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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裙上之臣txt下载     裙上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6章 徐将军是瞩目的存在

    分明是他们苏家的人当街吵闹,她倒好,堵住了吴妈的嘴不说,偏还要反过来说是吴妈吵闹。www.uu234.net

    吴妈沉着脸要发飚,眼一抬看到了人群里的长缨,微顿之下忽然气放平了,唇角勾了勾,说道:“苏姑娘是衿贵,可姑娘为了自家一个没分寸的东西出头也不嫌自降身份?”

    苏佩容被个下人抢白,脸色顿时要炸。

    妇人也跳了脚:“我撕了你的嘴!”

    长缨拨开人群走上去,笑微微望着苏佩容:“苏姑娘无须跟个下人一般见识。”

    苏佩容怒道:“沈长缨!你敢挑唆下人来羞辱我?”

    “哪里哪里?苏姑娘是什么人?我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长缨一脸严肃瞅过去:“吴妈你也是,你怎么能说苏家的下人不是东西呢?

    “没听说苏姑娘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你这么说,岂不是在骂苏姑娘不是东西?你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要张嘴?”

    吴妈从善如流,不慌不忙地屈膝:“回姑娘的话,是奴婢说错话了,苏姑娘真是个东西!”

    周围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先前跟过来的几个猴儿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这里大多都是凭本事上位的将官的家人,没有哪个掌权的大将军会希望自己手下都是些绣花枕头,所以有真才实干的人,只要不犯什么王法,在军营里地位基本都是稳当的。

    职权倾轧不像文官们普遍,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惧怕在这种情况下让苏佩容下不来台。

    苏佩容快晕过去了,手指着长缨颤声道:“沈长缨!”

    “长缨?”

    随着苏佩容的话语,又出现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人群外走来一个挺拔英俊的男子,眉宇间露着隐隐的欢喜,挎剑到了长缨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的人是徐澜。

    长缨跟苏馨容的矛盾,说起来有些复杂。

    除去职位上的竞争之外,其实还有一部分就是源自于面前这位爷。

    徐澜是前军都督府佥事徐耀的长子,五军府各府的佥事都是正二品的职级。

    而他是前年调到南康卫来任职的,如今是卫所里的游击将军。

    但与苏家不同的是,徐家是真正建立过功业的大将军府第,徐澜的将衔也是他自己挣回来的。

    每一次办差他都展现出了他的实力,在南康卫,他算是一个相当瞩目的存在。

    去年长缨跟他共事办过一回差,有了点交情,碰了面也会打个招呼,停步说说手头事什么的。

    但没想到这位徐公子居然是苏馨容的意中人,据紫缃和吴妈探得的消息说,苏家与徐家勉强算是世交,因为苏馨容她爹跟徐耀昔年是同袍。

    所以哪怕是她与徐澜从无公事以外的相处,苏馨容还是横竖都看她不顺眼。

    长缨礼貌地笑了笑:“刚刚回府。这么巧,徐将军也上街?”

    “我刚去千户所回来。长兴那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听说这回你立了大功,回头办庆功宴的时候,可别忘了叫我。”

    徐澜和悦地开起玩笑。

    旁边憋了一肚子气亟待爆发,却又突然被晾在一旁的苏佩容见他们聊天聊的都完全忘了她,不由立刻换了一副神态上前,甜腻地道:“真是好巧,徐大哥也在这儿?我姐姐这会我正在家,今天是她的生辰,你要不要去我们家吃杯茶?”

    谈话被打断,徐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还约了人,今日就不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完又微笑望着长缨:“看起来好像瘦了一些,这趟差事想必办得不轻松。”

    苏佩容气到炸裂……

    长缨与徐澜寒暄了一会儿,正好有相熟的人来找他,他便与她道:“回头我忙完了过来找你。”

    长缨哼哈了两声赶紧道别。

    拉着吴妈回府路上,她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基本上她跟苏馨容直接起冲突的时候不多,毕竟她们大小也算是个将军,不可能不顾脸面。

    跟吴妈撒泼的妇人是苏馨容的嬷嬷冯六儿。

    知道主子跟长缨不对付,冯六儿隔三差五地来沈家人跟前找不自在。

    少擎素日里鼻孔朝天,这位京师小霸王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原则,自不会与他们这些人一般见识。当然即便没有人知道他是权贵家的少爷,但看他终日绷着个脸,作派也不似乡野村夫,也没谁会去招惹。

    周梁黄绩都还未成家,也不谙如何与妇人纠缠,素日是惹不起躲得起,不到事涉长缨的时候基本装死。

    紫缃和小丫鬟们面皮薄,知道妇人家口无遮拦,无事自然也不会迎上去。

    只吴妈承办了府里内外的采办与饭食,出出进进的,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

    然而即便常有口角,也从来没闹到当街争吵的地步。

    吴妈显然憋着气,掏出帕子来扇风,说道:“您这一去前后十来日,就走后没多久,苏馨容就去谭将军面前质问为什么放您去长兴那么久,还说怀疑您是借机懒政。

    “当时碰巧徐公子也在,就替您说了几句话,事后她倒寻着徐公子不依不饶起来了。

    “原本徐公子还往咱们这儿走走的,这一闹,他都好多日没来了。刚才不去苏家,想来是跟苏馨容闹了后还没有好呢!

    “当然这些都还不要紧,”她停了下接着道,“早前她剿了批匪贼,好容易得了点屁大的功劳,然后在奴婢面前耀武扬威的事儿,您想必也已经听紫缃说过。

    “要紧的是,今儿不是她生辰嘛!说什么她请过签,说她生辰日起一连七日要忌荤,不止是她要忌,签上说什么住东边的邻居也不准杀生吃荤!

    “咱们不正好就住在它东面么?两日前她就派人过来跟我们说这个事儿。

    “可是你说就说吧,咱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且别说这签真是求的邪乎,就算真要是有这个忌讳我也能让着点儿,大不了挪到明儿后儿个再给您接风。

    “可他们是怎么干的?昨儿来了没句好话不说,竟然还颐指气使地要把咱们家里现有的荤食都给扔了!

    “我气得当场就拿笤帚把他们给赶了出去,又故意赶早买了些活鸡活鸭等着您回来杀着吃!

    “那冯六儿先前见到我,可不就来了劲了?还非说是我跟他们过不去呢!真是蠢得可笑!”

    吴妈说着说着,扇风的速度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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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皇商霍家

    长缨听完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她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忌荤还得连同左右邻居一块拉着忌的,她苏馨容的脸这么大,真不怕被人扒下来扯大旗?

    平日里她这府里隔三差五就有饭局,这次回来了,少不得有许多来吆喝着请吃酒的。

    苏馨容说自己一七忌荤就罢了,还独独拉着她下水,这要不是冲着给她添堵来的,她还真就信了这个邪了!

    以及就算真有这回事,那也得你敬着我的前提下,我才能给你几分面子。

    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管你是忌荤还是忌素?

    这种事换成谁,谁不气?

    本不愿意闹得太难看,因为她再升一两级,熬个半年一年便得寻机会离开此地前往京师,苏家姐妹这种人,哪哪儿都有,犯不着在这里结仇。

    但这不表示她得抛弃底线,退一万步说,她忍让了,又让她身边这些人怎么办?

    权势场上声势向来重要,她这当头儿的忍了让了,下面人碰上这种事,还不得让人拿捏死。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吴妈,拍拍她手背:“行了,不气了,咱们回家杀鸡去!”

    ……

    苏家与沈家不过隔着道紧挨着的围墙。

    隔壁的鸡尖叫起来的时候苏馨容正在对镜描眉,手下一抖,那眉黛就瞬间在脸上拉出道斜长的黑线来。

    “怎么回事?!”她啪地放了笔。

    旁边坐着的苏佩容闻声也是抖了一抖。

    虽说让隔壁跟着忌荤七日是苏馨容说的,但她并没有让她去沈家闹,昨天冯六儿去隔壁扔荤食,是她趁着沈长缨还没回来,私下里交代的。

    她原是要刹刹长缨立功而归的锐气,长兴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以至于谭绍亲自连夜带兵前去,真是给足了她沈长缨面子!

    谁让她总是有这么好的运气,什么事到她手上都能办得顺顺利利?她一个小户出身的,居然也敢不给她们脸面!

    听说冯六儿因为吴妈不听劝,买了活鸡活鸭回府的事在街头闹起来了,她自然按捺不住,冲出去了。

    结果没想到反被那对主仆弄得出了这么个洋相,还被徐澜出现给解了围,犯了苏馨容的忌讳,回了家又哪里敢吭声?

    此刻听到鸡叫声传来,便知道坏了事了!

    沈长缨这贱人一定是因为先前的事故意在跟她叫板!

    “怎么了?”苏馨容自她脸上看出了端倪。

    她掐了几下手心,便就把发生的事说了:“那沈长缨真是阴险,不光是唆使吴妈跟冯六儿起冲突,居然还不要脸地拉上了徐大哥助阵!

    “徐大哥不是接连几日没上咱们这儿来了么,我本想着借机请他到家里吃茶,结果也让她给搅和了。

    “人徐大哥把我晾在那里,她不知多高兴呢!这会子杀***成是她在跟姐姐示威!”

    一席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苏馨容变了脸色,“你是说,澜哥哥也在场?”

    苏佩容点点头。又扯扯苏馨容袖子:“姐姐,这沈长缨简直太可恶了,她一个没背景没来历的,就算当上个副千户,也不过是因为擅长阿谀逢迎被谭将军偏袒,凭什么这么耀武扬威,骑在咱们头顶上?”

    苏馨容却腾地站起来,怒斥她道:“你真是把人丢到了姥姥家!徐家是什么人家?能看得惯在大街上帮着下人撒泼的行为?

    “你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你这样的小姐,徐家会怎么看苏家?澜哥哥又会怎么看我?”

    苏家虽然世代行武,但祖上并没有出过什么名将。

    苏家姐妹的祖父曾经伴过驾的事至今为他们家族津津乐道,也引以为荣。

    苏家祖父卸甲归田之后,衣钵就传给了两个儿子,又数长子稍有出息,早早地在军中立下功绩,早几年又被提为了正四品明威将军。

    而次子苏焕却一直碌碌无为,还是凭着兄长的情面才在南康卫谋了个差职,勉强升上了参将。

    因此苏馨容虽是住在苏焕的宅子里,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苏焕夫妇在她面前都不敢有什么重话。

    苏佩容在其母的教导下,在苏馨容面前,就更是习惯了迁就奉承。

    眼下心里憋屈,却还不能发作。

    苏馨容沿着帘栊急走了两转,停下来道:“她也是太张狂了点儿!”

    苏佩容虽然没脑子,但是沈长缨岂非更可恶?别的不说,原先小时候徐澜虽然对她谈不上多么亲近,但至少也是亲和的,从未拂过她的面子。

    可上次为了沈长缨,他居然还当众跟她争论起来,这如果不怪沈长缨,又怪谁呢?

    素日徐澜就常在她面前说沈长缨如何机智,这次长兴的事让她得了便宜,眼下卫所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更是助长了她的风头。

    若不挫挫锐她的锐气,日后她还不得上天?

    “要不我再带人去隔壁说说?”苏佩容惴惴看着她面色。

    “蠢。”苏馨容睨她,“除了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你还会干什么?”

