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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裙上之臣txt下载     裙上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6章 我们去拼个桌?

    长缨笑着道:“怎么会是一个人?我家里还有个表弟。www.uu234.net吴妈紫缃她们都是我的亲人。你这么说,仔细吴妈听到了会难过。”

    徐澜笑意深深地:“那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还想着将来能吃一辈子她做的菜呢。”

    长缨听出话外音,笑了下,没再答话。

    徐澜素谙点到为止,吃着肉,又换了话题:“我有个妹妹,性子跟你一样随和,年纪与你也差不多。

    “她喜欢虎丘何梦山的田园画,那日我看你提笔很有风范,想来也是此道中人,来日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你指点指点她。”

    长缨笑道:“我哪里懂什么丹青?不过因为记性好,所以才不假思索画了出来。你妹妹喜欢何梦山?……”

    话题就此转移。

    徐澜素来一帆风顺,所以看起来什么人也都是可包容的。

    他不会因为苏馨容对长缨的针对而觉得罪大恶极,同样也不会因为长缨的冷淡而觉有损颜面。

    也许他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君子之风吧。

    长缨不同,她有壁垒。

    沈家数代戍边,虽然一直没能进京,但历年宫中行赏,他们家总在沐恩最隆的那一列。

    祖父只生下儿女两个,老武宁侯调任西北领兵的时候相中了当时的沈佩宜为儿媳。

    一年后沈佩宜嫁入侯府,祖父也因旧疾复发过世。

    父亲沈寰在三年后迎娶了她的母亲何氏,没等母亲诞下更多子女,他便就在战场上牺牲。

    她在父亲膝下承欢只得三年,母亲膝下也只得五年。

    那几年确实安乐,她家世好,父母亲也恩爱,没有后宅纷争,父亲同袍的圈子里也都得身份地位相当的人物,她有底气骄横肆意。

    加上北地民风开放,能给她活动的天地简直大到不行。她以为那是她永远的坦途,但结果不是。

    父亲去世时她不懂事,母亲过世的时候是她第一次成长。

    而第二次,是她到达凌家,重新适应新身份的那个阶段。

    这些事情,是养尊处优从未遭受过什么了不起挫折的徐澜无法体会的。

    当然,对她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没有必要与之深谈。

    “……我大约也就知道这么些了,”徐澜摇头叹气,“在你面前大约要属于班门弄斧。”

    他也很无奈,明明一开始话题是围绕着她的,几句话之后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他自己身上。

    “您太谦虚了。”长缨道,“您是我的上司,我可是一直很尊敬您的。”

    徐澜嘴微张,还想说什么,到底抿唇笑笑,把话止住了。

    长缨望着对面充满着朝气的他,心思忽然又跑开了。

    她小时候身子弱,姑母时常在饭后牵着她在花园里散步,经常会跟她说起姑父凌晏与父亲沈寰之间的同袍情谊化解她初来的拘谨。

    记得有一次她说:你姑父啊,他很想有个女儿,可是我们连生三个都是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凌晏与姑母是恩爱的,哪怕后来几年不如年轻时外放。

    要不是因为沈家无后了,她想,那个时候或许她就真的改姓凌,成了他们的女儿吧?

    凌家在大宁很有声望,她在京师闺秀圈里,交往起来也游刃有余。

    也开始有人暗暗地想跟凌家求娶她,但姑母千挑万选,贵眷们之间以爽朗和气著称的她,却屡屡说出“我们小铃铛儿还小,方士说过得满了十六才好说亲”、“他们家小子那么皮,我们家小铃铛儿怕是三天两头要被气哭”,诸如此类的话来。

    凌晏那件事出之前几天的夜里,凌晏还曾把她叫到书房问功课。

    她在那里把她自己写的一篇千字长的治兵策完整地背了下来,凌晏奖给了他一把宝剑。

    她当时甚至还暗戳戳地告了凌渊个小状,把他前几日冷着脸把某大户人家的姑娘给骂哭的事情告诉了凌晏。

    凌晏捋着须哈哈大笑,指着她说她也就这点背后告小状的能耐。

    ……凌晏尸体领回府来的那个早上,姑母两眼空洞地跪在尸体旁侧,不说话也不哭。

    凌渊十八岁的高壮少年,双目通红,睚眦欲裂,两只拳头握成了青白。

    独有凌颂凌述年少藏不住情绪,趴在父亲身上号啕痛哭。

    “外子他哪里对不住你?”一切都消停下来时,姑母问。

    他怎么会对不住她?

    他没有一处对不住她。她想他的亲生父亲在世,也不过如此。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问她。

    她把嘴张张,倒底也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时隔两世,她仍记得姑母最后走时的目光。

    还未曾来得及换下的织金缎子的裙摆从她眼前漫到门槛,又漫过她跑了十年的庑廊,最终消失。

    “怎么了?不舒服?”徐澜的声音打断她遐思。

    她把揉额的手放下来,扯开微哑的嗓子道:“没有。就神游了一会儿。”

    自打霍溶那日谈及过之前的事,她最近经常会时不时地回忆这些,虽然自己并没有觉得委屈,但是头疼这个事情却是真的避不过去。

    也许,下一次她应该要秀秀再替她跟太医讨点头疼药来,隔三差五的这样也不是办法。

    “那怎么不吃了?”

    徐澜把盘子里切了片的熟卤肉夹进她碗里,又夹了几片卤猪肚给她:“你介绍地方不错,这里东西便宜,但做的挺好吃。”

    从来没有一次跟她说过这么多话,心情一好,就连他看不上的食物也觉倍加美味了。

    长缨笑了下。

    霍溶走到面馆外头,正好就见到她笑微微地看着徐澜夹菜的模样。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知道正说什么,桌上摆着一大堆大小盘子,环境不咋地,气氛倒是融洽的很。

    家里有厨子不用,跑这里来吃,这可是真有情趣!

    佟琪紧张地看看店里,又紧张地看看他:“爷……您饿不饿?要不,咱们也进去跟徐将军拼个桌?”

    霍溶一言不发,眯眼遥望了半晌,随后稳如泰山地抱臂觑过来:“你觉得我会去做这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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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我与沈将军有缘

    长缨说了几句公务,正想说说船舶开工的事情,抬头的当口忽然望见门外朝这边匆匆走来的人,心下略顿,随后便改了话题:“你订亲了不曾?”

    这道弯显然拐得太急,徐澜筷子停住,半日道:“不曾。”然后极缓慢地夹了个凤爪,又问:“那你呢?”

    “我也不曾。”长缨余光瞥着他身后已经将要跨门进来人影,慢吞吞道:“但是我不能议婚。因为我母亲从前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注定天煞孤星。”

    徐澜停住动作,又看了她半晌:“这些也不见得可全信。”

    “我这个可以信。”长缨吃着肉说,“因为我父母的确早早已经不在世,而且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我这人八字太大。”

    徐澜再次定住了,这次定得很顽固很彻底,手里的筷子都呈奇怪的姿势架在半空。

    长缨依旧慢吞吞地吃着碗里的食物,挺平常的样子。

    这句话也等于是回答了他先前关于她的家庭的所问。

    母亲当然没给她算出过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数来,她孑然一身不过是诸多原因造就的巧合。

    但她需要这么个理由,哪怕她的确觉得不需要跟他刻意表明什么立场,她若不让徐澜明白她无心身外事的决心,苏馨容也将会一直纠缠她。

    徐家那样的门第她太清楚了,别说命数的事,只凭她孤女的身份,他们就绝不会轻易接受她。

    让他的家族使命感来打断他的念想,显然比她直言拒绝要体面得多。

    “澜哥哥。”

    话说到这里,苏馨容娇腻的声音就适时打断了徐澜的怔忡。

    他看看对面,又凝眉扭转头:“你怎么来了?”

    “路过。”苏馨容看了看这边的长缨,在空着的凳子上坐下来。

    扫了一眼桌上,又皱眉道:“你怎么会在外头吃这些东西?厨子做的不合胃口吗?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

    长缨扬唇,不受其扰地挑出葱蒜,一颗颗围在碗里的卤肉旁边。

    “这有什么不好,我一直都还挺喜欢的。”徐澜眉眼间有些隐藏不住的恍惚,而苏罄容的到来显然又加重了他的不耐。

    他道:“你看不惯可以不要来,大晚上的你应该呆在你在内宅当你的大家闺秀不是吗?”

    当着长缨的面被批,苏馨容脸色也不好看:“我不过是为你好,你怎么时时不忘教训我?”

    “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徐澜放了筷子,“难道是我请你来的?”

    苏馨容面色通红,见长缨还在气定神闲吃着,牙齿一咬,身子转过来:“看沈将军素日吃的住的也不差钱,不是请这个上司到府吃饭,就是请那个同袍,也犯不着故意扯着徐将军到这种地方来卖惨吧?

    “你这是吃准了徐将军心善人好好欺负?”

    长缨抬头:“关你什么事?”

    她拒绝徐澜归拒绝徐澜,该怼的人她还是一定要怼的。

    苏馨容噎得眼里都快滴出血来了。

    徐澜眉头松了松,见她还待要说,便沉着脸站起来,起身往外走去。

    苏馨容跟着起身,回头瞪着长缨,最后咬了咬牙,到底不敢再说什么,跟着走了。

    长缨端起店里的粗茶,轻啜起来。

    店堂里依旧人来人往,在她的余光里,如同一幕幕皮影戏。

    霍溶轻拈袍角,在她侧方坐下。

    扭头看过来的她脸上有一丝微讶,双唇微张的样子,是难得一见的傻气。

    “今儿这面馆好旺。”长缨道。一个个轮番上阵?

    霍溶没答,垂眼打量桌面,目光停在她碗里:“既然不喜欢吃蒜葱,为什么不拒绝?”

    碗里的葱是裹在卤猪肚上的,徐澜夹给她,她没动过。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蒜?”长缨有些好奇。那日他们和谭绍在家里吃饭,她是没有一起吃的。

    “我心细如发,当然知道。”霍溶执扇轻敲桌沿。

    半个月的相处,又是荒山野岭,如果不寻找些话题来聊,那不是很难捱?

    所以他不光知道这位大小姐其实很挑食,而且还知道她在衣着上也很难侍候。

    “脸皮倒厚。”长缨道。

    “好吃吗?”他扬眉指指她的面。

    “我觉得挺好。要不要请你吃一碗?”

    “不必。托你的福,尚且手不能执箸。”

    长缨畅快地笑起来。

    有了之前的教训,虽然无时无刻不能不提防这个人,但终究除了吴妈少擎他们之外,他是唯一知道她过去的那一个,所以在他面前也还是不自觉地会卸下很多不必要的伪装,抗拒和厌恶,似乎都可以来得更为直接。

    霍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移目看向门外:“今夜里星子不错,你吃的晚,要不要去走走?”

    “跟你?”长缨勾唇。

    “你也还可以叫上你乐意叫的人。”

    长缨笑意深深,透着凉意。

    面钱徐澜已经付了。她站起来,拿起长剑要走。

    “沈长缨。”他在身后唤她。

    她狐疑地停步。

    人影绰绰之下,他眼眸里也有暗光游移:“好好吃饭。”

    长缨浑身一抖,加快速度出门了!

    “这么巧!霍将军与沈将军也约在这儿吃呢?”

    刚出屋外,身后即传来几道大嗓门。

    她扭头看了看,凑在霍溶面前打招呼的是督造司几个副将。

    她收回目光,大步走了。

    霍溶望着她背影,再扬唇望着面前几位:“没约。只是我与沈将军比较有缘,恰巧碰上的。”

    ……

    徐澜出了面馆,到了一篷凌宵花下立住脚,回头问道:“你怎么会追过来?”

