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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裙上之臣txt下载     裙上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从前可有人登门求亲?

    可沈璎不是三年前就已经被驱逐出京?出京之前她也没跟朝局扯上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有根弦仿佛忽而间动了动。

    他无意识地看了下窗外,又把杯子凑到唇边。

    仰杯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又把空杯子拿在了手里。

    ……

    凌渊的公务不算多,日常往衙署去的也少,除去码头公务,他也让郭蛟带领手下去查了查湖杭一带的匪患,自己抽空也往杭州湾去了一趟。

    这一带流寇不多,以海盗为甚,沿海村庄时常出现匪情。倘若真要废河运而兴海运,这是必然的阻碍。

    他微服在杭州府附近住下,这日却被冯少擎找上门,原来少擎与黄绩连日潜伏在附近,想拿顾家与太子跟海盗勾结的具体对象,发现他在客栈下榻,便跟了过来。

    听说长缨要他查这个,他免不了疑惑。

    “长缨近来跟宋逞的儿媳结交做朋友,又听说宋逞为着海运的事闹得动静颇大,便让我来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把柄。”

    凌渊听完有好一阵没吭声。

    每每听到她在公事上的举措,他都会生出种距离感,当年只会撒娇淘气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在军营里能独挡一面,这令他仍然无法接受。

    仿佛她往前已奔跑了很远,而他却仍一个人留在她还蹦蹦跳跳暗戳戳告他小状的年代徘徊。

    杭州呆了三日,他留下两名护卫听凭少擎行事之后回了湖州。

    马刚到府门前,就见霍溶挽着袖子,两手叉着腰在他门下树下来回踱步。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越过台阶又越过门槛。

    凌渊原要下马,也不下了,倨于马上睥睨过去:“你这是打算寻我打架,还是打算拆我的房子?”

    霍溶停在树下,笑道:“哪敢?斗不过表哥你。”

    凌渊倏地寒脸。

    霍溶扬了扬手里文书:“有军务求见侯爷。”

    凌渊将他领进了书房,书房里只有一把椅子,凌渊自己坐了。

    霍溶也不在意,把文书放在案面,然后望着他窗下铃铛,说道:“你派去京师查探的结果如何?”

    凌渊凝眉:“你怎么知道我派人去京师?”

    霍溶笑了下,拖过他一张花几过来坐着。

    花几差不多与书案同高,这么坐上去,那双大长腿一撑,气势便似要盖过书案后太师椅上坐着的主人。

    凌渊也不能跟个无赖端什么架子,瞅了眼便就收回了目光。

    “长缨十五岁才出京,在那之前也没人登门求亲?”

    凌渊眼望着公文:“怎么,有的话你还想一个个碾过去?”

    他起过一万个念头想捻死面前这没皮没脸的,但想到用不着多久就能看着他欲哭无泪,便又不必做出这有损自己体面的事情来。

    “不碾。我只是想,东宫当初四处招揽权贵府上的小姐进宫,他就没把主意打到凌家?”

    听到这里,凌渊顿了下,随后抬头。

    面前霍溶环臂坐着,那层浅淡的玩世不恭之下有着些许莫测。

    凌渊定了有半刻,道:“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们会让铃铛去东宫做妾?”

    “你们让不让,跟东宫有没有这个意思是两回事。”霍溶道,“漕运司里刘蔚被抓,长缨在这里的消息八成已经传到京师。这当中可少不了会有落井下石的,就算东宫没有,你不担心旁人会对她有什么动作?”

    凌渊靠进椅背,凝了会儿眉:“是什么事情导致你想到这个?”

    “坦白说,早几日夜里,有杀手冲我下手,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宫里侍卫的刺青。

    “我想来想去并没有得罪过宫里人,近期只有长缨抓了刘蔚,而长缨又与我有了夫妻之名。

    “如果是东宫要为码头的事杀人,那应该先杀的人是长缨,但他却指着我来,这不合理。”

    霍明翟那边连续几日无可疑人出没,已经可以确定杨际不是盯上他别的,那么被刺杀的事没必要再死捂着。如果刺杀他事关长缨,那么之前不应该没有迹象,而作为凌家家主,凌渊应该是比长缨还要更知情的那个。

    凌渊瞳孔微缩,盯着他看了会儿,讥讽道:“后悔了?”

    霍溶未置可否。

    凌渊收敛神思,半日他道:“我上有父母,她的婚事怎可能让我过问。”

    末了他又看过来:“你怎么能肯定你被暗杀是铃铛带来的?”

    “当然不肯定。”霍溶直身,“不过猜一猜而已。”

    凌渊皱眉望着他出门,将手里文书放回案上,唤来郭蛟。

    “你听说过杨际有跟凌家结亲的意思么?”

    郭蛟微怔:“没听说过。就算有,老爷太太当时也绝不可能会答应。”

    凌渊想想也是。就算他们答应,他也不会答应。

    他把文书重新拿起,又道:“还是去个信问问太太。”

    ……

    霍溶回了府,园子里正避暑的谢蓬立时到了书房。

    “怎么样?”

    “凌渊也不清楚有没有这回事,但是他也说了婚事是由凌晏与夫人掌着,所以有还是没有,凌夫人必然知情。”霍溶靠在椅背里喝了口茶说。

    谢蓬点头:“这层凌渊多半会去问的,我们不必操心。可即便是杨际想过要拉拢凌家,如今就是把你杀了,难道他得到了沈璎,凌渊就会倒向他?只怕适得其反吧。”

    早前在外,谢蓬就已经对湖州这边的事知道的七七八八,这几日因着刺杀的事,便又抽空把他跟沈璎以及凌渊之间这些事弄清楚了。

    由此便也明白了霍溶的思路,沈璎是凌渊的表妹又是心上人,以凌家对她的重视,当年杨际若能纳她为妃,那么凌家就算不会站在她这边,至少暂且也不会跟他们作对。等到来日承继大统,他或也可拿沈璎与凌家相互牵制。

    可四年前又出了那样的事,霍溶如今又是沈璎的“丈夫”,沈璎对凌家来说究竟还有没有影响力并不确定。

    所以杨际在听到凌渊掩护了沈璎之后,作出如果凌渊舍不得动沈璎,便杀了霍溶的决定。

    因为凌渊在杀父之仇之下若还舍不得动沈璎,那么沈璎对凌渊来说还是重要的,如今凌渊是整个凌家的掌家人,只要他还重视沈璎,那沈璎就还有价值。

    但若杨际要纳沈璎,心里惦记着的沈璎的凌渊又怎么可能把她拱手相让呢?

第167章 这才是麻烦的地方

    霍溶端着杯子浅抿了一口,漫声道:“若他杀了我,是为了让凌渊如愿以偿呢?”

    谢蓬怔住。

    杀了霍溶,凌渊对沈璎志在必得。但终究沈璎还面临着一系列的困境。她已婚过的身份,她对凌晏的罪行,都不可能让她顺利成为武宁侯夫人。

    相较之下,杨际放弃纳沈璎为侧妃而改为对凌渊适时伸手,替凌渊扫清娶沈璎为妻的障碍,甚至是运用手段给沈璎一个洗清罪名的方式,让她能够重新清清白白现身京师别说凌渊,就连霍溶自己只怕都很难会拒绝。

    这种情况下凌渊承了杨际的情,也就只能为杨际所用了。

    这样看来,的确是比直接再打沈璎的主意要有利得多!

    “那看来杨际很快就会找上凌渊了。”他看向霍溶,“你这亲怕是结不顺利了。”

    霍溶目光深深:“看凌渊怎么选择吧。”

    说到这里他又道:“成亲的事先搁着,等凌渊那边的消息来了再说。

    “眼下头疼的是杨际要杀我,他派来的一批人全死,必然不会善罢干休,再来的话不一定会刺杀,倒有可能是盯住我。

    “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影卫们不能随便露面了,日后出入的确要当心些。”

    谢蓬道:“原本还可以做做戏让他相信你和沈璎没有可能在一起。如今侍卫全部灭了口,想瞒过他也不容易了。”

    但在事发当时,灭口又是必须的。但凡走漏一点消息出去,让杨际知道他身边有诸多宫廷影卫,便将引来无穷后患。

    霍溶没有吭声。

    ……

    长缨没再过问霍溶的伤,反正吴妈总会把吉祥带回来的消息跟她转告。

    吴妈每日给霍溶炖汤,弄得家里一天到晚飘着一股子补药的味道,如今她看到活鸡都要绕道走,也不知道连日喝汤的霍溶感受如何。

    接下来这几日也没再听到霍家有关于婚事之类的动静,长缨基本已经相信那天的话不过是霍溶为了气走她而信口胡诌,后来在衙卫里遇见,于是也停步问了句伤情。

    他回应淡淡的,长缨也没有放在心上。

    比起提亲,她更愿意思考太子刺杀他的用意。

    事发四五日之后,长缨自佟琪处知道了他们遇险经过,自然也锁定是太子所为。

    相比较起来,皇帝就算想对付霍家,似乎也没理由突然在这当口下手,因此还是太子嫌疑大些。

    她也觉得此事是因刘蔚而起。

    但如果是因为刘蔚,那显然她也应该在针对范围之内,如何却不曾动她?是来不及还是有别的原因?

    想的心思挺多,可惜缺少线索,实在难以琢磨出什么名堂。

    因着霍溶遇险,长缨也分了几分心思到湖州近来民风上,获知的结果是依旧匪患颇多,时有流寇扰民的消息传来。

    下旬收到少擎来信,才知凌渊居然也去过杭州。

    凌渊近来跟她都毫无交集,她不知道姑母那边有没有给过他关于凌晏的线索,但想想也不可能会有,有的话凌晏当初又何必瞒着他们?

    不过有他留下的护卫在杭州帮忙,少擎也要顺手些。因为杭州比起湖州,更不平静。

    这日宁氏打听到她休沐的日子,请她进城看戏。

    正梳头的时候徐夫人又登门来了,原来她和徐澜已经订下启程的日期,就在当日,特来辞行,说饯行的话就不用了,来日都在朝官为将,总归还有碰面的机会,不差这一时。

    长缨便着吴妈封了几样精致小礼,先至徐家送行,与徐澜寒暄了几句。

    临走时徐澜把他即将调往的屯营说了给她,竟是中军都督府麾下卫所,他此去是任卫所副指挥使。

    “我先北上,等你早日风光进京!”他笑着说。

    长缨也替他高兴。

    进城的路上想想,如今快六月了,之前的八个月又只剩下七个月了,等待了三年多,也快接近曙光了。

    宁氏找的这间戏社排场不小,出入的也都非富即贵。

    宁氏订的是位置极好的包厢戏座,居然只有她一个人,长缨还以为宋钧也会跟着来,只好把带来的点心拿了给她。

    “他父亲来信了,还捎了玩偶给他,他玩得不想出来。”宁氏笑着,又敛了敛色,“不过我也没告诉他我来接你,带着他听戏,听不成。”

    长缨就顺势问:“宋学士他们在京还好罢?”

    宁氏笑容敛了敛,给她添了茶,说道:“家翁精神倒是极好。”

    长缨点到即止,不再问了。但也没有忽略她眉宇之间一线浅愁。

    这位养尊处优的少奶奶,能带着长子与婆母一道回来祖宅,想必在夫家的地位是不必忧虑的。

    此刻提到宋逞时她眉间的愁色,就只能是家里的事。

    而眼下这时候,除去宋逞在朝跟顾家作对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呢?