    苏佩容不吭声了。

    苏馨容寒脸沉了口气,瞄见镜子里自己丑怪的眉妆,咬唇又坐下拾掇起来。

    ……

    长缨赶早离开的长兴,杜渐后脚便走了。

    一路奔波到达徽州,已经是日暮时分。

    徽州亦属江南道,论城廓的面积,繁华的程度不输金陵、湖州。

    霍府主宅坐落在城北,占据着城北几乎整条街。

    太祖立国后未久曾至黄山祭拜,于山脚建了座行宫,后来历代君王也不时会移驾前来山中避暑。

    因此,也带契了徽州一带许多人家,比如屡出将才的周家,一门五进士的魏家,再比如富甲一方的皇商霍家。

    霍家担纲皇家采办其实只是上一代的事。

    朝中负责各项采办的皇商不在少数,霍家虽然是出了名的富商,钱庄遍布各地,但霍家老太爷当年也还是削尖了脑袋才拿到文墨采办这项差事。

    后来霍明翟又因屡屡出资支持皇帝立法与决策,得到皇帝青睐,这些年在朝中地位声望已非寻常人能比。

    “哥!”杜渐刚至门前,老三霍淇就老远地奔迎上来,“你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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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遗留的婚书

    杜渐接住欢扑上来的少年,又抬目迎向闻讯出来的霍明翟与夫人谢氏:“父亲,母亲。www.uu234.net”

    老三霍泱年方十六,也跟着奔过来欣喜地唤“大哥”,但比起小三岁的霍淇还是要沉稳很多。

    “一点稳重劲儿都没!”霍明翟轻斥着幺儿,又半嗔半欣慰的冲杜渐点头:“平安就好。”

    谢氏微笑拉起霍溶的手:“都进屋说话。”

    作为正院的庆福堂早已经摆好了香名与点心,丫鬟婆子们统统立在庑廊下唤着“爷”。

    一行人在正厅里落了座,霍溶回答应了谢氏一番询问,就与霍明翟进了书房。

    “佟琪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听他说起过长兴的事了。”关上门来的霍明翟已不全是先前的宽慰慈爱,更多的是严肃与忧心,“太冒险了,怎么能在那里呆那么久?”

    “我有分寸。”霍溶神色从容,“正是因为知道责任重大,有些事情才必须办妥不可。”

    说着他把布帛取出来放在桌面上:“这就是程啸所持的黑账,有了它,至少可以拔除掉东宫三成的实力,再加上私吞官银的事,漕运这边官吏也必须撤下一批。

    “顾家最主要的还是人脉,几十年下来树大根深,要想做到连根挖起,只能挑他们各处要害下手。

    “总体来说,这四个月时间呆的很值。”

    霍明翟显然被说服。

    沉吟着点点头,又看向他:“这些年你的作为也不少了。”

    说完他翻起这账册,看完之后一双浓密的长眉也紧紧拧起:“这群王八蛋!皇上若知道了,不知该有多么生气。”

    霍溶静坐未语。

    “听说受了伤?”霍明翟又抬头,“怎么样?”

    “不碍事。”霍溶道,“程啸这边我如今担心的是太子也许会派人来灭口,虽然留了谢蓬在那里,终究难保万一。

    “唯一要保住他不被抢先灭口的办法,只能尽快将账本送到皇上手上。可如果按照往常的传递方式,肯定会来不及。”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霍明翟将账本仔细地收起来,“它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乾清宫。”

    “还有件事,”霍溶望着起了身的他,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着,“其实这次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南康卫一个叫沈长缨的女将出力甚多。

    “比如这份账本,就是她给找到的。父亲捎账本过去的时候,还要烦请顺带提一句这件事。”

    霍明翟挑眉:“就是搅乱了你计划的那个南康卫女将?”

    霍溶未置可否。

    霍明翟打量他片刻,点点头:“倘若事实如此,我会提的。”

    霍溶回到伏翼堂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离别了近四个月的院落里,墙角的紫藤已经冒出一蓬又一蓬的花苞,廊栏外换了新的盆景,高高低低的几盆松柏盘根虬结。

    作为厢房屏障的太湖石旁几株翠竹姿态正好,小厮们正在廊下点灯,听到脚步声,随即过来见礼,并不消言语地就已经分散开去打水传饭。

    廊灯投进窗棱,在窗台下罗汉床上投下一幕花影。

    霍溶在床沿坐下,又枕着锦枕养了会儿神,随后右手不自觉地摸出两张纸来。

    镂金镶玻璃的琉璃灯明亮又奢华,照亮了纸上的所有一切。

    左首的婚书颜色略略发黄,拓印的成婚愿辞华丽而工整,而女方徒手书写的名字娟秀又流畅,“沈琳琅”三个字,清晰到如同刻在那里。

    右首除去落着十只指印以外空无一物,在雪白新净的纸上猩红而醒目。

    婚书上落的指印,与沈长缨留下的右手拇指印一模一样。

    没错,沈长缨就是沈琳琅。

    对于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了最确切也最直接的答案。

    三年前素昧平生只因为他被围攻以及身受重伤就选择带着他逃命的沈琳琅,如今又毫无预期的出现了。

    她的确出身优渥,且还是在贵族家庭里长大,她的确也不愁嫁,用不着以那样的方式圈住一个婚约。

    她带着他的使命去了钱家,比他预期的时间推迟了半日,而她并没有跟钱家提过有人要害他们。

    她就此失踪,但是半个多月后,她间接害死了视她如亲生的亲姑父。

    她沦为了人人鄙视的“白眼狼”,在许多人认为她或者已经死去了的三年后,她摇身一变,又成为了南康卫的后起之秀,在武将阵营里发热发光。

    但同时,她视他如陌路,再也不记得曾经跟一个叫霍溶的人写下过婚书,不记得曾经带着他的使命跑路。

    “你身上有这么大颗的夜明珠,家里很有钱?”

    “就……不怎么穷吧。”

    “能到可造金屋那种程度?”

    “……造金屋干嘛?”

    “藏娇啊!你不是要跟我家提亲?”

    “……金屋有什么好,陈阿娇最后下场那么凄惨。”

    “你错了,谁说金屋是藏我?我拿来藏你呀哈哈哈哈哈!”

    ……

    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时候心思格外灵敏,这些对话哪怕隔着三年,他也仍然记得清楚。

    那半个月里类似这样的调侃捉弄比比皆是,使他不能相信钱家的事情会跟没心没肺的她有关。

    目前事实已能看出来,她离开之后那半天时间也许发生过什么,但如果发生过什么,她又为何没曾在钱家人面前表露过异常?

    她甚至衣裳都是新整的,头发也看不出来凌乱的痕乱,神情也很镇定,绝不像是被人劫持过的样子钱家后来的人如是说。

    而她之后控告凌晏的事情就更玄乎了当然,这件事情以及之后的事都已经与他无关。

    钱家的人说她确实到过钱家,那么她离开钱家之后应该就是直接回了武宁侯府。

    婚书上“沈琳琅”这个名字,也很显然是附和他当时的猜测而敷衍写下的。

    她一个突然被卷入危险的女子,到了不得已需要跟他立婚书出逃的时刻,不曾以真名交付以免后患实乃合情合理。

    而她在离开钱家之后回到凌家同样也很合理。

    那么正常来讲,她就算不被凌渊亲手杀死也能让他活活逼死,可她居然还能从凌渊手下留住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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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断了就是断了

    “爷,水打好了,可以洗了。顶 点 X 23 U S晚膳太太说让您呆会儿过前面与她一起用。”

    佟琪叩叩门走进来。

    霍溶将婚书与指印收起。

    在确定这件事之前,他并没有想这么深远。如今确定了,思绪就有些不受控制。

    到底她在去钱家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

    而她又为什么会失忆,认不出他来?

    佟琪看到了婚书,走近两步:“回头可要去寻沈……挑明当年的事情?”

    毕竟他为她可曾经那沈长缨一走三年,而霍溶不但在她走后于原地苦等了她三个昼夜,而且还一直留着那份婚书。

    就算他只是为了当年一句会娶她的承诺才这么做的,他认为都至少应该让沈长缨知道这件事情。

    霍溶却仿若没听见,一言不发走过帘栊,除了衣裳跨进浴桶,然后于氤氲里闭上了双眼。

    咽住了话头的佟琪见状,打算默声退出去,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用不着。”

    佟琪转身。

    霍溶在水汽里支着额角,半眯眼着望向面前水雾:“她又不欠我,何必多此一举?”

    虽然说钱家的事情尚有疑虑,枉死的钱家那些人也至今让他愧疚和懊悔,他曾无数次想,如果当初他坚持自己去就好了,那么只要他不出意外,钱家一定不会出事。

    但是没有她,他能不能躲过那些人的搜捕都说不准,若要因为钱家的事而去寻她再生牵扯,实在犯不着。

    罢了,断了就是断了,何必纠缠?

    ……

    晌午吃了顿好的,少擎他们仨儿嘴一抹便回房沐浴补眠了。

    女人聚在起就话多,长缨刚放下碗筷,街坊邻里便就已经陆续来串门了,几个小伙儿还嚷嚷着说长缨立了功,要请喝酒。

    长缨心里也高兴,就与吴妈道:“去整两只羊来!这天不是还冷着呢嘛?再整几坛子酒,咱们今夜里吃顿痛快的,把林将军黎将军他们也都请过来聚一聚!

    “还有,记得去把谭小姐请过来,眼下还早,回头让周梁去附近庄子里找猎户看有没有野味,有就买两只回来现杀!若没有的话,别的也成!”

    饭后好好泡了个澡,吴妈捧着身干净衣裳进来。

    “瞧瞧瘦得这副样子!真是跟原先那会儿不能比了想吃什么?回头一样样做好端来!”

    长缨也想不出来有什么特别馋的。穿好衣裳,就坐在窗下一面梳头发,一面问吴妈家常。

    吴妈道:“除了隔壁出了点幺蛾子之外,也没别的。倒是走了这些天,没个人在跟前腻歪着,还真不惯呢。”

    长缨笑着:“那以后我到哪儿就带着吴妈到哪儿,天天腻着你。”

    “那敢情好,奴婢就跟着姑娘享福了。”吴妈笑呵呵地。

    长缨掠了掠头发,正色说:“这次虽是绕了点弯子,但总算是目的达到了,谭将军说回来便给我请功。

    “可有件事还是出乎了我意料,程啸打听出来了我的身世,如今虽然没有公开,但回头他是得被押送进京的,如此消息就很可能被走漏”

    吴妈听闻立时坐直:“怎么没杀了他?”

    “不能杀。”长缨凝眉,“我的确是有机会,甚至不必我动手,他也会死。但他死了,官银这案子将会不了了之。

    “而且与镇海帮的勾结少了他这个最关键的证据,介时案子很容易被人掌控攥改。

    “再有,”她顿了下,“站在如今这角度,我也不想让他轻易地以死来抹去他们伤害将士的罪孽。他必须交由朝廷来定罪,来公开处刑以震慑其余未曾露面的蛀虫们。”

    前世里这个案子,她相信杜渐是拿到了账本然后交由了皇帝的,但后来还是没在朝廷公布,这可能是太子与后戚联手的结果,也可能是皇帝出于某种考量息事宁人,因为那会儿程啸已经死了。

    但这一世程啸没死,谭绍又带兵到来抓了现行,众目睽睽之下,这案子便不可能会被瞒下去。

    杜渐在扑上去阻止程啸自杀的时候她虽没有作为,可当时她何尝又不想杀他呢?

    “所以你就冒着被他揭穿下落的风险选择了让他活着?”

    “我只能冒险。”

    吴妈叹气:“您一向就只认死理。”

    长缨笑了下。

    “好在也不是全无办法。”吴妈又抬起头。

    “是的。”长缨点点头,“程啸押送进京之后,必然先入天牢,然后交送三司审讯。在这过程中,审案人员我不担心,必定都是皇上亲自指派的近臣。

    “但正因如此,程啸老奸巨滑,到了那时必定全力求生,他最有可能就是托人带话给凌渊,把我在湖州的消息卖给他,让他来救他。”

    吴妈背脊僵直:“侯爷只要听到关于姑娘的下落,必然会去见他!”