    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的苏馨容并不做声。

    “谁告诉你的?”徐澜又问。

    苏馨容默了半刻,抬头道:“是有路过的将士在门外说起,丫鬟恰巧听到了告诉我的。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是谁告诉的,总之我知道了就会来。”

    “可我并不乐意看到被人这么盯着。”徐澜垂首,凝起的眉头带着浓浓的冷拒,“苏小姐,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死缠烂打,真不是个淑女所为。”

    “那你为什么又对沈长缨穷追不舍?”

    徐澜没答话,只是垂下的目光更加幽寒了。

    “可见我们都是一样的,在别人看来是死缠烂打,在我们自己看来却都是锲而不舍。事落到自己身上,总是会无端变得高尚起来。”苏馨容倔强之下流出一丝嘲弄。

第078章 霍将军早就成亲了

    徐澜静立无语。www.uu234.net

    苏馨容的话他原有无数句可以当场反驳,但他忽然又想起自己忽然间心绪不宁的原因。

    长缨说她家人全无,这虽然解释了她之前为何没有家人前来探望,却也切切实实地在他继续前进的路上推来了一颗巨石。

    他知道长缨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而她的坦言,无疑就是一种隐晦的拒绝。

    凌宵花随风飘落在面前地上。他缓缓吸气,说道:“我言尽于此,你高兴就好。”

    也许她说的有道理,就如同长缨劝不退一个认准了死理的他,他自然也没办法去让一个倔脾气的苏馨容退怯。

    “但我仍然要告诉你,追求长缨的过程我很满足也很开心,就算她拒绝我,我也不会太难过。

    “因为除了想要得到她的回应,同时我还很欣赏她,尊重她。

    “但在苏小姐眼里,你欣赏我什么地方,你有没有尊重过我,你都不会好意思说出口吧。”

    苏馨容怔住。

    徐澜不再看她,掉头走了。

    徐苏两家相识多年,他即便与苏馨容不熟,也深谙苏家家风。

    也许他是有些公子哥儿的挑剔,但是总不至于盲目起来真连对方的家风都不顾。

    沈长缨纵然无父无母,也谈不上家世,至少她本身很值得。

    ……

    长缨故意落后了一点才回府,因为怕不小心撞到徐澜与苏馨容。

    在她看来苏馨容就是闲的,像她,成天忙着如何维护与完成自己的既定目标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那个时间争风吃醋?

    但她显然又低估了这顿便饭的影响力。

    翌日初一,又是集议的日子。

    由于还有两日四条船便要开工,来的人还挺多,长缨到的时候徐澜已经到了,他正抱臂坐着,眼下有一些些青影,看来是失了眠。

    不过跟当年凌颂向纪家求亲受阻的样子比起来可轻多了,估摸着她那番态度给徐大公子的心灵也造不成什么了不起的阴影。

    苏馨容坐在他身后,同坐的还有黄慧祺。

    长缨猜想黄慧祺是猜着霍溶会与徐澜坐一起,想了想便就主动挑了角落坐下。

    徐澜扭头时发现了他,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好在也不是什么幽怨的目光,而是正常的很。

    紧接着霍溶也来了,跟徐澜打了个招呼,坐在离他隔着两个位置,离长缨却只隔一个位置的她的前排。

    长缨生怕黄慧祺也跟着要换位置,连忙拿出带来的吴妈做的小点心分给周围的同僚。

    集议要来的早,她昨夜里也没有怎么睡安稳,所以没来得及吃早饭。

    而在座有些并没有专门请厨娘,或者也是粗糙惯了的将官,就更可能是空着肚子来的了。

    霍溶扭过头:“沈长缨,我的呢?”

    长缨也没料到他居然如此大胆高调,一块点心吃了一半,忘了咀嚼。

    他这声音又不低,椅子与椅子挨得也近,议厅里的人都听到了,并且都看了过来。

    来的人虽然还不多,但也有十几个。

    徐澜右臂搭在椅背上,双眼微眯看着这边。

    苏馨容觑着他,又看了眼黄慧祺,黄慧祺眼里早就已经有刀子丢出来。

    长缨把嘴里点心咽下去,然后笑道:“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怎么每个人都有点心,就我没有,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霍溶慢条斯理看着自己伤了的右手,字里行间透着一本正经。

    长缨觉得跟无赖纠缠不是个好主意,她把纸包递过去:“您海涵。”

    霍溶瞥了眼她,拿起一块瞧了瞧,放进嘴里。

    这时不知谁揶揄了一句:“长缨你真没眼力劲儿,明儿起可得记着帮霍将军带早饭!”

    屋里响起了会心的笑声。

    长缨还没来得及回应,又有人说:“昨夜里我还见着霍将军跟沈将军吃面呢,您二位可真有意思,放着两家好好的厨子不用,偏生在外头吃小馆子!”

    这便又炸了。

    笑声立刻催生出许多追根刨底的声音。

    知道他们闲得慌,长缨索性没搭腔。

    但这下不光是黄慧祺脸色阴沉,就连徐澜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唯一光彩些的大约要数苏馨容?但她的眼底也有鄙夷。

    长缨看了一圈,说道:“哪里跟霍将军吃面?只是碰巧遇见。点心你们也看到了,我周围的每个人都有份。”

    “但您却只跟霍将军去面馆啊!”

    起哄的声音响亮极了,并且很快就赢来了诸多附和声。

    徐澜有些不淡定,明明昨夜里跟长缨吃面的人是他……

    “昨夜里我与子澶兄和长缨一起去面馆,我有事先走的,你们别瞎起哄。”

    黄慧祺也跟着扬声:“真是没的都被你们说成有的了,人家沈将军都说了只是正常的同僚,为什么非说人家搞特殊呢?”

    “我们可没说搞特殊,只不过觉得霍将军好有眼光!我们长缨这么好,她给霍将军带早饭我们很开心啊!”

    一旁才接过长缨点心吃的将领帮腔回应。

    黄慧祺咬着下唇不吭声了。

    长缨见霍溶举着点心慢吞吞吃着,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便道:“一个卫所的同僚,别说根本不是你们想的这么回事儿,就算真是约好的又怎么地?

    “平日里咱们相互串门的次数还少吗?再说了,你们千万不要再乱说话,人家霍将军早都已经成亲了!”

    大伙原本就是说笑,长缨在卫所三年,什么性子大家还能不知道?

    再说眼下人也不多,都是平常走得近的。

    但她末尾这话扔出来,却着实把众人给弄惊住了!

    包括霍溶自己都不由自主地扭了头过来,停止了咀嚼定定地望着她。

    “沈长缨,你胡说什么呢?”

    黄慧祺最先出声,顶着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她又看向霍溶。

    苏馨容也是一脸怔忡,这下,反倒是徐澜愉快起来。

    “长缨说的可当真?”他春风满面,声音听着都快飘起来了,“原来子澶兄已经小登科了,失敬失敬!”

    “自然当真,”长缨道,“这可是霍将军亲口说的,他不光是成亲了,而且成亲都好几年了,不信,你们问他?”

第079章 少夫人她真不识相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地往霍溶看过来。

    毕竟他们当中谁都没听霍溶说过自己有妻室,而更多的人是没想到过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些成就,居然还有时间成亲!

    霍溶对着长缨看了好久,才缓慢地把那半块点心给吞下去。

    但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他默了会儿,随后道:“沈将军说的没错,我已经成亲三年有半。”

    长缨当众披露这个事实,目的有两个,一是杜绝大伙的玩笑,避免有人以假当真,再出现几个苏馨容这样的人。

    二则也是提醒霍溶,不管他是本来就喜欢拈花惹草也好,还是她误会也好,公开他已婚的身份,总之会多些约束。

    听到他直认不讳,上扬的唇角便又勾了勾。

    那边厢三个人的神情又有了变化,苏馨容牙关紧咬,黄慧祺则咬唇别开了目光。只有徐澜的笑打心底里泛上来。

    “不过,”说完上句的霍溶又慢吞吞往下补充起来,“内子未及过门,就已经过世了。”

    刚才火热的气氛倏然又已冷下,人们赶不上这变化,舌头打结的同时,仿佛连呼吸也屏住了。

    长缨笑容僵在唇角,如看陌生人一般地看向霍溶。

    霍溶微微朝她一瞥:“虽然没过门,但由于婚书早就立了,所以她是生是死,都是我霍溶的妻子。

    “我与她在婚书誓言上同按下过指印,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她就是转世投胎,也逃不过我结发之妻的身份。”

    长缨屏息望着他,只觉他背后就差没散发出万道圣人光芒来了!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不论生死都是他霍某人的妻子?

    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那天夜里在外撩拨女同僚,说根本不用在乎媳妇感受的难道是头猪?

    她转头看向众人,一屋子人为之动容,仿佛倾刻间已经被感化了。

    “没想到是这样,”身旁有人抱歉起来,“霍将军情深义重,实在让人钦佩。”

    “是啊,尊夫人已经过世数年,霍将军至今思念如昔,可见当年您二人情分至深!”

    “太难得了,霍将军您这么好的条件”

    就连黄慧祺也激动起来:“沈长缨,你怎么这么莽撞呢?你这是在揭霍将军的疮疤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善念都没有!”

    说完她缓下语气又安慰霍溶:“将军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还年轻,还得往后看。”

    霍溶紧接着点头:“将军所言甚是。所以倘若再看到我以后跟沈将军正常地约着吃个饭什么的,你们不会再说什么吧?”

    黄慧祺愕住,众人也愕住。

    徐澜坐直身子,看完长缨又看向他,搭着的椅背都快被他攥出油来。

    前一瞬他还被他感动来着呢,下一刻他就打蛇随棍上,来卖惨搏支持了?

    阴险,太阴险了!

    长缨的确也没想过是这个样子。

    忽然就有种挖坑挖到了沼泽地的感觉,还是深到摸不着底那种。

    从前在长兴跟她装贞洁烈夫的时候看不出来呀,其人实际里居然如此狡诈?

    他这不光是把他自己洗了个透白发亮,还顺便把她给扯进了泥坑,居然还来问大家意见?低估了!

    “这都怎么了?这么安静,不对劲啊各位!”

    没等长缨想出来如何扭转逆势,谭绍已端着头鍪走进来,扫视着众人。

    随着一片咳嗽声,气氛逐渐恢复了一些温度,有人打起哈哈。

    长缨瞅了眼斜前方依旧气定神闲的霍溶,镇定地跟着站起身见礼。

    ……今儿集议的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已经近午。

    长缨也且不去公事房了,直接回府。

    吴妈在天井里跟少擎讲述新学回来的炖鸡的做法,她停了停脚,扭头一看,周梁在月洞门下站着,便走过去:“这两天手头有没有事?”

    周梁想了下:“没什么急事,你原先交代我去查的那些配件有结果了,写好放在你桌上。然后商船和船坞这些如今都不必咱们管,我就只管去码头管管杂务。”

    长缨点头,说道:“你抽两天空,去徽州给我打听点事儿……”

    霍溶这事透着蹊跷,她直觉还是去徽州打听一嘴才为妥当。

    周梁哎了一声:“徽州也不远,我这会儿走,指不定后天也就回来了。”

    长缨抓了颗碎银给他,回房了。

    霍溶大步回府,佟琪连忙接了茶奉上。

    “爷,少夫人她也太不识相了!”

    霍溶捏着杯子,立在珠帘下沉吟:“你说的对。”

    那女人想什么他还能不清楚么?

    不过是想发动道德舆论之力来约束他的操守罢了。

    一天到晚地尽想着怎么让自己的丈夫下不来台,还真是有趣!

