长缨拍拍腰上荷包。

    与谭姝音的关系,在他们家常来常往的,她跟谭绍和夫人也很熟了,知道他直来直去,并不是爱打官腔的人。

    徐澜笑道:“吴妈又做什么好吃的?”

    “子姜鸭。”

    徐澜笑得意气风发:“真是好久没吃过湖鸭了。”

    霍溶捧着杯子,在手心轻轻转动了几下。

    他堂堂徐公子的府上,难道是买不起鸭?还是没个能煮鸭的厨子?

    像他就

    “就他们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谭绍放了杯子,笑说道:“说起来本将也是很久没吃蜀中菜了,今儿孩子娘也不在家,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她菜名都报出来了,要不咱们几个就上她家里蹭饭去?

    “子澶,去尝尝她们家厨娘的手艺?”

    被点到名霍溶看了眼长缨,把揭开的茶碗盖合上,扬唇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虽然不像徐澜抱着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但是都已经帮沈长缨下了次水,想来吃她一顿饭也是该的。

    徐澜笑微微地瞅了他一眼。

    长缨也瞅了他一眼,原本以为他不屑跟她这种人私下为伍,怎么,如今还要吃她的鸭?

    但这基本没有长缨拒绝的余地。

    在座的可个个都是她上司,她这么混得开的人,怎么可能不识做。

    “那我这就先回去通知吴妈备好酒菜,静候几位光临!然后您们收拾收拾就来?”

    她还得赶紧去买姜……

    谭绍掏出一锭银子:“拿过去,今儿我请。”

    “不用……”

    银子已经丢了过来。

    长缨也就罢了,知道他们当老大的不会想占他们小将领的便宜。

    徐澜先拿着头鍪站起来:“我手头无事了,先去换件衣裳,回头在衙门口碰头。”

    谭绍没有意见,放他们俩先行。

    霍溶收回余光,咂砸嘴也把杯子放回桌上。

    回房换了衣裳,出了衙署门,抬眼就见徐澜在廊下站着。

    他掸掸身上日常穿着的袍子,扶剑走到换了身剪裁极好的月白色锦袍的徐澜身边:“徐将军到得早?”

    徐澜转身,爽朗笑道:“我回房的早。男人家嘛,换件衣裳的事,利索得很。”

    霍溶亦点头赞同:“说的也是。”

    到底还是忍不住,又瞄了一眼他。

    他猜想沈长缨跟他说到探船的时候一定绕不开他去,所以本以为徐澜在这里等他,是为了要跟他挑破昨夜他扯谎的事。

    没想到他倒挺沉得住气。

    不过到底是着了形迹,这白花花的衣裳一看就是特地换上的,少了些城府。

    看来沈长缨这个女人人品不行,挑男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徐澜也没闲着。

    他暗度面前这个男人入营数日,不显山不露水,除去长的过份惹眼了些,体格也过分招人了些,行为上也没瞧出来他哪里扎眼。

    可他昨夜里不声不响地就帮了长缨,事后还跟他扯谎,这就莫名让人看出他城府透着那么深沉了!

    做人嘛,还得坦荡,成天揣着满肚子阴险算计,累不累。

    ……两人各怀心思寒暄了几句,谭绍就来了,边说边往南风巷来,气氛立时活跃。

    吴妈听说营里几位上司都要来,其中还有徐澜,便立刻又加了几道大菜,随后又让吉祥再去买条大草鱼回来。

    还没等到苏馨容和黄绩回来而进了厨院来的长缨觉得没必要,因为菜实在已经够多。

    吴妈却道:“我看徐公子挺喜欢吃我做的水煮鱼,上回承蒙他在谭将军面前维护您,我得让他吃好!”

第062章 他家缺厨子吗?

    “那不得更应该感谢谭将军?”今儿这顿还是谭绍出的银子。www.uu234.net

    “谭将军的自然也有。”吴妈挥着锅勺,“除了子姜鸭,还有他喜欢的宫保鸡丁,拿来下酒的腊味,都备齐了!”

    长缨看完,也觉无语可说。

    霍溶浑然不知自己看起来就是个凑数的,一会儿三人已徒步到了沈家。

    长缨与少擎早立在门下迎接。

    少擎如今在卫所里等于长缨的副将,对私则算此间半个主人,因为长缨说他是自己远房表弟,不然没法儿解释这么个挺好的小伙儿为什么会赖着不走。

    如此也好,但凡有些需要陪席的场合,长缨又不方便的时候,便往往由他顶上。

    霍溶随着谭绍进门,头一眼先打量这院落。

    是有些年头了的庭院,收拾的挺干净,门庭中央种着株大桂花树,这会儿绿叶葱葱,透着生气。

    江南常见的白墙黛瓦,墙下也种着几株绿柳,几只麻雀跳跃其上。

    过了月洞门,天井里石桌石椅,墙角有蓬竹子,挨着一架绽了蕾的紫藤,墙那头有栋小楼,窗门半开,一盆垂吊在窗下的兰花半遮了窗内光景。

    霍溶已经让沈长缨占据内子的位置长达三年有余,眼下这却还是第一次踏进她的地盘。

    当然,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儿他就纯粹是来吃饭的。

    少擎引着入了紫藤下方的宝瓶门,便吩咐富贵端茶卫所有规矩,当差不饮酒。

    此间有个三间房的小小院落,幽雅又清静,又有门廊直达厨院,十分方便,是素日里长缨拿来招待贵客之处。

    这边厢长缨已经让周梁带着人上菜,紫缃也早就把折扇什么的给备好了。

    谭绍与徐澜熟门熟路,看着先上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招呼起霍溶,便不客气地先举了箸。

    长缨交代少擎和周梁他们好生招待,出了门来。

    看看天色,已经日近正午,黄绩还没回来,莫非是苏馨容那边出了什么夭蛾子?

    倒先不管了,且招来吉祥,让他拿着谭绍给的批文先去府衙取档,然后才回饭厅。

    长缨在卫所虽难免经常与同袍同桌,此间席间又并不饮酒,按说可同席,可终究单门独院。

    谭绍自然也没有留她,不过趁她帮手上菜的时候扶了茶杯,说了几句公事:“眼下并非运粮之际,船工上要加紧,最好是能赶上今年的秋收,万一不济,明年也要争取下水。

    “漕运司近来屡屡出事,南康卫此时接手码头,多多少少有点临危受命的意思。

    “子澶也是东宁卫出来的,当知广威侯麾下将士一心为国。

    “你与若嶷皆属长江后浪,我掏心窝子说句话,督造司的事务,为国也好,为民也好,你们务必尽心才是。”

    漕运因管着南粮北运的民生大计,按说漕运总督不受任何管制,直接对皇帝负责。

    但自皇权受外戚压制日起,这要紧军事与民生重阵逐渐大权旁落,如今不光是樊信是顾家当初一力推上来的人,朝中各司以及宫中都有顾家渗透,漕船每每觐见皇帝,须得过上三五关不说,还得受些剥削。

    不如此,又何至于说外戚专政?

    因之,皇帝即便是大力抬举武将,手里也有重兵实权,可漕运不在手里管着,他们掌控着河道运送,掐住了又手握十万水师,终究做不到翻盘。

    所以谭绍这话说的虽然隐晦,但漕运接下来会是皇帝稳固皇权的重要阵地,勿庸置疑。

    长缨想到漕运总督樊信,便记起他前世里也没落下好果子。

    她死于朝局最为混乱,宫闱斗得最凶的那段时期,那会子,她这世里要等的那个人跟太子与外戚斗得你死我活。

    当时樊信被拿下,东宫与外戚仿佛一夜之间断了臂膀,那个时候,虽然面上看去风平浪静,但她收到的秀秀的传报里,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刀枪水火的气息。

    但樊信却是死在三年以后,是那个人回到京师很长时间后的事情。

    “鱼来了!”

    吴妈宏亮的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过神,谭绍他们三个已经聊上了,看到吴妈手里端着的麻辣鲜香的鱼盆,又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这是才买的最新鲜的草鱼,几位将军请尝尝!”

    长缨将鱼盆接过来放下,吴妈即跟几位行起了礼。

    徐澜看了一眼,笑道:“吴妈居然还做了这道水煮鱼。我记得上回就是这道菜,让我生生多吃了两碗饭。

    “现在闻到这味道我已经馋了,在想是不是应该交钱给长缨,日后索性到你府上来搭伙?”

    众人皆笑起来。

    霍溶夹着一截鸭脖子,目光清凉清凉地投过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合着徐家不光是没有会做鸭的厨子,连会做鱼的厨子也没有。

    “子澶兄有没有兴趣?”徐澜笑问。

    霍溶但笑不语。

    难道天天在卫所里看他们俩眉来眼去还看不够,还要送上门来被他们辣得再眼瞎一次?

    他早早就作了跟沈长缨一刀两断的打算,自然不会掺和这些无聊的事情。

    一个女人但凡有点能耐,有人爱慕这多正常。

    一个男人因为爱慕着的女人而草木皆兵,这又多么正常。

    而这些,跟他又有什么相干?

    他只管旁边坐着,看看这种痴男怨女的戏码就成了。

    “徐将军当真要来咱们这儿搭伙么?”吴妈惴惴的声音里还含着些许欣喜,“那奴婢可就太荣幸了!”

    “是啊。”少擎也道,“你反正一个人吃,跟我们搭伙也挺好。”

    少擎因是长缨的“副将”,在卫所里混得很开,又因为他东阳伯府五爷的身份,从小养就的行事作风跟大将军府出身的徐澜颇为志趣相投,显然对此提议喜闻乐见。

    霍溶觉得这戏看得有点堵心。

    “说笑而已,我与长缨同个衙署,怎能走得太近?”徐澜目光自他脸上漫过,漫不经心地露出微笑,“你们若不嫌我叨扰,我不时过来讨杯茶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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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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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缨此时心里头谁的位置都没有,贸进只会引起她反感,得不偿失,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让旁人幸灾乐祸。

    长缨打发吴妈下去端菜,笑着给谭绍添茶:“都是特意做的一桌蜀中菜,将军慢用。”

    “长缨,把茶壶递我一下。”

    徐澜跟她招手。

    她执壶走过去,顺手帮他斟满。

    霍溶单手搭在椅背上,看了眼默契十足的他俩,发现不光是戏看得堵心,这嘴里的鸭肉味道也怪怪的。

    “子澶兄怎么不吃鱼?”徐澜道,“尝尝,这辣子挺带劲的。”

    他笑了下:“不怎么爱吃。刺多。”

    “我倒觉得还好。”徐澜笑微微,“可能因为我不怎么挑刺。”

    “不挑刺岂不卡喉?”

    “卡喉怕什么?”一旁没怎么说话的谭绍这时望着他俩,“多整两壶醋喝喝不就行了?”

    ……

    霍溶被谭绍怼徐澜的这句弄得心情舒畅,但终究由于有些画面太刺眼,所以一顿饭吃出什么味来他没有太多感受,总之到最后也没怎么吃饱。

    佟琪给他端羊肉面进来的时候暗里觑他:“昨儿夜里爷跟徐将军扯谎说去泅水,是故意的吧?”

