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你和傅家有什么渊源?
可是他喝了两口,忽然又顿住了,杜渐的身手是不错,以一敌数十匪徒也救下了他,他知道。m.www.uu234.net
有他在身边这几个月府里一直很安宁,甚至于连城里风气都好了不少,且他交代下去的事情他都能好好给他办到,他也知道。
但既然他有这么出众的能力,又为什么昨夜里那样的日子,还能让那么多的人闯进来?
想到这里他把茶杯又合上,问来人道:“杨禅在哪里?”
杨禅正瘫在杜渐房里等着用午饭。
“我说你也太不厚道了!”他扭头冲着正收拾桌面的杜渐抱怨,“昨夜里五斤酒我少说喝了四斤,半夜里我还是被老七用水给泼醒的,你老实跟我说说你干什么去了?
“是不是勾搭上了哪个姑娘怕我碍事儿,故意这么折腾我?!”
杜渐放下抹布:“我一天到晚跟你混一院,哪有时间去勾搭什么姑娘?”
“你勾搭人还用得着花时间?”杨禅坐起来,“后院里那位二姑娘最近瞄你的次数可越来越多了。你可别当我瞎!
“还有咱们这位沈将军,那日在客栈里你怎么跟人套近乎的,也别当我没看见”
“头儿,沈将军来了。”
话没说完,护卫迈着腿快步来禀报。
杜渐扭头看去,就见自院门外迤逦行来一个人,穿着白底天青的春衫,悠然漫步,如晴朗天幕上裁下来的一片云。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杨禅麻溜起身,赶紧整整衣裳跨出门去打招呼:“小的见过将军!”
长缨微笑将他打量:“杨护卫看起来跟渐护卫交情甚好。”
杨禅打了个哈哈:“我们俩也就是臭味相投,对,臭味相投!”
长缨笑而不语。
杨禅回头看了眼杜渐,悄眯眯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然后清嗓子道:“小的刚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告辞!
“老杜你看看沈将军有什么事情吩咐,赶紧去办了啊!别等我吃饭了,我跟老七他们一道还有事呢!”
说完已经一溜烟出了门槛。
还真是臭味相投,长缨心里暗哂,收回目光看向杜渐。
这两人虽然只有三个月的交情,但是在某些方面看上去却已经颇有默契了似的。
杜渐冷眼瞥过她脸上,仿佛看穿了她,转回房里道:“这么快就来找我,沈将军莫非是已经有了决定?”
长缨可没闲到特意过来关注他的地步,见他直奔主题,便也道:“我已经让人去南康卫请示,应该再过不久便会有回音。若无意外我会留下来。但时间只有半个月。”
她不想停留太久,一是不愿浪费太多精力,长兴只有这么大,倘若人真在城里,有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二则是时间长了还得提防夜长梦多,程啸既然有可能起疑,那么就得做好被看穿的准备,与其等他看穿,还不如早些行动先下手为强。
杜渐琢磨着,说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东西一定在程啸手上,而且目前为止还没被转移。如果配合得好,半个月时间也足够了。
“晚些时候我会设法盯住程啸,我猜他很快会有行动,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长缨道:“好的。”
杜渐见她转身,又问:“你去哪儿?”
她停步在椅子面前,扭头看来。
杜渐方觉会错意,收眼端茶,轻呷起来。
长缨嘴角又勾出抹轻哂,坐下道:“渐护卫是哪里人?为广威侯府办事,作派却不像来自燕京?”
杜渐将腿搭起来,半晌道:“徽州人。”
长缨回想了一下营里几个徽州将领的口音,心内暗许。他这口音虽然乡音不浓,但个别字眼听起来还是像的,应是不曾骗人。
又不由对他和傅家的事情好奇:“你跟傅家有什么渊源?”
虽然一度猜想过他是傅家豢养的武士,但事实上他并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样子。
杜渐听到这里,执杯看了眼她。
长缨扬眉,示意他下文。
他晃了下杯里的茶,缓声道:“没有什么渊源,只不过三年前在通州,我与拙荆同时受困,是她拿着我手里这枚玉佩刮开泥土让我俩重见的天日。”
长缨怔住。
“尊夫人是傅家的小姐?”
杜渐瞄着她:“她姓沈。”
长缨又怔了一下:“这么巧?”
杜渐顿了下,道:“是很巧。”
长缨默然想了想,傅家并没有什么姓沈的亲戚,至少是没有能熟到可以赠与刻字玉佩的亲戚,甚至是京师都没有什么沈姓的名门与他们家交好,不知道这玉佩又何以到的他妻子手里?
想到他还提到他们夫妻受困,这里头指不定又还有什么内情,也不便再问。
于是岔了话,说道:“也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说完拂拂裙摆跨出门。
杜渐坐着没动,一直到看她在门外消失才把搭着的脚放下来,整个人往椅背里靠去。
长缨走出院外,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杜渐总像是在暗示她什么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他有什么好暗示她的?
“沈将军?”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声音。
杨禅站在后面,扶刀笑晏晏的。
长缨也笑:“杨头儿这么快吃饭回来了?”
“哦不,”杨禅道,“方才我们大人传我去问了几句老杜的事儿,我也就先回来了。”
长缨眉头一动,哦了一声:“大人问你什么?”
“,也就是几句闲话,昨夜我不是跟他一块喝酒来着嘛,大人就问老杜酒量怎么样什么的。”
长缨微顿,扭头看了眼程啸住处方向。这个时候的程啸惊魂刚定,还有心思关心杜渐喝酒的问题?
她笑了下:“那他酒量如何?”
“那当然是比不上我!”杨禅拍着胸脯,嘿嘿地笑道,“每次喝酒我都是眼看着他趴下的!”
长缨笑笑,走出来几步,竹林下停了停,又抬了脚,往程啸院子里去了。
程啸不会无缘无故找杨禅打听杜渐,如是,迟早必然也会疑心到她,这比她想象的来得要快,原本打算等周梁回来再她作主张,眼下看起来却是不能等了。
第017章 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程啸打发走了杨禅,负手立在廊下逗鹦鹉。www.uu234.net
杨禅说杜渐昨夜比他先醉,这个他倒也没有不信,当初为了试探他,他旁敲侧击过许多回,的确是扛不过一斤酒他就已经趴倒。
昨夜里杨禅都醉成了那样,杜渐若真醉了倒也并不奇怪。
但如果杜渐是清白的,究竟黑衣人们又是怎么不声不响潜入府中做下那么多准备的呢?
难道……
“老爷,沈将军求见。”
刚想到这里,家丁就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蓦然一顿,转头看向院门。
长缨跨门进来,见程啸顶着双深陷的眼窝立在屋檐,她弯唇走过去道:“大人受惊了。”
程啸迎前两步,郑重地拱手冲她深作了个揖:“在下还未来得及跟将军致谢,倒劳烦将军先移驾过来了。
“此番真要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回头在下定将此次事件前因后果细细跟谭将军表明,为将军请一大功!”
长缨随着他的指引进了屋,笑着在窗下落座,说道:“大人想必知道,谭将军治军最是严谨,闻得此讯必然震怒,因此在下已请示谭将军,将留在长兴细查此案,倒要看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敢屡屡冲我大宁的命官下毒手?
“我就是过来跟大人打声招呼的,回头我着周梁在附近找个院子落脚,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程啸心念微动:“将军要搬出去?”
“追查匪贼是我们南康卫的事情,自然不好再给大人添麻烦。”长缨坦然道。
程啸望着她,沉吟未语。
昨夜之事若有内贼,那么绝非等闲人所为,原先他怀疑杜渐,但杜渐身上找不出疑点,于是剩下就只有这个古古怪怪的沈长缨了。
除去她有能力之外,她之前潜伏在长兴的那两日究竟干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个内贼的话,沈长缨应该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不然怎么那么巧,她就出现救下他了呢?
她究竟为什么要救他他并不清楚,此时她的突然请辞,就更加显得不寻常了。
坦白说就在这片刻之前他还坚定了必须趁早打发她的念头,可她这一请辞……
他想了下,撑肘笑道:“将军这就见外了,在下家眷不多,地方也还宽敞,倘若要是将军不嫌在下招待不周,何不住下来?
“我与谭将军也是多年的老友,您是他的部下,到了我这长兴地界,我还让您住外头,这像话么?
“再说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来也是为着我程某着想,我程啸再不济,也断做不出那过河拆桥的事情来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愈发和气了,“将军也不必着急,难得来趟长兴,便安下心来先熟悉熟悉环境,回头我着小女去将军屋里给您做个伴儿。
“小女不才,也还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别的事情不好说,但有什么要动用到笔墨的,您不妨差遣着她去办。”
如果说留着她在府里不安全,那么放她去府外就更加危险了。
她呆在眼皮底下好歹能看着点儿,这要是出了府,他上哪儿盯她去?
送去的丫鬟被她支远了,他就不信,放着程湄这正经的主人在,她还能好意思撇开?
长缨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他笑着打断,“这是我程某人该有的礼数,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杜渐带几个人过去听候将军差遣,事情发生在长兴州,我这个知州也有份,自当提供一切方便。”
有理有据的,长缨似乎也只能点头:“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啸对她的怀疑其来有自,想让这老狐狸释疑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已经跟杜渐谈好了条件,那眼下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把程啸所有的怀疑揽到她自己身上。
毕竟她并不忌讳程啸,她的身后有个谭绍,已经足够他掂量着来。
送走了她之后,程啸坐在原位上脑子又转了好几道弯,才唤来扈从吩咐下去:“速去南康卫,打听沈长璎背景!”
杜渐很快就得知了长缨去程啸面前欲擒故纵又引鱼上钩的事情,虽然不意外她的诚信,但也意外她出手如此之利落。
不过还没等他意外完,就已经收到了她的纸条:“这是欠我的第一个人情。”
他勾唇轻哂,把纸给焚了。
焚到一半他又突然熄灭火苗,盯着纸下还剩下大半的娟秀字迹看了会儿,掸去余烬,塞进了荷包。
程湄惊魂一夜,自杜渐出现之后,一副心肠却是又挂到了他的身上,连后怕也忘了,只管坐在房里发呆。
程啸着人前来让她去沈长缨屋里串门,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个小从五品的武将,也值得我去作陪?我不喜欢她,我才不去!”她道。
程啸闻言沉了脸色:“姐儿为了你父亲还有你弟弟们的前途至今呆在罗家,你倒好,让你干这么件小事你都不干!
“杜渐他虽然不错,但你母亲说的对,他不过是个武夫,对程家产生不了什么作用,你趁早死心!
“倘若你要任性,那回头我索性将你留在长兴也罢!”
程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下唇被咬得惨白,但未及她答话,程啸人已经拂袖走了。
长缨小歇了一阵起来,并没有等到杜渐回话,周梁却正好披着一身夕阳回了来。
不出所料,谭绍批准了她的请示,但时间不宜再长。
这就足够了。其实她帮杜渐遮掩也并非全为了他,程啸这件事她也还怀着心思的。
黑衣人们虽基本确定后头有背景,但究竟是何背景她并不知情,除去以顾家为首的太子党之外,能与之匹敌的勋贵一党也势力颇大。
但这两党之间又并非界线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而这些关系,若不是后来凌家的灭亡,她也不会发现。
所以如今匪贼能捉到则最好,万一捉不到,她至少也要从程啸这个事件里摸清楚京师那边动向。
她叫来少擎:“你找程啸要几个捕快,然后带着周梁黄绩去城里搜查。”
又吩咐紫缃:“上街去买些针线和布头来。”
少擎倒罢了,紫缃惊讶起来:“姑娘难不成还想做针线?”