    到了南康卫之后他就再没提过自己成过亲的事,天知道她当众曝出来的时候,他有多想掏出那婚书一把糊在她脸上?

    但这种事想想可以,真要干出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能坐到集议厅的人个个都是傻子么,能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突然有了过去而暗中盯上他们?

    他入营的档案无懈可击,他是不惧,但她不同,盯着她的人多了去了。

    再说了,就算不会有身份泄密的风险,看上去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突然之间由他单方面说是夫妻,如果不是他疯了,难道不会是他彻头彻尾对她居心不良?

    难道他还嫌堵心的人太少了吗?

    “爷,要不要私下跟少夫人把这事给挑明白了?毕竟您是她自愿立下婚书的对象,她不能不认账!”

    霍溶合上茶碗:“浅薄了。你以为抛出那纸婚书就能逼她就范么?”

    佟琪顿住。

    “跟不跟她挑明一点都不重要,这压根就不是能让她服气的关键。她若不想认,有的是办法不认。”

    “那至少可以让她知道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霍溶望着窗外鹦鹉静默,随后道:“她失忆必有内情,在通州那边有消息之前,何必着急逼她自揭伤疤。”

    佟琪无话可说。

    正要走,霍溶又唤住他:“回去告诉秦陆,跟他说这几日若有人来打听我,让他招子放亮点。”

第080章 当继室有何不好?

    黄慧祺出了卫所后追上了苏馨容:“你二叔他们怎么样了?”

    苏馨容因为家事心事正乱,听到她打听这种事情又添了些烦躁。她扯扯嘴角:“就那样吧。”

    黄慧祺却没有察觉出来,跟她走了一段,忽然碰着她胳膊肘:“你说霍将军成过亲,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没听他说么,他妻子也已经死了。”苏馨容略感不耐。

    先前听到沈长缨说霍溶成亲了,她内心是灰暗的,在那之前她并不知道霍溶也盯上了沈长缨,虽然到如今为止她也不信霍溶才来就对沈长缨起了心思,可是倘若是这样的话,于她岂不是有好处?

    敌之敌人,我之友嘛,霍溶若是真跟沈长缨有戏,对徐澜就得死心了。

    但谁知道他居然成亲了……那一刹那她的心真可谓是荡到了谷底。

    然而谁能想到,他那媳妇却是个短命的!这岂不是件大好事?

    霍溶待娶,若是把沈长缨缠住了,她也落得轻松。

    “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就早已经成了亲,我看他那行动作派,倒不像是寻常将门呢。”黄慧祺道。

    苏馨容回想着霍溶容貌身材,还有他的举止气度,也忍不住说:“是不寻常,这样的男人放在整个大宁怕是也不多见。”

    话说到这里她却忽然又停住了步,扭头看过来。

    黄慧祺会想些什么她能不清楚吗?

    黄家家世不怎么样,霍溶品阶又不低,之前黄慧祺想接近霍溶那是有些痴心妄想。

    但如今霍溶说他丧妻男人家不管身份如何,一般再娶可就不像结发夫妻讲究了。

    这个黄慧祺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万一让她给得了手

    倘若霍溶被黄慧祺勾搭走了,那落了单的沈长缨岂不是又成了她的威胁?

    她心里算计着,又笑道:“再不寻常又怎样?终究是个成过亲的男人了。

    “嫁给他那可只能算是填房,将来诰命封号什么的,也于继室没什么份。

    “尤其是逢年过节祭祀什么的,到了原配灵前,还得执个妾礼。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还是个有官身的,你犯得着吗?”

    “我也没说是我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黄慧祺道,“去牌位前执礼一年才得几次?就是没有这层,那些当正室的怕是就不会在内宅里受委屈不成?

    “跟原配若没有儿女,也就是诰命上吃点亏,可他还年轻,将来升迁的机会有的是,等有了儿女,天长日久的,说不准这诰命也有机会夺过来呢?

    “我倒觉得,只要家世靠得住,这倒没有什么要紧。”

    她的野心已经藏不住。

    苏馨容暗咬后槽牙,面上却语重心长:“你好歹也是个正经官户小姐,大把的子弟任你挑选,何必这般自轻自贱?你是这样作践自己,我可不跟你好了。”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说说,还来真的了不成?”黄慧祺缓下语气圆场,二人挽着手,又往前走了。

    ……

    与苏馨容在苏家门前分了道,黄慧祺回到府里即着丫鬟传饭。

    桌子前坐着喝了口水,她忽然又起身,走到镜前打量起自己。

    镜子里的人鹅蛋脸,柳叶眉,虽然眼睛些许吊梢,但是鼻子够挺,加上她已经发育得玲珑的身段……她对镜略想了一阵,走回来坐下。

    苏馨容心里的小九九,她也明白。什么填房继室吃亏,说到底不过是为她自己着想。

    可是她能为了个徐澜而打算把霍溶往沈长缨面前推,她为什么就要眼睁睁地为了个什么姐妹情而舍弃了自己的前途呢?

    她打听过,霍溶出身将门,凭他自己的成就已经将超出黄父来看,无论如何都是比黄家要强的。

    最主要的是他本身的条件……千好万好,也敌不过嫁人嫁个心头好。

    他英武过人,相貌俊美,气势上比起徐澜来还要胜上一筹,简直已无可挑剔。

    一定要说的话,那就他身份还是比不过京师里那些世家子弟。

    可真有世家子弟在她面前,她也没有那个底气生出什么念想啊!

    像霍溶这样的则刚刚好,身份成就比黄家高一些,又高不太多,恰恰好可以满足幻想,又成全体面。

    体面自然是要紧的,苏馨容仗着与徐澜的世交关系,以及与徐澜的无限可能,时常在她们几个流露出来的优越可不是一星半点呢。

    “姑娘,饭来了。”

    丫鬟掀帘进来。

    她瞅了眼,问道:“明儿就得去齐府赴宴了,衣裳都熨好了吗?”

    ……

    齐铭已经在湖州上任一个月,程啸的案子还没有定案。

    还有小半个月就是少康的婚期,下晌忙里偷闲,他请了一干发小到府商议催妆的事。

    护卫忽然带了小太监进来:“皇上有旨,着宣武将军傅容即刻前往刑部准备升堂,着武略将军冯少康前去天牢押解程啸受审。”

    一桌子喝茶的人纷纷抬起头,包括正执壶的凌渊。

    ……少康赶到天牢的时候三司已经有人在了。

    程啸形销骨立,狱卒忍着恶臭将他自牢里提出来。

    少康看了眼人群,与才跟三司的人打完招呼的傅容打听:“怎么突然又要主动招供?”

    傅容凝重脸色,借着锁链拖动声遮掩着与他道:“听说程啸的长女突然得暴病死了。消息不知怎么传到的天牢,程啸知道了,当即就反了水,方才提出要主动招供。”

    少康闻言了然。

    程啸的长女程潆在吏部尚书府住了好几年了,从前大伙并没有怎么留意,程啸出事之后,很多事情大家就回过神来了。

    罗源为了脱罪,早前曾经写了封折子告程啸,以示公正之意,虽是马后炮,但也是种态度。

    而做为程啸一心谋求成为皇亲的工具的程潆在这个时候死了,程啸自然会认为太子这是用意不善。

    “武宁侯来了。”

    正猜想程会是谁下的手,士兵就前来禀报。

    他心下咯噔,抬眼看去,果然见街头驾马行来几骑,为首的那位冷冽威武贵气逼人,正是先前还在他府里吃茶的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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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她如今叫“长缨”?

    傅容迎了两步上去。

    “出了什么事?”凌渊下马。

    “程啸那边……”

    “快把人押去三司!”趁着傅容正在复述,少康立时转身低斥士兵。

    在此之前程啸已经跟狱卒提过多次想见凌渊,由于已经被沈璎算到而让他有了防备,因此屡次也未能得逞,但谁也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凌渊会过来。

    然而凌渊的到来早已惊动了被押解着的程啸,他在囚笼里扭头,随后疯也似的扑向囚栏:“武宁侯!是武宁侯吗?!我有”

    “把他嘴堵住!”少康厉斥,并亲身上前揪住他脑袋按下来!

    凌渊闻声回头。

    笼中的程啸死命挣扎,被堵住的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一双眼睛却瞪大了看向他。

    士兵们纷涌上前,匆忙将囚车拉走了。

    “疯疯癫癫的,为了活命狗急跳墙了都。”少康扶剑笑了下。

    凌渊定望了两眼,收回目光。

    燕京暮春的夜晚清凉。

    凌渊回府时已经夜深,头枕着椅背看了会儿屋顶,他忽而又自抽屉里取出封信笺。

    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他看了两眼,放回去,又十指交叉覆在腹上,望着窗外深沉夜色。

    ……少康回府时则已天色大亮。

    少殷在庭院里喂鸟,问他:“怎么样?”

    “原本在牢里说的好好的,也很配合,但到了刑部又变卦了,前后磨了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才松口,不过到底是招了。”少康就地褪去盔甲,坐在石凳上。

    略想,又道:“刚到那里的时候又遇到点意外,程啸出牢狱时正好遇上惜之来了,程啸嘶喊着要见他,真是好险。不过好在是被我阻住了,没让他得逞。”

    少殷捏着一撮米碎回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二爷!武宁侯方才代为去刑部宣旨,回来半路上忽然绕去天牢了!”

    护卫陡然而来的禀报,瞬间吸引去了两人的注意力。

    少康立时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刻钟前,是金林卫的兄弟来送讯的!”

    ……

    天牢里,凌渊端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默然望着程啸已有良久。

    程啸从说完到现在,也已经吞咽了不知多少口唾液,但每过一息,面前的男子都像是更加冷肃威严了一分,这沉默的每一刹那,都让人窒息。

    他简直开始怀疑,沈长缨当年究竟是不是有遁地之能,才会在他手下带着小命逃出京师的。

    “她如今,叫‘长缨’?”

    就在他压抑到几乎坚持不住的刹那,凌渊开口了。

    这声音清透缓和,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是,就是叫长缨,沈长缨!”程啸仿佛死里逃生,愈发地加重力气。

    凌渊还是那么看着他,半晌,起身拿起一旁的折子,缓步转身。

    “侯爷答应我的事”

    凌渊止步,转身瞥向他:“我会交代刽子手,把刀磨快一点。等我来日到达了南康卫,也会焚香一柱,遥祭程大人。”

    “侯爷!”

