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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远达全文阅读

作者:胡正南     车远达txt下载     车远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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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无息

    如同都市里任何一名自命清高的大龄女青年一样,27岁的王成平也没想过自己会落得相亲的下场。

    北京正午夏阳似火,星巴克铜色门把手被焦灼的滚烫。她迟疑片刻才推门而入。而甫踏入室内,那混着咖香的冷气便直冲冲扑面而来,把整个脸颊微渗的汗意洗涤一空。王成平稍定神情,抬头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许是中午,店里只零零散散的几位散客。直接抛开某角落里两个交颈而谈的老外,临窗沙发上坐着位风姿男士,姿态慵懒坦然,眼神遥遥盯住窗外的某点。

    见到他,王成平心里很明显咯噔一声,再次回头把那两个老外扫视几番,很不情愿判定此男士貌似为今天主角。啧啧,样貌大佳,风度翩翩,无论从哪个角度旁敲侧击都堪为佳人……

    可世间哪的双全法,王成平只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人。她明白的很,像这种极品男出现在愁云惨淡的相亲界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情况是迫于父母要求而出场走**,必定不会看上自己;而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为GAY。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去柜台点了杯www.uu234.nethiato,温热咖啡拿在手中给了她一些勇气。然端起咖啡走向目标时,手心竟还是微微出汗。

    王成平连忙唾弃自己:叱,太没出息!日常又不是没接触过优秀异性,为何此刻却像高中女生般面红耳赤?随后她再急忙自我辩解:那是因为她清楚那些异性路人甲乙丙丁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大影响,可此情此景不同,毕竟男女问题摆到相亲台面已是目的性太强。万一不小心许了终身,咳,当然如果,如果当然,王成平有些恶意的想,这个他是GAY,自己则可以考虑一下……

    天人交战间她已来到猎物面前。微暇的男人感受有外人靠近,视线与思维从窗外端端收回,不动声色的落在王成平身上。被某种有礼貌却嘲笑的眼光所接触,王成平迅速恢复冷面淑女状,咳了一声轻问:“请问您是陈先生吗?”

    她张口询问,那人却依旧挑眉不语,只用异样目光若有所思打量她。

    沉默的结局永远是尴尬。

    王成平僵着笑容等待回答,而额头已该死的咖啡热气熏出热汗。此刻她似乎已清晰明白此男为何只剩相亲的后果。

    “呃,请问你是不是陈先生?”又静待很久,王成平耐着性子问,内心把汹涌脏话暗暗吞下。她用余光瞥到店内的服务生已经好奇的把目光投视过来。

    “请问您是?”主角终于张开尊口,声线意料中的暗哑好听。

    凭这声音,王成平让自己脸上白痴的笑容多维持住几秒,心下却骂:怎么有这么不上道的回答?除了今天,她哪里也认识他!但美色在前,风度总是还是维持住一下:“我姓王,就是今天来和你……咳,就是今天和你……”

    王成平平日脸皮实在不薄,只是相亲这个词在对方清泠的目光下实在说不出口。而看到对方依旧疑惑的样子,她才又思考此才俊出现在这里的第三种可能:自己认错人了。

    想到这,王成平硬着头皮忽略他的目光,勇敢的再次回头扫视遍咖啡厅:没错了。除了他不可能再有人了。进门时看到那俩已缩在角落里热吻的鬼子不论,这店里除他便再无其余单身男子。王成平又瞄过店里摆放的钟表:现在距相亲约定时间已过去15分钟,该来的人都应该来了……

    那么这个“认错人”的选项被排除。此贵公子如此装腔作势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和自己生迟到的气,二是看不上自己;或者说其实前一个理由也可以归纳到后一个。

    王成平叹气,心情倒是平静下来,再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放肆打量此人。但在她锐利的目光下,男人依旧摆出令人切齿的好整以暇,平静待看她回头张望后再钻研自己。

    “那个,您是在等人?”王成平打算速战速决……

    “是的。”面前的人似乎也开始意兴阑珊,换了个坐姿斜倚沙发上,显示出对她的无限忽视。

    “那么您等的,是您认识的人么?”王成平磨牙,就差说你等的人就是老娘她啦。

    男人闻言后又开始令人讨厌的轻笑,眉梢间已明显露出讽意,“是的。”有技巧的再冷淡王成平一阵,他回答的声音轻而调笑,补充的台词更让人有种被冒犯的恼火,“而且,我想我不认识小姐你。”

    王成平内心尖叫一声,随后怒目盯住他,幻想自己把咖啡尽数泼在此人白衬衫身上,然后以洗衣费的名义继续纠缠他……对,就是不让他如愿摆脱自己,即使赔上自尊耍他一道也甘心……

    但在现实生活里,王成平抽搐着嘴角向他礼貌的道了声歉,在旁边服务生复杂的目光下走到旁边座位,独自坐下而忿忿的喝咖啡。

    太丢人,自己已经差劲到让相亲对象假装不认识自己了吗?王成平注视咖啡杯里自己棕色的倒影,有点悲从中来。

    想到这,她再不自觉恼怒向一旁瞥去,那个相亲男人已不再望向窗外,眼神略转好像思索什么:一身休闲西服在日光下显得他身材消瘦颀长,而眉目之间舒俊深邃,笑起来也人畜无害。似乎意识到王成平现在的**,男人神色不变,嘴角有让人讨厌的从容自得。

    ──总的来说,王成平想之所以自己方才没把咖啡泼到他身上,要百分之百归功于他的好皮相。唉,对于美的东西,人们总会格外仁慈而宠溺一些。

    这种男人啊,应该从来被女人惯的不成样子。怪不得和自己说话隐着那般可恶。她把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言情小说过了遍,安在他身上似乎都合适:留恋旧爱?难违父命?契约婚姻?或者是,她忍不住笑了下,**传奇?可能是个受,被人压的命。

    正好笑时,不期然对上男人淡淡扫来的目光,腹谤抓了个正好。王成平笑容不改,无动于衷的低头搅着咖啡。反正他又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而就在此时,星巴克的门被再次推开。还未来及抬头,王成平便看到一双刷的雪白的球鞋停在男人桌前,接着一个冷淡的女声道:“对不起,我迟到了。”

    声波如果可以无限传播,可不可以避开自己这个方向,停留在宇宙不复回?明明是夏天,尽管触着温热瓷杯,王成平却突然觉得冷。而身上因方才插曲燥出的冷汗已悉数褪去,她想她在颤抖,或者会哭。咖啡水汽明明都已散去,眼前的景象却如此模糊。

    方在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从母亲逼迫相亲、路上堵车、莫名其妙认错了相亲对象,这些都只是命运为了让自己重逢那人而安排的华丽铺垫。

    此刻正剧拉开,主角出场,她们的相逢必然是如此盛景。

    王成平手指捏紧,强行不让自己抬头张望,只死死盯住桌面不敢声言:当时点咖啡时为什么不多要份甜点?她中午吃的那么少,现在胃已经开始紧张的抽搐……

    再忍一会就好,王成平想,也许他们就要走了吧。也许是下一秒的事情……

    但随后,自己的桌子被轻叩一下。那敲击声仿佛稳钉到心,王成平接着听到有人在耳边唤自己的名字,似笑非笑,却又平静如此:“你是,王成平吗?”

    王成平脸色苍白的捏紧瓷杯,视线却顺着球鞋上纤细的脚踝望去,笑吟吟道:“严黎?阿黎,我还在想,你多久才能发现我呢。”16977.

相处无息

    王成平已经忘记自己从何时开始便一直计划与严黎的重逢。也许是那个炎热夏日后,也许是某个软弱的瞬间里。然,在所有臆想重逢里,场景都只有一个:王成平一人低头在人声喧哗处某处行走,身后有人叫住自己的名字,她错愕回头后便可看到严黎明澈如琉般的双眸正安静盯住自己。

    这样的一个女子,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有着自己想不到也达不到的那种美好。周身附着温婉的颜色与**,却倒如今也灼灼的刺痛着自己的眼。

    王成平呆呆打量站在面前的女人:多年过去,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眼睛依旧清澈如洗,言谈总涵着写安淡浅薄,亦如回忆里封仓的那般美好少女。

    不,有不同,当然有不同。严黎骨架早已脱离少女的生涩,眉目间舒展优丽,举止自得率性,近身处可浅嗅暗香,不动声色间便叩人心魂。王成平眼光再不经意掠过严黎已留至手肘的垂然青发,不由一笑。

    她尚记得严黎之论:“我若一日单身,便一日短发。待我找得那人日起,便长发为他。”那冷清少女的笑言犹在耳,12年时间却打马飞驰。只严黎笑容依旧,那般悠然气度,却还是未曾更改一些。

    严黎观她神色,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眼里闪过私羞色。王成平轻而易举捕捉到这点,心下一黯,却是向某个方向努努嘴角,声音努力扬的八卦而邪恶:“阿黎还不先介绍家属,出息了哈。”

    严黎脸上又是一红,这次还未等她开腔,有人便自后方安然伸出手来,笑的淡定从容:“小姐幸会。”

    视线再次重逢,却两种心境。

    王成平看出,如果对自己之前的举动男人目光含些轻视与有趣,那么现在的姿态则显出刻意的冷淡客套。两人真实身份俱已清晰,王成平无非是自己女友之友。其余无用情感,恕他欠奉。

    不过这样倒好,男人的态度摆的如此端正,那说明方才的乌龙事件便是烟消云散不再追究。王成平此刻才为他之前的恶劣态度找到理由:她的确认错了主角,身为严黎男友,自不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只不过王成平此刻无暇顾及这等小事,她只需假笑满面的同样伸出手去握住,眼光却示意的看着严黎。

    “这是程岳,”严黎会意,咳了一声介绍道,“程岳,这是王成平。”

    原来,此程非彼陈。倒是自己方才唐突了。

    “程先生好。”王成平故作镇定的点头,手与程岳虚握了一下便迅速抽回,生怕他从自己紧张到冰凉的手中察觉她情绪。

    相较王成平避之不及的态度,程岳却似乎毫无察觉,一双幽深黑瞳带吟吟笑意却是侧头望定严黎,眼中似情意无限。

    他和严黎相隔距离并不靠近,甚至举止也没有透出什么亲密。但旁人只需一眼,便可识别此双佳人情侣关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气场相投。

    而王成平却在男人对严黎专注的目光下,笑容不自觉褪去: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和严黎同台而出,她便从未有胜利机会。这对完美情侣在此约会而深情对视,可自己却是在参加窘迫的长辈相亲,且错识他人男友!

    多么大反差,王成平讽刺的想,怪不得此男人之前如此轻视于己。是啊,和严黎相比,任何寻常女人大概都是输。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她,便如误入戏目的可笑龙套,彷徨无策等待主角给予一些善意提示,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的下台。

    最可笑的是,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嫉妒的主角是谁。真***!

    愣神间,却听到程岳轻声问道:“喔,黎黎,怎么没听过你说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哈,哪有……”

    “她是我初中同学。”

    两个声音重叠响起,王成平确定自己看到程岳黑眸里一丝讶异。她强忍自己才不去看严黎神色,嘴角却泛上冷笑:惊奇么?当然不。所有的挣扎与嫉妒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严黎无从知晓。而王成平内心的的期盼忍耐,在其余人看来一钱不值。

    严黎甚至不当自己是朋友。

    初中同学?这话说的好,同学这种关系,本就应该在义务教育结束后便云淡风轻了。而一直执念的自己,又是何其可笑?

    可是她不怪严黎。从不怪。淡漠冷清,干脆利落,不恋旧情。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严黎。即使自己现在窘迫的下不了台,王成平也是该死的喜欢她无动于衷的神态:这是自己想做而做不了的洒脱。

    既然如此,那只好去学会接受。

    “你们是不是要走了?”受不了那话出口后诡秘的静谧,王成平自动找台阶为大家下,“阿黎你有空再联系我。呃,你知道我的手机号吗?”

    看严黎摇头,王成平一方低头抄写号码,一方锲而不舍的询问:“阿黎你在医院工作了?”

    “还没定呢。”严黎不知是否还受方才尴尬所影响,语调轻柔了些:“我刚留学回来。”

    “你出国了?”王成平又是一惊,觉得酸甜苦辣一时间都涌上心头。

    “昨天回来的。”

    王成平一瞬间想仰天长啸,怔怔时却触到程岳的眸子。她一凛:容忍严黎是一回事,让她男友看笑话却就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她迅速收敛元魂,面不改色:“那更要找机会一聚了,现在容朕恩典,带你男友先行告退吧,有事我再传召爱妾你。”

    严黎“切”了一声,又与她随便交谈几句还是准备和程岳离开。

    王成平五味混上心头,面上却只能淡淡看着他们身影远去。走到店门前时,程岳替严黎拉门,男人随着角度又把视线不经意投向王成平。妈的,看P啊!自己女友出色如此打败天下无敌手不够么?王成平心内一直强抑的无名业火顿时熊熊而起,立刻用极其冰冷的眼神与他逼视。

    程岳被她毫不掩饰的敌意目光看的一愣,湛黑眸子不由闪过丝笑意,随后推门走出。

    在车上他问严黎:“这是你朋友?”想着王成平对自己判若两人的态度,不由一笑,“开心点,不是互相换了电话吗?”

    严黎顿了会方说:“她才不会给我打电话。”

    程岳理解:“刚刚虚与委蛇?”

    “不是……”

    “可看不出你喜欢她。”

    “不是……”严黎冷哼一声拉下脸来,“程岳你幼稚,人和人的关系又不是只有喜欢和讨厌!”