    宁氏点了几出文戏,两人边看边说话。

    底下锣鼓声响,一出结束,正要转场的时候园门处却起了些骚动,好些人纷纷地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议论着什么。

    “怎么回事?”宁氏起了疑惑。

    正好转场中锣鼓歇下来,长缨侧耳细听片刻,说道:“街头不知出了什么事,很多人吵闹。”

    宁氏微微变色。

    长缨身为军门中人,遇到这种事自不能袖手旁观,但顾忌到宁氏是高门少奶奶,便道:“我下去看看,您先坐着。”

    宁氏点点头。

    湖州城很繁华,戏园子做的又是有身份的人的生意,沿街四处便商铺林立。

    出事的地方是个酒楼门口,几个人正在打斗,原本大约是围满了人,此刻众人却因为打起来而纷纷退向四处。

    对打的双方都是练家子,但人数却是三对一,招式像是江湖人,被围攻的这人已经受了伤,而对方三人的言行举止透出几分别扭。

    周围一片骚乱,好些摊贩已经撞翻在地,当中还有老人的呼喊与小儿的哭闹,有人在喊报官,亦有人跟着起哄。

    长缨今儿出来没带剑,便招呼紫缃回戏园子里取武器,然后问身边人:“我是南康卫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立时有人道:“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那三个人似乎是东瀛人!”

第168章 朝局不稳,海患之乱

    湖州已久未有东瀛人作乱的消息,长缨听完往前方看去,只见果然那三人武功招数十分怪异,但被打的人则有明显的中原人的口音。m.www.uu234.net

    正好紫缃已拿了把长枪出来,她接在手里:“何人在此闹事!”

    对打的双方看到突然来到跟前的她,有片刻的无措,但紧接着又发起了狠。长缨抡起枪竿往那三人扫去,腾身踏树,再来一记回马枪,立时将他们挑翻在地!

    那受伤的男人捂着腰腹爬起来,指着身后酒楼:“那里头还有他们的人!快去捉!”

    他面目狰狞,使唤长缨的口气也带着命令。

    长缨才皱眉扫了眼他,顿时,那酒楼上头又飞过来一道寒光,擦过她耳际直射向身后男人!

    紫缃眼疾手快,将他往旁边一拖,那寒光避过要害直接没入他右肋!

    酒楼里原本躲着没动的人纷纷尖叫着冲出来,紫缃见状要扑进去逮人,长缨拉住:“不要去!把这几个抓起来!”

    周围的嘈杂在打斗休止那片刻暂静了一下,紧接着开始往这边聚拢。

    受伤的汉子倒在地下大口喘气,长缨将他挪到树下靠着,问他:“你们哪路的?”

    汉子口气恶劣:“问我做什么,你去追凶手啊!”

    长缨一掌劈在他臂头:“老实点!”

    汉子控制不住地往旁侧翻。

    待要口吐狂言,紫缃往他这边又是一记:“这是南康卫的沈将军!你敢叫嚣!”

    汉子一时被镇得不能言语。抬头见长缨还冷冰冰看下来,便咬咬牙忍住肋上传来的痛感,说道:“他们是海面上混的。”

    “倭寇?”

    “差不多吧。”

    长缨皱了下眉头,又问:“那你是什么人?怎么跟他们起冲突的?”

    汉子吐着血,道:“我给他们备货,出了点纠纷。”

    备货是江湖话,沿海倭寇们原先多是在海面打劫商船,后来海运禁了重开河运之后,出海的商船锐减,倭寇们便转为上岸搔扰黎民百姓。

    抢劫掠夺,或是偷盗,再后来便出现了倭寇与岸上个别心术不正之人合伙牟利的现象。

    比如这些线人会瞅准一些门户不严的大户,或者趁运送财货之际勾结倭寇,到时间伪装本国匪徒打家劫舍。

    汉子说的备货,便逃不过这些人范畴了。

    “怎么回事?”

    长缨刚问到这里,身边即传来宁氏的声音。长缨看了眼她,继续问这汉子:“你给他们备的哪户的货?”

    汉子听她这么一说,知道是个行家,踌蹰着张了嘴:“你没必要问哪家。这跟哪家也没关系。”

    “那你跟他们起的什么纠纷?”

    “我,我扣了他们一包货。”汉子说到这里,急喘气道:“帮我止止血,我快死了……”

    长缨冷眼觑着他,给紫缃使了个眼色。

    虽然死不足惜,但对方那伙人未免也太猖狂,此处离杭州还有百余里,一个杭州城都不够他们祸乱的,居然都把手伸到了湖州,相较之下,这汉子暂且还有点存在价值。

    宁氏双手紧攥:“江南海患竟已到了如此程度么?”

    长缨闻言,顿了下说道:“是早就很严重了,只不过往往都只是耳闻而未有目睹。

    “杭州沿海的村庄深受其害,甚至于有些倭寇伪装成大宁人驻扎下来,每每官兵巡察便装成百姓,官兵一走则开始四处搜罗财物。”

    宁氏面有惶惑。

    长缨看着她,接着又道:“倭寇不止,只会带来无边灾祸。浙江都司近年已经在努力派兵攻打镇压,但朝局不稳,连影响到前线战事。

    “目前这模样,想要彻底根治海患是不可能的。”

    开通海运,固然可以增加国力,同时打破朝局僵局。

    可海患不治,开通海运就只能带来引狼入室的结果。

    要治海患,又必须得先安内,包括宋逞乃至宋家在内的诸多高官,不曾亲下民间,很多决策如同纸上谈兵。

    顾家反对宋逞,诚然是为了私己利益,但他们的阻止,也顺带阻止了海盗进一步祸害。

    宋逞的动机不错,但如若他真的在朝上赢了,介时后果谁来承担?

    宁氏望着她,有好半日不曾出声。

    “姑娘,官府的人来了。”

    紫缃打断了这席谈话。

    官府派来了两位捕头以及数位捕快。初步了解过之后,需要长缨配合录供。

    听说这位是南康卫的将军,捕头们立时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由于还得追查逃掉的凶手,以及汉子招供出来的案情,长缨一时间也走不开,便跟宁氏致歉:“事出意外,改日再请二奶奶。”

    宁氏忙点头:“你去忙吧。”

    她其实也没有心思再看什么戏。

    这次回湖州本就是奉家翁之命暂且撤出京师,朝中风云诡谲,他们在湖州何尝不是捏着把汗?

    日前丈夫来信,又说到朝中现状,又给人心头添了层阴霾。

    因着顾家气焰喧嚣日上,加之太子前不久爆出那样的丑闻,姜桂之性的家翁便不畏风险提出来禁河运,大户家族自然是需得上下拧成一股绳,宋逞要如此,整个家族自然也紧跟他的脚步。

    但皇帝都拿太子与顾家无可奈何,光凭宋逞那些士子,真能胳膊拧过大腿么?

    她知道有这样的想法不应该,但眼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海患到了这样地步,她内心里便难免踌蹰。

    宁氏走的时候长缨是望着她上马车的。

    方才跟她讲述那些实则是临时起意。

    她思考过,目前她所能施行的让宋逞能留在朝上的最好办法是让他暂且打消兴海运的念头,而让他打消念头,便只有通过宋家人将复通海运的弊端传达给他。

    老爷子也许固执,却不会置国运不顾,只要力度到位,他打消念头的可能性还是颇大的。

    但她却并不知道宁氏究竟能在这之后发挥多大作用,眼下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人我就先带回去了,先多谢沈将军帮忙维持。”捕头姓赵,跟她拱手。

    城内外日常秩序由官兵把控,而匪类则是卫所的份内事。

    长缨收回目光道:“案情牵涉到倭寇,回头审出了情况,还请赵捕头及时传个讯到南康卫。”

    “那是当然。”

第169章 她不会在乎你的吧?

    宁氏回到府里先去了婆婆屋里。www.uu234.net

    宋夫人带着宋钧和姐儿在房里玩耍,看到她回来不由惊讶:“不是去见客了么?”

    宁氏坐在榻沿,接了姐儿在手里道:“突然发生点事,沈将军去忙了,我就回来了。”

    “不是休沐么?还用当差?”宋夫人逗孙女儿吃蛋羹。

    宁氏说:“是要紧的事。我们在戏园子里看戏,突然外头有人打斗,沈将军去了,才知道原来是海面上的倭寇与岸上的人勾结算计大户们财货,闹起了内讧。

    “好几个人打一个,那倭寇十分嚣张,不光是敢于当街杀人,且暗中还埋伏着人。以往只听说江南闹匪患,今日可算是亲眼见着了。”

    宋夫人停下手来。

    宁氏神色凝重,抱着姐儿的手在她腰身上掐出好几个肉窝窝。

    宋夫人沉吟半晌,说道:“这光天化日地都敢欺上大宁国土,也是够狂妄了。”

    宁氏望着她:“还不是朝局不稳。若朝局稳当,朝廷也能专心治理海患。”

    宋夫人捧着碗沉默。半晌,她低头搅着蛋羹道:“怎么着才能算是朝局稳呢?”

    宁氏也默然。

    以往朝局不宁,要么皇储未定,要么权臣当道,眼下是皇储定了,却与权臣联手对抗皇权,皇帝还连废储另立的想法都不敢有,所以这话也是啊,怎么才算是朝局稳当呢?

    等到太子熬到皇帝驾崩,而后太子成为新帝的时候么?

    即便是,太子与顾家又会永远默契下去么?

    “不要胡思乱想,湖州离海边还隔着个杭州城呢,哪里真能猖狂到闹到湖州来的地步?兴许是贼人称的也未定。”

    宋夫人舀了勺蛋羹送到姐儿嘴边,道:“老太太七月里的寿日,咱们好好伴着她老人家过寿。”

    姐儿挥舞着小手,张着嘴儿嗯嗯地要吃,宁氏看了眼婆婆,没说什么了。

    ……

    长缨饭没吃就回来,吴妈也很意外。

    但她没多说,只找来周梁:“去打听打听宋家在府的几位爷吧。”

    周梁摸了下后脑勺:“头儿得说个方向才好,没头没脑地我这也不知如何打听。”

    长缨想了下,就说道:“就看看他们当中谁学问最好就成了。”

    宋家子弟们都挺出色,性子各有各的不同,但于家族来说,最受重视的自然会是学问好有前途的那一批。

    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宁氏身上不靠谱,宁氏身在内宅也不太方便插手这些事务,她得双管齐下,再寻目标同时出击。

    吴妈端汤进来,道:“霍将军家来了位公子,好像是他朋友。姑娘知道吗?”

    长缨怎么会知道?但一个篱笆还有三个桩呢,霍家大少有朋友是多正常的事。

    长缨没有接话。

    她蓦然想起除了知道他是霍家大少之外,其余对他一无所知。

    两个互相对彼此生活环境以及人脉圈子全无了解的人,居然要以夫妻名义对外示人,怎么看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喝汤时又未免想到他的伤,那伤口深,必得敷草药的,也不知道他后来请大夫不曾?

    ……

    霍溶连日未怎么在外走动,一方面是有意地避免杨际加强针对,一方面又确实是因为忙。

    京师里来了信,皇帝对他执意要与沈璎成亲免不了指责,不过倒也未再这节骨眼上明言阻止。

    对杨际派人行刺的事信里也有交待,说杨际近来忙着与顾廉应付宋逞一党,应是不曾疑心别的。

    “淮安这边可以动手了。”霍溶折了信道,“之前拿到的给彭燮孝敬的那批货商名单,选出一部人让他们倒戈柳烁。”

    “名单上一共三百零八人,有五十八户已经完全被掌握。五十八户也占了近两成,就算接下来没有新的商户被拿下,也足够令彭燮暴跳。”

    谢蓬窝在躺椅里说。

    他又将手里整理过的两份文书又递过来:“这是顾家族人近年来霸占良田侵占私产等等的记载,你看看有没用。”

    这些罪状于别的官员来说也许足以心惊肉跳,但于顾家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把柄。

    霍溶就着他的手看了两眼,摇扇扇着敞开的左胸伤口处,然后示意管速:“先收着。”

    “还有件事,影卫不能随时露面,你这里要是再出事就比较危险,得想个法子解决。”谢蓬又道。

    “佟琪他们虽然身手了得,但又常被你派出去行事,难以做到万无一失。再者你也不知对方用什么法子下手,我建议,你还是再传两个人过来比较保险。”

    霍溶喝了口茶:“传谁?”

