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他的存在如影随形
翌日早上,吴妈给长缨饭桌上上炖汤:“姑娘把这汤喝了,这是霍将军身边那个梁大夫开的药膳,说是吃了对姑娘身子很好。www.uu234.net”
长缨停止咀嚼,含着嘴里春卷抬起头。
出门时天刚亮,黄绩顺便帮她牵马过来,遇上街口正卸货的铺子,黄绩道:“那是霍家的铺子。”
长缨已经有些凌乱了。
霍溶已经被她抛在湖州,但却又还处处存在。
她都进京这么久了,那么他应该也已经进京来了吧?
“走吧。”她打马道。
少擎果然进了卫所,在衙署外头等她。
“我在你手下当百夫长。”他把委任令给她看。
长缨边走边看过,脚不停地道:“你大哥在哪里?”
“在校场。”
长缨直奔校场。冯少殷正在检阅。
等他完毕,长缨上前:“我看方才都是骑兵。我昨日看了下,我所内有百来人箭术不错,看了看他们的阵法,应变也还行。
“将军如果信得过我的话,给我一日时间,我把这百人整合出来,夜里将军来检阅,倘若还行,便让我带他们编入精兵营可行?”
精兵是用来保护杨肃的,她必须争取这个机会加入进去。但显然冯少殷不会有那么容易把这种差事派给她一个新来的。
而且她仔细想过,杨际最有可能下手的还是入城之后,城外开阔,随行精兵多,将领们心神集中,反倒难得手。
而城内四处是民宅,藏匿几个杀手不会太难。相对于城内街道环境,她也有数,使用驽箭防御以及反击是最有利的。
冯少殷道:“一日时间?”
长缨重重点头。
冯少殷当然是不信的。他道:“一日时间你选人都不够,还能整合出来给我检阅?”
长缨不吭声,神情却是认真的。
少殷道:“戌时之前。”
戌时之前对于长缨来说足够了。
她先把少擎唤来,然后有黄绩在,两人分别先把人召集起来,先挑出公认箭术不错的十个人,而后再把剩下千来人分成十组,每组百人,同时射靶。
那十人分别守住一个组,掐时算箭数,射出去最多的再比较靶心,如此几轮,最后挑出两百。
再花了一个时辰精拣,到午前,一百人已经挑得妥妥当当。
因为人数少,晌午就在草棚里讲解阵法阵形,根据士兵功底调整阵形,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下晌太阳偏西,便开始练阵。
傍晚时凌渊自卫所出来,也惦记着长缨,正好少康在,便一道到了吉山卫。
跟少殷碰了面,却不见长缨人影,问他,这才想起来长缨今早上夸过海口。
几个人便边聊着边踱到了校场,刚到木栏处,就闻听噗噗声箭响不绝于耳。
停步看去,只见场内百来人血性大发,持着弓箭驾马走阵换阵如同沙盘上被急速移动的机括木人!
而那般杀气腾腾,竟使他们这见惯了场面的悍将都瞬间挪不开步了!
场外将士皆远远地观摩,四面人群鸦雀无声,只剩下场内兵器响。
再看向将台上人儿,面色自如,目含凝霜,在满场练阵的士兵衬托下竟很有几分横扫千军之势!
“是璎姐儿……”
少康喃喃道。
少殷凝眸看了会儿,道:“这怎么像是凌二叔创的阵法。”
“不,”凌渊目光深深,有掩饰不住的惊艳,“被她改进过了的。原来的阵法是枪阵。”
少殷思索:“如今我那三千精兵名额里,刀枪剑戟都满额了。她偏挑了弓箭,原来是有把握的。”
但即便如此,一日时间能够将自己手下完全不熟的士兵操练出这样的默契度和灵活度,都已经很难得了。何况眼下离戌时还早呢。
“传沈将军过来。”他吩咐士兵。
长缨过来了,少擎见到他们仨都在,也过来了。
“这阵法你之前练过多久?”他问。
长缨微顿。少擎抢答道:“晌午才调整的阵法,出了草棚开始练,你觉得练了多久?”
少殷惊了惊,连被他怼都忘了训回去。出草棚才练,也就是说总共才练过一个下晌?
“这么说你是临时改进的?”
“稍做了些调整,还请将军赐教。”长缨俯身。
三个人里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了。
以他们各自的建树来看,这当然不算什么非人成果。但从前也只是听过凌晏对她的栽培,从来也没有亲眼见识过,眼下突然就显露出来,怎不让人讶异?
冯少殷忽然就对她履历上的成就感到心服了。
他点点头:“把你这百人团名目报上来给我吧。”
长缨笑着道了声“是”,下去了。
凌渊被她笑靥闪了下眼,最后才随着冯家兄弟回了衙署。
长缨这边收了阵,开始挑人出来登记名目。
远处围观的将领逐渐有靠过来的,有人去看地上箭枝,有人与参与练阵的士兵搭讪,还有人在指着扶剑而立看着他们争先恐先记名的长缨窃窃私语。
无一例外的是,目前是没看到什么鄙夷目光往她这边瞅了。
长缨在南康卫三年多,晋升得那么快,难免有人不平,她因此也练就了自己的一套军营处世的哲学。
常言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想在这里立足,只能拿出真本事,否则说干了嘴皮子都是白搭。
讽刺鄙视什么的她没办法管,但不让人小瞧了还是能做到的。
吉山卫这边也暂且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就等杨肃进京。
但他究竟什么时候到来呢?长缨知道,凌渊他们肯定这件事,而且已经知道了很多日,他从凌家拨来护卫,想必就是为了应对杨肃进京之后的混乱,怕她这边又让人逮住什么空子。
但她又知道,她问也没有用的,这绝对是不能对外说的机密。
在卫所里用过晚饭,她碰巧跟他们一块出来。
冯家兄弟让了路让她和凌渊同一侧。
他们这样刻意拉拢,长缨便打了马,带着黄绩率先绝尘在驿道上。
少殷少康没想到会这样,停步望着,随后转头又望着凌渊:“她还倔着?”
凌渊定立半晌,道:“不是倔,是真的不愿意。”
第197章 期盼已久的一刻
长缨回了府,紫缃拿着封信来:“周梁来信了,是冯家送过来的。m.www.uu234.net”
“说。”
“他说有买主已经看好宅子了,出价也不比姑娘定的要低,也是南康卫的将领。
“如果谈妥了,这两日就会进京。又说谭姑娘也准备返家了,留了住址讯息给他,让姑娘收到后务必给她去信。
“还说,还说徐将军似乎也到燕京来了,但是不知道进了卫所没有,也不清楚是在哪个卫所。”
长缨听到末尾才扭头看了一眼她。
见没了下文,便跟黄绩道:“我们既被编入了精兵,必定会提前收到消息准备行动。
“为免惊动旁人,所以盘龙镇上暂且不必再去跟了,这几日好好练兵,而后等着便是。”
黄绩拍了胸脯,便就先回去歇着了。
事情安排完了,似乎已经想不到还有可补的漏,长缨便唤泛珠打水。
她坐在椅子上揉胳膊,练了一日,也着实累了。
这里比南康卫安静,屋里没有人,便静得心跳都听得见。
各种迹象皆已紧锣密鼓,她却逐渐又生出些彷徨之感。
她忽然也想,万一杨肃这里行不通,她又要怎么办?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容得她多般顾虑?
她是一定要冲着打动他而去的。
随着七巧节临近,街头卖花灯什么的也多起来了。
初六傍晚,所有精兵领队收到机密消息,冯少殷突然下令,翌日寅正,所有人均须带着麾下战士前来校场集合。
长缨心如潮涌,立时意识到是杨肃来了。
回府后她旋即唤来紫缃黄绩:“杨肃应该已经到京郊了。你们即刻去查明他确切住处!明日他便得回宫,今夜里我先设法先见他一面!”
紫缃黄绩即刻换了夜行衣前往。
长缨卸了盔甲,顺着帘栊紧走了几步,紧接着又去往书房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撂好几本册子拿在手里。
再又回房换了身简单大方的衣裳,头发重新梳过,结成利落的发髻。除了腰间一只璎珞与绾发的一只玉簪,其余所有饰物全部取下。
做好这一切,她方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来。
心还在怦怦跳,十指也略微有些颤抖。
她是做了两手准备的,明日那百人驽箭团的作用是其一,趁他在进宫之前去见见他,这是其二。
这些册子都是她这三年里花尽了心血写出来的,杨肃才进宫,没有任何政绩可露于人前,除去皇帝的暗中扶持,他也没有任何人脉根基可言。
所以他必须尽快建立政绩拉拢民心才有底气与杨际抗衡,而事实上,前世里他回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皇帝也确实是安排了他各项政务。
而她作为昔日被凌家用心栽培出来的有“文武双全”之称的沈璎,也作为前世未来的见证者,她的这些策略,一定能为他带来莫大作用。
就算杨肃不识货,他身边也一定有识货的人。
她端碗喝了口冷茶,屋里静得连吞咽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姑娘!”
紫缃推门的声音惊醒她,“打听到了,是随商队进京的!就在前几日黄绩打探过的盘龙镇上的客栈!”
“怎么确定的?”她咽了口喉头气涌。
“盘龙镇上四间客栈,唯独只有这间今日早日来了一行二十来个人。打听了客栈对面的铺子,说几乎都是男的,只有两个姑娘随行。
“而且说,一看那几个就不是寻常人。那东家也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模样身材都极扎眼。关键是,他们包下了整间客栈!”
长缨听到半路已经站起来了。
种种迹象都显示这群人不寻常,不管他们是不是杨肃一行,他都一定要去看看了。
“走!”
走到门下她又把他们叫住:“黄绩别去了,府里不是有护卫么?你即刻带几个人去承天门外和顾家外头蹲守,留意看东宫有没有什么动静。有动静即刻来报我!”
……
盘龙镇距京二十里,四面开阔,近代逐渐成了大镇。
杨肃在灯下听谢蓬说及明日事:“寅正朝廷精兵会到达,辰初宫里会下旨,同时宣布封号。
“王爷需在出发之前更换朝服完毕,午初百官会在承天门下迎接,午正入乾清宫面圣,随后入宫叩见皇太后。
“再之后就看皇上怎么安排了。明日是没有宫宴的,要是没安排,就可以直接去十王府。”
谢蓬把绢册又呈给他看过。
杨肃粗略扫了几眼,然后揉了揉眉心:“去歇着吧。”
谢蓬与佟琪颌首出来。
杨肃看着帘子落下,而后背抵在椅背上养神。
帘子一响,佟琪又进来了,脸上透着惊疑:“爷,护卫说,客栈外面有人求见您。”
“什么人?”