    程岳受教的点头:“你们女孩子关系总让人猜不透。”

    “我何德何能。”严黎冷笑,心不在焉扯开话题,“平日不见你这么关心我的生活。莫非你看上人家了?需我牵线否?”

    “我怎么闻到醋味?”程岳沉吟了会才道,“那女孩不是当朋友的好人选。”

    “怎么?”

    “仿佛表里不一。”

    这话似乎触动到了什么,严黎内心一滞,却闭上眼睛不肯再说话。

    那个女人!程岳初时以为王成平不过寻常女子,笑看她被自己外貌蛊惑而扭捏作态上前与自己搭讪。但这副花痴局面在见到严黎后如潮般褪下,不留半分痕迹的收放自如。她与严黎微笑攀谈后眼中再无自己,甚至最后连半丝笑容都欠奉一枚,身上更是散发强烈敌意。是为了严黎吗?他笑瞥了眼旁边不语的女人,不由摇摇头。

    到了下车,严黎却没有动作。程岳咨询的看她,却听她问:“那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程岳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她”是说那个王成平,于是立刻牵起严黎的手:“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朋友。”

    严黎把脸转向窗外,轻声道:“我只知道她永远不会害我。”顿了一下接道,“所以如果她把你夺走,我也无可奈何。”

    程岳终于放声大笑,心下却浮起奇异感觉:“黎黎这几年多你从不肯给我个正式名分,这样才能正大光明的管我。”

    他没听到严黎的最后一句话:“可她肯定不会要你。”16977.

相来无息

    王成平失魂落魄的回家去,母亲正在客厅等候佳音:“怎么样,那人行不行啊?”

    “人家没去。”她放下包,把自己扔到沙发上,“不过我碰到严黎和她男朋友了。”

    “没去?”母亲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最后一句话。而在知道女儿枯等三十分钟后,立刻满脸寒霜的给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

    王成平身心俱疲,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浑身却都在打着冷颤:严黎那张雪白剔透的脸始终在自己面前挥之不去。

    那种寒冷,仿佛又回到少年时某日,自己接到一张打着30多分的英语卷子,惶然无措间抬头看发试卷的严黎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小小少女的脸上没有嘲笑、鄙夷甚至同情。仿佛一切她对于王成平取得的分数和脸上的表情都是意料之中。她听到旁边有人问严黎:“严黎你多少分?又是最高吧。”

    “97。”严黎还在看着自己,对别人报分时神情坦然,不是炫耀而只是说出事实。

    王成平在一瞬间深觉受辱,咬着牙把手上捏着的试卷撕得粉碎,随后被暴怒的英语老师请来了家长。第二天王成平脸上印着父亲的巴掌印来到学校,对上依旧是严黎波澜不惊的眼神。她这时已经能努力控制自己想继续任性发怒的冲动,只回家后把严黎送自己的最心爱的玻璃杯子摔成碎片。

    怪谁呢?技不如人,别人没必要给你留风度。可她是严黎啊!

    几年后王成平看电视时偶然调到某家庭暴力节目,母亲因把自己女儿打得遍体鳞伤而入狱。记者访问面目苍老的母亲为何能对亲子下如此重手,那中年女人突然抬着一双呆滞眼睛直视镜头,说我女儿很好很乖巧很听我话,但你没有见过她看你的眼神。

    听得这句话,王成平如遭雷击,她想自己曾经也有类似的感觉。严黎在看自己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的躲避。她想把严黎该死的平静一一打破,她想伤害这个女生,想摧毁她……

    一个人,是不应该有如斯平静的眼神,是不该这样深而纯净的面孔。

    凭什么呢?

    我们都生得一个世界里,凭何你纤尘未染优秀在上而我满面污浊卑微无趣?

    这种痛苦,是嫉妒吧。……心底这么阴狠的想法,在与严黎相处时越发控制不住,但面上王成平却对她越加依赖而亲善。她那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朋友的差距,然后思索时她想到了更多。

    比如,她永远絮絮叨叨的向严黎诉说琐事,而严黎从没有主动向她说起过自己的任何;比如,她永远都在等待严黎,等她回家,等她替老师判完卷子,等她做值日;比如所有同学都认为一向冷清的严黎和她交朋友是她王成平的福气……

    不是这样的……王成平自认脾气暴躁,也有些公主病;唯独严黎,她苦笑,自己不敢对她有任何大小姐脾气。

    甚至也说过“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而第二天再主动跑过去与她和解的人依旧是那个骄傲的自己。对于严黎似笑非笑的“你不是再也不理我了,为何食言?”的讽刺,她也只能尴尬一笑。

    这就是喜欢,尽管在这之后搀杂着越来越多的嫉妒和痛苦。但王成平喜欢严黎,如同宠爱一个更坏脾气的自己。

    可严黎不知,她待自己永远平淡而有距离。连高中学长追求她这件事情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起;当时自己诧异莫名,连声追问:“真的吗真的吗?”告知那人反倒好奇:“你不是她好朋友,怎么不知道?”

    她哂笑,她怎知,她怎敢问?

    与严黎相处,都是王成平唱全独角戏:她说笑话逗严黎开心,她替严黎推荐电影;王成平陪着小心,注意着好友神情的蛛丝马迹……

    “王小姐?”

    记忆所到如荒原,在此刻不能怀念却也不能举步,王成平想落泪她想落了泪也许就好:严黎出国留学归来,身携优秀男友;而自己27周岁还坐在格子间对着老板的啰嗦,身边没有任何追求者,还要被迫相亲……

    “王小姐?王小姐?”一个声音在耳旁不停的叫唤,王成平皱眉抬头,恍然发现桌对面有个黑衣英俊男士,正同样不耐烦看着自己。这剑眉星目间的神情,居然让自己愣怔片刻,但随后,她才慢一拍想到此刻面对这位是中午的不守约陈先生,陈皓。

    母亲和阿姨呵,她苦笑摇头,非得把心神俱不宁的自己拽出来参加晚饭,而本来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也不知逃到哪里去。

    “噢,不好意思。我们要吃什么?”她打起精神露出敷衍笑容。

    陈皓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方才走神,耐着性子重复道歉:“今天上午实在对不起,我工作忘记时间。”

    什么忘记时间,无非是不想来的托词。她等了此人多长时间?王成平不由对面前这位才俊有些怨恨,若不是他,自己便不会见得严黎……胡思乱想,她晃晃脑袋作通情达理状:“嗯,我理解,在社会上,吃这碗饭比较重要。”

    男子即使敷衍的笑也煞是英俊好看,仿佛脸庞都有光亮:“谢谢王小姐宽容。”

    可王小姐目前没心情看他的俊脸,只暗自思筹:唉好没意思,此人果真如媒人所讲,自身条件优异且自视甚高,这种天骄一般认为所有人都合该原谅他宠爱他欣赏他,大概从小被惯坏连道歉都那么没诚意。于是她接着平淡道:“既然吃饭比较重要,那我们吃完饭就散吧,陈先生想点什么?”

    此言深得陈皓之心,于是他笑容没有片刻僵硬的送上菜单:“那这顿饭我请,当作对王小姐的歉意。”

    那要不然呢?王成平被气乐了,老规矩相亲不都是男方请客吃饭么,干嘛说的跟恩赐她似的。

    陈皓看明她目光含义,面不改色再次诚恳道歉:“上午实在对不起。”

    “嗯。”王成平决定不与外人纠缠,低头看菜单“我们先点菜。”

    “吃辣吗?”陈皓作关注状,脑子却思索着今晚要约的美方银行财监。他本对相亲无兴趣,面对的又是这种平庸女子,肯抽出时间大驾光临陪笑脸请吃饭只为不伤刘阿姨的心。唉,长辈猛于税啊!16977.

相与无息

    王成平听闻他的关怀不由一呆,但随后扫了眼对面那人心不在焉的姿态不由摇摇头.被人关心的感觉虽不赖,但若是不长久那还是开始就不要轻易尝试。于是她合上菜单:“我不吃辣。我们点一个汤和几个菜就好,嗯,你想吃便多要点,要不然晚上工作还累。”

    这话是带着诚意说的,但显然陈皓理解错误,认为她是讽刺失约借口,于是眉梢就有些上挑。

    王成平有些好笑也有些后悔,破罐子破摔跟他打个商量:“要不然你让我再损你几句,这顿饭我讨钱?”

    陈皓终于露出点真心笑容:“我上午实在忙的忘记了,不然我再多道一次歉,让你独自等了那么久不好意思。”

    王成平懒得为自己辩解,便顾左右而言他:“嗯,这家餐馆你来过吗?生意还蛮火的。”

    陈皓暗笑这话题转的生硬,却还是搭腔:“我是第一次来,王小姐也是吧?看你的口味偏淡,这个羹你看怎么样?”

    就这么商商量量算是把菜点齐全了,下单之后等待饭菜上桌又是一个难熬过程。王成平不习惯这种沉默,开始随意攀谈:“陈先生是哪里的人?也是北京的?”

    “哦,我母亲是北京的,我在北京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一直是香港的护照。”陈皓说这话时也在又一次的打量王成平:这女人中人之姿,不属美女之列。但嘴唇弯的弧度很不赖,衣着打扮也还过得去──只除了那双眼睛。他暗想拥有这种眼睛的人,不是白痴便是城府深沉;只是现在他无法给这个女人确切归类。

    而王成平显然震惊于他的港台护照,想了想问:“香港可以允许持两个国家护照是吗?”

    陈皓不想纠正她用词错误,便言简意赅:“还有英国。”

    噫!王成平想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真是碰到活生生的金龟婿了,如果嫁过去那不就啊哈哈哈……但显然白日梦(尽管已经是晚上了)不适合大龄处女。王成平不傻,她清楚明白此人无意于自己,也许吃完饭便继续天涯海角。这种类似人生过客的沧桑感让她不由吐露些心里话:“真不错!我可是早就想出国读研,可一直没机会……”

    可此话听在陈皓耳边嗡的一响并起到不同效果,他终于确定了王成平的性格定位。白痴!而且是贪婪没脑子的白痴!这女人何德何能,八字还没一撇的初次见面就想让自己送她出国留学。那真成了什么后他不得把全数家产乖乖送上么?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陈皓嫌弃的望着对面依旧浑然不觉诉说自己出国梦的王成平,不由露出明显鄙夷。

    唉,吃顿饭都不省心。想他陈大公子英名在外,相亲不过推不过老阿姨唠叨,没想初师不利便碰到贪财爱色且无自知之明的女极品,真是惹人笑话!

    念在阿姨份上,陈皓再次耐着性子打断王成平的话,勉强道:“你读什么专业,也许我只能帮你写个推荐信……”

    王成平呆滞了一下,嘴里的话就脱口而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其实陈皓的完美假笑后还堆积着早想好的冷嘲热讽,甚至下一秒就准备结账走人让这个小市民自己享用这顿大餐,但显然王成平的答案和皱眉表情让他出乎意料。

    看陈皓的脸色,王成平略一思索便知道误会在哪,没忍住噗哧冷笑道:“难道我脸上写着‘募捐出国学费’?还是我满脸穷酸让你如此防范于我?”

    陈皓多好的涵养也不由面上讪讪的,知道自己误会后立刻道:“是我主动请缨为王小姐效劳,我在国外……”

    “杀鸡焉用牛刀。”王成平平淡截断他的话。虽然还是在微笑,但嘴角的讽刺已经足够触目惊心,还好服务员上菜缓解了尴尬。

    这么场风波下来,两人这顿饭吃的并不多么好。但饭局结束,两人还是互相留了手机号。原因很简单,互相向母亲(刘阿姨)有个交代。

    陈皓向刘阿姨汇报的时候含糊其辞,他想王成平勉强的出众点就是性格还算有趣。只是太那“什么”点。那“什么”是什么他暂时没想到。但陈皓思筹着今日自己闹出的笑话不由有些疙瘩:当时怎么就误会了呢?而那个女人笑起来的样子真让人心生恼意。

    他自然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王成平正在对她母亲说起对他的印象:一个自我为中心,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不守时孔雀男。

    王成平母亲狠狠打了闺女一下。

    王成平以为陈皓这事就这么过去,因此她在精神上和**上(她又开始节食了)准备挑战下一个相亲对象。但到了周末母亲旁敲侧击说:“上次你相亲的小陈怎么样,怎么也不见你俩出去?”

    王成平嘴里吃着东西专心网游,敷衍道:“人没给我打电话,我怎好意思?”

    母亲的好友和兼职媒人刘阿姨凑过来:“怎么这样讲?我问人家,说对你印象不错的。现在你们年轻人不讲究男女平等,你可以主动约他啊……”

    两个老妇女在旁边絮叨,成功的让王成平死在巨龙怒火下,血值为零。还没来的及抱怨,母亲已经把自己手机递过来,她瞄了一眼正在接通的是陈皓的号码,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喂?”陈皓在另一头说的好整以暇。早该如此,这个女人果然没有脱出自己预料:他相处的众多男女关系都是女方主动,如此开始。唯一例外的,大概也就是苏素。

    “呃,我,我是,是王成平。”王成平在两个老妇女八卦的笑容中毛骨悚然,决定速战速决,“你明天白天有时间吗?”

    “明天下午可以。”陈皓夹着电话看报表,嘴角噙着丝笑。

    “那算了吧”王成平从善如流,“不打扰了。”然后打算挂断电话。

    陈皓这厢还等着王成平温柔婉转的答应赴约,却被对方干脆的声音噎了一下,想什么活动一下午还不够,也不由有些好奇:“你有什么计划?”

