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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正南     车远达txt下载     车远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何添可望

    这个想法把王成平自己先惊着了。

    尽管随后她立刻做了否定,再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和胡思乱想。但不可否认的是伴着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出现,王成平原先微绷的心情就变成很有些紧张。

    她在偌大房间来回走了一圈,打量着装潢,却根本不往眼里去。王成平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具体期待什么,又心慌意乱,便站在镜子面前再把眼线描了遍,又神经质的整理下衣服。

    她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兼喃喃自语,这时候身后的门又轻微响了声,接着门推开,却是程一、严黎先后走进来。

    “咦,阿黎你怎么来了?”王成平后背吓的一颤。尽管她装得若无其事,然而语调却高的吓人。“呃,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们会到的更晚一会呢。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来的已经很早了………”

    幸好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慌张,对她的胡言乱语也没吭声。

    稍后,自己平静下来的王成平才发现程一和严黎的脸色不太好看。而自程一进屋后,甚至都没和她心爱的王姐姐打招呼,便自顾自的去角落的沙发坐下,从包里拿本书看起来。

    严黎面无表情向她走来,先祝王成平生日快乐。随后在她征询的目光下,简单解释几句:“我也以为陪程一做发型要花费更长时间。”

    虽然隐藏的好,但口气明显同样不佳。

    王成平不由诧异。

    今天本是她陪着程一做头发。但经过陈皓几番控诉,程岳对妹妹紧紧黏着王成平的行为同感到头疼和担忧,偏偏碍于之前答应程一的话不好阻碍──于是身为女朋友,身为朋友,身为良师益友的最佳代表,严黎不得不接手了今日相陪程一的义务。

    仅从程一喜欢王成平这点来看,小姑娘的个性是相当诡异。但幸好严黎虽然个性冷淡,却并不是轻易和人动怒的脾气。于是这两人凑在一起,不说相谈甚欢,但至少也会相安无事。然而看现在阵势,不仅程一心情不快,连严黎似乎都面色不郁。

    王成平下意识的追问严黎:“什么意思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严黎嘴角抿了一会,才淡淡道:“我陪程一去做发型。但坐了没一会,她就大发脾气,把头上带的东西全部揪下来,更将人家发型师的所有东西摔了一地。要不是她身后的保姆劝阻,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于是我俩什么造型都没做,就提早来你这里了。”

    王成平听了也吃一惊。倒不是为别的,还记得程岳早警告过程一情绪不稳。她之前颇防备,但伴随着和程一的熟悉,小姑娘在她面前向来表现的很温顺很理智,即使和陈皓唇枪舌剑时,也再无歇斯底里。因此渐渐的,王成平倒也忘记这个小姑娘除了言语讨厌外,还有其他毛病。

    她想了想:“怎么会突然就犯病了,阿黎你惹到她了?”

    严黎一皱眉,冷冷道:“想必是。她一直在不停的问你的事情,罗哩罗嗦。后来我没有睬她,她才安静片刻。过了会发型师走过来说程一头发很长,建议使用一次性的染发膏挑染点颜色出效果。程一便答应了,发型师又拿着色板让她挑色……”

    “噢,她的眼睛不好!”王成平顿足,“是不是因为你想帮她忙,她就生你气了?”

    严黎冷笑:“不是因为这个。再说程一是色盲,也不是什么颜色都认不出来呀,我干嘛管她。”

    她再摇摇头,“不过,我的确问程一需不需要我帮忙参考颜色。她说不用后,我便没再管。 而直到选好色, 程一一直很配合发型师,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满。但就在发型师开始往她头发上喷药水时,程一突然转头,对我说了句:你为什么向我皱眉头?然后就开始大发脾气,乱扔东西,连保姆的手都被她咬伤了。”

    王成平这时也呆住,想程一的确也够过份。她这招对自己哥哥用就算了,但严黎是完全不吃这套的。随即她忍不住笑道:“那阿黎,当时你真皱眉头了么?你也真是的,即使你嫌她自己挑的颜色不好看,当场也不应该表现出来呀。”

    但严黎显然不觉得这件事有任何可笑之处,眉梢眼角俱是怒意,冷冷地道:“我可能皱了眉头,也可能没皱眉头。但有区别么?我的表情并不是因为她,我也根本不在乎程一的头发被染成什么颜色──就因为这点事情,她便大吵大闹,伤害他人,实在很过分吧。”

    “程一本来就是病人啊,自然心性敏感,要不然程岳为什么多年把她藏起来 ……”王成平本想接着再劝,却突然忍不住再一笑,“程一就那样,别睬她就是了!但阿黎,是不是和程一相比,你现在觉得我是个特别成熟理智冷静的人啊?不过搞不好,我今天也会抱着你号啕大哭呢。”

    严黎看着王成平露出如此幸灾乐祸的笑容,唇角不由轻轻地抽动一下,道:“你跟她有什么好比!我可是知道程一很喜欢你呢,据说除了第一次胡闹,她一直在你面前表现的很好。现在你也不去问她怎么样,倒净说她坏话,和我胡闹。”