“不知道。”佟琪也透露出了万分紧张。
他们行踪应该是不会敢有旁人觑觎的,但这当口来人可真不好说。
“去看看。”杨肃凝眉坐直。
佟琪轻声出来,到了前堂。
来的时候给掌柜的付的三倍银子,于是得来全客栈最好的招待。
掌柜的指指窗外头,他走过去,透过半开的窗门看向外面,街上此时人迹已经稀疏,但仍能看到梧桐树下立着两个人,看模样是两个女子,且还是主仆打扮。再看看,那身为主人的女子背影又似有点眼熟……
长缨把心攥到了手心里。
杨肃选在客栈落脚,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里头不知道潜伏着多少侍卫影卫,暗闯耍心思,是绝对绝对讨不着什么便宜的,不符合她此行的动机。
所以她选了最直接也最实诚的法子,让掌柜的进内通报。
但掌柜的进去已有片刻之久了,她吃不准里头如今是什么情况。
想了想,她自袖口里又掏出封早就写好的拜帖,交给紫缃:“再敲门,让掌柜的递进去。”
佟琪在窗户内正使劲琢磨着这背影是谁,这时就见那俩人都朝这边侧转身子了,而那穿浅色衣裳的姑娘他倏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又看向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紫缃,一口气岔在喉咙,竟是卡住再也不能动了!……
第198章 你说可笑不可笑
杨肃解开衣带,预备歇息。m.www.uu234.net
房门又被人推开了,这次还是带着比较不敬的力道。
“爷!您知道外头是谁么?”六岁起就开始练武的佟琪气喘嘘嘘,眼里泛发出异样的锐光。
杨肃手顿下来。
“是是沈长缨!”佟琪声音发颤,同时递过来一封拜帖。
屋里陡然间静得跟坟地一样,只有佟琪控制不住的气息还在微喘着。
杨肃伸手,拿起那张帖子,对着沈长缨三个字注目了会儿,忽地抬步出门。
到达店堂,透过窗户看出去,窗外两丈远的街边,她环抱双臂侧对着这边,正等待徘徊!
杨肃收回目光,半晌,他笑道:“叫个面生的侍卫去问她,找我什么事。”
说完他走回房里,立在门槛下,一时间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对面尚未掩上的长镜映出他的身影,烛光下,脸庞半明半暗,自己看着都有些恍惚之感。
“回爷的话,沈长缨先是问东家是不是姓杨?随后说她有要紧物事要呈交。
“她语意十分恳切,一直请求见爷一面,又呈交小的看过将印,不像是别有用心的样子。敢问爷”
侍卫话没说完,杨肃已经转过身来。
他余下的话咽了回去,再半刻,人也躬着身退下去了。
杨肃逆光而立,脸色晦暗。
佟琪心里很慌:“爷……”
杨肃听不到他的声音,此刻他脑子里只回响着当日她那席话:我这三年里都在等待一个人。
他才到京师,她就来了,还不惜深夜出城来见,所以,她等的这个人就是他?
他笑了。
转身走回屋里,坐到椅上,看看桌面简单的文房四宝,觉得可以随便写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但提了笔,他手又颤抖起来。
那笔尖抖得厉害,仿佛怎么也不肯架到他手上,他嗤笑一声,将笔投了。
“爷!”佟琪忧心,“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拿这些糟心事来禀您,您别急,明儿就得进宫了,从前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了,这当口可万万出不得篓子。”
佟琪眼也红了,他甚至也已经有些怨起长缨,她走了就不该再出现,她不但出现了,却还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到来,或许,她是杨肃的克星也未定?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要找的竟然会是我。”杨肃道,“难怪我问她那么多次为什么要这么拼,她不肯说。
“她也说过会在明年年初回京,而我们也原本是订的那个时间回京,我提前先回来了,而后她也急着要先回来,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冲着我来的……”
佟琪攥心望着他,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也没想到!
杨肃站起来,下意识地前行几步,又停下道:“她跟我进献物事?她早就知道朝廷有个杨肃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等了我三年多了,三年多以前,又发生过什么?
“她说是为了凌家回来的,难道是想要拉拢我拉扯凌家?可凌家需要我拉扯么?
“我还以为我是了解她的,可是上次被她撇下,我发现我并没完全了解她,这一次,她更是让我觉得陌生了。
“佟琪,你说她究竟想干什么?这些年,有几桩事情是我掌控不了的,怎么在她这里我就总是束手无策?”
佟琪再理解他的心情,也不能钻进他肚里去当知心的蛔虫。
“爷,您别太把她当真了,这沈长缨的心是沤不热的。”
杨肃望着窗外,接着道:“我倒奇怪了,她都没见过我不,她从来不知道霍溶就是我,又怎么能知道我能怎么能帮她走出来呢?她到底知道多少?”
“爷……”
“真是可笑,她撇下我,如今又以四品武将之身,半夜三更前来曲意求见我。”杨肃说着可笑,当真又笑起来,“你说她好笑不好笑?”
佟琪已经张不开嘴了。
“你让她进来,我问问她怎么找过来的?”
佟琪“哎”了一声,转身就走。
“慢着!”杨肃又把他唤住,“不必见了。她敢亮名姓,自然有备而来。你说的对,此刻出不得篓子。”
佟琪看他站了半晌,想了想还是道:“爷,属下还是去把她传进来吧。让她看看她想见的人究竟是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不识抬举。
“当初您视她如珠如宝,她却不管不顾舍弃了您,如今她还要对她自以为的上位者卑躬屈膝,您可以让她无地自容,让她从此消失在您眼前。”
杨肃没动,屋里静得仿佛只剩烛光在摇曳。
“爷”
“你不必激我。”杨肃背朝他,缓声道,“我和她没到那地步。纵然我不会再惦着她,也不会想着报复她。让她走吧。”
佟琪没再言语。
垂首走到门下,只听身后又传来闷响。扭头看去,桌上一只茶杯在他掌下已被压成了瓷碎。
他慌忙退回去,惊恐地望着他的手掌。
杨肃把手挪开,随便拖了件衣裳擦了擦。
佟琪一看,还好,并没有留下口子。但这手掌上,却有原先沈长缨给他留下的一道刀口。
他想起来,杨肃左胸上也还有两道沈长缨治过的口子,他后腰上也有两道,肩膊后头还有胳膊的伤也都是当年在通州留下来的。
杨肃的身上,居然多的是沈长缨留下的痕迹。
时间一点点消逝,依旧安静的店堂让长缨的信心也一寸寸被磨灭。
从先前来问话的青年人体格及态度,再有这磨蹭的时间来看,她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今夜住在里头的就是杨肃一行。
杨肃就是冲着夺嫡来的,拜帖里都已经提到了她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而且她还申明了自己吉山卫将军的身份,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按理说他完全可以见她一面,为何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他太谨慎,在此当口不敢轻易露面?
但不露面他也可以把她引进去,让身边人来见她,且他既然能一回京就搅乱京城风雨,也不见得是个瞻前顾后之人。
她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状况,断没有一样是眼下这状况。
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么?
从她递了帖子进内开始就透着不寻常,可到底是哪里出错?
身后门吱呀一开,先前来问过话的青年人又走了出来:“沈将军请回,我们东家对姑娘的东西不感兴趣。”
长缨走上前:“进去这么久,就只有这句话?”
这青年人竟很傲慢:“沈将军还想有什么话?”
长缨被一语噎住。
青年人进内,又当着她的面把门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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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是他!
长缨以为就算不成功,至少能和他身边的人见上一面。顶 点 X 23 U S这是压根连让她挨个边都不想让她挨?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强闯,看看天色也不早,好在她还有下一步棋。
回到府里先把那撂册子重新仔细收起来,然后且往卫所里去。
黄绩那边还没有动静,不知道会怎样?
午夜的宫城宛如沉睡中的巨兽。
杨际本就没睡安稳,蓦然间听到脚步声,他就睁开了眼。
“殿下!京畿六大卫所不知何事,突然赶早就行动起来,养心殿那边皇上似乎也起来了!”
杨际意识瞬时清醒,他掀帐坐起来,扰醒了身旁的美人,他扭头看一眼,趿鞋到了外殿。
“确定不是还没歇,而是起来了?”他问。
早朝三日一轮,今日不是早朝的日子,此刻不过丑时,没道理会这么早。
“确定!”冯素道,“皇上昨夜里也歇得早,两刻钟前起来的。”
“殿下!”正说到这里,殿外有侍卫由太监引着进来,“凌渊,傅容,还有冯少殷等六名勋贵武将方才皆着盔甲出城了,还有包括沈长缨在内的十几名卫所将军!他们的去向皆是各自所属卫所!”
杨际未及说话,门外又来人了:“殿下!东亭侯世子求见!”
杨际看看漏刻,刚交寅正,他道:“传!”
刚把衣带穿着完整,顾廉已经来了,见面即问:“乾清宫想干什么?我听说之前把十王府的宫人给换了。方才又大批武将出城,总不至于是有之国的皇子要回来?”
杨际沉吟:“之国的皇子也不至于突然间回来!就是回来也动用不到朝廷军队连夜护驾。”
“殿下!”
冯素再进来时,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六个卫所同时派出精兵数千,沿着驿道往南城门外驿道方向去了!合起来人数有五千人之多!
“同时傅容还奉旨带了两千人马,直接进城来了,如今正往皇宫进发!”
杨际与顾廉闻言同时站了起来!
“还有,”冯素气喘嘘嘘,“乾清宫那边已经在传旨召百官入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冯素话音落下,震耳的鼓声及钟声便接连响了起来。
杨际旋即出宫,登至至高处往下望,只见四处灯火通明,兵甲声不绝于耳。
“皇上有旨!宣太子入乾清宫!”
杨际怀揣着心头巨涌回头,面前已站着高举着圣旨大步而来的乾清宫太监一行。
……
精兵前往的去处果然是盘龙镇。
寅正前一刻长缨率兵随队伍到了才离开未久的客栈前,镇上所有人都已经被先到的将士清理过,整条街上现如今只听得见马蹄声与脚步声。
客栈掌柜的还在,但与伙计白着脸跪迎在门阶下,完全已不同昨夜笑眯眯迎客的样子。
长缨经过昨夜失败,更是不愿意在接下来的筹谋中落下疏忽,她一鼓作气把重心放在百名弓驽团上。
黄绩正好到来把城里情况禀报了:“顾廉半个时辰前匆匆进宫!随后宫里一系列举动,我出来时他也没出宫,定然是察觉不对去寻杨际无疑了!”
长缨算了算时间,猜想东宫就是尚不知情,要不了多久也会知情了,便先打发了他回去。
等侯了两刻钟的样子,太监抱着圣旨出来了,随后是侍卫,再然后是几个着锦衣的,人多起来,长缨远远站着,已经看不清他们面目。
凌渊与少殷他们这些主将站得近,而他又是在场爵位最高的武将,看到人出来他即引领众人与礼部尚书等几位文官迎上了前方。
太监侍卫站定两排后门庭变得肃静。
稍顷,这肃静里又有了脚步声与衣袂声,凌渊扶剑而立,望着自店堂之内走出来的那这穿着王服的高挺身影,至今仍觉得皇帝这步棋走得太让人措手不及。
昔年永和宫陈淑妃的腹中胎儿,并没有成为死胎,而是顺顺利利来到了这世上,而且还让皇帝瞒天过海在宫外养大了到了现在,这多让人不可思议。
但偏偏这就是真的。
这须臾间,面前朱衣一闪,杨肃已经到了跟前。
凌渊俯身先行参见,而后抬头,对上这张脸,他全身上下忽如雷击,难以自抑地后退了半步!……
杨肃目光落在他脸上,静静停留了一瞬,而后抬步登上王辇。
长缨级别不够,只能远远地望着那朱衣王爷登辇入内。
想起昨夜里她求见未果,如今这人近在咫尺,也不能有更多动作,遗憾自然是有的,郁闷也是有的,但与心头豪情相比,已不算什么。
号角声响过之后,队伍启程。
王驾所经之处,无不引人驻足。
人群里有人看到杨肃面容,旋即也露出震惊之色,随后擦眼再看了看,立时撤身走了。
……
乾清宫里此时气氛就完全不如外头轻松了。
宋逞已经宣读了五皇子杨肃归朝的诏书。
在朝从五品以上官员除差事在身外全部到齐,诏书宣布完毕,除去事先已经被授命的部分大臣,举朝皆惊!