    说到这里她又站起来:“侯爷虽然正直,但杀父之仇摆在那里,搞不好他也有可能会失去理智。”

    她脸上浮上了明显的担忧。

    凝眉片刻,她又想到:“荣二老爷不是就在中军都督府么?可让秀秀”

    “不。”长缨断然摇头,眉间升起一丝阴郁,“秀秀就算了。我不想再欠荣家的情。”

    吴妈微顿,叹道:“你还是想回京之后把秀秀接出来。”

    “必须接的。”长缨道,“我不能让她在荣家过一辈子那样的日子。”

    吴妈静默。半晌道:“那怎么办?”

    长缨定立了会儿,说道:“只能找少康帮帮忙了。他在金林卫当差,有办法监视程啸的。”

    当年离京时只有荣弼和秀秀知道她下落,后来少擎通过秀秀知道了,接而便连最疼少擎这个幺弟的冯少康也知道了。

    初初她还担心冯少康会守不住这秘密,不想与凌渊交好的他,居然是个重信之人,到如今为止三年过去,她的日子至今平平静静。

    吴妈垂头想了半日,说道:“冯二爷从前也承过姑娘的情,这件事应该没有问题,但纸里包不住火,终究有一日这消息会走漏出去。”

    “所以我必须在计划内顺利给自己找一个保障。”长缨走到窗前,将虚掩的窗门敞开。

    她就算再努力,短期之内也绝不可能达到凌家的高度。

    她要挽救凌家的命运,同时还得保护自己不让凌渊杀死她、或者将她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那就必须找到一个稳靠的靠山。

    好在她知道,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将会有一个人横空出世回到京师搅乱风云。

    那就是她的机会。

第050章 让他去南康卫当差?

    饭后睡了两个时辰,许是疲倦过头的缘故,长缨反而睡得不是那么安稳。m.www.uu234.net

    起来找到少擎说事儿,这小猪崽子睡得两眼浮肿,抱着枕头嗯嗯唧唧两声,又睡了过去。

    最后吴妈端着碗香喷喷的野蘑炒山鸡肉做臊子的鸡汤面走进来,他两眼眨巴眨巴,然后就爬起来了。

    冯少康这边他也觉得没有问题,别说他二哥本来就好说话,从前还得过长缨的帮忙,这事不过举手之劳,只需跟牢里头的人打个招呼防着点儿就是了,怎么可能办不到?

    长缨倒不是想去讨这个人情,但眼下缚手缚脚地,也只能选择他帮忙。

    回房喝了碗汤,她也开始处理后续。

    此去除了揪出程啸一干人之外,自然也还有收获。

    比如说前世里陈廷琛上吊的案子与程啸一府被杀的案子于外人而言都是悬案,如今倒是明摆着事情早有定论,只不过是压着没让人知道罢了。

    陈廷琛身为户部侍郎,响当当的六部大员,却还是得以死谏的方式揭开这丑陋一幕,可见皇帝想夺权之艰难。

    不过这都是后话。

    这次事件颇大,必定震惊朝野,接下来必然有些余波影响朝野,她还得仔细斟酌着来。

    晚上府里来了许多人,都是邻居的几家以及营里交好的同袍。

    谭绍还在长兴没回来,来的是他的长女谭姝音。

    姝音前世就与长缨有极深的交情,长缨那会儿进六扇门也是她托谭绍帮忙走的关系。

    这一世入了军门之后,又有计划在留在谭绍麾下,要与她再结成朋友简直容易。

    吃到半途紫缃凑到跟前来说:“徐将军不是说来找姑娘?怎么这会子还没来?”

    早就忘了这茬儿的长缨听到这里,冲她竖了眉毛:“老实吃你的。”

    徐澜虽然跟苏馨容没有婚约,但苏馨容的企图摆在那里,她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才会去招惹徐澜!

    他不来更好,来了她还真怕哪天苏馨容往她饭里投砒霜呢。

    紫缃不知死活,还在说:“不知道会不会是让隔壁给绊住了?”

    长缨忍不住,踩了她一脚。

    “你们这么热闹?”

    紫缃倒嘶着气弯腰摸脚尖的功夫,院子里又进来了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跟冯少擎一块走进来的,穿着宝蓝锦袍的这一位风度翩翩又笑容可亲,不是徐澜又是谁?

    “哟,是徐将军!”谭姝音自是早就听到了紫缃那番话,闻言见状,立时放了手里一只烤兔腿,笑眯眯接了帕子擦手,说道:“今儿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这可少见,你那位花痴没跟着哪?”

    谭姝音性子豪爽的很,跟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前世里谭绍才会头疼到需要给她请女师。

    大伙都听出来她说的花痴指的是苏馨容,也都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徐澜只能装听不懂,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就拖了张椅子坐在长缨身边:“不是跟你说过开庆功宴我也得来么?怎么独独把我给忘了?”

    长缨这人遇事无数,又怎会被轻易问住?闻言也只是眨巴眼看看少擎:“看看你,不是交代了让你去请徐将军来着?

    “怎么偏把这事给忘了!来来来,赶紧来领罚三杯!紫缃给他倒!”

    少擎又不知道他们今儿在街头的事,呆呆接过酒杯,被催着把三杯酒在喝完了才觉出哪里不对头,可是也晚了。

    徐澜捏着杯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打马虎眼儿,趁着气氛再度热闹起来的工夫,他略略凑近长缨,说道:“明儿到衙署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

    霍溶刚起床,霍明翟便寻到了他的书房。

    “京师回的消息。”他将带来的秘信拿给他,“皇上震怒,已任命了钦差前往湖州拿人。但是东宫也很狡猾,已经提前在销毁证据。

    “你拿到的账本虽然要紧,但上面没有东宫的亲笔落款,他十有**还会拖几个垫背的出来应付。

    “不过你上次分析得很正确,官银是自运河往北输送的,这次还牵扯了江湖人在内,不管这次能不能撼动东宫,漕运接下来都应该是整治的对象。

    “可如今漕运上都是顾家的人,就算要查,也是困难重重。皇上的意思,想趁热打铁,把住漕运在手上。”

    霍溶放了笔,接过信看起来。

    看完之后他靠进椅背,支着额角道:“漕运是该狠治,漕运司也肯定脱不了干系。但贸然问罪漕运司除去有困难之外,其实也起不到一针见血的作用,反而有可能让东宫趁机生乱。

    “地方上的漕运都是各级府、州、县协同卫所管治,漕运司虽说难辞其咎,终究这棍子要打到要害,还得从源头抓起。”

    “正是,而这个源头很显然就是杭州府起往上到湖州嘉兴这一段。”霍明翟点头,“而湖州府又处在杭州府上游,所以我们需要把住湖州码头。

    “倭寇是由杭州码头潜入的,只要湖州把住,他们就是进了杭州海面也将无计于事。”

    霍溶靠在太师椅里想了想,然后扬首:“您跟我说这么清楚干什么?”

    霍明翟微微一笑:“眼前这局面,皇上自然得慎之又慎,但是溶儿你却是皇上再放心不过的人。

    “再说这些年你对朝廷政务已经很为熟悉,这次的事情又是你揽下来的,如今还剩下这些手尾,你说除了你,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霍溶顿了一下。

    霍明翟接着又掏出个手掌大小的锦囊,然后从中拿出令牌以及委任令:“皇上的意思,让你去湖州任个职。

    “户部前阵子已经拨款,要在江南几个码头加造船只,扩建码头,漕运是朝廷的重要防卫关卡,是各地卫所的职责,卫所接下来将会要调兵遣将。

    “而你之前又已经曾在东宁卫历练过两年,立过功也有职衔,兵部也有备档,以调任的方式去往湖州盯着漕运,不光没有破绽,也很方便。

    “这是皇上给你的信,上面应该会说的更详细。”

    说完一封原封没动的信也被推到了他面前。

    霍溶静默了有三息,继而缓缓自太师椅里坐了起身:“您是说,让我去南康卫当差?”

    “正是!”霍明翠抿了口茶,又说道:“湖州只有南康卫一个卫所,你就是想去别的地方也去不成。”

    霍溶凝神定望他,良久才将喉咙里一口气咽了下去。

第051章 新调来的将军

    皇帝想的是有霍溶去湖州盯着漕运定可放心,但霍溶想的却是又要跟沈长缨见面……

    对于自己才打算过要跟她桥归桥路归路,转眼就又要去跟她做同袍这件事

    原本在他看来,两人在长兴分别之后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分道扬镳是最后的结局,谁能想到

    可这事儿是皇帝定下的,他还真没法推。www.uu234.net

    长兴的事情在卫所里流传了快大半个月,各种猜测传得沸沸扬扬。

    长缨的呼声的确是有些高,尤其是在谭绍已经回来,替她把功劳记下,同去的少擎与周梁黄绩也各自都记了一笔之后,沈家每日待客的茶水都比往常翻了几番。

    不过她对此倒是早有预料,并不曾受什么影响。

    而后长兴那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皇帝已经派了钦差下来押解程啸,据说还有十来日就要入京。

    让少擎送回去的信也当天夜里就发走了,京师想来是不会有问题。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安稳,总觉得身世一经程啸扯开,有些东西总是不那么稳当了似的。

    倘若万一凌渊知道了……诸如这类的问题实在是伤脑筋,也情不自禁的会费些心思。

    这日照常在校场里练完兵之后回到衙署休息,刚捧了杯茶坐上板凳,就有士兵走过来道:“沈将军,徐将军让小的来传话,请您上他公事房去一趟。”

    她原地顿了半刻,才蓦地想起徐澜之前好像也说过有事要寻她,但她压根就忘到了脑后。

    卫所里从五品以上的将官都在衙署有一席之地,徐澜将衔不低,公事房设在谭绍与长缨这些低阶将官之间,苏焕他们那一块。

    长缨到来的时候,徐澜正在兵器架前挑看着兵器。

    他跟前的长随通报完,他就笑着扭转头来:“进来坐。”

    长缨在书案这边坐下来,狐疑地望着他:“徐将军寻我有什么要紧事?”

    他虽然是她的上级,但是军务上不算是直属,所以基本上不存在有商议正常公务的可能。

    “的确是挺要紧的。”徐澜亲手斟了杯茶给她,说道:“日前前军都督府有消息过来,你听说了吗?”

    长缨没有听说,扶杯摇了摇头。

    “户部前阵子拨了笔款项,为了加运粮草,江南道几个漕运码头需要打造一批漕船,前军营下令南康卫,组建队伍负责这件事,鄙人有幸,被谭将军挑中作为指挥使之一。

    “然后如今我又需要挑几位副将,找你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这个意愿,随我在督造司当差?”

    书案对面的徐澜笑微微地,眼底还带着些许促狭。

    长缨并没有听说到这个消息。

    “什么时候传来的?”

    “就早上,你去千户所里练兵的时候。”徐澜端起杯子,“这差事既不用涉险,也不必离家,办好之后一样可以有功劳可得,不去可就浪费了绝好机会。”

    听他这话,活似她急着建功立业已经无人不知了似的……

    长缨干笑两声以作回应。

    不过话说回来,漕运关系着南北粮草绸缎等等民生运输,又因为占据着有利位置,曾经在过去的战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一向也是重要的军事阵地。

    每年在漕运上的花费不在少数,各地卫所的将领也借着漕运不时地捞获功绩,眼下有这等好事,的确无推却之理。

    但她正等着五月那次晋职的机会呢,据她所知,那次的晋升跨度最大可以让她升上参将当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微弱。

    但升上正五品千户是绝没问题的,弄不好还可以封个游击将军什么的当当,这要是去了督造司,这千户所里的晋升可就跟她没关系了……

    “长缨,出了长兴那案子之后,漕运码头这边有多重要,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把码头上的事情办好了,你觉得你想升迁还会很难吗?”