    “梁绾。”

    霍溶瞅了眼他:“打住。”

    谢蓬笑着道:“梁绾是梁家这代医术出色的传人,有她在,至少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耽误。”

    霍溶漫声道:“除了她,谁都行。”

    谢蓬道:“我是为你考虑。你看看你这回的伤,请了大夫本该早就好了的,就是因为怕消息走漏引来麻烦,自行敷药所以拖了这么久,说句该忌讳的,万一伤口再深点呢?”

    霍溶踱到窗前,看着庭院里花木说:“就算要请,梁家也不是只有她医术好。”

    谢蓬看他半晌,又躺了回去:“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排斥。梁绾知根知底,关键她是女人,不会为人注意,留在身边比较安全。

    “我知道你是顾忌沈长缨,可沈长缨至今未把你当丈夫看待,她要真不肯嫁你,你还能把她绑起来?

    “莫说梁绾只是来帮忙,就算她有什么想法,我看沈长缨也不会在乎的吧?我听说她还冲你动过两次手了?”

    管速从旁听这话听得有点心惊肉跳。

    霍溶脸色不怎么好。

    半晌后他道:“梁家医术最好的是梁凤,不是梁绾。他人呢?”

    谢蓬微顿:“前阵子回长沙府了。”

    “让他过来。”

    谢蓬无语。

    佟琪这时候走进来:“爷,方才收到的消息,凌渊疏通了兵部那边,要把少夫人调到吉山卫去!”

    霍溶倏地停了手,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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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不打算回去看姑母吗?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m.www.uu234.net

    佟琪道:“据说调令已经到了凌渊手上,只不过不知道几时走。”

    ……周梁很快打听来了长缨要的消息。

    “宋家如今在老宅的子弟六个,其中老三宋寓学问与老六不相上下,但宋寓在见识上又略胜一筹。”

    长缨想起那日在药铺里见过的宋寓,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倒果然沉稳。

    再者上次去齐知府那里也是宋寓代表宋家去的,想来这消息不会有什么偏差。

    便道:“找几个人在宋家宅子附近宣扬宣扬海患扰民的事,最好是宋寓路过的时候,然后留意留意宋家近来对此事的反应。”

    周梁去了。

    紫缃走进来,神色有些紧张:“郭大哥过来了,说是侯爷请姑娘过府。”

    长缨也有些意外,凌渊自上回跟她吐露过那些话之后便没再找过她,她不知道有什么事?

    到了凌家,凌渊盘腿坐在敞轩里,手里摇着扇子,身上只着了件家常的白色道袍,衬着那美颜墨发,仙人似的。

    长缨稳步上阶,在帘幔下立住了:“侯爷唤我?”

    凌渊瞥了眼她,收扇道:“坐吧。”

    长缨屈膝在几案这边落坐。

    “最近忙什么?”他打量她。

    长缨有点受宠若惊,长这么大没被他这么温和地关怀过。想了下,她说道:“算不上忙,也就是衙署里的事。”

    凌渊默吟。她明明让少擎去了杭州,也明明知道他知道,却根本不打算跟他说。

    “宋逞最近为着海运的事在朝上闹的动静挺大,你知道吗?”他端茶道。

    长缨点点头。

    “宋逞跟顾家杠,难免引火上身,你跟宋家的人,不要走太近。”

    长缨没吭声了。

    她不吭声,敞轩里就安静下来。

    凌渊感觉到她的抗拒,却不知道要如何跟她寒暄,索性说正事:“你如今的处境,不适合沾上太多麻烦。

    “苏馨容揭过你的底,彭燮他们必然对你身份心知肚明,你留在南康卫迟早会要穿帮,我帮你在吉山卫弄了个位置,你下个月便调过去。”

    长缨蓦地抬头。

    吉山卫是东阳伯府冯家麾下的屯营,就在京师南郊,距离城离不过百里。他这是要把她弄回京师?

    她想了下:“我眼下不能走。”

    凌渊停住喝茶动作,脸色沉了沉:“你想再为千夫所指?我敢说如今南康卫至少一半人已经认定你就是沈璎,倘若再出来个苏馨容,你指望你那纸婚书还能保护得了你?”

    长缨深想了一会儿,抬头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

    凌渊目光凝住。

    “其实,这么多年了,如果我还那么在乎世人怎么看我,我是根本走不到今日这步的。”

    长缨望着桌上茶杯里的倒影说:“当初的确是很害怕,那些突如其来的指责和冷眼,道道如刀子,但是害怕是没有用的,我得自己站起来。”

    凌渊静默不语。

    “我如今也害怕,我很小心翼翼,很多时候都不太敢承别人的情,生怕将来还不起,再次变成养不熟的白眼狼。

    “但是我还有意念在支撑着我面对这一切,在夙愿面前,只要前进的道路不受阻,其实旁人怎么待我,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她已经是有了正式将衔的宣威将军,她最大的“仇家”是凌家,只要凌家不针对她,其实不会再有人跟她过不去,非要让她在军营里无容身之地。

    而那些流言蜚语,对她已经造不成实质伤害。离杨肃露面的时刻越近,她越是不会怕身份暴露。

    凌渊扶杯的指节有些僵直,心底如同被划了一刀。

    “你在怪我。”他屈起指节。

    “没有。”长缨摇头:“与其花心思怪你,我更愿意用来查明白姑父当年那样嘱咐我的背后原因。”

    凌渊没有说话。

    这番话懂事得让他挑不出毛病。那个会背地里对他做鬼脸,一天到晚只顾着玩的她不见了。

    面前的她平静又平淡,像说着别人事情的无关人。

    他握着扇子:“可惜不光是流言,还有危机。”

    长缨望着他。

    他道:“我才收到母亲的信,她说你及笄之后未久,杨际曾经暗示过想纳你进宫,是父亲当场回避了,他投鼠忌器,才没有立刻得逞。

    “铃铛,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姑母吗?”

    凌渊声音低沉,气息虚浮。

    长缨怔忡。

    她怎么不想?但她不敢想。是她把她沈佩宜的丈夫害死,她还有什么资格奢求她垂怜?

    “将来再说吧。”她垂眼道。

    凌渊脸色不是很好。

    事实上在她到来之前,他脸色不好已经有很久了。

    杨际打过她主意的事他确实没有意料到,当初他日日被凌晏赶往屯营里操练,回来能见到她便已觉难得,何曾会去提防那些。

    但杨际竟曾想让她进宫为妾,他敢动这样的念头,也是让人难以气平。

    长缨更是愕然。她从来没听说过。

    她知道那年因为詹事府出事影响到东宫后宫,杨际的确是有在群臣之间物色妃嫔的迹象,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居然还瞄中了她。

    她想跟凌渊质疑真假,可这种事显然不需要多加怀疑,她是凌家的宠儿,当时又未曾许婚,杨际瞄上她又多么合乎情理!

    这么说来,要不是她做出那件事,她现如今要么已经进了东宫,要么凌家也已经处于与太子明显对立的立场上了?

    “你是说他知道了我在南康卫,还打算盯上我?”

    这多么不可思议。即便他曾经这么打算过,如今她成了凌家的罪人,且还与霍溶有了婚书,他再盯着她又有什么意义?

    不……太子?

    她眸光微闪,忽然定住。

    霍溶才刚遇刺未久,刺杀他的人太子嫌疑最大,而太子刺杀霍溶,难道是为这个来的?

    “现在不清楚。”凌渊目光晦涩,“但你若去了吉山卫,会比在这里安全得多。”

    杨际从前确是有纳她的意思,但是这次他却不确定了,杨际杀霍溶,也许并不仅仅为了想纳她入宫这么简单。

    但他并不想跟她提及太多,也并不想提及杨际对霍溶下手是因为她,因为他不想让她对霍溶抱歉太多。她跟霍溶,必须断得利落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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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你安心做你的事情

    “我如今在兵部已有档,就算去了吉山卫,他要找,同样能找到我。www.uu234.net”

    长缨冷静下来,又抬眼看他:“他针对我的目的,其实还是因为侯爷你吧?没有凌家,我对他而言毫无价值。只要侯爷不再关照我,他自然不会再针对我。”

    凌渊脸色转寒。他掷了扇子:“给你一个月时间,下个月郭蛟会送你北上。”

    “侯爷”

    “我是你表哥!”

    长缨怔住。

    凌渊胸脯起伏,垂下眸来:“出去。”

    屋里很快响起衣袂之声。门庭静了很久,他才将目光自桌面抬起。

    园里清风依旧,但如今她连句表哥都不肯叫了。

    郭蛟上来添茶,觑着他脸色:“咱们也不适合跟太子硬碰硬。要不,就先依了姑娘的?”

    太子毕竟是皇储,虽说勋贵们都跟皇帝亲近,但来日皇帝归天,这江山还不是他杨际来坐?倘若此时闹得太僵,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凌渊眉宇晦暗,长久地没有作声。

    郭蛟知他烦心,也不再打扰他,折身退出门去。

    到了门槛下,后方又有喑哑声音传过来:“她必须走。”

    郭蛟立在门下。

    凌渊道:“杨际又不傻,怎么可能这时候还会把精力浪费在她身上?一旦凌家与她脱离关系,他付诸的心力将如流水。

    “所以他宁愿杀霍溶,给我做个顺水人情,直接拉拢凌家。可我凌渊怎么能被他玩弄于股掌?”

    要帮她跟霍溶解除关系也好,要让她来日还能进凌家也好,一切他都不愿假手他人。

    郭蛟闻言退回来,眉头紧皱:“太子与皇上这么斗,他们究竟分别想取得什么结果呢?”

    凌渊扇子望着上方的墨竹:“一个想早日承继大统,一个想废储另立。”

    郭蛟想想当下几位皇子,眉头仍是纠结。

    目前的皇子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与太子抗衡,不出手或许还能保得平安,一旦冒头绝对陷入水深火热,废储另立多么不现实。

    但皇帝禅位,太子承继大统,顾家必然又将把持朝政,便又将再度重蹈外戚掌权的覆辙。

    这朝局,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没有信心。

    ……

    长缨出了凌家,心里如同塞满了棉花,还是湿的那种,让人压抑得很。

    她不认为凌渊会不知道问题出在他自己这边,只要他与她保持距离,杨际不可能还会在她身上浪费心力,他也没有必要再针对霍溶,所以他还要把她调去吉山卫是没有道理的。

    他这么做,最终招来的还是杨际的注意,受害的还是霍溶。而他明明知道却还成心这么做!

    她怎么能让霍溶来陪她下这趟地狱?

    她回头看了眼门墙内,凝紧了双眉。

    她不会回吉山卫,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去。

    她回想起当夜霍溶负伤归来时的戾气,他知道是宫里的人,只怕多半也猜到是太子下的手了,那么他又会怎么做?

    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要与宫闱保持距离,与她保持距离,还是说依旧如故为宫里卖命?要固执地留下那纸婚书?