朝中皇储原本就是太子杨际一家独大,其余几个虽然成年但也被压制得残的残,弱的弱,无人可与有顾家拥护的杨际抗衡。
这当口突然又请回个五皇子,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杨际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出声道:“昔年陈淑妃腹中胎儿并未降生,当时宫中都有载录,时隔二十一年,突然冒出来个五皇子杨肃,父皇此举让人如何心服?
“且他还是养在宫外,又如何能证明他血统无疑?”
“谁说淑妃生产时孩子没有降生?”皇帝睨过来,“东阳伯手里有太医院及国史均有档案记载,五皇子出生时的手足拓印与每年生辰的手足拓印皆在其中。
“该有的东西现如今都持在东阳伯手上,你还有什么异议?”
皇帝话音刚落,那边厢怒眼横眉的东阳伯即拿出厚厚几本史册大步走到殿中,环视起了众人。
满殿立时鸦雀无声。
首先,乍听之下他们疑惑当然是会有的,可是这皇子是皇帝自己领回来的,难不成他还会为了跟儿子争个权,再弄个赝品回来混淆血统拿江山儿戏不成?
除非他疯了!
再者,宫里档案皆专门官吏掌管,这做不得假。
太医院与内宫监共同掌管着后宫册簿,他们的记载必须是连续而连贯的,也难以作假。
这就等于铁证如山了,还让他们怎么质疑?
第200章 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一时间百官都又开始左顾右盼。
一部分忙着克化这信息,一部分则暗觑着顾家与杨际神色。
而总有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大无畏地前往东阳伯跟前,当真开册细阅起来。
“档案与史册均无,均无破绽……”
终于有人颤着声声作出结论。
紧接着看过的人也陆陆续续表明结果。
杨际阴沉脸与顾廉对视,顾廉凝眉看看他,又将眉头锁得更紧地收回了目光。
毕竟眼下只是回来个皇子,并不是要废储另立,还不至于乱了阵脚。
有太监走到身边,扯了扯杨际袖子。
他冲外望了眼,自旁门走到了甬道。
有侍卫满脸焦灼地在这里等:“殿下!出大事了!沈璎的丈夫霍溶,就是五皇子杨肃!”
杨际神情一僵:“你说什么?!”
“南康卫那个我们当初刺杀过的霍溶,就是眼下正回宫的杨肃!”
杨际立定在那里,双眼怒睁,却半晌未曾有话出口。
“出什么事?”顾廉也走出来。
“南康卫的霍溶,就是杨肃!”
杨际转过身:“也就是说那个在东宁卫里凭着功劳攒下正三品衔,摧毁了湖州漕运司,并且还把我派出去的侍卫全数杀灭的霍溶,早就是在暗中被培养的五皇子!
“而我们却居然直到他回来了才知情!”
沉稳了一早上的顾廉到得此时,腰背也禁不住僵直!
“原来这竟是乾清宫早就预备好的一招棋!”顾廉也禁不住咬起牙。
随后他又道:“此人身具实力,那么得想办法阻止他进宫!一旦进了宫,受了封,日后再下手就难了!”
杨际随即转身吩咐侍卫:“找几个弓驽手,赶紧给我看准了行事!”
“是!”
……
王辇走的慢,比驾马的时间多花了两倍。
长缨带着人走在队伍后方,驿道两旁皆是树木,树木那边远处又是村庄。
“头儿!”黄绩通过冯少殷这边穿过关卡靠近她,压声道:“方才有发现不成队的侍卫频繁进出承天门,但吃不准是哪宫里当差的!”
长缨同样不好判断是哪里的,但可以肯定杨肃此时必然已经知道今日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便打发黄绩先去打前站,她又跟少擎打了个手势。
少擎目光一聚,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半个时辰后,顺利进入南城门。
回宫的街道早已经做过清扫,一路上皆有木栏围挡。两旁百姓议论声欢呼声被紧紧压制,但还是如潮水哗哗传到了耳里。
杨肃看了眼换上了锦衣的佟琪。
佟琪过来,杨肃凝眉:“谢蓬在哪里?”
“正在保持队前半里的距离潜伏。”
杨肃道:“此段容易藏奸,留意四面人群。”
佟琪收身回去,眼观六路,察看起了四周。
城门至承天门走最直的路也得迈过三条大街,行至中途,便是整个京师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南市,道路开始变得宽敞,但被隔离的人群也更远,更看不到人群里面的动向。
长缨攥紧了剑柄,频频打手势提示警惕。
却就在收眼回头的某一瞬,左侧民宅内突然间噗噗噗冒出无数枝驽箭,径直往王辇袭来!
“有刺客!”
侍卫厉声高呼,随行精兵立时划分职责开始应敌!
但在场将士大多数手持刀戟,完全无法机敏应对这样的突变!
“启阵!”
长缨一声令下,身后百名士兵旋即分两行包抄之势潜向前方,百把弓盾将除去地面之外的所有角度完全填得严严实实!
别的卫所自然也配备了弓驽手,却完全连杨肃及身边人衣角都没曾碰上一片!
而与此同时少擎又已经带着早就有了默契的十来名士兵杀向了民宅,很快窗户内就打斗声!
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几乎连别的将领的阵形都还没拉开,王辇里的杨肃也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自己要不要亲自出手,身边的佟琪刚刚腾身到半路,这一切就已经让长缨给安排完了。
即便这样,她也还是岿然不动坐于马上指点江山,并不曾让她沈将军动根手指头,场面就已经控制住!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眼里的杀机那样明显,那刺客的尸体在反应过来的侍卫加入之后一具接一具地抛下来,这几乎要让人以为这只是她与宫里配合好的一场闹剧!
杨肃望见顷刻间已将王辇护得严实到连只蚊子都要飞不进来的弓驽手,也猛地扯开帘幔往后看去!
只见那套着沉重盔甲的纤小身子此刻正以淡定之姿坐在马上,那神情也泰然得仿佛只是校场里随便演练了两回似的。
他咽下喉间气涌,把帘子甩下,收身坐回,又拧眉抚额闭上了眼。
“收队!”
长缨看到少擎回来,知道清完了,遂朗声号令。
方才如游鲫一般的百来名士兵,又立时遁着原路未错分毫的退回,不过几个喘息的工夫,整个队伍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这速度,这效率,使得整个街道都倏然变得安静,驾马走在王辇之侧的凌渊看了看长缨,又看了看已然收身坐好回去杨肃,喉结滚动了一下,扬鞭沉声:“出发!”
“方才那位是哪个卫的将军?怎么没见过?”
行走的途中有将领按捺不住激动,压声好奇地问。
自有刚刚才热血了一场的弓驽手接话:“是才从南康卫调到我们吉山卫的沈长缨将军!”
冯少殷把目光自长缨身上收回,打马的同时胸脯也不觉挺了挺。
此次一万精兵里吉山卫占了三千,其余两千九百人展现出来的素质如何他说不好,但璎姐儿带着一百弓箭手,这次是实打实的给吉山卫长脸了!
乾清宫里好转的气氛在王辇遇刺的消息传来后再度变得凝重。
杨际立在人前,听完耳畔太监传回的消息,负着的两手都绞成了青白。
余下的进程十分顺利,杨肃到达承天门,又有礼部及宗人府率队前来迎接。
杨肃这半程心思便已凌乱如麻。
他料到路上会有变故,却没料到沈长缨会在随行队伍里!
就算她在随行队伍里,他也绝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那么短时间里露出那么精彩又强悍的一手!
这死丫头,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居然这么卖力吗?!
第201章 功臣来了
下辇前一瞬杨肃方收敛神思,伸足下地。
垂眼看看面前人,又看看四面宫城,他沿着甬道往乾清宫而去。
宫内诸臣早已经翘首以待,等着瞻仰这位长成归来的五皇子的风采。
依旧是太监先入唱号,随后是侍卫分立在宫门外,再就是杨肃行至门下。
杨际目光瞬间锁这道身影,印象中的陈淑妃是个温婉美人,龙椅上的皇帝哪怕已过近六旬,也依旧看得出年轻时候的出众。
但眼前这个理论上首次踏入宫门,却自信从容得像是走在自家宴厅一样的杨肃,却有着比他们俩还要让人瞩目的外形!
这世间不乏美男子,美的背后都得由各种底蕴气质支撑,杨肃这种就是睥睨天下的散漫之气,而这股气势,很显然又是经过他在外长年历练之后得来的。
他扭头看向皇帝,皇帝此刻的表情除去激动之外,也透着几分恍惚。
也对,即便是亲生儿子,多年未见,突然看到,难免要做做样子。
但他们私底下应该已不知见过多少次!杨肃既有那样的身手,这皇宫里,必然也不是头回踏进。
他咬咬牙,看回了殿堂。
“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肃跪下行了礼,传旨官再次宣读赐封圣旨。
随着“钦此”落地,满殿人又开始山呼。
这一刻起,五皇子杨肃便成了晋王杨肃,获赐王府,落址京师,世代承袭。
承天门下太监将诏书一读,驻守在城门下的兵马便纷纷退出城门。
长缨回卫所路上已经被率领的那百名士兵百般套近乎了,先别说今日他们做的是件多么正气的事情,只说他们入营这么多年,虽然时间有长有短,但这么露脸的时候几曾有过?
糙汉子一个个,他们也说不上什么熨帖话来,但新来的这个头儿让他们心服,这是很明显的。
长缨眼下却无心与他们周旋,她处心积虑的露这个脸还有她的用意。
她昨夜里已经失败,眼下不能错过这机会,得赶紧去完卫所交差回来之后,再趁热打铁去到十王府。
否则的话,照先前她在街头造成的轰动,用不了多久全京师的人都会知道她已经回京了,从这点上说,她能尽快给自己拉个后台也是好的。
士兵们便先交给了少擎,冯少殷正在公事房里与几个将领议事,她也就没打招呼,径直出来了。
根据她的了解,皇亲回朝当日在宫里所呆的时间不会太长,皇帝必然会有接风宫宴,但这杨肃这消息属于临时发布,御膳房必然也不会提前准备,因此宫宴必然也不是今日。
总而言之,她估摸着至多杨肃留在养心殿陪皇帝用过午膳就会回来。
马不停蹄地回府换了衣裳,又取来那撂册子,而后便前往十王府。
退朝之后,杨肃随皇帝前往永福宫拜见皇太后,随后回到养心殿用膳。
屋里只剩父子俩,皇帝道:“又长壮实了。”
杨肃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笑道:“霍家养父母待儿臣无微不至,处处体贴,又从未放松过对儿臣的管教,父皇若觉得儿臣有哪些好,便有大半是他们的功劳。”
“知道感恩就好。”皇帝扬唇,布菜给他。
……
凌渊不知道杨肃怎么会是霍溶,诚然在他查得他是霍家少主的身份后,对他也还是有些怀疑,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怀疑到他会是皇帝养在外头的皇子上!
而关键是,这个杨肃在回京之前,还曾经历过被长缨抛下的惨烈局面!
他不知道长缨回头要怎么面对?惊愕自然是免不了的,但除去惊愕之外呢?她会不会难堪?
会有多无地自容?