“不是我想做,”长缨笑着拂拂裙摆,“是回头程湄要来监视我。不找点事情做怎么行?”
第018章 我们私奔吧!
紫缃买了针线回来没多久,程湄就过来了。
看到长缨正在捋绣线,她好奇地问:“将军也会女红?”
“女儿家出门在外,多少总要会一点的。”长缨让她同坐在炕沿。
程湄没说什么,顺手也帮着缠起线来。
她是不太信一个弄枪弄棒的女将会捉针线,但看她十指翻飞十分灵巧,又不由打量起她来。
这一看就忍不住细细相看,一细细相看就又忍不住心下不悦。
她自认生得虽不算倾国倾城,却总算走出去也没有谁轻易能挑出她五官上什么毛病来,但每每看到这个沈长缨,她就总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长缨招待她纯属敷衍,自不会理会她在想什么。
追贼的事情交给少擎他们三个她自可放心,杜渐那边接下来理应也会对程啸有些动作。
但她不能把时间全花在应付程湄头上,她只有半个月时间,程啸这边究竟牵涉到什么背景,甚至是陈廷琛的案子究竟有着些什么猫腻,她必须弄清楚。
她猜想杜渐是知道的,但他应该不会告诉她,程啸经过昨夜,就算不知道想必也心里有了数。
那么她又该怎么从他们其中人的嘴里把这内幕挖出来还能不留后患呢?
“湄姑娘请用茶。”紫缃捧茶进来,笑微微放在程湄面前,同时给了个眼色给长缨。
长缨会意,抬手打了个哈欠,侧身歪在枕上闭目养神。
程湄见状起身:“将军昨夜劳累,请歇息吧。”
她也不愿多留,紫缃送了她出来,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缃等她人影消失后旋即回到屋里:“程啸派人去南康卫打听咱们了!”
刚刚才挪了个姿势的长缨立时也顿住。
“他若只是随便打听咱们倒是不怕,怕的就是他别有用心!”
紫缃绞着手:“苏馨容她们几个可没安好心眼儿,万一他们两厢一勾结可怎么办?”
长缨也不能再闲适。
她三年里仅凭立下的功绩便迅速跃居于营里的副千户,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红?
苏馨容的父亲祖父都是朝中的将领,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将门千金,历来便变着法儿地联合其余几个女将针对自己,只是她向来没给她们空子可钻,才没让她们得逞。
倘若知道她在长兴被程啸给盯上,的确是有可能凑一处整出什么夭蛾子来。
别的不说,光是揪着她的来历不放就够让她头疼的了。
“你即刻出府,就称去采办,城门下雇匹马回去找吴妈商议。”她使了个眼色。
紫缃响亮地哎了一声,走了。
长缨靠回枕上,想了想又拿上案头两本卷宗,出了门槛。
三年前那场噩运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她在晕迷中醒来,看到的是眼神冰冷的凌夫人以及恨不能生吞了她的凌渊。
曾经武宁侯府里上哪儿都吃得开的她,一夕之间落得人人唾弃的下场,她养尊处优十五年的结局,是凌夫人的那一句“恩义已绝”,以及凌渊抓着她肩膀怒吼出来的那句“你为什么不去死”。
仓惶离京时她身边的几个人也飘零分散,只剩下奶娘吴妈和丫鬟紫缃未曾离去。
当时秋风里她看看天空,也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断了线的纸鸢。
这一世虽然不如前世一般逃得狼狈,可到底醒来时人生也已经变了,她的灵魂回到南下途中的病躯中,既有的事实已然存在。
不过这三年里,原本只是内宅女仆的吴妈和紫缃在从前世回来的她的影响下,也迅速成长成能为她独挡一面的左膀右臂。
她相信,只要吴妈知道了这边的事情,苏馨容那边定不会有机会跟程啸的人接触。
但程啸显然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得多,前世里同知也死在昨夜,也许,她应该去见见这个人。
程啸这边果然没再针对杜渐有什么动作,为此他请杨禅在街头下了顿馆子,以犒劳彼此的名义。
饭后回到房里,却被屋里头的人影弄得在门槛下停了脚步。
屋里火折子打亮,灯点起来,照亮了程湄的面孔。
杜渐皱了下眉头:“二小姐有事?”
“无事。”程湄拿帕子抵着下巴,“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就少出来走动。匪徒什么的可最喜欢冲趁夜外出的人下手了。”杜渐没有什么表情。
程湄静默半刻,冷笑起来:“你这是在教训我?”
他未置可否。
程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浓而长的剑眉上:“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成亲是不是?如果你成了亲,那你妻子呢?如果你有妻子,你怎么可能会留在长兴跟着我父亲?难道你不用跟她过日子吗?”
姑娘许是觉得自己通透极了,语调也高亢起来。
“我的妻子没跟着我,不代表我就没有成过亲。”杜渐抬手撑着门框,懒懒道:“我们有过婚约,天地可鉴,她就是死了,那也是我杜渐的结发之妻。跟二小姐没什么关系,你知道?”
程湄两颊翻上火烧云。
杜渐看了眼她,收手转身,折身下了院子。
“谁说有妻室就不能娶了?只要你跟我成亲,我可以让你那个妻子给你作妾!”
程湄追出来:“你娶了我日后必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你若执意留下她,我也不介意让她留在你身边享我的福!
“你要是已经有了儿女,那我也可以另外置个宅子让他们娘几个在外头过日子!
“我这样,总够大方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语声忿然,眼神炽热,简直不能自拔。
杜渐一路跨出角门走到小花园里才停下步,眯眼望着暮色没动。
让一个狠到拿着片玉佩就能刨开几乎两尺深泥土逃命的女人做妾?他忽然觉得这程湄想法也挺奇妙的。
程湄跟着他停下,脸上的偏执已然压过了愤怒:“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做我们程家的姑爷,总之少不了你的好处。
“等到我们回了京师,我父亲进了六部,将来你是要做官也好,做地主也罢,那不是我父亲一句话的事?”
杜渐顿了有半晌,方才回头望着她:“二小姐这么打算,可曾问过程大人?”
程湄怔住。
杜渐收回目光又抬腿向前。
程湄咬牙,冲上来拽住他袖子:“你若是忌惮我父母亲,那我可以跟你私逃!”
姑娘的两眼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对,我们私逃!这样你不用管你有没有成过亲,我也不用管我的父母亲怎么想!反正他们也只想拿我来谋求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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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我不靠嫁人过日子
同知姓方,叫方桐,带着妻儿也住在府内。m.www.uu234.net
前世里长缨到达江南之后,可不像这一世这么从容。
出了凌家之后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京师里跟凌家交好的权贵都在对她赶尽杀绝,若不是后来秀秀……
总之那会儿她处境艰难,积蓄又耗去大半,还背负着恶果,南下后有那么半年时间她几乎都是在卧床中度过。
而后在湖州找了个大夫把病养好,又隐姓埋名在南康卫指挥使谭绍的府上给谭家小姐做了段时间的女师,除去教授文课之外,与谭小姐结下了情谊。
谭绍也赏识她,把她举荐去了湖州衙门里当了个女捕头。
因着这层缘故,对于湖州境内的案件,乃至是朝中部分要事她都有了一定了解。
程啸这案子因为扑朔迷离,她就曾经分析过很多回,也因此对方桐与程啸的关系做过一番深入。
方桐是在程啸到湖州上任一年后调任过来的,与程啸同年中的同进士,他原先与程啸并无瓜葛,但是在上任长兴同知之前他曾在吏部尚书罗源的府上的做过清客。
而罗源是程啸的妻姐夫,所以方桐在这里头起着什么作用,也不难猜到。
但朝中这样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多,皇帝管宫闱那堆事都管不过来,还能管得着你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州衙的任命状况?所以也实在不好说程啸手里的东西方桐就一定有参与。
不管怎么说,她眼下找方桐调查调查总是没人敢说她什么不是。
然而她到了前面衙门,衙役们却说他去了邻县,得两三日才能回来。
“没说什么事?”她双手拢在身前,指甲抵着指甲,笑着问。
“知州大人着方大人去核对什么卷宗吧,小的们并不清楚。”
衙役们摆摆手说。
长缨因着这卷宗二字立时打起了暗鼓,程啸在经历过被人逼迫取物之后,想办法转移罪证合乎情理。
既然这方桐与他是一丘之貉,那么他去邻县为什么不能是替他把东西转出去?
衙役见她转身出了衙门,快步往内院方向走去,随即也推开了身后房门轻叩了叩。
程啸站在窗前眯眼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放下撩起的竹帘,负在身后。
“去盯着她,看看她想干什么?”
长缨离开衙门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管方桐拿的是不是杜渐要的东西,她都必须立刻告诉他!
然而刚走入小花园,她又忽然停下步来不对,如果方桐真的是去替程啸转移罪证,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出消息来给她?
回头看了眼衙署,她掸了掸衣袖,又折步朝着花园里那一畦牡丹走去。
“杜渐!”
刚走到牡丹田畔她就陡然听到了这一嗓子。“我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声音听着忒地耳熟,耳熟之余还显出来几分痛心。
她对这声音不感兴趣,倒是觉得这说话的对象有那么点扎耳。便就停了步,撩开挡在脸前的竹枝,探头看起来。
眼下暮色已有些浓,但是经廊下灯光一照,两张侧对着这边的人脸还是看得清楚的。
那位早两日曾肿着两眼出现的程家二小姐此刻身子呈现出紧绷状,上身前倾朝着她对面的这人。
这人也有意思,明明昨夜才在她面前装贞洁烈夫,眼下却跟佳人分外熟络的样子。
长缨一早曾发觉程湄有心事,直以为这个年纪的姑娘思春也正常,却万没有想到人家思的居然是声称有了妻室还不方便与人拉拉扯扯的杜渐?
这就好玩了,真难得在调查程啸之余,还能顺便听上这么一出好戏,她盘起两臂,不动声色看起来。
杜渐望着两颊浮现着不正常红色的程湄,坚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示爱了。
他皱了眉头,抻抻腰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湄微愣,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不由自主地收回身势。
他分明只是个庶民出身的护卫而已,但眼前这一刻散发出的气质与气势却是她从未曾见过的迫人。
他仿佛是个终于认真起来的王者,眉宇之间写满了不容逾越。
“当然知道……”她掐着绢子,抑制住心下莫名而来的惶恐,缓缓咧了咧嘴,“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杜渐深深望了她半刻,绕开她往竹林这边走来。
沈长缨躲避不及,恰好与他迎面撞了个正着。
杜渐满眼的精光迸射,目光对住她脸时方才回敛。
他侧身看了看后头,见程湄已经捂着脸飞快跑出了花园,便就冷着一张脸冲单脚踩着山石的沈长缨扫视起来:“没想到沈将军的爱好这么特别。别告诉我你这是在练功?”