    即便不为他,宋家这里于她虽不算至关要紧的一步,但能够改变宋逞的轨迹,对将来的她乃至杨肃甚至都大有裨益,她已经在宁氏那里撕开了口子,也必须坚持下去。

    不管怎么说,凌渊让她下个月走,那就是还有一个月时间,不见得她就真要被逼上梁山。

    “太阳这么晒,站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有声音,平稳不失温暖。

    她转身,看到霍溶在面前,穿着家常袍子,双手随意搭在腰间,垂眼望着她。

    他额间有点薄汗,带着点气音,像是从哪里奔跑过来的样子。

    长缨气血浮动,没想到他会来。

    “跟我来。”

    霍溶弯腰牵起她,往家里去。

    门下与谢蓬迎面碰了个正着,长缨立住,霍溶道:“谢蓬。这是,我夫人。”

    谢蓬被这称呼愕了一下,立时注视起长缨,察觉到霍溶锐利眼光,才行了个礼,让开了。

    进了房,长缨埋怨:“什么夫人?”

    霍溶道:“霍夫人。”

    长缨抚额,闷声坐下来。

    霍溶端来切好的鲜果到她面前,帕子擦擦手道:“凌渊想调你走?”

    这片刻间,长缨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吉山卫是少擎他们家掌着的,这样挺好。”

    霍溶看了眼她,把手里一份文书抛过去:“这是宋逞与顾家近来在京分别就海运之事的动向,听说你近来跟宋家女眷有接触,兴许对你有用。”

    长缨接过来翻了翻:“你怎么会得到这么多消息?”他又怎么知道她用得上?

    “谢蓬带过来的。他从京师来。”霍溶打量她:“你既然想结交宋逞,眼下离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长缨猜想这个谢蓬便是他近来才到的那个朋友。她注意力停留在他后半句上。

    “我又没说立马就走。他给我的时间是下个月,所以我还有时间。”

    她垂头细看着文书上所列条目。

    霍溶望着她头顶沉吟,时间不是问题,只要她不想走就行,调令的事他可以解决。

    他道:“你结交宋逞做什么?”

    “多条人脉总归有益无害。何况我这种在朝中没什么根基的人。”

    听起来真是合情合理。但眼下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凌渊。霍溶坐上她对面的椅子,靠住椅背道:“杨际当年是不是跟凌家求过亲?”

    长缨抬头。

    霍溶看她这模样便知猜对了。

    杨际冲着长缨来,凌渊应该知道杨际图的是什么,但凌渊还是选择了要这么做,大约是不惜利用杨际的意图来逼退他。

    他拿了块桃子,道:“杨际图谋的是凌家的势力,不是我霍溶,你安心呆着,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

    长缨合上文书:“你没必要沾惹我。聪明的话,就该立刻和我划清界线。”

    当然最好的局面是他和凌渊统统都离她远远的。

    但凌渊这边由于她的目的在凌家,因此跟凌渊一刀两断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不见得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要保凌家,将来必须还得凌渊乃至是凌家上下跟她配合。

    “我不聪明。”霍溶道:“我要是聪明的话,三年前就不会让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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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戳死我就死心了

    长缨抿着唇,别开目光。顶 点 X 23 U S

    她不知道他对当年那半个月究竟有多念念不忘,每每总不忘跟她提及,弄得她真像是始乱终弃似的。

    话题到底是没办法再往下继续了。

    她无意识地接过他接到面前来的桃子,咬了一口。

    但她又不觉得他有跟凌渊对着干的底气,凌渊动了真格,他是没办法拗过一个重权在握的侯爷的,她也不想霍溶去跟凌渊起什么冲突。皇帝器重他,也不会放任他会跟自己的大臣对着干。

    她又想起他的伤来,看过去。

    他侧对着这边,正右手抵额,专注地吃着果子。

    侧颜落在长缨眼里,挑不出一丝毛病。

    认识他这么长时间,倒是也没曾认真看过他。这男人皮相骨相都极好,放在哪里都是被追捧的对象。

    别怪程家小姐和黄慧琪缠着他,放在三年前没出事那会儿,说不定她也有可能会对着他眼里放光。

    可惜她已经过了犯花痴的年纪。

    她想了下,决定先把婚书的事略过去:“凌渊那里你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他吧,你斗不过他的。

    “还有往后我们也少见面,太子势力大,这种情况下他做出什么激烈举动都是有可能的。你就算是本事高强,也没有必要以卵击石。”

    霍溶没吭声,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长缨等半晌,他没回应,便忍不住想去戳戳他。半路却被他捉住手指,当成果子轻咬在两排牙齿间。

    他捉住这只手往下挪,指着自己心口处:“你该戳这里,索性戳死我,我就死心了。”

    长缨有好一会儿没能回上话。

    霍溶把玩着这根手指头,指甲干净整齐,指根手指莹白莹白的,触感微凉,像玉琢的。

    他很快把手松了,面上又平静自如,仿佛做了件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事。

    长缨来不及翻脸,无语了很久。

    面前这人眉梢眼角,话里语里全是笃定,她都不知道他怎么时时刻刻都会这样笃定,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一张早就烂熟于心的棋局,无论怎么走,他都有信心走到最后胜利的那一步。

    管速行至门下,看到屋里又连忙退出门槛,咳嗽起来。

    霍溶道:“进来。”

    管速进来:“沈家那边五爷回来了。紫缃在外头等少夫人。”

    长缨站起来,少擎回来了?

    ……

    沈家已经准备开饭,在长缨去往霍家这段时间里,少擎已经洗漱完,在房里擦头发。

    长缨迈进门,问道:“有什么情况?”

    少擎将头发随便一绾,说道:“不去不知道,杭州海患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我潜伏在杭州知府与在码头日夜查探,发现光是前来骚扰的贼船就有七八艘之多。

    “另有零星倭寇也会时不时来闹腾两下,城里也被他们祸及了,但这种往往在卫所将士手下撑不了多久。

    “顾家跟太子的痕迹也搜罗到一些,你看看。”

    他拿出一卷纸塞给她。

    长缨信手翻了两下,只见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罪名,便是有两桩问题大的,也缺乏足够的线索可在短期内抓到确凿把柄。

    凌渊给她的只有一个月时间,显然是无法顾及了。

    “回头去六扇门里催催那几个人审得怎么样了?”看完她跟周梁道。

    翌日原本要去码头巡视,但因为霍溶给了宋逞在京动向给她,便哪里也未曾去。

    看完之后思绪又回到昨日凌渊话上。

    先撇去调职的事情不说,杨际曾经瞄上过她,这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凌晏舍命要保的卢恩与霍溶当初要保的钱滁都是詹事府里的人,而詹事府在经历那次动乱之后,杨际便想要再纳妃充盈后宫,钱家出事未久凌晏也出了事,事情都发生在那关头,也令长缨无法不深想。

    凌晏不愿把她嫁进东宫,后来她就果然没有被收入东宫,她背负忘恩之名离开了凌家,而后虽然历经了磨难,但这从点上说,她至少还保有了自由。

    她没有被动地卷入政斗漩涡,也得以还能进入军营,得到了如今的成就。

    那么,凌晏当初选择让她来当这个“凶手”,难道是有深意的吗?

    如果是,那么岂非可以证明,他当初在阵前突然暴怒,是真的在求死?

    长缨心血翻涌,如果他是真的在求死,那么原因呢?

    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摆脱杨际让她脱离凌家?

    ……

    继程啸一案之后近来朝中议得最热的便是复通海运一事。

    宋逞是大儒,在士子之间颇有影响力。振臂一呼,近来这事便闹得朝上朝下沸沸扬扬。

    杨际与东平侯世子顾廉刚在前殿议过事,冯素就低眉顺眼地进来了:“殿下,有淮安来的秘信。

    “日前派去刺杀霍溶的侍卫全军覆没,至今没一个人回来,彭燮怀疑是遭了毒手,连夜遣人送了信来。”

    杨际提着的笔顿下,冯素便转身把来人带进了殿。

    杨际看完信,凤眸转寒:“霍溶不过是个昭毅将军,如何能敌得过十二名之多的宫廷侍卫?没有一点线索留下来,他也没有去查查因由?”

    来人道:“查过,毫无踪迹,甚至霍溶一切如常,都看不出来有遇到过刺杀的模样。

    “侍卫们到达湖州后是自主行动的,因此就连我们大人也不知具体何时何地下的手。若不是他们行动前有信传回淮安,我等连他们是否有过行动都不知道。”

    杨际执信沉吟。

    冯素道:“江南匪患多,会不会是动手之前先遭遇了什么意外?”

    杨际不置可否。看了眼来人,将信折起来:“南康卫近期如何?”

    “卫所里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凌渊与沈璎也按部就班,没发现有什么多余的接触。霍溶与沈璎要密切些。

    “对了,”说到这里来人抬头,“凌渊前阵子去了趟杭州微服巡视,虽然很快回来了,但回来的时候身边护卫少了两名。”

    杨际双目微阖,神色明显又寒了些。

    来人下去之后,冯素转到杨际跟前:“霍溶不除,那凌渊便无法对沈璎再起心思,不拿沈璎绊住他,他只怕要盯上海面。殿下,要不要即刻再派人南下?”

    杨际捋袖:“这事太蹊跷,人可以派,但不急着再动手。”

    冯素垂首。

    “眼下要紧的是杭州。”杨际缓声,“吩咐下去,暂且让他们低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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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他想亲眼目睹

    周梁去了衙门回来,直接把赵捕头跟前的衙役带回来了。www.uu234.net

    说是已经审过那日打斗双方,除去对汉子侵吞财物的数量有分岐之外,基本确认汉子所说无误。

    倭寇们也是近来被浙江都司的兵马打击得久未捞到大头,这才铤而走险进入湖州作案。

    一问人数也不算很多,不算很大案子。

    “要不要查?”周梁问。

    这种小案子,查的话其实得不到什么实际利益。

    长缨想了想,又问了句宋家那边情况。

    “照头儿吩咐的做了。不知道宋三爷会怎么样,但话是肯定传到他耳里了。”

    宋寓不是宋家四房的长子,与二哥宋寰感情最好。既然话已经传到了宋寓耳里,那把这动静弄大点便有必要。

    她便道:“咱们不查,宋家便不会觉得有什么要紧。你去衙门把案档转移过来,再去跟谭将军报备一下。”

    目前行凶的人都抓到了,再往下查,只能顺藤摸瓜把这伙倭寇全部端掉。

    但他们老巢在杭州,不在南康卫辖内,要查就得跟谭绍请批公函。

    正好谭姝音着人来请她过府,她便顺道直接去寻谭绍。

    谭姝音找长缨不过是许久没见她,找她唠唠磕,另则是她与未婚夫的婚期已定,过不多久也将回祖籍完婚。

    长缨难免有些突然,前世里她们是不曾久别的,这一世她选择不同,于是连长聚也不能了。

    长缨简单问了一下她的嫁妆,预备提前给她添妆,又说了些体己话。

    谭绍回来后她顺便就把公函请到手了,谭绍留下她:“听侯爷说你要调到中军都督府去?”

    长缨没料凌渊已经跟他说了,只好道:“他是有说过,不过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走。”

    顺着这话,她也就顺便把她将来要走的事先给他打个底。

    谭绍有些感慨:“老子一手栽培出来的将领,临了倒给吉山卫做了嫁衣裳!”

    长缨心底也十分过意不去,笑道:“谁也抹不去您的功劳。”

    谭绍便又笑起来,道:“你想好了就行。”

    于她而言最好的出路其实是留在远离京师的地方稳定拼搏,江南富饶,她又上进,即便不能深入朝堂也必少不了荣华福禄。

    去了离京那么近的中军营,来日日子哪里能平静。

    谭绍这是在委婉提醒她。

    长缨无法对谭绍坦言,也只能领了他这番心意。

    回府她交代紫缃准备去杭州,说完又道:“让吴妈做些钧哥儿爱吃的,再送到宋家去。”

    想了下,又转口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

    ……

    城南这片多是书香世家,因着这里有座文庙,历代文人士子在此停留定居,逐渐地也成了气候。

    宋家所处的东山巷,沿途不乏粗壮的古木,青石板砖与爬满凌宵花的斑驳墙壁,连空气里都透着清幽雅致,不愧人杰地灵四字。

    长缨到来的时候宁氏正带着姑娘们在庑廊底下做针线,闻讯迎到了二门,自然有番寒喧。

    前院里玩耍的宋钧听到动静了,趴在窗口说了声“沈姐姐来了”,便开始四处找鞋。

    正躺在摇椅里读书的宋寓抬头:“哪个沈姐姐?”