他不敢想象,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件事说给长缨听。
而先前长缨在街头将那箭阵施行得堪称出神入化,倒仿佛是有备而来,这便令他有些迫不及待,要尽快见见她。
回了卫所之后把事情交待完,接而便也驾马回了城。
……
长缨到达十王府时,杨肃刚刚回府。
他住的是十王府的其中一处,晋王府尚在修缮扩建,大约需到年底才能搬进。这一处的宅子自然不比正经王府大,但就他一个主子,倒也还行。
典史什么的自然全都配备齐了,侍卫宫人也早都来了,原先在他身边的秦陆升了长史,佟琪升为了侍卫长,谢蓬无职,与梁家兄妹一道追随左右。
他刚回殿换了衣裳,太监便来报有姓沈的将军求见。
猜到是沈长缨,待直接要打发回去的,又想起先前街头那番凶险他初来乍到,还得要在外人眼里落个口碑呢,回头宫里必然还有赏赐给她,眼下她作为“功臣”前来求见,倒不好不让人进门了。
便唤来秦陆:“你去。”
长缨如愿跨进了王府大门,被引着进了用来招客的安庆殿。
“听说今日回宫路上有刺客行刺王爷,是沈将军机变,及时护住了王辇,还击毙了敌人。
“这个功劳回头我们王爷自要替沈将军请下来,那么不知沈将军急于求见,是还有何事?”
秦陆微微带笑,语气不温不凉。
长缨瞧着这年轻男人,文文净净,但目光倒是极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样子。
谁让人家是王爷身边的长史呢?又谁让她是来自荐的呢?难免是要放低身段的了。
她释然道:“不瞒秦大人,我想求见王爷。”
“王爷进宫还未回府。”
长缨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她径直把带来的小包袱打开,里头是一撂七八本不薄不厚的小册子。说道:“王爷未回府,那么秦大人先看看我这些东西于王爷有无用处也成。”
秦陆看了眼她,拿起其中一本翻开来。
杨肃在内殿先见过属官们,看了会儿他这屋子,又沿着庑廊走了几步,望见庭中两株有叶无花的茶花树,只觉京师光秃秃地不如江南可爱。
他摘了片叶子在指尖掐着,又往安庆殿看了两眼。
“这些是哪里来的?”
秦陆看了几页,声音较之先前少了几分怡然,而明显多了几分凝重与讶异。
第202章 穿王袍的男人
“一字不虚,都是我所作。顶 点 X 23 U S”长缨道。
她重生之后一面拼搏一面回忆前世事,未来三年可供杨肃发挥的要政基本都罗列分类在这里。
她好歹也是算是被誉为过文采斐然,诸如用人用谁,朝局走向这些她不敢列举,怕露马脚。
但关乎江南匪情,南北旱涝灾害,以及各地民情评估等等,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分析列举让人信服的。
当然同时她也挑出了几个要项针对根源问题作出了解决应对的方案,所以基本上,杨肃闭着眼睛拿这些去操作都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秦陆望着她,已然不能再端出先前的傲慢来应对了。
杨肃一个才回朝的皇子,是带着跟杨际夺嫡的使命回来的,又没有强势外援,他不可能不需要政绩傍身。
就连杨际这等人,他都曾做过几桩于民于国有利的事情摆在那里撑门面,天下士子亦非傻子,于民无利,岂能不管不顾拥护他?
所以杨肃不但需要政绩,他还需要通过这个在短时间积攒政绩拢络人心,招揽贤才,才能将人心变成实力与杨际抗衡。
而沈长缨提供的这些策略,都是针对当下朝野各地已经出现的问题所作。
他不敢说字字珠玑,但这里头随便挑一件出来着手实施,只要皇帝不反对,不出三月,他们绝对也能看出成效。
秦陆看完两本,再翻到第三本时,抬起头来看向了沈长缨。
长缨淡然若素,依然可以等他把剩下所有全部都看完的样子。
但秦陆把册子盖上了,他想了想,而后道:“将军让人刮目相看,不过,王爷才刚回京,将军这些政略却看得出来缜密严谨,是经过长久准备所作。
“那么不知将军是何缘故会提前做好这些准备的呢?莫非,将军早就知道我们王爷?”
长缨道:“朝局纷乱,江山必出贤主,作这些,与知不知道王爷无关。而是匡扶社稷,匹夫有责。”
秦陆目光深深:“当真?”
长缨略默,轻叹了口气道:“看来秦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我不知道秦大人知不知道我与凌家当年的往事,就算不知道,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坦白说,当年凌家出事之前,太子殿下曾有心利用我拢络凌家,而前不久在杭州,我过去的身份暴露之后,又曾莫名遭到杀手暗杀。
“我想要这身才学有用武之地,又对东宫有忌惮,同时因为自身陷入舆论窘况,想要寻找一个庇护。
“此时恰逢王爷归朝,我认为这是我的最佳契机,对皇上在此时宣王爷归朝的决策也绝对信服,因此愿意为王爷效劳。”
昨夜里杨肃派出来的侍卫没有明确他们就是皇子的身份,长缨连杨肃身边亲近的人一个都没见着。
这样也好,她自然也就不必再提及昨夜而装个糊涂,省得他再问及为什么昨夜会寻去客栈?
秦陆明知她这弯子绕得不小,听到这里,倒也无可反驳。
但他道:“可是沈将军终究身负骂名,我们王爷又该如何信任将军才是呢?”
长缨道:“我若有二心,大可直接凭这些追随太子殿下。但不瞒大人,在湖州时,太子殿下还曾着人暗杀我夫婿。
“即便我曾经当真害死至亲,就冲太子的无德,我也断没有背叛王爷,而绝自己活路的道理。”
秦陆目光微闪:“你夫婿?”
珠帘后把玩着兰花的杨肃抬起头来。
长缨沉默了一下,道:“是。”
殿里诡异地静默下来。
秦陆忽然道:“那你夫婿呢?”
“他,稍后进京。”
长缨说到这里,心头莫名而起了一阵慌。
秦陆迟迟舍不得放下这册子,但想想这俩人的来龙去脉,也只能道:“这些政略的确价值连城。
“但可惜我们王爷暂且没有涉政的打算,将军的心意,我也只好代我们王爷心领了。”
长缨望着他推过来的册子,略扯了下唇角。
没有涉政的打算?
没涉政的打算他前世里还跟杨际斗得你死我活?都已经这么高调地归朝了,他没涉政的打算是等着被杨际把他剁成肉酱吗?
她不知道她到底哪里犯着杨肃哪点忌讳,总不会真是因为她那点黑历史?
可即便是她真是个白眼狼,杨肃一个等着上位的人,也不至于瞻前顾后到放着明摆着有用的人不用的地步。
但她仍作着最后尝试:“今日街头那功劳不必王爷费心替我请了,我只想当面与王爷谈谈。”
“沈将军何必固执?”秦陆道,“将军才学傍身,来日定有大展宏图之时,不必心急。”
长缨不再吭声。
杨肃不见她一定是有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一味强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左右秦陆翻过册子后的神情她已经看在眼里,况且今日街头那番作为多少还会发挥些作用既然已经错过先机,那么只能寄希望于来日。
她就不信他们当真不担心她会拿着这些去投靠杨际若是不怕,也就不会怀疑她靠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点点头,准备起身。
杨肃就在这个时候伸手掀了帘。
长缨听到珠帘响,先只当是宫人,余光却瞥见一方朱色衣袂,上绣的金丝龙纹在天光下贵气逼人,那步履又径直走到秦陆身旁停下。
她心头剧动,抬起头来。
“听说沈将军要见我?”
杨肃温淡地看向对面。
长缨全身血液骤然僵凝……
“不知沈将军想要如何为我效劳?”杨肃望着她,又道。
长缨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字都变成刀子卡在她的喉咙口!
她怎么会想得到杨肃竟然会是霍溶?
可他就是他!纵然天下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绝不会有这一模一样的眼神!
她回想起在南康卫初初发现新到的昭毅将军是杜渐时,当时他温温淡淡的,差不多也是这个表情!
那时候他的疏离是误以为她四年前成心抛弃他,那现在……
霍溶就是杨肃,那前世里霍家的结局……
震惊使她又坐了下来,以外人看起来有些不敬的姿态睁眼注视着这位晋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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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如果是另一段人生
她怎么能不震惊?
不但因为他是霍溶,也因为他是霍溶那霍家就不应该落得那样的结局,还有很多很多信息一股脑儿涌出来,她脑子里嗡嗡的,已经不知道先抓住哪条往下想才好,哪里还顾得上敬不敬?
难怪他昨夜不见,先前不见,宁可不要她的献策,宁可说不涉政也不见她,原来只是因为他是霍溶!
“沈将军为了‘杨肃’,连夫婿都给抛下了,怎么到头来却又只声不出?”杨肃还在望着她。m.www.uu234.net
长缨神思恍惚了一下。
是啊,照他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当初她舍下他不就是冲着杨肃来的?
而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刻,她理该抓住机会进行游说,可当眼下这人是曾经百般想与她有个结果,但她偏偏给不了结果而撇下的那个人,她又要怎么游说?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将鬓边碎发掠到耳后,垂头来收拾桌上册子。
杨肃看着她手下动作。
她动作不慢,与其说是麻利,倒不如说有些匆忙,那些册子,有的怎么也捋不整齐,有的掉到了地上,但纵然如此,也还是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拾规整,并放回小布帕子里包了起来。
他忍不住道:“怎么,要放弃?”
长缨没有吭声。
作为接受过贵女教育的她,自生下来起就有着不低的出身的她,当初会下这样的决心当然是做过权衡的。
纵然她做出这样谄媚攀附的事情可以不顾旁人如何看待,但她为之献丑的对象居然是他
他不知道在那帘子后站了多久,她让他看尽了丑态,也已经无地自容。
但是,上述种种即便都是撤退的理由,也都不是最要紧的撤退理由
她眼下思绪纷乱,不管是继续投靠还是偃旗息鼓,这个时候,都绝不是她做决定的好时机。
杨肃被她弄得气浮:“先把话说清楚再走!你怎么会知道五皇子要回京?”
长缨麻利地把包袱打好结:“猜的。”
“说实话!”
长缨脱口而出:“说了实话,你还能原谅我不成?”
话说出口,两人蓦然都静默了下来。
长缨觉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而杨肃则被这么直接的逼问弄得有些乱了阵脚。
长缨侧首看看,秦陆与宫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已经退下了。
她站了片刻,见他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遂道:“如果我当年离开京师后不选择从军挣功绩图前程,你猜会怎么样?”
杨肃目光挪回她脸上。
她缓声道:“那样的我便不会去长兴,不会因此认识霍溶,霍溶不会因为我的参与而提前完成漕运司的布局,东宫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会为着凌渊而来刺杀你。
“你自然也不会提前回京,今日这样的时刻,我也只是在异地他乡隐姓埋名做着沈长缨而已。”
杨肃默然坐着,双唇抿得生紧。
“简单说,那样的话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世事只会沿着另一个轨迹前进。”长缨道,“你不会知道我,但我却会知道你。
“因为你终究会回京,世上还有个叫做杨肃的五皇子的事情会传遍朝野,而我不管在哪个角落,必将会知道你。
“所以,我就是从这个‘假设’里知道的你。”
她停顿片刻,又道:“人世间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比如我们那样分开,又这样相遇,再又面临现如今这样匪夷所思的状况。
“你不必追究那么多。如果能相信我对你没有祸心,那么这件事,就当我是意外知道的好了。”
目前的说辞是她交付理由的最大诚意,若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那霍家的事她是说还是不说?