    程啸嘶喊的声音都已经破了,但很快就变成他一个人的嘶吼。

    ……

    周梁查出来当日长缨在船坞里捡来的配料的确不算是她捕风捉影,至少开凿榫钉的的确是曾经在官办船坞服过役的工匠。

    这当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发现,但是如果在官厂服完役的工匠又去往私厂帮工,至少说明官厂里很多事情,私厂的东家或者管事是有可能很了解的。

    船坞这边的消息几乎帮不上她什么忙,而看谭绍的意思,目前也并没有在水落石出之后把谋事者往死里摁的决心。

    谭绍在湖州嘉兴是权势在握,但放在大宁,放在朝堂,要跟漕运总督府拼高低的话,份量还是轻了些。

    所以谭绍眼下投鼠忌器,意思是查是肯定要查出来的,但办不办,就看情形再斟酌。

    长缨虽然遏制不住自己想多立功快立功的念头,但大局势如此,欲速则不达,也不能强求。

    晌午饭后就开始梳妆。

    紫缃早前两日就捧回了新衣裳,藕合色的一套正着织缎春衫,不夺目,不扎眼,但襟前绣的团花西蕃莲图案又极为不落俗套,另还有一身杏黄色,一身樱草色随身备用。仔细地拿沉水香薰过,又挑了几件头面出来搭配。

    谭姝音穿的湘妃色,长缨不能抢她风头。再者她有官身,也得庄重。

    大户人家吃茶也讲究,如今虽然处处要低调,但细节处最见真章,不能马虎。

    “奴婢陪着姑娘去完回来,就与五爷去通州,泛珠和盈碧奴婢是仔细调教过了,哪儿不衬手,等奴婢回来再说。”

    紫缃一面说着,一面帮她绾发。

    她五官轮廓线清晰,稍稍上些妆容就能显得特别精神,穿上这温淡的颜色,相辅相成。

    长缨嘴里嗯着,继续束衣襟。

    衣着上她驾轻就熟,分点心也不碍事,她此刻在想的是今日此去除了吃茶还能做点什么。

    周梁前两日曾去打听过王照一番,徐澜认为不能轻举妄动,省得打草惊蛇。

    王照原系何知府提携,如今换了新官,他必然想方设法搭上齐铭,而今日这样的日子,他又是作为衙署辖下的提举司小吏,想必是要到场表表心意的。

    眼下最便捷的方式便是从王照嘴里套出他的上家,但这事得做得圆滑。

    “马车备好了。”盈碧来说。

    正好最后一枝珠花也攒上鬓了,她拂了拂衣袖,翻开针线篮子,抓了把随身小玩意儿让紫缃带着。

    谭姝音今儿穿的妃底起银缠枝纹样的春衫,她性子外放,底下衬白底绣缠枝牡丹的裙子,很漂亮。

    站在谭家角门内,俏生生的如同一枝虞美人。

    谭夫人也不弱,虽是已近四旬的年纪,却珠圆玉润,和气的面容透着大气端方。

    姝音显然已经跟母亲说好了,见长缨露了脸,便携丫鬟径自上了她这马车。

    随后她与车夫道:“先往北走,然后从白桐巷绕过去。”

    “这又是何故?”长缨狐疑看她。

    姝音笑嘻嘻:“咱们这么走,说不定正好顺路碰上徐澜。”

第082章 别有心机

    长缨简直服口服。www.uu234.net

    “你的小竹马给你写信了没呢?”她也问。

    姝音已经有了未婚夫,是三岁起就跟她滚着泥巴一路长大的男孩子,长缨没见过,但常听她提起。

    “他敢不写么?”谭小姐道。

    长缨哼笑:“是啊,迫于你的淫威嘛。”

    苏馨容刚出门,黄慧祺就来了。

    她打量了几眼她海棠红的裙子,又打量着她脸上精心的描绘,头上的各色发饰,腕上的翠玉镯子……

    知道她对霍溶贼心未死,心里暗暗冷笑了两声,面上却安然自若道:“少见你这样打扮。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黄慧祺脸上闪过一丝暗喜,很快道:“哪里,就随便拿了一身出来。哎,我还真不习惯涂脂抹粉。看你这样就挺好的,改天也指点指点我。”

    苏馨容但笑不语。

    黄慧祺看了眼隔壁方向,又问:“沈长缨走了吗?”

    苏馨容看着她不时摸腕上镯子的动作,看出她是想跟沈长缨比高低。

    待要刺她两句,想起那日夜里在码头,沈长缨凭着不知哪里学来的豪门规矩将她拿捏得服服贴贴,心念一转,又改了口道:“谁知道啊,说不定正满地找人配衣裳呢。”

    她是已经领教过沈长缨的恶毒,想来她在笔墨上都能捋出一堆有的没的来,在穿着上定然也会有些讲究。但黄慧祺自己想招惹人家,她又干嘛拦着?

    “底子摆在那儿,穿上龙袍也不会像太子。”黄慧祺撇嘴说。

    苏馨容没搭话了,正好还有两名女眷,也是父亲在卫所里任职的,已经到来了,便就登车出发。

    齐府的住地实则也与长兴知州府类似,前衙后宅,只不过是知府的地盘到底气派,有完全能独立的门庭出入,内庭也大,东西花园,还有鱼池假山小园林,相对于衙署来讲,已算阔绰。

    长缨当然没让车夫绕道,径直过来的。

    由于齐铭也请了谭绍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卫所高阶将领,前庭处已宾客盈庭。

    她以谭姝音女伴的身份出席,苏馨容也是以苏焕侄女的身份到来,黄慧祺是跟着父母亲,因此都不必要去前庭打招呼。

    谭绍因为掌着南康卫,在湖州算是与齐铭地位相当的人物,又因为谭绍资历老,才到的齐岷难免在他面前多有迁让,谭家母女的到来就备受礼遇,齐夫人带着两位小姐自门口一路迎到内后花园。

    湖州城里没有几个官员,有身份的看来看去也只南康卫里谭绍他们几个。

    当然也有几个家里做着官的大户,不过人家派来的大多都是女眷,既是混官场的,自然都知低调行事的道理,家里子弟若无必要,一般不会出席这样的场合。

    长缨跟着谭姝音前往,一路默辨着这些前世里熟口熟面的人物,也恰到好处地与她们打着招呼。

    毕竟她要回京师,要攒下资本跟五皇子自荐,光是靠加功晋爵尚且不够,她还得有附加的价值。

    不然人家凭什么把你引为强助?

    “回头有机会,咱们去前庭走走。然后你也帮我留意下这个人。”到了僻静处,她在谭姝音手心写下王照的名字,简单把他的情况给说了。

    谭姝音点点头,拉着她走向了齐小姐正准备引领走去的水榭。

    水榭里许多姑娘,几乎个个娇小玲珑,一口吴侬软语,一看就是本地大户家的小姐。

    当中有好几个是长缨认得的,脾性都有基本了解。

    但眼下气氛却不算热烈,齐家姐妹到达湖州才方一月,除了个别人,几乎都还是第一次见面,齐家又是沧州籍,口音不同,也造成了障碍。

    “这位是沈将军,闺名长缨,是家父甚为得力的副手,也是我的好姐妹。”

    谭姝音这么说开,姑娘们仿佛终于找到个话题,纷纷上来见礼,又表现出了对卫所生活的浓厚兴趣。

    明显为了化解尴尬而生起的热情,立时使屋子里布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长缨把贺礼带了给今日过生的齐如绣,而后想起妹妹齐如缦喜欢珍珠串儿,便把带来的一串小珠子也送了给她。

    “这珠子虽然不大,却颗颗圆润,色泽也好,真是难得。”

    座中不乏识货的闺秀,大约原以为长缨也是个粗人,珠子出来后便又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又打量起她的服饰。

    再开口时,那语气就比先前多了些亲近:“沈将军这身衣裳绣纹也挑的不错,这样的团花,我倒还见得少。”

    姝音闻言,便笑道:“这花儿,可是长缨自己描出来又绣出来的。”

    会打仗的女将军不少见,会打扮的女将军也不少见,这精于女红并且描花样子的女将军可就不多了。

    再加上她居然还会亲手刺绣,关键还绣着这么精巧……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聚在长缨身上,细细看她的装扮,陆续地有人点头。

    江南姑娘们衿持,又是见过世面的,通常不会太形于色。

    长缨见惯这样的场面,原本就是打算给谭姝音撑场的,自然不惧与她们切磋。

    苏馨容与黄慧祺相携着由齐夫人引着到来时,就见着一屋子十几个闺秀把沈长缨和谭姝音团团围在了中央,一艳一雅,占尽了风光。

    纵然猜想过沈长缨今日会有不同,却也没想到她会精致到这样程度,她掐了下手心,看向黄慧祺。

    黄慧祺自然大感意外,虽然说在她看来长缨这身素色就是别有心机的装扮,但她也不能不承认,除去这“别有心机”的装扮,她坐在珠围翠绕的姑娘们中间,本身也够落落大方不显怯色,跟素日在卫所朴素随性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姑娘们坐下说话吧。”齐如绣用官话邀请着。

    两人坐下来,黄慧祺跟身边见过面的闺秀打完招呼,目光还在往长缨身上瞟着。

    打从她对霍溶有了想法,便连对沈长缨的看法也有了改变。

    原先基于苏馨容对她的介意,少不得跟她同声共气,只觉她可厌的很。

    如今又不同了,总觉得除去可厌之外,她还时时刻刻地扎着人的心。

第083章 指桑骂槐

    想到这里她就道:“沈将军这袖子上的花看着绣的不错,衣裳哪儿买的?”

    讲究的人家是绝不会在外买成衣穿出来见客的,最起码也是要请裁缝量身定做,讲究的就专请绣娘**,女红好的就自己裁制。www.uu234.net

    她这话的意思就透着瞧不起长缨的眼界。

    苏馨容闻言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长缨,也不说话,就看着她沈长缨怎么跟黄慧祺过招。

    长缨明明听到了的,却依旧与邻座的姑娘说话,没搭理这边。

    黄慧祺也想在苏馨容露两手,便又微笑道:“正好我们家厨娘也说想制几件新衣裳,沈将军介绍个铺子给她?”

    紫缃目光冷嗖嗖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急着行动。

    长缨笑着示意她:“拿爪葡萄给我。”

    她拿了爪葡萄过去,长缨接在手里,一面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身边姑娘的问话,一面掏帕子拭起葡萄来。

    黄慧祺见她还不搭腔,就已经有了些不耐。

    偏生长缨把葡萄拭完了,接着又把这帕子塞给了盈碧:“留着回去给吴妈擦镜子罢。”

    这是条绣满了同色白梅花的绫帕,梅花绣得极有技巧,随着明暗光影的变换能展现出不同光泽,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寻常能得的。

    而她就这么随随意意地就让她带回去给下人擦器皿,倒也不大不小地让众人讶异了一下。

    盈碧站着没动,看向紫缃。

    紫缃慢言道:“不过是姑娘随手扎两针绣出来的小玩意儿,磨唧什么呢?没见过世面就别出来露丑,省得落在人眼里成了笑话。”

    谭姝音托腮清嗓子:“是该骂。”

    她这里搭了台,紫缃便就笑微微跟黄慧祺和苏馨容她们这边福起身来:“让姑娘们见笑了,这小丫鬟眼皮子浅,不知道我们姑娘身上衣裳都是她自个儿执的针。

    “别说是衣裳帕子,枕头被面,就是纨扇绢花这些,要我们姑娘亲手做出来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儿。

    “瞧她还真把我们姑娘当成那等只会舞枪弄棒,一条帕子一双鞋都得出钱请人做的人了。

    “再不济,奴婢也能操针顶一顶。

    “我们也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财主,给家里厨娘找铺子买衣裳是不能够,手头这些小玩意儿倒是常有赏下去的。

    “这帕子是旧了,擦擦东西倒还趁手。”

    黄慧祺两颊一阵颤抖,指甲快刺破掌心。

    齐如绣闻言,拉着紫缃的手笑起来:“这哪里是什么小玩意儿?这样的女红,我可是专门习了七八年都做不得这样好。

    “你这丫头好伶俐的嘴,明着自谦呢,实则把你主子夸到了天上,你到是说说,你主子到底怎么调教的你?让我也学学。”

    几句话,便把这气氛调和好了,但也彻底把黄慧祺给漠视了。

    紫缃再福身:“姑娘们不怪罪奴婢张狂,奴婢就仗着我们姑娘好客,抢在我们主子前头欢迎姑娘们改日上家里吃茶,请我们姑娘跟您们好好说罢。

    “奴婢这嘴笨,简直不及我们姑娘所知所学一枝一末,就是学也学不像。”

    谭姝音笑道:“就你会拐着弯的夸!”

    黄慧祺脸上早已经挂不住,她是真没有想到那衣裳上的花是她们自己绣的,谁会想到呢?

    她在卫所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见她们主仆自己握过针线就她们黄家自己,也绝找不出一个能把针线做得这么好的人来啊!