    霍溶挑起一大撮面,冷眼睨他:“出去。”

    佟琪从善如流,出了门来。

    这么大的事情,沈长缨必定跟徐澜原原本本禀报。

    徐澜知道他私下里下水替沈长缨帮忙,能不吃味?

    所以他昨夜分明就是暗藏着故意挑起人家醋意,想看看人家徐澜到时候吃醋丢丑贻笑大方的心思。

    可如今这会儿人家没跌份没露怯,反倒是回过头来把他给不动声色地盯上了,落得处处被针对,这又怪谁呢?

    他说没吃饱?

    佟琪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午饭后徐澜是与长缨一道回的卫所。

    他虽然被谭绍怼,但是见到霍溶没怎么动筷,却吃的很开心,而且还吃得很饱。

    所以说起正事的时候也显得精力充沛。

    “上晌我让人去查了查库房,咱们这四艘船的船料缺的倒还不算多,但随着后面的材料运到,估摸那伙人还会有动作。”

    长缨点头,看了眼外头,说道:“苏馨容还没回来,不如我还是去码头瞧瞧吧。”

    徐澜想了下,拿起头鍪来:“你等我片刻,我与你去。”

    苏馨容未必会听她差遣,而这么大的事情,他也必须去看看。

    长缨他们出门的时候,霍溶吃完面,也已经在他的府里得到了佟琪打听回来的消息。

    “船坞那边还没有消息。

    “湖州提举司这边的长官姓林,但是地方上的提举司都没有什么实权,属下了解了一番,码头这件事应该不是一个小小提举司长官能扛得下来的。

    “而沿河岗哨都是总督府那边派过来的水师,南康卫原先实则只负责岸上兵防。

    “就算是这次皇上借着程啸私吞官银的案子强势让南康卫插了进来,负责码头扩建与造船的事务,实际上也伸手不到其余的船只。”

    霍溶靠近椅背,凝眉道:“也就是说,倘若这次南康卫不能借着造船和扩建码头的势拿下整个湖州码头的管治,想要全盘接手漕运都督府,基本不可能。”

    佟琪颌首认同。

    霍溶长吸了一口气,支着扶手:“可是码头本就是由漕运司管治,南康卫就是明抢也抢不回来,这又如何是好?”

    他不明白的事情,佟琪又如何能明白。

    霍溶起身走了几步,伸出修长食指勾开门下琥珀串成的珠帘:“看来只能想办法,逼着樊信让权了。”

    “从何处想办法?”佟琪问。

    霍溶负手:“备马,先去码头。”

    ……

    长缨与徐澜到了库房,先问了苏馨容去处,刚要去寻,黄绩却就和苏馨容一道绷着脸往码头门下来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

    她先行迎上去。

    苏馨容原在赶路,猛地停住脚步,一看徐澜又跟她在一起,下意识地浮出一抹愠色。

    但想到此番来意,又不自觉地收敛神色,跟徐澜先见过礼,然后拽着身后一名士兵与长缨道:“这厮狡猾,此处人又多,先找个地方说话。”

    长缨抬头看了看,走向前方一处无人货栈。

    站定打量了这士兵两眼,只见这人生着双三白眼,八字眉,果然看着不似个善类。

    “就是他?”徐澜将马鞭交与近随,也凝眉端看起来。

    苏馨容道:“我来到码头便寻到了这厮,未动声色,只说让他跟我回卫所取些东西,他答应的好好的,说是去牵匹马来,结果就跑了。

    “我和黄绩追了他十余里才把他给追上,问他那几个工匠去向,他竟推说不知情。

    “不知情你给我跑什么跑?!”

    说着,她一脚怒踹在他腰上,硬生生将他给踹下地来。

    长缨望着向黄绩,黄绩点点头,证明所言不虚。

    “那就拖回去用刑,先往他身上割他十道八道口子,往皮子里头灌气。要是不说就往皮子里塞烙铁。”

    长缨垂眼睥睨,云淡风轻望着地上的人。

    士兵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

    徐澜与苏馨容也轮番往长缨脸上看来。

    她像是没看见,慢吞吞地又接了一句:“记得口子要开在腰侧脖子和大腿这些皮薄的地方,皮厚的达不到效果。”

    士兵白了脸色,只剩下一双眼睛红通通地。

    黄绩伸手来拖他,他忽然就软成了一股泥:“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是真不知道哇!”

    “你不知道什么?”

    “小的,小的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长缨呲牙:“那就受刑的时候慢慢想。反正你也不会那么快死的。”

    黄绩拖着他上马。

    他吓得裤子上湿了一大片,一面挣扎一面鬼哭狼嚎:“小的真的不认识他们!

    “只收过他们几回孝敬,让小的帮忙介绍活计,其次只知他们常在和记粮仓那边走动,其余一概不知!”

    一个二三十的爷们儿,抱着马脖子号啕大哭,裤裆里水哗哗往下流。

    徐澜皱着眉头,让身边人带了下去。然后道:“长缨能不能认出来那几个人?认得出来我们就往粮仓那边去看看。”

    “没有问题。”她回道。

第064章 来的什么大人物?

    “不过我认为直接过去没有什么用处。”她道。“码头上下数里皆是货栈,不时还会有南下游玩的官眷船只经过,每日里不知多少人来往。

    “士兵所说的和记粮仓不是什么打眼的货栈,此时又值日间上货卸货的繁忙时段,四处是商贾与官兵还有匠户与杂工,找人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徐澜凝眉:“你能不能把那几个人画出来?”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长缨点点头,示意黄绩去拿纸笔。

    苏馨容扬唇:“看不出来,沈将军还会画画?”

    长缨看着她笑了一下,没搭理。

    苏馨容于半垂的眼皮底下瞪她,继续出着昨夜里没有出完的气。

    一会儿黄绩到来,长缨接了纸笔。

    日间席上风云诡谲,她不是没看出来,但她觉得诡谲的是徐澜与霍溶之间竟然会有暗涌。

    在她看来这两人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矛盾,徐澜端正开朗,霍溶她虽然不是太熟,但总的也说既然会因为她害死凌晏而鄙视她,就应该不会是什么是非不分的人。

    她记得昨日在码头还好好的,这才过了一夜就闹上了?

    不过她跟他们俩都不是那么熟,以正常的同袍关系而言,这种事情她不便过问。

    管他们之间关系如何复杂,她做好自己,不逾矩就成。

    方才等待的当口已经仔细回想过那几个人五官特征,沾墨的当口她胸有成竹,几UU小说去,轮廓便出来了。

    再添几笔,三四十来岁的一名带着猥琐神态的男子便活灵活现跃于纸上。

    徐澜从旁瞧着她从容落笔的样子,眼里带着赞赏。

    而苏馨容瞧着却似是在煎熬了。

    昨夜里看她讲笔墨鉴赏讲规矩讲得头头是道,当时委实是一张脸面跌到了谷底,但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她不可能该有这样底蕴,说不定是刚好家里有人开笔墨铺子学了些皮毛,故而底气又上来了。

    这一看她居然还真会丹青描绘,那颗心便就五味杂陈,总觉得这脸丢了就再也捡不起来。

    长缨画完交给徐澜。

    徐澜看完,喊人把士兵带了回来:“认识吗?”

    士兵乍见之后即变了脸色:“认识,简直一,一模一样。”

    苏馨容脸色更灰了点。

    “拿去拓印几份,寻几个人拿着往和记粮仓附近找找。记住不要露出行藏,也别让漕运司的人疑心。”

    徐澜交代下去,然后又看向长缨:“在保证不走漏消息的情况下,我们自即刻起兵分几路,你负责寻找那几个工匠,苏馨容在案破之前守住库房与码头,我则带人去查查几条船看看。

    “还有那些木料的去向,这些统统都是线索。能掌握到的,最好都尽快掌握到,免得夜长梦多。”

    案子要破也许不会太难,既然发现了,顺藤摸瓜下去迟早有戏。

    难的却是摸不清楚这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漕运司独立执政,不受三司六部所辖,就算逮住这人,能不能处置,怎么处置都属未知。

    苏馨容摊上了看上去最重的差事,心里不满,却也自知眼下不是取闹的时候,当下包揽不提。

    长缨也没有什么意见,如果只为了抓到人而已,那昨夜里大可直接带人去搜船。

    既是要彻底挖出这蛀虫,自然需得从长计议。

    ……霍溶没着盔甲,常服到了码头,旁人只当他是哪家公子,无人特别注意。

    即使是到了昨夜河湾处,也只有几个船夫试探着问他是否有什么货物要拉。

    昨夜里河湾停靠了十几条船里,装木的福字号与隆字号船都是当中容量较为突出的一只。

    眼下那两条船却已经不在,多半是已经拉木料去了船坞或者别的地方。

    虽然他对徐澜隐瞒探船的事情确实是揣了些小心思,但昨夜里之所以亲自下水,却非为了沈长缨。

    沈长缨一头撞到他身上时,他正在想着船头工匠衣衫褴褛的光景。

    大宁国运近几年还行,各地粮储没有多少空亏的时刻。

    工匠们虽然是无偿服役,但饭食上,码头总还是管的。

    按匠户们三年才服三月的时间长短来看,不至于面黄肌瘦,除非是他们另有负重差事,又或者供给上有所苛扣。

    沈长缨说有人偷木料,他就想,倘若真是码头有人苛扣,而工匠们出于报复,偷了码头的木料去卖,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但她却指着两艘商船给他看,这就让人意外了。

    如果是工匠自行偷卖,他们不可能联系得到商船。

    探得的结果则令他肯定了这一点。

    苛扣工匠,又勾结商船撬官家墙角,不管背后主事的是谁,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去库房看看。”他离开河湾。

    虽然推测得出来放水的人是漕运司的人无疑,但眼下却仍猜不透会是什么人。

    眼下贸然搅动这锅水,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霍将军?”

    刚走到半路,迎面而来的一名将领打起了招呼。

    霍溶停步,认出是昨夜里同席吃饭的把总胡唯。

    “将军今日又来巡察?”胡唯带着三分谄媚问道。

    霍溶微微一笑:“没办法,还有大半个月就得开工,上面催得急,这不,还想着好好吃顿饭呢,这半道上也只能先过来了。”

    胡唯打了个哈哈:“看来谭将军还是虎威不减!让人不得不服啊!”

    霍溶垂眼望着他手上拎着的笠帽,笑着道:“胡统领这是要上船去?”

    “可不是?”胡唯扬了扬笠帽:“今儿淮安府有船来,在下得去码头侍候着。这大太阳晒的!”

    霍溶收住了要前行的脚步,负手寒暄:“还得惊动胡统领前去,来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

    “其实也不是有大人前来。”胡唯拿着笠帽扇风,作出推心置腹的样子:“是淮安府的官眷携着公子小姐去杭州探亲游玩,路经湖州码头,要停上半日,上头便吩咐下来要小心去侍候着。”

    “淮安府?”霍溶扬眉,“是漕运司的?”