长缨终究受过非礼勿视的训诫,自我尴尬了有那么一息。但想到他本是个有妇之夫,立刻又坦然了。
她收回脚道:“再特别也不及渐护卫特别,有家有室的还勾搭东家小姐,这种爱好可不是人人都有。”
杜渐透过暮色看过去,忽然道:“将军订过亲没有?”
长缨眯眼瞅他。
他说道:“这么自以为是,只怕嫁不出去。”
长缨顿了下,笑起来:“有劳渐护卫挂心,好在我不用靠嫁人过日子。”
杜渐倒也心服。问她:“从哪儿来?”
长缨毕竟不再是嫉恶如仇的小姑娘,杜渐就算再贱,只要损及不到她的利益,又或者他跟程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心智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她侧耳听了下风声,便就把刚才去衙署的事情说了。
“方桐为什么离城暂且不清楚,但程啸肯定是没那么好拿捏。”
杜渐点点头:“他如今是草木皆兵,越发谨慎了。”又问她:“你怎么一个人?”
长缨便又把少擎和紫缃的去向简单说了。
杜渐没想到她在湖州还有个奶娘留守,不由定睛:“沈将军看起来家底颇丰。”
长缨笑笑,没吭声。
不是她家底颇丰,是凌家家底丰厚才对,她从沈家带过去的人,统共也只有吴妈和紫缃以及秀秀他们几个而已。
第020章 你姑母的亲儿子
杜渐看了她一会儿,抬头再去看天幕上的盈月。m.www.uu234.net
三年前他去通州执行任务遭了暗算,双眼被持有东瀛人所制毒物的对手弄到失明,趁夜撤退时驾着马横冲直撞摔下山崖,一道被他带下来的还有架刚好路过的马车,那个女人当时就在马车里。
他们俩没直接被摔死是因为那山崖实在算不上高,而她也会武功。
后来险些死去则是因为躲避追兵的时候,情急之下双双跳入了一眼新挖好、还未曾埋人入内的坟坑。
趁着夜色他们自行胡乱地扒了土堆盖在身上勉强掩人耳目。
素未相识的她两手紧捂着他潺潺流血的腰身,脚步声和吆喝声在坟上来来又去去,踩得受伤的他险些几度失声。
毫无所获的他们最后又忿气地将坟坑边的余土全数堆上来,那一刻他们离死亡那么近,捂住他流血伤口的那双纤臂却不曾动摇分毫。
等到人走后她扒开泥土将她和自己救出来,她貌似也只在长吐了一口气之后,像沈长缨这般豁达的笑了笑。
眼前的沈长缨自打出现时起他就总有种这就是当年的她的错觉,世上相像之人是有,但如何才能连某些小习惯都修炼得如此之像?
因为逃亡,他们俩与各自的人失散,山上的土地庙成了他们俩当时的避身之所。
等待是枯燥而无聊的。
那半个月里,她给他喂水上药,拿木棍在地面上画他的肖像,甚至还拿他脸上的小伤口取笑他丑得像“公”夜叉……
如果真是她,她没有理由认不出他来,但她偏偏对他的所有一切都毫无反应。不但没有反应,居然还能随意调侃。
“你三年前”
他抬起头来,面前却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朗朗月辉之下,只有程啸跟前的长随正快步往这边走来。
长缨本就没有打算跟杜渐多扯。
卫所里汉子多,她说话也随意,但在卫所之外又不同,她不想跟他有过多不必要的牵扯。
廊下那鬼头鬼脑的人影一出现,她立时遁着假山悄摸地回了房。
少擎他们三个正好已经回来,正聚在廊下说着什么,看到她只身一人,他走近道:“已经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理应是插翅难飞的了。
“我们三个已经商量好,日夜轮流盯着,断不让他们有机可乘。你这边呢?”
长缨这边显然没有他们顺利。
把方桐那边的事情说了,然后道:“程啸在布烟雾弹,他想迷惑我,还想引我露馅,但我没耐心跟他斗智斗勇。
“我想了想,方桐有可能根本没有出城,因为这个时候出城风险太大。
“你私下去找找,看看程啸把他藏在哪儿?”
“为什么你觉得是程啸藏起他来?”少擎问。
“因为昨天夜里若不是我们出手,方桐一家也死了。”长缨转着杯子看他。
前世里就是这么个状况,程啸一家四口丧了命,方桐也陪上了与家人的三条命。
由此可见方桐掌握的消息不会少,那么此时程啸除去持好罪证之外,少不得也要防止有人拿方桐下手。
少擎沉吟着摸了摸下巴,点起了头。
他忽然又道:“对了,先前在街头我看到春闱放榜了。今年会试凌家老二也有下场,他还中了二甲第七名。”
正拿着钧窑瓷盅翻看的长缨目光骤停。
凌家自建国时起就是朝中勋贵,算得上世代行武。家族子弟们虽然幼年也读书,却都未有考科举的先例。
前世里三年后,凌颂也下了场,那次考得的名次也不错。
长缨对凌家这一举动并不意外,可意外这件事居然被提前了三年?
根据她重生回来这几年的经验,但凡跟她个人相关的事件,经过她的作用之后才会改变,其余世事仍在遁着前世轨迹发展。
她重生于南下半路上,这辈子根本还没有回过京师,那为什么好端端的凌颂会提前一届下场参试?
“你确定是那个凌颂?”她问。
“不光确定还能肯定,因为上头标了籍贯。”少擎说,“他的确就是你的二表哥,凌渊的弟弟,你姑母的亲儿子!”
紫缃从旁听到这声“姑母”立刻轻瞪了眼他。
长缨虽看到了却没在意。
凌夫人的确是她的亲姑母。
五岁之前她住在大同府,沈家祖上三代都是戍边将军,她还在襁褓时父亲即战死。
家中优渥,母亲独自一人抚养她,在父亲同袍们的照应下也算安然无忧。
五岁这年母亲因病过世,临终前父亲的姐姐,她的姑母凌夫人快马赶到西北,接受了母亲的托付,替她安顿好后事,然后将她接回京师。
凌夫人与凌晏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凌晏也是个实诚的人,夫妇两人将她这根沈家的独苗宠成了心头肉。
给她请京城的老学士为她授课,让她跟着凌渊凌颂他们一道去营里长见识学武艺,学着如何运筹帏幄。
进京那年凌渊方七岁,在他母亲一再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过来跟她行兄妹礼。
他也不说话,许是为了打消尴尬,两只小胳膊分别挎着她一只大包袱,跟只大鸭子似的一拐一拐跟着她进了内宅,逗得连日里泪水涟涟的她,站在门槛下就噗哧笑出了声。
……因此得罪了凌渊。
从此在凌家,她是最不受凌渊待见的那个人。
从五岁到十五岁,他几乎没给过她一个笑脸。
但这些跟后来他对她的打击报复比起来,简直都可以称作是宽厚仁慈。
长缨喝了口茶,才捏着杯子回答起少擎的那番话:“那敢情好。”
但她知道这并不好!
前世里凌颂通过科举顺理成章进入六部,上任两年后时任六部观政的他即成为了拖垮整个凌家的导火索,最终给凌渊以及所有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这一世他提前了三年入仕,那场危机冥冥中也仿佛有着苗头了。
她扶桌站起来,帘栊下站了片刻,又转回身来道:“你二哥跟芷媛成亲了吗?”
少擎显是没料到她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下才道:“快了,听说是四月里。”
她点点头,说道:“你捎贺礼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凌家的灾难始于凌颂入仕这条路,如今有了变化,她没有办法不作为。
因为不管凌渊怎么打击报复她,也只有她对不起凌家,而不是凌家对不住她。
第021章 被搅动的心湖
杜渐跟着家丁到了程啸书房,看到后者正拿着封信在皱眉深思,而杨禅已经先一步到了。m.www.uu234.net
“大人有事吩咐?”他问
程啸放下信来:“我记得当日让你去迎请沈将军的时候,你对她的姓氏曾有过些质疑,什么原因?”
杨禅闻言也扭头看过来。
杜渐扬了扬唇:“很简单,小的妻子也姓沈。”
程啸抬眉:“你还真成过亲了?”
“成过了。”他点头。
程啸略略默了一下。随后他嗯了一声,语气忽然也变得凝重起来:“你们对沈长缨了解多少?”
“沈长缨?她不就是南康卫的低层军官吗?”杨禅道。
杜渐见程啸看着他,也回了句:“除此之外只听说颇受谭将军赏识。”
程啸呵呵地低哂了一下,拿起面前的信笺来扬了扬,说道:“低层军官?她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低层军官!
“你们见过仅仅三年时间,就从最初级的军士,凭着不断的功绩一路往上做到从五品副千总正职将领的么?”
杜渐未置可否。
书案后的程啸神色黯沉:“派去湖州的人回来了。这个沈长缨,在南康卫竟是个名人!
“她是近年来卫所里屡屡建功的新晋悍将。据称这丫头自从军时起,但凡她经手的案子几乎没有办不成的,她负责的犯人也没一个捉不到的。
“短短三年里她立功无数,而且居然还只是个小小武将之家出身,这晋职的速度简直邪乎!”
关于这些,杜渐早已在初见沈长缨之初就让人去南康卫打听了过来,此刻并不觉得意外。
他对她何尝不好奇?仅凭功绩上位当上将领,跟依赖家族地位捞上官位还是十分不同的。
倘若是依赖祖荫,别说一个小小副千总,就是个挂职的参将也不是捞不到。
可她完全凭借功绩上位,究竟又是如何做到的?
但想到她有可能是当年那个女人,他就并没有觉得很奇怪了。
“她居然这么能耐?没看出来啊!”杨禅看了眼他,又看向程啸:“不过南康卫里说她出身平常武将之家?我瞧着怎么不像?
“别说她那身气派不像,就说她身边几个拥趸,看着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尤其是那位姓冯的少年,身上衣裳可是绸缎制的,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而且沈长缨身边还有丫鬟!那丫鬟也会武功,哪个普通人家还会教丫鬟武功?”
更别说那叫紫缃的丫头镇定自若,又大大方方,完全不是程啸府里这些丫鬟可比!
昨夜里黑衣人们显然是算准了所有一切然后才寻到程啸展开行动的,但他们的计划却尽数破坏在沈长缨他们区区五个人手上,这若不是他们配合默契到了一定境地,就一定是早就有了准备!
“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了。”程啸长吐着气站起来,“但南康卫里从上到下都说她是小户出身,祖籍是北边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三年前带着两个仆人进了南康卫,除了这个紫缃之外,她在南康卫的居所里还有个姓吴的仆妇照顾起居。
“这个冯少擎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们叫他五爷。他是前年来湖州的,不知怎么跟沈长缨纠缠上了,后来就留在了军中,成了沈长缨的左右手。
“至于周梁和黄绩,他们俩是沈长缨出任务时带回来的,自她升了副千总,二人便归了她麾下。
“又因为她办事得力,已经成为了谭绍身边得力的将领,这两年沈长缨带着这几个人,已经在南康卫里搅出了不少风浪。”
程啸说到这里轻哼了一声,拂袖道:“现如今我总算知道知府大人何以会连夜着人赶来给我送信了。这么看来,这个姓沈的丫头的确不是那么好惹!”