    “我想去爬山,得一大早上走。”王成平可不想和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异性看电影吃饭压马路,于是决定进行体育运动。如果对方肯赏脸去,就当成驴友一起锻炼身体;如果对方不去,唉虽然丢人一些但总算让面前的老人家死心。

    但陈皓显然觉得这个锻炼身体的提议很好,他爽快答应了邀约:“那明天我们在XX路口等你,我们开车去。”

    王成平在两个老妇女的欢呼声中还握着电话,纳闷的想那孔雀男怎么就答应了呢。

    爬山的时候王成平注意到四周都是来锻炼的老头老太太,而一身休闲服走在身边的陈皓更显得身姿挺拔相貌出众。她暗暗叹口气转过脸:陈皓是刘阿姨介绍给自己的,此人好像从事建筑行业。但看到他来接自己开的车子,王成平想他大概,呃,会更有钱一点吧,起码会超越白领阶级。也怪不得那日他会误会自己想攀上高枝。

    若说自己从没幻想嫁入豪门变成灰姑娘,那是扯淡。但自己绝对做不到白搭青春上赶着谁,何况马上就奔三的人了,父母催促自己终身大事也越加提上台面。实在不行只能移民了,王成平咬牙想,自己对乡土概念淡泊的紧,能避开熟人去陌生的地方生活也算让自己心甘情愿。

    她从小就太讨厌因亲密而引起的牵绊。豪斯医生怎么说?怎么避免别人干涉自己的私生活?那干脆不如没有私生活。反正她并不在乎归宿什么的。

    一路上虽然与陈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但到了山顶王成平的老骨头还是累散了。望着山下满目碧色,她抑郁心情不由稍微舒解,于是嘴边露出笑意。

    陈皓在旁边看她样子,感兴趣的问:“喜欢山还是喜欢水?“

    王成平想了想:“还是水吧。我喜欢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见陈皓疑惑,她好心给他解释:“看水呢,只要在低处就可以看到。”

    陈皓想笑:“你是不是爬山累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山,爬的过程这么累,但是到了高处还依然有危险。而且从物理方面讲,我们并没有做多少位移。”王成平心有余悸的看向山下,“我还是有点恐高的。”

    陈皓听得这个言论不由一愣,接着听她嘟囔:“不过这么累倒是锻炼身体。算了,我以后规定自己每周爬一次山吧,权当减肥得了。”

    王成平这么说也只是随口,让她周末早起还不如杀了她。但是第二周她再接到陈皓相约爬山的电话时,她恨不得撕烂了自己那张嘴。

    自此便是正式的纠缠。

    其实陈皓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与王成平相处他说的话并不多,而这个女人也着实普通的紧──是真的普通,不管相貌还是脾性,都有一般女人该有不改有的缺点优点,啰嗦,愚蠢,琐碎,好奇;遇上自己凝视的目光会脸红……

    但,肯定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在某个细微之处,却让自己遍寻不得。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素也是时候放下了。她有她自己的幸福,不属于自己。而他不妨也给自己一个新的机会……陈皓不确定那个机会是不是王成平,但他不介意让王成平抛砖引玉。

    但王成平这边却开始郁闷:每周日爬山回来上班便腰酸腿疼,旁边的同事贼兮兮凑过来问昨夜是否“用功”过度,被自己啐回去后还色情的打量自己。

    可这算是约会吗?王成平没有约会经验,所以并不能很清晰的定义两人相处概念。但陈皓除了每周和自己一同爬山外,并没有做其他举动(比如拉手、接吻,送礼物,她向裙梅叙述道)。只是王家父母看着一直家里蹲的女儿,现在每周日固定时间都会满脸痛苦的早起爬山,不由都露出满意神色,且自动把陈皓当作女儿的男友。而刘阿姨也以媒人自居,每次见到王成平都细心嘱咐几句。

    但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啊!面对长辈的误解王成平内心叫屈,对这种暧昧感到异常恼火和腻歪。她顶烦这样牵扯的关系,断断续续,让人费神。尽管王成平不妨承认,在这些时间的相处,她对陈皓的确有好感,且还在加深;但是陈皓的表情,她猜不出来也不想猜。唯一肯定的。却是王成平不想独自沉沦在只有自己陷下去的关系里。太辛苦了,这也是她从严黎身上曾体味过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放手,趁孽缘还未深重。16977.

相可无息

    “我周日报了学习班,以后不能出来了.www.uu234.net”王成平内心反复排练着绝交台词,她决定这次爬完山后向陈皓表个态。周周早起和男女暧昧实在不是她这种高智商的人愿意玩的,正想着开口,突然听到走在自己身边的陈皓“嗯”了一声,快步走到泊着的车前。

    王成平不知所以然,快步跟了上去不由一呆:今日陈皓开的是宝马越野,但此刻,那锃光油亮的黑车皮旁侧居然有很多道划痕,显然是硬物故意为之。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无奈天色渐晚而停车场看守人早不知所踪,陈皓同学大概只能吃哑巴亏认下这倒霉事了。

    王成平是最没同情心的人,只要不是祸降自身都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此时不由微微一笑,却恰好对上陈皓的双眼,连忙敛神做悲恸状:“呀呀呀,谁这么缺德!这可怎么办?你办理保险了吗?”

    陈皓淡淡的把眼光移开,说:“不碍事,先上车吧。”

    王成平却不由心虚,坐上车后觉得事情莫名的棘手。在这种情况下说自己以后都不想和他再见面,有一种奇妙的下井落石之感。

    于是回程路上两人皆沉默,王成平恨恨的抠着身下的垫子看向窗外,想下周姑奶奶又得早起了。过了一会听到陈皓的手机响,他看了一眼带上蓝牙耳机接听。但无奈车里太安静,而对方又是声音极大,王成平因此能清晰的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

    “飞子今天能带他妞来,对,就是留学几年飞子一直守着的那个。今儿你必须得来啊,妈的滚来给我们结账!当然大家聚一聚。陈少你赚钱赚到差不多就行了,别他妈着魔了。不过你老小子最近换大妞没?也带来让兄弟给你参谋参谋?”

    陈皓不动声色的睨了旁边抽嘴角的王成平一眼,随后含糊对方几句问了地址便把电话挂了。但此时此刻,王成平只觉得气氛中的尴尬似可呼之欲出。

    陈皓会带自己去吗?去见朋友?这大概是正式承认他与自己的关系了吧。可问题是他会吗?王成平凝视窗外流逝夜景,半晌没有言语。其实答案已在眼前,不用费心再去戳破。玻璃上映着陈皓黑色风衣细碎短发,看上去清爽神气。她想起他笑起来眼睛里总有很淡的热烈与光芒──陪了自己爬山两个多月的男人,说话不多而动作体贴,但态度却永远疏离冷淡。这样一个人,可惜不是归属自己的,而且马上也要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不能说是不寂寞的。

    “想和我一起去吗?”耳畔边陈皓突然出声,把沉浸在自作伤感中的她吓了个哆嗦。王成平犹犹豫豫看向他想因此判断他的诚意,而陈皓却落落大方的回视目光,眼里倒是含着丝笑。

    两个人对视良久,隔了会才听到车后有催促喇叭响,原来已经换了绿灯。陈皓踩下刹车,嘴角更加明显上挑些,加重语气再次向她邀请道:“今晚有空吗,和我一起去吧。都是朋友。”

    王成平默默转过头去,听到自己的声音柔媚的让自己都想吐:“不会不方便吗?”

    她的自我鄙夷只维持了不长时间。在被陈皓带到那所京城著名的会员BAR时,王成平内心燃烧起仇富的熊熊烈火。陈皓一路带王成平走入最里面包间,她在这种场合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无比陌生,想这丫的陈皓比自己想象的还更有钱。

    在腹诽时,陈皓已经推开一间包厢的门,她听到里面的K歌声和欢呼。

    “陈少这么慢哇。”“付账啊付账,丫的好不容易抓住你一次?”“我直接叫香槟了,哥们几个随便喝……”种种声音在见到陈皓身后灰溜溜闪进来的王成平后,场面很诡异的安静下来。

    在“我会一辈子那么孤单,孤单一辈子”的KTV伴唱声中,王成平倒也硬着头皮看清了包厢里的情况:屋里5个男人,光怪陆离的灯光下看不清脸,但明显可以感觉出一种气场。王成平想大概是有钱有闲人专有的气场,恕自己不能描述。

    而沙发上坐着几个女生,个个短裙低胸浓妆,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好奇盯着自己。王成平内心哀号一声再瞄了眼自己无比白痴的灰色运动装,预感到今晚不会是多么美妙的场面。

    李梓率先反应过来,上去先给陈皓肩上一拳,低声询问:“这是你家最后订的?”不怪李梓误会,王成平的相貌着实普通,又不像一起带来混场子的妞,那就只有长辈订下的事。

    陈皓睨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李梓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他的眼睛看到来人后很明显的黯淡一下。

    苏素。16977.

相争无息

    然而苏素的眼睛却是径直穿过陈皓,惊奇的打量着与这间包厢气息格格不入的王成平。“这谁啊?”她凑向陈皓低声问,而他不自然的向后躲躲。

    “皓哥带来的。”李梓哈哈一笑,闪身躲过陈皓伸来的一肘。

    “嗯,是刘阿姨非要给我介绍的。”陈皓尴尬的解释,眼睛却紧紧盯着苏素的反应。

    “刘阿姨?”苏素歪着脑子,粟色头发搭在雪白的脸上,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都如此美丽。陈皓感觉呼吸一滞,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些:“就那次你受伤送进去那所医院里为你接骨的刘医生。”

    苏素哦了一声,才想起这档子事,不由噗哧笑道:“什么私人医院,撑死算是家社区门诊!再说要不是因为你非让我住院,谁才去那个地方?人多医生素质又差。去那半个月,我耳朵都被那个大娘磨破了。就那刘大娘?看她瞄见你开个破奥迪就眼红的样子,也就给你介绍这种……”说到这里她睨向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发短信的王成平,精巧的眉梢抬了抬,“你就是太好说话才让这些人给缠上……这村妞让姐们我帮你解决。”

    说完苏素就推开津津有味看热闹的李梓,径直向无知无觉的王成平走过去。陈皓想这可别出什么乱子,也连忙跟上她。

    其实自苏素进门王成平便也看见她,随后发现这女人虽然衣着低调但与包厢里几个男士谈笑如常。王成平估摸着这妞肯定不属于像自己这种混场子的,但偏偏她对于那种在男人中如鱼得水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于是对苏素兴趣立消;这般无事可作下,便拿起手机向几个闺蜜报告战况。“此梧桐枝太高,姑奶奶大概挂不上了。按照原计划,今晚向凤凰提出绝交声明。”

    群发完短信,她一抬脸便看到苏素正笑眯眯坐在自己旁边,纤手扬扬递上一杯饮料:“嗨!”

    王成平也笑着打了声招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后便暗暗皱眉。苏素递给她的是鸡尾酒,入口麻辣不甘。像这种不问别人意愿就上酒,且递来前也不说明的人,真是有点讨厌。于是她低头不想和苏素进行下一步接触。

    而苏素只觉得王成平避开自己眼睛是没气势的表现,精神一振接着出击:“你和陈少一起来的?”

    王成平适应了一下孔雀男的新称呼才点头。

    苏素眼珠又是一转:“听说你认识刘医生?”