    王成平便摇头,浑不在意的样子:“没事,过会我帮你哄她好了。你说的没错,我和她相处有秘诀。”

    严黎看了她眼,并没有问那到底是什么秘诀。

    这个秘诀其实人人都能做到,那就是只要不在乎,王成平就能和任何人相处好关系。而只要感情是虚假的,她就不惧怕表达任何情感。

    然而在有些人的面前,王成平才总是忘记这个魔法,她永远进退两难,永远笨手笨脚,最后永远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严黎又道:“总之我对她毫无办法,我不太喜欢小孩子相处。希望程一的哥哥别为这事怪我才好。”

    王成平反应了会才反应过来,她也不笑了:“谁哥哥,你说什……不会是程岳今天也要来?”

    声音又骤然提高,王成平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

    严黎噙笑道:“看来是他是不被欢迎了。”

    这时王成平内心就像被一只手搅来搅去。她言不由衷道:“当然欢迎,我为什么不欢迎?他不是你男朋友么?来参加我生日party,多应该啊。”

    ……

    抚慰完程一,王成平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房间,她正思考自己是否有义务去追查今天到场还有什么不受欢迎嘉宾时,苏素就从大厅走进来。

    尽管她并不招摇,然而在进行party准备中忙碌的人们依旧不由自主停下手里动作,多少注视女郎一眼。

    王成平同样深有感触,连她自己每次见到苏素,都先忍不住欣赏她那精致面庞和修长的身材,合衬的装饰和华丽衣着,然后才遗憾回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居然不喜欢自己……

    苏素今日穿着酒红色的裙子,露出修长脖颈下的锁骨,戴着水滴状的美丽项链,妆容打扮无可挑剔,但神色却显得并不开心。

    她看到王成平后,便径直走到她面前,点点头:“祝你生日快乐。”又用很僵硬的口吻笑了笑,“但我想,你一定是很不欢迎我来吧。”

    王成平眼睛不由自主先瞥向她胸口佩戴的首饰,心想苏素果然很喜欢tiffany。她几乎见苏素的所有首饰都是这个牌子。但比起“bluethe colourdream ,王成平自己更喜欢的却向来是cartier。

    只听那宣传语有多美:“ho far ouldfor love.”

    再话说,陈皓求婚的话会送什么戒指啊………

    王成平稍微一恍惚,苏素被关注的时间就长得让她有点不安了,随即女孩不自禁的扬起细眉,高傲道:“你怎么……”随即冷冷道,“不欢迎也没办法,我经常在这里办party,听过宴会设计师么?李梓就让我过来帮着你看下,怕你什么都不懂,让别人笑话。”

    “……”王成平回过神来。

    妈的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一张口就让人想抽她呢?

    王成平略一皱眉,随即自我安慰到她自己也只是个因为广告宣传语而喜欢一个牌子的资深外貌党,并不见得比苏素更不幼稚……所以成熟点,王成平!

    自勉完毕,王成平面无表情道:“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转身就想走。

    但苏素却一咬牙,依旧跟着她。

    王成平走了没几步察觉出来,回头便奇道:“苏小姐你总跟着我干什么?”然后很友善的提点道,“呃,身为宴会设计师什么玩意的,你的工作地点不应该是在大厅么?”

    “我想跟你谈谈。”没理她调侃,苏素犹豫片刻,才淡淡道,“你现在有时间么?”

    王成平是有时间,但她很没心情。而没心情的时候她一般不说话。

    于是王成平再转身,很平淡道:“还是等你工作完再和我谈吧。你不是说来帮我准备party来的么。所以麻烦在你的工作时间里有点专业精神,不要和我这种闲人说话。”

    苏素几乎每次和王成平说话都能被气着,现下只用纤指指着王成平,气恼道:“王成平,你工作时也都这么混蛋的和人说话么?”

    王成平根本不睬她,只眯着眼睛上下看她一眼,连回话都不屑给她。

    而两人正僵持时,却听到有人淡淡道:“素素,这是怎么了。”

    王成平本身站在原地,掉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想撞死。而苏素扬眉看着王成平,心里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同样眼睛里神情变幻。

    唯独程岳依旧是老样子,深色西服穿在身上只是无懈可击的礼貌敷衍。且男人那种无论站在哪里都能泰然自若,面对任何场景都能周全自信的姿态,真是英俊的让人……太讨厌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质可望

    “什么事情都先进去说吧。” 程岳建议,声音韵实而力道清浅。随后他目光无足轻重的略过王成平,再轻轻拥着苏素的腰,推她走动。

    王成平只觉得一滴冷汗从她后脑勺的盘发里直接落下来,得了,也不用再查看到场名单了。除了巴特勒也来参加,王成平今天的惊喜份额全部用完。

    她硬着头皮跟上两人脚步。边走,王成平顺便从桌面上偷了把银勺察看自己神态。也许是镜面扭曲,王成平怎么看自己怎么都是张烦躁惊恐至极的面孔。她再暗骂一声,自包里来回寻摸妆镜,

    这时手机响起,是陈皓打来。

    “你看我订的套间怎么样?”凤凰假意询问王成平,实则是求赞美求表扬,“你到了酒店了么?”