“再不好惹又如何?她又不是御史言官,还能奈何大人?”杨禅轻哼着。
“你想的太简单了!”程啸看他一眼,走回去坐下。“这世上能奈我何的哪里只有御史言官?昨夜岂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关于她的情况眼下就这么多,但疑点却不少,你找两个人,传话让他们去趟京师,先打听权贵圈子里究竟有没有沈长缨这号人?”
他指着杨禅说。又与杜渐道:“你这几日也仔细盯盯她,防止她出什么夭蛾子。”
……两人一道领着示下出门。
今夜里月色清明,将府宅内外照出一派安谧,气氛与昨夜相比已有了很大不同。
依旧穿过小花园回房,杨禅在竹林下站住:“话说回来,你听说过北边有什么显赫将门是姓沈的吗?”
杜渐望着月色,半晌道:“没听说过。”
大宁朝疆域宽广,姓沈的显赫将门自然会有不少,但京师却是聊聊无几。
那女人跟沈长缨一样,一口纯正官话,她是燕京人这点跑不了,但他至今也猜不出来她出自哪户人家?
……到底这三年里他也并未再在那个女人身上浪费过什么心思。
自从那年他在通州城外荒山上等了她三个昼夜,等来的却是另一个惊人的消息,自此便掐断了对她的所有念想。
这三年他的生活无波无澜,如果不是沈长缨的出现,他一定不会再想起这些事。
紫缃连夜里驾马赶了回来,却是等到天亮,长缨差不多将起的时候才进房来。
“程啸着人去了南康卫,果然是为着打听姑娘,不过好在他们还没能耐到能立刻搭上苏馨容那伙人,奴婢回去之后跟吴妈合计过,她设法把人支走了,又吹了通牛给那人听,便就这么打发了。”
她端水过来洗漱,一面说。
放了盆子又把手畔一个小包袱拿了过来:“吴妈还收拾了几件衣裳给姑娘,还有几瓶丸药,嘱姑娘按时服用呢,不然又要睡不好觉了。”
长缨倒不觉得程啸会就此消停,不过她已打算速战速决尽早撤回湖州,也就不必寻思他了。便先把药接了过来。
她有头痛的隐疾,具体也不记得是怎么落下的。总之在那段混沌的往事过后,她时常就会感觉到头疼。
前世里她被困扰一生,这一世里虽然没再重历那段过往,但终归事实存在,这病症还是遗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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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你的来历难道见不得光?
紫缃纳着闷走上来帮忙:“去做什么?还用上妆?”
要知道进入卫所之后,日常的她其实鲜少动用脂粉。m.www.uu234.net
“长兴州有间极有名的卖胭脂的老字号,我们去转转。”长缨食指挑了些唇脂在唇上,细细抹开来。
紫缃也就更纳闷了。
会上妆已经不简单,还要上着妆去逛胭脂铺子?
程湄昨夜里自小花园里出来,回房后心还是荡个不停的。
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杜渐,以往她眼里的他虽然也不好摆弄,但仍称得上随和,甚至可以说,她在他面前总还隐约带着几分睥睨之势。
为什么不呢?她是前程似锦的程家的二小姐,而他只不过是个底层的庶民。
然而当时他那一翻脸,她竟然就怵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脸翻得太过让人意外,她整个晚上脑子里想的都是他气势威严而不容逾越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一个护卫也能如此有底气,有魄力,这比起之前看上去可以任她掌控的他,又更加让人难以平静了!
她辗转了半夜,勉强睡了会儿,到天亮用了早饭,踌蹰着还是没敢去找杜渐,便起身往畅云轩来。
甫进门,就见紫缃正隔着珠帘在里屋给沈长缨更衣。手里一件浅紫春衫衬得后者原本白皙的肤色更加如同润玉。
她走进去:“将军要出门?”
沈长缨束着腰带:“听说春晓斋的脂粉不错,去看看。”说完又冲她一扬眉:“湄姑娘可要同往?”
程湄不大想去。但再想了下,她忽然又挺直了腰道:“理应奉陪!”说完跟丫鬟抛了个眼色:“传话去让杜护卫准备,我和将军要出门。”
昨夜里她跟杜渐那出戏,长缨是看了好半段的,心里自有计较。
杜渐或许有些轻浮,但这程湄却一定不是什么好鸟,不管人家男人是王孙公子还是庶民百姓,他有了妻室就是有了妻室,巴着上前倒贴,实在不能说是什么风雅之举。
眼下她这么安排,长缨自然知道她这是要借她这风头把杜渐往外约。
她也懒得理会,反正她这趟出去就没打算避着她,就算她跟着,她要撇开她也是轻而易举。
程湄见她无异议,暗暗放了心,又跟丫鬟加了一句:“只让杜护卫跟着就行了,其余人不用。”
一刻钟后到了角门下,杜渐已经扶着剑来了,神色也是一言难尽。
长缨本要点点头打个招呼,见程湄已经抢前挡住了视线,也就算了,与紫缃先行一步出了门。
铺子是家古色古香的老式店面,客人不少,看装扮应该都是城里的富户或者贵眷。
长缨让店家拿出两盒胭脂,与紫缃在一头凑着脑袋说话:“胡同尽头有间赌坊,里头有些猫腻,回头你应付程湄,我去看看。”
紫缃恍然点了点头。扭头看去,只见程湄正缠着杜渐说着什么,嘴角撇一撇,显然也看出端倪来了。
长缨冲她笑了下:“什么时候把你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毛病也改改。”
紫缃嗔道:“您还说我呢?奴婢这还不是跟您学的!”
长缨没在说什么了。
在凌家夫妇的宠溺下,她并没有过出什么寄人篱下的窘迫感,分寸她是有的,但在谨守着自己沈家人身份的前提下,她活得肆意和舒畅。
凌渊虽然不爱搭理她,但是也不曾给她小鞋穿,老二凌颂和老三凌献更是常常带着她走门串户。
早前在酒馆里杜渐直言打听她来历的行为若放在当初,她肯定不会那么平静收场。
更别提亲眼看到程湄居然死死收缠已婚身份的男人,虽不说她会上前指责什么,总归不会与她虚与委蛇。
往事不堪回首。
如今的她最多也就是带着戏谑的心情略加调侃。杜渐毫不留情地讽刺她嫁不出去,她也无所谓。
“这个杜渐到底是什么人?”紫缃悄声道,“我看他倒并不把程湄放在眼里的样子。”
长缨闻言,摆弄胭脂的手势也慢下来。
最初的最初,她真就当他是程啸的护卫,再后来事发之夜露了馅,因为那块玉佩她又把他当成了傅家豢养的武士,但越看是越发不像。
没有任何一个武士,哪怕是朝中侍卫,能够在拒绝一个官家小姐的示爱时轻轻松松流露出那样的气势和魄力。
他说他来自徽州,可她怎么没听说过徽州还有什么藏龙卧虎的人家?
“……看看又制了什么新品?”
店里人客多起来,耳边尽是琐碎的语言。
她抬头看看四面,问就近的伙计:“后院里可有水?我想洗洗手。”
杜渐虽然来之前就有了被程湄纠缠的准备,到底还是不厌其烦,撇下她们到了门外站着。
瞄准了街畔的豆腐摊子,正打算去坐坐,余光就见紫影一闪,有人遁入两间店铺子之间的夹巷了。
他心念一动,移步跟了进去,刚拐弯就见沈长缨正站在面前笑微微地望着他。
他松下心神,没甚好气:“沈将军这是故意招我来的?”
“没办法,程湄盯着呢。”她依旧笑微微,摊了摊手。
“找我什么事?”杜渐掸掸衣角。
长缨正色:“程啸昨夜里传你和杨禅做什么?”
杜渐斜眼:“你不是都应该已经猜到了?”
她摇头:“虽然猜到了,却不知他接下来还想干什么?渐护卫如果能告诉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杜渐这一刹那,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在这件事上,他其实是站在程啸这边的。
因为他忽然也想知道这么鬼怪的女人究竟是来自什么样的家族?
而她既然跟他打听,就说明她是在意这件事的,说明她并不想让程啸去挖掘她。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把她披着的这张皮给扯下来看看。
“沈将军的来历难道见不得光么?”他忍不住嘲道。
目光滑过她脸庞那瞬间他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怔愣。
他心里莫名生出些畅快,如果她真是沈琳琅,那么他这样一句嘲讽跟她当初的作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他怎么鄙视她,都是她应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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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你不为自己感到羞耻么?
但定睛再看时她神色又平静如昔,仿佛是他的错觉。www.uu234.net
“渐护卫这把嘴可真是毒。”长缨笑道。又抻了抻身子:“不说那我就走了。省得程湄追出来。”
杜渐皱起了眉头。
她毕竟不是沈琳琅。如果是她,她怎么可能会在他这番嘲讽下无动于衷?
当初在一起,他不过是一时冲动说了句她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她就在地上把他画成了猪头。
他虽然看不见,但光听她那冷森森的描绘就觉出她的恶意满满。
哦,对了,那天夜里当做晚饭的烤地瓜还被她抠洞藏进去一把土,他被咽得连一点倜傥风度都没有了。
定晴的时候面前又已经没了她的影子,他放下盘着的两手,转身也走了。
长缨直接往街头的赌坊奔去。
赌坊是江湖人开的,引来的也多是江湖人,目光未免肆意。
但当看到她伸手落筹码时手掌上的茧子,众人便又都老实地收回了目光。
坊内充斥着各种消息,有关于镇海帮的,也有关于邻近的别的帮派的,甚至还有人提到了两句城里头近日张榜捉贼的事情。
玩了两局后她盯上了一个输得最惨的男人,男人叫徐六,听起来是此间常客,因为连庄头拒绝借银子给他时都是笑骂着的。
长缨帮他压了二十两银子的筹码。
看到徐六眼里的疑惑,她笑道:“借你的,回头你得连本带利地还我。”
徐六运气太撇,又输了。垂头丧气地领着她回家拿钱。
半道上他停了步,转身叹气说:“姑娘有什么话就问吧,实不相瞒,小的家徒四壁,还不起钱。您有什么想问的,小的定知无不言。”
江湖人都会识人眼色,长缨也不意外,直接问道:“镇海帮近年漕运上买卖多不多?”
徐六略想,说道:“小的不是帮里人,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半年前还接了两条船的买卖。”
漕运上的船都不小,大多都是南来北往的商船,往常接下一条船的输送买卖,足能撑住三五十人一年的花销,镇海帮能接下两条船,这可不是小数目。
她再问:“近来江南匪情频出,镇海帮动静这么大,想来与官府关系处得不怎么样?”
“这怎么会?”徐六因着她打听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精神头也放松了下来,“镇海帮总舵在长兴州境内,程大人曾经帮过镇海帮大忙,因此帮里的人在长兴境内都很安份,他们不惹事,自然程大人与他们关系也处得不错。”
长缨沉吟了片刻,再问了几句也就走了。
回到胭脂铺子,杜渐仍在门外叉腰站着,手里拿着几根羊肉串在啃。
看到她过来,他睨着她手里把玩的两颗骰子,说道:“沈将军好雅兴。”
长缨扬唇将骰子抛给他,进了店堂。
杜渐低头看看这骰子,目光变得深凝。
窗内的程湄缩回身子,咬着的下唇都已经变得青白了。
“怎么样?”紫缃问长缨。
“回去再说。”她睃了眼周围人们,使了个眼色。
紫缃点点头,转身拿着两盒胭脂去付钱。
程湄坐在窗下,心内如有狂风骤雨。
她这番出来的确就是为着想跟杜渐亲近亲近,她想确定昨夜里那么威武的他是她的错觉,然而她没想到,居然会亲眼看到口口声声说会忠于妻室的他,转头就背着她跟沈长缨眉来眼去!