    王成平这次终于提起兴趣,道:“刘阿姨是我妈同事。”

    苏素微笑:“哦,那次我在顺义摔伤了脚,多承刘医生照顾。欸,我记得她经常跟病人们说起过你,说她同事的一个女儿择偶眼光可高了,所以都快30了还是单身……”

    听到这里王成平的脸腾就黑了,刘阿姨和她母亲多年好友,也是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干妈。这俩老太太基本上一见面就长吁短叹自己的终身大事,而王成平的对策是装聋作哑。但她的确没想到刘阿姨居然“在病人面前说起过你”,想到这里她不由羞愤难当,嘴上干笑却忽略了苏素的敌意。

    苏素看王成平色变,于是再接再厉慢悠悠道:“没成想她居然看上了陈皓呢。问了我半天知道不是我男朋友,就让他把手机留下来了,刘医生这可真是……“

    王成平此时真真欲哭无泪,才明白这相亲居然是刘阿姨这么帮自己硬揽过来的,怪不得陈皓一开始便看轻误会自己。原来在别人眼里,她的确是上赶着白搭的老女人。真是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王成平终于抬头,先深深看了眼站在后方隔岸观火的陈皓,彻底的面无表情:“我想你可能不太理解这件事情。刘阿姨是我干妈,从小看着我长大那种。所以就算她要你的电话再让我去倒追你,我都得上刀山下火海的改变审美和性取向。这就是传说中我们都要遵循的中国传统美德。”

    苏素猛地被她胡说八道唬弄住,而左边坐着的李梓却无声乐了,想苏素这丫头今天总算是碰上对手了,不由对王成平增了几分玩味。

    苏素反应过来后随即干笑:“哎呀,这怎么又扯上美德什么的了。我还好奇呢,你单身那么多年不找男人也真是件不容易的事。你是有什么独特审美还是你本身有什么问题啊。”

    方在此刻,王成平才肯定了某个想法:所谓天下没有无事献殷勤,这位拎着DIOR手包的小姐给自己递酒说话只是为了找自己茬。而纠结原因么,她再瞄了眼陈皓,想自己大体能猜想到:替友出头,打抱不平,赶走自己这个不和谐者。

    她此刻很想反唇相讥,但自觉虚长苏素几岁,何必计较。且她还没养成在外人面前和外人斗嘴这种娱乐大众的习惯,因此抿嘴一笑想偃旗息鼓敷衍过去。

    但苏素显然已经进入状态:“嗯,如果要求不高就提出来让我听听嘛,搞不好我能给你找个条件差不多相配的介绍给你……”

    苏素将“条件差不多相配”这几个字咬的格外重,边说眼睛还把王成平全身上下扫视一番,生怕她听不出自己讽刺意思。

    王成平耐着性子,不动声色瞄了眼站在苏素身后越来越尴尬的陈皓和嘴巴越咧越弯的李梓,估摸着没人愿意对自己出演英雄救美,索性抽了抽嘴角认个怂:“那麻烦小姐你下次再看病也帮我要个‘差不多相配’的电话号码。”

    苏素气结,想你才需要看病呢,见王成平对自己态度冷淡,其实却拼命挖苦她。不由越加恼火:“哟,那您也得先把条件告诉我啊。”

    王成平猛地站起身来,唬的苏素往后一退。她身高173左右,穿着运动鞋还比苏素还高出许多。王成平咳了一声,脸上笑容灿烂的让三个人都是一愣:“我的条件也不高。那人吗,首先要身体健康,据说小脑发育不好的人走路才经常摔跤,我可不想陪他去接骨。其次,那个人操守要好,不能在别人背后谈论是非对别人多管闲事。最后,那人得是个男的,就算我是同性恋。”她说到这里饶有深意的打量了苏素一眼,慢吞吞道,“也不是随便哪个女的都能凑合的。”

    苏素听出潜台词不由勃然大怒,几乎想踮着脚尖给王成平一个嘴巴。然而抬头看到王成平俯视自己的眸子里似乎流动妖孽异彩,在灯光下格外蛊惑人心,不由呆住。16977.

相择无息

    李梓这时在身后突然起身,猛地把王成平拉入自己怀中,握定她的腰肢双眼却望着李皓:“这小姐说话有意思,今晚不如让她跟我在一起.www.uu234.net”王成平眼一花身子已半倚在李梓胸膛上,听他轻薄评论自己的“归属”更为大怒。然无论双臂如何用力,却总是挣脱不了他的禁锢,如此一来王成平的脸色和锅底大概不相上下。

    陈皓见李梓举动也是皱眉,不知为何有些不快。于是伸出手去也牢牢抓住王成平胳臂,警告的瞪了李梓一眼后,便想用力把她拽到自己这方来:“还是不必了,王小姐是我带来的。”

    王成平的腰被李梓手臂环绕的死紧,而陈皓还在粗暴的往外拽自己,两人仿佛儿童争夺玩物,无视自己感受的喋喋不休。她再用仅剩无几的理智打量四周,只听得包厢内音乐已经停播,屋里所有人(包括回过神的苏素)都在津津有味欣赏自己这出闹剧。王成平见此更是气得双眼血红,恨不得亲口往尚在磨牙的两人身上吐口吐沫,只无奈女子力小而身不由己。她双手在两个力道之间来回推搡,只听“啊”的一声,苏素刚才递给她的那杯酒便悉数泼在王成平自己身上。

    王成平顾不得抹干尚在流淌的酒液,先对苏素龇牙:“泼的是我,你叫唤什么?”她最烦有人在自己耳边叫嚷,震得自己心神皆慌。

    苏素也没料到王成平先跟自己说话,转转眼珠嘟囔:“又不是我泼的你,凶什么凶?”

    王成平不睬她,再看向措手不及的陈皓和李梓,冷冷道:“诸位现在可以放手了?”见他们讪讪把爪子从自己身上移开,她才有功夫擦拭衣服。胡乱用纸巾抹了几下知道无力回天,便索性放弃。

    “对不起啊,王成平。”陈皓低声走到王成平面前,有些不自在的道歉,一旁的李梓也憋着笑点点头。

    “唷,这什么表情?千万别抱歉,美女抱歉做起来才称得上梨花带雨;你们这种天之骄子如此道歉,我该对你们怎么办?”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王成平面色更寒,“欺负的我若还是不够,可以泼硫酸。不过麻烦赶紧,过时不候。”

    被人侮辱不能亲手血刃,反而要替凶手出谋划策以达到更好效果。王成平想自己真是贱到家了。可是多悲哀,她偏偏不敢做到翻脸不认人:她毕竟在社会厮混多年,察言观色明白此间屋子就坐的人也许可以影响自己的职业命运,于是无法决绝。

    其实他们只是“也许”可以影响自己的命运,真的只是“也许可以”影响而已。但她冒不起“也许”这个险……呵!王成平眉梢不由露出讽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也许”,自己便可如此爽利的把宝贵自尊也抛掉。

    这样懦弱的自己,是多么让自己也心生厌恶……

    王成平想到这里,脸色绝无仅有的灰败,轻声对陈皓道:“陈皓,我觉得自己特后悔认识你,特别特别的后悔。”

    受了羞辱的后遗症,便是无用的后悔。其实王成平想自己早该后悔了,从等待陈皓却遇见严黎开始;从与陈皓相约爬山开始;从答应陈皓和他见朋友开始,从以为陈皓会喜欢自己开始……

    所有的开始都是错误-----她在第一次瞠目看到陈皓开出的轿车便应知难而退:那样的阶级小说中意淫一把就好,何苦以身犯险要求真心?更可笑的是王成平清楚自己所求也并非真心,她才不稀罕那种东西。也许是寂寞,也许是虚荣心,更也许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受才把她留下。那么现在吃苦头了吧?

    可怨的了谁?

    方才李梓对自己言止如此随意,彷若自己是公关应召女郎,从陈皓手里拽入旁人怀中也没有半分应有的尊重;更别提苏素的言语为难从某种程度上也是陈皓的默许为之。

    还有包厢里那一干沉默看客……王成平苦笑想她是自取其辱怨不得旁人。

    王成平的感叹声音极低,只有站在她旁边的陈皓和李梓听到。两人闻言皆是一愣,李梓收敛起自己不恭表情眼里却似有深意。而陈皓第一次见到如此柔弱的王成平,被她声音里某种情绪触动,深深注视她良久后很别扭的再次道歉:“刚才真是对不起,我叫他们给你道歉。”

    话说完后他也不由恍惚,自己与这女人两次深刻接触,他都在向她道歉,而她也拒不接受。

    王成平摇摇头,显然心灰意懒:“我要走了,天晚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饭……”话没说完,她便突然结巴住,几乎想揉揉眼睛看自己是否因沮丧和愤怒产生幻觉。

    而那人依旧有着令人讨厌的神态自若。在认出自己后,他回头对随他身后进门的女人一笑道:“黎黎啊,今天你不用担心这里没有熟人了。”16977.

相觅无息

    时隔两月,王成平再次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对上严黎那双寒潭般晶莹的眼睛。然而她的下意识动作居然是扭头看向陈皓:此时此刻,此景此情,陈大凤凰已经当之无愧坐稳王成平生命中不详之物的首把交椅,所谓祸害一词大概因之而来。

    王成平想自己活了27年,期间被老师训斥过,被同学孤立过,被客户欺骗过,被上司打压过,被同事背叛过;但从没在短短三个月里,因为一个特定的人而被厄运三番四次的垂青。她太过震惊,以至于陈皓能够顺利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低声道:“刚才真是对不起,他们也不是成心的,估计一会就来哭着喊着给你喝酒赔罪了。那群人玩起来都是狗记性……”

    王成平敬畏的盯着陈皓棱角分明的侧脸,沉浸在“祸害之源”的新发现中,但嗑牙这事她有自动反驳功能:“向我敬酒?想干吗,不是还没到清明节么。”

    陈皓无语,心下却有些放松。她这般刻薄自己比方才满脸漠然不知强上多少;其实就在王成平轻描淡写说她认识自己很后悔那刻,陈皓因苏素举动而燥热烦闷的内心仿佛被打了一剂立竿见影的镇定素。

    那种感觉冰凉细微而略微疼痛,使前一秒还呼之欲出的焦躁心情骤然心寂如光。陈皓突然发现他一向认为无聊的王成平展现出如此新奇的一面。因此那刻他不想放开她的手,王成平故意在他面前展现了那种生动勾引了他,便要对自己的动心负责。

    可王成平此时看不见陈皓眼里多出的任何东西,她知觉浑浑沌沌偏偏听觉无限灵敏:包厢内僵局因程岳与严黎的到来被打破,所有人都是调节气氛的好手,几句俏皮话过去气氛已经再次恢复热烈。而源源不断的谈笑与歌声,却像把匕首样直接扎到自己心里,似乎无声讽刺她方才的闹剧。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王成平那刻倍感孤独委屈,时光倒流她似乎回到曾经软弱暴躁的少女时代。她焦躁她勃然大怒她要尖叫,甚至想把忍了许久的眼泪宣泄而出。

    但是此举万万不可,她不能哭;当时12岁的自己尚且能强自忍耐,没理由现在年龄虚长一圈有余还在公共场合丢人显眼。况且故作大方是王成平拿手好戏,千年道行不可阴沟翻船。他们不值得的,王成平告诫自己。陌生人不值流泪动怒。于是她此时只能静坐,微笑注视严黎从程岳身后走出来到自己身边坐下。

    严黎却是细细看了王成平一眼,慢悠悠道:“你也在?”虽然是问句,但显然严黎并不关心答案。她随后注意到的却是王成平洇湿的衣服,不由皱眉,“你胸前,嗯,是什么东西洒上去了?”

    王成平这才重新想起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她掩饰的抿抿嘴,完全忽视旁边陈皓不自在的目光,俯身从桌面上挑了杯酒握在手里,笑道:“是我自己刚才不小心弄的。别说这个,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你朋友?”

    严黎摇摇头,指了下身后某处,淡淡道:“我也只认识那位而已。”

    王成平心中百味交集,此刻只能顺着她的纤细手指望去,见程岳正和李梓几个男人在角落里喝酒交谈;而在不远处,苏素也正拉着几个辣妹大声唱歌。

    仿若商量好般,所有人同时健忘方才尴尬。呵,王成平笑吟吟咽下杯中无味之酒,掩饰唇边讽刺笑意:你看现在社会人就有这等好本事,乐在当下不谈长情旧仇。甚至连她自己不必等他们敬酒赔罪,便急不可待的自灌场内黄汤,生怕别人替自己臊的慌。

    陈皓见王成平恢复常态和严黎亲热交谈,确定她再无离开之意,终于放松心情饶有兴趣的看向严黎:“你就是严黎吧,飞子早就跟我们说起过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

    王成平听后又是身体一僵,扬手把手中剩余酒水喝完,又随意从桌上再挑一杯饮下去:没用,没用,酒液冰凉却缓解不来她的口干舌燥。“飞子”“飞哥”大概是程岳,而严黎是他的女朋友,他们皆为这场聚会的主角;而陈皓因为他们,将自己带来这里……

    然后便发生那些倒霉事……

    明明这一切在常理之中,但她却觉得万事荒谬,世界从此不再真实。阿黎啊,阿黎,王成平轻声在内心唤了严黎几次,要求自己不准迁怒于她。

    但是为了避免泄露什么焦躁情绪,她把视线又投到交谈甚欢的程岳和李梓身上。

    其实陈、程和李三个男人卖相均是不差,然而不能归为同一类型。

    坐在自己身畔的陈皓鼻子很挺,浓眉,留着美国大兵那种极短的头发,看上去男性化十足而阳光气息。王成平曾在爬山的时候不止一次猜测,若是陈皓踅眉,再用波澜无惊的眼睛看人,那副严厉的样子大概很能吓唬到别人吧;比如说那次她忘带两人份的雨衣……

    可王成平自然不属被陈皓表皮蒙蔽之列;尽管两个月的相处里,陈皓一直对她故意展现生疏有礼,但她清楚他并非真正冷感之人。反而相比常人陈皓对感情要求更加严格,是少见的重情重义之人。

    然王成平察觉真相,却也不说破,只乐的看他继续虚情假意压抑本性。她觉得陈皓这么做原因有二,追求完美或性格别扭,总之都是特权阶级惯出来的臭毛病。因此无论答案究竟为何,都与她王成平无关。王成平目前只求有异性陪伴且相处快乐,更远一步的关系她不去想,陈皓也不配。

    而敢在陈大凤凰面前还耍别扭的人,关系与他不可谓不称为亲密。比如正在唱歌的苏素,比如正在喝酒的李梓……

    李梓其人嘛……看到他,王成平立刻面露嫌弃转开落在李梓身上的目光,仿佛眼睛沾染脏物。没错,李梓是雅痞的帅,桃花眼也很勾人,但不好意思,她气量极小且极记仇。方才她窝囊的不敢翻脸,不代表她不能顺从内心去讨厌他。而王成平对自己不关心的人事从不浪费丁点精力,因此她也没看到李梓在下一秒若有所思的注视自己。

    那么严黎的男人、程岳同学,他又是怎样的男人?或者说,怎样的男人才配的起严黎?王成平遥遥盯住程岳,认真思考片刻却仍不能得出答案。

    程岳天生长着那种让女人最喜欢的招摇样子,但与他相处,却会不知觉忽略此人英俊面孔,仿佛被另一种更奇妙的气势干扰……偏偏此人举动又极之低调,刻意敛着自己的言行;在众人的聊天中话语不多,偶尔挑眉或大笑,却让人更加关注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王成平的目光太有审视性,以致程岳在交谈中都察觉。过了一会,他举重若轻的把视线落到王成平身上。尽管程岳看向她的这个眼神平淡无奇,尽管他神情未改接着听友人聊天,但王成平觉得此男嘴边挂着的淡淡微笑顿时变了个味,让人感到格外恼火和讽刺。

    难道他在门外看到什么?王成平再次把杯中的GIN一饮而尽,淡淡想,可是无所谓,只要严黎不知道就可以。16977.