    王成平先嗯了声,再道:“很不错,我正看房间──”顿了顿,又道,“但你订这么大地方会不会很浪费?我自己就只叫了两三个亲近朋友来,再说房间大,到时人不满你会很尴尬哦。”

    陈皓完全不察这是她的试探,只非常得意道:“没事,你人缘不好拉不来人我早知道,于是我这边还多叫了十多个朋友来的。你担心人少?哈哈,我就怕参加的人太多到时你嫌乱,所以才做了请帖……”

    不用拿勺子照,王成平就知道现在她的脸有多扭曲。实际上如果陈皓刻意想气她,是很少能达到目的,要的就是这般误打误撞的效果。

    她克制住自己,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嗯,都是你的朋友?那敢情好,我想你会很喜欢这个party的。”

    王成平声音并不怎么热情,而那方的陈皓愣了愣,终于察觉出异样:“你什么意思?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啊,关键是你。你难道不喜欢?我这不是为你生日才办的party么?”

    如果有一瞬间他接触到真相,但下一秒陈皓却又跳开:“你是还有什么不满意?食物、酒水,抑或场地?哪里不满足你心意?”

    王成平简直难以置信凤凰明明提到,却依旧能堂而皇之的忽视问题真正所在:现在她感觉自己是被陈皓邀请参加为她举办的生日party,而在场请的人大多数都是陈皓的朋友。陈皓很用心的为她布置这一切,待会他也许求婚,也许不。而王成平欲去无处,只得继续困在陈皓为她真心构造的那个光鲜亮丽而又空洞陌生的舞台上扮演微笑女主角,除了接受和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陈皓,他的感情总像一种馈赠,一种额外多余的收获,沉重又不容拒绝的裹着自己。有时候王成平认为她特别需要这个添满内心,但有时候,王成平认为她简直也要窒息了。

    陈皓还在说:“……假如你还有什么想要想改的,直接都吩咐那经理就行……或者现在换地也来的及……”

    那一瞬间王成平眼里浮现出不耐烦和埋怨,但随后她意识到如果把自己的不满说出来,对两人都是多么扫兴的一件事。她马上改变话锋──陈皓自然能约他的朋友来,为什么不呢?她又有什么理由只选择只让自己舒服的事情?

    “你选的地方都很棒,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呢。”王成平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那陈皓你什么时候来嘛?”

    听她这般讲,陈皓才放下心来,安慰她道:“我在李梓家,还要过一个小时才能到,现在时间还早呢。我打电话是要同你说,说什么来着……噢,一会经理会把咱们这次的酒水和菜谱样餐预先拿来给你品尝。你核对下总单,如果你喜欢吃什么就加上去,喜欢喝什么就接着点,最后落款只签我名字便好。”

    王成平掂量着手里的小勺子,颇有些意兴阑珊:“我知道了。但你不是让苏素过来帮忙了么。反正到时候有什么不懂我就去问她。”

    “她又不在,能帮什么忙……你说苏素也去了?”陈皓先嗤之以鼻,随后一愣,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紧张,“苏素?!她怎么也来了?”

    王成平才奇道:“她怎么也来了……哼哼,我还以为是你邀请的她呢。”

    “我请的她?”陈皓更讶。王成平终于发现对今天party邀请对象不满的人又多了一个,因为陈皓立刻就断然否定道,“我并没有叫她啊,绝对没叫”。

    两个人都是诡异的沉默片刻。

    王成平这边若有所悟,想莫非最可怕最狗血的事情发生了:苏素……难道正因为前男友安卓而迁怒自己?她会不会知道自己和安卓的频繁见面?虽说自己问心无愧,但苏素刚才怎么说?要和自己谈谈。老天,她和苏素有什么好谈的……

    而另一方的话筒也被牢牢捂上,王成平只能听到李梓隐隐的惨叫“陈皓你怎么突然就打人啊!你吃错药了唉呦喂……”。

    王成平心里突然一动,瞬间心思里有两个想法同时浮上。她犹豫片刻,先挑了个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满怀希望道:“呃,既然你没叫苏素,那你今天是不是也没叫程岳来呀!”

    “程岳?我肯定叫他了,不是还有严黎么。但程岳说他那天没空──难道程岳现在也在?”相比不速之客苏素,对于程岳,陈皓的态度简直像抓住什么救星,他气喘吁吁追问道,“那程岳现在在你身边么?”