    “对头!”胡唯答道,但也没肯多说。

第065章 傅容在任监审…

    霍溶垂眼瞅了下他手上笠帽,扬唇道:“既然胡统领忙,那我就不耽搁了。顶 点 X 23 U S”

    胡唯给了个无奈的笑容,戴上笠帽拱手前去。

    霍溶站了会儿,侧首看了眼佟琪。

    佟琪会意,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去了码头。

    长缨沿着码头溜达,上岸没走几步,就看到换了身不同于日间吃饭时衣裳的,浑身收拾得齐齐整整,跟个纨绔子弟似的站在树荫下的霍溶。

    “霍将军?”她走过去。

    霍溶心里想着正经事,还真没料到跟她遇见。因此扭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便还带着几分残留的冷肃。

    他看了眼她身后,说道:“一个人?”

    “可不是一个人?”长缨莫名好笑,“难道霍将军有很多人?”

    霍溶目光长久地在她脸上停留,直到表情回归了正常,然后才利落地滑过,忽略掉这句调侃。

    长缨指了下前方茶棚:“天这么热,不如我请将军过去喝碗茶?”

    霍溶觉得她摆明了无事献殷勤,不过反正也要等佟琪,喝茶就喝茶。

    找了两张小板凳坐下,小二支开小桌子,问了几句,随后便颠颠地回去端来几碟盐水蚕豆什么的。

    茶上来之后,长缨望着渐渐沉底的茶叶,说道:“您可知程啸那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她知道他肯定比她得到的消息要多很多。

    秀秀虽然也有渠道,可是正因为知道她是她最信任的人,凌渊一定会派着人盯住她,她往这边传消息也不会那么方便和及时。

    而她很需要知道,在程啸这件事与前世有着那么大不同之后,朝局将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转变。

    “天牢已经发生过两次险情,一次是饭里有毒,一次是有人冒充狱卒入内,不过金林卫还不算吃白饭的,程啸没死。”

    霍溶漫不经心地捏着蚕豆吃着:“他私吞官银的证据十足,他翻不了案。但如今,他也还是没有吐出东宫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她:“听说傅容这次是监审之一。”

    他记得当初拿着那块豁了口的玉佩给她看时,她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傅家的东西。

    跟傅家有这么熟么?

    “是么。”长缨眼望着桌旁地上,答得略有些心不在焉。

    天牢遇险自然是太子想遣人灭口,这勿庸置疑,程啸若知他守口如瓶太子还要杀他,他能不能撑到最后可不好说。

    倘若他把太子供了出来……以目前顾家和东宫的势力,皇帝想就这么废储,还是不太可能的。

    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做两手准备,又让霍溶到南康卫来盯湖州漕运了。

    这么看来跟前世局势还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作为皇帝最强有力也最出人意料的一着暗棋,她记得她要等的人是明年出现的

    五皇子一经临世,震惊了整个朝野,几乎是从骨子里将东宫与顾氏的底气击溃……

    居然没有人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甚至连他那些年养在哪里都无人知晓!

    而他就是这样杀了他们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倘若朝局没有大变,那么看来她还是可以照计划往下走的。

    然而眼下她心底下又生出一些不踏实。

    傅容与凌渊以及冯少康他们这几个都是从穿开裆裤起就结下交情的发小,如今傅容却任着程啸的监审……

    她垂头抿了口茶,不提防舌头被烫,疼得她险些杯子都未曾拿稳。

    对面的霍溶撩了撩眼,继续漫不经心地轻吹着碗里的茶。那股雍容姿态,倒颇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意味。

    长缨忍着舌痛吃了几颗蚕豆,最后沉一口气,决意不去杞人忧天。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她能够一力操控的。

    “你呆会儿往哪里去?”她顺口问,准备起身了。

    码头这边她打算交代周梁黄绩先盯着,她先回卫所算船料单子。

    霍溶端茶还没说话,佟琪回来了。

    “船上来的,是嘉兴至杭州这一段的理刑官的家眷。”在得到霍溶示意可以说之后,他当着长缨的面直言道,“此人叫钱韫。”

    一个河道理刑官,霍溶还真没怎么关注过。

    漕运司底下有管督粮的,有押运的,有巡防的,还有监察的,权力最大的自然要属总督。

    而总督之下,有参政有御史还有水师各级统领,码头日常事务巡防的执办,其余各司另有专职。

    佟琪嘴里的理刑,实则就是沿河负责刑法相关事务,以及督察船坞的官员。

    不过一个理刑官而已,家眷过境靠岸,居然还得码头上的统领上船侍候?

    佟琪又道:“漕运理刑钱韫,是理漕参政柳烁的侄儿。”

    听到这里,他才侧了侧目。

    随着漕运总督的权力突出,总督以下的巡察御史与理漕参政在河道上也有着的举足轻重的地位。

    “此外,钱韫在理刑任上已经呆了三年有余。”

    按常理论,漕运理刑官隶属刑部,由刑部指派,任期往往是一年,多则三年,钱韫在理刑任上呆了超过三年,已经有违官制。

    “意思是说,钱韫仗着柳烁的势,在河道上成了地头蛇?”霍溶看向他。

    “倒是没打听出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但他任期过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且柳烁近年督收粮食立了许多功劳,似乎也没有人将此事引以为忤。

    “所以任期这件事究竟是柳烁暗中操作,还是刑部那边特意给的面子,如今还不清楚。”

    霍溶手指在桌面轻击了几下,扭头道:“钱韫来湖州码头的次数多不多?”

    “每月里有一旬会在湖州。”

    每月里都会在湖州停留十日,便说明还是有机会与码头官员串通的。

    从钱家家眷过境,码头统领都需要前去应卯,以及任期拖长的迹象来看,有作威作福的嫌疑简直好比是写在了明面上。

    再加之钱韫又管着刑罚……

    “他下一次到湖州该是什么时候?”

    佟琪想了下:“离上次离开还不到半个月,再来,约摸还得几日。”

    霍溶微微抻了下身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望向对面:“我打算去城内几家船坞走走。”

    长缨顿了片刻,才忽然意识到他是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但不管了,她问:“方不方便带上我?”

    他扶桌起身:“先把茶钱付了。”

    “……”

第066章 你为什么会失忆?

    答应带沈长缨一道去船坞,霍溶自认没有半点私心。www.uu234.net

    跟徐澜的那段风波,他当成是无聊任性而为之,但他任性的时候毕竟不能太多。

    有了长兴州配合无间的前例,在他们如今目标再次相同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放弃这么一个搭档。

    更何况沈长缨还知道他的来历,那么这之间就少了许多麻烦。

    长缨显然还在琢磨佟琪的回话,看模样霍溶是盯住了钱韫,前世里樊信倒台时,跟着被牵连的官员有很多,湖州当时还有几个望族受了牵连。

    她记得齐铭那会儿也还自省了一阵,齐夫人甚至有接连两个月时间未曾外出,但她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这个钱韫在前世什么地方出现过。

    不过那会儿她并没有关注河道上的事情,没印象似乎也正常。

    湖州有大大小小四五个私办船坞,这种厂不像铺面作坊般遍地开花,皆是本地商贾联合创办,论气势规模自然不如官办船坞,但是因为这里的舟师工匠都是出钱雇请,因此有时制作工艺要显出比官船过硬得多。

    霍溶谎称是有意向来订船的,以他皇商少主的身份,装个有钱商贾当然不在话下。

    往往对方打量他几眼,旋即便邀进船坞观看起来。

    虽然没有事先打好商量,长缨也会借着这时机一路仔细辩认,到了河滩,又细细地认船。

    徐澜说他来负责商船与船坞这片,此时也不知道他来过了没有?

    “走了。”正游走着,方才还在与厂主“谈生意”的霍溶到了跟前打招呼,然后往外走去。

    “有什么收获?”她边走边问。

    她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想来他们也不会这么张扬的摆出来。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不会这么傻的。

    “收获就是了解了解私办船坞与官办船坞的区别。”

    霍溶招手让护卫牵马。

    长缨微顿,随后笑了起来。

    看来是她想多了,她还以为他到这些地方来是为着木料的事,却忘了他到南康卫原本就有他目的。

    不过她倒也不算亏,想起自己手里的几样小物件,她从善如流上了马。

    夕阳已经尽落于远山之后,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些马速。

    霍溶瞅着她:“赶时间?”

    长缨含糊地嗯了一声:“少擎他们会等我吃饭。”

    霍溶瞅着她不像是说笑,静默了一会儿问她:“这几年都是跟他们在一起?”

    长缨被打断思绪,缓下马速看了他一眼。

    霍溶走了几步,也逐渐地停下马来。

    旷野里暮色正变得深浓,远处有炊烟,几声犬吠将这一幕薰染出十分的烟火气。

    “冯家的老五,一直追随着你?”他问。

    在离开长兴决意不再对她有任何念想之后,所有一切关于她的疑问也都终止于那一刻。

    他不去挖掘不去探究,因为觉得不值得。

    哪怕是在成心挑起徐澜的醋意时,他也没想过当真要与他争风吃醋别什么苗头。

    真要争,日间那顿饭还能吃得下去?

    但他终非神仙,那段时间她曾经给过他的陪伴,她就此而别带给他的怨忿,以及这三年多里梦中的纠缠,终究也不能像是这眼前的炊烟,风一吹就散。

    以至于眼下随便一两句话的触动,就能勾起他原本想要掩埋的那些好奇。

    “显然。”她笑了下,略带着几分疏离。“这孩子傻,认定了就不回头,也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擎比她小两岁,是冯家最受宠,也是最无法无天的一个,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被她治了一顿然后竟然被她降服了。

    三年前她离京时他还在养伤,而大半年后没想到他居然到了湖州,化着名小心翼翼地寻“沈璎”。

    她那么害怕凌渊会发现她踪迹的人,最终也还是忍不住露了面。

    霍溶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到冯少擎时,眼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这温情刺着了他,他别开脸,缓步走。走到路边的槐树下,他终于问:“你为什么会失忆?”

    他想,不管他如何对待她以及当初那纸婚书,有些事情他终究应该问问清楚。

    “失忆?”她怔在那里。

    “三年前的事情,有些是你不记得的,不是吗?”

    这或许也是促使他下决心要斩断过去的原因之一,她都已经完全忘了他,他再留念过去岂不可笑?

    “我没有失过忆。”长缨道。

    耳边忽然只余下风的呼声。

    霍溶凝视着面前的她,一时间仿佛定住。

    “你怎么会认为我失忆?”现在换成是长缨疑惑。

    “这么说来你记得三年前在通州的事情?”

    没有失忆,那就是伪装不认识。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沈长缨,你这是想告诉我你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想认我?”

    没有人甘心被愚弄,他也不例外。

    身后护卫微怔之余,纷纷牵着马转身背对。

    霍溶心里有无名之火,也从未觉得眼前的她是这般可恶。

    也许跟发现她是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比起来,她抛下他远离他,而后忘记他或者不认他更让他觉得不能忍受,人,本来就对自己的切肤之痛感受更高于一切其它。

    他一个凡夫俗子而已,未能免俗,他也有他不愿意被人忽视的骄傲。

    长缨下意识地抽手,抽不动。

    她扭头看了眼护卫们,对他这番话语感到心惊:“我听不懂霍将军在说什么,但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三年前在通州见过面?