    细品着紫缃方才的话,竟是句句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好个沈长缨,倒连她的丫鬟都能来指桑骂槐奚落她了!

    一心强按着不发作,无奈脸上却忍不住火辣辣,坐在那里到底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苏馨容也不舒服。

    她虽然没有出声,姑娘们也不会把她算进去,但她就是能从紫缃话里听出来把她给捎上了。

    心里也窝囊,抻抻身子,别开了脸跟身旁姑娘搭起话来。

    长缨余光瞥了她们两眼。

    黄慧祺很显然是被苏馨容给挑拨了,不然她不会蠢到苏馨容都没出声,她却当着这么多人给自己找没趣儿。

    对于这种人,她自然也是要当场拿出点姿态来搓磨搓磨。

    但她今日是陪衬,焉能盖过谭姝音光芒?便接过话头来:“你们不知道,姝姑娘才厉害,她很会相马,我们卫所好几位将军的马都是她相下来的呢。”

    ……如此说了两轮,谭姝音给长缨轻使眼色,跟她招手起了身。

    齐如绣要陪她们去,姝音按下道:“你忙你的,我们不出园子,就随便走走。”

    沿着湖岸到了一株石榴树下,她拉着长缨:“你说的那个王照是小吏,方才我问了两嘴身边的,今儿不一定能进得来。就是有来,也未必能到后宅。

    “不过听说今儿西南角门下有账房设了个台子,可能是供小吏们想来孝敬提供的礼金台。”

    长缨思索,以王照与刘铭如今的关系,进不来正庭也正常,且前世里她对此人一点印象也无,只怕是后来也没在这条路上得偿所愿。

    齐家的这道角门是给下人出入用的,自然后来也是作为某些有求于齐铭的人的出入之道,她身为客人,也不好乱闯。

    便打消了念头,一心一意消遣起来。

    没走两步,齐如绣又带着两名丫鬟追上来:“沈将军请止步,谭将军在前庭请将军过去吃茶。”

    谭绍不是无聊之人,齐岷今日相邀,定然是出于公务所需,既然是传她,那多半也是有公事了。

    便与姝音点点头,去了。

    丫鬟直接把她引到了署名“册雅”的小花厅,独立的一排三间屋子,两藤古老紫藤一左一右往中间攀爬,正好将屋子拢在下方。

    门下管事通报过了,她跨进门,果然厅内是谭绍,霍溶,徐澜,以及李灿,另两位是同知张博文与吴敬宜。

    齐铭坐在主位上,如今他未至四旬,颌下墨须衬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比起前世里长缨对他最后的印象显得年轻很多。

    “这位就是沈将军,沈长缨,长缨,来见过知府大人。”谭绍招手唤她行礼。

    徐澜自她出现就觉眼前一亮,连原本呈闲适状的坐姿也不由变得端正。

    霍溶倒是岿然不动,只是手里端着的茶不知怎么的也停在了左手心。

    他看完两眼,挪开目光,在屏风上停留一瞬,又情不自禁地转了回来。

第084章 姐姐你好厉害

    长缨见完礼坐下,也看了眼对面,徐澜笑眯眯的,霍溶不知在想什么,一脸高深莫测。www.uu234.net

    “明日即是船舶开工之日,齐大人要听听码头备料事务,你来说说。”谭绍道。

    长缨预着也只有这个了,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遂将手头所管事务一一禀述出来。

    齐铭全程专注聆听,等她说完,他就微笑捋须:“小将军言辞缜密,有务有理,果然不愧是谭将军麾下,听说程啸的案子就是小将军办下来的?”

    长缨抬头,见到座上众人一色笑微微的神情,疑心谭绍把她传来是要显摆显摆。

    这么一想,她倒是也落落大方地颌了颌首:“回大人的话,长兴的案子的确是在下经办的,在下运气好,关键时刻,亏得谭将军和当时诸位将军去得及时。”

    “你就别谦虚了,齐大人说皇上那儿都知道你了,兵部也说回头再给你个嘉奖令。”谭绍笑呵呵地。

    这倒是意外之喜。长缨连忙又朝北道了声“谢主隆恩”,又顺道谢过座上二位。

    齐铭打量她几眼,说道:“沈将军智勇双全,让人钦佩,我也有两个女儿,想必你们已经见过了,改日得闲,可常来府走动。”

    长缨也应了。

    前世毕竟身份有别,她对齐家姐妹了解不算很深,但看方才齐如绣待人接物,倒不算难相处。

    而齐铭她则算是很熟悉了,这番话也不过是客套,一方知府权力不小,哪里能真这么抬举她。

    长缨捋过齐铭未来几年的履历,认定自己不必与他有什么交集,便静坐着听他们聊。

    话题倒是全围绕着码头的事项与湖州境内的匪情展开,前世里齐铭刚上任那会儿倒也攒过一股子干劲,但无奈他才能平庸,素来行事又瞻前顾后,以至于后来也没少被南康卫埋怨。

    “大人方才的话可都记住了?”说了有片刻钟,谭绍就转过脸来问她。

    “记住了。”她颌首。

    “那就下去吧。”谭绍使了个眼色。

    长缨心底暗松气,端端正正行了礼,退下了。

    谭绍又与霍溶徐澜道:“你们也去吧。”

    齐铭唤了人来引二人出门,望了眼门口,又问谭绍:“将军麾下真是人才济济,不光是霍徐二位将军堪称人中龙凤,先前这位沈将军也谈吐不凡,举止衿贵大方,不知她出身哪户高门?”

    谭绍笑了下:“英雄不问出处,齐大人何必打听出身?”

    齐铭略显尴尬,笑了笑请起茶来。

    长缨沿着庑廊走出院子,缓步踏上通往后花园的穿堂。

    齐铭这边目前没有什么可值得她费精力的,王照也没出现,而今日来府的人里,看来看去好像也没有几个有可主动结交的价值。

    这么看来,还不如早些抽身回去,让紫缃准备与少擎去通州把当年的事情打听个明白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她就抬步加快了速度,然而才走两步,前方宝瓶门那头却忽然冲过来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胖乎乎的,身上衣着很讲究,跑得气喘嘘嘘,瞅着她这边廊下几株牡丹便要躲进来。

    “嘘”

    男孩躲在牡丹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紧张兮兮地冲她比手势。

    她以为是小孩子们玩捉迷藏,没打算理会,然而这时候又有两个十来岁的男孩气势汹汹追了过来,脸上一脸怒色,东张西顾的,远处还有传来的下人的呼唤。

    两人进了门槛,对了个眼色,便先在一蓬美人蕉后藏了起来。

    等到下人们闯进来,四处看了几眼又退出去之后,美人蕉里头那两个才钻出来,团团环顾着。

    看到长缨带着丫鬟在庑廊下站着,便走过来道:“你没有看到个死胖子?大概这么高这么壮。”他们比划着。

    长缨垂目,眼角余光溜过栏杆与牡丹之间的瑟瑟发抖的小胖子,淡定道:“没看见。”

    “奇怪,明明看到他进了这里的!”

    当中一个咕哝着,然后看到了牡丹,抬脚就要走过来。

    长缨顺手摘了颗**的花苞在手里,指尖一动,弹到了他们身后的墙壁上。

    啪地一声立时止住了两人前进的步伐,回过来的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惊讶与错愕。

    转而,他们彼此相视一眼,就撒丫子往外跑了。

    小胖子自花丛后探出脸来,见着确然没了动静才长呼一口气,站起来。

    “谢谢姐姐。”他走出花丛,冲长缨深深鞠了个躬。

    长缨打量他,只见他衣裳虽然讲究,但多处地方皱皱巴巴,仔细看,且还有不少泥泞印子,脖子下方还有几道红痕,似乎是利物抠过,带起了两三道翻起的油皮。

    “你这么怕他们?”她问道。

    “打不过啊。”小胖子看上去很无奈,但是并没有意料中的受到欺负之后的可怜巴巴。

    “那为什么打架?”

    “说来话长。”小胖子叹气,“也不是我想跟他们打,是他们要打我。

    “我是新来的,他们欺负我说不好湖州话,总取笑我,然后诓我捉迷藏,结果丢下我一个人园子里,自己跑了。我朝他们丢了几颗土坷垃,他们就扑上来打我,我跑了。”

    长缨这才留意到他果然一口北方口音。

    她道:“下人们呢?”

    “早就被他们给支跑了,他们可鬼得很。”

    长缨觑着他,忍不住道:“你长这么多肉,下巴都这么厚了,怎么白白被人欺负?”

    “那能怎么办?”小胖子摊手。“我三叔说的,让我打不过就跑。”

    长缨无语。她放下纨扇:“我教你两招。”

    说完她抬起他手脚,指点比划起来。

    小胖子依样画葫芦学了几次,然后跟被推上来的盈碧过了过招。盈珠不过两下便被他扭转了胳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家姑娘。

    “太好了,姐姐你好厉害!”

    他把盈碧扶起来,又高兴地赞赏长缨,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光彩。

    “那可不,我们家姑娘可是卫所里的将军呢!”紫缃见他大方,也笑着跟他道。

    “下次可不要再被人欺负了。会打架了,这本事也不能拿来欺负别人,倒是可以帮助别人。”长缨嘱告他说。

    小胖子重重点头,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全跳跃着星芒。

第085章 他母亲来了

    长缨再度打量他身上,总觉得这胖子家教穿着都不像是一般人,齐家又没有这么小的男孩子,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煦哥儿,我家住在南城鹿山寺下面。”

    南城鹿山寺那带富贾云集,还有不少书香世家,小胖子虽然说不全来历,但长缨心里也有数了。

    “盈碧带他去找他的下人,别让他再野了。”

    长缨看他谈吐有礼,也没有那些浮夸习气,猜想他家长辈是读书人。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家的闺名怎能随便问呢?”长缨摸他的脑袋,明显不想告诉他,“回家面壁思过去。”

    胖子表示还有话要说,盈碧已经扯着他走了。

    霍溶与徐澜出了小花厅,迎面就有几个常在府衙与卫所两边走动的小吏等着来见礼,站着说了几句,再一抬头,长缨已经不见了人影,便就一道往其余年轻官员所在的偏院里走去。

    黄慧祺先前出来时原信心满满要跟霍溶打个招呼,但被长缨主仆奚落之后已打消念头。

    她虽有企图,却也不是那等痴傻之人,明显今日沈长缨已胜过她,而她倘若还要上赶着去争高低,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但也心恨着苏馨容,怪她明知道沈长缨有些底蕴,却还故意误导她上前丢脸。

    可让她跟苏馨容就这么翻脸,目前却也是做不到的。

    就算她敢,家里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苏家在江南多少算是个世家,不像黄家,到她父亲这辈才挣出个官身来。

    苏馨容终究底气比她足,她与另几个女将多年来在苏家面前逢迎附和惯了,这种情况下跟她闹掰,那她回头日子也不好过。

    但这样她就越发攒住了一口气,伏低做小一阵子倒不要紧,怕的是她一辈子都要被苏馨容这样的人压在上头,想来想去,她就还是得想办法拿下霍溶。

    接下来的时间就耐着性子低调做人。

    入宴之前沈长缨又换了身衣裳入席,衣襟前的团花改成了盛放的莲花,又让满座闺秀惊艳了一把。

    不仔细看其实还看不出来,因为式样颜色都相差不太多,只是绣出来的花很巧妙。

    黄慧祺还道她花样多,可仔细看齐如绣她们都换了衣裳,式样其实差不多,只是在绣花上做了微调,知道这恐怕又是讲究的仕人家庭的作派了。

    反观什么备用衣裳都没带的自己,又觉得被无形间被打了一巴掌。

    再看看苏馨容,衣裳倒是备了,却色系式样跟本来的衣裳大相径庭,跟沈长缨她们那股子暗戳戳藏心思的心机比起来,简直就如同恨不得人人知道自己做了新衣裳,要等着诏告天下的小户女子似的。

    整个席上压根也没有人针对她们,可她们自己就已经觉得窘迫起来。

    别的闺秀倒也罢了,这沈长缨到底是怎么做到驾驭起来这些游刃有余,且又比起旁人来还要出色的呢?