    王成平蹙眉抬头,看前方早无程岳和苏素两人身影,估计已经先进里屋了。她再撇撇嘴,怏然回答道:“嗯,总之程岳也来了呢。我说你怎么总……”

    陈皓瞬间便打定主意:“那好吧,我知道了。宝贝你再等我会啊我马上就准备回去没事先挂了──”

    王成平张了张嘴,根本没继续问,但听陈皓那方已然挂了电话。而她举着忙音的手机发呆,想着方才未成言的第二个问题隐隐约约浮现在胸口,然而现在却又抓不住头绪。

    过了会她便放弃探索,转而先去思索摆在自己眼前更重大的生存问题。而那生存问题就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和里屋的那群妖孽一起,消磨party开场前的两个小时。

    王成平很后悔自己到场太早,瞧瞧那都是什么人啊:程一、苏素、程岳。她唯一想评价的只是如果自己的葬礼也是这份嘉宾阵容,那她还不如生不如死的活下去算了……

    几番思索,她既不愿意把自己送上门和苏素吵架,又不想让程一把自己弄头大,更不想出现在程岳方圆五公里内。于是王成平立马准备掉头开溜,决意再在酒店开间客房,图清净的睡一觉或上网都行。

    但这时,程一死亡般的声音拉住她的脚步:“王姐姐,我哥哥他们问你怎么还不进去。”

    王成平脸色苍白的回头,向站在里屋门口的程一挥挥手:“我马上就进去。”

    她再叫住侍者里最高最帅的一位。“喂,麻烦。”王成平吩咐道,“先帮我先开瓶酒吧。不,不要香槟。你们这里都有什么酒?好吧就朗姆吧,我确信自己待会对付的人肯定比海盗更凶残。我真需要勇气。”

    ……

    王成平拿着喝了半杯的酒杯,一进门便嘟囔道:“不行,我有点醉了。谁都别跟我说话,让我休息会。”然后身子一歪,以优雅轻飘的姿势躺倒在沙发上。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先声夺势和后期卖乖都准备完毕,她眼神故作无事的向四处一飘,却欣喜而悲凉的发现:妈的她现在演什么戏呀……反正也没人在乎自己!

    原来自王成平进门,程岳正倚在窗边低声讲电话,背对着众人,根本连看都没看向她;严黎倒是闻到王成平带来的酒味,厌恶的皱了皱眉;而程一独自蹲在角落,全神贯注的不知观察什么。至于吧台旁侧,之前挑衅气场充足的苏素为自己倒了杯清水,单手撑颌,沉默安静的若有所思,目光也不去瞥她……

    王成平汗颜的心想自己喝了那么多酒为哪般,凭什么以为别人都针对自己,做人感觉要不要这么好……

    自作多情的代价永远很残忍。于是在party开场前,王成平就心甘情愿的灌了自己一肚子酒。虽说她喝的不多,也不至于醉,但到底是空腹,酒意上脑。王成平在沙发上躺了会,不自禁感觉有点亢奋。

    她眼珠子在众人面前转了转,最后把手摊到严黎面前,却笑眯眯道:“阿黎,我的生日礼物呢?”

    严黎合上杂志,倒只用眼睛轻轻取笑王成平,随后把桌面上一个蝴蝶结礼包盒推给她:“就知道你会问我,喏,在这里。”

    王成平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过来,再放在耳旁玎玲咣啷的摇一摇,猜道:“里面是什么呀?我对礼物很挑剔的哦!但既然是阿黎送我的,我回去再拆好了。”

    然后她眼前一花,下一秒手里又被强塞了个物事。王成平吓一跳,定神后才发现原来也是个礼物盒子。她不由诧异抬头,蹙眉看着递给她礼物的主人。

    苏素已经满脸高傲神色的离她远了些。女郎已经换下她方才沉静甚至略带忧郁的名淑风范,表情里又是飞扬跋扈兼不屑,仿佛王成平是她今晚所尝的海鲜盛宴里一根不和谐的鱼刺。

    “喏,这是我的礼物。”苏素干巴巴道,却习惯性的一扬眉,这是她对待无关紧要人的向来表情,“既然我也来参加你的party了,也总不能不送点什么给你吧,就当成买门票钱好了。”

    王成平不动声色,她先珍惜的放下严黎的礼物,再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把苏素的包裹拎起来。她定定的盯了苏素会,突然温柔一笑,当场便开始拆苏素送来的礼物。(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所可望

    动作说是拆,不如说是很粗鲁的撕破。沙质包装纸在王成平手指下发出哀鸣,随后不留情的被她撕成粉碎。

    苏素几被气裂,咬着嘴唇站在原地瞪着王成平。而旁边程岳也早已经结束通话,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于是一时间,安静房间里只能听见纸张破裂的噪音。偏偏王成平的动作还格外慢斯条理,优雅舒缓,她前日做的法式指甲炫丽纤美,伴随着指尖用力,像只傲慢有力的蝴蝶在五颜六色的包装纸里翩采飞舞,无声挑战谁的耐性。

    好不易把包装纸撕的粉碎,凝目看清袋里所装为何后。王成平从鼻子里很轻微的哼出一声,用小拇指将那围巾轻轻松松勾出来,眼睛再缓慢重移到苏素脸上。

    王成平的眼眸并非纯黑,瞳孔只有深看才像琥珀,光泽全敛在温和坚固的表面之下。而在那般不动声色却又明显盘算什么的目光下,苏素不由内心一跳,却毫不示弱的冷笑迎上去她的视线。