    “而且我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认识你,但还有某种理由故意不认你?”

    手抽不动,她就不抽。

    但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那下意识的排斥,果然处处都写着请勿越雷池半步。

    霍溶定了半晌,将手放了。

    眼前的她和当初在长兴与他相见任何一面的她,没有分别。

    他侧首望着远处,那眼里被天光照到的地方,有些许寒芒。

    “三年前的那个冬月,你在自通州回京师的路上,遇到过什么?”

    他声音已恢复常态,不紧不慢的语速伴着不咸不淡的口吻。

第067章 霍夫人会怎么想?

    因着他这一抓,长缨近日对他升起的那丝熟络顷刻又荡然无存。www.uu234.net

    她静默半刻,说道:“三年前的冬月,我的确去通州住过几日,但是我回通州的时候是凌渊接我回去的,路上很顺利,甚至连天气都很好,阳光普照,我躺在马车里,什么人也没有遇到。”

    霍溶逆着天光看向她,也像看一个陌生人。

    但长缨很坦荡:“我对我这十八年里,或者从记事起任何一段时期都有可对照的印象,我没有失忆。

    “而之所以对这段过程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我总共也就去过通州两次。一次是很小的时候随姑父姑母去通州祭凌家祖先,这是第二次。

    “霍将军,看来你还是认错人了。”

    她忽然回想起来,曾经有一次他也问过她脑部是不是受过什么伤,这么说来他一直以为她失忆,而不曾认为自己认错人?

    显然他还是把她当成了沈琳琅。

    而他这样执着地寻找着“沈琳琅”,也令她终于忍不住好奇。

    在他已经有了妻室的情况下,如此执着于寻找另外一个女人,似乎并不那么正常。

    霍溶没有吭声。

    看到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忽然想笑。

    如果她不是跟他在山神庙躲了半月之久的沈琳琅,那她的指印与婚书上的指印一模一样怎么解释?

    那是鬼吗?

    “沈将军不肯认我,莫非是因为徐将军?”

    他能理解她不愿对外承认认识她,但眼前没有别人,承认她失信于他,答应他给钱家送信,结果却没有做到,在他都没有先寻她提及的情况下,她坦诚几句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

    跟他承认跟他在山岗上呆过的那半个月,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自然能理解她需要维护自己身为闺中女子的名誉,但仅仅当着他的面承认也不能够,又是为什么?

    除了徐澜,似乎很难有别的答案。

    长缨微顿,随后道:“我跟徐将军的关系跟霍将军您一样,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同袍关系,虽然我不必跟你解释这么多,但我不想拖不相干的人下水。

    “我认识你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用不着因着别人而去遮掩存在的事实。”

    徐澜抱持对她什么心情她知道,但他始终有礼有节,想来也应该明白她什么想法,而她也从无回应。

    他们之间,的的确确是没有半点文章可作。

    霍溶看她半晌,忽然轻哂:“是么。”

    “自然是。”长缨道。

    又看他:“既然你问到徐将军,而霍将军又数次三番地把我错认成别人,那么恕我冒昧地问一句,那位沈小姐,跟霍将军您又是什么关系?”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能打听她,想来她反问一句也没有什么要紧。

    霍溶盯着她仰起的脸看了半晌,撩唇道:“仇人。”他又补道:“不共戴天的那种。”

    长缨双眼微眯。

    就算是他在误会为她是沈琳琅的最初,他看她的时候虽然没藏着什么好,但也不至于生死不共戴天。

    看来他还是不想说实话。

    “怕了?”他忽然倾身,凑到她耳边细看她的眉眼,“你要不要当心一点,省得哪天我心情不好,一不小心把你当成沈小姐给掐死了!”

    气息扑落在长缨脸上,仿佛都带着寒冰的沁人气息。

    长缨把脸别开,不去嗅他身上传来的龙涎香。

    离得太近,这要叫做持重可就见鬼了。

    但她活过两世,总不至于在他这点手段下就露怯失态。

    她纹丝未动,只扯了扯唇角:“霍将军既见人就说自己有妻室,想必素日也是敬爱着妻子的人,不知道您这样随便跟女同僚暧昧的行为,尊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谁在乎她怎么想?”霍溶淡漠地从她精致到仿佛雕凿出来的鼻梁,看到她线条细致而分明的下巴,“我猜那女人搞不好还会盼着我三妻四妾。”

    毕竟当初撕婚书的时候她撕得那么干脆利落。

    长缨笑了。

    三月天里晚风倒是舒爽,她缓缓吸了两口,目光也凉凉瞥到他脸上。

    霍家财大势大,他自身条件又摆在那儿,她怎么可能还真指望他是个为妻子守身如玉的男人。

    不过,说到底这些跟她也无关系。

    她与他今日能把话题说到这种程度,无非是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来历,有些东西不必遮掩。

    除去这层,只要他这身本事与将军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不给督造司拖后腿,她管他是什么人,又管他要找的是沈琳琅还是张琳琅?

    一把匕首自袖筒滑出到了她手上,接而又毫无阻碍地抵上了他的颈窝。

    “有种你再靠近一点?”她以同样的淡漠回应,手下也未曾留情。

    霍溶目光落在匕首上。

    三寸长的一把精巧小刀,寒意彻骨,刀柄呈棕黑色,刃上有祥云刻纹。

    倘若她的手再往上移开一点,也许会让人看到那里刻着有几颗圆珠当初她给他剔开伤口的刀,应该就是这一把。

    霍溶没有动,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抬起手,将她鬓边的碎发轻轻地掠到耳后。

    长缨刹那间钝成木头……

    “我是不是挺有种的?”

    他凉薄的嘴角略带哂意。

    长缨自他意外的举动里回神,握紧了匕首往前伸,他却已经从容退了身回去。

    他高倨马上,睥睨的目光显出轻微的嘲讽。

    夜色更加浓重了,好在月光已经出来。

    淡月将他的身影勾成巍峨的一道剪影,隐隐游离于他周身的气势强到让人无法逼视。

    长缨心里怒火翻腾,两脚一踮要出手,还未起身,腰已经让人掐住:“闹什么?”

    他一手扣住她在胸前,另一手夺下她手里匕首,顺手插入她腰间。

    紧张的气氛令远远站着的护卫也有所察觉,马蹄声乱糟糟地,似随时准备过来。

    霍溶反复看了两眼她,接着将她轻轻一推:“老五不是还等你吃饭?还不走!”

    说完他掉转马头,已先行打马离开。

    马蹄扬起的尘土飞卷而来,长缨坐于马上,长久地望着远方。

    他武功比她高,她从来都知道,但从来也没想过她居然在他手下都翻不出一个跟头!……

第068章 少夫人她不靠谱

    霍溶回到府里,直接跨向房门:“打水来!”

    庑廊下的人唯唯喏喏,佟琪跟他们狠命打眼色,随后也快步跟着进了房。www.uu234.net

    霍溶背对门口站着,琥珀制的珠帘在他身后啪啪乱响。

    “爷……”佟琪不敢高声。

    “拿些金创药过来。”

    霍溶声音缓慢低沉。

    他垂头看着右掌,横跨整个手掌的一道伤口经过回来这一路,已有皮肉外翻之势,鲜血正自那开裂的缝间源源不断涌出,瞬间在地上滴出一小片血迹。

    再看袍子上,则已经是早就脏污了。

    佟琪连忙催喊着打水,又马不停蹄地去拿药。

    霍溶掏出帕子随便一擦,坐到罗汉床上。

    她的力道与反应出乎他的意料,那一招若让她使出来,他少不得也要伤胳膊动腿。所以即便是徒手握住了刀刃,也还是落下了这么深的伤口。

    ……是挺疼的。

    不是指身体,是指……折腾,在他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当初她救了他,为了无损她的闺誉以及报答她,他矢志娶她,只要等她回来说个住址,他去提亲成亲然后也就完了。

    结果她跑了,跑回去还把她亲姑父给害死了,改名换姓躲到卫所里,三年只在梦里露面,折磨他,戏弄他。

    好吧,他打算跟她心平气和聊聊从前了,结果她说不认识他而且也没失忆!

    所以三年前他当真是遇到鬼了,还是那半个月只是他做的梦?

    ……人都进来了。

    忙碌了一小阵,伤口处理好了,佟琪也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虽然知道眼下不是个直谏的好时候,他也仍然忍不住说。

    霍溶靠在椅背上,望着包扎起来的手掌,没有吭声。

    “少夫人她那女人若实在是不靠谱,咱就算了。”

    佟琪等了半日,不见回应,便又躬着身子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您不是说过您跟她两不相欠么?既然如此,咱们犯不着在她这儿折腾。”

    霍溶也不想折腾。

    谁想跟个没心没肺的人穷折腾?

    他仰身吐了口气,然后抽开靠墙的抽屉,拿出放在里头的婚书,将它折起来凑近拎开了罩子的琉璃盏。

    当初要救她是她自愿的,留下来不让他死在那儿也是她自愿的,就算有损名誉也是她自愿的,凭什么她跟他立了婚书,在白首偕老永结同心的字样上按了手印,如今却轻飘飘一句不认识他,就把他给踢开?

    火苗红艳艳的,纸张也已经很干燥。

    只要轻轻一碰,就什么往事也都能化成灰烬了。

    ……

    少擎他们果然在等饭,饭厅里他们有搭没一搭地唠着磕。

    黄绩没在,想来是还在码头,没回来。

    紫缃最先看到长缨,盯着她脸看了会儿,说道:“怎么脸色不好?”

    她溥衍了两句,交代吃饭。

    到底饭不能下咽,随便扒了几口便回了房。

    洗漱完了,就着灯把翌日的事情理了理,紫缃又端着碗奶羹进来。

    她索性就放了笔,问她:“在长兴之前,你对霍溶有过印象吗?”

    紫缃怔了下,摇摇头:“没有。完全没见过他。”见她神色凝重,又问:“怎么了?”

    长缨窝进椅背,左手抵着额角:“他今日问我三年前有没有去过通州,我听他的意思,像是那会儿在通州见过我似的。

    “我的确是去通州,但我也想不起来见过他。

    “我一直都在那小院里养着病,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他住在徽州,怎么可能会见过他呢?”

    霍溶冒犯她的事情的确让人恼火,但显然更大的问题在于矛盾本身。

    他为什么会一再坚信她就是沈琳琅?