他对她不假辞色,却居然会主动跟沈长缨说话?!
心底不由冷笑,之前自己虽然不喜欢沈长缨,不过也只是瞧不惯她同样是个姑娘家,却要被程啸夫妇当平辈官员供着罢了。谁想到原来她居然还这样的不正经?
她紧抓着扶手站起来,她不能让这样的人呆在府里!她得禀给程啸,让他立刻把她给弄走!
然而走了两步她又忽然顿住,程啸眼下明明对每个人都不是那么放心,倘若他知道杜渐跟沈长缨暧昧不清,岂不是会怀疑他们俩有所勾结?
那时候沈长缨虽然会被打发走,杜渐也绝对会被驱逐出府……她可不想让杜渐走!
她掐着手心站了会儿,沉沉气转身,然后朝着长缨这边走来。
长缨拿回来的骰子上有猫腻,她特地揣回来丢给杜渐的。正琢磨着徐六给出的那些信息,面前就忽然多了个程湄。
“沈将军,你好歹也是朝廷的将领,从五品的军官,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她在离长缨两步远的距离站着,声音轻轻,脸色看着也算平静,但眼里却透露着讥讽与挑衅。“难道因为有了官阶,就连脸都不要了么?”
紫缃刚好拿着胭脂回来,听到这话瞬时顿脚,然后快步过来:“程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湄看了周围人一眼,仍旧望着沈长缨侃侃说道:“杜渐已经成家了,而且他只是个庶民,高攀不起高高在上的沈将军您,他不可能会娶您,也绝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您怎么还打他的主意,跟他私相授受呢?你身为一个女子,难道不为自己这样的举止感到羞耻么?”
长缨原本是倚在柜台上的,听到这里便不由调整了姿势站直。
“你在说我?”她道。
“当然是说你。”程湄语气坚定,神情却委屈起来,“我知道你是本事很大的将军,但是你本事再大,也不能打一个有了妻室的男人的主意不是吗?这对她的妻子太不公平了!”
长缨望着她,忽然就笑起来。
紫缃却浑身都气得颤抖了!
声音也立时拔高:“你失心疯了吧!到底是谁不要脸打有妇之夫的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你少在这里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有戏看,旁边人都围了过来。
程湄胸脯起伏,狠瞪了紫缃一眼,仍抿嘴做怯弱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将军既然做了,为什么还要倒打一耙诬陷于我?
“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将军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不去正经找个男人嫁了,非得盯着有妻室的男人呢?”
放在哪个年头,以未婚之身勾搭有家室的人,都比未婚男女私定终身名声要难听多了。
第024章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你少在这里诬蔑人!”
紫缃盛怒之下扬起了手。顶 点 X 23 U S长缨眼疾手快,将她手臂给架了下来。
程湄的确是被吓得变了变脸色,往后退了半步,但紧接着她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过是劝将军不要太过份,难道也说错了么?
“沈将军不肯听劝也就罢了,我父亲好歹也是当地的父母官,你怎好当着这大庭广众,遣使扈从殴打于我?”
之前的话她说的小声,到这里却陡然大起来了。
周围人当然也就看了过来,大部分都认得她是知州大人的女儿,反倒是旁边这对主仆不认识。
不明真相的听说居然还有人当众对父母官的女儿动手,自然也就选择站在了程湄这边,窃窃私语地冲长缨她们指点起来。
长缨凝眉看了眼紫缃,把手放下,和颜悦色看着程湄:“口说无凭,程姑娘指控我,得摆出证据来才好。不然你堂堂知州府的二小姐,可就要背上搬弄是非诽谤他人的名声了。”
按说紫缃这一巴掌下去程湄绝不算冤,但程湄未曾大声宣扬,而只是低声泼污水,显然是存心要激怒她们。
她毕竟是客,倘若紫缃刚才那一巴掌下去,即便是程啸不主动赶她,她也断不好再在知州府呆下去。
如此她虽然是挨了一巴掌,但她驱赶她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她既然看了出来,又怎会上当?
“方才是我亲眼所见,还用得着什么证据?”程湄力争,“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劝说将军是有些逾矩,你也轻易不会承认。
“可是将军,我并没有恶意,也是为了将军名声着想,纠缠有妇之夫,传出去对将军有什么好处呢?还望您三思。”
见着边上人越来越多,她愈发端出大家闺秀义正辞严的范儿来,字字句句里透着苦口婆心。
当着这么多人坐实了她沈长缨撒泼打人的罪名,再把这跟官员府上的护卫勾搭上的名声替她一传开,她看她到底还有什么脸面在长兴呆下去!
就算是程啸忍着女儿被打的愤意也要留下她来,她自己难道还好意思往下住?
她也不是那赶尽杀绝的人,只要她滚出了长兴,也就行了!
“居然跟有妇之夫勾搭啊……”
周围人议论声大了起来。
紫缃气血上涌,又待要理论,长缨将她一拖,眼望着程湄:“姑娘这番话劝得很有道理,既是为我着想,那么紫缃,你不如这就回府去禀明了程大人。
“就说在程姑娘的提点下,我十分欣赏他的得力属下,索性跟大人把他给要过来,从今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左右。
“想来他名正言顺跟着我做了扈从,程姑娘就该放心了。而程大人一向大方,想必也不会吝于转让一个小小的护卫给我?
“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顿,眼里寒霜就漫到了程湄脸上:“倘若程姑娘想要再跟我的扈从接触,你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程湄脸色一白,喉头仿如被她一手掐住,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个好主意!”紫缃听明白了,冷笑附和,“我们将军行止端正,在卫所里无论对上还是对下,均有口皆碑。
“姑娘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军中督察军纪的衙署管得一点都不比御史要松?居然也不怕死的生出这样的谣言!
“我们将军好歹还于程大人一家有救命之恩呢,倘若他连个护卫都不相让,未免就太让人失望了!”
程湄完全没防备她们这么无耻,激动起来:“将军难道想挟恩图报?!”
“你一个小小知州府,有什么可图的?”长缨笑着凑近她:“话说回来,我就是挟恩图报又怎么了?我就图程大人一个扈从,也无可厚非。
“倒是程姑娘你,一会儿指责我不该害了人家,一会儿又阻拦着我去要人,你是什么意思倒是说说看?
“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瘾,就直说好了,只要您肯当众说你舍不得让他跟我走,我沈长缨绝对给你这个面子!
“只是我沈长缨敢坦坦荡荡地跟程大人要人,就不知姑娘能不能这么坦荡了!”
程湄下唇都快被咬出血,方才还如若大家闺秀的姿态瞬时垮塌。
杜渐收了骰子后又出去了一遭,半途连打了几个喷嚏。
回来见店门口好几个人在探头张望,不由也快步进了门。
“发生什么事?”
长缨正盯着脸红如血的程湄的当口,耳畔就传来了沉稳又略带不悦的这么一道声音。
她扬唇扫了眼他,没理会,只是将上身又往前倾了倾,凑到程湄耳边说起来:“我知道湄姑娘对杜渐一往情深。
“可惜杜渐不解风情,不知道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他跟我不清不白,回头他会不会更加对你退避三舍?
“我跟你说,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若我是他,我就是守着头老母猪过日子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程湄僵住的脸颤抖起来,嘴张了半日也吐不出来一个完整字眼。
这个姓沈的平时看起来挺和气的,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牙尖嘴利,还这么无耻?!
倘若她去跟程啸要人,有那桩救命之恩压着,程啸绝对不可能不给,她怎么就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不要脸呢?!
“……你不要欺人太甚!”她咬紧牙关,含恨瞪过来。
但她这话已经没有了威慑力,周围人目光在她身上睃来睃去,目前已没有人想轻易吭声。
长缨冷笑着收回身势,朗声又道:“姑娘出身读书人家,当知非礼勿言的道理。
“我不知道姑娘哪里来的底气‘奉劝’我,只是我也奉劝姑娘一句,有空的话多读点书,别动不动就想着怎么给自己挖坑,还顺带在外给你父亲抹黑丢脸。
“喜欢给人泼脏水不要紧,可是若回头动不动就说出想跟男人私逃之类的话,那名声可就比勾搭有妇之夫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说完她拂拂裙摆,留下个冷笑,走了。
程湄倏然转身瞪着她,手掌心都已经被指甲掐出血来!
周围的议论声这时便如潮水般响起来,在沈长缨那番话回击之下,程湄的回应苍白而无力,显然已高下立见。
更别说“聘则为妻奔为妾”,沈长璎丢下这么重的话来指控,程湄居然也只是惊慌失措而已,而不敢辩驳,先前指控人家不端正的那股底气荡然无存,不管真假,她总归不是那么干净的了。
第025章 不叫贱护卫了?
程湄当然是想要反驳的,但是杜渐就在旁侧,他都那么拒绝她了,她实在吃不准他会不会帮着沈长缨坐实她纠缠他的事,自然只能听凭她奚落。m.www.uu234.net
而由于她在紫缃动手之前那番话没人听见,后来沈长缨又刻意避开了杜渐的名字,旁人虽是有所猜测,却也不能肯定就是杜渐本人。
因此杜渐的到来倒是没再引起什么新的风波。
只不过长缨那番话虽只说给了程湄一个人听,旁人不知道,但杜渐却听到了。
在望见她走出门槛后,知道那夜里沈长缨已听去不少,他亦没什么好脸色。
瞅了眼正颤抖不止的程湄,他扭头与程家丫鬟们道:“带姑娘回府!”
长兴州内并非程啸一手遮天,还有好几户出了京官的大户仍长居在此,不见得都得巴结着程湄。
这会儿见她走了,便就有嘴快地说起来:“你们家二姑娘刚才突然说人家女将军跟有妇之夫暖昧不清,这事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不过她还说人家指使扈从打人,但我看她那脸上红扑扑地匀称得很,怎么就看不出来被人打过呢?”
“就是,说了半日也没见她拿出什么证据来反驳,反倒让人家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不检点?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
杜渐未置可否。
听完一轮后她跟众人抱拳:“沈将军是我们大人的贵客,更于程大人有救命之恩,在下也不知道这样的传言从哪里生起。
“但我要奉告一句,对沈将军不敬,那就等于是瞧不起我们大人,所以烦请各位不要听信这些莫名其妙的谣言。
“如果认为在下所言不实,可随在下一起去大人面前求证。”
“我们可以信沈将军,但你得先告诉我你们姑娘到底是不是倒打一耙?其实存心祸害人的是她?”