    这完全没有理由!

    齐家宴开得早,宴散得也早。

    回来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快进南风巷了黄慧祺才按捺不住地说道:“这个沈长缨心机也太深沉了,平素装得不拘小节,没想到还藏了一手!”

    苏馨容何尝不是这么认为?

    自从上回被沈长缨打脸,她知道她是有几分本事,但也没想到她应付起这样的场合来也如此从容!

    这么看来她岂止留了一手?简直是让人摸不着深浅。

    不过因为身边坐的人是黄慧祺,她也不能尽长了沈长缨的志气:“也不过如此。”

    又道:“我方才见霍溶的护卫还牵着马候在门口没走,你觉得要是霍溶看到今日这样的沈长缨,再看到你,心里会怎么想?”

    黄慧祺望着她:“如果霍溶在那里,那么徐澜也应该在那里。”

    苏馨容瞅了一眼她:“不。徐澜不在。”

    “你怎么知道?”

    苏馨容勾唇:“因为我母亲已经到了,而他的母亲,是跟我母亲一起过来的。”

    苏家和徐家只有父辈交情,这份交情能够从少年时期延续到现在,大半功劳得要算母亲庞氏的功劳。

    苏馨容屡屡在沈长缨手下落败,又遭徐澜亲口拒绝,如何能不想主意?

    徐夫人如今盼着徐澜成亲的心情急迫难耐,她就不信,这次以相邀着前来看儿女的名义请她过来了,徐澜还能那样置她于不顾?

    黄慧祺深深望了她几眼,终于不再说什么。

    也许她自己也是盼着徐澜和沈长缨能成的?

    毕竟只要他们俩成了,不光苏馨容会被气死,她走向霍太太的道路上也会顺利起来。

    ……长缨与谭姝音刚出齐家就打了个喷嚏。

    紫缃帮她把披风系上。

    跨出门就见霍溶骑着马立在街旁大柳树下,跟佟琪说着什么。

    谭姝音停了脚。

    她的一颗媒婆心早在听说霍溶娶过妻之后就对他死了,而且无论如何也活不起来的样子。

    眼下迎面见着,也只是礼貌的说了一句:“霍将军还没有走?我父亲好像先走了。”

    霍溶闻言笑道:“谭姑娘。我方才与几位将军多喝了两杯,没赶上,与谭将军一起。”

    话说着,他目光又自谭姝音脸上漫到她身后的长缨身上。

    新月还没出来,大门下灯光悠悠地照着她的侧脸,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描绘得精致绝伦的脸庞,每一处都无可挑剔。

    谭姝音在清嗓子。

    霍溶扬眉:“二位回府吗?正好顺路。”

    谭姝音道:“徐将军怎么没跟你一道?”

    霍溶道:“徐将军的母亲来了,他先走。”

    长缨听到这里眼珠儿就动了一下。

    徐澜进卫所两年多,只除了去年他弟弟来过一回,住了两日之外,就只有家仆会不时过来送信传信。

    他的母亲居然来了……来了也好!他母亲来了,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多空跑她家里来吃饭了。

    这些人一天到晚地干扰她上进,实在应该来个人治治了。

    “那我们就上车。”谭姝音跟霍溶颌首,拉着长缨上了车。

    霍溶挑眉望着马车,不紧不慢随在后头。

第086章 我要开个铺子

    到了南风巷,先送谭姝音回府。

    霍溶一直都在后头跟着,长缨知道,自然也知道到达镇子岔道上时他就别路走了。

    下地后姝音道:“徐澜的母亲来了,你这些日子多跟他在一起呆着。”

    长缨笑道:“谭小姐待字闺中尚且如此操心,等到来日嫁为人妇之后,是不得去当冰人?”

    “我就是看你太孤单了呀。”谭姝音望着她,“你瞧你,谁家都有父母兄弟姐妹,就你没有。”

    长缨语塞。拍拍她手背,没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就像谭姝音怎么劝说她去接近徐澜她不会听从一样,她无论怎么表示自己不需要成亲谭姝音也不会听进心里。

    无所谓,她高兴就好。

    就像前世里她最后死之前,姝音到她床前攥着她的手说的一样:真正在乎你的人,怕的是自己终有一日不再被需要。

    姝音觉得自己对她当时的濒死无能为力,不再被需要的感觉是最扎心的。

    长缨重生回来,也是这样想,她做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但好在她有了重新再活的机会,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力挽狂澜一把,让凌家避过那道灭顶之灾。

    她赔不起姑母一个丈夫,但是会拼了命地把凌家保住,赔给姑母。

    霍溶回了府,命下人备水。

    佟琪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跟少夫人再多说会儿话?您看她今儿穿那么漂亮。”

    霍溶一声没吭除了外袍,撩开珠帘走到椅前坐下。头枕着椅背的他看起来十分放松,但微眯的双眼又让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佟琪在门帘下打量,比起三年前来霍溶更像个有能力养妻活儿的男人,但沈长缨显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也许她是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有时也难免替霍溶纳闷,一个女孩儿家,这么拼了命地打拼仕途图的什么?

    下人端了醒酒汤上来,他接了端过去。

    霍溶喝完汤,拢了拢衣襟道:“写封信回去,让二爷差个伶俐的掌柜过来,我要到巷子口开间绸缎铺子,让他供些上好的料子,再派两个手艺精湛的裁缝过来驻店。”

    佟琪微顿:“爷要开铺子?”

    霍溶把碗给他,没听见似的一声没吭沐浴去了。

    长缨回到府里天已擦黑。

    少擎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她们,紫缃进屋就开始打点行装。

    长缨等送走了他们才回房。少擎的假她早就请徐澜批了,只谎称是去邻县查什么事情。

    半个来月的样子,不妨什么事。

    尽管霍溶作死地冒犯过她,但仔细想来,他那日问及三年前时的神情与反应不像是假的。

    他就是吃准了她就是沈琳琅的样子,所以大约也把她当成了沈琳琅在欺负。

    这又令她对沈琳琅的好奇重新浮了上来,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能令霍溶始终坚信她就是沈琳琅?

    再想想他也有些奇怪,每次提到他妻子他都一副坚贞不渝的模样,那他找沈琳琅究竟又是为何?

    “姑娘,黄绩说明日码头上王照也会去。”

    正泡浴桶的时候紫缃进来了。

    长缨擦了把脸,立时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给甩去。

    翌日码头四条船开工,按例得有一番仪程,还得焚香祭拜。

    卫所里尤其是督造司的人须得全部早早到场,可以预见琐事一大堆。

    长缨到达码头的时候霍溶徐澜他们都已经到了,谭绍正与几位副指挥使说着什么。

    在差事面前,每个人呈现出来的面貌都肃穆了很多,谭绍双手扶腰,眉头微凝,身边围着一圈人随时听候差遣。

    徐澜忙着指挥人各司其职,霍溶管的是现场监督,在他面前也站了五六个舟师,正在排着队领牌子。

    人群里的霍溶神情冷峻令行禁止,很难让人把一个会欺暗室的主儿跟他联系起来。

    长缨走过去接了谭绍手里今日将要到场的官员名单来看了看,在最末尾的一排看到了王照。

    而河道上的几个官员则在谭绍他们以上,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霍溶当日留意过的钱韫赫然在列。

    此前她也打听过两嘴这钱韫背景,今年四十二岁,江西人,妻子是理漕参政柳烁的侄女。

    在理刑官任上多年,任期早就超出了规制。

    他这位岳叔权力也很大,仅次于漕运总督樊信,但权力大到能让钱韫不合规矩地连任,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眼下他腆着个肚子由一群官吏伴着,四处巡察,派头十足,一双水泡眼倒是聚光,犄角旮旯里都能让他挑出点什么不对来。

    再看看人群里,苏馨容和黄慧祺都来了。

    祭祀仪式什么的不关她们这些低阶将领的事,长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而后帮手协调开工之初的一些问题即可。

    正要去木料场值岗,徐澜忽然抹着汗过来了:“你今儿跟着我,手头事情太多,很容易让漕运司钻空子。”

    长缨看了眼周围,当仁不让应下来。

    苏馨容见状也走过来:“徐将军,那我呢?”

    “今儿船料输送任务繁忙,你管好不要出错就行了。”徐澜道。

    苏馨容睃了眼长缨:“好。那待会儿回营的时候你等我,我去跟徐伯母请个安。”

    长缨瞅着她走远了,才瞅向徐澜。

    徐澜面上有些郁色,不知道是因为受差事所扰还是因为苏馨容的话。

    苏馨容的母亲庞氏过来了的消息是她今早听吴妈说的,据说庞氏到来之后,终于把吵了多日的苏焕与曹氏的争执给摁平了,从昨儿下晌她到达之后到今儿早上,隔壁愣是没再有动静传出来。

    而吴妈买完菜回来打听出来的消息是,庞氏跟徐夫人居然还是一块来的。

    这事虽然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以苏徐两家的关系,两家夫人同时到来,不是约好的还能是什么?

    本来她对这种事情不上心,但却觉得凡事扯上苏家,就不那么简单。

    “走吧。”徐澜说着,递了个不知自哪儿拿来的林檎给她,然后大步往前走了。

第087章 想掉霍溶这个坑

    祭祀安排在辰初,两刻钟长短结束。顶 点 X 23 U S

    随后是巡视,接下来又是午宴,行程安排得密密麻麻,等到霍溶与钱韫一行相互见过的时候已经是宴席上的事了。

    自打钱韫出现时起霍溶就已经瞅见了钱韫,早已打发人在左右跟随。

    钱韫虽然摆明了是个贪官,但见了众人面却依旧笑眯眯,看不太出来什么官架子,至少当着谭绍霍溶他们的面是如此。

    不过霍溶他们官职本就比钱韫高,又手握兵权,奉旨督造,他钱韫想要耍派头也还没有那么容易。

    今眼目下最值得留意的人就是他,不管他是不是盗料的人,最起码他身上窟窿多,值得接近。

    “南康卫人才济济,驻守湖州功劳有加,这是我大宁之福啊!日后河道事务还要承蒙几位多加协助,钱某这里就先干为敬了。”

    宴席设在差房正厅里,厨下有准备,席面也还可观,团团而坐坐了两桌,钱韫敬了谭绍齐铭又敬起了霍溶徐澜他们。

    原本卫所里当差不许饮酒,但今日在座的并不全是卫所的武将,又因是开工吉日,因此破例。

    以钱韫为首的漕运司这派对皇帝突然派遣南康卫插手码头事务心知肚明,不过是笑里藏刀。

    而以谭绍为首的南康卫这一派也是要替皇帝在虎口夺食,也自然是要先捋顺着他们的毛再行事。

    余下的齐铭虽然两边皆不相干,但也正因如此,才更愿意造就皆大欢喜的场面,因此一桌饭吃得气氛高涨,将两厢这虚情假意发挥到了极致。

    席间霍溶跟钱韫喝了两轮,说道:“我等初初接手船务,还得请钱大人多加指点才是,回头我上大人处讨杯茶喝,好好跟大人讨教讨教。”