    明明她不是,她从来没叫过这个名字,而且也确实不记得他。

    三年前的冬月,她确实去了通州,而且那次让她印象深刻。

    她与几个世家子弟去通州别馆小住,期中与兵部侍郎秦甚的女儿秦希云闹了些不愉快。

    秦希云向来跟她不合拍,那日许是看凌家没别的人在,居然讥讽她是个孤女,还说她素日行事太张扬了,凌渊讨厌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她面前秦希云摆尽了优越姿态,结果被同行前去的子弟见到了打抱不平,然后双方就起了冲突。

    她终究不想扫他们的兴,留下张字条给他们就先回京了。

    谁知没走多远就遇到打斗,她下车与车夫商量绕行小路的时候,马匹受了惊,载着她坠下了山崖。

    醒来后她就在附近村庄里住着,救她的佃户起初不知道她的身份,在那里养了半个多月,后来她又发烧晕迷,许是说胡话透露了信息,佃户这才寻到凌家,然后是凌渊把她接回去的。

    凌渊眼窝下黑黑的,脸色黑到极点,透着压根就不想管她,而她却还尽给他们找麻烦的不悦。

    那的确是他比较忙碌的一段时间,她知道凌晏为了锻炼他,给他制定了许多任务,她也没敢解释,耷着脑袋就上了马车。

    那一日的确风和日丽,沿路太平得不行,她没有碰上任何人,更何况这么扎眼的霍溶。

    “会不会是弄错了?”紫缃不由道。

    长缨收回思绪,吐气坐起来:“绝对是弄错了。”因为没理由她会分身术。

    “但他却很笃定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究竟哪里来的自信我就是那个沈琳琅?更不知他如何笃定我去过通州,他遇到的就一定是我?”

    以霍溶这样的身份,倘若不是特别的缘由,他没有道理会执着于一个连面容都记不清楚、或者是见都没见过的女人。

    理智地说,她也不太相信这是出于什么情份上的纠葛,因为至今为止,他的表现不像。

    那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使一个年轻男人念念不忘呢?

    当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自嘲地抚了下后脑,又开始觉得脑仁隐隐作疼。

    而居然这么巧,也是三年前……

    她在通州病了那许多天,时昏时醒,醒来时头痛欲裂,佃户跟她说她躺了半个月之久,她还小小吃了一惊。

    而去过通州回来不久,就遇上了凌晏被围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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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霍将军挂彩了

    三年前那个冬天于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有心力能回顾的时光。www.uu234.net

    “先喝汤吧。”

    呆呆坐了一阵,紫缃催促她。

    她端了碗在手,借着咽汤的动作把心口的浮动给压下去。

    然后长吁出一口气,又扭头去唤紫缃:“把我荷包拿过来。”

    紫缃却拿帕子包着匕首走过来道:“这刀子上怎么会有血?”

    这把刀的来历其实长缨也说不清楚,当时连串事件给她冲击太大,很多当时发生的小事情后来记忆都变模糊了,也不记得它什么时候就在她身边。

    只觉得大小合适,素日也就藏在袖筒里,这也正是先前她在马上拿来抵住霍溶颈窝的那一把。

    她顿了半息,接过来。

    刀刃上两面皆有血,且有不同程度的擦拭过的痕迹,想来是插在腰间时被衣裳磨蹭的。

    这血肯定不是她的,但她先前也并没有当真扎破他的脖子,那会是……想到他后来夺她的匕首,她心下恍然,坐了起来。

    这血迹还不少,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那就只能是他手掌心的了。

    原来终究还是受了伤……

    她想了下,把刀子扔回桌上:“去洗洗。”

    而后又把荷包接在手里,将里头几样物事掏出来。

    这是她在船坞里顺手牵羊来的几样东西,零零碎碎,无非是制船所用的木楔铁屑之类。

    “把这些交给周梁,让他明日去查查,这些东西他们都是自哪里购回来的,或是哪些工匠制的。”

    紫缃看了下:“挺眼熟的。”

    长缨没说什么。

    自然会觉得眼熟,她也觉得眼熟,因为督造司里前阵子工匠制成的船料跟这些差不多。

    当然配件这样的东西大同小异,但毕竟是人手做出来的,打制习惯终究有迹可循。

    ……翌日例行去衙署,出门时刚好在巷子里遇见苏馨容,脸色黑黑的,眼下还有倦容,仔细看,施了薄粉也掩藏不住。

    看到长缨时她停步狠狠一瞪,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先行走人。

    长缨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她,但想着她们姐妹有这副德行也不奇怪,遂也懒得理会。

    今日是下旬日,卫所每旬头一日都要碰头集议。

    从前长缨不够格,如今调到督造司,少不得也要到场。

    时间还早,人才到了三成,长缨刚坐下与关心着码头之事的卢鑫邢沐二人唠了几句,门口那一片忽然一肃,接着跨步走进来两个人,一色的高大英挺,左首的俊逸非凡,春风拂面,右首的,嗯,过得去,正是徐澜和霍溶。

    两人顿时夺去大片注意力,边走边说笑着进来,昨日里在沈家的风云诡谲,像是并不存在似的。

    长缨留意了一下霍溶右手,只见果然缠着纱布。而有眼尖的已经惊呼起来:“霍将军怎么挂了彩?”

    惊呼的是位女将,长缨认识,管码头扩建的李灿将军那头的,也是跟苏馨容她们那一挂的,叫黄慧祺,父亲是卫所里的参将。

    这些仗着家世从军的将门女子多半都不是为了挣功名,不过是为着面上好看,又不耐烦跟那些女红好学问好的大家闺秀比素养,从军捞个将职度过婚前时光,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长缨倒没有看不起她们,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跟凌家的事,她也许比她们更加活得像只米虫。

    只是沽名钓誉不要紧,没事跟无辜之人过不去就不太对了,这丫头跟着苏馨容,往日没少挤兑她。

    眼下她冷眼瞧着,只觉得昨夜里轻描淡写说不必在乎妻子怎么想的霍溶跟这位怎么那么配。

    霍溶被提醒,抬手笑了一下:“黄将军眼睛可真尖。”

    “要不要紧?有没有传军医好好看看?”

    来的人还不多,霍溶又刚好处在督造司这一片,见他有回应,黄慧祺便红着脸关心起来。“卫所里的胡军医是我表舅,医术极好的,回头我请他给霍将军好好看看?”

    霍溶笑了下,没搭话,挑了张椅子坐下来。

    那刀子又薄又利,她的力道又凶又猛,那样子抽下来,怎么会不要紧。

    要不了命,至少也徒添了不便。早上洗漱,左手使不来,嗯,是佟琪代劳的。

    但,也仅止于此罢了,他不在意。

    长缨瞧着那手背微肿的样子,估摸着也是点疼。

    但疼的人又不是她,她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一个咎由自取的人身上。

    “回头我送点药去你那儿。”徐澜拍拍霍溶肩膀,也坐下来。

    长缨坐在他们俩侧后方,默声不语。

    徐澜扭身投过来一个大大的笑容:“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长缨从他们的对话里估摸着他已经知道霍溶昨夜在码头大概,但料想他也没那个脸会说出来手是她的刀子划伤的,便气定神闲地扯谎:“天没黑就回来了。”

    “哦?”徐澜讷然了一下,“天黑前我到你们家,少擎说你还没回来?”

    “那是因为我临时又去了趟点心铺子。”她安然若素地圆着谎。

    “是么。”徐澜笑望着她,“点心好吃吗?”

    长缨顿了下,看了看左右。

    左右人皆把头扭得开开的,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她收回目光,正想把话引回正事上,他却又已经看向还在盯着霍溶的黄慧祺:“黄将军既然有这份美意,回头请胡军医到卫所来给霍将军仔细看看也成啊。”

    请医看病根本不必看谁的面子,一旦将领有伤病,军医须得到场。

    但黄慧祺表现得太明显,显然令徐澜都看不太过眼。

    黄慧祺却当成了徐澜在给她提供机会,立刻道:“那稍后我即带着军医去求见霍将军。”

    霍溶左手轻握抵在腮边,横刺了一眼徐澜,慢吞吞回应道:“本来我早早地已经跟医正约好了时间,看来胡军医的医术也许更强,不如我就推了医正,专门候着胡军医到来?”

    医正之所以为医正,自然术业上有强项,更别说还有个上下职级摆在那儿。

    黄慧祺的表舅医术再好,显然也不可能直接夺了医正的差事。

    人人都往黄慧祺看过来,她脸色红了又白,硬撑着扯了两下嘴角,退了下去。

    徐澜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霍溶看了两眼,也笑着收回了身势。

第070章 我是有家世的

    长缨看着漏刻,暗忖着谭绍今儿可迟了,这时候门口就进来个人,一屁股坐在她身旁。www.uu234.net

    她觑了觑,是苏馨容。

    这丫头今儿怕是吞了火药,长缨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目光幽怨地盯着她座位前方的徐澜后背,心下冷哂,给眼色与远处的卢鑫,换了个位置。

    刚起身,果然苏馨容就把她这位置给坐了,又身子前伸跟徐澜说什么,反正听不清楚。

    路过的时候衣袖不经意挨着了霍溶的后背,好在他没发现,坐在那儿纹丝没动。

    没片刻谭绍等人就到了,气氛立时肃穆。

    例行的公会说的无非是秩序军纪,然后通告了几条前军都督府下发的指令,再然后就提到了船舶开工的事。码头木料失窃的事情没有人提,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显然不宜大张旗鼓。

    这些都轮不到长缨他们插话,她负责记个大概就行。

    半个时辰后事议完了,众人纷纷起身,长缨越过仍然绷脸坐着的苏馨容,走回公事房。

    苏馨容追上她:“沈长缨,你给徐澜究竟下了什么蛊?”

    长缨猜着她就没别的事儿,仰头望了眼天,她笑道:“你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苏馨容紧咬牙关,却也没说什么。

    黄慧祺自远处瞧见了,走过来:“沈长缨你又跟馨姐儿说什么呢?”

    长缨笑了:“黄将军怕是忘了自己身份。我跟身为同僚的苏将军说句话,你这是想插手本司事务?”

    黄慧祺要发作,长缨懒得理她,只跟苏馨容道:“有功夫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去办你的正事,别忘了,你陷害同僚的事还没结呢。”

    她可没有兴趣跟别的女人争抢男人,苏馨容既然喜欢徐澜,就应该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他才是,否则的话照她的话说,她要跟她争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自己得不到,便把忿恨发泄在对手身上的行为最可笑了,何况她还根本就不算她什么对手。

    不过这些道理苏馨容未必不懂,她之所以还来为难她,不过是因为徐澜那边无计可施。

    “沈长缨,你既然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让他断了念想?”

    可不,苏馨容听完攥着剑柄,目光深深地看过来。

    长缨觉得滑稽:“我凭什么要跟他说?你要搞清楚,他不喜欢你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对他不管是什么态度,都不必跟你交代。

    “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去跟他说明什么?再说了,他和我之间有什么需要必须说明的立场吗?”

    徐澜的心情从来没有影响她,她为什么要煞有介事地去跟他表明态度?

    苏馨容阴寒脸站着,看到她将要离开,又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都要告诉你,徐澜是徐家长子,你不可能会有资格进得了徐家门第当大少奶奶!

    “而且,”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别再拿什么我陷害你的事情做文章,别忘了我是有家世的,不像你。”

    这“有家世”和“不像你”几个字她说得尤其慢和轻佻,摆明了在提醒长缨毫无势力。

    长缨望着她笑了下,直接走了。

    她倒不是荣辱心作祟,而是苏馨容说的是大实话,她的确没背景,没家世,也没人给她撑腰,跟她没得比。

    没走几步上了庑廊,迎面遇见回公事房去的霍溶,她没停步,勾着头走了。

    霍溶也目不斜视,回了房间。

    昨夜里草草处理过的伤口,到底是肿了些,医正已经在房里等待。

    给他重新上药包扎,完了他又与约好的徐澜去了见谭绍。

    “昨日我去河湾守到半夜,终于见到了那两艘船靠岸,随后又着人查了查这两人背景,暂且没查出跟漕运司有什么干联,但是发现他们有做海上生意,船上亦有东瀛人所制物资,你昨日既去过船坞,有没有什么收获?”