杨肃听完坐着没有动。
当初为了知道凌渊究竟如何对待她,他曾让人回京打探过。
凌渊未直接对她下手,却对她不闻不问,任其在流言与指责里自生自灭,她还是依赖于荣家才逃出了京师。
那种情况下,她能活着就不错了,她的坚韧令他震惊和欣赏,但他真没有假设过倘若她没有那么坚韧会怎么办?
他不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哪怕他是杨肃,他也不可能怀疑她会提前知道他的下落。
因为如果她知道,便不会等到他回京才找上门。
她最多也就是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而凌渊的突然被召回京,使她联想到了是他。
但他大致上是听明白了,如果她不从军,那她会有另外一种人生。
而她那段人生里,不会有他什么事儿……
所以她究竟还经历过什么?
长缨拿起包裹好的那摞册子站起来,望着似乎仍然沉浸在她话里的他,想跟他说声对不住。
想起他当初孑然立在风里看着她远去,又觉得这大概也不是一句对不住能抹得平的,便跟他施了个礼,退了出去。
从中殿走到外殿要穿过长长一道庑廊,长缨走在廊下,混沌的意识逐步清醒。
她想,霍家少主的文韬武略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帮着皇帝出各种任务还无提防之心,果然也不是没理由的。
她自然没有想到,原来生活在她身边的,切切实实的那么一个人
他会跟人争风吃醋,他会撒赖耍痴,就连装起知州府的护卫都那么得心应手的这么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距离她如隔着九重天一般遥远的杨肃。
当霍溶与杨肃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叠在一起,于是,很多平常的事情,就都需要重新看待了。
……
杨肃坐在原处久久未动。
梁绾端着医具走进门槛,见他正怔然出神,便把盘子轻轻放在他面前桌案上。
“从今日开始,每月这个日子得跟王爷请平安脉。”
她温声说着,而后伸手来收拾桌上残茶。
茶碗抬起来,搭在杯盘之间的一本巴掌大蓝皮小本吧嗒掉下地。
她看了一眼,弯腰去捡,一只手却抢在她前面拾起来。
杨肃垂眼望着扉页内写着一行小字:五城兵马司预理要案。
“这是什么?”梁绾问。
杨肃默然望着册子里的内容未语。从前只听说那丫头学问好,原来她在政事上的手腕也这样好。
她这么默默努力,所以都是在积攒实力,为了有朝一日能顺利进入“杨肃”帏下么?
第204章 你觉得我狠心吗?
凌渊回城先到了桂花胡同,正杀鸡的吴妈说长缨到十王府来了。www.uu234.net
他马不停蹄,又立刻赶往十王府。
长缨跨出王府大门,一抬头见到跨下马来的他,蓦然止住万千心绪。
想到他也应该知道了真相,便先道:“你怎么也来了?”
凌渊望着她青白不定的脸色,也猜到她应该什么都见识过了。索性看看街头:“吃饭了吗?”
福星楼就在街头,他知道从前她常跟凌颂他们去附近的那里吃卤鸭。他不想多问,也不擅长安慰,只能带她去吃点喜欢吃的。
长缨摇摇头:“没有,不过吴妈她们在等我。”
凌渊默了下,终是问道:“他是不是给你难堪?”
长缨扯了下嘴角:“那倒没有。就算有难堪也是我自找的,跟杨肃没关系。”
“他不是对你隐瞒了身份吗?还说跟他没关系?”
虽然凌渊能够理解杨肃为什么隐瞒身份,但如果杨肃能早点把身份告诉她,她今日也就不必难堪。
“我还没想那么多。”
长缨道。她的确还没来得及想,等着她理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说完她目光落在他盔甲上,又问:“你觉得我是个狠心的人吗?”
这话凌渊接不上来。
她狠心不是公认的吗?除去凌晏的事不说,她当年说走就走,三年里音讯全无。如今回来,也至今不肯踏过凌家门槛。
不止对凌家狠心,她对徐澜也狠心,徐澜与她同袍两年,细微周到,也没能捂暖她。
更别说被她转身抛下的霍溶即便他不待见霍溶,但他也能感同身受。
说起来,他们三个谁都没在她手下讨着什么便宜。
可除了他们,她对身边每一个人好像都还不错。
吴妈他们个个都铁了心似的跟着她,秀秀不惜委身大她一辈的荣胤也要帮她换取一场出城令。紫缃跟着她风里来雨里去,死心踏地。
如果这些都不能说明是她本身的魅力所致,而都只是出于身为下人的忠心,那么,少擎和黄绩周梁呢?
所以她究竟算不算狠心的人,他也不知道。
他吸气抬头,目光忽然在她身后门口定了定,随后又缓慢挪回到她身上:“你后悔跟我回来吗?”
长缨凝眉想了下:“仔细想想,后悔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其实即便当初我提前知道他是杨肃,选择跟他回京,有朝一日当他知道我是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他也还是不会感到好过。
“所以问题不在于我跟谁一起回来,而是我对他确实不够好。”
换言之,她就算眼下追随杨肃,为的也是凌家,从情份上说,对杨肃还是不公平。
即便这次他原谅她了,那下次若她还是要在凌家和他之前做选择呢?不是她纠结,就是杨肃失望,而不管哪桩,她都不想再看到。
如此,两个人还不如就此没有交集来得好些。
凌渊默语。
“那你到底是在做什么选择?”他又问。
长缨顿了一下,笑眯眯冲他道:“我要回去了。吴妈他们等着我。”
凌渊凝眉,点点头。
长缨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她是骑马来的,又快步折回到王府门口,解了赤霞跨上去。
凌渊望见她来来去去,又沉默了一瞬。
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迷糊的人,但是今日见了那天杀的杨肃,她连骑出来的马都给忘了。
……
门内角落里的杨肃收回目光,看看自己这行径,也禁不住面红耳赤。
她只当她出尽了丑,却不知他私下里早已经丑态毕露。
他扭头看看空荡荡的门外,回想起凌渊与她那番对话,又沉了口气。
原来凌渊还不知道她抛下他是为了凌家,这个人渣!
长缨回到府里,吴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她端起碗,扒了几口,到底在他们的欢声笑语里把碗放下,说道:“杨肃就是霍溶。”
屋里的热闹持续了短暂的时间,接而就戛然而止。
在场人悉数震惊。
紫缃瞠目结舌看了长缨一会儿,发出平生对她的第二次疑问:“真的?”
“真的。”长缨环着双臂,往椅背上靠了靠,“刚才我在王府里,跟他碰面了。”
屋里人继而化成了石雕。
良久才有黄绩道:“那这是不是好事儿啊?晋王是霍溶,那他是咱们姑爷啊!一家人啊!”
“好什么事?”紫缃瞪他,“姑娘当初怎么回来的你忘了?”
黄绩瞅着长缨,便也不吭声了。
长缨坐了半日,道:“你们先吃。”
说完她站起来,起身去了书房。
案上还摆着她带去又带回来的那撂册子,沉甸甸的,已不记得是几易其稿之后的成果。
有实力继承大统的除去杨际就只有杨肃,她自然是不会把这些交去给杨际,而杨肃
她屈指抵着太阳穴。
真是滑稽,筹谋来筹谋去,她居然筹谋到了霍溶头上。
回想起来,他在湖州被刺杀,当时带着那样暴戾的神情回来,是因为的确恨着杨际了。
还有当时他说要帮着她避开凌渊,答应调他去别的卫所,他的神通广大,都是因为他身份殊然。
还有很多很多……
但他怎么偏偏是霍溶呢?
前世里霍家遭遇横祸,是在杨肃回京之后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凌家被灭以后的事情。
凌家被灭的时候杨际已呈弱势,他一则需要保身,理应分不出心来杀他们,二来又何必杀他们?
霍家倒了,对杨肃顶多也就是少了笔财力,在朝廷角力上不会给他带来太多损失。
就连凌家那样压根没有站过队的、在处于胜负未分之时都轻易不应该引来杀机的人家,霍家就算是养育过杨肃,也没有理由令得杨际在那个时候急切地下杀手。
如果不是杨际,那就更没有理由了。
皇帝和杨肃谁会杀霍家?
霍家一个皇商,能碍着他们什么?忌惮的话打压就成了,何必杀戮?
当然,就算杨肃要杀霍家,跟她本身来说没有什么相干,关键是,在霍家倒霉之前,凌家也摊上了谋逆大案而被灭族啊!
长缨也不能肯定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但杨肃这边,为免事态变得更复杂,目前应该搁置下来是肯定的了。
第205章 因祸得福么?
杨肃基本上把长缨与凌渊的对话都给听全了。m.www.uu234.net
她的话虽然锥心,但他也不能不承认她顾虑的有道理。
她既是为着凌家而求上“杨肃”,即便具体他还猜不透是什么原因,那么他们之间的问题还存在。
目前等待他的是混乱的朝局和危机四伏的现状,他必然需要全力以赴。
而眼下保证一定能够坚定不移地对她再次可能因为凌家舍下他而完全不受影响,未免有些轻率。
既然还没有把握给出承诺,那么暂且也就不必强求。
早在他决定带着她回京之初,其实他就已经考虑到将要面临一堆麻烦,当时只想跟她早日成亲一劳永逸,却没想到她竟然比他想象的坚定得多。
说起来,终究是他不够用心,若是早些对她有这番了解的话,他也就不必孤注一掷地选择以那样的方式解决问题了。
长缨花了一夜时间调整心情,翌日早起仍旧抖擞上路。
随着晋王回京的新闻轰动了朝野的同时,王驾半路遇袭的事情紧跟着就被皇帝严令了三司严查。
谁动的手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可能还会有痕迹留下来,就算是有痕迹留下来,有之前私吞官银而无恙的先例在前,也不可能让杨际得到什么惩罚。
但以往这种事大家不过做做姿态罢了,可如今遇袭的不是别人,是晋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回来跟太子夺嫡的皇子!
也就是说从前死了个杨际也许大宁国运堪忧,如今杨际就是死了,也还有个如此俊朗英挺的晋王承接。
大家掂量掂量,这件事还能跟从前一样犯马虎吗?
于是不管有没有结果,总之就先大张旗鼓地追查起来。
杨肃很快投入了政事运作之中,长缨预料得十分准确,他回京第一件事便是需要尽快借助渠道入朝参与朝事。
只有插手了政务,才能有机会展现才干以及凭政绩拢络人心,摊上了政务,也才能够入朝参政。
但因为顾家把持着朝廷,皇帝能够腾出来的政务也有限,这几日杨肃进宫听取为他归朝而举办宫宴的意见时,顺便皇帝就给了几道折子让他斟酌。
折子上都是底下呈上来的几件待处理的政务,他需从中挑选有把握的负责实施。
好在身边人手都是现成而且有默契的,不需要怎么磨合就进入了状况。
随着刺客案的审理,关于这场刺杀的后续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搬到了台面上。
街头巷尾热议了两日,在迎接半途以极漂亮威武的姿态狙杀了刺客并保护了晋王的那位女将的身份来历也被抬了出来。
京师百姓这才知道,她就是吉山卫的宣武将军沈长缨!
而紧接着再一探讨,关于沈长缨就是才从南康卫调回京的、三年多前阵前害死了亲姑父的凌家表姑娘沈璎的消息,也就猝不及防被掀到了风口浪尖!