    “就是上次在济安堂遇见的那个啊。”

    宋寓目光停住,眉间凝了一凝。

    长缨见了家老太太,又拜见了宋夫人,宋寓便带着宋钧到了二房,宁氏伴着长缨在前厅见了他。

    “听说将军前些日子在街头遇上了倭寇行凶,不知案子结了不曾?”见过礼后,他问道。

    长缨道:“前两日审出来倭寇们还有同伙在杭州,尚且未结。”

    “失盗的人家可查出是哪户?”

    “便是城西做茶叶买卖的于家。”

    宋寓听完眉间添了丝晦涩。

    当日出于对宋钧安全的考虑,事后他也着人到南康卫附近打听过,知道这位沈长缨将军是卫所里锋芒正劲的年轻将领,因此也郑重跟家里提及过她。

    后来宁氏约她看戏,在街头遇到了海患的事他也听说了,这几日关于杭州海患的消息频频入耳,听到她登门,他难免牵动心思。

    家里隔三差五收到京师消息,宋家在湖州虽然人脉上盘根虬结,但因着从文,患乱之事总归难以知闻详情。

    顾家与太子反驳宋逞提议,举的例证也是海患太甚,但前阵子程啸一案扯出太子利用漕运所作的勾当,谁又会他们的所谓举证放在眼里?

    但沈长缨又不同,如今五军都督府掌在皇帝手里,南康卫指挥使谭绍是广威侯傅家的部下,沈长缨又是谭绍的部下,她是不可能会倒戈顾家而故意夸大其辞的。

    如果海患既是她所说的严重,这通海运的事就不能不慎重了。

    “三叔三叔,倭寇犯到了湖州,会不会犯到京师啊?祖父和父亲都还在京师呢。”

    宋钧扯扯宋寓衣袖。

    宋寓抚了下他头顶,又问长缨:“既然审出来倭寇还有同伙在杭州,那这案子还会不会往下办?”

    长缨没有立刻回答。

    她今日有备而来,周梁暗地里已经使过劲,她需要实地来看看宋家对此究竟是何反应。

    案子肯定是要查的,不但要查,她还打算去杭州把动静闹大点,直接让宋家不得不去信给宋逞。

    没想到眼下宋寓竟然主动问起来,她也就不妨把这话题说下去。

    “案子不大,但兹事体大。我打发了人准备明日启程去杭州。”

    “沈将军不去?”

    长缨微顿,扬眉道:“我手下部将倒也得力,我不去也成。”

    宋寓点点头,不再吭声。

    长缨看到这里,心念微转,又道:“三爷莫非有兴趣去杭州海边看看?”

    宋寓没有马上回话,但眉眼之间也有刹那的动容。

    耳闻千遍,也不如目睹一回,究竟海患如何,实地看看总比起在湖州四处打听要有效得多。

    便是要去信京师,能亲眼所见也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宁氏道:“老三,杭州可乱着呢,你又不会武功。”

    长缨道:“若三爷想去,我陪着去趟也无不可。”

    宋寓看她片刻,随后微笑点头:“既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将军启程之时,在下与将军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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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得讨颗定心丸吃

    长缨最初没想过宋寓跟着去,出差办案带着外人毕竟有些不便,但宋寓能去这趟,岂非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双方说定,回到府里长缨即传来少擎他们,当夜把此去计划敲定了,而后预定翌日下晌启程。顶 点 X 23 U S

    翌日正好卫所集议。

    谭绍说完正事之后,即又宣布调了两名将领到督造司,确切地说是长缨这边,由于徐澜离开,她也有了要走的打算,这边添加将领是必须的。

    霍溶和凌渊都是此时才知道她要去杭州。

    因为少擎回来,凌渊留下给他的两名护卫也回来了,下衙回府问了些细节,他也没再说什么。

    虽说他不赞同她跟宋家结交,但眼下他就算说了也九成九没有用,她倔强得根本不会听他的,索性日后再论。

    霍溶直接到了长缨公事房。

    “去杭州几日?”

    “顺利的话三五日就回来了。”长缨整理着军报。

    霍溶想了想:“那我让佟琪跟你去。”

    长缨手下动作慢了慢:“干嘛让他跟我去?”

    “多两个人办事方便。”

    长缨笑了下,不以为然。

    但没想到下晌正准备出发,佟琪果然带着两名护卫,牵着马到沈家来了。

    “我们爷说少夫人出门他要是没点表示,旁人看了肯定要说闲话。爷有事去不成,便派了属下来。”

    他笑眯眯地拍着身上包袱。

    长缨不去纠缠这些,驾马进城与宋寓在城门下会合,便前往杭州。

    杭州沿海虽乱,城里却十分繁华,毕竟倭寇盯上这里也正是因为它的富庶。

    进了城门佟琪自告奋勇打前站,将长缨他们一行引到了客栈。

    长缨少擎与宋寓各自一间上房,其余人随意。

    安顿下来后众人心里都有些讶异,客栈条件在城里不算数一也要数二,卫所里给出的差银可供不起这样的好房间。

    佟琪瞅了个空子到了长缨房里,就压着声道:“少夫人只管安心住下,这客栈是咱们自家的。您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成的。”

    话音落下,门外掌柜的就带着三个伙计进来,躬着身哈着腰端来吃的喝的,样样精致可口。

    长缨算是明白了,霍溶哪里是派人过来帮她办差,分明就是派了佟琪过来给她当管家的。

    不过有了这番安排,倒也真是省了不少心,当夜先住下来,翌日开始,长缨让少擎带着黄绩周梁去办六扇门那件案子,而她则带着紫缃伴随着宋寓在城里四处私访。

    随着谢蓬归位,霍溶手头的事项增多。

    谢蓬冲漕运司下手之后,很快就有了消息回来。

    “那六十余户商船倒戈之后,彭燮即时展开追查,在我们的暗中推动下,他很容易就查到了柳烁头上。

    “彭燮带着人闯到柳府时,柳烁手里正拿着这月孝敬银票,以及商户名单。两位大人顾着体面,没打,但是彭燮当夜就进了京。

    “算算时间,最迟前日消息就应该传到了杨际手上。”

    谢蓬掸着手里一封信,扬起眉头下有显而易见的畅快。

    霍溶隔着帘子在沐浴,直到洗完之后他披着衣裳自帘子走出来才接了信,看完道:“把早前掌握到的樊信侵吞杨际赃款的证据想办法让彭燮拿到手。十日之内我要得到杨际问责樊信的结果。”

    谢蓬记下,又道:“宫里也来了信,确定还朝的日期定在明年二月初二。从眼下开始,当年永和宫的旧人开始回召,约摸下月就会在通州会合。

    “届时你将需要前去见一见,人只有几个,但都是当年娘娘的贴心人。皇上的意思是你若是用得着就用,用不着也得让他们在身边呆着。”

    霍溶擦着头发,走到帘栊后。

    谢蓬看着他背影,又道:“回去之后你仍然沿袭从前的晋王封号,王府已选址原先一座老王府,当然为免泄露机密,暂且未动,得等你回去之后才能再兴修缮之事。”

    “还有别的么?”里头传出声音来。

    “没了。”谢蓬跟进去,望见还未被衣裳盖住的他胸口的疤,“梁凤已经在路上了,约摸三日就能到。”

    他又道:“南康卫这边实则你已经可以撤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霍溶挑了件袍子套在身上,望着窗外暮色没做声。

    虽然还剩下半年,但基于他回京这件事即将给朝野带来的轰动,接下来必然还有许多琐事需要打点,事情有人做,剩下的也不算大头,终究需要他经手。

    按理这个时候是该撤了,但他蓦然又想到了长缨

    最先的计划他想在进京之前与她完婚,但他没想到的是长缨的露面引来了杨际对他的针对,这种情况下再执意成亲,就未免任性。

    但若要他就这么走,他又无论如何做不到。

    他不知道就此离别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但毫无疑问会是棘手的。他不一定还会有精力来等待她回眸。

    他也不能不承认,谢蓬早前那几句话捅到了他心里。

    他想知道,三年前对他的照顾,究竟是不是也含着一丝的绮念,三年后的如今,她出去又回来看他的伤,是不是也在关心她?

    越在意的越难自知,说是不计回报,怎么可能?

    他又不想强抢,还是很在乎她心里怎么想的。

    也许,等她这次回来,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先跟她讨颗定心丸吃吃。

    “先等漕运司这边结果出来再说。”

    他道。

    ……

    杭州城的繁华之湖州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由于海患,许多商户已经将重心转移至金陵及苏州,但这片阵地也没有人舍得彻底放弃。

    由于距离近,长缨与宋寓都算是杭州的常客,两人在城里走动这两日,入目浮华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沿途路人以及茶楼酒肆里的传闻。

    但出乎长缨意料的是,这两日里她所见所闻皆无多少倭寇扰民的消息,少擎打听回去的明显有祸患的几个点,也都安静如常。

    宋寓因是个文人,往日接触这些不多,目前倒也还好,长缨内心却起了疑。

    是夜与宋寓各自进房,她留了少擎他们下来:“不是说城内东瀛人四处可见?还时常行凶?”

    少擎也是满脑子不解:“明明是啊,我回去那日还见着了呢,也不知道怎么这几日就突然消停了!”

第175章 诡异的海岸

    黄绩也作证:“就那几日里,我跟五爷在府衙附近住下的小客栈里,都曾有许多琉球人高丽人出没,东瀛人最多。www.uu234.net”

    东瀛岛内也正四处战乱,属群龙无首之时,大批东瀛人因此离岛盯上了大宁,琉球高丽倒还算老实。

    “钱塘那边又如何?”长缨问。

    钱塘江为入海口,周边村庄正是海患重地。

    “我暂且没收到那边的消息。”

    “黄绩去看看。”

    天亮时分少擎带着周梁黄绩回来,道:“钱塘那边还是乱,倭寇们没有收敛的迹象。”

    这就怪了。城外还是乱,城里倒突然之间消停起来,是杭州知府忽然间开了窍,想到如何治理了?

    有程啸那案子在前打底,杭州知府怎么可能会有多干净。

    长缨托腮想想,道:“城里先不管,明日我引着宋三爷出城去钱塘看看,三爷是个读书人,到时候你们带着从旁多跟着点。”

    顿了下,她又道:“见机行事吧。”

    此番宋寓同行,按理说他们是该严密保护,不能让他涉险才是,但既是来巡视的,又怎能不深虎穴?

    入了虎穴,便总难免有些隐患,总而言之,虽然会有风险,却又非去不可。

    为免发生意外,翌日早起她也跟佟琪打了招呼,他和两个护卫身手不错,让他们跟着宋寓,又添了一份保障。

    总而言之他们不生事,只让宋寓知道海边究竟什么情况便成。

    宋寓看到身边这么多人,骑在马上也笑起来:“难为沈将军了,我是不是给将军添了麻烦?”

    长缨笑道:“保证三爷的安全,是在下份内之事。”

    不过她也认真地给他说了实况:“钱塘确实不怎么平静,三爷过去了,届时也还您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这几日结伴在城里走动,彼此已算熟络,宋寓知道出点什么事情她也难以交代,也就没再说什么。

    心里也暗暗思量,沈长缨是南康卫里凭实力上位的将领,此番如此慎重,莫非钱塘一带当真已到了她所说的地步?