    徐澜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已很认真。“我看得出来你在这方面是有野心的,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长缨托着下巴在挑眉。

    漕运司如今由外戚把控,因此东宫才能如鱼得水。就算这次皇帝扒不下太子来,漕运这边也肯定会被拿来杀鸡儆猴。

    这种情况下皇帝恨不能多提携几个人出来做为标杆,那么但凡立点小功只怕都能翻倍。

    更何况这还是顺着天子的心意办事无论如何,如今坐龙椅的还是太子的爹,不是太子。

    细细一想,如此倒的确是比纠结一个游击将军甚至是一个小小的五品要有远见得多。

    如此,她便就放下手来笑道:“承蒙徐将军提携,末将甘愿听候差遣。”

    徐澜含笑轻嗔:“你呀。”

    场面话说完,长缨想了想,就又问道:“方才听你的意思,似乎不止一个督造指挥使,不知还有谁?”

    “确实不止一个。”徐澜点点头,“除了我之外,还有我们卫所的李将军。

    “此外前军营还有位新调来的,是位在东宁卫屡屡建功的昭毅将军,据说也是显赫将门。”

    朝廷为了防止武将养私兵,职位调动也是经常会有的事。

    造事工程巨大,造条漕船出来少说也要好几年,难免会遇上这样的将领升迁调动,为了事务接手顺利,所以也不能不多配几个督造跟进。

    长缨没想到还有外调过来的督造,问他:“这位昭毅将军又什么时候到?”

    “据说已经在路上了。”徐澜食指在杯沿轻叩,“这两日就能到营。”

    ……果然到了下晌关于码头造船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也有不少前来跟长缨打听消息的,但是长缨因着还没有公布,暂且也不能透露。

    码头督造这种事虽然不像剿匪驱敌来的功劳快,但是稳当,能够调到督造司任职,总的来说是好事。

    吴妈他们都高兴,但由于是好事,自然也很多人也盯着这个中职缺。

    苏馨容是当日傍晚自苏焕口中听到消息的。

    “澜哥哥要任督造?”

    苏焕书房里她表示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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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牛气的昭毅将军

    “徐澜的父亲是前军营佥事,他自己又是游击将军,这样的事情于他自然有份。www.uu234.net

    “程啸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据说朝廷还指派了将领过来一道督造,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八成也是对湖州码头不满了。何翼这次多半也要倒霉。”

    苏焕捋着两撇小胡子,三角眼里散发着精光。

    苏馨容心思却全都落在徐澜要任督造的事上。

    徐澜既任督造,那么必然需要挑选手下,她虽然不愿把倒帖这种事情做得太难看,但这么好的朝夕相处的机会,她却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的。

    何况沈长缨那些人素日鄙视她的地方就在于她没有什么功劳,这次她则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不可。

    想到这里她放缓了一些声音:“二叔……”

    ……经过几日的筹备,督造司队伍差不多拉起来了,那位昭毅将军听说已经到了湖州。

    徐澜跟她打过招呼的翌日,就接到调令前往督造司当差。

    同职位的副将共有四个,他们将全力辅佐徐澜处理事务。

    长缨了解过一番,实际上督造船只虽是卫所的份内事,但是基本上只管监督,所以事情只是繁杂而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好头疼的。

    所以就算拿到了包括苏馨容在内的副将名单,她也没有表示意外。

    这种事情她苏馨容若是能守得住不动,那就真叫见鬼了!

    不过没关系,四个人各有职责范围,正常来讲跟她不会有什么冲突。

    下晌在徐澜公事房看上面发下来的工事进程,忽然衙署就有人匆匆进来了:“新来的将军到了,谭将军让徐将军和李将军你们二位赶紧去前头见见!”

    徐澜闻言放下卷宗:“你们先看着,没什么问题今儿可以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议。”

    新的同僚来了,当然需要花点时间接待,好在如今还只是筹备阶段。除去苏馨容之外的另两名副将一个叫邢沐,一个叫卢鑫,这时邢沐放笔站起来:“听说来的这位将军也很有来头。还是钦封的昭毅将军。”

    昭毅将军是正三品参将授衔,等于跟有定国将军之封的谭绍同级。所以那日徐澜提及的时候也是郑重其事。

    卢鑫说:“东宁卫是广威侯府傅家掌领的屯营,由东宁卫调过来督造船只的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人。”

    长缨听完他们闲唠,就拿起自行抄好的一份揣着,随后也出了门。

    刚到门廊下,迎面就走来两个人。

    右首这位正是徐澜,而左首这位

    长缨只觉自己有些眼花,连忙停步在廊下擦了擦。

    再看,只见这位身躯挺拔如山,穿着盔甲,挎着长剑,一张堪称俊朗到有些出奇的脸庞透着衿贵,透着慵容,还透着两分身居高位者的清冷。

    且行且言语,却又让不能无视他散发着的威严气息这位是杜渐,啊不,不是霍溶又是谁?

    “长缨,快来见过霍将军。”

    徐澜显然是看到她堵住了去路,停下步来温和地提醒。

    霍溶自然也停下步来,散漫地望着在写着与他“白首偕老”“永结同心”的婚书上按过手印的这位。

    长缨心思一时没能转过弯。

    合着他们说的昭毅将军就是在长兴州做过护卫的霍溶!

    虽然说按照霍家与皇帝之间的往来密切度,霍家子弟替皇帝做事不奇怪,可她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正八儿经过来当差,他怎么做到的?

    不是说是出身将门?……

    他们这又是闹的哪出?

    “长缨”徐澜见她没动,不由又轻轻地拉长了声音提示。

    新来的这位看着挺和气的,可话不多,也透着不可冒犯,不知她长了几个胆子,这样直楞楞地瞧过来。

    霍溶好整以暇,逐渐地将目光漫到了徐澜身上:“徐将军,这位是?”

    “这位是沈长缨,南康卫里的后起之秀。”徐澜微笑,“她在小弟手下当差,若有失礼,霍将军莫要怪罪。”

    霍溶冲他微微一笑,而后目光又落回沈长缨身上,继续往前走了。

    长缨扭头耸了下肩,看来这就是跟皇帝有交情的好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月前还是护卫呢,这转眼就成了牛气的昭毅将军了!

    一个月前他得躬身尊称她“沈将军”,如今反过来她就得有眼色地给他让路……

    这可真是!

    但总的来说,长缨对于霍溶突然变成了参将成为了她的上级将领,反应还算是平静。

    家里几个人却都有些炸锅。

    黄绩道:“为什么是他?之前我还瞧不起他来着,这下他岂不是要给我小鞋穿?”

    周梁抱头:“他当个护卫杀手的我信,怎么会还能有调令有功绩有将衔?”

    少擎也摸起了后脑勺:“还是傅家的东宁卫调过来的……谭绍也是东宁卫出来的,那他这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呀?”

    倒是少见这位京师小霸王犯怂。

    当初敌视霍溶就数少擎敌视的最凶。后来虽然知道他来历之后有所改观,可仍然觉得他当初不该冒犯长缨。

    长缨除了拍拍他肩膀叹口气,表示无能为力。

    当然,她也并不觉得霍溶到南康卫来还会闲得无聊要跟他们这些人穿小鞋。

    太子借助漕运运输官银,而程啸事败在漕运上,不管怎么看码头都是接下来该清扫的地方。

    霍家替皇帝办事,而霍溶一来就直奔督造指挥使一职,这要不是有备而来,长缨简直能把手里的卷宗给活吞下去。

    这几个人都是她的近随,她去督造司,他们自然也得跟着,但就算刁难他们,中间还隔着个她呢。

    她觉得,再怎么着,凭着她与霍溶之前在长兴那点互助互利的交情,他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吧?

    来之前霍溶就已经对南康卫的情况作过一番了解,看到沈长缨时他当然不会意外。

    但没想到的是沈长缨居然也从千户所调到了督造司……

    “方才那位沈将军,她在徐将军麾下当差?”

    与徐澜进公事房议了一轮事务,他翻着卷宗的间隙,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是近日才调过来的。”徐澜吩咐人沏茶过来,然后热心地道:“长缨是我们南康卫很有前途的年轻将领,小弟也不忍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

    “总之她当差尽心尽力,难得的是还智勇双全,总之日后霍兄你就会知道了。”

    霍溶轻轻地咬着舌尖,点点头。

第053章 不认识她了吗?

    霍溶到达南康卫的时候,恰逢程啸也到了京师。www.uu234.net

    朝廷派出的押解钦差是金林卫总指挥使,皇帝的亲军将领,路上十分顺利。

    随后吏部又派了钦差和接任官吏前往太湖核查知府何,何被罢免,同时也被带进京师接受审讯。

    随同一起的自然还有一些衙门属官,包括方桐的夫人。

    宫中近日风声紧得让人呼吸都觉得多余,顾家却岿然不动,倒显出几分坦然的气势来。

    冯少康接到弟弟捎来的消息是程啸进京之前三日,彼时他正在牡丹初开的后花园吃茶。

    看到信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往对面看了一眼。

    他的对面坐着凌渊,执着杯子在手的他分明在望着栏外的牡丹,却好像侧面也长着眼睛看到了他似的,慢吞吞吐出一句:“老五信上说什么?”

    冯少康从容一笑,将信折好入怀:“说西北天还冷,让我给他捎点厚衣裳去。”

    ……

    天牢已作打点的回信于十日后送到了长缨手里。

    长缨收了信继续埋头吃饭。

    冯家五兄弟,老五冯少擎最是暴脾气,老二冯少康最是沉稳,却都是同样的讲义气。

    信虽然是给少擎的,但里头还顺带提到了几句政事,这自然是说给长缨听的。

    凌颂已经进了吏部观政,而凌述进了屯营,朝上除去程啸这案子议得凶之外,漕运司近来也被屡屡提名,朝廷也许还会派钦差直接南下巡视。

    “隔壁苏老爷应酬回来了,又喝得醉醺醺的,苏夫人在跟他吵呢。”

    盈碧小声地报告着消息。

    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馨容如愿到了徐澜手下当差,隔壁消停得很。

    当然,其实闹腾得厉害的一直只是苏佩容,苏馨容虽然满肚子歪心思,但是轻易不会撒泼。

    只有苏佩容老鼠肚子里装不了三两油,动不动就整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跟谁喝?”长缨有时候需要留意身边这些信息。

    “不是新来了个知府齐大人吗?卫所里请齐大人吃饭呢。”盈碧素日嘴甜,在街坊邻居间诸如此类的消息经常能打听回来。

    长缨知道这个“齐大人”。

    前世纵然程啸之死未曾大曝天下,何在湖州知府的位上却也没能坐得长久。

    接任的官员就是齐铭,是长沙知府举荐的庆隆三年的进士,前世里这会儿长缨已经在湖州府任捕快,在齐铭手下当了将近四年的差,她自然是清楚。

    这个苏焕,居然跟才来到的齐铭已经搭上交情了?

    “吃完了未?”