相付无息

    坐在王成平身边的陈皓显然想借着严黎再逗王成平说话,于是笑道:“那还真是巧,你倒也认识王成平。收藏*顶点~小说~网I。cOM”

    严黎注意到身边兀自出神的王成平,当自不动声色淡淡瞥了眼陈皓,再随便点了下头作为回答。然后径自抛下他,却孩子气的盯住王成平杯中残酒,道:“嗯,我也想喝水,你从哪里拿的?”

    见到她这般对待陈皓,王成平终于忍不住微笑。她指指桌上七七八八摆放的杯子,轻声道:“这矿泉水都是瓶装的,倒在杯子里的都是酒。阿黎你看好了再拿。”──毫不在乎,随心所欲,这便是自己喜欢而羡慕的严黎。而时间过去,她的自由性子未变,这该是生活多大宠赐……想到这里,王成平的心古怪扭动,便再也笑不出来。

    指导完严黎正确挑到不含酒精的饮料,她满意点点头,再看向因被两人忽视而面带愠怒的陈皓,简略解释道:“我和阿黎是初中同学呢。说起来还真是有趣,你朋友里居然有人认识我干妈和严黎。想来人生和北京真是太小,改天我要去雍和宫跪拜三天以祈祷感谢我们这美妙的缘分。”

    陈皓能说的话都被她抢去,狼狈想自己以前怎么就认为王成平性格温和脾气融洽。这女人分明是个暗讽高手;加上她那个一看就不好相处的朋友,真是难以沟通。

    严黎喝着水,一双清目来回打量这斗嘴两人。王成平才终于想起为她介绍:“阿黎,这是陈皓。嗯,我今天也是托他的福才能见到你。”

    严黎听得王成平夸张介绍,无声用眼睛笑笑:“不介绍的更具体点?”

    “怎么介绍的更具体点?”王成平疑惑,随后恍然大悟,“啊,别误会。我目前仍旧处于一人吃饭,全家吃饱的状态,你别把我糟践给人家。所以说,阿黎你赶紧把你男朋友蹬了,咱俩去澳洲搞拉拉……”

    严黎啐了她一口,扬手要打她。而陈皓看王成平忙不迭的和自己撇开关系,显然更不高兴,但眼看这两个女人就要无视自己开始聊天,他想自己得赶紧把严黎这个碍事的拉走。于是陈皓朝着程岳笑喊:“飞子,你还不赶紧向我们介绍这位,磨磨蹭蹭的是想混到散场赖账吧!”

    陈皓的声音被包厢里喧嚣杂音盖住大半部分,但程岳闻言抬头,显然猜出陈皓喊了什么。于是低笑对旁边人最后耳语几句,便起身朝陈皓他们走来。到得近处,程岳把稍有窘迫却依然能保持面色平静的严黎从沙发上拉起。然而无意间却瞥见女友身旁王成平脸色,不由稍稍一愣。

    王成平稳稳坐在原地,那双眼睛里明明深藏许多东西,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她把微凉手指合拢,呼吸却越加急促缓慢。从陈皓的喊声一出口,王成平便清晰预感到今晚自己又会失去什么宝贵东西,一个珍藏多年的东西。

    可那是什么呢?

    方才程岳从众人中缓步走出,每一脚都仿佛踩在王成平心上,碾落成泥不值一钱,某种答案在眼前昭然若揭。随后自己身边的沙发一空,严黎在周围人欢呼声和口哨声中与程岳手挽手走到包厢中央,金童玉女,天赐良缘。王成平终于听到程岳声音在麦克风中扩大扩大,那嗓音低沉而格外动听,也如此令人绝望。

    “这位是严黎,我的女朋友严黎。”

    然后眼泪流干,岁月尚晚。

    其实今晚聚会本便是为程岳严黎两人所开,只是没人料得陈皓会带懵懂无觉的王成平前来,也更没人料到在她身上会发生如此争端。而苏素甫一进门,大家还未来得及对她表示兴趣,她也径直抛下众人,去和那王成平交谈。

    场内人除了苏素李梓,都不明草包王成平真正来头,于是只能心照不宣粉饰太平。各人表面上各玩各的,心下却都猜测王成平到底为何方妖孽。而陈皓对程岳的一声喊,使众人把目光重新聚焦在今晚真正主角身上,大家开始嘻嘻哈哈起哄议论,让程岳介绍两人相遇过程。

    在这般热烈气氛中,自然无人察觉王成平的失态。而离她最近的陈皓见成功引开严黎,心下吁了口气,随后右手轻抬,不动痕迹的握住王成平左手。他在做这番举动时,其实忐忑不安微微紧张:毕竟两个月相处,也算了解些王成平不软不硬的古怪性子。

    陈皓思量这女人估计不会公然甩脱自己的手──那样的段数才多低级;王成平不是纯洁少女,估计也不屑做此姿态。但他最怕的却是王成平冷嘲热讽,言笑矜矜吐露些绵里藏针的嘲笑,让己讪讪而退那才让人难堪。

    但出乎陈皓意料,手中柔荑居然意外顺从:没有挣扎,没有别扭,甚至王成平过了半晌都未开口刻薄。都市男女关系到了这步,很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陈皓顿感内心大石落地,不由喜上眉头:陈大公子从未体验倒追女人,若是王成平过于扭捏,他反而会备感为难,随后恼羞成怒。但现在可好,王成平大概是默许自己举动,两人关系昭然若揭

    陈皓还在这厢沾沾自喜,可王成平却根本不知自己左手已落入他人掌中。她依旧面无表情的喝酒,单此一个动作便耗尽身上所有力气,却连个应场笑容都无力挤出。

    阿黎,阿黎,阿黎……她缓慢咀嚼这个名字,感觉心口那股难言抑郁如此熟悉,这是王成平从12岁便不甘心承认的。那种感觉的名字是自卑。

    是的,自卑。可是怎么会自卑?王成平以为这种情绪早已远离自己,她抬头恍惚看向人群中依旧面色淡然的严黎:即使在这种热闹场合,严黎的眸色依旧清冷安定,闪烁光芒,在一干出色男女中却也丝毫不逊色……

    是的,她明明见过比严黎更优秀的人,他们或许才华横溢、或许天赐良缘,或许倚靠父荫,或许抓住机遇……但能让12岁的自己饱尝自卑,再让27岁的自己重温此感,那个人从始至终只有严黎而已:那个明明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却摆出随时都可以放弃姿势的严黎;那个目中无人,不在乎任何他人感想的严黎;那个明明对生活不负责任,却随随便便一笑都动人心弦的严黎;那个自己最好的朋友,认为是世界上最懂她的严黎……

    已经羡慕死了,嫉妒死了,讨厌死了,喜欢死了,难过死了。

    昏昏噩噩中,她听到男主角被他人要求叙述与严黎相识过程:无非是在那所王成平心仪许久却失之交臂的大学首府,男人做为优秀校友参加校庆宴会,席间人人对他千百恭维万分殷勤;但他却偏偏只被一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女大学生吸引。然后像王成平曾读过的任何残酷童话结局般,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最后终成良偶佳缘,来此炫耀幸福……

    她听到程岳暗沉低笑,无比宠溺的说最初吸引他的是此女性格冷淡神态安定,仿佛视身外之物皆为浮云粪土;相熟后才发现女人性子果真如此……

    从此王成平终于能微笑:她不要嫉妒,也许嫉妒没有意义。程岳观察到位,而严黎也不担虚名。

    少女时期,严黎便此般淡然性格:明明她和严黎两人家境相差不多,但王成平就是不能如她般漠视物质。12岁的王成平,已学会**的市侩功利,懂得用有限物质讨好老师同学为自己诸事行得方便(尽管只是抄作业逃课请病假)。她做这些歪门邪道之时,严黎在旁冷眼旁观。尽管她并不公然评价王成平什么,但王成平却知道她的不以为然……

    是的,自己做不到严黎的清高:那时的少女王成平做不到,现在的大龄女青年王成平依旧做不到。就像不变的不是只有严黎,连功利这种东西也是很折磨人的,她只有一直走下去……否则,暴戾如己,哪能安心吃得苏素与李梓鸟气?哪得在食肉饮血的风投行混下去?太说笑了。

    陈皓见已经沉浸在回忆里的王成平直勾勾看向严黎,自以为了解她的小心思,沉思片刻便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两人真配,你同学好眼光。你喜欢这样子吗?不然咱俩一会也上去?”

    这话自从不在朋友间承认自己有女友的陈公子嘴里说出,他自觉已是对王成平的最大恩典和甜蜜告白。因此他想王成平就算不感激涕零也得欢喜一番,再或者无非是她心中欢喜嘴上却婉言拒绝……陈皓这次胸有成竹,认为无论王成平选择哪般姿态,自己都可以得体应对。

    然而王成平似乎是为了打破自己常规而存在的特殊群体:她对陈皓的明显示好置若罔闻,不置可否的微笑一下,便就着他的手又喝下一杯酒水。仿佛浑然不觉此举动的暧昧,王成平用眼睛轻轻对他一笑,带着一种抑扬的讽刺声调轻道:“欸,你说,我怎么就做不到像阿黎那样呢?”

    是啊,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像严黎那样?王成平看着陈皓大惑不解的神情,把视线投到更远角落:程岳形容不错,严黎是少有的真性情。她永远不知道观察别人脸色,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骄傲冷清自命不凡,可以随时为自尊理想等一干高尚之物鄙夷凡俗权贵。那种真实,那种洒脱,那种纯粹性格上的高人一等,让虚伪而矫情的自己避之不及。

    ──王成平太早知道自尊对她这种庸人无益,不妨早早放弃而缴枪学乖。她学不来也做不到严黎彻底的满不在乎和不谙事故,她只能假装调侃故作大方。而因着这份最后的自知自省,在初中毕业后只考上普通高中的王成平,狠心断绝了和严黎的一切联系。

    王成平自认是世俗之人,有着人类都有的贪婪、嫉妒、阴暗……她根本不想恭喜中考成绩全区第一的好友,她根本不想看到严黎面对耀人成绩的平淡表情;她已经彻底厌倦了在好友两面三刀内心外表呈现不一……

    明明是想疏远,明明是恨不得分,明明是嫉妒的双眼通红;然而在严黎明澈双眸下她只能让一切如常,王成平不敢在严黎面前流露任何失态。否则的话,15岁的王成平苦笑,与严黎的相比已是全场皆输,不能连最后的姿态也丧失殆尽。

    既然如此。既然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想被严黎的光芒吞没。那么放弃这段友谊也放弃严黎,是少女王成平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因此高中之后,王成平决绝毁掉严黎给自己寄来的一切信件;逃避严黎来看望自己的所有场面,不接严黎的任何电话。而严黎在碰壁几次之后,虽然迷惑,却自然知趣,从此严王两人彻底断绝联系。

    直到12年后重逢,两人不费吹灰之力认出对方。但王成平内心那最自私隐密的莹蓝色火焰,却从未因时间的隔离而黯然熄灭,反而在更加寂寞与不平之间顽强燃烧燃烧。

    已经,嫉妒的要哭泣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王成平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面前的景象,然而视野却模糊一片。可是不,她要跳起来阻止。对,这次就遵从快要爆炸的内心所叫嚣内容,她要快点站起阻止他们!她已经听到周围人在有节奏的鼓掌:“喯一个,喯一个……”

    好嫉妒,好嫉妒程岳,不想把严黎让给他,不准亲吻严黎,严黎不准得到幸福……16977.