    徐澜拿出几页纸摆上来给他看,并问。

    他草草看了几眼,也把去船坞的事说了,然后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官料一样不见。

    “不过标号为‘定旺’的那家东家在漕运司似有人,我已经派了人去深查,这一两日或许会有回禀。”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跟东瀛人做生意?”

    在长兴时便查到太子与东瀛人有勾结,不想到这里又有了他们踪迹。

    “这几年海禁抓得怎么样?”他问。

    谭绍道:“说是说禁,但天高皇帝远,哪里能完全禁得住?

    “海湾一带时有倭寇相扰,甚至于还有人假扮在沿海村庄里埋伏,官兵来时扮作村民,官兵走时四处抢掠,这里头有大宁的人,也有倭人,总之是乱得很。”

    他苦笑道:“湖州嘉兴虽然不靠海,但近海,倭寇虽然没直接犯到平原,但商船若与倭人有接触,便须得仔细查查。”

    霍溶深以为然。

    在已有东宫与倭寇合谋算计国库的事件在前,但凡有这等迹象的都不能放过,更何况东宫的案子至今还没有对外披露。

    “这件事我去办。”徐澜道。

    霍溶斜睨了他一眼,建议谭绍:“不如给他找个搭档。此时全因苏将军而起,我提议就让苏将军随同查访。”

    徐澜闻言扭头,他这是公报私仇?

    他笑了下,拍了拍扶手:“那我就申请带沈将军,我曾与她共过事,有默契。”

    霍溶手抚着腕关节,神色不变,但也没有什么表示。

    “沈长缨就算了。”谭绍斟酌道,“过几日河道理刑官又要来码头了,到时少不得得等到开工之后才走。

    “你万一不在,她留下来还能独挡一面,要只留苏馨容他们几个,我倒没那么放心。

    “你让邢沐或者卢鑫跟你去。”

    说完看着霍溶,也道:“船料的事原本不归你管,但目前为止,两条贼船上的情况你只有你清楚,少不得先配合配合。

    “你就帮忙查着吧,尽早查出来,不管告不告,最起码心里要有个数。”

    霍溶点点头:“竭力为之。”

    谭绍又瞧着他这手:“怎么搞的?”

    “码头的铁钎割的。”他面无波澜道。

    “那这铁钎可挺厉害。”谭绍于端起的茶杯后头瞅他。

    “何止厉害,简直要命呐。”徐澜没好气。

第071章 找个会写字的来

    徐澜不知道霍溶手伤具体怎么来的,但是他和沈长缨说到昨日都有点躲闪,他觉得肯定有鬼。顶 点 X 23 U S

    不过他信心还是有的,再怎么说他跟长缨都共事了两年,他霍溶一个新来的,难道能越过他去?

    出来后他唤来近随:“看少擎在哪儿,说我晌午请他到家里吃饭。”

    霍溶瞄见他得意洋洋的笑容,面色稳如泰山。

    苏馨容连受几番冷落,晌午早早地回了府,迎面见苏佩容闷声坐在庑廊下,不由皱了眉头,走过去往正院那头扬了扬下巴:“还闹着呢?”

    苏佩容咬着下唇,眼眶一红,似是要哭了:“昨夜到今早一直在折腾,到方才才消停下来。我母亲说要带着人去那贱人家里闹来着,被我父亲给打了。”

    话音落下,终是没能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苏馨容凝重脸坐着,看着她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心情更坏了。

    苏焕不知什么时候在外头养了个小的,被夫人曹氏发现了,苏焕不承认,昨日里让曹氏给盯出地方来了,结果闹了整日,夜里徐澜路过门前时都看到了,让正好出来劝架的她简直颜面尽失。

    而更让她恼火的是,徐澜之所以会路过门前,居然是因为才从沈家出来!

    想到这里她起身走到正院门内,听了会儿里头动静后,传人来:“送个信去金陵,请太太过来一趟!”

    苏佩容听到这里,连忙也站起来。

    太太就是苏馨容的母亲,在他们二房全家在苏馨容面前都得赔着小心的情况下,可想而知长房夫妇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这要是庞氏来了……

    “姐姐!”她想劝。

    “难道你还想把人丢光吗?”苏馨容沉脸瞪她,“就是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我也丢不起!

    “徐澜孝期马上就要过去了,说话间就要议婚,你们难道是挑着这个节骨眼儿来给我添堵不成?”

    徐澜原本早就到了议婚的年纪,但他迟迟也定不下来。而正好他的外祖父过世,他便自发要给他守孝两年,眼下孝期将满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可逃避了吧?

    苏佩容被怼得无话可说,发白的下唇几乎让她咬破。

    长缨晌午回府的时候见邻居几位嫂子正聚在门口唠磕,少不得打声招呼:“聊什么呢?”

    几个人便就七嘴八舌地指着苏家压声说起来:“……闹了两天了都!”

    苏焕跟曹氏吵架的事长缨早前也曾听家里提及过,本没有当回事,没想到他居然还在外头养小的!

    但人家的家事,她看不惯也不好说什么,笑了笑便就回府了。

    霍溶手不能干活,上晌看了几卷文书,午前回了府,一个人瞧着满桌子菜,拿勺子挑了几样尝了,只觉索然寡味,撂下又起了身。

    窗前站了会儿,他扭头问:“船坞那边有什么消息?”

    “目前还没有。”佟琪上前。

    “不过,”他顿了下,又思索道:“谢公子那边倒是又传来点消息,说是日前东宫把漕运总督樊信传到宫里去了。

    “然后顾家这边,似乎开始在哄着程啸,此外何岷已经松口,把程啸以往如何自他手里讨要河道通行令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现在他让我们把这边的情况也传过去,看能不能自东宫那边得到新的动向。”

    霍溶听完,轻揉着手腕走回来,停在珠帘下:“那就写。”

    佟琪颌首,立刻前去备纸笔。

    霍溶睨着他:“你写?”

    不然呢?佟琪望着他伤了的右手顿住。

    霍溶淡漠地继续踱步:“你那字能看吗?”

    佟琪:“……”他好歹自小也跟着他一起读过十年书啊!

    “去找个会写字的来。”

    霍溶垂头看看手腕,又慢吞吞地踱回了窗前。

    ……

    长缨下晌不去码头,去了也没有什么用,事情都有手下人在办。

    正吃着点心,谭姝音忽然派人传她到府里吃茶,她撂下盘子也就过来了。

    作为整个卫所的指挥使,谭家宅子自然不小。

    谭家母女坐在小花园里说话吃果子,面上一派闲适。

    长缨上前见了礼,谭夫人笑着跟她招手,让她坐下:“听说近来很忙?姝姐儿说你去了趟长兴,人都瘦了。”

    长缨简略地回了几句,然后也问:“夫人近来腿脚如何?”

    谭夫人素来有风湿的毛病。

    “极好。说起这个,你上次给我找的虎骨贴膏甚为好用。你在哪里弄的?回头我自己叫人去买。”

    那贴膏是秀秀从太医处替长缨讨来的,去年长缨在信上提了提这事,她就趁着太医上门的时候弄到了,然后好仔细地包裹着捎到了湖州。

    来历殊然,长缨自然不能说起它的出处。

    只笑道:“几副贴膏而已,我常在外面跑,方便就给夫人带回来了,何须再特特地使人前去找?”

    谭夫人许是想着也确实不值什么钱,便没跟她客气,坐着寒暄了几句,然后起身让她们俩说话。

    长缨起身目送她出门,然后坐下道:“巴巴地找我做什么?”

    “苏家出了个新闻,你知道?”谭姝音立时端出了八卦脸。

    长缨笑起来:“你倒管得宽。”

    “什么我管得宽?我是为你!”谭姝音重重拍她的胳膊,“那苏家什么人家?苏家姐妹满肚子算计,还学人装什么大家闺秀!

    “再看看你,你有本事有长相有脑子,关键是还没那些害人心思,徐家不要你这样的儿媳妇难道要个她那样半桶水的‘世家女子’?”

    “太难听了。”长缨还了个眼神回去。“你找我就为这事?”

    “当然不是。”谭姝音捏了颗蜜饯在手里:“齐知府的女儿过生辰,齐夫人要给她办个小宴,他们家才到任,我估摸着是要顺便邀请城内将官以及官眷过府交际应酬的意思。

    “我跟那些小姐们不熟,又不能不去,于是想起你来。怎么样,去转转?”

    长缨听完笑了下。

    茶上口的功夫,也回想起前世里这次的小宴的确声势没那么小,齐铭因为是顶着犯事的前任差缺而来的,少不得被多方盯住,因此这次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先拢络好关系,介时会来不少人,那么去转转倒也无妨。

    便问:“什么时候?”

第072章 你的刀哪里来的?

    “还有十来日。m.www.uu234.net”谭姝音瞄她,“到时候徐澜也会去,你好好把握机会,别尽让苏馨容给抢了风头。”

    “怎么又扯这个?”

    姝音鼻子里哼气:“人家徐澜多好,你怎么就是看不上。”

    “哪里是看不上,明明是配不上。”长缨纠正她。

    “说你两句你还矫情上了,哪配不上了?”

    长缨笑了下,不跟她争论。

    姝音说她:“你就是老实!”

    长缨轻哂,她老实?她才不老实。

    倘若有一日他们都知道她就是间接害死了武宁侯凌晏的人,这满卫所的人还不知会怎么唾弃她呢。

    “姑娘,紫缃姐姐过来了。”

    谭家的小丫鬟前来通报。

    紫缃快步进来,给双方施完了礼道:“方才佟琪来传话,说霍将军有事寻姑娘。”

    长缨去拿蜜饯的手停下来。

    谭姝音也扭转头来:“就那个新来的昭毅将军霍溶?”

    长缨没答,只问:“什么事情?”

    昨夜才挨了她一刀,还来找她,不应该啊……

    “没说,只说是公事。”

    “管他私事还是公事,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谭姝音又怂恿她。

    长缨无语:“你到底想把我搓合给谁?”

    “都行!只要能配得上你的。”姝音笑嘻嘻。

    长缨想了下:“他在哪儿?”

    “在卫所里。”

    ……

    佟琪觉得霍溶若想找沈长缨说话,真的直说就行了,拐弯抹角地让他几乎想破了脑壳,这种事情难道很好玩吗?……

    长缨到达霍溶公事房,还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进了门,只见他坐在书案后,面前书案上摆着文书卷宗,还摆着几样几乎没动过的饭菜。

    这人手执着一柄汤勺在慢吞吞地舀菜里的炖萝卜吃,另一只伤手摆在桌面上,十分显眼。

    原本昨夜里被他一招制住,长缨还因此生了些不确定,以往总觉得自己别的方面不说,自保的能力总是有的,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以后遇到他,或者别的练家子岂非还要加倍小心?