    少擎跨门进来,他们下晌还得去码头。

    长缨立时收住了苏焕这边的心思,三两下喝完汤,然后出门。

    督造司专门辟出了一个两进院落作为衙署。

    这次同批要造的船有四艘,码头有现成的船厂和工匠,拟定的开工日是在四月初三,这几日正紧锣密鼓地整理到场的木材。

    由于各级官府也有职责协理漕运,因此邢沐负责跟官府方面的事务,卢鑫负责总账,长缨管用料,苏馨容管输送。余则事务则分摊。

    “工部运送的楠木已经到库,今日送到的是杉木和松木,一共有九船,长缨你是负责木料计数的,下晌去码头负责清点。

    “此外还有运送桐油石灰等物料的船到来,这边就我来,正好我下晌要去趟码头斟选工匠。”

    徐澜话毕,长缨也已经往卷宗堆里找出了木料清单。

    苏馨容看了眼他们,说道:“不如我也同去看看,我也还没有去过船厂的。”

    她负责的是物料押送,只需要从库房跟到船厂,其实跟码头不搭干。

    长缨心知肚明,不掺和他们的事情,麻溜地拿起卷宗先出了门。

    码头距离衙署十余里路,船厂就在码头东侧。

    “我就随便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刚下马,就听前面有人慢吞吞地发着话,木栈桥上站着七八个人,穿着盔甲挎着长剑的那人忒地熟悉,分明是霍溶。

    脚步声显然也惊动了他们,他身边那个叫佟琪的近随当先看过来,并且当先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她扫视了两眼。

    “霍将军也来了。”她笑着打招呼。

    霍溶目光滑过她脸上,注意力又回到了他们的话题上,然后示意身边人跟着下栈道。

    长缨眼珠儿一直跟随他们顺着石阶下到河道,才挑眉收回来。

    霍溶的到来,这些日子已成功地让人把话题从再立奇功的她身上转到了他这位新来的香饽饽身上,卫所上下现议论他,包括跟苏馨容交好的那几位女将在内。

    除去他的身份之外,议论的更多的还有他的五官身材,长缨虽然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与加官晋职,但也不能不承认,脱离了护卫身份的霍溶,穿上盔甲的模样还的确挺养眼的。

    尤其他在公事上的专注与严肃,一不留神还能让人生出几分敬畏。

    然而,长缨私以为曾与他多少还有几分共事之谊,就算不能当众透露出两人曾见过,那么私下遇见了打个招呼寒暄两句总是情理之中毕竟看他从前的样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可他这副模样……

    其实也不算偶然,因为之前就算是有时候大伙一起议事,他看过来时眉梢眼角也总透着几分淡漠,就跟不认识她似的。

    之前她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如今看来,他确实跟在长兴有点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他是有妇之夫不便再与她攀交情?

    还是因为他上次要她的手印求什么答案,结果终于发现她根本不是沈琳琅?

    哎,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她耸耸肩转身,却又发现被人堵住了去路。

    苏馨容环着胳臂冷笑斜睨,已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滋味好受么?”

    长缨两眼一眯,她却放下手来,转身漾出一脸的亲善温柔,与已经带着几名官兵过来的徐澜道:“徐将军,方才我看见霍将军也在这里呢。”

    徐澜点点头,与长缨道:“时间还早,霍将军是来验料的,他对漕运事务很为了解,先一起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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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你比我想象中更豁达

    霍溶受命监督湖州码头,在来之前已经恶补过湖州、嘉兴、杭州三地的漕运近五年的状况,今日来码头不是偶然,在以程啸为典范的江南道各地官府普遍敛财成风的现状下,漕运码头剥削工匠的事情并不鲜见。www.uu234.net

    湖州码头要肃清,则必须先刹一刹这风气,一路走来他看到的情况却不甚乐观。

    船坞都近码头或海湾,官办船坞的工匠有工钱发放,但杂工的都属服役,每日里开工的约有上千人。

    河岸上敲敲打打的,忙碌不堪,但仍有工头挎着大刀从旁吆五喝六,在看到他们到来时更加声势夺人。

    “回头去查查湖州漕运司长官的背景。”他扭头示意佟琪。

    长缨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定程度上颠覆了她过去对黎民百姓生活的认知。

    苏馨容一路上眉头紧皱,不发一言,脚尖踮着,手掌虚掩在鼻前,走到半段耐不住铁锈的臭味,一把推开长缨,扶着一旁木料呕吐起来。

    好在徐澜离得近,眼疾手快把长缨给扶住了,避免了栽向一旁的噩运。

    “长缨,真是对不住,我昨夜偶感风寒,方才有些不适,没撞到你吧?”

    苏馨容“诚恳”地看过来。

    长缨掸掸衣袖,笑道:“撞到了。”

    苏馨容扯扯嘴角:“那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长缨微笑,“毕竟苏将军身子娇弱,有目共睹。”

    都当将军了还说人身子娇弱?这不是侮辱人嘛。

    苏馨容脸色变了。

    场下一时无声。

    徐澜清着嗓子,招手让人端了几碗茶来:“说了这老半日了,先喝点水润润喉。”

    船坞里只有熬出来的大碗粗茶,但这不是讲究的时候。

    霍溶看了眼苏馨容,又看了眼淡然拂袖的长缨,手抚着粗陶碗的边缘,内心平静无波。

    苏馨容接了茶,心里沸腾得跟煮粥似的,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

    见霍溶正冷眼瞥沈长缨,又想起先前他不搭理她的模样,遂笑道:“长缨你素日里口无遮拦倒罢了,当着霍将军的面,你怎地也不收敛收敛?

    “这里可不是你从小生活的北地,江南是风雅之乡,向来是讲究礼仪的,长缨你很应该多学学,别一天到晚尽顾着抢功出风头。

    “霍将军,您说是吗?”

    苏馨容无声地笑起来,带着胜利者的资态。

    正晃着碗里茶水的霍溶闻言瞅了她一眼,显然不能忍受自己被拖下水:“苏将军这么讲究礼仪,为什么不呆在内宅?”

    苏馨容怔住。

    长缨旋即发出令她感到无比刺耳的笑声来:“大约是苏将军一向都很稀罕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的缘故吧!”

    苏馨容忿而咬牙,没等开口,长缨已眉头一挑,抱着胳膊走开了。

    霍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冷屁股?她说谁是冷屁股?

    徐澜呆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咳嗽着与苏馨容道:“你不是不舒服吗?先上去呆着吧。”

    苏馨容脸色更难看了点。

    徐澜也不再管她,朝河滩边的长缨走过来。

    长缨站在一副龙骨架下,打量着不远处赶工的工匠。

    由于突然调入督造司,改变了她原本的计划,近日里她少不得也捋了捋前世事。

    程啸死后何岷被押,漕运这边其实很平静。

    也正是因为平静,在揭开程啸罪行之前,她才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但尽管如此,同年八月还是发生了一件事。

    漕运为朝廷发挥的最大作用是贯通南北货物运输,江浙的漕船将粮食与丝绸等运送至京师,而商人又将北地的枣梨药材皮毛等运送到南方,比起陆地输送节省了许多成本。

    可正因为运河的备受重视,朝廷一直以全力维护运河正常航运为宗旨,沿河两岸的里运河时常受到水患侵扰,多地码头的纤夫与水兵也为水运所苦。

    大学士宋逞因为是湖州人,从小在湖州生活,当时就提出兴海运而废河运,结果被东平侯世子顾廉当朝驳斥。

    顾廉认为在当前海盗横行的情况下宋逞提出开通海运作为民运是要将大宁陷于危险之地。

    宋逞则据理力争,列举河运数道弊端。顾廉则直指其疑似与海盗勾结,最后逼得宋逞最后只能离任以求自保。

    此后便再也无人提出废河运。

    如顾廉不愿废掉河运的原因,一则定然是因为漕运司在外戚与东宫手里把着,废掉运河等于失了阵地,输送财物再也不像如今便利。

    二则大约是倘若大兴海运,则海道归由五军都督府掌管,外戚手伸不到军营里,一旦让武将掌握了这道要塞,顾家一党在朝中倒势是迟早的事情。

    不管宋逞的提议最终得以贯彻的可能性有多少,他不惧外戚,在未来将与顾家交恶倒是不争的事实。

    作为被顾家几乎一手笼罩下的六部的文官,能够站在了朝廷大局考虑,逆风与外戚对抗,至少说明他还有些风骨……

    “这些工匠除了舟师,都是来服役的,有些三年轮服三月,住地的则是一月服一旬。”

    徐澜顺着她眼看着的方向,解说起来。“你在北地长大,应该没怎么接触过船坞吧?北地风光怎样?”

    长缨进营捏造的履历说自己是北地小将领门户出身。

    “气候恶劣,远不如江南。但碰上季节好,塞外风光也别有一番情趣。”长缨笑了下。

    徐澜顺势凝视她侧颜,说道:“还以为你会因为苏将军的话介怀,看来是我想多了,你比我想象中更豁达。”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浓密的睫羽和挺俏的鼻梁,以及精致的唇线轮廓和下巴线条全部都突显出来,于夕阳下仿佛一副绝美的剪影。

    “徐将军过誉。”长缨转过脸来,抱着胳膊似笑非笑:“苏将军总是跟我过不去,其实我也很介意。所以有些时候我也是说开打就开打的。”

    苏馨容自诩出身好,处处以她当初为了入伍而捏造出来的小户出身奚落她,因的就是徐家家世好,她得通过贬低她来标榜自己。

    这点长缨的确不在乎,但她也犯不着让徐澜误会她沈长缨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澜凝视她半晌,继而温柔地扬起唇,轻嗔了一声:“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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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夕阳辣眼睛

    “其实我跟苏将军只是父辈的交情,而且我并不喜欢公私不分,所以在衙署里,她在我看来,跟别的女将没有什么区别。www.uu234.net”他扶着身前的木栏说。

    又道:“我父亲长年不着家,后来我们与苏家都在金陵住过,于是两家女眷那段时间经常走动,我才得以与她认识。”

    长缨没想到他会跟她唠起家常,抬起头来。

    “所以你也不要误会我,免得影响差事。”徐澜扭头望着身旁的她。然后又笑着直起身来:“走吧,天色也不早了。”

    后方的苏馨容望见这一幕,眼里能滴出血来。

    仍端着茶碗立住的霍溶望着那两人视线交汇,只差没瞬间电光火石拉出道霹雳来的模样,也不由放了碗。

    碗底碰到石板的声音惊醒了咬牙切齿的苏馨容。

    苏馨容略懵,扯扯嘴角:“霍将军怎么了?”

    “太晒,辣眼睛。”

    一道斜阳自云彩后头刺过来,金光灿灿的,可不是辣眼睛?

    ……

    长缨回到原地时霍溶已经跟舟师们聊过一轮,因着差事,随后各自散去。

    船有九只,赶到码头的时候木料已经差不多卸完,清点数目自有人去,长缨让黄绩周梁跟着,自己拖了张小马扎过来,在木料这边提着笔墨归档记数。

    事情清闲,足够她开些小差。

    据她所知宋家是耕读世家,是湖州本地的望族,家族庞大,宋逞的祖父原先还在行人司任过司正,是名符其实的天子近臣。

    当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如今,宋家在朝中不如从前声势大了,但身任大学士的宋逞仍然在士子文人间颇具威望。

    前世里宋逞辞官之后,宋家上下韬光养晦,在长缨死前,子弟们都没再参加过科举,想来是对朝局寒了心。

    长缨没见过宋逞,但因差事之故,与宋家人偶尔打过几回交道,倒忘了眼下这时期的宋家是何光景?

    托腮正出着神,一只手突然将她手里的笔抽去,在她虎口处留下一道触目的墨迹。

    苏馨容站在面前,拿着笔在指尖转圈,居高临下望着她:“沈将军这是在当差?”

    长缨今日已不是第一次让她冒犯,看到这里,就啪地放下账本站起来:“苏将军有何指教?”

    苏馨容不比她矮,但竟也因着她这豁然起身的势头弄得凛了一凛。

    她扔了笔,沉脸道:“沈长缨,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的人,当着澜哥哥他们的面你装得纯良无害,背着他们你就丑态毕露,你这个人,心机怎么这么深沉呢?”