相结无息

    在沸腾的人群背后,陈皓却继续好奇而迷惑的打量着不知何时已倚在自己怀中的王成平:昏暗灯光下,女人眼睛被高度酒精点燃的雪亮,然唇边绽放的微笑却没有酒醉之人应该呈现的任何迷离与混浊。www.uu234.net反而是陈皓仿佛受了什么蛊惑,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红唇,有些困惑的想:她醉了吗?或者只是在温柔冷笑?他甚至产生错觉,仿佛王成平此刻只是在角落静坐,她在种种欢笑前不入戏、不波动;只像个生硬冷酷的局外人嘴角露出不屑笑容。

    但陈皓却知道王成平一定喝醉了,她也一定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拥有多么惊人的美:若是王成平还有意识,定又会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滴水不漏:她平日对人太戒备了,总是客套,不讲真心话,也从不过多说起她自己……

    随后陈皓的头颅被猛地拉下来,在他诧异抬眼的瞬间,那个柔软而冰冷的双唇迅速靠过来。陈皓能做到的只是惊讶睁大双眼,意识便已空白一片……

    “喯一个,喯一个……”

    在众人越加兴奋的起哄声中,饶是严黎冷静如此,却也有些窘意上脸。而旁边恼人的程岳只笑吟吟看向自己,似乎说:看,大势所趋,不关我事。严黎触到他深意视线后双颊更红,欲甩开越来越紧握的手,却顺势被程岳揽在怀中,而他的胸膛那么烫……

    在这个情动而内心无措之时,严黎内心少有的胆怯。清目流转,仿佛要申求什么支持和勇气般,她不自禁瞥向场中另一位相识之人。然而下一刻,严黎羞色褪去身体僵硬,甚至连即将俯身亲吻她如玉面庞的程岳都察觉异样。男人挑眉,尚未来得及询问;便听方才在前排鼓掌最热烈的苏素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道:“哟,怎么有人这么想第一个表演活春宫呀……”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同众人一起转身,便看到在王成平在强吻陈皓这一幕。

    说是“活春宫”,却实在冤枉了王成平。尽管从众人角度看去两人似乎正火辣热吻,但回过神的当事者陈皓却知,流氓王成平的嘴唇只是很轻的贴在自己唇上,甚至还没有方才她揪住自己襟前衣服的力气大。

    这是王成平的借酒装疯?抑或是她的欲擒故纵?陈皓的心再次被搅得烦乱。这个女人,总是这么虚虚假假的,他该拿她如何是好?但此情此景不必思考太多,陈皓耐心等待片刻却依旧不见王成平做下一步举动,索性便双臂环绕她腰肢准备反守为攻。然而就在这时,王成平猛地抽离陈皓怀抱,双目迷离注视他片刻后突然低头,“哇”的一声吐在陈同学衣服上。

    王成平这番举动再次挑战所有人类的想象,现场顿时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只严黎却放松身体,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不合时宜的轻笑出声。王成平,你也一点也没有变哦。她愉快的想,能轻而易举就让自己如此微笑,这个人从来也只有王成平而已:那个狠心抛弃自己的初中同学,然而自己却永远也无法真心责怪的初中同学。

    沙发上,王成平还兀自扶着已经石化的陈皓肩膀,在他身上继续干呕着。李梓憋住笑,手忙脚快把尚处在极度震惊中的陈皓拉开,心想这女人报复的可真够狠的,陈皓这身过万的衬衫和裤子算是彻底废了。

    此刻包厢里顿时乱成一片,苏素给前台打电话要求送一套新衣服来。而瞄了一眼陈皓遍布污物的裤子,又笑的合不拢嘴,捂住话筒恶意问陈皓:“那什么,内裤还用换么?”

    陈皓尴尬不已,而场内人顿时响起经久不息的爆笑。只程岳面不改色,依旧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倚在沙发上装死的王成平。

    随后李梓拉陈皓前去换衣服,一个朋友悄声附在他耳边道:“皓啊,这女的用我们帮着……”

    闻言,陈皓复杂的回头看了看人群中王成平苍白面颊,眼里滑过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吁了口气道:“王小姐是我带来的人……”这话方才他便对李梓说过,此时说来更有明显维护之意。言毕,他又特意皱眉看向场内几个朋友,等他们向自己保证不找王成平麻烦,这才匆匆前去换衣。

    见陈皓离去,他身边的几个朋友立刻开始互相交换深意眼神,心知陈大公子这次带来的人非同小可。而李梓也收回一直注视王成平的目光,慢悠悠尾随陈皓前去盥洗室。

    这边,严黎上前扶起王成平让她靠住自己。但身体刚靠近,她便嗅到王成平身上呕吐物的异味。她生**洁,此时不由微微皱眉。

    唯恐天下不乱的苏素瞥到她的脸色有异,凑过来幸灾乐祸道:“小心她再吐你一身……”

    严黎不睬苏素,挑了块湿手巾盖在王成平脖子上。而王成平被冰的一哆嗦,立刻睁开眼睛。茫然打量四周后看到严黎,王成平立刻紧紧抓住她的手,傻笑道:“阿黎,阿黎,你不要走……”

    严黎语气冷酷,用手巾擦王成平脸的动作却轻柔:“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这样子真蠢。”

    王成平晃晃头,努力避开严黎的手:“别擦我脸了,我脸上还有妆呢……”

    严黎止住动作,冷笑道:“还妆呢,您现在这样子和鬼也差不多了。谁让你喝那么多的?自作自受。”

    王成平已经被方才的呕吐消去气焰,且丧失短期记忆,哼哼道:“散场了吗?陈皓呢?让他别走,顺便送我回家啊啊啊……”

    已经完全被两个人忽视的苏素一瞬间爆发了脾气:“走什么走?你得给陈皓赔礼道歉!你想的倒好,吐了人陈皓这么一身,甩甩手就说回家?哪有这种便宜的事儿?”

    听得她这般叫嚣,王成平和严黎一起皱眉看向苏素。而苏素被这两双明亮眸子看的有些心虚,想到底要给程岳女友三分面子,于是对严黎口气软了点:“我就觉得,你朋友这么走,有点太说不过去……”

    王成平脑子显然还是糊涂着,犹豫了会才真诚看向苏素:“怎么回事?谁吐了?要不然我把我这衣服借他?”然而一低头却恍然大悟,再满脸歉意的对苏素说:“哎呀不成,我这衣服刚刚给他们酒泼了,这也脏着呢。那怎么办?要不你找别人借?”

    苏素气得满脸通红,冷笑道:“陈皓不在,别给我这装疯卖傻。你没酒量就别喝,贵妃醉酒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条件?”

    王成平觉得很委屈:“我没喝多少啊,真的……你说该不是有人递给我酒里下药了吧,阿黎要不你带我去医院,咱们给酒化验一下?”

    在场除了迟来的严黎和程岳,大家都眼睁睁看到只有苏素给她递过酒,于是不自禁都瞥了眼苏素。苏素有口难辩,怒极居然上前几步欲掌掴王成平。然而手掌挥出,在半途便被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程岳拦下:“跟喝醉酒的人计较什么?苏素今天看我面子别生气,你们接着玩。黎黎明日要值夜班,我先送她俩回家,今日所有帐单都是我请。”

    苏素从小就怵这个不显山露水的程哥哥,心下再不情愿也只好作罢。于是狠狠盯着王成平烂泥样瘫在严黎身上走出去,想丫这村妞下次可别落她手里。

    王成平浑然不觉自己惹了什么烂摊子,她方才心绪不宁喝酒过猛,但在陈皓身上也把肚中能吐的杂物都吐出来,胃里却舒服许多。因此出得夜店大门,再被秋风一吹,王成平便迅速恢复一些强大意识。此刻她惊奇的看向严黎,道:“阿黎?这么快就散场啦?你吃东西了么就走?”

    严黎瞥了她一眼,道:“唷?怎么现在清醒了?别废话了,我送你回家。”

    王成平看看站在严黎旁边,却一直对自己不动声色的程岳。她直觉这男人不太喜欢自己,心下也是不情愿,只笑道:“我本来就没醉,也不用你送了。不麻烦你了,阿黎赶紧和那谁快回去吧,我一会让陈皓送我。”

    严黎心说你把陈皓折腾的还不够么,但嘴下却平淡道:“不麻烦,程岳也开车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然而听到严黎坚持,王成平不由更加抵触,心说他们莫非又想让她做恩爱观众么,死跑龙套的也有节假日吧。于是口气明显不耐烦:“哎呀,我说了我没醉。你别管我了,我可以自己先走。”

    但王成平还没来及转身,便被人抓住胳臂;一直面色平淡的严黎终于皱眉道:“王成平你别闹了行吗?你看你那样子,还说没醉?大晚上你一个女的打车又不安全!”

    王成平拗起来功力惊人,她立刻甩脱严黎的手,冷冷道:“不劳你挂心!”

    程岳接到严黎求助目光,才上前帮她拦下跌跌撞撞欲走的王成平,冷言道:“王小姐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想独自前去?”

    王成平最恼陌生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一时勃然大怒提脚便踹向程岳。程岳猝不及防,猛地着了她的道。闷哼一声,愤怒的瞪向不识好歹的王成平。然而王成平却只盯着严黎,冰冷道:“阿黎,求你先走,你别让我再讨厌你。”

    严黎脸色瞬间苍白,居然倒退一步,直直瞪着王成平道:“你讨厌我?“

    王成平刚才踢向程岳的那一脚用了不少力气,随后感到大脑缺氧身体站立不稳,心下知道自己此番果真醉的不轻。但她勉力稳了稳语调,轻声而坚定的对严黎道:“你走吧严黎,我现在有点醉,一会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我们都难堪。等我改天清醒了再亲自给你赔罪好吗?”

    严黎不言,只盯着她仿佛思索什么。

    而王成平看眼前并肩站立,却双双沉默不语的情侣,只觉得内心更加焦躁。在这情形下,酒精赐予的神奇力量又重新返回她身上,而方才促使她强吻陈皓的郁闷情结,也更汹涌的攻击理智。于是王成平面带狞笑,利落拧开手中严黎塞给自己漱口用的矿泉水,把那瓶中冷水倾数泼在自己头上,再漠然道

    :“洗个凉水澡的话,你就不担心我喝醉了吧。现在你可以先走了吗,严黎?”

    严黎和程岳看到王成平疯狂举动都不由微微色变,而街上行人也好奇止步,边看这场三人闹剧边窃窃私语指点什么。

    王成平似笑非笑,重复道:“你们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沉默良久,严黎突然朝王成平微微一笑,最后拉着程岳头也不回的离开。16977.

相合无息

    水珠顺着王成平头发、衣服快速流下,让她的烦躁稍加舒解。Www.但王成平能想到的却只是她的眼妆这次彻底花了,于是恼羞成怒的王姑娘朝围观的人恶狠狠挥舞她瘦弱手臂:“别他妈看了,该回家睡觉的睡觉了,哪那么多好奇心啊?”

    看人群嘟囔着慢慢散去,王成平又凭着心中那股恶气支持,骂骂咧咧走了两个街道才停下。

    时已晚,这个城市的夜色在各种灯光映照下依旧显得肮脏不堪。那种捉摸不定的黯淡印象,使王成平恍惚回忆起同事桌面上一大捧开败的玫瑰。这群破败植物的最后结局只能是弃之如屐……

    唉,她终于任自己瘫倒在一个花坛旁边:大脑闷疼,身体虚脱,而眼前是却越来越模糊的霓虹灯:这不再是酒醉,酒精没有那么多效果……这是自己迟到的泪水。

    它们缓慢酸涩涌上眼眶,再从容不迫的充盈扩大,最后重重砸在手背。成年人的泪水和少年人一样滚烫炙热、一样汹涌而不合时宜;但是那水珠,却已不是透明的颜色:是的是的,谁也不可能再是透明的水滴……

    操的,我的底妆、睫毛膏和隐形眼镜啊啊啊啊!

    分不清是身体还是心灵上强烈的阴湿感,王成平骂骂咧咧的挣扎掏出湿纸巾按在眼睛上。不可以流泪,千万不可:明天她要当着众人PRESENTATION;她还没有卸妆;如果哭过回家父母会担心;她昨天才敷完那么贵的眼膜;不可以再因为严黎而哭了……

    若是现在有好心路人止步帮助,自己会说些什么?王成平自嘲的想,大概会平静讲:麻烦,请借我卸妆油和镜子一用。

    唉,27岁的女人还独自流泪,又是多么可耻。王成平咬了咬牙,随后又粗鲁的抹了把眼泪,低头翻包想给父母打通电话。然而她刚掏出手机,便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接着手脚发软把手机跌落在地。

    王成平暗骂一声,试着慢慢蜷曲小腿想要坐起身离开地面:她已经喝醉了,方才因为想气走严黎还头脑发热的浇了自己一瓶水,妈的要再这么被冷风吹下去,她这个月的全勤奖就完了……王成平强自挪动腿和双手,最终狼狈的撑起自己。

    因此程岳终于找到王成平时,见到的便是她站在马路牙子上望着街道发呆。他下车走近她,注视身边不时呼啸来去的汽车用灯光在那个女人颊上涂抹很多生硬与倔强。程岳沉默片刻,想到严黎方才让自己在路旁停车,她说:“你回去,找到王成平再亲自送她回家。我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

    程岳欲仔细打量女友脸色,但严黎的长发恰到好处遮住她一切表情,于是他道:“不必这么麻烦,我打电话让BAR的服务生去找她。”

    严黎按住他欲拨电话的手,罕见的坚持道:“别找别人,还是你去吧。王成平喝的那么醉,我不放心别人送。这里离我家不远,我打车就好。你快去找她,她应该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等你把她平安送回家,请给我打个电话。”

    程岳终于提出疑问:“你不和我一起?”

    严黎这时已经推开车门走下去,她很平静的转头回答:“刚才你也听到了,如果我跟你去,她会讨厌我的。”

    “喂?王小姐,你没事吗?用不用我给你买杯水?”程岳左腿被王成平踢打的部位依旧隐隐生痛,旧伤未退,此刻他却仿若无事般温和关怀王成平。然而这次毕竟长了教训,他不再贸然向她伸出手。

    王成平被唤了很多声才回过神;程岳一瞬间几乎以为她正在哭泣,待王成平抬头才发现那双眼睛干燥明亮,将里面所有情绪依旧敛的极好。程岳不由一笑,声音更是刻意柔和些:“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但王成平警惕的盯着他,认出来者何人后,却淡淡道:“不必了,我歇一会就走,你和严黎先走吧。”

    “严黎不在车上。”程岳简略的说。16977.