    钱韫身为理刑官,与随行官吏有自己的一条船,方便往来巡视以及处理公务,同时也解决了巡视时的住宿。

    谭绍在介绍霍溶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他是奉前军营之命自东宁卫调过来的,东宁卫为广威侯府傅家所执掌,钱韫虽是在东宫与顾家把持的漕运上当差,也不能不怵上这背景几分。

    闻言自然是要给这个面子:“钱某的船就靠在东边半里处,随时恭候将军和大人们光临。”

    徐澜入宴的时候长缨也在隔壁差房里吃饭,王照就坐在她隔壁那一桌上。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细瘦男人,行动举止仍像个读书人,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谈吐间多显世故,符合黄绩周梁打听后对他的描述。

    与他同桌的都是提举司的小吏,众人对王照态度正常,也看不出来什么。

    这两日长缨都已经着人查过提举司的几个长官,没有什么证据表明王照跟他们有过甚私交。

    看来,背后此人就只能是河道上的了。河道上的人她却是不熟。

    夹了块萝卜吃着,又瞅了眼那边,她忽然压声说:“呆会儿想办法,跟同桌那两个典史套个近乎。”

    那两名典史跟王照很熟的样子,既然不便正面逼问,那就侧面打听着。

    霍溶吃完饭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叫来佟琪:“去打听钱韫喜欢些什么?天黑之前能办的都办到手。然后再去跟他的师爷套到他接下来的行事历,顺利的话明儿去他船上看看。”

    佟琪哎了一声,走了。

    霍溶远远看到码头下又有两条官船靠岸,隐约是河道上的人来,站着凝眉半晌,便找来杯茶把身上酒气散去,然后走过去。

    半路却被人先挡住了去路

    黄慧祺自斜刺里走出来,伸了只小瓶子给他,说道:“将军喝酒了吧?这里是可以醒酒的药丸,是我表舅亲自制的,将军应酬多,不妨带在身上备用。”

    霍溶扶剑看她两眼,勾唇道:“黄将军还随身备着醒酒药?”

    “自然不是。”黄慧祺面上一红,“只是碰巧,昨日给家父备在身上的,今早忘了拿出来。”说完她抬起头,“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这药当然不会是她给黄父备的,昨夜里回去后她就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接近他,想到今日码头必然有宴,睡前便将它塞进了衣服里。

    在他出现之前,她都已经在这里等了有多时了。

    “爷,这是醒酒的。”

    护卫管速拔腿赶上来,自荷包里掏了几颗药丸也递了给霍溶。

    霍溶接来掂在手里,说道:“多谢黄将军美意,无奈手下办事的都太尽心,只能辜负将军了。”

    黄慧祺手僵住,随后又快速地收了回来,面上难堪死命地压着,倒也不怎么显形。

    见霍溶往前走,她又咬咬牙跟着他一道走来:“将军虽然之前在东宁卫,可是几次集议下来,我却发现将军对河道事务甚熟,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了解到这么多的?是不是有什么典籍可供参考?

    “我也想提升提升,霍将军可有什么书籍介绍?”

    就算有人碰到他与沈长缨在面馆里吃面,她也认为霍溶未必就是真的对沈长缨有什么意思。

    也就如他们自己所说,同僚之间请吃个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觉得她还是有大把机会可以达到目的。

    霍溶先是不曾搭理,后见她自顾自又往下念叨,走了几步便停下来,转身正面向她:“公务上的事我认为黄将军应该请教李将军,毕竟他是你的上司,你来请教我算是越了规矩。

    “而眼下我也没有什么时间闲聊私事,所以黄将军请自便。”

    说完他颌颌首,顶着一脸淡漠往前走了。

    长缨坐在树下吃着果子等黄绩,早就看到了他们俩。

    原本她还以为黄慧祺在听到霍溶成过亲之后会像谭姝音一样对他态度改变,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姑娘不但没退怯,反而心思都压根不想藏了,看来这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掉霍溶这个坑。

    “沈长缨,去库房催催苏馨容,让她赶紧派人运料到船坞!”

    正琢磨着,谭绍雷鸣般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来,她赶紧扔了果子,拂拂衣摆往库房去。

    黄慧祺眼睁睁看着霍溶撇下他大步下了码头,紧攥着手里药瓶好一阵,也深呼吸几口气,转了身。

第088章 出了阁就得相夫教子

    长缨到达库房,只见满仓库一团乱,工匠们询问吆喝的声音快把屋顶都要掀掉。www.uu234.net

    苏馨容哑着嗓子立在派料台前指着面前几个人大骂,原来是各处都抢着要先拖料过去好干活,她这里没排开,两厢便僵持起来了。

    长缨看了两眼,拿起一旁鼓槌来往地上画了一排五六个圆圈,然后击了两声鼓。

    等到众人安静了,她指出围出在苏馨容身边的几名小吏,示意他们站在圆圈处:“每人搬个台子在这里,同时下批条派料装车。

    “谁再拖怠,去谭将军面前领罚。工匠们谁不排队按规矩来,则去徐将军面前领罚。”

    场中静默了两息,苏馨容怒道:“沈长缨,谁给你的权力插手我的事情!”

    “不好意思,是谭将军差我来的。”长缨慢条斯理答着,同时目光漫过众人。

    被点到的小吏随即散开去搬桌子,而工匠们先是嗫嚅着,后来也都推推搡搡地按她说的站好了队。

    方才还乱成一锅粥的库房立时成为了长缨的主场,苏馨容咬牙瞪着,却也无可奈何。

    长缨见着秩序稳了,便也绕到木料场看了看。

    这边厢虽然也是苏馨容手下的人负责押送,但是因为黄绩安排人在管着,倒没出什么乱子。

    徐澜因为船坞要用料迟迟未到也到了库房,原待是要斥责一番,不料到达一看却井井有条,排成了几条队伍的工匠极有秩序地轮流着排队装车,而一排过去的台子后坐着的小吏也都正卯足了精神头办差,火气也不由消了一半。

    远远站着的苏馨容将他神情全数收进眼底,心念一转,也把恨着沈长缨的那颗心且给按下了,走过去道:“方才工匠们不听话,欺我是个女子,在这里跟我较劲,我便动了点真格的,把他们给降住了,徐将军瞧着可还有哪里不妥?我再去调停。”

    徐澜道:“这是你安排的?”

    苏馨容面不改色:“这是我的差事,不是我难道还会是别人?”

    徐澜没说什么。打量了两圈,他说道:“去当差吧,别误了事。”

    说完又问她:“长缨有没有过来?”

    苏馨容微吸了一口气,依旧面不改色地指着码头:“方才见着她往那边去了,许是去寻霍将军了吧。”

    ……

    长缨在木料场呆着,手下小吏们给她搬来了椅子又捧来了茶,一个个殷勤得跟侍候猴王的小胡狲们似的。

    她坐在小杌子上抿了半碗茶,黄绩就回来了。

    “那两个典史是王照的狐朋狗友,据他们说,王照跟提举司的长官关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跟河道上的官员却都有密切往来。

    “包括钱韫,每每有事差遣时他也会首先安排王照去办,但是具体跟河道上的谁有往来,究竟是不是钱韫,他们看模样也不清楚。”

    长缨对结果倒不算意外,王照此人虽是个小喽罗,但他有弱点,他要求财,若不谨慎,他将一无所获,对方抓准他这点,便吃准他不会在外胡说。

    “上回抓了那几个人,王照没有什么反应吗?”她问。

    “有。”黄绩道,“王照在侧面打听那几个人下落,而且似乎已经听说了那日咱们抓人的事,也因为这还打听了咱们督造司,我觉得他是已经有了疑心。”

    长缨听完沉吟起来。

    王照既在疑心,那他背后的人也必然起了疑心。

    到底顾家如今已未能一手遮天,顶多也就是拉着太子一道与皇帝分庭抗礼。

    漕运司虽然在顾家与东宫手上把着,但朝中还派了有监察御史监管河道秩序,他们也未曾敢明目张胆地把撬朝廷墙角的事摆在明面上。

    他们起了疑心,很可能接下来就会有所收敛。倘若收敛了,他们又上哪儿去揪他们尾巴?

    “把河道上所有官吏的花名册给我打听来。”她说道。

    霍溶到码头转了两圈,看着那几艘官船靠岸,又接连下来了好几批人,才又往岸上来。

    上坡时刚好遇见徐澜,彼此说了几句,而后又各自忙活。

    长缨留意着王照,霍溶盯着钱韫,徐澜也没有闲着,两艘商船他还着了人在接触。

    因此这一日是实打实地忙碌了一整日,下晌放工时已经暮色四合。

    巷子口苏馨容犹豫着还要不要去徐家,看着徐澜今日面色还算和善,她便又打消了主意。

    自己劳累一日状态未必好,也就罢了。

    回到府里刚跨了门,就听发母亲庞氏房里有哭声,仔细一听就是苏佩容母亲曹氏的。

    知道是还在说着二房的事,她索性没进去,先回房把丫鬟唤来,将日间着人准备好的几盒点心打发人先送到徐家去。

    “就说天色晚了,我就不过来打扰徐伯母歇息,明儿下衙早再过去给她请安。”

    “慢着。”恰巧庞氏已经打发走了曹氏,已走进来,看了几眼点心,她又挥手让丫鬟去取了一对绣好的枕套另拿包袱裹了。

    “徐家可不会在乎你当差尽心不尽心,到底你将来出了阁,还是得留在内宅相夫教子的,有一手拿得出去的女红才叫有份量。”

    说完又嘱丫鬟道:“就跟徐夫人说,这枕套是姑娘绣的,点心也是姑娘做的。”

    苏馨容望着庞氏:“这些我可不会做,万一穿帮了如何是好?”

    庞氏微微一笑,坐下来:“所以你在南康卫呆了快三年了,还是没能锁得住徐澜的心。

    “就算不会做,你不是可以学?就算学不会,你不会装?装也装不会,你就该投其好。只要他母亲认可了你,你这事可不就成了?”

    苏馨容暗里并不这么觉得。

    倘若有这么简单,徐澜还能由着性子拖到如此还不成亲?

    徐家的规矩是要紧,徐家夫妇的话份量也重,但在徐澜不违规矩的情况下,却不一定能押着徐澜做什么。

    但庞氏说到女红上,她这心里就发了沉,沈长缨在齐家露的那一手,简直将她和黄慧祺碾成了渣,倘若让徐夫人知道徐澜看中的人有这么一手好技艺,那徐夫人多半是要高兴的!

    可恨她怎么早没发现她沈长缨还藏着这一手呢?若是早知道,她也不至于任由庞氏把徐夫人邀过来了。

第089章 他当你女婿你也增光

    黄慧祺回了府,对镜拔钗准备沐浴,想了下她又把头发重新挽上,整整衣襟出了门,去了前院。

    黄家只有黄父黄建德与她父女两人,以及一个随行打点黄建德起居的姨娘周氏在此地。

    黄建德这会儿许是在用晚饭,屋里传来说话声,年轻的周姨娘娇腻的嗓音带着吃吃的笑漫出来,以及也还有男人的调笑声。

    黄慧祺咬了咬牙,转身想走,但石阶上停了停,最终又还是重重咳嗽了两声,转身捶起了门。

    屋里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黄建德道:“进来。”

    她跨门进去,寒脸瞪着面上潮红,正侧转着身子扣衣襟的周姨娘,阴沉脸色跟黄建德道:“我想调个差职,父亲再帮我去跟卫所里说说。”

    这会儿的黄建德脸上看不出来一点猥琐神情,他抓起筷子来:“调什么差职?”

    “我想调去霍溶手下当差,只要能跟着他,什么差职都成。”

    “霍溶?”黄建德把筷子放下,“你以为这卫所是你爹开的?你想调哪儿就调哪儿?霍溶的级别比你爹都高,你如今让我去寻卫所把你塞他手底下?