    长缨笑起来:“深沉一点多好啊,好过你这么肤浅。”

    苏馨容冷笑,瞥她一眼:“论牙尖嘴利,真没人能比得过你。”

    长缨懒得跟她罗嗦,重新取了枝笔记数:“没事就给我撤,没工夫浪费在你身上。”

    苏馨容咬牙丢过来一张单子:“这是库房发下来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仔细看看!”

    单子上有库房的印戳,是核批用料的文书。长缨拿起来看了几眼,只见木料这一项上勾出好几道勾来。码头收料要经几道审核,比如木料,长缨这里不光要对数量,还得做初步的检验,断的,弯曲得厉害的这些都不能要。

    但这上面勾选的都是不应该出现输去库房的木料里。

    这怎么可能呢?她分明都检查过。

    长缨方抬起头,苏馨容又忽然把单子抽回去,沉着脸走了。

    这事非同小可。长缨起身跟漕运司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往库房去。

    到半路她忽然又停步,不对,既然她肯定木料在她手里没有问题,那么就只能是离开她这里去往库房里这段出的事,可输送的事情不就是她苏馨容负责的吗?

    她立定想了想,然后又倒转回头,挑了条木料之间的偏僻道走回去。

    只见原先堆放着淘汰过的木料的地方,这会子竟有几个工匠往木头两头套绳索。

    抬木头的人动作又快又利索,很快便把四五根好料换回了劣料,并将好料抬了出去。

    船坞木料都由官兵把守,这些人想必是有正规通行令的。但怎么这么巧,苏馨容来给她看过单子之后就有人来抬她的木头?

    她这是要跟她玩阴的?

    长缨背贴着木料想了想,皱起眉来。

    “快走吧!别磨蹭了!”

    身后又传来声音,那几个人抬着木头开始走了。

    她收敛神色,不动声色跟在了他们后头,出了木料场。

    苏馨容坐在库房,给刚刚清点完漆料的徐澜递上条帕子:“还没用晚饭呢,澜哥哥饿不饿?我让厨下给你煮碗面?”

    “我不饿。”徐澜徒手擦汗,坐下来抖开扇子,又翻看起账目来。

    苏馨容被冷拒,站了会儿,走过去:“你是不是因为先前我说长缨的事情生气?”

    徐澜扭头看一眼她,接着翻账。

    “我不是故意要针对她,她小门小户的出身,什么礼数也不讲,爬得再高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这也是为她好。

    “她嘲讽我倒不妨事,这要是得罪了霍将军这样的人……再说,我也没说什么伤人的话呀。”她恳切地说道。

    “小门小户也不是什么过错,何必总是揪着这点不放?”徐澜抬起头,“出身好的人未必就值得人敬重。

    “这是你和同僚之间的争执,我只是你的上司,只要不影响到正事,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

    “此外,办差的时候记得叫我徐将军。”

    苏馨容咬着下唇,心底下渐渐有气浮上来。

    “我知道了。”她咬牙道。

    徐澜看看面前神情别扭的她,再想想先前长缨的直白,又说道:“我觉得长缨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为什么不试着跟她做个朋友?与优秀的人为伍,能学到不少东西。”

    苏馨容简直气笑了。

    他明目张胆地偏帮着沈长缨不说,还拐弯抹角地夸沈长缨比她优秀?

    那沈长缨就真那么好吗?

    不过她咬了咬牙,又平下心气,说道:“我听你的便是。”

    徐澜暗觉自己可能严厉了点,便缓了缓神色,冲她点点头,拿着账目出门。

第056章 除到只剩中衣…

    长缨跟着抬木料的人又回到了码头,放下之后几个人擦着汗坐着木头上唠磕。www.uu234.net

    这会子夕阳已经落尽,船灯还未曾全部亮起,长缨吃准他们是打算偷她的木料为难她,正打算着人去唤周梁他们过来,忽然坐着的那几个人站起来了。

    朦胧暮色里,只见他们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大约发觉安全,便迅速抬着木头到了斜坡处。

    接着便见几个站在上方将木头往下一推,那百余斤重的木料便一根根地滑入了河道。

    扑通的声音隐没在周围的凿打声里,没有引来任何动静。

    长缨皱了下眉头,埋伏下来。

    苏馨容这是还打算毁灭罪证不成?

    她微微吸气看着暮色里的几道人影,没等她有更多动作,忽然恢复了平静的水面又开始泛出波纹,紧接着冒出几颗头颅,跟岸上的人打过什么招呼之后,旋即以奇怪的姿势游走了。

    为什么说是奇怪呢?

    因为冒出头的三四个人仿佛肩扛着什么东西在水下游走似的,一边肩膀僵硬不动,而且是呈两两对开的形式。

    而这里刚走完一拨,随后又浮上来几个人,如法炮制,走了有三四拨。

    看到这里,长缨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先前被那些人投入水下的木料,便经由水底这些人又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苏馨容为了坑她,难不成还掘了个大坑?

    她心里犯疑,静等着河面平静了,码头上抬木料的人也撤了,才顺着暗处走了过去。

    河岸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岗哨,但往下游走出船厂这段却明显人少了,而这段距离方才的地段有两三里路之遥。

    通向里运河的拐角处是一道河湾,河湾中正泊着不少民运船。

    她沿河又走了半里,就听前方又传来水声,初升的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如同先前抬着重物下水游行的一般,那几个人又自几条船之间冒了头。

    接着有海碗粗的木料浮出水面,等船上的人接应着拖了上去,却正是先前自码头抬出来的那批木料!

    一条船的航行寿命与木料息息相关,漕船用的木料都是从各地斟选过来的好料,每一根都价值不菲。

    眼下这些人居然暗中偷运船料,而且挖漕运的墙角还做得如此隐蔽娴熟?!

    不,码头何等要紧之地?怎么可能会容许旁人混入水底偷木料?定然是有人暗中配合所致。

    难道苏馨容……

    长缨有些狐疑,不是她瞧不起苏馨容,而是要办成这样的事情得何其大的胆子?又得需要何等缜密的手段?

    苏馨容资历摆在那儿,在调入督造司之前又并不熟漕运,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打点好的。

    那这些人莫非不是她买通好给她挖的坑?如果不是她买通好的人,那她为什么要诱她走开?

    “什么人?!”

    船上突然传来喝斥。

    她记住那船的徽记,随后遁入阴影里,循着原路撤回码头。

    也许她应该去找徐澜……

    回到原地上坡的时候突然撞到堵肉墙,她摸着脑门退后两步,面前人巍峨如山,月光下扶剑的样子显得格外清冷。

    “……霍将军也在这里?”

    长缨心思还游离在船上,陡然见到这位,有些没反应过来,情急之余便咧嘴笑了一下。

    霍溶与徐澜等人一起跟漕运司的几个人吃过晚饭,知道今夜有船料到达,是打算盯着办完才回去的。

    饭后出来溜达,不想就遇上了这位。他打量着她上下:“沈将军这是打哪儿来?”

    方才饭桌上就没见着她,要不是徐澜在场,他还当他们俩另开小灶去了呢。

    长缨想的就简单多了,难得他老人家肯跟她说句话,眼下哪顾得着叙旧?

    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眼,她说道:“不知霍将军的护卫们会不会水性?能不能帮我个忙?”

    佟琪脸色滞了滞。

    霍溶扶剑未动。隔半晌:“什么事?”

    “差事!”长缨走上与他同级的石阶,“有人偷码头木料,熟门熟路的,看模样,还不止第一次。

    “我刚才盯到他们的船了,如果你有会水性的护卫,想请你让他们帮忙潜过去看看,那船上定有猫腻!”

    霍溶凝眉片刻:“运河两岸皆布着卫兵,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官府内应?”

    “若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会相信。”长缨眉头深皱。“有没有勾结不好说,但偷木料这事是肯定的。”

    霍溶想了下,示意她带路。

    很快又回到先前的河湾,船还在,看起来比先前凌乱了些,但没有多大变化。

    “帆上绣着只鹰的那条船就是。”长缨指着河面。

    霍溶冲佟琪使了个眼色,佟琪便抿着唇,扒去上衣下水了。

    长缨听着几乎听不到的水声隐去,与霍溶道:“我竟不知那样重的木头他们负在身上潜水而行,竟能游上两三里。”

    霍溶淡定遥望船只:“沿河码头多的是能拉几百斤的纤夫,一根木头于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长缨又凝眉:“但我不明白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偷几根木头……”

    霍溶想了一下,望向下游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官船用料,民间船坞也许会很稀罕。”

    这么一说,长缨就了然了。

    沿河码头开办的船坞有官办也有私办,运河上官办制的船自然为官家掌控,而私办的船坞通常造的是商贾用船。

    官家船管制得严,用料讲究,是民用船用料难以比拟的。偷官船的用料卖去船坞作私用,无论如何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而以今夜九条船的用料为例,少掉几根或十来根料,不细查其实根本查不出来,但官私勾结卖出的钱却直接落入了他们兜里。

    她原本是要抓苏馨容的把柄,没想到竟扯出个窟窿来。

    “爷,船上没有木头!”

    说话间佟琪已经回来了,河边冒出头的他抹了把脸说道。

    长缨顿住:“我亲眼看到他们拉上船的。”

    霍溶定站了会儿,忽然也开始除衣。

    长缨眼睁睁看着他脱到只剩中衣,口舌无措道:“你,你也会水性?”

    霍溶活动着筋骨,瞥眼斜睨她:“能看到伶牙俐齿的沈将军也有口吃的一日,真是荣幸之至。”

第057章 无关紧要的前妻

    长缨翻起了白眼。www.uu234.net

    霍溶活动完了,然后下水。

    佟琪紧随其后,互打了手势之后分前后方上船。

    这是条常见的货船,约载七八千斤重,船舱里有四个人在围着炕桌扔骰子,里头堆着许多麻袋,鼓鼓囊囊地,应是货物。

    除此之外的确没有看到任何可放置木料的空间。

    霍溶沿着舱壁查看了一圈,伏在甲板上想了下,又泅水到了隔壁一条船上。

    船上只点了盏油灯,一个老头儿撑着额角在舱里打瞌睡,船舱里依旧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东西。

    “爷,撤吗?”佟琪显然也是毫无所获,潜行过来。

    霍溶沉吟道:“沈长缨是个谨慎的人,她说看到有人偷木料那就一定是有。

    “今夜是漕船运行时间,商船行走不了,木料一定还在船上,再找找看。”

    “既然肯定,那何不直接带着人过来搜查?”

    “就是搜到了也只能查出这一次,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治标治本。”

    霍溶打着手势,先行往瞅准了无人的尾板上去。

    也许是长兴那段日子达成的默契,沈长缨即便不说,他也能明白她求助他,让他遣护卫前来察看真相的目的是为何。

    倘若这些人果真是官私勾结撬官府墙角,那么这一定不是一两日的事,也一定不是几个工匠就够胆做的事情。

    直接带人来搜,无异打草惊蛇,再想剔除他们,谈何容易。

    “嘶嘶”

    前方传来虫鸣,是佟琪在招呼。

    他潜过去,佟琪指指甲板:“底下有灯!”

    甲板之下的确有灯,大宁的商船工艺也已十分高超,船身几乎看不到缝隙,就算有缝也早就拿桐油与漆料填实,但甲板上这一线不必沾水的缝里,底下却有光亮透出来。

    霍深俯身将耳朵贴上去,随后又目测了下船身长度,随后复又下水,看了看船身入水的深浅,随后示意佟琪引开舱里的老人。

    佟琪跃到水下“哎哟”叫了一声,舱里老头惊醒,而后走到门口,霍溶趁机入内,瞅准他身后的内舱门,

    打开,进入,再合上,一气呵成。

    底舱内点着两盏灯,满满当当,摆满了木料与桐油漆料等等……

    长缨在岸上来回徘徊。

    徐澜说霍溶对漕运熟悉,她想着霍家好歹是皇商,熟悉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识水性!