相对无息

    陈皓在盥洗室换上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仪表时却一直在笑骂王成平。

    王成平所猜无误,陈大公子的确属于年少得志的峥嵘个性。但王成平同样有所不知,她是除了青梅竹马的苏素外,唯一可以得罪陈大公子却能全身而退的女生……

    女生?不,王成平是女人,而且是个年龄偏大的女人!陈皓在内心数落她的毛病,此女长相普通,家境一般,又虚荣又装腔作势,没有半分优点……当然,当然,陈皓又想,王成平的性格的确可以算上有趣,甚至比有趣还要多上那么一点。而且这女人虽然长相平淡,但打扮也算顺眼;家境虽然平凡,但好在历史清白;脾气嘛,虽然会动些小心眼,却总体也不招人厌烦……

    陈皓缓慢整理着衬衣领子,双手无意间抚过被王成平吻过的双唇,心下又气又笑。丫的,她方才居然吐了!这女人貌不惊人,倒总是这样出人意料。陈皓又回忆起今日他因车子被刮而暗自气恼,转身时却撞上身后王成平的微笑。

    那笑容极淡,在夕阳下却残酷美丽,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细密光影都碎在里面燃烧成炭。也许在那刻,他就被这个古怪女人种下暗蛊,居然在路上邀请她和自己参加朋友聚会。

    那么就是她了吧,即使最后不爱上,也要尝试忘记。陈皓承认自己卑劣,他也许是把王成平当成遗忘苏素的工具──但是他也不得不指出,王成平不失为一个有趣女伴,且性格爽朗大方。有通达的她在身边,似乎也并不影响自己继续默默陪在苏素身边……

    陈皓换好衣服走出门,却看到李梓正靠在墙上吸烟。见陈皓走出,李梓慢悠悠的吐了口烟气,劈头盖脸却问:“你不喜欢小素了?”

    陈皓暗恋苏素这件事从没瞒过那群关系铁的朋友,但此刻被公然说破,饶他与李梓关系再好,也有了一瞬间的狼狈,于是陈皓立刻翻脸:“你少管我事!”

    李梓也不生气,冷静道:“没人能管得了你,那我问你:你今晚带来的妞是怎么回事?”

    陈皓见说到王成平,不由沉默一阵,呆呆道:“她今晚是我带来的啊……”

    李梓把烟一掷,焦躁截断他的话:“别他妈废话,是人都看见是你带她来的,所以我才问你怎么个意思……你听哥们一声劝,这是圈里的规矩:你要是想带个女人来气小素或者只是想玩,就别找这种良家类型的……”李梓沉吟一刻,想到王成平波澜不惊的眼睛,又道:“这女的吧,有点那什么……搞不好,你玩不起还惹一身臊。”

    陈皓听到李梓形容王成平,也说她“有点那什么”,终于咧嘴一笑。于是走过去拍拍李梓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是喜欢她的。”说完后不顾李梓的讶异,径自走回包厢。

    是的,陈皓确定自己喜欢王成平。尽管不知道这份“喜欢”的本质是对她的好奇抑或对苏素的倦怠,尽管这份“喜欢”重量没有他对苏素的那么多,尽管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感觉能维持多长时间……

    但是,在陈皓还“喜欢”她的时候,他不想放开她;直到──“什么?她和飞子他们先走了?没等我?”陈皓目瞪口呆的环视着王成平已经不在的包厢,再次觉得哭笑不得兼心有挫败……

    而事实看来,王成平的尊严是一种非常掩耳盗铃耳的东西,她追问面色不善的程岳道:“是不是严黎让你回来找我的?”

    “你不是也认识陈皓吗?”程岳答非所问,把自己的不耐烦掩饰的极好。

    “陈皓?陈皓是谁?”王成平歪歪头,才想起陈大凤凰,随后又霍然想起李梓与陈皓幼稚的争夺举动和陈皓“祸害之源”的称呼,不由勃然大怒:“你说,你怎么也认识陈皓的?”

    “我和他是朋友。”程岳显然不打算向她解释陈程两家的世交,他正在考虑的是如何不动声色套出王成平的家庭住址,然后把这头酒醉女人打晕送回去好向严黎交代。

    可王成平直觉一向敏锐如雷达,且不因酒精而迟钝稍许。她立刻看出了程岳温和表皮下掩饰良好的不耐,又后知后觉意识到到此人与今晚欺负她的纨绔们交情匪浅,更身兼严黎正牌男友一职。

    王成平虽惧怕权贵阶级,但的确不介意得罪极个别权贵人士以证明自己坚强。且话说“酒壮怂人胆”,今晚她受到的所有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王成平便用三个简短有力的重复动词表明自己态度:“你给我滚滚滚。”

    程岳多好涵养,看向面色不善的王成平,慢悠悠道:“明天好像是周一吧?”

    王成平的职业素养顿时压下酒意,大惊失色:“是吧……**的,明天主管要来看我的分析PPT。”

    程岳忽略她的脏话,继续淳淳善诱:“可现在快11点了,这里这么偏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拦到出租。不如我送你一程,带你到繁华地带,你也好打车。”

    王成平最不敢拿职业开玩笑,于是立刻从善如流跟着程岳乖乖上车。然而打开车门,她却忽然醒悟什么,大喊:“不好,我的手机落在方才草地里。”

    程岳叹息一声,道:“你先上车;然后把手机号报给我,我打过去听着音乐找。”

    王成平干巴巴报完电话号码,却见程岳向自己投来异样眼光,不禁皱眉:“干嘛?”

    “那好像是……没错,是严黎的号码。”程岳打开自己手机,再次核查严黎的号码无误,随后若有所思看着王成平。

    王成平哦了一声,这次正确说出手机号。而待程岳寻回自己手机,王成平突然又叫唤:“等等!等等!”

    程岳以为这位姑奶奶又拉下什么东西,无奈道:“又怎么了?”

    王成平在车内淅淅梭梭摸索片刻,突然将车内灯打开,再把光亮径直投在程岳脸上严肃打量他:“欸,那谁谁,真的是阿黎让你接我回家的?”

    程岳被眼前灯光一晃,不自觉皱了下眉。又看王成平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等待答案,便微乎其微点下头,顺便把车内遥控暗锁按下,防止她逃脱下车。但王成平得到心中答案,却出乎意料面无表情,只关闭亮光淡淡吩咐他道:“没事了。你快开车吧,朕明日要赶着早朝。”

    此刻程岳终于对酒醉后的王成平叹为观止,苦笑时准备问她家住址,却听到王成平拿起电话。

    “喂?我在回家的路上呢……没,我还没到家呢……干嘛要出来啊……靠,你是谁啊……”16977.

相权无息

    听到王成平如此应答,电话那头的陈皓郁闷不已。他已经连续给王成平打了N个电话,却都转入语音信箱。陈皓不死心,继续拨叫。可好不容易接通后,这位姑奶奶语气居然比自己还不耐。

    “我陈皓。”陈皓干扁报出名字,想到王成平方才曾主动亲吻自己双唇,居然有些羞涩,“那个,一会我在你家小区楼下等你。”

    “有事改天吧。”王成平不乐意,觉得陈皓在故意刁难酒醉后不清醒的她,“我头疼的脑子都快碎了。”

    陈皓沉默片刻,咳了声:“我有话想今晚告诉你。”

    “别,我们还是别见面了。”王成平下意识认为陈皓主动要和自己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此出于女性自尊,她索性先行道破,“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陈皓不明状况就被王成平迅速挂下电话,他回过神后立刻愤怒回打,却发现每次都被拒绝来电。这女人!陈皓再次被王成平刺激的抓狂,脑子一转于是给程岳拨电话。

    “你的朋友陈皓,”王成平合上手机后对程岳总结,“脑子有病,广东话讲就是痴线、废柴。”

    程岳不理王成平诋毁陈皓,只默默递给她一条围巾示意让她捂着保暖。

    被羊绒围巾一裹,王成平身上温暖,顿时觉得程岳也没那么讨厌。她笑眯眯的打量他的侧脸。程岳藏色西服,整个人在黑暗中越发显得深邃淡定。而察觉王成平盯着自己,他依旧安之若素的开车,问:“家是在五棵松?”

    王成平傻笑一声继续放肆的看他,却答非所问:“你真好看。”

    程美人的外貌从小到大被无数人用无数相似的话夸赞过的,这种话已经很难再让他产生情绪。而程岳也是那种罕有的不觉得自己好看,且认为男人好看没有任何意义的人。因此听王成平这般评论,他只觉得这女人酒后发癫,轻浮无趣,内心不由暗地鄙夷。

    王成平见程岳不睬自己,更加兴致勃勃:“看你开的军牌号和穿的衣服,你事业一定不错吧。”

    程岳敷衍:“还算不穷。”

    王成平把脸埋在围巾里,更叹:“像你这样财貌双全,那已经是上天宠儿。居然还能摊上阿黎……唉,难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

    王成平就有这等好本事,可以把任何话说的如此讽刺。但显然程岳技高又一筹,顺便恭维她:“能当王小姐你的朋友,那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提到严黎,王成平又心胸发闷,她哭丧着脸:“刚才我这么对阿黎,她一定讨厌我了,我把她轰走了……”

    程岳脑子开始嗡嗡嗡嗡响,这女的能闭会嘴么,但还是忍耐道:“朋友之间不在乎这些。”

    “我们只是初中同学。”王成平忍不住向程岳诉苦,“上次你也听到她怎么说我。”

    程岳却想到严黎方才的寂寞背影,缓慢道:“严黎嘴硬心软,如果不把你当朋友,她早不会理你。”

    王成平此时又高兴起来:“真的?真的?严黎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程岳顿了顿,想这人倒是蹬鼻子上脸,只好把话题再抛回去:“严黎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知道。”

    “我的朋友我自然知道。可你的朋友却很糟糕,”王成平把陈凤凰打来的电话再次不耐烦摁掉,撇了撇嘴“这种人平时拖累你,关键时刻抛弃你。有此朋友,不知道还要第三次世界大战干嘛。”

    程岳不置可否,专心开车。但过了半晌,王成平的手机安静下来,自己的车内电话却又开始震动。他一瞥来电显示是陈皓,内心不由暗暗附和王成平方才结论,却还是戴上耳机:“喂,阿皓?”听到这个名字,王成平顿时在旁边龇牙,示意程岳忽略自己的存在。但程岳对王成平的暗示显然不以为意,平静道:“是,我要送王小姐回家,你要和她……”

    话还未说完程岳便觉得耳上一轻,他诧异回头,只见王成平已经利落的把那德国制的蓝牙耳机握在手心,正挑着下巴无声的用口形骂自己。随后,王成平便在他眼前反手将尚在聒噪的耳机远远掷出车窗外,动作干净利落,完全没有酒醉之人的作态。

    可她怎么敢!程岳双手需顾方向盘,连抢夺也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王成平暴行。此刻饶是冷淡如他也不由动怒,把车猛地刹在路边,紧抿双唇瞪向王成平。

    程岳的沉默甚是骇人,即使酒醉王成平也感觉到气势和压迫。但王成平直勾勾迎视他的漆黑双眼,挑衅道:“怎样?”

    “不怎么样。”程岳冷静道,“我只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王成平回报同样没有温度的笑容,一字一顿道:“解释是:我讨厌你,特别特别特别的讨厌你。不是让你别跟陈皓说起我吗?你凭什么,你怎么能……”

    程岳试图跟她讲点道理:“我不管你和陈皓怎么样,但他问到我……”

    “所以你就一定要说?因为你认识陈皓,你跟他是朋友,你就许他羞辱、糟蹋、烦我是吗?呵,你倒对你朋友真体贴、真关怀!”王成平怒目瞪向程岳,恨不得把他也扔出窗外,“那你想过我呢?我也有朋友啊。凭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严黎,结果又被你抢走了!凭什么严黎一见面就是你的女朋友了,你说凭什么?”

    是的是的,王成平知道这样说是胡搅蛮缠,但她为什么不可以发火?

    12年了,她和严黎已经分开12年了,尽管先抛弃友谊的是她自己,尽管决绝的姿态是她做出;但王成平却丝毫没有从这种少女的幼稚行为中得到任何解脱。反倒是严黎的再次优雅出现,含蓄证明王成平依旧是12年前那个懦弱女童,在好友面前唯唯诺诺、出尽洋相。这太不公平了。

    还有凭什么?王成平恶毒的扫视程岳疏朗容颜,心下邪火更旺。凭什么这男人敢说严黎是他的女朋友?这么多年,王成平已经习惯把美好严黎珍藏内心;而那种独占的错觉,仿佛严黎只归王成平所有,仿佛只有王成平可以嫉妒严黎,也只有王成平可以喜欢严黎……可是现在凭什么,这死男人一冒出来就宣称他是严黎的男朋友?而且他居然还见识过自己丢脸,而且他还认识陈皓。

    所有的一切真是太讨厌了……

    但程岳此刻只觉得王成平五官扭曲面色可憎,说出的话更是匪夷所思常理之外。于是他平淡道:“严黎不是谁的物品,没什么抢不抢这一说。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喜欢严黎,有跟她的长远打算。你若是担心严黎受骗,大可放心,我会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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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安无息

    王成平闻言果然一愣,面色阴晴不定的重新审视他。程岳却暗叹一口气,恼自己为何跟头脑不清晰的人如此对话。但在他苦笑着准备重新启动车子时,却听王成平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很轻,很嘲讽的响起。

    “喜欢?你懂什么叫喜欢吗?太可笑了,那我问你,你喜欢严黎什么?没错,严黎是性格好,严黎是从不抱怨,严黎是淡泊名利自尊自爱,这些你都特喜欢吧。所以你跟严黎在一起,觉得自己都变的特好了吧,被洗涤了吧。我跟你说,这些喜欢是假的。除此之外呢,除开这些优点之外呢,你能告诉我你还喜欢严黎什么吗?”王成平仿佛与刚才疯狂的她判若两人,此刻她只是平心而论,侃侃而谈,“你为严黎情绪波动过吗?你能说出严黎让你心动而不是让你感觉舒服的一面吗?或者你知道严黎最喜欢的CD封面吗?你有想过严黎最想要的东西吗?你看过严黎在你面前哭吗?你知道她有多懦弱吗?你知道吗?这些你都不知道吧,而且你也根本不想知道吧?你这种人,你啊,只是喜欢严黎在你面前表现的很好而已,你只是喜欢她待在身边而已。这样就是喜欢了吗,这样就是对她好了?你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你还敢说喜欢她。如果只是这种喜欢而已,那也真浅薄,太他妈浅薄了!”