    后来察觉他伤了手,这心便也就安定了。原来不是她技不如人,不过是他豁得出去。

    因此佟琪说他找她,她也就来了。

    “霍将军的伤怎么样了?”她坐下问。

    霍溶左手拿勺,慢吞吞拨弄着萝卜底下的黄豆:“托你的福,残不了。”

    长缨扯了扯嘴角。“寻我什么事?”她看着左墙上的画。

    霍溶目光指指置在桌角的一沓纸。

    她便拿起来,只见是整理好的一些昨日去过的船坞的讯息,她目光在东瀛两字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下看。

    看完后抬起头来:“所有五家船坞,有两家原先是走海运的,而两家之中如今还有一家与东瀛人做生意?”

    这有点出乎她意料。

    朝廷为防海乱,已经禁了海运好几年,虽说民间禁不住,但明面上是不敢有人如此的,更不敢大张旗鼓与倭寇交易。

    这定旺记船坞既然能让他这么快就查到有这种事,必然素日也不曾遮掩,那么他如此大胆的原因,只能是有后台。

    那这后台会是……

    “京师那边有什么消息?”她想起了东宫。

    霍溶把两颗黄豆咀碎咽下肚,没回答她,倒是先取出帕子来拭了拭唇,说道:“你那把刀挺锋利的,哪来的?”

    长缨食指顶了顶额角,说道:“凌家给的。”

    凌家谁给的,她记不清了,但凌家上下给过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倘若那些全部都还在,她也不见得能一样样说出来,给刀的人,也许是凌颂,也许是凌述,也可能是凌晏。

    总之不会是外人。

    从小父母亲就不让她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而除了凌家的人,也不会有别的人会给她武器这些。

    霍溶看了眼她,又喝了勺汤。

    “你说你那年去通州,是凌渊接你回去的,这么说来,你是跟凌家人一道出的门?”

    长缨定坐了一会儿,说道:“不是。与几名世家子弟。我们六个人,以及各自的扈从。”

    看来寻她谈公事只是借口,想继续昨夜的话题才是真。

    不过虽然昨夜的事情让她恼火,这件事她却觉得没有必要回避。

    倘若能打消他的猜想,让他死了心,于她来说也等于清除了隐患。

    “那凌渊为什么还会去接你?”

    “因为我途中遇了点变故。”由于昨夜回顾过,长缨说出来已经流畅自如,“那一天我傍晚回城,走出没多远即遇上了打斗,我不愿惹事,又因为是晚上,因此让车夫掉头,但突然有人撞在我马车上,马受惊带着我坠下了山崖。

    “后来是附近的佃户救了我,我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我姑母得知消息,才让凌渊来接的我。”

    霍溶握着的勺子停在碗沿:“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长缨扶额想了想,道:“冬月下旬,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

    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不可能记得清楚。

    霍溶盯着勺子看了许久,最后放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马车里摔下来就昏迷了,然后被佃户所救,直到凌渊到来?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你病了半个月的?”

    “我昏醒数次,是有印象的,虽然没有深刻到能记得住醒来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总归不至于连躺着还是站着,清醒着还是浑沌的都不清楚。”

    长缨扶着额:“再说了,那佃户所说的救下我的地方就是我出事的地方,现场还有我受伤的血迹。”

    她并没有什么损失,佃户也经凌渊确认过不会武功,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记得,确认自己是被马车带落了山崖。

    在这样的情况下,佃户照顾了她,还给她请医,试问谁还会揪着他们生出各种猜疑?

    毕竟从后期看,这件事也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坏处。

    凌渊到来后给了他们许多钱财,而她身上的东西是一件没少的。

    霍溶长久地未语。

    她去钱家那日是冬月十八,冬月下旬……那就是说凌渊来接她,她恢复了清晰记忆的时候是离开他多日之后的事情。

    而在那之前,她坠下山崖,以及遇见他并与他在一起的这段记忆她没有了,却变成了是在佃户家里养了半个多月。

    就算养病是真,那自冬月十八始,到月底也不会有半个多月之久。

    佃户口中这半个多月,是如何来的?

第073章 沈璎要藏不住了吧?

    如果她没有故意说谎,那就是她在离开他之后的确遇到了意外。

    而这个意外也许致使她在对她履行承诺的时候有了闪失,她身上落着伤这就是证明。

    因为在她伴着他在山神庙的时候,她只有些许皮外伤,她这种人啊,救他的时候一路骂骂咧咧,都恨不得按着他的头让他管她叫大姐,倘若被他连累的受了伤,还能不让他知道?

    她在离开他之后又受伤的情况下遇到了佃户就算是她自己意识不清,佃户也可以在事后告诉她事实,可显然佃户没有,而是选择了说谎。

    佃户为什么要说谎?

    他抬眼看着对面,眼下的她双目微垂,长睫毛覆住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佃户为什么说谎,如今事实都证明,这个谎撒得十分之成功。

    她坠崖之后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证明她没有昏谜,或者没昏迷那么久。那么佃户做为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人,他们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但可惜,她“养病”的那半个月其实是跟他在一起,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他,能证明这中间出岔子了。

    然而如果只是佃户撒谎,她为什么又有生病的模糊记忆?

    这段记忆,是怎么来的?

    “你的饭菜凉了。”

    也许是沉默得太久,她已经在示意他。

    他举起勺来,又抬头看过去:“你醒来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长缨平视过去:“能有什么不对呢?凌渊都仔细盘问过的。我回了凌家后,姑母也请了太医给我诊治,我的确是身上有伤,而且伤口引发过高热。”

    “既然给你请了医,为什么还会引发高热?”

    长缨静默了一下,语气已不如先前平稳:“我小时候身子弱,生病是常有的事情。”

    屋里安静下来,连饭菜的香气都逐渐淡下去了。

    霍溶默坐了会儿,再道:“伤在哪里?”

    这语音轻缓,竟让长缨错听出了一丝温软的意味来。

    她扯嘴轻笑,笑容轻慢:“将军逾矩了。”

    他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外男,怎有脸来打听她女人家的伤?

    霍溶手抚着碗边:“还记得那佃户住哪儿吗?”

    “叫什么柳儿屯?在通州城的西面,离驿道不远,他姓孙。”

    猜得到他想做什么,长缨索性和盘托出。说完她站起来:“能说的我都说了,我有事先退。”

    霍溶望着门口没动,半日后才将举起的勺子放下,唤来佟琪:“遣两个人去通州看看。”

    稍顿,他又道:“另外把码头的事再写封密折,即刻送去宫里。”

    ……长缨出了卫所,走到空旷处深吐了几口气。

    她从来不是逃避现实的人,过往的所有种种她都认,但不知为什么,只要回想起那段时间,她还是会莫名抗拒。

    从坠崖昏迷,到凌晏出事前那一夜的昏迷,再到他出事之后的昏迷,每每想要细想就觉得压迫人得很。

    其实算起来那也是她生病最频繁的一段时间……

    回府后长缨神色如常,没流露出任何不适,只跟紫缃和吴妈说了要陪谭姝音去知府府上做客的事。

    紫缃便开始翻箱倒柜:“这几年压根就没有去赴过什么宴,天天泡在卫所里,也没有正经制过几件撑场面的衣裳,这一时半会儿哪里有衣裳穿?

    “还有钗环首饰这些倒好办,城里也有现成的买,自己也还有一些,这衣裳也没那么快赶出来呀!”

    赶不出来的原因主要还是,长缨昔年在京师是盛名在外的金枝玉叶般的人物,宴会与权贵后宅本就该是她的地盘。

    如今阔别三年,终于有机会绽放绽放光彩,怎么着打扮也得讲究起来,让苏馨容她们看看真正的大家闺秀该是什么样子!

    然而却找不到两件出彩的衣裳,怎能不急?

    长缨听着也有点上心了,别的不说,总毕不能丢了谭姝音的面子:“一件都挑不出来?”

    “挑得出来也是三四年前的了,穿出去也不像样!”

    紫缃斗志昂扬:“算了,天色还早,我这就去城里找家靠谱的裁缝铺,多给点钱,想来也来得及!”

    说完便一阵风地出了门。

    南康卫里按部就班,事情虽有但也不至于乱了步骤。

    霍溶的密折送到乾清宫时,皇帝拿着在殿里缓缓踱了几圈,翌日早朝后便就留下了几个人来。

    “长兴的案子未了,湖州又在造船,在建码头,南康卫庙小怕是镇不住,如今得派个人南下去盯着,你们谁去?”

    帘栊下站的是武宁侯凌渊,广威侯世子傅容,以及东阳府世子冯少殷。

    傅容看了下另两位,说道:“少殷家很快办喜事了,惜之上有母亲,也不便离京太久,不如就臣去。”

    冯少殷道:“是少康成亲又不是我成亲,我自然去得的。

    “你们家老太太正在病中,你身为长孙,不宜在此时离家。更主要的是你如今兼着程啸一案的监审,此案至关重要,又怎可能离开得?

    “惜之也是,他是家里的主心骨,凌伯母身子骨也不是很好,还是留在京师好些。”

    傅容听完笑着摇头,没再争辩。

    凌渊也没有推让,与皇帝道:“倘若皇上差遣,臣定当竭力办好差事。”

    皇帝点点头,逐个地看向他们,说道:“你们谁去朕都放心,倒也不急于一时,再议吧。”

    殿门外艳阳高照,几个人退了殿出来,午门下立着说了几句,便就各自分了道。

    冯少殷回到府里,直接就进了冯少康房中,得知他在后花园练拳脚,又走到后花园。

    “老五是不是在南康卫?”他问。

    冯少康光着膀子正挥汗,手顿在半空半天才想起放下来。“谁说的?”

    冯少殷凉嗖嗖一记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底,又从底扫到头,然后负手踱到石桌旁坐下来:“皇上要派钦差去南康卫,方才传了我与允焘还有惜之一道进殿,要我们三个当中去一个。

    “允焘多半是去不成,倘若是派了惜之去……”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过来:“沈璎怕是就藏不住了吧?”

第074章 你会当这个钦差吗?

    少康到底也默然起来。m.www.uu234.net半晌道:“这事你早知道?”

    “也不算早,更不能肯定。”少殷睨着他,“但现在肯定了。”

    少康凝眉擦着身子,说道:“你该不会跟惜之说过?”

    少殷指甲掐着风吹落在桌面上的豆荚,没回答是,但也没显露出多少赞同他这做法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南康卫,老五也没明说,但他跟璎姐儿在一起是肯定的。

    “不过,凌伯父这事究竟如何还待深究,惜之如今被恨意蒙了眼,我也是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将来后悔的事来。”

    少康过来坐下,“她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突然之间做出那样的举动,我总觉得背后有原因。”

    “你这话于惜之来说不公平,你我能觉得她有苦衷是因为事不关己,你该知道,她害死的那个是惜之的亲生父亲。”

    少殷眼里透着冷静,“你不能要求一个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的人来替一个杀人凶手设身处地着想,不管她有什么苦衷。”

    “凌伯父并没有直接死于璎姐儿之手。”少康凝眉,“杀他的人是官兵。”

    “但她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凌伯父至少不会受到刺激而冲上去质问。如果他不动,官兵们不见得会放箭。”少殷将指问掐碎的豆荚弃了。

    接着道:“是她害死的就是她害死的,何必帮她辩驳?毕竟她自己都没有替自己辩护过,不是吗?”