长缨已经重整旗鼓,目前打算仍把重心放在建功晋职上。
接连这两日在往返卫所途中都听到了关于当年事情的回顾讨论,她却照旧该练兵练兵,该摸鱼摸鱼。
少擎自然也已经知道杨肃就是霍溶,本来对她就有些担忧,听到流言更是担忧:“卫所里都到处在说你,你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仰脖喝了口水。
退步说,就算是生气又怎样?
当初她是想的挺好的,等杨肃一进京就投靠他,只要有了后台,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敢当面跟她过不去。
谁想到事与愿违?
这些冷眼当年她也不是没受过,总不至于当初熬过来了如今还熬不过。
既然前路堵死了,她就只能转身直面困境。
别说他人,她知道,就连冯少殷他们这帮人,虽然接纳她了,但这件事在他们心里终究还是硌应着的。
她这样的人,要想过得自如,除了脸皮厚起来,其余还能有什么办法?
少擎道:“各门各府都知道你回来了,你从前可没得罪人,日后要出门应酬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长缨放了碗。
下晌冯少殷转给了她一道兵部嘉奖令,同时被提上来的还有官职。
她如今便从四品的宣武将军升到了正四品明威将军,此外还有些御赐的银帛珠玉什么的。
少擎黄绩与百名士兵也都有程度不等的奖励。
这都是意料中事,毕竟他们护的是皇帝高调接进宫来的皇子,不升官不赏赐不足以显示对儿子的重视。
士兵把东西送来长缨公事房,长缨拿来看了两眼,随手抛在纸皮篮里,而后仰入椅背里闭上了眼。
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虽然投靠杨肃的计划失败,却又因为杨肃而立了功晋了职……
杨肃这边如何决定长缨没想好,但凌家她觉得应该提前给出些警示。
但是眼下这情况再回凌家是绝对不合适的,凌家要是让她进了门,那些口水将会连凌家也不会放过。若不放她进门,凌家也不可能做得到。
夜里她交代泛珠,让她翌日找找凌渊,让他来桂花胡同一趟。
紫缃恰恰走进来说:“秀秀被俞氏欺负了。”
正解衣的她回过头。
紫缃道:“可儿说,俞氏前几日听得姑娘随着侯爷一道回来的,对秀秀略为收敛了点。
“但这几日城里流言肆起,处处都是指责姑娘当年举动的,先前秀秀要出来,被她撞见了,便当着秀秀的面挖苦起来。
“秀秀顶了嘴,就被俞氏给打了,又罚跪了几个时辰。”
长缨听着,就把衣裳重又穿好。
“去荣家。”
荣家不远,穿过街口的钟鸣坊就到了。
荣胤发妻姓吴,早年留下一儿一女,可惜吴氏过世后,独子在翌年也染上天花死了。
大姑娘荣璧如五岁的时候荣胤再娶了俞氏,俞氏又生下一子,如今已有十岁,一直在城东老宅荣老太爷跟前养着。
吴氏娘家是沧州的望族,虽然不在京师,但荣璧如的两个舅舅都在任上为官,也很疼她。
荣大姑娘是原配嫡长女,有人有势,荣胤素日也不是个严厉的人,便从小惯就她一副泼辣性子。
而俞氏是个填房,家里虽然也是做官的,终究势弱三分。
第206章 他就不嫌丢脸吗?
也记不清是哪年起,这对继母继女就对上了,最初还只是来些阴招,明面上保持和气。顶 点 X 23 U S
后来有一次被大姑娘抓到了俞氏把柄,撕破脸之后,荣家后宅就再没个清静。
当初长缨还没少被姑母牵着到荣家来劝和,但这种事哪里是外人劝几句就能消停下来的?
那年秀秀被荣胤带回府里,显然更加刺激到了俞氏,从此荣家鸡飞狗跳,过招的过招,保命的保命,适者生存,各显神通。
长缨凌家要保,秀秀她也要护,她觉得,是时候该跟荣胤见个面了。
叩开了门,门房乍然见她,便要婉拒。
被长缨一把把门给推到大开:“你若不让进,我今儿就把你这门给拆下来你信不信?!”
门房抖瑟着,让了路给她进去。
内宅里俞氏本打算歇了,听说沈长缨来了,少不得又把衣裳穿了起来。
这边厢荣璧如听说,也出了门。
“入夜了还来打扰荣夫人,是听说我们秀秀不听话,我来管教管教她,希望荣夫人不要介意。”
长缨握着马鞭,目光看向俞氏身后的屋檐:“就请荣夫人带个路,毕竟我是她的娘家人,她要是惹恼了夫人,那我得批评她,给夫人出出气。”
俞氏从前还顾着凌家面子对她亲善有加,如今却瞧不起她。
知道她来者不善,便道:“你算她哪门子娘家人?你自顾不暇,还来给她出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如今什么德行!”
长缨没等她说完,突然撒手一鞭子抽在她身边石桌上,那啪地一声震耳欲聋,俞氏浑身肉都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俞氏颤抖地道,“你不过一个四品武将,还想对我行凶不成!”
“不好意思,看来荣夫人御下无方,这院子不够干净,蚊虫比较多。”长缨自鞭子上取了只蚊子尸体伸到她跟前。
“不过我四品武将还能站在这里称你声夫人,已经够客气的了。”长缨接了帕子擦手,又道:“荣将军的诰命在吴夫人身上,你除了荣夫人的身份之外,敢问还有什么?”
俞氏脸色一白,沈长缨这话戳中了她的短处,朝中官眷诰封的确只传嫡母或者传嫡妻,荣胤少年成名,诰封早就给了吴氏,她是没有诰封的。
荣璧如哈哈笑起来。
“荣夫人若不肯带路,那敢问我姐夫呢?”长缨挽起长鞭,再度木着脸直视俞氏身后正房。
荣璧如那个疯丫头从前常到凌家来,她们俩熟得紧,就她眼下把俞氏的脸按到地下磨蹭这样的行为,那疯丫头自然高兴,但如今她并不想搭理她。
“什么姐夫?!沈璎你比我们老爷还低了一辈,你哪里来的脸!”
荣胤在朝中颇受尊敬,地位也高,俞氏虽然自知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但素日也没少被人尊着敬着,可谓夫荣妻贵。
沈长缨竟敢当着这么人的面闯到荣家揭她的底,居然还敢当着她这正妻的面直称姐夫,她岂能忍得?!
“秀秀不过是个妾!她有什么资格当老爷为丈夫!”
“哟,瞧不起妾呀?”长缨睨着她,“我要是没记错,荣夫人也得在吴夫人灵前执妾礼吧?”
俞氏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发毛了。
她几曾见过这等处处堵死她生路的做法?
“对对对!”荣璧如摇着扇子,“每年都要的,毕竟我们家是个有规矩的人家。”
长缨道:“荣姑娘,令尊呢?”
“他不在!”荣璧如扇子指过来,“人是她打的,你找她!”
俞氏好歹还要出去见客,还不至于跟荣璧如一样不顾脸面。
沈璎来势汹汹,她也怕她真为了秀秀跟她闹出个好歹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便咬牙道:“来人!带她去秋桐苑!”
秀秀早就被前面动静惊动了,慌得下了床,要出来。
长缨迈步进来,伸手架住她,将她扶回床上。捋开她裤腿一看,两只膝盖已经紫青,肿成了大馒头。
紫缃赶紧取了药要过来擦。
秀秀连忙按住,说道:“别忙了,好容易来了,说说话吧。”
长缨猜想她身上还有别的伤,想起此刻荣胤不在,也不能跟他立时做交割,便且忍了。
想问问她因由,又因为听紫缃说过大概,再重复也不过徒添心酸,索性也不问了。
看看这屋里四处,倒是该有的都有,也还有几件货真价实的官窑。
但这又如何?终究这不是她该过的日子。
长缨不知道荣胤原本挺讲究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会任凭内宅闹成这样?
他就不嫌丢脸吗?
不过也对,连她的秀秀都可以觑觎,他还要什么脸呢?
秀秀把可儿唤了出去,与长缨道:“你不要为我动气。这也没什么,你自己别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才是。如今这日子挣来不容易,来日你前程似锦呢。”
长缨未置可否,只问:“荣胤去哪儿了?平时俞氏欺负你,他真就不闻不问?”
秀秀默然片刻,道:“他在府的日子也极少。”说完这句便不多说了。
长缨心里暗嘲自己。她进这牢笼因着就是帮着她逃出京师,所以又怎么会跟她诉苦呢?
也不问了,起身道:“药我留下,回头你自己擦。下次”想说下次她别那么傻了,又觉得不应该让她有下次,又戛然而止。
秀秀点点头,眼眶一热,目送她出去了。
可儿把长缨送到大门口。
长缨停步想了想,自荷包里掏出两张五两银票塞给她:“你主子说你侍候得好,你就好生照顾她。有什么事情就来告诉我。”
可儿推托不收。紫缃劝道:“你收着吧。”她这才没推了,磕了个头,进门来。
回到秋桐苑,把银票呈给秀秀看:“将军给的,让奴婢好生侍候您。”
秀秀微默,随后道:“你收着吧。”
可儿便收下了,捋起她裤管,拿起长缨留下的药来给她抹着药,一面道:“既然将军给我留下话了,那我就直说了。
“你下回就别顶嘴了呀,不然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己。你看这身上……这得有多少日子不能服侍老爷了。”
秀秀忍着痛道:“我总不能任她编排铃铛的不是。服侍不了就找别人服侍,有什么要紧。”
又道:“对了,下次这种事,别动不动跟紫缃说了。”
第207章 有没有想过站个队?
荣胤官位到底比长缨高,虽说他不见得会跟长缨计较,终究她不想看到长缨被她拖累。www.uu234.net
“你糊涂了?”可儿注意力都在要紧的上,“原配太太留下了大姑娘,太太又有二爷傍身,老爷也还年轻,又够招人的,回头再纳个回来,你怎么办?
“你不但要侍候,还要侍候好,不但要生,还一定要生个小公子出来才能有出路啊。”
秀秀静默半日,道:“怀了也保不住,费那心思做甚。”
这荣家她自是不留恋,生孩子的事她却是想过的。
即便她将来出去了,她也不想再嫁,那么身边留个儿女,自然也是好的。
但这种事岂能由她决定?
莫说荣胤留在她这里的次数并不很多,就算是真有了,那是他荣胤的儿女,他还能容她带走不成?
所以还不如不怀呢,省得走了还惦记。
可儿望着她:“其实我觉得老爷还是疼你的,你看你,每次跟老爷顶嘴,他就从来不说你。
“你老是往外跑,正房里不知告了你多少状,他也没管。
“他行武出身,按说不是什么体贴的人,可闺房里头从未跟你动过狠劲。这都三四年了,每次老爷出来,你身上连丁点青印子都没落下过呢。”
秀秀脸红如血:“你别说了。”
可儿闭了嘴。又恨她顽固不化,擦药的时候便难免用了点力。
……
长缨回到府里,想起荣家情形,问紫缃:“荣胤跟俞氏关系究竟怎样?”