    这于一般人家说不算稀奇,但霍家哪里是一般人家?

    传说霍家的钱财买下整个徽州城都绰绰有余,而霍溶作为霍家长子,霍家的继承人,他们家居然舍得让他习泅水?

    这霍明翟莫非是个奇人?

    “哗啦!”

    河边传来水声,先后上岸来两个人,当先的人身上中衣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在月光下浓墨重彩地勾勒出他的猿背蜂腰。

    身后佟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了衣服,虽显凌乱却还是规矩地出现在人前。

    长缨清着嗓子:“我先前听到有动静,你们没事吧?”

    “木料藏在福字号的货船里,除去木料,应该是船坞里但凡能偷出来的东西都有涉及。”

    霍溶边说边把上衣除下来拧水。

    水哗哗滴在地上,经月光一照成了断断续续的银练,被迫看了两眼他半身鼓胀肌肉的长缨,只觉他整个人也水淋淋地在散发着无耻而罪恶的光芒。

    卫所里日常练兵天天有人着单衣,其中也不乏身材好体格好长得俊的,初见时自然也曾面红心跳,但是看多了真的也就那么回事。

    眼前这月色底下跟卫所里比起来多多少少添了些忌讳,关键面前这男人又还是别人家的男人。

    长缨显然受不了这眼福,把他外衣捡起来抛过去:“那就先谢过你们了!明儿我和徐将军去官府查查这福字号。”

    霍溶看了眼她,把袍子接过来:“你跟徐将军很熟?”

    “同袍两年,你说熟不熟?”长缨笑起来。

    霍溶抖着袍角,望着夜色深处,良久后嗯了一声。

    看徐澜对她那股劲儿,可不像只是同袍而已。先前河滩边,那一幕可太扎眼了。估摸着回头苏馨容得把枕头给捶烂吧?

    长缨道:“怎么了?”

    他垂头拿剑:“无事。随便问问。”

    说完他又看她一眼,目光变得莫测。

    原先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她的样子,实话说,没想到真人会比想象中要惊艳。

    三年里跟他梦里成亲,又无数次把他给甩了的女人,她就长着这样一张轻易就能“招蜂引蝶”的面孔。

    长缨打了个喷嚏:“谁咒我?”

    霍溶斜睨她。

    长缨放下掩鼻的手瞄他,总觉得他自长兴分别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霍溶却没再说什么,将手里待穿的袍子扔到她身上,走了。

    长缨虽感谢他的好意,这衣服也不敢穿哪。

    她走上去还给他:“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突然来南康卫?”

    基于这些事都是长兴的事引出来的,又基于她发现了方才这桩事情,令他随后务必也不能袖手旁观,霍溶顿了脚,接了衣裳说道:“是奉旨行事。”

    说罢,他将在霍家收到的程啸案子的后续简单跟她说了,然后道:“湖州码头的漕运事务很重要,你虽在徐澜麾下,但你务必也要以大局为重。”

    长缨之前其实猜测过他是为漕运而来,却未曾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点点头:“我会的。”

    又微笑道:“徐将军也很负责,是非黑白,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我相信他也不会是那种算糊涂账的人。”

    霍溶看了她半晌,收回目光也点了点头:“看得出来。”

    “你拿着我的手印去找什么答案,找到了吗?”长缨又问。

    霍溶握着剑柄:“找到了。不过跟你没关系。”

    长缨觉得就是这个原因不会有错了。

    他从来到之后就冷冷淡淡的,既然确认了她不是跟他有过瓜葛的沈琳琅,那么他与她保持距离是很合情理的。

    霍溶瞅着她一副笃定的样子却觉忒地无聊。

    他道:“我去散散步,你随意吧。”

    “你衣服不还湿着?”

    “无妨。”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吃得太撑,得消消食。”

    ……

第058章 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长缨晚饭时未曾出现,徐澜注意到了,苏馨容也注意到了。www.uu234.net

    这是出乎苏馨容的意料之外的,她的确是做了点手脚,但她以为长缨很快就会回来。

    “天色晚了,差事也办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差房里,她见徐澜立住没动,催起来。

    徐澜心不在焉,没有回答。

    虽然知道长缨机敏,此地也不可能让她出什么危险,但她迟迟未回,他还是遣了人出去寻找。

    约摸去年这个时候,他和她奉命去嘉兴办过一回差。

    嘉兴连续出现几起货商被劫的事件,官府拿不住,谭绍便派了他与她同行。

    南康卫里有四五名与她同级别的女将,他也不是从未接触过,当时只以为她也如常人般只擅听命行事,对于她曾经立过的功绩也并不认为是她的实力所致。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不光是能够服从命令,而且总会不动声色,快速地找到有用信息。

    差事办得顺手,他自然也会分出些注意力在搭档身上。

    那时候只觉她满脑子里全是差事,一个姑娘家,长得又那么……想想挺有意思的,旁人拼命把差事办好是为了谋求富贵前途,而她身为拥有天生好资本的女子……想来其实不至于令她必须这么艰苦的活着才是,虽然看上去她其实也挺乐在其中。

    后来就越发对她好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种好奇心逐渐变成了更进一步的欣赏。

    到如今眼目下,原本他完全可以先回去,此刻看不到那抹影子归来,却又升起了隐隐的牵挂。

    “徐将军……”

    苏馨容又在催促。

    “我还有事,你忙你的。”

    他终于打断她,凝眉踏入夜色。

    从前小时候她跟前跟后的,他不觉得什么,他家族大,堂表姐妹多,自家的都认不很全,其实也不多她一个世交“妹妹”。

    过去十九年并不觉得哪个女孩子招人心烦,但在对长缨有了不同的心意之后,如今却也觉得苏馨容的存在委实不值得多花心思去应付。

    苏馨容望着他离去,脸色阴沉地转过身来。

    但还没有等她自失望的情绪里醒神,她表情立时就卡了壳……

    “你怎么在这里?”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门外,只见没有了徐澜的踪迹,才恢复神色转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长缨坐在她之前坐过的椅子上,茶杯在手里端着,点心在手里吃着,活似呆在她自个儿家里。

    “我去过码头了。”长缨道。

    “那又怎样?”苏馨容冷笑着也拖了张椅子坐下。

    她早已有准备,自然不会惧她什么。

    “去给我端饭,我还没吃,饿了。”

    苏馨容气得又要冷笑,长缨却先她一步射了道目光过来:“知道你让人偷走的木料去往了何处吗?”

    苏馨容顿住。

    她着人把木料弄走,不过是为引沈长缨上钩,坐等着看她丢个脸罢了。

    她先是用动过手脚的库房单子做饵,猜想这么明显的破绽,沈长缨一定会起疑,所以又故意找了个士兵,买通几个工匠趁沈长缨离开时抬木料出来,再诱使她上当。

    沈长缨看到有人抬她的木头,必定会怀疑是她干的,她有了证据难道还不会逮住这机会前来兴师问罪?

    但等到沈长缨前来大闹,或者找徐澜揭发举报时,她会发现那几个工匠根本就不认识她苏馨容!

    不但不认识,他们还会倒过来一口咬定就是她沈长缨故意买通了他们来诬告她!

    而在所有人都看到了沈长缨有这么阴险卑鄙的一面时,她则可以牢牢抓住这个机会让人看看她沈长缨的人品,然后让徐澜也看看她心胸有多么恶毒。

    同时先前在码头的那番风波她也可以重新拿出来再作一作文章,让徐澜看到她是多么的无辜,而她沈长缨又是多么的下作。

    她安排的好好的,但她问她木头的下落又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知道什么木料的下落?木料不是你管着吗?”她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丝毫的表情变化。

    长缨盘手笑了一声。“你不是买通了工匠坑我的木料吗?”

    “这真是笑话了,”苏馨容啜了口茶,“我一直跟阿澜在一起,哪里有什么时间去买通工匠?你以为我像你,一天到晚就会瞅空子?

    “沈长缨,就算要诬告我也不是这么诬告的吧?你好歹也拿出点真凭实据出来?”

    “你先前给我看的那张运送木料的单子呢?”长缨不躁也不怒。

    苏馨容抬眉:“关单子什么事?”

    各司交接物件必须留有单据,这种东西没法儿轻易毁去。

    先前她拿出来给她看的做过手脚的单子,随后就收了回来,她可以不给人看,但绝不能毁。

    “你把它拿出来,我就不直接去找徐澜。”

    苏馨容凝眉不语。

    看模样沈长缨似胸有成竹,万一她抓住了她什么破绽去找徐澜,徐澜究竟会听谁的,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吃不准。

    但那单子她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就算是传了库房司的人来看,他们一天到晚接手那么多物件,不可能还会记得清是不是他们出过的。

    就算翻存根呵,只要有手段,一张要不了命的清单存根,难道还动不了手脚?

    她心里笃定,见长缨目光在紧逼,便自随身的锦袱里取出那张单子。

    “你可小心了,若是挑不出什么刺来,回头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你!”

    她冷冷瞥过去,将单子往桌上一拍。

    长缨接在手里,就着灯光仔细看过,然后道:“你确定这单子就是你先前给我看过的那张?”

    苏馨容凝眉:“自然是。”

    长缨拿着单子的对角,缓缓道:“这单子落款的是库房司,这落款的笔迹却与库房司用的墨大相径庭。

    “虽然都是松烟墨,但明显库房司的墨色更为细腻,不是上等清烟墨,却也不是制版书才用的混烟。但画勾的这几处用的却是实打实的‘混烟’。

    “据我所知,库房司的纸墨与卫所衙署用的都是上头拨下来的定项,怎么会出现码头上工匠当涂料才用的混烟墨呢?

    “你既承认这单子是你之前给我的这张,那我倒要问问看,你是自哪里找到的混烟墨画了勾,拿过来当诱饵让我上当的呢?”

    单子再次被拍回桌上,这一次的响声莫妙地重如石锤,击得人耳膜心腔都在发跳。

第059章 等着我来教你做人?

    苏馨容没有料到一张寻常的纸竟然能让她看出门道来。www.uu234.net

    苏家行武出身,跟大多数行武世家一样,几代都出不了一个文人。

    她虽然认字,但于文墨一项无甚研究,品鉴什么的也只略些皮毛。

    从未耐烦深入,又何曾会想到一方小小的墨石还能有这么多讲究不是,她都不曾懂的东西,凭什么她沈长缨能说的头头是道?

    “你信口雌黄,胸无点墨,在此瞎扯什么?”她斥着长缨。

    “我不光会看墨,还会辩笔呢。”长缨嘴角一扯,“这画勾的笔与落款的笔也是不同的。

    “落款的笔应是是湖州本地产的笔,中兼毫的长锋笔,但画勾的笔触,看起来却应该是斗提。

    “斗提这种笔眼下衙门里基本不用,因为肚子大,只适合写大字。倒是街坊路边随处可见。

    “而且这勾划上还留着落下的毛须,足见笔的品质不高,远不如供衙门所用的湖笔。

    “你这是方才在寻我之前在码头随便找的笔墨作假诱惑我?”

    苏馨容心跳如擂鼓,早已经在她这番话下浑身紧绷。

    她想驳斥长缨,但无奈的是,她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不是错误的,她连判断她是真有见识还是滥竽充数都不能够。

    “你不是自诩世家名门出身?怎么,连基本的笔墨用料都鉴别不出来?”