“……”
胭脂铺子里聚的本就都是女人,对于这种事件十分感兴趣,于是这会儿人人仿佛只差溜张小板凳捧着小瓜子儿了。
杜渐淡淡瞥了眼她们,说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总之大家只要记得倘若不是沈将军出手相救,就绝不会有今日程姑娘站在这里教训人家的事情就行了。公道自在人心。”
知州府里发生的大事才过去不过两日,沈长缨从中产生的作用大伙也略有听闻。
此刻听杜渐这么说,也就逐渐消停了。
杜渐走出店门,见到长缨正拢着两袖站在街边等紫缃牵马。
那闲闲的站姿与眉眼里的温淡,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他走过去:“沈将军好手段。把我当什么了?”
抛来抛去的,还拿来要挟程湄!
“我这不是都没说你名字,拖你下水么。”长缨笑眯眯。
在这里站着的这会儿,她也想了下这件事。
若不是那天她意外见到程湄跟他那一幕,便不会知道程湄为什么针对她,虽不见得先前那一巴掌她会让紫缃打出手,但指不定还是会走入被动,甚至是选择息事宁人等到查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但那时候你又怎知道会如愿还击呢?
到底人心险恶,哪里都不能放松一丁点。
杜渐也就随口说说,目光落在她眉眼上,又问她:“没生气?”
“不生气。”长缨笑道:“有杜护卫帮着善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又算什么呢?毕竟比这难堪十倍的场面她都经历过。
程湄这种心眼儿段位还太低,先不说别的,光是卫所里苏馨容那几个就比她出息得多了,人家动点儿心眼就是冲着把她弄残弄死来的,不机灵点还抓不到她们什么把柄呢!
程湄这样的若是放在京师闺秀圈,大约熬不过三场饭局。
随后她收回笑容,又轻叹了一口气:“你瞧瞧我们底层军官过的多不容易,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杜渐凝眉:“这就是你矢志立功晋职的理由?”
“杜护卫说笑了!”长缨笑着道。
杜渐瞄她两眼:“哟,不叫贱护卫了?”
长缨又是呵呵呵一笑。
杜渐略为无语,正色道:“晚饭后找机会碰个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
长缨还真就没把这风波太放在心上。
但程湄就不同了,程夫人见着她神色不对地回来,少不得找杜渐去问。
杜渐原话一复述,程夫人顿时气得连抽了几口冷气!
虽说程啸如今也百般防备着沈长缨,但无论如何他也拿不出切实的理由去针对,程湄居然就为了争风吃醋而当着满铺子人的面把沈长缨给得罪了?而且还丢了那么大个脸回来?
吃了这种亏,有什么可原谅的?
当下把她给狠训了一顿,禁了她的足。
程啸原是还指着程湄去盯着沈长缨的,这么一来,也不可能再叫她过去了,便也骂了她一通。随后又着程夫人专程带着几盒子点心到沈长缨屋里来赔礼。
程湄虽是不声不吭统统受了,还不算太难看,但心里滋味可想而知。
程夫人走后,正好少擎也回来了,长缨问他:“方桐这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他摇头,“不过刚才我拿到了程啸身边人近日去向的单子,回头我会再一个个排查。”
长缨点点头,说道:“程啸这些年接受黑白两道的供奉颇多,之前我查了查,只有这个镇海帮是最少的。
“这个帮派在太湖以及漕运上都有人,但他们的总舵却是在长兴城外的一座镇子上,去年帮内有两个人犯了事,也是程啸从中斡旋疏通的。
“这样情况下他都未曾往镇海帮头上捞一笔,我觉得挺不寻常。
“而我刚才探得的消息,侧面又证实了这一点。漕运不光是油水丰厚,而且还直通南北,里头水很深。
“我认为程啸跟镇海帮之间一定有什么勾结,才会在没有金钱往来的情况下达到这样的平衡,你今夜里去探探镇海帮总舵,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少擎答应着,看到了桌上点心,问:“他们好端端地送什么点心来?”
紫缃憋不住,就把来龙去脉说了。“这次那个杜渐倒是挺仗义的,还站出来帮姑娘说话了。虽然咱们不在乎,但看到程湄吃瘪我心里就爽得不行!”
少擎凝眉瞅着长缨:“就这么算了?怎么不扇她两嘴?”
说完他想了下,又站起来,恨恨道:“这长兴我真是一日也不想呆了,赶紧把这些破事给了了,回去后我一定得让吴妈煮几顿好红烧蹄膀来吃吃才行!”
第026章 他背景不简单
长缨看着他出去,托起腮来。www.uu234.net
紫缃趴在桌上凑到她跟前,说道:“我也想吃吴妈做的菜了。”
长缨轻叩了下她脑门儿,笑起来。
她打小体弱,吴妈从那会儿开始就负责她的起居,见她不吃饭,就变着法儿地做吃的给她,十几年过去,厨艺早已经炉火纯青。
他们住的那条巷子几乎都是卫所里中低层将领的宅子,门庭并不像京师正宅那么森严,相互串门是常有的事。
当中有几个是还没家室的青年武将,平常闻到她们家飘出的香味,都时常找个由子过来串门兼蹭饭,她因此还结交了不少死党。
像冯少擎这种五花马千金裘的权贵公子哥儿,都能死心踏地留在她身边,你以为是因为她沈将军魅力无边么?错!魅力无边的人是吴妈。
所以这都出来多少天了,他们谁不想她啊?
……程湄被收了,杜渐也得以清静了整日,和杨禅吃过晚饭后,回到屋里刚点上灯,沈长缨就来了。
他望着蹑手蹑脚的她,颇有些不以为然:“其实这会子你走正门也不会有人发现。”
“话是这么说,可程湄肯定会把你我日间私下见过面的事情告诉程啸,这当口我还是谨慎点好。”她拂拂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坐下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因着他白日替她在铺子里正了名声,对他的成见不觉也抛去了。
杜渐也没有卖关子,捏了颗梅子吃了,跷着二郎腿坐在桌子这边:“程啸今夜里约了人在河畔的茶馆见面,时间是亥时。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长缨顿了下:“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
消息是谢蓬传过来的,上晌在胭脂铺对面的暗巷里,他抽空跟他碰了头。
这几日他们几乎将程啸监视得无任何死角,事发过去已经两日,程啸理当有些动作了。
原本是不打算叫她的,但她到底具备一个合格将领的标准,带着她一起胜算会更多。
目前跟程啸处得这么微妙,还有个程湄跟牛皮糖似的粘着,他也想早些办完事归府。
长缨点点头:“那就去去。”
杜渐记得最开始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抓住匪贼立功,程啸这边的事情她压根不知情,也许根本就没有深入探究过。
但这两日她的兴趣似乎发生了转移,见她答得这么干脆,未免就对她多看了两眼。
“那戌时正我会在衙门外头等你。”长缨说着,又问他:“骰子瞧出什么来了吗?”
他点头:“上面的漆点,似乎是东瀛人所制的涂料。”
“你认得出来?”
她正是因为看出来骰子上的点色泽与味道都与当日黄绩拿回来的颜料相同,所以才带回来的。
“我从前跟东瀛人打过交道。”杜渐说。“他们制的很多东西我都有研究。”
“哟,”长缨瞄他,“那杜护卫背景可不简单哪。”
杜渐笑了下,支额看着她:“沈长缨,你这么好奇我,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不如我们再谈个条件。
“我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你也把你的来历告诉我,怎么样?”
长缨笑着摇了摇头。
杜渐收回目光,忽然又道:“程啸已经派人去京师查你了。”
……
长缨在院门下站了有片刻,然后才回房。
尽管拒绝了杜渐互诉背景的提议,但她仍然不能否认,自己的确对他有了好奇。
东瀛人近来在沿海频频活动,甚至还有潜入中原活动的,但往往这些人都行踪隐秘。
杜渐居然还对他们制的东西屡有研究,若他背后没有后台支撑,不可能做得到。
但这也比不上程啸派人上京挖掘她背景来得更让她头疼。
她在窗下坐了会儿,然后提笔写了封信给紫缃:“明日一早速速发给秀秀!”
当年那件事风声挺大,真要打听的话,总会打听的出来。
原本还想等少擎捎贺礼回去的时候一起带过去,如今看来已不能拖了。
凌渊当初报复她的时候,显然并没有想过亲手杀她。
他只是把她连同她所有的东西以及身边仆人驱逐了出来,然后运用凌家的势力断她的各处活路。
让她逃不出京师,也死不了,大约是要看她一点点走入绝境,最后灰飞烟灭吧。
后来秀秀就舍身替她挣出了一条生路,让她带着吴妈和紫缃悄摸出了京师。
所以她若不珍惜,首先便对不住秀秀了。
夜里杜渐先到的衙门外。
长缨自程啸院里潜出来,几乎是刚出到衙门外头,就落入了他的视野。
他招呼她了上了屋檐,趴了没多会儿角门就开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来。
随后有马车驶近,二人上了马车,开始沿着街道走远。
但杜渐没有追,长缨也没有追。
杜渐扭头看了眼她,对上她澄亮的目光,然后又往角门处看起来。
约摸片刻过后,关上的门忽然又开了,走出来两个人卸了门槛,然后又悄眯眯出来架马车,出了门后即朝着与先前马车相反方向的街头驶去!
这次杜渐刚抻了身子,长缨就已经起身跃下树了,随后两人也不曾答话,只管跟了上去。
杜渐频频地扫视着她背影,看着她起伏腾跃,楞是没找出一处让他能挑出刺来的地方。
他毕竟从小就接受严格训练,对环境的判断较之一般人要敏锐极为正常,是以他看出来先前的马车只是个幌子所以没动,但没想到她也能如此笃定地留下来等待,便很是难得。
这么一来便似乎有了些默契感,到达马车停下来的那间河畔茶馆之后,眼看着程啸从马车走出,并且缓步上了楼,二人便交换了一个眼色,由杜渐先行翻上了围墙,然后蹲在墙头朝她伸出手来,让她借力也跃了上来。
“东西带来了吗?”
刚稳住身形,燃着灯的窗户里就传出这么一句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屏气凝神,这时候屋里的说话声却悄然低了下去。
长缨掏出匕首,破开一线窗纸,往里看去。
(下午还有一更)
第27章 沈琳琅,是你么?
屋里坐着两人,程啸背抵着椅背面向这边,以几乎只有对面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正在与对方说着什么。www.uu234.net
再细看这人背影,精瘦的身材,肌肉结实,应该是个会武的中年汉子。
她侧首想了想,又皱着眉头蹲下来。
杜渐投了疑问的眼神给她。
“奇怪,如果程啸真是来转移那东西的,为什么偏要亲自见面?”她抬起头,两眼在夜色下幽亮如星,“而且他还挑在了夜深人静的茶馆。”
表面上看,夜深人静杳无人迹,是最方便行事的时候,可是正因为无人行走,便也更加扎眼。
程啸是故意选的这个时候,还是有别的用意?
杜渐闻言也寻思起来,就着那窗纸往里看了看,他说道:“你在这呆着,我去问问车夫看看。”
长缨知道他所谓的“问问”是什么意思,点点头,伏了下来。
刚等他起身,窗内吱呀一声,门开了,程啸已经走了出来!
随后那汉子也跟着出来了,与他一前一后地下楼上了马车!
两人随即跟上。
马车驶出两条街,最后还是回到了河畔,程啸自马车里拿了个包袱出来。
长缨眯眼,随后就收回身势靠回了墙壁。
“这老狐狸果然藏了好几手!”她暗啐。
倘若他真是成心出来行事,不至于还兜着圈子来到河畔,还在这户外拿出东西来。这不是故意钓着人上钩么?!