“也就那样吧。”紫缃端了杯茶给她,“当初荣胤娶俞氏,不是老侯爷做的媒么,很多人都说俞氏不管哪方面都高攀了,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怎么会成。
“但这些年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起冲突,荣胤要拿捏俞氏是轻而易举,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那么做。”
长缨想起说凌晏当初给荣胤做这媒,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正因如此凌夫人才会带着她去荣家劝和。
荣胤若与俞氏貌合神离,会想纳个妾倒也不奇怪……但关键是他纳了秀秀又并不曾善待她。
当初说是看上了秀秀才跟她谈那条件,结果接回去之后又任她在俞氏和荣璧如的夹缝里求生存。
还连儿女都没让她落下一个,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他是个善始善终的人了。
……
荣胤回到府里,直接去了秋桐院。
睡在脚榻上的可儿被惊醒,他摆摆手,可儿连忙躬身出去了。
荣胤撩开帘帐,床上人儿背对外头睡着,他弯腰掀开被子,撩起她衣裳看了看。
秀秀终于有了察觉,侧过身来,对上背光里他的脸。
荣胤凝望着她半晌,将衣裳放下来,又把她被子覆好。
俞氏被长缨那般打脸磨蹭,心头也略有些发虚。
前些年沈璎自凌家出来后仓惶凄惨的模样她印象深刻,只当她即便是当上了将军,此番回来定然已变得畏畏缩缩明哲保身。
却不料她居然张狂尤胜当年,当年她还顾忌着她是世家婶婶,见面有礼有节,如今却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心里自然是气的,却又不知该怎么跟荣胤说这事才好。
翻来覆去没睡着,丫鬟又进来说老爷回来了,于是再次爬起。
荣胤踏进屋里,马鞭随手抛在桌面上,提着袍子缓缓坐下来。
“这是第几次了?”
他略略抬眼,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俞氏攥着拳,说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连训个侍妾的权力都没有吗?!”
荣胤望着她:“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说是我的妻子?”
俞氏脸色一白,攥着拳的手颤起来。
荣胤坐半晌,起身走到她面前,自怀里掏出枝金钗往她鬓间一插,声音如同从冰窟里钻出来:“不要再碰她。”
……
翌日早上,秀秀听可儿说荣胤昨夜里在正房过的夜,还送了枝金钗给俞氏,也松了口气。
俞氏被荣胤哄过了,怕是也不会再计较昨夜里长缨给她没脸的事了吧?
长缨这里则准备见荣胤一面,但是紫缃说她基本上白天都不在府里。
“他成天不着家,都在外头都做些什么?”她问紫缃。
他堂堂一品将军,虽掌着龙虎卫,但眼下非战时,手下又大把悍将,哪来那么多事要忙?
“务公访友,风花雪月,无非这些。有时候也会去城东老宅。”紫缃掰着指头数。
长缨料她是瞎猜,但也没再说什么。
“你让人盯着点儿,看荣胤什么时候在?我去找他谈谈。”
……
凌渊手上掌着骁骑卫与建阳卫,其中骁骑卫又是重镇,平时事务不算轻松。
杨肃归朝之后,朝中各部都有预料之中的躁动,虽与武将关系不大,但事关重要,也没有谁会真正撂手不管的道理。
长缨被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悉数看在眼里,只是自己也身在局中,无计可施。
下晌他到了沈家,跟坐在天井里的长缨对坐吃起茶来。
之前在凌家朝夕相处十年,从来没正经交谈过一句,如今这仇不仇亲不亲的身份,反倒能坐下来了。
“凌家的未来,你考虑过么?”
没等他先问出来,长缨已先斟字酌句地开了口:“古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杨际是很想争取你的,杨肃必然也想,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从中站个队什么的?”
有底蕴的人家一般都不会急着在宫闱之争中站队,因为他们不需要靠扶立新帝来稳固地位。
所以前世里凌冯傅三家,包括贞安侯他们这些都保持中立。
长缨说这话,自然要斟酌。
前世里凌家这事儿谁干的她还不知道,目前也没有线索可供分析。
凌颂是在任上被人抓了把柄,而后牵出了谋逆大案,但凌家怎么可能谋逆呢?
自然是栽赃。
不管皇帝是不是凶手,“犯”了别的罪,兴许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这谋逆是天大的罪,是万万不可能被纵容,二是也不敢让东宫与顾家抓了把柄。
背后下手的这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冲着把凌家斩草除根而来的。
第208章 真断还是假断?
可关键是没有人能看得明白那些看上去没有问题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更何况所有没有弄明白的真相里,还有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五爷”。
如果说没有湖州那几个月,她兴许也有可能会怀疑杨肃。
但即便有这个可能,也难以解释他一个归朝未久的皇子正在用人之际,又如何会使这样的重手?
所以不管凶手是杨家父子仨儿,还是其他人,她对杨肃的信任都是相对最多的。
“没有这个必要。”果然,凌渊淡淡道。
长缨望着手里浮沉的茶,又道:“二哥什么时候有空?”
要对影响力巨大,又根基如此之深的凌家下这样的套,这绝不是偶然能成之,一定是有预谋的。
既然是预谋,那在事先有提防的情况下,将来一定也会有迹可循。
前世事情是从凌颂处引起,既然凌渊确定不会站队,那她当然得让凌颂先提防起来。
“他除了去纪家晃悠,天天有空。”凌渊漫不经心地。
长缨笑了下,给他添了茶。然后道:“这两天我想见见荣胤,你知道他一般都会在什么地方吗?”
……
交给杨肃的政务,皇帝给了他三日时间斟酌。
杨肃回来后他翻了几遍,都是京畿内的政务,这自然是方便他就地处理。
“怎么样?”与谢蓬同在殿里的秦陆问。
杨肃看了眼他们,把折子递去。
谢蓬就近接来看过,皱了下眉头:“难度倒是挺小,但是也太琐碎。
“比如这负责给皇陵筹备物料的事,不光是事多,而且邀功的意味太明显,倘若到时候办成了,皇上一嘉奖,反显得急功近利。”
他问秦陆:“你说呢?”
秦陆也边看边点头:“除去东宫一党,朝中剩下的人都在观望。倘若皇上偏袒的意味太过明显,不光是东宫容易当成把柄用来闹事,臣子们也难以心服。
“咱们还在积攒阶段,眼下也不适合跟东宫直接交锋,还是得选个稳当的先参了政再说。”
说到这里他看向杨肃:“其实那日看过沈长缨的政略,倒觉得深得我意。”
满屋子人都看了眼他,咳嗽起来。
杨肃支肘没动,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谢蓬道:“要不就还是从咱们原来的方向下手,去漕运码头寻个差事?
“码头不光咱们有了经验,而且漕运司内部我们也摸得挺透,再说还可以顺便再想想法子找找顾家和杨际的把柄。
“难度有,但要想出政绩,也不会很难。”
凝着眉的杨肃看向他。
秦陆道:“漕运司是不可能让王爷进去的,除去漕运司,就只有附近的卫所,但王爷也不可能掌正式军队,又有什么差职可让王爷担?
“再者,去了码头,咱们也得有个目标,否则只能去耗时间。”
杨肃斜撑扶手,看着窗外烈日:“眼下快八月了,江南早稻也收完了,正该是北上入仓的时候。
“入不了漕运司也入不了卫所,把这漕粮入仓的差事揽下来倒不成问题。”
谢蓬想了下:“这个我赞成。往年漕粮入仓都少不了猫腻,此事关乎满城权贵官户嚼用,也跟民生相关。
“到时候只要不出错,皇上恩赏王爷参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关键是,漕粮输送是漕运司的事,介时有冲突,王爷只管揭短。”
秦陆表示没有意见。
杨肃看到佟琪在探头,与他们道:“去办吧。”
佟琪走进来,道:“王爷回京后还没上街走动过吧?”
杨肃低头望着手指甲:“怎样?”
佟琪清着嗓子:“近日街头可热闹了。昨儿属下跟兄弟们在四喜楼撮馆子,听见都在传说凌家的表姑娘临危不乱,挡住了杀手,护住了王爷平安。”
杨肃目光定在指甲上,随后抬起头。
佟琪接着道:“又说凌家那个白眼狼又回来了,怎么还有脸回来?简直是给朝廷抹黑。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不该留在这世上。”
杨肃坐了会儿,忽然直起身来,深深望着他。
……佟琪又被逼着去四喜楼搓了顿馆子,然后找掌柜的来聊了几句心里话。
随后再有食客在店堂说着沈璎的八卦,掌柜的便就出来了:“不管沈将军从前是什么人,她如今是朝廷的将军,也于晋王爷有救命之恩。
“各位在此滔滔不绝,若是让王爷听到,是出来教训你们还是不教训你们?
“教训的话,你们受苦,不教训的话,你们这岂不是将王爷置于忘恩负义的位置?
“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冲着为自己好,说点别的吧。”
这么一来,城里流言果然就少了很多。
朝上近日围绕着杨肃的话题不少,杨际方方面面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早上听说完皇帝打算交给杨肃的政事之后,他拿着折子踱到了小花园。
“沈长缨跟杨肃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冯素道:“沈长缨是跟凌渊一道回来的,在杨肃回宫当日她去过十王府,而且头天夜里她也出过城,前往过盘龙镇。不过据客栈掌柜的说杨肃并没有见她。
“沈长缨自十王府出来之后,也再也没有去找过杨肃,这两个人,似乎是真的断了。”
冯素随在杨际身后,跟着他下了石阶。
“怎么断的,没查出来么?”杨际停在一株凤凰树下。
“没法儿查,这种事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冯素道,“本来看着像是凌渊的原因,但又不像。
“因为回京之后沈长缨与凌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沈长缨更是没有主动去找过他。
“只不过凌渊倒是越发不再把她当仇人的样子。
“此外皇上也没有对他们俩的事出手干预过,这就只能是他们自己断的了。”
杨际停下来:“断了就可惜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会不会是故作姿态?”
冯素微顿。
杨际阴阴半阖了双目:“设法刺探刺探。”
“……还请殿下明示。”
杨际望着垂到头顶来的树枝:“杨肃府里不是有个看着跟他很熟的梁绾么?
“隔几日就要宫宴了,把沈长缨这个救了晋王的功臣请上,再让臣子们请旨,提议让杨肃把身边有功之臣也请来赴宫宴,彰显皇恩。
“到时候都到场了,杨肃跟沈长缨真断还是假断,总归会有痕迹的。”
第209章 是晋王殿下
凌渊说了几个荣胤常去的地方。www.uu234.net
居然是茶馆,棋院这类的地方,而没有娼楼妓馆,可真是让人讶异。
长缨巡视辖下百户所的当口想着这事,忽然间连打了三个喷嚏。
正严肃练兵的少擎忍不住回了头:“你能不能坐远点儿?影响我发挥!”