    原先还半信半疑,此时也不由添了两分凝重。

    出发之前已经商议好,一行十余人皆扮作陪着商户家公子哥儿的随从入村。

    佟琪是霍家的人,对于如何以商人身份露面经验丰富,此外宋家在湖州也有田有铺子,长缨两世在外历练这么多年,也不至于驾驭不住。

    路上人不少,都做大宁百姓装扮,五官也与中原人无异,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从中看出来好些言语举止不自然的人,应该就是夷邦人无疑了。

    街头街尾都有人冲他们注视。

    长缨看到了,未免横生枝节,只作未见,低头跟宋寓商量着往村子里去走访。

    少擎和周梁黄绩有衙门里的案子要办,他们走他们的,但由于挑选的地方就是顺着办案之地不远,因此集合也方便。

    出了镇子不远就到江口了,江水连海,沿岸许多渔民,岸上三三两两的人在劳作。

    长缨没挑近海的,近海的匪类多,危险。

    她在离岸较远的村庄停下来,佟琪先与紫缃去寻人打招呼,而后长缨再与宋寓上前攀谈。

    这座村子还算是本土的人口多,长缨伴着走了几圈,就听得了不少倭寇犯事的案例。

    宋寓脸色已远不如来时轻松,甚至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心绪不宁。

    长缨因在意料之中,倒还算平静。但同时看到沿海海患依旧,杭州城内却一派平静,仍是感到有些狐疑。

    钱塘海患依旧,是没有理由杭州城内会不受影响的。这是什么缘故?

    “头儿,五爷已经锁定那伙人的下落,让我来传话给你!”

    走出村尾时正好碰上黄绩回来。

    长缨想了下,转头看向宋寓:“我去前面看看就来,三爷先走走,佟琪紫缃你们好好护着。”

    当日在街头暗器使得那么利索的凶手必定工夫不错,为免意外,她自然不能让宋寓跟过去。

    这里留下佟琪带来的霍家两个护卫,再加上紫缃和宋寓自己的人,应该也差不多了。

    宋寓内心里正波涛汹涌,正需要时间好好捋捋,闻言便道:“将军去忙便是,我去前面茶棚里等你。”

    早就说过要办这案子不必废太多心神,当日街头闹事的人已经被收进监里,老巢在哪儿审审便知。

    少擎他们探得的地方在靠海的一座村庄,徒步过去也不远。

    此时太阳西斜,天边有着火烧云,夕阳铺在海面,渲染出一副诡异的艳丽景象。

    入耳也只有海水的声音与海鸟们的啼鸣,沿途没有人家,也没有渔民。

    “头儿,我怎么觉得气氛不对……”

    走了一小段,黄绩放慢了脚步,举目四顾起来。

    长缨也察觉了异样,但太阳尚未下山,四面也没有可以埋伏之处,她实在察觉不出危险会在什么地方?

    她紧握了系在腰间的软剑,扭头道:“先赶过去会合。”

    黄绩点点头,落在她后面,转过身与她背朝背,倒退着往前走。

    刚走出十来步,这时突然哗啦啦一阵水响,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蹿出十来个人!

    而与此同时后方的沙滩底下也突然有人蹿出来,前后夹攻,瞬间便把他们包围在中央!

    黄绩已经乱了阵脚,长缨忙道:“别慌!我来顶住,你投信号霰!”

    他们这些长年刀里来枪里去的,自然随身有备应急之物!

    长缨抢在对方伸手之前先杀了过去,这边厢黄绩趁机甩出弹药,随后也拔剑加入战圈!

    这是极为严峻的一场较量,对手二十来人竟然个个是高手,即便是当初在长兴州,遇到的刺杀程啸的杀手也不曾有这样利落的功夫!

    但这又能怎么办?

    在援兵到来之前,也只能拼尽全力厮杀!

    “过来我这边”

    厮杀之中她招呼着胳膊上已挨了一刀的黄绩。

    却就在这时耳畔疾风忽至,她本能地转身闪避,身后此时却恰恰迎来一掌,正中她后背!

    “头儿!”

    “长缨!”

    长缨随着那力道飞了开去,疾速转头的当口她看到从两边赶来的少擎和佟琪,但还是晚了,她已经收势不住,整个人撞上了岸边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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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她受过重创吗?

    长缨知道自己受了伤,后背和胳膊腿都疼,但那些尚且要不了命,最难受的还是头部,撞向礁石的时候她特意避开了要害,可强烈的冲击力还是使得她眼下脑子里如同有海水翻腾,一**的痛感让人眼前发黑。

    “这半个月你跟谁在一起?……”

    闭目的间隙耳畔忽然传来男音,缓慢又幽长,但异样清晰。

    长缨蓦地睁眼,面前却只有模糊一片,并没有男人。

    她极力捕捉仍然萦绕在脑海里的声音,但带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刺痛……

    霍溶与谢蓬忙着布署漕运司,连日不曾停歇。但很快也有新的反馈传来:“顾廉被杨际召见,连夜传了柳烁回京,斥责其不识大体。

    “柳烁不承认他当然不会承认,因为那些商户倒戈转投他,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廉大怒,要调走柳烁,柳烁方承认下来,接而去东宫请罪。

    “而后柳烁回到淮安没过三日,彭燮遇刺,身边小吏被杀人是彭燮自己动手的,我买的杀手没杀被逮到的杀手经重刑逼供,买凶的人除给了银票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彭燮翌日便凭着银票自钱庄里摸到了这批银票应被柳烁执掌在手的证据。”

    谢蓬说到这里,一双瑞凤眼已微眯起来,声音也透着惬意:“这一切都按照你的布署在稳步向前。

    “彭燮与柳烁已经水火不容,樊信已经奉命回京。据说东宫近来的火气不小,加之有宋逞提海运的事压着,估摸着他是不会有那份心思和时间去琢磨来龙去脉了。

    “樊信大约是要被当靶子的了,杨际正好,拔除他,顺理成章把自己的人添上,漕运司在你的推动下,就成他太子爷的了。”

    霍溶捏着枝羊毫在手里把玩着,沉吟道:“也不一定会有这么顺利。

    “杨际算是沉得住气的,他们毕竟也还要合着伙对付乾清宫,要想杨际顺着计划走,还得加把火才稳当。”

    “怎么加?”

    “樊信不是进京去了吗?”霍溶喝着茶,道:“安排他见见皇上。”

    谢蓬愣了下:“你这是想把皇上也拉下水?”

    “这才有说服力。”霍溶道。

    谢蓬望着他,抚手道:“樊信此刻被杨际针对,皇上拉拢他简直合情合理。

    “这种情况下,只要他往乾清宫呆上两个时辰出来,无论是杨际还是顾家,都不会像从前那样信任他了。

    “你这不声不响地,是要把樊信逼上绝路啊。”

    霍溶看向门口的眼里有寒光:“当年他们逼我母妃上绝路的时候,比这还要绝。”

    谢蓬默语。

    管速几乎小跑着冲进来:“爷!出事了!少夫人在杭州遇袭受伤了!”

    霍溶保持往外望的姿势石化片刻,随后跳起来。

    门外进来的梁凤被他一堵,不得不挎着包袱又退出去:“您这是上哪儿去?”

    霍溶定睛看他半瞬,旋即拖住他的手往外冲了!

    凌渊刚好回府,下马时望见对面吴妈拍着腿与吉祥说着什么,也冲郭蛟递了个眼色。

    郭蛟去过对面又回来:“侯爷!璎姑娘在杭州出事了!”

    ……湖州过去路程不远,凌渊与霍溶前后脚到达客栈。

    路上梁凤已经听回来送信的护卫说及了经过,下马之前已经从包袱里将医具执在手里,进房他看过平躺在床上的长缨伤势之后,随即开始施救。

    床上长缨双目紧闭,眉头皱着,额上有大滴汗珠,双唇也雪白,手脚皆在颤抖,嘴里还有糊话。

    霍溶与凌渊以及宋寓等人皆被挡在外头,在屋里传不出任何消息情况下,只好转向少擎与黄绩询问来龙去脉。

    “……看到信号霰就过去了!那些人是身手极强,跑了许多,被捉获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审!”

    少擎急得一路上汗流未止,此时亦是口干舌燥。

    宋寓懊悔:“沈将军把人全留了给我,早知道这般凶险,我是绝不肯让她这么做的了!”

    在场的不光是有沈将军的丈夫,且还有武宁侯凌渊,他目前不知道长缨跟凌家什么关系,但无论如何她是为着护他而遇到的危险这没错了。

    想起最初的最初,他还曾把倭寇扰境当成是与己无关的传闻,此番亲眼坐实,内心又是难过又是羞愧。

    凌渊看了眼他,说道:“老五去把那几个人严密看住,郭蛟带人去事发地附近搜索,看看可还有有疑之处。”

    二人散了。凌渊又问宋寓:“先前事发,少擎他们皆前往助阵,那个时候三公子在哪里?”

    宋寓立马道:“说来也巧,当时有漕运司的船正巧在江口泊岸,佟护卫和紫缃商量,便就临时跟漕运司的人打了招呼,称我是来游玩的,借他们的船歇歇脚,这才放心去的。”

    “漕运司?!”原也在听佟琪禀报的霍溶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与看过来的凌渊对视上了。

    “是漕运司,”佟琪道,“上头不光是挂着他们衙门的徽旗,还有穿着漕运司官服的小吏!”

    此处虽是入海口,可漕运司的船最多也就是到在江口以内便停止,这怎么会出到海面来呢?

    “伤势不算极重,只是撞击得太厉害,将军尚在昏迷中。”

    这时候屋里门开,梁凤身边的小姑娘走出来:“我们二爷正在施针,让我出来说一句,屋子太小,目前还不能进去,留下丫鬟在侧侍候照应就好。”

    一屋子人听到这话,俱都沉默了片刻,但逐渐也有了吐气声与衣袂摩擦声。

    霍溶望着面前人,凝眉道:“先安顿下来。佟琪让掌柜的去腾住处,然后去看看那漕运司的船。”

    话音刚落,梁凤忽然抢步出来:“这位沈将军,从前头部是不是受过重创?”

    众人皆定住。

    “她后脑处有明显重击过的痕迹,而且根据骨缝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属于有针对的砸伤!”

    霍溶凝神,随后蓦地看向凌渊。

    这一刻里凌渊倒是与他有了默契!

    他上前两步,打量着梁凤,目光落在他右手一只银斑指上:“你是蜀中梁家的人?”

    “在下梁凤,见过侯爷。”梁凤躬身。

    凌渊屏息半刻,吐出的声音有些虚浮:“四年前的冬月,她受过一次伤,正是伤在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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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这是为了灭口?

    “当时大夫怎么说的?”梁凤问。www.uu234.net

    凌渊凝眉:“太医说只是轻微撞击。”

    “轻微撞击?”梁凤尾音扬起来,“现如今在下徒手都可以摸到将军枕头异常,怎么可能会是轻微撞击?

    “敢问侯爷,还有霍爷,沈将军素日可曾时常头疼?而且还时常眩晕,哪怕不是因为劳累或者外伤也会无故发作?”

    霍溶看了眼四下众人,先迈步进屋。

    凌渊与梁凤稍顿,随后也都走了进来。

    屋里只有他们仨以及躺在床上的长缨,霍溶才说道:“她不止会头疼会眩晕,她还失忆了。

    “三年前的冬月,也就是她受伤那段时间的记忆不见了,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在反复发热以及养病。

    “你仔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对?”