    但王成平这时突然微笑起来。在面对生人,无论高兴或不高兴,她都能这般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谢谢你的礼物 ,我很喜欢它。”她轻声细语道,仿佛真是为收到苏素礼物感到由衷高兴,“不过看来苏小姐和李梓果然为亲戚,连欣赏品味都一模一样。而hermes上一季度设计的围巾也不愧是经典送礼良品,时隔几个月之久,我居然又一次收到它了。”

    她几句话平淡无奇,苏素皓白的脸上却登时有了些隐隐粉色。且当她用眼角瞥到严黎和程一都惊奇的向自己投来复杂目光,脸不由更红。

    向来巧言善辩,耍赖撒娇精通的苏素突然结巴了:“什么……喂……我并不是……”

    只需瞥她神色,程岳便知王成平说中真相。

    苏素的手段永远是隐藏在羽翎和华艳裙摆之后,小情小闹不堪一击。仅仅像是分辨不出主流品牌的当季设计,抑或承认有意送出过季礼物,这两件事情让大小姐承认哪个都一样的困难。

    王成平善解人意替她辩解道:“说起来我正想夸苏小姐呢。我们都知道hermes上上一个季度销量最佳的便是这条围巾。还记得李梓曾在今年春天(还是夏天呢?)便已经送我如此款式,可惜被我……呃,总之我想重买一条,特意去几个城市的专卖店询问,只是人家都说旧货售殆不会再补。没料到今天苏小姐能找来送我,呵,大概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挑选的,也真是我的未料之喜呀。 ”

    如果这时候王成平再略微扬扬眉,或是语气带半分讥讽,大概就是十足十的反讽角色。但偏偏王成平面色和缓,口吻从容,边说还边将围巾抽出来,松松垮垮的就围在她颈间,口气居然像是她在真正欣喜,欣喜能获得这件礼物……

    然而真欣喜?

    绝不,王成平只是在耐心教导苏素什么是真正的伪善。就像黑夜里的月光,那种光滑的敷衍顺着皮肤,开始能让人为她的周全和明亮风度而怔忡,但随后只觉得冰冷腻烦,最终什么也没有。

    苏素见王成平今日除了耳坠没有再佩戴任何首饰珠物,那颜色华丽的织物搭在脸庞,倒与女人整体妆容都映衬的自然而然。而她现在表情更如同长辈接到孩子送来的一份糟糕的圣诞礼物,王成平抚着围巾,再微笑重申道:“苏小姐着实对我太贴心了。”

    苏素想尖叫,然而那只能表明她的幼稚。于是苏素继续瞪着她,呕的一口浊气全憋在胸口。

    若说之前她只是不喜欢王成平,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素简直有点恨面前这个总是微笑着放狠话的女人了。

    她眼睛轻微一动,低头瞥到桌面上有王成平带进屋里来的一瓶酒,下意识便想拿起来去泼面前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然而她手臂又还没来举起,却再被一人及时拉住。

    程岳将苏素向后方一拉,眸光淡淡看她眼,很有警告的意味,嘴里却只道:“这般轮流,难道下一位该我送礼物?”

    苏素一愣。

    王成平也没料到程岳突然开口,再听了他的话一滞,随后便同样疑惑的对上程岳漆黑淡漠的眼睛。

    礼物,他也要送自己礼物?

    这家伙不会像苏素样耍什么幼稚的花招吧?王成平暗地想,心下却隐隐有些期待。

    然看她看着自己,程岳却道:“但抱歉,我什么也没有。”他解释,“我今天是匆匆赶来,可能马上也就要走,因此现下什么礼物也没为王小姐带来。”顿了顿,“我很抱歉。”

    王成平的表情就像一个打开精美包装袋,却发现里面是空装的孩子。她甚至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啊”了声。

    程岳眼神深不见底,只转头径自对苏素笑道:“本想央你说你那围巾也有我一份心意,滥竽充数混过去。但我方接了个电话,你就已经把东西先送出去了!呵,素素你小时候的急性子难道改不掉了?”

    苏素终于醒悟过来程岳正在帮自己下台。毕竟与送了礼物的人相比,即使是糟糕礼物,也比两手空空就来的客人强很多。更何况站在苏素目前的立场,她只看程岳连礼物都不带,更口称“急匆匆”“滥竽充数”便前来,想必是同样不把王成平放在眼里的。

    苏素脸上尴尬稍结。她与王成平斗口总落下乘,现在总算知有程岳撑腰,苏素的神情终于缓了缓,过了会却是开口冷笑道:“无所谓,岳哥哥你送不送都无妨,你看我就算送了东西也遭人嫌。那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们送的礼物都太低劣,哪能及上王阿姨法眼。”

    程岳眉头轻微一蹙,转头对她道:“王成平,对不起。”

    王成平垂下眼帘,过了半晌,方淡淡道:“我本来就没要求别人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啊。”

    程岳还未说话,苏素却又讥嘲道:“是啊,你自然不会要求。反正你收生日礼物都收了快三十年了,这收礼物收的也该腻了吧!”