    很难说程岳在这一刻是什么感受,但他的确被王成平话语里饱含的什么情绪撼动了,于是程岳只能抓住纷乱脑海里的随便一个想法,先问出口:“你倒知道什么是喜欢?难道你真正喜欢严黎?”这话几乎一问出口后程岳便觉得失言,王成平又能懂什么是喜欢?那种类似恋爱的喜欢?于是他自己又自嘲的笑笑。

    可王成平看来听懂他所说“喜欢”真正含义,因为女人唇角笑靥突然陪伴他一起绽放:“没错,我喜欢严黎。我跟她说过呢,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她;如果我是女人,30岁还没嫁出去,也要做变性手术娶了她。所以你说,这种疯狂是不是喜欢呢?”

    程岳此刻终于动容,他这才发现王成平眼睛深处安放一面镜子,能把外界所有投来的光暖自动隔离,偏偏她面容伪装的温和近人、言笑晏晏,似是天真无害让人无防。但此刻,程岳瞥见那镜子下的一道裂痕。这裂痕如此清晰,以致他能深刻窥见女人眸里翻滚的暴戾与生动;那股浓郁湛黑尽管在王成平眼底勃勃跳动,却还硬是被主人轻松按捺住而不外涌分毫。

    “我呀,如果我是男人,先要找人把你给轮了,我还要第二个上,据说那个才有快感。”王成平再次很轻声的微笑,她的眼睛更如嗫人死水,泛着森凉的漆黑,“可是怎么办呢?我并不敢啊。而且就算我是男人,也应该讨厌和男人怎样吧;就像,我现在是女人,也讨厌和女人怎么样……”王成平的声音终于低沉下来,她的眼睛离开程岳注视前方,仿佛很困惑的喃喃自语:“所以我想自己这种喜欢,应该也不是真正的喜欢吧。其实,我只是嫉妒严黎而已啊,刚开始只是嫉妒而已啊,怎么会这样……你看我怎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们都这样喜欢严黎,可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喜欢吧……”

    一旁静坐的程岳面色异常苍白,却突然轻声打断她道:“所以,所以你讨厌我?”

    “哈哈,我还是讨厌你的。但也许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且不属于我。”王成平笑眯眯的赞同,眼睛里又缓慢恢复呆滞单纯的样子──如果,如果程岳没有目睹方才一幕,大概此生都会以为此女平庸无用,下场只有被生活磨灭。可偏偏她如此隐忍与恶毒,如此哀伤与冷酷,如此矛盾与无情……

    面对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程岳感受到一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厌恶之感:讨厌她,如同心中生有肿瘤,在胸口憋屈压迫却又偏偏刺痛不破──“可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仿佛是初见王成平时,严黎对她之论尚回荡在程岳耳畔。

    果然是很麻烦的人,可偏偏能不偏不倚触动到内心的什么……

    程岳挑着眉头再次仔细注视兀自发呆的王成平,内心踌躇:此女并不是心机巧妙之徒,更谈不上城府深沉之辈。可自己再无见到比她更优秀的情绪演员,那种骨子里的隐念暴躁和温吞外表结合的让人心有颤栗……

    “我要下车。”王成平却不耐烦此时静默,她俯身摸索按下车内暗锁,随后自顾自的摇摇晃晃走下去。

    程岳只好安静注视她离开,眼里除了审视还带疑惑:这女人真的醉过吗?更或者今晚只是她安排的一场闹剧,敲锣打鼓铺垫良久只等散场后向己展现出如此冷酷一面?

    也许,自己该顺她意而独自离开?毕竟,程岳不是严黎,不需忍受此等虚情假意。思及如此,他终于缓慢挺直身躯,踩下油门而独自奔驰向京城深处的玫瑰夜色。

    但伴随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倒退的流景,他耳边居然一次次回荡着王成平冷酷问句。“你真正喜欢严黎吗?”那声音太讽刺太冷清,似乎听到世界上最不自量力的玩笑。

    程岳眼中终于划过异色,他轻抬眉头,嘴角凝出苦笑。

    可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

    此时,王成平同学已经完全忘记她和程岳为何争执,更不明白自己为何执意下车。她呆呆看着程岳绝尘而去,只能再次裹紧围巾独自蹲在马路牙子上。这一晚过于劳心耗力,使酒醉后的她意识始终处于清醒与沉沦的边界:妈的,要不然今晚就睡这里得了,明天早上直接打车上班。王成平正这么迷糊想着,却听手边耳机嗡嗡响起。

    “喂,王成平?你没事吧?怎么你和程岳两个人手机都不接?你没出什么事吧。”陈凤凰的声音此时在冰冷夜风中响起犹如仙乐。王成平抬头努力辨认了一下周围地理环境,再报出旁边一所大厦名称,便认命的等陈皓赶来接自己。

    酒醉后的她浑身冰冷,遍体生寒而心态疲倦。所以现在不管是跟谁,只要伸出手拉住她,自己便再无余力挣扎。

    而等到陈皓驾车赶来,王成平已然半死不活的歪在地上。她听任陈皓放肆搂紧自己把她带入车去。浑浑沌沌中她仿佛听到陈皓在自己耳边一直絮絮叨叨说什么,于是王成平烦躁的挥挥手:“一切都随便你吧随便你,你不是知道我家在哪里么……现在别跟我说话,头疼着呢……”

    好吧,陈皓无奈看向把头捂的死紧的王成平,再次郁闷的拉下脸来:尽管这不是他最想听的回答,但王成平已经答应做自己女朋友了。

    等王成平清醒后,应该会很愉快的兑现吧,陈皓同学过于乐观的想。16977.

即意不喜

    王成平第二天很痛苦的在宿醉后遗症中挣扎醒来,忽略母亲暧昧眼光,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黑眼圈和头痛.

    “这还是人的眼睛吗。”她喃喃对着镜子苦笑道,随后咬牙用冰水、黑眼圈急救霜以及粉底扑出一个白领形象。但到了银行,王成平的苍白脸色还是让眼尖的同事ANDY瞥见,王成平刚上MSN便收到ANDY打趣:“哎呀,每到周一就满脸菜色,周末纵欲多伤身啊喂。”

    王成平这次没闲工夫和ANDY斗嘴,回了个笑脸便作罢。她的头痛在清早便露出狰狞爪牙,而当自己站在咖啡机旁弯腰,王成平甚至能感受到地球围绕自己的脑壳匀速公转。

    在这种折磨下,王成平以为自己会病倒在岗或者工作中途晕眩过去。但显然,除了宿醉引起的头晕及脸色苍白外,王成平依旧头脑清晰判决明断,下午还用英文有条不紊的报出此次欲投项目PROCESS。

    走出会议室,ANDY悄悄对她说:“嘿,搞不好你就升职了呢。”

    王成平苦笑,本次汇报还有一个重要作用:上司欲在她与同事JOE间竞选投组主管,而方才的会议只是开端,因为貌似年终的汇报大中华区和香港的财管都来旁听。王成平和JOE为这事早开始互相提防,两人更是从上个月便开始竞赛似的争着加班。

    王成平用心一场,对升职不能说没有期待。但她心里更明白,自己的学历没有JOE高,况且JOE还是香港人,加上性别、业绩、资历;这么乱七八糟比下来自己到底矮了一截。所以王成平更想不明白的,却是为啥稳操胜券JOE还跟防贼似的戒备自己……

    当然心下这些小九九王成平不足为外人道,此刻她只能胡乱拍拍ANDY的肩膀:“这位子估计悬……不管怎么说,明年我想调离这个部,太累了……”

    ANDY中文名是孙乐乐,她比王成平小3岁,今年元旦刚结的婚,听她这么说不由附和点头:“是啊,金融危机影响最迟还要两年,投行都不好吸血。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了。”

    孙乐乐这话轻松说出口,心情已是沮丧的王成平一瞬间想掐死她或者直接自己撞墙:孙大小姐的娘家是军区什么长,三个哥哥在上,而掌上明珠的她从小就被送出国读书,连老公都是地道的黄毛鬼子,见了中国人除了傻乐就会用蹩脚的汉语说“泥号”。而显赫的孙大小姐之所以进投行,无非是心有志气要求独立,不想让老公及家人纯养着,整点钱花花。

    王成平想还金融危机哪,等她老人家把她那新入手的奔驰小跑卖了,再来气死自己这种孤苦老百姓也不迟。王成平当下无语,只好随口转移话题:“你去死!对了,这次春假你还去法国?给我带化妆品啊,弄完给你个单子。哦,还有你上次捎来的巧克力不错,多给我带点回来。”

    听王成平狮子大开口,孙乐乐的精致面容顿时写满懊丧:“HOWdareyou!那巧克力能不好吃么,皇家订做的啊。多少欧元一小块还买不到呢,我和我老公都没吃几口就全给您送来了!你就知道剥削我。”

    话虽然这么抱怨,孙乐乐还是非常喜欢王成平,也乐意为她帮点无关痛痒的小忙。毕竟孙乐乐也有社交苦衷:她娘家和夫家皆背景雄厚,这虽为她本职工作提供不少通达却同样为她工作带来不可逾越的人际困扰。行里同事全知财部的那个ANDY来历匪浅身后有靠,须得小心对待。而做投资的人一个显著特点其实是他们的自尊和自傲都比较琢磨不透,这样下来大家反而生怕惹了孙大小姐瓜田李下趋炎附势之名;因此明里对孙乐乐态度亲切实则疏远忽视。

    只大势所趋下,唯独王成平算计精准,不亢不卑打着友情牌面凶狠剥削孙乐乐。在两人同调到投部后,关系更是相熟到另一个**;王成平从此大言不惭的让每次在国外度假回来的孙乐乐给自己小规模走私,并直接发展到把自己境外VISA副卡密码告诉她以求扫货方便。

    其实孙乐乐倒不是思想纯白似水的公主大人,她能敏锐感觉出大家对自己的阶级孤立。然而孙乐乐同样理解这种诡异的态度在哪里都不可避免,所以倒也并不太在乎。但外表爽朗无害的王成平就比较琢磨不透,孙乐乐曾几次明下暗地试探王成平真实心意。可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孙乐乐的确感受不出此女除了让她代购物品以外,对自己(或自己家族上)有任何工作上提携或所求的蛛丝马迹。反倒是孙乐乐自取其辱,忍了王成平不少白眼挤兑冷嘲热讽。

    孙大小姐失落放松之余,倒更愿意与王成平厮混。并受王成平素日恶劣行为传染,她此刻毫不留情继续八卦王某清早烂脸,完全把自己留学多年所受的西方**教育扔到爪哇国:“啧啧,你看你每周一的满脸菜色,周末是不是ONS了?别骗我说爬山去,没劲,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有男人了?”

    王成平往嘴里添了块从孙乐乐那里抢来的巧克力,翻着白眼打开电脑查看日程表:“每个月30天,除开几个日子我剩下的时间晚上都只能和同事混在一起,就算有男人也是这屋子里的人。这样吧乐乐,你从这屋里的人随便挑个给我,大家凑合一下吧。”

    周围忙碌的男同事顿时侧目,纷纷抬头抛给王成平几个锋利眼刀,同时示意让王成平赶紧忙活自己的工作,然后尽早请走孙大小姐。

    但孙乐乐显然不甘心被她忽悠过去,接着转转眼珠:“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

    “打住。”王成平开始查看邮箱,不耐烦的轰孙乐乐,“男人花心我可以忍,白目也可以忍,无聊自大白痴都可以忍;但是你介绍的那些人都嗑×药。这可不行,会影响我正常生活。”

    孙乐乐终于哑然,她认识的圈子不管从商从政吸点大麻是太平常的事情。甚至她在英国上学,考试前后同学间更是普遍靠吃些违禁药物提升体力。王成平平时懒懒散散,唯独对这件事抵触的厉害。理由如下:见此瘾君子,生怕他死在自己面前。

    孙乐乐再扁扁嘴,看眼已经忙碌的王成平只好嘟囔走开:“你不知道多少女的求着我给她介绍男人……”

    王成平已听不见她的废话,一个马来西亚的白痴正要求和她SKYPE……

    就这么忙忙碌碌到了天黑,几乎虚脱了的王成平在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她一看来电人名,心情显然更加不好,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接起来。

    “恩,成……王成平?”陈皓的那声“成平”不知道为什么叫不出口,咳了声还是叫了她的全名。16977.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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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远达介绍:
在27岁的那年夏天,正如同之前所发生的那些让王成平不能想像和控制的事情一样。
真该死,她心里说,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谓虚伪,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不可思议。
理想主义可以走向热情,也可以走向冷漠。
车远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车远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车远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