    他声音缓慢又沉重,梁凤闻言,立时便在床边弯了腰。

    凌渊很快明白霍溶意思,之前对长缨所陈述的话他们虽然相信,但除去佃户不对劲之外,仍然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

    而眼下梁凤的话无疑替她作了铁证,当年她的伤不是摔伤的,更不是白来的,而的确是有人蓄意击伤她!

    但这么明显的症状,太医不可能看不出来,当年又怎么会只跟凌家说是轻微撞伤呢?

    是梁凤在撒谎,还是太医在撒谎?

    但蜀中梁家那是有口皆碑的神医世家,他有什么理由撒这种谎骗人?

    况且,如今回想起来,她当时的模样也并不像是轻微撞伤。难道是太医一边替她医治,一边却隐瞒了实情?

    “其余倒没什么异常。但受击的这片区域是直达经脉之处,西洋人说是脑部之根本,这处受损,重则丧命,轻则则有程度不等的后遗症状。将军失去了一段记忆,不像是意外所致。”梁凤褪下薄丝手套说。

    转而他又道:“如果是蓄意,那后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么?”

    “没有。”凌渊神色凝重,“她好了之后,关于她受伤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谈得上异常发生。”

    他很纳闷霍溶居然跟梁家的人有往来,但眼下这不是重点。很显然梁凤已经知道长缨与他的关系,对此他无须多做隐瞒。

    “那就怪了,”梁凤思索,“这若不是蓄意,很难会刚好伤在这里,难道对方只是为了消除她的记忆?

    “可如果是消除记忆,从这力道拿捏得这么好来看,他要取命也易如反掌。

    “如果他让将军失忆是害怕她醒来透露什么,他岂不是直接杀人灭口更为妥当?”

    霍溶与凌渊闻言皆往他看来。

    梁凤道:“将军当年遇过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的意思是,凶手有足够的条件杀人,但他没杀。”

    屋里陷入一阵静默。

    凶手是蓄意伤害,这是肯定的了,从佃户说谎也可以得到证明。

    但梁凤说的也的确是很值得深究的问题。

    至今为止也没有获得凶手的任何线索来看,当时就是把长缨杀了,也神不知鬼不觉。

    更甚至可以说,就算查得到霍溶头上也查不到她的下落。

    那凶手究竟又何必多此一举,还留下她性命在世?

    再者,梁凤既不会说谎,那就是太医撒谎,太医又为什么要撒谎?

    “当年给她看病的太医是谁?”霍溶问。

    凌渊略想,神色忽变:“是左青然。他已经死了,前年得暴疾死的。”

    在场人又是一愕。

    这么巧,唯一可能的知情人,或者说嫌疑人,居然死了?

    几个人都同时想到了什么,又都同时沉默起来。

    太医是宫里的,左青然说谎,必定是受了此人指使而为之。

    但能指使得动太医瞒骗凌家的人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太子?”不明状况的梁凤试着提了提。

    霍溶与凌渊同时看过来,随后又相互凝眉对视了一眼。

    根据目前证据所指,仿佛也只有杨际符合条件。

    但当年凶手拦截长缨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是钱家没能避过那场浩劫,钱家当年也不过是詹事府里一个官员,杨际作为东宫里的“君”,若要对付一个属臣,实在用不着如此迂回。

    更何况那时他还打着要纳沈璎入宫的算盘,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防备长缨,也大可以先使手段把她弄进宫再说,那会儿便连凌家都得受到牵制,又何必出此损招?

    再者,如果是杨际,那他在知道长缨在南康卫之后,也不可能还有心思玩心术杀霍溶。

    明知道她可能对自己造成隐患,岂不是应该立刻堵住她的嘴再说?

    想到这里霍溶又把环着的双臂放下来,屏息半晌,道:“今日那些人,也许就是冲着她来的!”

    凌渊先是怔然,随后也倏然之间有了凛色:“你是说,刺杀的凶手是知道她在南康卫出现,特意来灭口的?”

    霍溶目光阴深:“这三年里,她没得罪过任何一个她对付不了的人,这伙人目标清晰,如果不是为了灭口,还能是为什么?

    “她身在南康卫的消息杨际既然知道,就必定还有其他人知道。

    “其他人知道,也就必然会传到那神通广大的凶手耳里。这次刺杀,十有**就是蓄谋的。”

    凌渊面色如铁。

    “她醒了!”

    梁凤扭头招呼,随后来到床前。

    帘栊下的两人也随即跟了过去。

    长缨睁开眼,看到床边肃穆地立着的这三个人,神思也顿了一顿。

    而这三人显然都还沉浸在方才的谈话里,望着她,俱都没有作声。

    “你们这个样子,好像在瞻仰我遗容。”

    还是长缨先出口。

    三个男人都差不多地挺拔英武,神情也是同样的凝重肃穆,居高临下望过来,是真的有点渗人。

    蓦然听到这话的男人们开始怔愣,随后面面相觑,纷纷别开脸清嗓子。

    长缨动了动身子,好几处都传来痛感。她想起来,除去头痛昏迷,她也是受了伤的。

    但除去痛感,她又还能适当活动,想来应该不会很严重。

    “你们要不要先告诉我伤得怎么样?”她勉力地撑起身子来。

    霍溶先回神,让出位置给梁凤:“你给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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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你想起什么了?

    凌渊退立在帘栊下,沉默地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人,内心里有着异样强烈的刺痛漫延。

    从前摔个跤也会跟姑父姑母撒个娇的她,如今变得这样要强,对自己身上的伤都满不在乎。

    关于凌晏的死他至今也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她说的是真的,但她表述过的事情,却已得到了验证。

    如果说当年她的创伤的确是有人预谋害之,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认同霍溶的话,认为凌晏的死也有可能跟她失忆这段有关系?

    而不管有无关系,她失忆都明显是个阴谋,但至今为止,除了凌晏,最终却只有她承受了所有。

    即便当初接了她回府,他们也听信了太医的诊断,认为她不过是出于体质虚弱才会长时间未曾康复。

    在他们都松了一大口气的时间里,她又正承受着什么?

    背后的凶手究竟又对她做过些什么,狠击她的枕骨,以至于让从未受过苦难的她承受那样的痛楚?

    她说如果她知道凌晏会死,早些把他的话说出来就好了,此刻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如果他当时再能多些关注在她身上就好了。如果他当时不那么信任太医就好了。

    凌家上下,虽然看上去最为无辜,但他们至少还有个她可以渲泄。

    她呢?却带着这么多自己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苦楚捱过了四年。

    他侧首望着窗外,咬咬牙走了出去。

    长缨看到他开门又关门,然后与霍溶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让佟琪过来,可不是让他来散心的。”

    霍溶拿帕子帮她擦脸,擦完脸又擦手,连指甲缝里都过了一遍。

    凌渊出去的时候他有察觉,但他无心理会,在与他们讨论到方才程度之后,他自己心里也无法安生。

    太医是宫里的,如果杨际不是凶手,那么除了皇帝还能有谁具备莫大嫌疑?

    诚然能够指使太医隐瞒真相的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长缨那会儿毕竟只是个将门之后,她没有官身,要做假还是相对容易的。

    但他仍是害怕那个可能,如果幕后这只黑手真是皇帝,很多事情就不再如他之前想的那般简单。

    收拾医具的梁凤从旁暗觑着他们,道:“我先让人去煎药。”

    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

    长缨早已经想避让他的不见外,望着扣上的房门,便将手抽了回来。

    霍溶与她眼神较量了会儿,最后沉默地往她腰后抽出枕头,要扶她躺下。

    长缨在身子歪下的时候撑了撑,然后抬头:“少擎抓到行凶的人了吗?”

    霍溶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旦顺着这个话题展开,那么她会追问起昔年太医说谎也是迟早的事。

    以她的敏锐,要把皇帝疑心进去也是迟早的事。她终究会对皇帝有所提防,那么,对于他呢?

    他未回应,长缨却自行往下说起来:“刚才我昏过去之前,忽然回想起一些事情。”

    霍溶顿在半路,保持弯腰的姿势望着她。

    长缨靠回去,望着他道:“那是个蒙面男人,他问我,那半个月我跟谁在一起?”

    霍溶仿若有股电流自脚底升起,直击心脏。

    “那半个月,就是指的你我同在山上的那半个月。”

    霍溶僵硬地站了片刻才坐下来,自喉咙里找回声音:“你想起什么了?”

    “不算全部想起来,但是我忽然有了很多印象。”长缨头攥着袖子,眉头皱紧,“我是在山道上被人围住的。

    “我们对上了,他们有很多人,都很强干,我没有武器,打不过,受伤了,然后被他们押了回去。

    “最先出来见我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

    像做梦一样,随着她眩晕时脑海里的痛感,那些画面当然突然就冒了出来。

    深深浅浅的,不是特别清晰,但又能意识到它的确是她记忆的一部分!

    因为就连回想到当时身上的伤,她都还能找到深切的痛感。

    “那管家看到我,好像吃了一惊……”

    霍溶没有接话,他完全没有防备她会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

    “记得他的模样吗?能画出来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记得了。”长缨道,“很模糊。他们一个我都不认识。那蒙面人年纪比管家轻,我不认识他,他的声音我也不熟,他们都会武功这是肯定的。

    “但他们好像都认识我。那人是管家带进来的,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就问了我那个问题。”

    霍溶静默了下:“还问了什么?”

    “他没有再问我别的,但也曾提到过一个人,他们管他叫‘五爷’。”

    长缨说到这里目光也有了疑惑:“他们对这位五爷似乎十分恭敬,哪怕那蒙面人显得格外倨傲,在提到五爷时也是透着小心的。他们似乎在说请示五爷如何处置我。”

    霍溶不再言语。

    满天下,不,就说满京师排行为五的有势力的人也多不胜数,他自己也排行为五,如果这是线索,要找岂非等于大海捞针?

    即便是认识她的人里作为凌家的娇娇小姐,京师里又有几个人会不认识她呢?

    这同样也等于不是线索,唯一可证明的是对方当时不是冲着她而来。

    剩下便只有那句问话有些含意了。

    对方问她那半个月跟谁在一起,从这个时间上的信息可以判断,凶手显然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坠崖的。

    而这些人之所以会这么问,那岂非是

    “我猜,他们应该就是当初追杀过你的那些人。”

    刚想到这里,长缨已经平静地开了口。

    她抬眼看过来:“他们不是冲我来的,是冲你来的。当夜我离开庄子,半路出事,必定有风声传出,他们看到坠崖半个月后出现的我,自然惊讶。

    “但随后就想到寻找了半个月也未曾有踪迹的你是跟我一道坠崖的,所以料定你我那半个月在一起。”

    醒过来后她心情是没法平静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述说。

    但是经过那片刻的整理,她已经捋出了脉络。

    “他们既然阻止你去营救钱家,足见目的也是不想让钱家逃脱。但他们同时也想要抓到你。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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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让人无法面对的提问

    霍溶没有立刻回答。www.uu234.net

    当年皇帝说钱家罪证确凿,杨际也不想护钱家,当时等待钱家的只有绝路一条。

    他在皇帝这边碰了壁,便避开宫里带着佟琪去了通州,所以皇帝在不知道他会行事的情况下,把他当成寻常人拦截也是可能的。

    但他回到霍家之后疗伤医治的阶段都十分平静,不光是皇帝没有针对此事而来信,霍明翟也没有提到皇帝。

    而如果那批人是皇帝在不知他会出手的情况下派出来的,最起码他事后再去信宫中请他彻查时,皇帝也没有理由再隐瞒。

    可以说从始至终,皇帝除去训斥他擅自行事之外,并没有半个字可以让人疑心到他是幕后凶手。

    而长缨又说到对方对她的审问,这么说来,他的身份应该在整件事里是不曾泄露的。

    那么,如果既不是皇帝也不是杨际,这凶手究竟又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他道,“我目前没有头绪。”

    说完他站起来:“你先歇会儿,我去少擎那儿看看。人是抓了几个,审审看有没有线索。”

    长缨只觉他在这件事上沉默得太明显,但她也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好道:“帮我请一下宋三爷。”

    凶犯的事情宋寓插不上手,听说长缨已经醒过来之后便回到房间,准备整理这几日的信息。

    霍溶来敲他门,说长缨想见他,他便立时起身,去了对面。

    少擎捉到的人关在柴房,霍溶刚准备过去,周梁却已经来请他了。

    凌渊与冯少擎都在场,而屋里绑着三个人,皆受着伤,双目如鹰望着凌渊手上,一口牙却咬得死紧。

    “有什么发现?”