    现在苏素又恢复舌若莲花的满血格状态,刻薄之话手到擒来,一双明目灼灼的盯着王成平,话语间居然趋向恶毒。

    “王成平,没想到你还知道hermes。但这牌子的东西很贵吧,当然你别的买不起,一条围巾还是能够的。于是格外关心它的设计吧。”苏素像只蘸了腥的小猫,神色间带着狡黠和厌恶,“像是 ‘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买过什么珠宝,没有自卑感’这种书虽然口水,不过,你是不是多少也要看看,提升下自尊和品味?”(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创可望

    王成平下意识的看一眼程岳,似乎诧异他居然维护这等弱智。

    而程岳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他心下同样对苏素不耐烦起来,然隐忍功夫一流,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道:“素素,你不是来这里帮忙的吗?”

    苏素冷笑道:“不,我得先听听她还想怎么数落我。”

    程岳此时却是微微沉了脸,他慢慢道:“你别胡闹。”

    王成平在旁边听了片刻也只觉得厌烦,她突然回忆自己第一次见这帮人便是如此。苏素、程岳……陈皓。他们才是一个圈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讥嘲她,再互相袒护着彼此。

    如果她再不保护自己,还有谁呢?

    旁边的严黎依旧安静翻着医学杂志,对这边的动静恍如不闻──她自然从不管这等闲事,更不会挺身而出替自己说话。世界上谁得罪王成平,谁又被王成平得罪,对严黎大概并非要紧。

    至于陈皓,他现在不在身边,也许他可以事后陪在她身边,但关键时刻他永远不在。王成平也是不想向他诉苦的。

    于是又剩下她自己!

    哦,还差酒! 王成平突然笑想到曾经何时,自己也在诸般热闹中独饮闷酒,迄今为止没半点长进。枉她白添一岁,虚度光阴!当下的一切却都与一年前的僵局别无二致。

    这时,程岳已经把苏素强拉到角落,两人正低声计较什么。

    王成平从茶几上取过酒杯,她举起酒杯的频率之繁,毫无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直到严黎都再度开口:“再喝下去,你晚上怎么办?”

    闻声,程岳抬头向她望来,看着空了大半部分的酒瓶蹙眉。而苏素绝不消停。

    “王阿姨在喝酒?哦,麻烦喝慢点吧。还记得上次──”顿了顿,苏素却同样回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她还记得陈皓之前也曾带过几个女孩出场,当时自己无论怎么胡闹,没人放在心上。唯独那一次带着王成平,陈皓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向自己,以后更渐行渐远……

    就因为这个王成平!她到底有什么好?

    苏素冷道:“王成平,这会还是你的生日party呢,你可千万别再喝吐了,到时胡言乱语让陈皓难堪!”

    妈的这还有完没完了?

    王成平实在忍无可忍:“关键不是我喝什么会吐,关键是我看到谁才会想吐。”她努力地克制自己:“你之前说要和我谈什么,现在就快谈吧。这样party开始前你也可以先走了,我想今天的邀请名单里并没有苏素小姐你吧。”

    她却不知这便是苏素的痛处。苏素今日实在收不了声,停不了嘴,就是无法面对她自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苏素脸骤然煞白,指着王成平冷笑道:“要赶我走?哼,那也轮不着你赶我。你以为你算谁?就算有人要赶我,怎么也得让陈──”

    王成平早气笑了,静等着苏素说下去。

    但程岳这时走过来,伸手把王成平越握越紧的杯子抽过去,截在苏素之前道:“那就让我来说,苏素你先出去吧。”

    ……

    苏素直接被程岳从房间赶到大厅。她原本含着怒气,可听见程岳的声音更冷,俊眉冷凝,不敢再多说,只得出去。

    屋子里终于清净,严黎抬头道:“你们吵死了。”又道,“苏素怎么如此任性。”

    程岳并不答话,眼睛却依旧瞥着王成平。

    王成平一愣,似乎略知其用意,试探性地从原地挪开点位置。不料程岳也真不客气,挤开她便入座严黎旁边。王成平顿时气的半死,怏怏的与程岳拉开点距离,索性靠在沙发的另一边,闭着眼睛假寐。

    然而程岳也不和严黎说话,他又取了新杯子,就着王成平之前的酒,缓慢喝起来。

    过了半晌只听严黎道:“你怎么倒坐这里不走了?不是说下午到晚上都有重要公事?”

    程岳点点头,嘴里却道:“我留下来。”

    严黎皱眉,默了默,又道:“其实你不必亲自来这里。我不是说了,程一她还好,下午也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情──你就对我如此不放心?”