杜渐脸色也很阴沉。略想,他轻声发了道信号出去。
紧跟着佟琪便就自暗影里露了身形出来。
“程啸有诈,先回府去打点打点!”
他吩咐着,扭头看了眼长缨,又道:“顺道往沈将军屋里也送个讯。”
长缨看着佟琪消失,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几道寒光噗噗往这边射过来!
“小心!”
她低呼提醒,随后扯住他胳膊迅速退进了深巷!
杜渐肌肉瞬间紧绷,反手化为主动将她胳膊抓住潜退,但紧随而来的一伙人却穷追不舍,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刀剑而是弓驽,而这并不是一般杀手能拥有的武器!
“跟我来!”
他拉着她上了女儿墙,而后几个飞纵便跃向了城的东边。
程啸负手立在河畔,凝眉望着那黑影撤去的方向,咬牙下令:“再多派些人,给我追!务必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立时,河里停靠的几艘乌蓬船内便嗖嗖地冲出十来道黑影,紧追着他们潜逃方向去了。
杜渐到底对城内地形熟悉,长缨随着他高高低低地跃过了几道房梁,最后在一处只容两人侧身进入的夹壁之间停了下来。
很快,脚踩着瓦砬的声音就到了耳边,如同来得迅急的暴雨。
杜渐屏息静气,手臂擦着她的肩膀,神思逐渐些游离。
那年在坟坑里,他和沈琳琅也是挨得这样近。
她与他素昧平生,在摔下土崖的那刻也曾气势汹汹数落他祸害了她,但在追兵到来之前,她又还是咬牙将失明又重伤的他引去了山岗上。
那时候是初冬了,又是晚上,满山岗的枯树枯草,她一路骂骂咧咧地扶着他行走,态度简直恶劣极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凶而且脾气还那么坏的女人,但她终究是在帮他,他没法儿对她产生厌恶。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大晚上的还在赶路,当然也问过她是什么人,她也没说,只有一次说漏嘴了才知道她姓沈。
就连“琳琅”两个字他都是趁她睡着了的时候,悄悄自她金镯子上意外摸到的具体是不是这两个字他也不能肯定,总之问她,她也没否认。
他又悄悄地碰过她头发,她束了髻,因此可以猜测她及笄了,但发钗打制的痕迹很新,于是很可能及笄未久。
她说话的时候尾音总是要稍稍扬起来一点的,透着被娇养出来的的贵气。
给他往伤口上洒药的时候,他偶尔会碰到她的袖子,料子也很好,是绸缎。
有两次接药的时候,他也留心碰了碰她的掌心,茧子的位置很熟悉,想来跟他一样是惯于使剑的。
“总算走了。”身边的她忽然吐了口气,略显松泛地说。
他凝神看她一眼,说道:“风声还紧,先等会儿。”
眼前的沈长缨跟她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相同的地方是她的落落大方还在,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没有绫罗制就的衣裳,说话的时尾音也不曾扬起。
这几日他对沈琳琅所有的回忆加起来,似乎都不如眼下这片刻细致真切。
“你没事吧?”她瞅了眼他,然后又将擦伤了一点的手腕拿袖口掩住。
受伤不要紧,却不能见血,否则回去少不了露馅。
“没事。”他直起腰,把脸上面巾扯了下来。
“真没事?那你腰上”她忽然凝眉,左手伸到他腰窝上,接而呼吸微顿:“有枝箭!”
手指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裳传到腰间皮肤上,杜渐身子僵了一僵,半转身看过来。
“得赶紧止血!”长缨神色很凝重。
他们还要回知州府,带着染了血的衣裳回去,程啸必然起疑。
而程啸既是挖了坑等他们跳,回头自然也会找上他们验证。
杜渐半垂的眼里有些波涌,在背对着月光的幽暗天色里翻动。
他静默半刻,忽将腰上这只手攥住,声音略带寒凉:“沈琳琅,是你么?”
三年前他们躲藏在枯树林里,她也是这样下意识徒手捂住他腰上的伤,也是以这样的语气提醒他必须上药。
不光动作是一样的,就连语气是相同的。
是不是一直都是她,只是她装着不认识他而已?
长缨屏息:“你在说什么?”
杜渐凝视了她双眸半晌,眼里翻动的那股寒涌逐渐隐退。
他把她放开,眨眼间变得衿贵清冷。
长缨揉着手腕瞪向对面,退开两步的他在夜色下巍峨如山,看起来像是只蛰伏的猛兽。
“杜护卫认错人了吧?”她扯了下嘴角,化解这莫名其妙的尴尬。
但话说出来,仿佛又更尴尬了。
她觉得她该离开了。
但他就挡在前面,她竟走不过去。
杜渐望着她,许久后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皱眉。
他收敛神色,深深看来:“没什么。只是刚刚忽然想通了,有件事情还是要有个答案好些。”
第028章 他没有说谎
说完这句话,他把身子让开。m.www.uu234.net长缨没有再吭声,抬步走了。
四面风声如昔,月影绰绰。
杜渐抬头看着繁星,眉眼之间尽是深黯。
当年追他的人就在土地高附近的各处庄子里巡守,别说他失明,就是安然无恙都未必能躲得过搜捕。
而谢蓬佟琪他们又都在通州城的另一面等待,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他也无法递出消息。
随着时间过去,他内心越发焦灼,因为他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成,那可是关系到一府二十来口人命的大事。
他和沈长缨在土地庙里呆了半个月,终于在她下山觅食的途中等来了有商队要进城的消息。
但因为流匪甚多,商队也不敢轻易捎人。
她悄悄装成落难民女去试过几次,人家因为她还要捎上他,于是非得让她证明他们是良民才行。
“要不你先走吧,你帮我送个信出去,会有人来接我。”无奈之下他这么说。
但她冷静地否决了:“你都瞎了,身上还有伤,没有我在这儿,你绝对活不过半日!”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实际上哪怕遇上她不会武功,其实他也早就走上绝路了。
而她要走的话也不是完全走不掉的,只要不顾及他的话。
他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傻到陪着他呆了下来,还照顾了他半个月,虽然吐出的话没几句是中听的。
“夜里我去通州衙门看看,不行就找张什么印信来充充数。”她最后说。
但最后的最后,她却只从衙门里带回来几张空白的婚书。
“我翻遍了,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就这,还是从卷宗缝里抠出来的。”她摊手说。
他当年也已有十七岁,自然知道婚书代表着什么意思,心里也禁不住暗窘。
“我倒是没关系,你肯吗?”他记得他当时闷声地问她。
就冲她救了他,还陪着她在这里呆了半个月这一点,他娶她作为妻子一点都不委屈。
可婚姻大事对姑娘家来说,还是应该慎之又慎的吧?
他们又无那种情愫,签了这婚书,不管怎么说,她可就是他的人了。
“反正是假的,这有什么呢?”她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等到你脱险了就把它撕掉便是。”
他想想也是,于是就允了。
就着她一并捞回来的笔墨,他们俩签下了这张婚书,然后假扮夫妻混入商队进了城。
……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确是成过亲的,他没有说谎。
但是现在,跟与他签下婚书的人极之吻合的那个人,她不认识他。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去找她,不然除非她已经不存于这个世上,否则三年里他一定会有结果。
就算是相遇后他疑心她就是那个人,他也没想过要去印证。
反正都不会再有关系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应该有个答案,他可以不跟她发生纠葛,也可以不去揭穿她,但她究竟是不是沈琳琅,他应该知道。
……
长缨回到房里刚褪下衣裳,程夫人就带着人来叩门了。
“府里刚才角门锁被撬动了,怀疑有人进来,没惊动沈将军您吧?”
这般带着人长驱直入,就连紫缃都没能拦得住她。
长缨伸出露了半截的手臂勾起帐子,顶着头披散的青丝眯眼撑起身来:“居然还有人这么大胆?夫人这么着急,可是要长缨帮忙擒贼么?”
“哦不,”看到她这副模样,程夫人神情明显松下,赔了个笑脸:“只是见着角门锁被动过,也不定就是有人有这么大胆,兴许是他们忘了上锁也未定。
“将军好生歇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紫缃送了她们出门,转身回来即抚胸吐了一口气:“好歹您是赶上了!她在门口缠了好一会儿了都!”
长缨也松了口气,将被窝里脱下的外衣与钗环一股脑儿拿出来,然后瘫在枕上。
匆忙之间跑回来,杜渐先前的样子还浮现在她脑海里。
他叫她沈琳琅?
她眼盯着帐底,脸上写满了疑惑。
沈琳琅是谁?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倒没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
那么他是的确认识过一个叫沈琳琅的人?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人并不如故人般友好。
倒像是有什么旧怨似的……
她倒回床靠上,手枕在脑后,神思也飘远了。
……
杜渐自谢蓬处换了身衣裳回到府里,护卫已经来找过他两次。
第三次来的时候还有程啸,碰上他正进门,程啸负手打量了他两眼,问:“这么晚,去哪儿了?”
“庆余酒馆的老张头喊了去喝酒,今夜不归我轮值,就去喝了几杯。”他摊手掸掸衣裳,带着歉色。
酒气随着他的动作飘在空气里,程啸轻嗅了嗅,点点头,走了。
老张头是城里开了七八十年的老字号,府里也常喝他的酒,这点杜渐撒不了谎。
杜渐从容走进门来,往窗下挂了个小灯笼,没多久后窗就被推开,佟琪悄无声响地到了屋里。
“你即刻回趟府里,把我放在房里书桌左面最下方一只楠木匣子里的东西取过来。速去速回。”
杜渐解下衣袍,露出精壮腰身,一面把腰间伤口拆开上药,一面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佟琪带着微微的愕然瞅了他一眼,退去了。
……
酒的味道掩盖了伤口血腥的味道,手尾收拾得很索利,伤口也不深,除了短期内不能使劲,杜渐没招来什么后患。
天亮之后府内上下一如往昔,程啸言笑随和,看不出任何不妥。
长缨其实也挺佩服他,总觉得按照某些官员的升迁路子,这么奸猾的他,若不横死,早晚得官运亨通。
早饭时与少擎紫缃围着餐桌坐下来。
方桐还未出现,也没有确切下落,但可以确定邻县近来并没有长兴的官员到访,可见长缨的猜测是对的,方桐没出去,程啸对他另有安排。
而少擎去探过镇海帮总舵,却连人家第二道关都没能闯进去。
再说起昨夜里险些落入程啸圈套,三天过去了,总觉得事情都不是那么顺利。
“头儿!”正啃着块银丝糕,黄绩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了。
长缨放下筷子的工夫,他已一个箭步到了跟前,激动地道:“我们发现那伙人了!我查到了他们的落脚点!那六个人全部都在,一个都没跑!”
第029章 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一屋子人嗖嗖嗖地站了起来。顶 点 X 23 U S
长缨原本是对黄绩这边最不抱希望的,是以连日来也不曾过问,眼下四处进展滞缓之际他却带来这样的消息,毫无疑问是振奋人心的!
“人在哪里?”她问。
“您跟着我去就行了!”