    在前后与凌渊及长缨皆预测过杀手来历与当年之事有关之后,他对扒出他们后头真凶已不抱期望。

    对方既然在行事之前做下这般周密布署,不可能会留下线索让人顺藤摸瓜,能有些不起眼的发现已经算是不错了。

    凌渊扶剑走出来:“没有任何发现。着装上哪怕是质地都很常见,他们不吭声,也听不出口音。身上没有任何印记,且他们嘴里还藏着有毒药,随时都有舍命的可能。”

    说完他又凝眉扫视他,他总觉得面前这位普通出身的三品武将,近来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不应有的气势。

    而这气势又是他的自信与底气所致,是他的错觉吗?

    他又想起来,跟长缨说过要调她回京之后至今也已有小半个月,按说他霍溶应该有所反应,可至今也未曾见他有一丝着急焦虑的样子,这又是何故?

    再想想先前在霍溶面前随意但又不失礼数的梁凤,他心里疑团逐渐成形。

    以霍溶外放的性子,他兴许交游广阔,但梁家……

    宋寓对长缨满含歉意,长缨知道他心情,把伤情告知之后,特意没怎么寒暄就直接进入正题。

    “三爷这几日可还算有收获?”

    宋寓道:“不瞒将军说,我在湖州这么久,素日听到海患传闻也皆觉不痛不痒,这一趟行程,总算是眼见为实。”

    长缨点头:“此番我也所得颇多。其实之前我也曾听说宋学士正在朝中极力上谏复兴海运,我认为这是好事。

    “以当下朝局,开通海运便可摆脱漕运一权独揽的困局,但事后细想,却觉此事不能想当然。

    “当下倭寇横行,海岸百姓饱受搔扰,这自然也有禁海的一些成因在内。但可惜的是朝廷无暇顾及这边。

    “如此情形之下,贸然通海将会引来更大的祸乱。

    “我以为,海运之事可以考虑,但不宜选择当下此时,不知三爷意下如何?”

    宋寓何曾尝不是这么想?而沈长缨带他此行的目的,不也就是让他这么想么?

    但宋逞是他的叔父,也是如今家族的龙头,他内心里再如何受触动,也只能回去之后去信劝说,眼下不可能明确表态。

    因而他也只能颌首:“将军深谋远虑,让人钦佩。”

    长缨又道:“人人皆知,顾家掌着漕运多年,东平侯府对海患情况的了解必然多过你我。

    “事情发生这么久,顾家却至今未曾拿海患来反对宋学士,这便让人不解了,这些事只要摆在台面,宋学士的提议便不可能得到拥护。

    “于是我在想,倘若到了宋学士深陷其中难以抽身之时,顾家再拿倭寇的事出来作文章,到时候宋学士乃至宋家,只怕就要落个措手不及了。”

    宋逞骨头硬,顾家驯不服他,对不驯不服的人,到底就只有集中力道击他的七寸。

    毕竟前世里顾家还真就是这么做的,令得在官场历练了数十年的宋逞最终只能黯然收场。

    宋寓平日还算沉稳,此刻闻言不免怔住。

    倘若说前面那些话都还算是空话,那到这里,就再也不能令他无动于衷。

    无论如何,顾家对海患情况有了解这绝对是事实,而他们至今为止也没能拿这条来阻挡宋逞,也是事实……

    他下意识地伸手,端起一旁盖碗在手里。

    长缨知道火候够了,遂又道:“听说下月便是老夫人华诞,不知宋学士有无回乡伴老夫人过寿的打算?

    “宋学士多年不曾还乡,这季节旅途也轻松,若是能回来走走,既能与夫人小聚,同样也对老夫人尽了孝心,也是好事一件。”

    宋寓再度凝神。

    海运的事的确也只有宋逞才作得了主,可他若去信给宋逞,却未必三言两语能打消他主意。

    沈长缨这话分明是在提议让宋逞回湖杭实地看看,这是在给他出主意递台阶,让宋逞自行斟酌然后衡量轻重啊!

    想到这里他也无法再掩饰,感慨道:“将军所言令在下深以为然。不过冒味问一句,不知将军与侯爷是?”

    她跟宋家非亲非故,就算是结交也还是宋钧主动接近,她一个在职武将也谈不上对宋家有什么明显图谋。

    那么她这么上心地促成这件事,究竟是为什么呢?难不成她与宋家之前还有别的渊源?

    想到凌渊先前对她的紧张,他不禁问出来。

    长缨却未料他突然问及,正准备喝药的她,也停下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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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没想到是他解围

    屋里陷入静默,就连紫缃也愣住看了过来。

    凌渊本该在南康卫好好呆着,但他偏偏因为她出现在这里。

    她应该跟宋寓说她跟凌渊没关系,但眼下是她在图谋结交宋家,她再睁眼撒谎,有好处吗?即便是眼下混过去了,又能混多久?

    恐怕他回去后随便往南康卫一打听,就能把她披着的皮给扒下来。

    可是在这节骨眼上直言相告,谁又能保证宋寓会接受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呢?

    倘若他不接受,那她这番心血岂不完全泡了汤?

    “她是昔日戌边将军沈寰的独女,也是我们凌家的表姑娘。”

    很快门口就有声音划破了这片宁静,凌渊走进来,看了眼他们,最后与宋逞道:“她是家父家母最疼爱的侄女。不听话,跑出来从军,说什么要建功立业,好像凌家麾下没有卫所似的。”

    说到末尾他轻睨了长缨一眼。

    长缨没有料到他会给她解围,虽说她已经做好了坦陈相告的准备,可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跟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宋寓虽然早觉得这当中有蹊跷,但亲耳听到这番话还是忍不住怔愣。

    自家叔父在京当差,京中里各府大小事他们又怎可能未曾听闻?凌家那事当时可是震动了朝野上下的。

    本以为凌家与沈璎定誓不两立,此刻听凌渊的意思,却好像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这么说来,沈将军便是当年”

    他知道这么问不合宜,但他实在也需要一个解释。

    凌渊道:“很多事情不能道听途说,尤其是看上去有违常理的事情。宋学士是朝中大儒,今日一见,宋公子也颇有令叔父之风。”

    他没有解释,反倒是语意深深地把宋寓夸了一把。

    宋寓暗忖了会儿,想想也就罢了。凌晏之死他未亲目睹,自己也的确是道听途说。

    再说身亡的是凌渊的父亲,既然身为儿子的他都能够视沈璎为常人,出面承认沈璎深受其父其母疼爱,他宋寓总不至于还要替他出头惩戒凶手?

    便拱拱手,算是揭过了。

    长缨怕再节外生枝,晚饭时便趁少擎进来时提出回湖州。

    霍溶没从杀手身上得到线索,再听说长缨急着走,便又问过梁凤的意见,得知没什么问题,也就安排下去让翌日早饭后动身。

    少擎他们三个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不过总的来说都是轻伤。为防再留下首尾,原先的案子索性就移交杭州这边卫所接手,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京师近来没有新的大事发生,这也许是因为顾家与东宫都在忙着应付宋逞突如其来的复通海运的提议,以及漕运司里已经将要掩不住的内讧。

    连日来东平侯世子顾廉频频入宫,就算是消息捂得再严实,也多少漏出了些许不安的气息。

    宋逞接到宋寓的信已经是十日之后,是他正摇着蒲扇在府里信步纳凉之时。

    初夏的热风里夹杂蝉儿的鸣叫,信件内容令得本缓步行走在庑廊下的他,倏然间顿步在阶梯上。

    长子宋寅察觉异样:“家里说什么?”

    宋逞沉吟过后,直接把信递过他。

    宋寅看完,也倏然间抬起了头。

    这封信足有十来页之多,多是陈述在湖杭两地走方所得,清晰到连地点及走访的百姓姓名都全无疏漏。

    这跟他们的预想是完全相反的,他们知道海面不平静,但从未看到过这样直接的陈述,照宋寓所言,这哪里只是不平静,分明就已经是祸害!

    “倘若这确然都是老三亲自走访得来,那”

    他望着宋逞,余下话却是说不下去了。

    如果当真乱成这样,在如今朝局之下,重开海运绝对有害无益,甚至有可能更加失控!

    宋逞厌恨顾家把持朝政已久,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这次也是横了心要帮着皇帝肃清朝堂,眼下都已经与顾家拉开了架势,他又怎么会轻易休止呢?

    是他轻率了。

    前阵子妻子也曾写信来,说曾亲眼目睹东瀛人在街头闹事杀人,但,这些显然不会成为拖住宋逞脚步的理由。

    “钧哥儿母亲前阵子是不是也曾给你来过信?”

    没想到他截断的话头,宋逞自己倒是提起来了。

    宋寅静默了下,也只好说是。

    “寓哥儿亲自走访得来,消息自不会有假,钧哥儿母亲亲眼所见,也不会有假。

    “顾家称霸漕运,钱塘一带乱成那样,他们必然知情,但距为父提出重开海运到如今,顾家未曾有任何一次拿出这些做为打击我的工具。”

    宋寅默然抬头。

    面前宋逞目光深深,透着让人心凛的锐利。

    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顾家早已经替他们宋家挖好了坑?

    “那咱们接下来要如何做?”他抬步上前。

    宋逞负手凝望了会儿云天,又步下石阶,往前走出几步,停在树下道:“天时地便,也许是该返乡看看了。”

    ……

    “宋逞要告假回乡?”

    杨际蓦地停在殿中央,扭头望着喘着气停步在面前的冯素。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上晌!皇上已经批了,准了他一个月的省亲假!”

    杨际拧眉思索,连日被漕运司的事情扰得颌下已冒出来的青茬儿仿佛又浓了几分。

    “那倒是批的挺痛快的。”他自语般道。转而,他抬步过去坐下,又抬起头:“老头儿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返乡,这是准备弃阵了?”

    冯素上前:“就是不弃也顶不住多久,也算他识相。”

    杨际微微凝目:“只怕是有人背后指点。”但说完他又撂下了这话题,问道:“樊信这两日呢?”

    “殿下!”正问到这里,门外就有太监小跑进来,“樊大人方才被宣进乾清宫了!已经去了有大半个时辰!皇上还是传他带着近半年来漕运通行卷宗进去的!”

    杨际面沉如水,半晌道:“那好得很,本宫和顾家争的时候,倒让皇上钻了空子坐收渔利么?”

    冯素上前:“皇上前头放了宋逞的假,后头紧接着又把樊信宣进了宫,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杨际手搁在冰鉴上放了会儿,冷声道:“樊信必不能留了。请世子进宫来吧!”

    (啊啊啊啊发完才看到标题序号错了,抱歉抱歉,明天再找编辑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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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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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介绍:
杜渐逢人便说自己已有妻室,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长缨对此嗤之以鼻,她满脑子只想着建功晋职,带领她的拥趸们跟随未来的某皇子走上人生颠峰,谁会有那份闲工夫觑觎他?裙上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裙上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裙上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