    王成平心说怪不得,原来程岳是看他的宝贝妹妹来的。但耳听这两人轻声说话,她内心却又涌上股焦躁感。

    程岳大概又说了什么,大概是“你多心了”。

    王成平很不想让自己在上面集中精力。现在她喝了点酒,处在轻飘飘却又没到数天上星星的地步,便先去琢磨方才的一幕:奇怪,苏素到底为何仇视自己?要说自己和这名女郎从无旧仇,但苏素简直从第一天见面时便如此厌恶与针对她呢。啧啧,单瞧苏素看她时的那种咒怨眼神!

    有什么线索是隐在头脑里呼之欲出,只等伸手便能戳破。但王成平同样也感觉心头涌出一股莫明的烦躁,波澜浮动却无法道明,不由出声哼哼几声。

    旁边的人听见了。严黎便对程岳道:“你回头看眼王成平喝醉了没,还是睡着了?先把她脖子上那围巾扯下来吧,不然她就得自己把自己捂晕了。”

    程岳便回头察看,王成平立刻窘迫,心想他必知道自己没睡着也没真醉。她仍一手捂着额头闭着眼睛,心里正忐忑不安,谁知程岳只道:“她倒还真喜欢戴围巾。”

    心里突然闪过一念,快的抓不住,随后脑中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地闪过。这时凉滑围巾从自己颈间抽走,王成平猛地一睁目。和程岳四目相望,她像被什么扎了似地便跳起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两人却都被她吓一跳,严黎道:“王成平,你真喝醉了,还是耍酒疯呢?”

    程岳却从她的神情察觉出什么端倪:“你想到了什么?”

    王成平想挠墙,又想抱头鼠窜。

    她别的没想起来,但有关一年前的那天聚会晚上,自己喝醉了酒后到底干了什么的疑案,王成平却终于他妈的想起来了。就像上帝把手枪指在她脑门,往曾经缺失的记忆开了一枪。

    没错,自己当时喝醉了,吐在陈皓身上,在马路上又哭又笑──但最后她却是跟着程岳走的!还记得在车上,她都对程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她还能再装傻么?

    王成平简直要从耳朵喘出一口气,心情好像被沾着辣椒水的小鞭子轻轻地抽打。她脑中只回荡一句话:怪不得程岳之前用如此诡异的态度对老子!

    程岳看着像被人抽了一巴掌的她,又道:“你没事吧?”

    王成平只好哆哆嗦嗦地说她没事,但眼睛却执意不肯看对方。这时自己手机却又再一次响起,她瞄了眼,一个不认识的本地号。

    生怕程岳和严黎再继续追问自己,王成平连忙接通。

    “喂,请问是王成平王小姐……您认识陈皓吗?就是宝马x5,车牌号京xxxxx的这名车主。我们是丰台区交管大队,陈先生目前在xx路段遭遇车祸……重伤……正在送往医院抢救……”

    曾经体验过宏大黑暗,瞬间扑面反啮而来。

    熟悉到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惊悚到无法自主的晕眩感。王成平的手机突然变的极沉,她甚至捏不住了,直通通便坠地而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不可望

    程岳离她很近,自王成平跳起来便觉得不对劲。

    他一把捞住她手机,再顺手搀住她。然而王成平却死死拽着他的手,只把电话塞给自己,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程岳疑惑的拿起来,然而他听了没几句,脸色变的同一般煞白。

    严黎看出不对劲,站起来道:“怎么了?”

    苏素这时却也推门重新跑进来,慌里慌张:“岳哥哥,你,你快送我回去──我刚接到电话,说李梓出车祸了!似乎骨折了!”

    程岳竭力先冷静下来,轻声道:“他俩应该是在一起。”随后抑制住内心情绪,详细的先询问医院地址和情况。

    苏素看王成平的表情仿佛被摁下休止符,心里却咯噔一下,如有所悟,只急道:“谁,还有谁和李梓在一起?”

    而得知陈皓也伤重被送入急救室,苏素更哪里受得住,当场便呜呜呜地哭起来。

    程岳结束通话,想先把手机重新还给王成平。然而她不接,只退后几步,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相比苏素的大哭崩溃,王成平凝结着的厌恶惧怕情绪从她眼底,一点点扩散到了房间里。连程岳都被影响的有点心烦意乱。

    他此刻强定心扉,却知自己不可再乱。想了想,程岳只转头对严黎道:“严黎,你和程一先在酒店里等消息,待会宾客来了,就说今晚所有的活动都取消,至于车祸的事情……先别走漏风声──素素,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紧去穿上大衣。王成平,咱们三人赶紧去医院。”

    苏素现在已方寸大乱,呜咽一声便听从他的安排。

    而严黎知失态紧急,也点头答应,只道:“这里有我,你们快去吧。”

    但一直默不出声的王成平却退后几步,她两只手握成拳,紧得直到自己喘不过气了,才低头道:“我……我不跟你们去,你和苏素去,我和严黎在酒店里等你们好。”

    程岳愣住,走到门口的苏素却也猛然回头来,仿佛不可置信。

    随即,她便红着眼睛冷笑起来:“什么?你不去?为什么?哦,是了,我忘记了,你在这里还有场美妙的生日party没办。好不易请来些有头有脸的人,巴不得当主角露面,便先图眼前欢再说──王成平你多恶心!亏陈皓如此待你,现在他都被送到医院,你居然还舍不下这儿?!你要不要脸?”