    长缨以半仰的姿势靠在椅背里,手里拿着桌上一只沾过墨的毛笔,扬起下巴来睨视着她:“我以为但凡讲究的人家,终归是得学学读书写字的。

    “文房四宝与字画诗赋上就算不必精通,至少也要识货,不然就算是将衔再高,看不懂兵书,写不出战略,仍只能是个莽将。

    “看苏将军日常高傲得不得了的模样,还以为以你的底气,定然在家里深受过各种薰陶呢。”

    长缨笑得刺目。

    这模样,这做派,竟不像是个普通出身的将女子,而像是底蕴深厚的名门贵女。

    苏馨容如坐针毡。

    她长到十七岁,没有一个人当面质疑过她的出身教养,她一直也以为所谓的大家闺秀大约也是她这般。

    反倒比起那些只会呆在后宅里扭捏作态的小女子们,她更多了几分落落大方的气质,却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会被一个她藐视了三年的沈长缨给批得体无完肤。

    但她岂肯乖乖被嘲?

    “你怎知我不懂?我不过是认为你不懂罢了!”

    她情不自禁挺直了腰背,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看穿。

    但长缨巍然不动的姿态与浑身散发出来的自信将她击溃。倘若沈长缨要跟她较真,要逼着她鉴赏,那她三两下就会被逼得露丑。

    她咬了咬后槽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去把饭给我端过来!”

    长缨将笔掷上桌面,两眼直接望进她眼底,那里头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苏馨容觉得自己优点之一就是沉得住气。

    沈长缨既然不留情面的揭开了她的深浅,且她先前无故失踪了那么久,必然是真有什么要事。

    那么,在摸清她的底细之前,她无谓跟她硬碰硬。

    她狠瞪了一眼对面,起身走出去。

    厨下接到过徐澜的指令,早就给长缨热着热菜。

    苏馨容阴着脸端出来,心里到底憋着口恶气未出,半路上瞧见一旁刷马留下的水,把食盒放下地,将汤盅里的汤倒出一半,随后捧了两捧进内。

    回到屋内,长缨还坐在原处,只是眼神看起来更阴冷了点。

    “吃吧!”

    苏馨容把食盒一推,冷眼瞧着她。

    长缨呲牙笑了下,将汤盅咚地放在她面前:“你喝!”

    苏馨容脸色陡变。

    “不给面子?”长缨笑得好开心,“不给面子我就带着你的澜哥哥去找木料了哦?”

    苏馨容心里发堵,不知道面前的她究竟是什么吃人的恶鬼投的胎。

    但更让她不服的是,沈长缨的武功竟然真的比她高?如果不是她在后跟随看到了她做过什么,她又怎么会逼着她喝这碗汤?但她居然都没有发觉。

    而且,她居然吃定了她一定会在饭菜里做手脚?

    苏馨容被折磨得没了脾气,抬手揉了揉额角,然后把那碗汤倒了,沉脸走出去。

    这次老老实实,重新弄了碗干净的来。

    长缨吃着饭,吞咽的间隙里才说道:“你找的那几个工匠,知道是哪几个吗?”

    到了此时,苏馨容觉得倒没有必要再跟她打马虎眼儿了,她瞪眼端起茶杯:“不知道!”

    长缨料准她也不会那么傻,因此往下问:“你打发去办事的那个人是谁,你总知道?”

    不等她答话,她又已经接着往下说:“你便是不知道,也得把这人给我找出来。”

    苏馨容冷笑:“凭什么?我把他找出来,然后好让你带着他一道去揭发我?”

    长缨掏出帕子印了下嘴唇,面上一脸冷漠:“你不找也可以,你也可以自己去问,只不过他们却未必会让你查得出来抬走的木料去了哪儿!”

    苏馨容略为怔愣。

    她并不觉得她能捅出多大的篓子,但沈长缨从头至尾似乎都在暗示她犯了天大的错。

    “身为卫所将领,监守自盗,且与商贾勾结营私,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长缨支着桌沿,声音不重,但字字敲得人心肝儿发颤。

    “你什么意思!”苏馨容终于按捺不住跳了起来。

    她历来以自己的出身自居,自然不屑于作奸犯科,更因为徐家是口碑响当当的人家,更是不会轻易去碰这些明显让徐澜瞧不起的事情。

    便是有过使阴司的时候,也只是针对沈长缨,而断不会蠢到去算计官家。

    沈长缨讥讽她,拿徐澜要挟她,都可,唯独这么说她,她能自持?

    监守自盗,官商勾结,拿住了就不光是她自己获罪丢脸的事情,连苏家都得被她连累!

    “你莫非是说那几个人抬着木头出了码头?”她牙齿打颤。这怎么可能?

    长缨轻敲桌子:“给我倒杯茶来漱口。”

    她牙咬得要吐血,但仍是颤着手给她斟了杯茶。

    长缨垂眼勾唇:“没人教过苏将军,敬茶得用双手么?”

    苏馨容手上茶水乱抖,唾液咽了好几回才使出双手奉上。

    长缨接在手里:“这次就算了,以后得记住了,敬人家的茶,不但得用双手,茶水还千万不能晃荡出来,不然就显得家里忒没规矩。

    “苏将军生在有风雅之乡美称的江南,又是礼数周到的高贵的将军府出身,总不能连杯茶都敬不好,回回等着我来教你做人是不是?”

    ……

    苏馨容肯定了,这个沈长缨一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转世!

第060章 霍将军陪你去的?

    徐澜在码头溜达了几圈,没找着长缨,倒是遇见了霍溶。m.www.uu234.net

    霍溶猜着他在找沈长缨,原想告诉他她已经回来,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徐澜看到他湿了的裤子,以及被佟琪拎在手里湿了的中衣,微愕着问道:“霍将军泅水去了?”

    霍溶淡定从容:“久未下水,一时兴起。”

    徐澜笑着点点头:“甚为钦佩。”

    差房这边,长缨漱了口,又喝完了茶,方才耐烦与苏馨容把话说下去。

    “明日午前,把你下令过的人带来见我。”这次长缨已经没耐心等她的反应,“当然,做不做在你,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可以尽情想象一下自己这回捅了多大的篓子。”

    她没有把话说的特别明白,因为虽然吃准了苏馨容在这莫大罪名之下,不可能会蠢到主动跟人提及福字号船上的事,但也得防着她说漏嘴。

    而苏馨容固然可恶,这件事终究主谋不可能是她,跟她死磕是没有用的。

    她的目标应该是查获出主谋来才对,至于苏馨容,眼下倒不必急着把她怎么样。

    让苏馨容去顺藤摸瓜找到那些人,比起她去找要动静小得多。

    再说,事情她务必得原原本本禀报徐澜,而即便今日她不说,到明日徐澜也会让她知道。

    苏馨容气怒攻心,又添了几分的焦灼,脑袋嗡嗡之下仿佛只有默允这一条路。

    她倒不是服栽,而是此事的确非同小可,倘若沈长缨把这罪名往她身上揽……为大局着想,她不敢不从。

    而她同样不能容忍有人利用她来犯事而后拖她下水,左右出了事,那几个人迟早也得供出来,她且听她一回也无妨。

    长缨出得差房时刚好遇上回来的徐澜。

    “你怎么在这里?”徐澜也是一怔。

    “哦,回来不久,刚吃了点饭。”

    长缨心里有事,不失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而后就道:“方才出了点岔子,明儿我来衙署找徐将军。”

    说完便回木料场找周梁他们了。

    徐澜望见她背影,挑眉吐一口气,也着人去牵马来。

    他年少得志,也未曾受过什么冷落。

    方才围着码头转了好几圈,河风吹得人也乏乏的,想来得她几句问候也是值得的。

    但不料她倒走得洒脱罢了,她这个人一向心里只有公务,心里何曾挂过什么别的人?知道她没什么事就行了。

    ……

    霍家在湖州有房产,要找处住地还不容易?

    霍溶对外以租赁的名义住进了自家离南康卫最近的一座带小园林的宅院,离南风巷巷口也只隔着半条街的距离。

    沐浴的时候他顺势看了眼自己身上,挺结实的,线条还可以,肌肉不会很粗壮,也没有一丝赘肉。

    难看?

    不至于吧。

    可先前自水下上来,那女人居然还塞衣服给他穿……

    原先在坟坑里避敌的时候,她都已经自后方拦腰抱过他了虽然那是为了捂住伤口,防止血流得太多他提前晕死,但那也是抱,不是吗?

    还有他的胸,他长着肌肉的这块地方正有两道伤口,他当时看不见,她不想看着他死,就只能帮他上药,嗯,总之也看过了。

    三年多以前他还是个嫩嗒嗒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个有着孔武身材的青年男人了,反倒嫌弃起来?

    他觉得可笑。

    佟琪掌灯进来。

    霍溶看了眼他:“谢蓬近来在做什么?”

    他想了下:“这会子理应还在京师。”

    他们离开长兴之后,谢蓬还留在暗处盯着知州府。程啸暴露,直接影响的是太子,这个时候他必然会想到杀程啸而灭口。

    因此即便是皇帝派了心腹前来押解,他也还是让谢蓬在暗中护送,一直到定案为止。

    霍溶洗着自己结实有力的长胳膊:“明儿把漕运司长官背景打听过来,然后再去打听看看附近船坞情况。”

    ……

    周梁他们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夜里发生的事,少不得又要咒骂苏馨容一顿。

    长缨倒不在意她,回府收拾完毕即歇下了。

    翌日早起她先带着周梁黄绩去往府衙漕运司打听福字号船来历。

    漕运司的人给出文书后,她看完直接又回到卫所衙署找徐澜。

    “什么事情?”想来忙了一早上,徐澜声音微哑,脸上的神情也还十分严肃正经。

    长缨把袖子里的文书掏出来:“是码头这边出了点事情。”

    说着,她把昨夜发生过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了,然后道:“因为霍将军确认过木料就藏在福字号商船里,同时还有些别的船料,所以我刚才又去府衙查到了这艘福字号船的底细,船的主人是湖州一个姓吴的茶叶商。

    “同时我看到接料的那艘船是隆字号,隆字号船的主人是绸缎商,姓刘。吴刘二人有无瓜葛目前尚不清楚,但偷运船料的事上是一伙的,这是必然的。

    “我觉得这事背后一定有人作为内应,两条船这边我还没有惊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商船参与。”

    徐澜原打算喘口气,听到她说的竟是件这样的事情,拧着的双眉顿时又拧得更紧了。

    仔细看完两遍,他道:“苏馨容人呢?”

    “我昨夜已让她去寻买通工匠的士兵过来,她应该是去码头了。”

    徐澜意外地抬眼:“她会听话?”

    长缨笑道:“显然。”

    徐澜笑着没再追问,苏馨容的过错不能饶恕,但却不是眼下重点。

    他把事情捋了一捋,说道:“沿岸都有定点岗哨,他们能偷出一大船的木料,足见是惯犯。你先忙你的,我去寻寻谭将军。”

    他站起来。

    走出两步他忽然又停下来:“昨夜,是霍将军陪你去的?”

    长缨顿了下,笑着说了实话:“是。”

    徐澜也微微笑了下,抓着那文书走了。

    霍溶昨夜里说去泅水了他就觉得奇怪来着,哪里有人泅水不脱衣衫的?

    既然是替长缨帮忙,这就合乎情理了,他总不能够当着个女将的面剥光了身子下水。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他霍溶为什么要跟他隐瞒了这段,说是去泅水?

    走在前行的路上,徐澜嘴边慢慢浮出了和气的笑容。

    看来这位霍将军,真的是很有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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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介绍:
杜渐逢人便说自己已有妻室,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长缨对此嗤之以鼻,她满脑子只想着建功晋职,带领她的拥趸们跟随未来的某皇子走上人生颠峰,谁会有那份闲工夫觑觎他?裙上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裙上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裙上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