杵剑坐着的长缨便就把小板凳给挪开了点。
黄绩给她递茶递扇子,也搬了小板凳一旁坐着观摩。
上次长缨升成明威将军的时候他也从把总跟着升到了六品校尉,长缨身边缺人,暂且不能放他去任实职。
少擎不同,他是武德将军了,而且他的前途有冯家掌着,她不必操心。
接下来等周梁回来,得想办法把他也往上面挪一挪。
上次跟着她立了功的那百名弓驽手如今又各自回到了百户所,事后每每下来巡视,他们都会主动前来参见。
有几个身手好的擅号召的募兵,也许可以单独先提出来栽培栽培。
杨肃那边倘若当真靠不住,那她赤手空拳的冲,也不能不培养几个副手出来,不然太难拼了。
不管是从龙还是不从龙,自己手里有权才是硬道理。
回府路上她把这意思跟黄绩少擎给透露了,他们会负责斟酌挑选。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她是在有意识地培养羽翼,只是觉得她已经做到正四品武将,理该有几个亲信拥护才是。
进了府门,泛珠来端了解暑汤给他们,紫缃来道:“秀秀的伤已经大好,但接连这些日子荣胤都不在。
“不过,先前秀秀说他似乎提过明日下晌要去灵山寺外头的揽翠居吃茶,但她也不知道同行的是哪些人。”
长缨想了下,管他同行的是什么人,总归都要过去看看的了。
……
宫宴定在七月廿八。还有些日子。
时间之所以往后拖了,是因为突然回京,很多事情无法提前布署,只能挪到人到之后才能逐渐安排。
不过反正这场宫宴只是个形式,时间早晚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皇帝在听过杨肃与秦陆对于政事的安排后,给了他负责漕粮入仓这个差事。
筹备了两日,便就走马上任。
杨肃之所以没有立刻采纳长缨的政略,是因为她总共只落下了五城兵马司这本,没得选择。
而眼下他未有根基,又并不适合先拿五城营开刀……
她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竟然说放弃就放弃,这事令他近来也有点焦躁。
长缨因着要去堵荣胤,因此上晌去了趟卫所就回来了。
她也不打没把握的仗,唤了两个护卫先去揽翠居守着,荣胤露面了再回来知会她。
进门未久就来了传旨赴宴的太监。长缨很是意外,虽然说她救了杨肃的急,但她品级摆在那里,朝中权贵如云,哪里轮到她?
又还不是还顶着凌家表姑娘的身份。
但听说王府的属臣都会进宫,她便又安下这颗心来了。
只要她不是出头橼子,那她无谓在意。不过是注定少不了要硬着头皮见几个熟人罢了。
紫缃听说她要进宫,又紧张起来,但这次不必挑衣裳,长缨品级虽然不顶高,但也有女将规制的朝圣礼服,发钗也需要戴按规制打就,能够发挥的实在有限。
最多也就是腕上镯子与一些小配饰可选,但其实不花心思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她又不是以闺秀身份去钓金龟婿的。
午饭后护卫来禀报说荣胤与两名将领果然去了揽翠居吃茶。
长缨遂带着紫缃盈碧前往。
荣胤在楼上雅座,她就找了楼梯下方一张桌子坐下了。
店堂里人客不少,做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生意。
长缨刚沏了茶,外头大街上又响起来不紧不慢的一路马蹄声,一行人马穿街而过,当先的那位朱衣金冠,这一瞥之下也让人觉出贵气非凡。
门外正伫目观望的摊贩们窃窃私语:“是晋王殿下!”
茶水烫手,长缨把杯子放下来。
身旁那桌穿着七品官服的几名官吏又捏着花生说道:“前几日皇上下旨让晋王揽下了负责漕粮入仓的差事,这是出城的方向,八成这是往码头去了。”
长缨拿着帕子擦水,想起漕粮这件事。
码头漕粮入仓长缨知道,江南种两季水稻,每年夏秋两季稻米收割之后会有大批糟粮运送京师,眼下七八月季,正是早粮进京的时候了。
杨肃要忙政绩长缨也知道,但没想到他偏偏找上了漕粮?
前世里他也揽过漕粮的差事,结果跟杨际硬碰硬来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交锋
她对漕运司内部不熟,是因为她前世里没有接触,里头的消息也不会传得满城风雨。
但宫里的交锋都摆在那里,且这种事本来就与民生相关,传播的人多,也正因为对这些事情掌握得七七八八,所以她当初才会那么大的信心决意追随。
通过刘蔚事件,杨际对漕运司的野心昭然若揭,在湖州时杨肃已经在漕运总督府内部埋下了隐患,想来前世里他也做到了这一步才回的京。
但终究整个漕运总督府还控制在顾家和杨际手里,所以前世里杨肃揽下漕粮入仓这事,还是被杨际用来大作文章。
而杨肃为了挽回损失,虽然挖掘杨际把柄反击,最后漕粮的事情是不用担什么责任了,但也让杨际搅和得乱了阵脚。
前世这事还是发生在他回京半年之后,也就是明年这个时候,如今这状况,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可想而知。
她喝着茶,目光漫无目的地散开。
邻桌的几个人已经结束了话题,并且已经拿上官帽准备离去。而楼上还没有动静。
她叉起一块枣泥糕,颤巍巍到嘴边,又放下来。
事情虽然与她不相干,但她终究不希望杨际来坐这个江山,杨际早些倒台,至少对稳定朝局有好处。
于朝廷于社稷,就算她不知道杨肃能不能做好一个未来皇帝,她也理应站在曾经能替凌家指责她这个白眼狼的杨肃的这边,至少他是个有良知的人,对不对?
但她即便有这个意思,也没道理再去趟十王府当面劝谏。
就算她有这个念头,那也得能摆得出理由让杨肃信服。
她回想起十王府那一幕,把枣泥糕重新叉起来。吃完之后她喝茶起身,先上了楼。
第210章 为他担心
荣胤正与五城兵马司两个副指挥使吃茶,门口守着的护卫忽然进来:“沈,沈长缨来了。”
原先京师人都称长缨为沈璎,如今她官身是沈长缨,逐渐地又还是叫这个名字叫顺口了。
荣胤下意识看了眼门口,门当然是关着的,但他仍然目光停留了一瞬,而后转向了同坐的两位。
收眼端了茶,他慢吞吞道:“什么事?”
“只说要面见老爷。还说她既然来了就定然要见上一面的。”护卫道。
两位副指挥使开始有点坐不住。“不如末将先告退。”
荣胤没说什么,二人便就起身出去了。
长缨进了门。
荣胤雍容坐在靠窗罗汉床上,相貌依然出色,时隔三年半,跟当初相比竟也没有丝毫改变的样子,体格依旧紧实健硕,裁剪合身的袍服更突显出他的充沛精力。
长缨深深看了眼他,回头示意紫缃出去。
荣胤也打量她,等门掩上,她在他对面坐下来,他重新沏茶,道:“寻我什么事?”
“秀秀在你那里过的并不好。”长缨直视他,“我为我当年的疏忽感到后悔。
“如果不是我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不会没有防备到她居然去找了你,以至造成那样的后果,以及如今这样的局面。
“她在荣家受俞氏欺压三年,我不怪你,因为我自己也没有立场。
“但是错误是可以纠正的,秀秀我必须要接回府。我不能让她这一辈子毁在你的手上。”
长缨从小叫他三叔,他也总是叫她璎丫头,在长缨心里,他是她的长辈,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被迫以这种姿态跟他交涉。
现如今让她尊重他,她是尊重不来的,让她私下里也以下级敬称她,她也是做不到的。
但男人显然不同,他们哪怕是纳了自己孙女辈的人为妾,也许一样会像这样泰然自若。
荣胤道:“既成了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你带走?”
“大将军可以考虑考虑。”长缨道,“我是不在乎飞短流长的,但我若点拨点拨她,荣家后宅被个侍妾闹得天翻地覆,好像也不会有什么面子?”
荣胤眉眼莫测,看不出深浅。
“你若要困住她,那恰好给了我一个去都察院告状的理由。
“你虐待侍妾,我不图让你名声受损,也不图让你仕途有损,纯粹只以娘家人的身份想把人接回来,想来都察院也不会太难为我。”
别说侍妾,就是丫鬟下人也是人命,从王法上说,虐待当然是不行的。
若侍妾娘家没人,没人替她们出头是一回事,而若有人去告,自然是不能不受理的。
荣胤扬眉未语。
“或者,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说说。”长缨望着他,“就当是我欠了大将军一个人情。”
她的目的只是要回秀秀而已,犯不着跟他较劲,把话撂过头了。
荣胤看她良久,道:“那我要你丢官弃甲,从此出京再也不回来。”
长缨沉脸:“荣胤!”
“不是该叫姐夫?”荣胤凉凉望过来。
长缨气极而笑。
“你心里没她,何必留着不放?!”
荣胤垂眼添茶,不接话。
……
长缨走出茶楼,门下站了站。
荣胤提出别的条件她都可设法满足,想也知道唯独丢官是不可能的。
但万一他真就软硬不吃怎么办?
上了马,她与紫缃道:“回头让少擎查查荣胤软肋!”
回到府里,吴妈在择螃蟹,斗大生猛的一只只,肥美可喜。
“哪来的?”
“颂二爷送来的,说是今儿刚好自南边船运过来的。”吴妈道。
长缨一看,除了一篓子螃蟹,还送了几只野味,以及还有几斤月饼。
她算算日子,竟已是七月底了,院子里已经有隐隐桂香,再过些日子,就中秋了。
回来这一个月竟然也还没有去过凌家,如今外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再听到船运,又不由想到先前挂怀的事情。
杨肃挑了这么一桩差事,少不了又要落个跟前世一样的遭遇。
当然,不管他挑哪桩,杨际都不会让他很好过就是了。
所以说来说去,揽下这事也没有差别。但他遇到杨际捣乱怎么办?
前世里杨际就闹了个“天火焚仓”的夭蛾子,结果后来被杨肃调查出完全是他人为的。
燕京夏秋之季雷雨多,此时杨肃又碰上这个时候,京师粮仓装着整座城的米粮供应,这要是漕粮被毁,米价又得上涨。
即便是杨肃最终能替自己证了清白,买不起粮食的百姓也得挨饿,吃不起饭,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行,这事儿她不能当成不知道。
“姑娘在想什么?”
紫缃迷惑地望着抓着螃蟹出神的她。
长缨把螃蟹放下来,洗了手道:“喊秀秀回来吃饭吧。”
……
杨肃到了码头,问佟琪:“事情办了么?”
佟琪道:“办了。沈将军肯定知道王爷管漕粮的事儿了。”
杨肃睃一眼他,下了栈道。
“她在忙什么?”
“大将军荣胤四年前霸了她身边一个叫秀秀的姑娘,她忙着把这个秀秀讨回来,但荣胤好像躲着她。”
……
书房里长缨忙了个把时辰,秀秀就来了。
俞氏去了官户家串门,秀秀下晌去了趟铺子,收了银票就来了沈家。
回到沈家的她也变得快活起来。
吴妈炖了参鸡汤,还蒸了新鲜的大螃蟹。长缨隐晦地告诉她今日见过荣胤了,但是还没能让荣胤点头。
秀秀倒不急,反正三年多都等了,当初也是做好了一辈子呆下来的最坏打算。
回来后来不及唤人点灯,先倒了杯茶吃。
天擦黑,暮光幽幽照着桌上摆着没动过的饭菜,她看了下,拔了钗子又要来探探,身后榻上忽然火折子响,屋里擦地亮了起来。
秀秀吓了一跳,回身看去,荣胤半靠在榻上,两条笔直大长腿交叠着,正于点着了的灯影里看过来。
“上哪去了?”
秀秀愣了半晌,道:“去了趟沈家。”
“吃了吗?”他问。
“……吃了。”
秀秀看看他又看看桌上饭菜,不知道他怎么会摸黑在这里。难不成还会是在等她吃饭?
她心里涌上些不该有的罪恶感。可她不该感到罪恶的,毕竟上次他还故意害她饿肚子。
荣胤坐起来,端起碗来吃。
秀秀真的罪恶了。“饭都凉了吧?要不要重新上?”
“你还知道关心我?”荣胤夹菜的间隙里瞥她。
秀秀脸红了。
荣胤不紧不慢地把饭吃完,而后漱口吃了茶,坐椅上看着她。
秀秀被看得发窘,找了针线准备做。
他忽然道:“月信走了吧?”
秀秀脸红到颤抖。
他怎么知道她几时来月信?真恶心啊这个禽兽!
荣胤起身,边除着袍子边去里间:“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