……
追贼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而且还需要衙门配合,因此程啸很快得到消息并过了来。
长缨着周梁去西城门下调集人手赶来助阵,而后又着紫缃带着人去把住其余几道城门。
黄绩探得的地方在在城西一处民宅之内,距离知州府有半座城之远。
由于去的人数不少,所以分批行进。
“你是怎么发现的?”
到了地方之后,她打量着四面光景问黄绩。
不同于之前他们掌握到的他们的据点,这是座看上去极其阔绰的宅院,左邻右舍也是相当讲究的宅子,门庭里花木繁荣,完全让人不能把这里头跟杀人狂徒联系起来。
“这两日官府与我们挨家挨户的搜查,没有任何收获。我便就又回到他们住过的地方察看。
“于是我就悬了点小赏,召集城里所有的乞儿,让他们帮着查,结果昨夜就有人告诉我说这宅子里有我要找的人,当中几个大花脸,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然后今早天未亮,我来看了看,果然就见到他们在后院里出没!
“这宅子的主人也是个商户,但是两个月前举家搬去了金陵,只留下几个家仆守宅。
“宅子有前后好几进,这几个人住在最后一进的偏院,家丁每隔一段日子才打扫一回,因此居然并未发现有人。”
长缨看了眼他,又对着这宅子看了几眼,说道:“发个讯号让少擎和周梁守在外围,你来敲门。”
黄绩得令照做,然后把门给敲开了。
跟仆人表明完身份之后,黄绩便领着她直接进入后院。
通往后院的门是闭着的,家仆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阻拦,黄绩将他们挡开,再把门一踹,就开了!
院子里蹲着两个花脸汉子,被门开的声音惊动,正睁着惊恐的眼望着这边。
长缨再度皱了下眉头,抬步走过去。
汉子们立时跪在地下,身姿颤抖得如同在筛糠。
“这……”
黄绩也纳闷了。
他们脸上被涂过的部位跟当夜黑衣人们被涂的部位是一样的,但那般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怎么会变得这么瑟索?
“你们是什么人?”长缨倏地伸手拍在他们其中一个人肩上。
掌心下压之后,她眉头皱得就更明显了,她收回手:“你们不曾练过武功?”
“军爷饶命!”被拍的这人瘫在地下,随即俯地叩拜起来,“小的们是附近的小民,前两日忽然来了伙人抓了小的们到这里,还打伤了小的们,时刻看守着,不让小的们发声。小的们不知道犯了什么法……军爷,饶命啊!饶命啊!”
“不是有六个人吗?还有几个呢!”黄绩猛地一下揪起他们衣裳来!
“在,在屋里,他们也被,被打断腿了……”
汉子们战战兢兢,回首指着屋中。
长缨目光如电,瞬即掠到了他们身后屋里,果然地上及炕上各躺着两个人,双腿自腿盖以下的部分以很奇异的姿态扭曲着!
“这不是他们!”黄绩气息都冷了,“那伙人脸上的涂料没有这么齐整,这不可能是他们!”
长缨凝视了他们半晌,缓缓扶起剑来。
黄绩拿颜料泼到了他们脸上,他们擦洗不掉,所以目标显眼,可是当所有人,或者说增加一部分人来分担这份特征,他的“特征”就不再是特征,这就好比一滴墨滴在白纸上,与滴在黑纸上肯定是不同的。
“将军!”
正凝立着,外头忽然有知州府的衙役闯进来:“城门那边出事了!有人趁着捕快衙役被调过来之际,强行冲出城门跑了!
“冯公子让小的来通知您,他已经带着人去追了!我们大人也派了杜头儿和杨头儿跟随去了!”
院子里有了短暂的安静,随后黄绩拍起大腿:“糟了!又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长缨收剑入鞘,说道:“把他们都押回衙门,我们追!”
早上长缨他们出门时杜渐略有耳闻。
等到听说捕快衙役都在随着她往城西靠拢的时候他才知道是去逮匪徒。
一个包子还没吃完,城门处便来了消息说有人强闯离城,他与杨禅火速赶到城门,恰好就遇到追踪前来并夺马要追的冯少擎和周梁。
长缨黄绩追出城门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便已经追到了两山之间的夹道。
“他们是要入林子,小心埋伏!”
杜渐扭头跟杨禅他们说,同时也看了眼少擎。
少擎知道他有些本事,基于长缨如今跟他有着协议,因此也点了点头。
时近正午,太阳正烈,湖州山脉不多,即便是两山之间的夹道,也形不成山谷,只不过树木增多,树林掩映下光线也顺眼了很多。
“再过三十里是安吉城门,先着人绕道去安吉打声招呼。”少擎扭头跟周梁说。
这边厢杜渐侧耳细听了听,刚下了马来,正要往林子里走,周梁就道:“我们将军来了!”
他扭头看向来路,果然远远驶来两骑,当先一人着天青衫子,长发飘扬,是沈长缨。
“怎么样?”
长缨勒马问。
少擎三言两语把话说了,道:“林子里岔路挺多,不知道他们往哪边走的,我们正打算分头追赶。”
长缨看向杜渐,杜渐道:“他们是铤而走险,倘若先前你们不曾派人守在外围,他们多半已经逃成功了。
“但我们既追了上来,再想走却没那么容易。但接下来要么是他们束手就擒,要么是双方再决一死战。”
既是亡命之徒,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看了眼林子深处,长缨道:“分开追!每人带几个捕快,看到人了不要急着动手,先放消息汇合再说!”
少擎他们自有默契,很快选好了方向准备前行。
但他们刚上马,先行了几步的杨禅却突然止步了!
半刻后他白着脸扭过头,哑声道:“不用追了,人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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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霍公子,幸会
人不用追了,因为就在眼前。www.uu234.net
杨禅马前一丈远的地上,躺着六具尸体。
尸体的脸上各留有些五彩颜料,皆集中在眉眼区域。
他们个个高大精壮,腰挎武器,但武器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就已经被斩于马下了。
伤口处的血还在潺潺往外流,正在扩大被浸染的泥土范围。还有更惨的,几乎尸首分离。
长缨紧扶着剑柄,饶是见惯了风浪,此刻脸色也忍不住发青。
“这谁干的?”少擎的声音透着心惊。
从伤口来看,事情发生的时间决不会超过一刻钟。这么算来大约也就是他们刚到树林子的这段时间。
也就是说这伙人仅仅是比他们走远了几里路之遥,便被埋伏在树林里的人杀了。
周围清风徐徐,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草地上,混着雾汽,道道金光映得林内光景如同仙境。
但这仙境此刻却充满了血腥气。
“这些人功夫不错,能够这么快杀了他们的,如果不是绝顶高手就是熟人。
“可是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将六个人斩于马下,更不可能同时有几个之多,出手时还连动静都没曾发出来。
“所以他们应该是被认识的人杀的。
“这伙认识的人,应该就是接应他们的同伙。从他们选择在今日突然行动来看,也许可以猜测,是他们的人向他们递出了消息,策划了这次潜逃行动。
“然后出于某种缘故,甚至很可能是因为逃不脱了,所以在这里将他们杀了灭口。”
杜渐凝眉望着最近的那具尸体说。
“我怀疑”
“追吧!”长缨忽然抬头打断他,目光锐利而透着狠戾,“他们跑不远,我们依旧兵分几路追捕!”
说完她翻身上了马,当先择了尸体脚尖方向的那条路冲了出。
杜渐将她拉住:“穷寇莫追,你忘了吗?”
“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长缨冷眼望他:“人已经死了,我当然要追着活的跑!”
“他们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把人杀了还能不传出动静,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们还能传达消息入城给这些人,这便说明他们势力非你我能想象!”
杜渐很显然不看好她的决定。
长缨扬着唇角,说道:“我知道。但我同样也不是等闲之辈!
“再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凶手死了,案子破不了,我便立不了功,便晋不了职,我哪里还考虑得了那么多?”
杜渐凛目:“你为了晋职,就这么拼命?”
“我若不拼命,你觉得我能攒下如今这些功绩?”
杜渐沉气,问她:“那你拼命晋职又是为了什么?”
长缨侧首,半晌道:“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杜渐一瞬间被打败。他松了手,看着她打马离去。
默了片刻,随后他也翻身上了马,跟杨禅他们道:“你先带着人把尸体守住,我去看看!”
阳光明媚地洒在大地上,二月里的郊外已经盛开出不少野花。
说是来追,但眼前是大片平原,除去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哪里有什么急待逃走的凶手的痕迹?
“还追吗?”
长缨立在树下展望的工夫,杜渐已经到了跟前,侧首望着她。
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策马回头,回到事发处。
杨禅正捏着下巴对着尸体若有所思,见到她回来,立马让开。
长缨在其中一具尸体前蹲下来。
这个人便是当初紫缃他们的打听来的匪首胡老大,也正是当天夜里逼着程啸交出账本的黑衣人。
她拿匕首挑开他衣襟,再割开他荷包,倒出来的只有些常见伤药。
其余几具尸体,也皆如是。
她凝眉半晌,起身跟杨禅道:“烦请派几个人去把我的扈从们传回来。”
毫无线索,等于是一无所获。她没跟上找到的人,少擎他们不一定会有收获。
再说杜渐说的也有道理,对方已经到了穷途灭口的地步,便是追上了,不一定是他们应付得了的。
但主要的,还是因为她不清楚他们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们死了,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程啸会因此松卸,而后免不了会有破绽露出。”杜渐到了身边,轻描淡写吐出这么一句。“我猜想,他接下来应该考虑着怎么转移或销毁罪证了。”
长缨环臂半刻,忽然走到了一旁偏僻处。
杜渐跟上来。
她抱臂回头:“其实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对不对?”
杜渐波澜不惊:“不知道。”
“但你一定知道程啸誓死护住的账本,为的是谁?”
杜渐舌尖抵着唇角,扬了扬眉:“是东宫。”
长缨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太子授意罗源,需要有个人坐阵江南行事,所以罗源当初就授意了程啸。
“而程啸定然以前途为条件,因此才会宁愿降低职级到江南来做个小小知州。
“程啸的长女程潆自那时起就留在罗家,也是因为程啸搭上了太子这条线,是吗?”
杜渐点点头,没否认。
长缨微微启唇:“程啸要保护的是太子,但你却要夺他手里的罪证,这么说来,你至少不会是东宫的人。然后你来自徽州,而且在长兴连呆了三个月,你若是宫里人,不可能兼具这些条件。
“我想来想去,徽州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大族,但是我听说皇商霍明濯的家正是落户徽州。
“霍家家大业大,这些年又深得圣心,所以我想,你应该是霍明濯的儿子,霍家的少主霍溶?”
杜渐站立身姿依旧英挺,但投过来的目光,已经有了藏不住的锋芒。
长缨扬唇:“霍公子,真是幸会。”
徽州的霍家只是个皇商,按说就算家底丰厚,于偌大的大宁朝堂也不算扎眼,轮不到长缨来关注。
但前世里凌家灭亡未久,霍家也一夕之间祸从天降,霍明濯夫妇横死府中,次子疯癫,幼子重伤。
而作为继承人培养的霍溶却就此失踪。
长缨调查凌家大祸真相,未免同时会对这案子给些关注。
霍家深沐皇恩多年,替皇帝办事顺理成章。
但霍家几代从商,他们家却出了根这样耀眼的苗子,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下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