    “当初我说让你跟着徐澜,你不干,说还是呆在李灿手下清闲,如今霍溶管着督造,你这倒是不嫌累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想法不同当初了。”当初调派的时候她又不知道新来的将军会是个这样的人物,自然挑着清闲的来。

    “父亲都知道霍溶官职比您都高,你就算不为我想,怎么也不替自己想想?倘若能有个他这样的女婿,难道你不也面上增光?”

    黄建德闻言屏息,扣好了衣襟的周姨娘也被话题吸引过来。

    “你看上了霍溶?”黄建德直起身子,“不是听说他娶过妻了吗?你情愿当继室?”

    黄慧祺没吭声。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她已经完全不介意继室的身份了。

    周姨娘轻推了黄建德一把:“那霍将军英挺俊美,看着比徐将军还要英武些,大姑娘眼光独到,嫁给他当填房夫人有什么不好?”

    说完又堆着笑与黄慧祺道:“大姑娘可得抓紧了,我看这位霍将军家底也不薄,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来日只怕您要享福了。”

    继室也就名头比妾好听些,黄慧祺当了人家填房,看她来日又还怎么在她们面前鼻孔看人?

    黄建德还在犹豫。

    早不耐烦等下去的黄慧祺却站起身来:“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了,父亲必须尽快想办法把我调过去!”

    说完她再瞪了两眼周姨娘,出来了。

    等她来日有底气有势力了,头一个要整死的就是这姓周的贱人!

    家里不在了几个人,沈家显得格外安宁。

    少擎不在家,平日里常来串门蹭饭的将军们也不怎么登门了。

    长缨沐浴完,吴妈就端了饭菜进来,说:“隔壁苏家大太太今儿白日往徐家串门去了。我下晌在巷子里见到了她们,徐夫人倒是个有福气的,笑眯眯的,看着也和气。

    “苏家大太太就显得精明很多。”

    长缨边吃饭边看着文书,心不在焉地嗯着:“本身家世就不同,自然气度也就不同。”

    “我看这苏家太太此番来的目的不一般呢,只怕不全是为着苏家二房的事来的。”吴妈又说。

    长缨也觉得是。但她并不关心。“管她为什么来的,反正不影响咱们就成了。”

    吴妈便也就不说什么了。

    看她还在边吃边忙,便走过去轻轻压住了文书:“这可不像是个大小姐了,若是太太看到”

    说到这里她戛然止住,将后面半席话咽下去,把文书抽走放在了一旁,而后替她妥起汤来。

    长缨筷子也停了一下,说道:“若是姑母看到了,自然又要罚我背功课了。”

    吴妈可不敢顺着她把话说下去,给她帮汤盛满,便就唤盈碧来给她铺床。

    盈碧来说:“姑娘,徐将军着人送了一篮枇杷,还有一盒香料来,说是徐夫人自金陵带过来的。”

    吴妈立在门槛下看过来,长缨也是凝眉顿了一顿。

    吴妈道:“姑娘身为晚辈,都没曾送什么去给徐夫人呢,徐将军怎么反倒先送起来?这不合规矩。”

    盈碧把篮子提了提:“可来人说这果子是徐夫人带给徐将军的,将军吃不完这么多,才匀了些过来。”

    “就我有还是都有?”长缨问。

    盈碧摇头:“奴婢没问。”

    吴妈斥道:“不问清楚,东西怎么能乱收?这要放在从前,也该逐出去的了!”

    如今虽然沦为了长缨的厨娘,但当年沈大姑娘身边嬷嬷的威严却还在。

    盈碧肩膀抖瑟,可怜巴巴地往长缨看来。

    长缨想了下:“先去打听看看。”

    盈碧连忙去了。长缨与吴妈道:“行事是还不够老练。回头好好教教她们这些道理。”

    出了凌府之后她身边总共也只有吴妈秀秀和紫缃等几个亲近人了,尤其是带病南下那段路程,以及初初到湖州又只得三人相依为命,倘若不是吴妈和紫缃拼死照顾,她早就不知死了几回。

    一路走到今日,她将她们俩视如亲人,是有道理的。

    盈碧他们几个还算诚恳忠心,就算有些道理不懂,闭着眼日子也能过下去,毕竟整条南风巷里能强得过她们的下人也不见得有多少。

    但是不讲究就容易掉坑,就如徐澜这篮枇杷和这盒香……

    倘若只送了她一个人,这么贸贸然收了,那么就算她不会与徐夫人有什么交集,终究要落个没教养礼数,在长辈面前拿大的坏名声。

    也不是没法子补救,但关键是补救的话她就得亲自去回礼才像话,而这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了。

    盈碧一刻钟后回人,这次就清晰多了:“还送了谭将军和霍将军,李将军府上也送了。谭夫人回了两罐亲手做的柚子蜜,李家回的也是果子。

    “霍将军那里因为是徐将军亲自送过去的,目前不知道回的什么,但想来也应差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

    盈碧捉着衣角嗫嚅:“徐将军只给姑娘一个人送了香……”

第090章 打起来了

    长缨木着脸坐了半日,末了又还是摆摆手让她退了下去。www.uu234.net

    自己选的丫鬟,能怎么办?

    她吩咐吴妈:“明儿好好蒸几笼点心,再捎点茶叶什么的,你去趟徐家吧。那盒香还回去。”

    徐澜独独只给她送了香,自然有他的用意在。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去这一趟能改变什么,在她看来,这也不过是他徒劳的挣扎罢了,她不可能跟他有将来,徐家也不可能因为她让步。

    吴妈遇的事多,也沉得住气,有她去自己也放心。至于合不合礼数既然都笃定日后不会有交集,又何必瞻前顾后?

    吴妈深深点头,说道:“奴婢定当把事情办好。”

    徐澜这个人是不错,过往这么长日子,帮过她们不少忙,他这么做也许没有恶意,不过是想让徐夫人也见识见识长缨的魅力。

    但是长缨若真去了就成了送上门被相看了,长缨若是有意,有这个机会也是好的,徐家门第不算低了。

    可关键是她没这个意思,自然就犯不着去放低身段。

    长缨把这事撂下,然后把几上的文书又摊开来。

    文书是黄绩打听回来的河道官吏的名册,她归纳出来了几个嫌疑大的,包括钱韫在内。

    她不知道霍溶对钱韫有什么想法,今儿一整日也没有机会跟他聊上两句其实如果这人若真是钱韫,事情反倒不那么好办。

    钱韫后头是柳烁,柳烁又是紧跟着总督樊信的,要拿钱韫,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是交由监察御史,从如今朝局看来,也动不到他们筋骨。

    别的不说,就太子跟倭寇勾结那事,证据摆在眼前,皇帝都没办法废他呢,何况这点事儿?

    可是如果不顺着这口子往下撕,他们想要跟漕运司争权争地盘,会更加艰难。

    不过,如果真是钱韫的话,他又是否太高调了些?

    徐澜在霍家坐的不久,吃了杯茶,简单说了几句公务就走了。

    霍溶饭后在书房里看佟琪带回来的茶叶与丝绸。

    “这钱韫因为是靠夫人发的家,却与程啸不同,此人颇为能屈能伸,对夫人柳氏百般迁就,听说府里不但没有侍妾,而且每每外出回府都皆要捎些小礼回去。

    “柳氏爱绸缎首饰,钱韫又爱茶,属下便自城里找自家商号临时取来了这些。”

    霍家商号遍布大江南北,不说处处城镇皆有,至少如湖州这样的地方是少不了的。

    霍溶拿着看了几眼,说道:“今夜里可有人在船上?”

    “有。”佟琪道:“先前天将擦黑,属下便已经派了两人潜入船上。”

    霍溶点点头:“去准备准备,明儿去他船上看看。”

    佟琪颌首将茶叶和丝绸抱了下去。

    霍溶起身出了珠帘,看到正搁在桌上的枇杷,拿了两颗在手里瞧着,忽然问左右:“徐家还送了谁?”

    护卫上来道:“方才瞧着往谭府李府都去了,还有人往巷子那头去,不知道是去苏家还是去沈家。”

    霍溶想了下,勾起唇来:“徐夫人跟苏夫人结伴自金陵来的,徐家怎可能还送到苏家?”

    护卫搔了搔头。

    他把枇杷剥了,吃了半个:“去打听看看,还送了沈家什么?”

    ……

    翌日早起,吴妈早早地把盈碧他们几个唤起来立了规矩,交代了大小各项行事禁忌,以及赏罚制度,然后便挎着篮子到了徐家。

    徐澜看到篮子的时候将要出门。

    他拎着站了会儿,又拿起里头原封未动的香看了两眼,问:“吴妈还说别的什么不曾?”

    “没了,只说特意做了两笼点心,赶早送来给太太尝尝,并且还谢过爷和太太的馈赠。”

    徐澜坐在廊栏上,沉吟了会儿,然后把枇杷赏了给护卫们,走了。

    长缨到卫所的时候苏馨容和邢沐他们已经到了,徐澜说要议事,大伙便到了他公事房。

    “船坞那边也不必时时盯着,你们自己安排好当差的人,保证时刻都有人值守,并且不出差错就成了。我这两日要跟一跟商船的事,不一定会时时在码头。有什么事情可以请求要霍将军和李将军协助,不着急就等我回来再说。”

    徐澜面上一派如常,长缨自然也坦坦荡荡。

    苏馨容道:“你要去几日?”

    “说不准。”徐澜道,“多不过三五日,少则一两日。”

    苏馨容点点头。

    余下说了几句日常公务,随后便散了。

    长缨打算去码头找找霍溶,刚准备着人去牵马,忽然远远地驶来一骑,到了门前不远下马,竟直接走过来,原来是衙司里的部下马允。

    长缨以为码头有急事,不料他却道:“将军,提举司的王照在镇子上赌钱,跟人起了冲突,打起来了,黄绩让属下来告诉将军!”

    听到是提举司的人,苏馨容也跟着停了步。

    马允喘了口气说:“黄绩昨儿不是就跟着王照么,船坞开了工,也不关提举司什么事,他清闲了,于是去衙门里应了卯之后就上镇子里来了。

    “原来他平日竟然还有着几个常聚的赌友,今日尚早,便约着出来吃茶,刚才不知道什么事,就吵起来了。”

    长缨只知道王照是个纨绔,却并不知他还赌钱。

    “前面带路。”她跨下石阶。

    苏馨容瞧着,也了跟上来。

    马允说的茶馆是在镇子东头,镇子离城里还有十来里路,离码头却只有几里,也是自湖州城里到码头的必经之路。

    王照家在城中,居然在这镇上结交起了一帮赌徒,可见没少在这地方混。

    长缨到了地方,远远地就见茶馆里人声鼎沸,夹杂着几道声音特别高的争吵。

    近前一看,两厢竟然已经打得都挂了彩,几条板凳倒在地下,其中一条还断了腿。

    王照捂着额角指着对面人放狠话:“你这忘恩负义之人,可都忘了当初涎着脸跟我讨钱给儿女治病了么,如今捕风捉影对我动手,来日仔细天打五雷轰!”

    对面那人则道:“你还敢不认,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两厢骂骂咧咧地,又厮打起来。

    人群里的黄绩看到了长缨,快步走过来。

    长缨道:“怎么回事?”

    黄绩道:“王照勾搭了这汉子的老婆。先前三句话说出来,露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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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介绍:
杜渐逢人便说自己已有妻室,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长缨对此嗤之以鼻,她满脑子只想着建功晋职,带领她的拥趸们跟随未来的某皇子走上人生颠峰,谁会有那份闲工夫觑觎他?裙上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裙上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裙上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