    少康撑膝思索良久,点点头:“你也有你的道理。”

    说完他抬头:“你会帮皇上行这趟差事?”

    少殷端起他的茶来,慢条斯理喝了两口道:“两年多了,去瞅瞅那小子也行。”

    ……

    霍溶那日给长缨看的卷宗最终还是由佟琪送到了她手里,花了几日时间,卷宗琢磨透了,该办的事情也办下去了,但同时也勾起她那点心病。

    这夜里试穿过裁缝送来的衣裳初样,她就跟紫缃道:“当初我在通州养病的佃户家,你还记得吗?”

    当时与凌渊一道来接她的还有紫缃。

    虽说霍溶错认她是沈琳琅的机率很大,但是在那之前她确实很少高热昏迷,在那之后却接连几次病得厉害,回忆是很痛苦,但不管怎么说,既然霍溶如此执着,那么她重视一下总是没错的。

    “记得。”紫缃点头。

    “那你与少擎再去那村子里找找那佃户,打听打听当时我当时受伤的细节。”

    紫缃不知她要做什么,去当然没问题,唯一的要求是先帮她做好衣裳,打点好赴宴的细节。

    长缨没有意见,反正这事又不急。

    码头的事没有特别大的进展,在追查的同时库房那边为了引鱼上钩,也没有做什么改变。

    但是这些日子也没有再出现偷盗的情况,当然,也可能是最近新料没来,而原先的又都已经按例整扎成堆,不好下手。

    她灵魂续接于前世,原本算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无奈当时未曾涉足漕运,于是这一块便成了短板。

    不过不必多猜她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既然她要追随的是皇帝早就安排下的、来日能与太子与顾家分庭抗礼的五皇子,那么在五皇子出现之前,她只需要顺应着皇帝意思去行事便绝不会出错。

    徐澜近来在卫所的时间不多,没有碰头,也不知道商船那边什么情况了。

    公事房里记完了几笔账,她抬头道:“霍将军近来在忙什么?”

    虽说提到不负责他们这边事务的霍溶有点奇怪,但是船料的事情他也在查。

    “他不是伤了手吗?还能干嘛,养伤呗。”

    邢沐头也没抬地说。

    长缨可不认为那家伙会因为伤了手而安份下来。

    “头儿!”

    正说着话呢,周梁回来了,在门口拼命冲她打眼色。

    到了门外,他旋即道:“那几个人找到了!已经让黄绩盯上,您这就去,能跟上!”

    那几个人自然说的是抬她木头的那几个人。

    “什么情况?”她问。

    “四个人里露面了三个,果然是在和记粮附近出现的,经仔细比对,就是他们无疑!”

    长缨也就不多话了,拿起马鞭,立时出了门。

    两刻钟到了码头,弃了马随着人流直接前往粮仓。

    黄绩已经在招手了,长缨上前,他指着粮仓东面一间茶棚里的人给她看:“就是角落里那几个。”

    长缨眯眼细望,目光瞬间锁定围桌歇息的那几个人,果然正是那日她跟踪过的工匠。

    如今他们身着镶了补丁的布衫,混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把他们引过来。”她示意身边人。

    周梁与黄绩对过眼色,旋即黄绩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到了那四人面前指手划脚说了几句什么,那伙人便按捺不住,拍桌子跳起来。

    很快几个人打在一处,周梁这便又带上几个兵丁,大步走到茶棚里,几声吆喝之后,接而把那三个人包括一道押了过来。

    长缨走到差房里停住脚,人就到了。

    她自桌上抓了把瓜子:“我出去站会儿,你们随意。”

    那几个人原本老早地换了副嘴脸,苦脸叽叽地,成心要在长官面前扮委屈的模样,见她居然出去了,各自又都对起了眼色。

    但还没等有更多表示,那房门地被带上了,接而一条板凳当地横拦在了面前……

    长缨站在门口树下磕着瓜子,耳听着屋里噼哩啪啦的声音从渐起到**,再从**回落,如此这般反复了有两三回,她也照旧闲散不为所动。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开了,黄绩小跑着出来:“招了,说以往这种事情是提举司一个叫王照的典史交代他们的。

    “这姓王的是湖州本地的一个举人,早些年走了何岷的关系入的提举司,正是在水务这块当差。”

    “船料卖去了哪个船坞?”

    “他们说不知道,只是负责运送入水,不过倒是把如何与商船那边联系的路子给招了。”

    长缨听毕看了眼天色,扔了瓜子:“让周梁去查姓王的所有底细,你押个人出来,让他领着往河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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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爷要不要吃碗面?

    天色已经不早,跟当日长缨抓到他们现形时差不多。顶 点 X 23 U S

    她找到当初藏匿的地方躲下来,未几,几个工匠打扮的人抬着木头出来了,到了岸边,中有人往水里投了什么。

    约摸片刻钟,透过薄薄暮色,她看到的水面起了波纹,有人自水下浮头,抹着脸上水跟岸上搭话。

    长缨看清楚此人,也不多话了,趁着他与岸上人说话的当口,飞扑上去,直接一条长索套中他腰身,再往岸上一拖,那人猝不及防,便如条鱼一般摔到了地上!

    “押回去!去看看徐将军在哪儿?请他过来!”

    徐澜这几日都在查探两艘商船底细,经过连番接触,他已经成功与福字号船上掌事就一批茶叶谈得颇为融洽。

    “茶叶走水运,防潮是第一要务,不知道先生之前押送茶叶是做的什么措施?”

    掌事的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有很老师的舟师与船工。”

    徐澜微微一笑,刚要说话,近随胡恩便前来耳边禀报。

    听完他温雅地冲掌事拱手:“在下家中有信传来,先告辞,改日再与先生详议。”

    掌事热情地把他送下了船梯。

    辗转到了码头,他还是一副年轻富商的打扮,见到长缨在树下磕瓜子,连忙问:“怎么回事?”

    长缨打量了他两眼,然后笑着引他进了门:“……那个姓王的,已经让周梁去打听了,家住湖州东城的止安巷,世居湖州,家里略有薄产。

    “但此人学问一般,因为是家中独子,又养了身公子习性,早些年其父怕他坐吃山空,便咬牙出钱帮他在提举司谋了个差缺。

    “据左邻右舍说,近几年手头明显宽裕了,其妻儿在用度上也挑剔起来。

    “何岷被押解之后,他一度闭门不出,近些日子才逐渐松卸,日前,发现他在打听新来的齐知府为人嗜好。”

    简单来说,这王照就是个典型的擅于投机钻营的小官吏。

    徐澜听完,进屋扫了眼押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然后又走出门来说道:“越是这样不起眼又贪欲重的人越容易被人当成索财的工具,不要掉以轻心,既然已经有了目标,那就顺藤摸瓜,从他身上找出他上下家来。”

    既是个差吏,那么就不能当成眼前人照样画葫芦抓来痛打逼供了。

    长缨琢磨着,又说道:“刚捉到的人嘴里也吐出点消息来,他们说福字号和隆字号船是一年多以前才停靠在河湾干这勾当的。

    “他说不清楚沿河的士兵为何没有发现他们泅水偷料,但是确实从来没有人拦截过他们。”

    “一年多前?”徐澜凝目,思索着道:“难怪我与那掌事的说及河道运输的时候他竟并不怎么懂行。”

    “让苏将军即刻去查查库房船料,看能不能发现是什么时候开始数目不对的?”他扭头交代胡恩。

    长缨问他:“你这是打哪儿来?”

    徐澜便把去船上的事说了。

    “线索比较零碎。这么查下去,查出涉事船坞虽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子澶说定旺记船坞还涉及海上生意,这就扯的范围大了,如今也捋不出什么清晰的脉络。”

    长缨闻言点了点头。

    这边黄绩已经出来:“头儿,这几个人要怎么办?”

    长缨望着徐澜。

    徐澜想了下:“不能放出去。回头趁夜把他们带回卫所,也先关起来。”

    黄绩麻溜去了。

    徐澜收回目光,看向长缨:“吃饭了吗?”

    “没呢。”

    “我也没吃。”他道。“要不,回城找个馆子随便吃点儿?”

    长缨想了下:“南风巷外杏林记的面做的不错,正好顺路,去那里吧。”

    说完也不容他拒绝,先笑着上了马。

    ……

    霍溶连日没怎么去码头,余事都交代下面人在办。

    京师那边还不会有那么快回信,当然,即便是没有回信也是正常的。派去通州的人也已经走了四五日,理应已经抵达,但回来少说也得是十天半月后的事情了。

    晚饭后他照例在庭院散步,佟琪忽然进来,庑廊下远远看他一眼,然后又抿抿下唇走过来:“爷,今儿天气好,不如咱们去外头走走?”

    霍溶仿如没听见。

    他常年在外呆的日子多,这美妙安静的晚上,显然犯不着再往外跑。

    佟琪想了下,又道:“听说南风巷那带市井云集,到了晚上也行人不断,是个了解民生的好去处。”

    霍溶还是不为所动。

    佟琪只好道:“巷子口的杏林记听说卤肉面卖的不错,徐将军和沈……沈将军看起来都喜欢光顾。”

    信步往前的那两条腿这才停下,而后整个人也偏了一半身子过来。

    卤肉面是杏林记的招牌,长缨最先知道这里是谭姝音带她来的。

    谭姝音从小跟随其父各地驻军,对如何寻找这种小吃馆子经验比她丰富。

    先前她出城的时候没有告诉吴妈,想来她不会留饭,现做也麻烦,于是顺从了徐澜的提议。

    店里地方小,两个人找了角落里的一桌。

    “能吃饱吗?吃不饱就再添一碗。”长缨埋头吃了半碗后见他慢条斯理的架势,不禁笑起来,“万一不行,就先垫垫肚子,回去再让厨子弄点好吃的。”

    “能。我又不是个饭桶。”徐澜咀嚼着卤肉,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原本好不容易请她吃顿饭,就想找个好点的地方,结果被她拖着来了这里,这表情能舒坦才怪。

    长缨不以为意,埋头吃自己的。

    她从前也吃不惯这些,总觉得上不得台面,但当跌落到尘埃里,还管它什么台面不台面?

    徐澜望着认认真真吃面的她,目光放软:“长缨,你怎么会这么小一个人出来历练?”

    他知道将门女子大多需要下军营历练,但他又记得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的亲人来探望。

    长缨笑而不语,垂头挑起一撮面。

    徐澜默想了一下,也继续动了筷子。“你父母亲身体好吗?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虽然日日相见,却发现自己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她成日间笑微微,却又似与人隔着十万八千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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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介绍:
杜渐逢人便说自己已有妻室,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长缨对此嗤之以鼻,她满脑子只想着建功晋职,带领她的拥趸们跟随未来的某皇子走上人生颠峰,谁会有那份闲工夫觑觎他?裙上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裙上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裙上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