    惊怒交集,苏素蹬蹬蹬走过来,方才被程岳又夺下的酒瓶捏在手里,“我让你丫喝!你为什么不躺在医院急救!”

    程岳大惊,然而这回他来不及拉住任何人,王成平整个脸都被苏素泼上酒水。

    她精心盘好的头发被打乱,酒液沿着额角向下流淌。 但王成平依旧躲也不躲,只像个狼狈的木偶人站在原地,嘴里只连声道:“你俩快去医院,别管我,让我在这里待着。”

    苏素气极,还想再狠狠的补一巴掌。

    程岳却终于闪身过来,这次他把王成平护在身后,“啪”的声把苏素手打落。程岳这一掌虽然控制力道,但苏素细皮嫩肉,手腕处立刻就红了。

    “岳哥哥?”她又惊又恨地退后一步,望着程岳,但见他一双冷电似的眼睛也正凝着自己。苏素不由退后一步,泪往上涌,呜呜哭道,“你听到了么,是她说自己不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怎么都还向着她!好,王成平不想去,随便她去不去!我去!”说完便摔门而奔。

    程岳抿着嘴,拽着王成平手想跟上苏素。然而她立刻挣脱自己,嚷道:“我都说了我不去!”

    程岳捉住她的手,再极冷的看她一眼:“现在不是你逃避的时候!”

    王成平又想拼命挣扎,严黎这时也走过来,她清清楚楚道:“陈皓没有死,他只是被送去抢救。王成平你还不赶紧去陪着他?”

    严黎的话说的很明白,但王成平不明白,现在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眼神里有强烈防备,深藏的恐惧,只颤声对程岳道:“程岳,你,你别光拉着我,你,你自己快去……我在这里等你电话。如果陈皓受伤,拜托你赶紧打给我,我立马就会赶去医院──但如果陈皓,如果陈皓……”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却只觉得他的手铁箍似地掐着自己,程岳仿佛在抖,到最后连带着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抖。王成平感觉自己宛如站在绝顶,不管是进是退都是错。

    但程岳沉默片刻,神色微动,随即点了点头,居然真的松开她,转身就准备离去。

    王成平松口气,严黎却急道:“王成平你疯了不成?”

    程岳回头再看了王成平一眼,只转头最后嘱咐了句程一:“一一,你别待在这里添乱。我一会叫小麦送你回家!”

    外面的世界依旧纷纷扰扰的下着大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两种最原始的颜色,纯黑与银白,反复交换,不见停歇。

    程岳虽然焦急,但头脑还似天气般冷静。他叫司机开了酒店里的轿车,并在门口将在等着拦出租的苏素载上。

    新雪初降,交通拥挤。一路开车如此的停滞和缓慢。

    苏素却只觉得这辈子的等待都没如此漫长,她不停的向窗外看,不停的询问司机还有多长时间。

    而坐在她旁边的程岳却不停的在打电话,联系医院,联系交警,联系陈皓李梓的各位家人,随即脸色越来越青白。

    事故的初步原因是高速公路上的长途运货汽车绳子不堪落雪重负,随即缓慢松断。驾驶过程中的货车司机没察觉,捆在车上的货物便纷纷下坠。

    雪雨天气本来便是诱因,大家视线不明,而跟在货车后面的车辆为了躲避突如其来分洒的货物,纷纷刹车或换车道,不聊出了如此严重的连环车祸。

    目前只得知至少四人受轻伤,李梓似乎只是骨折,然而陈皓的消息最不容乐观。他当时的车距离货车很近,在躲避突然横在马路中央的货物时紧急转弯便撞上栏杆,随后却又被后车道来不及刹车的足足两辆车辆再直顶出三四十米之远。而等交警赶到,他的伤势最为严重,整辆车几乎都报废。

    合上电话后的程岳好一阵没说出话,片刻后才喃喃道:“早知如此, 当时我便答应了他,这样陈皓也不必急着往回赶……”

    苏素听完陈皓伤势后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只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然而听程岳这般言道,她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当时陈皓要你答应他什么了?程岳你说啊,陈皓要你答应他什么了!”

    程岳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抬头看着她道:“你自己拿了李梓的请帖来参加王成平的生日聚会,陈皓不忍心直接叫你走,便让我留在原地看着你,不准你去难为王成平。有什么事情等他回去再说。”顿了顿,他淡淡道,“我开始的时候没有答应。”

    苏素只觉得内心被针扎了一样,一下不够,又是一下狠狠扎下去。

    “所以陈皓雪天里便急急的往回赶,是生怕我为难了王成平?哈哈哈,他待她真好呀!”说着说着,苏素却泪珠滚滚而下,只觉得万念俱灰,“但王成平呢,她甚至现在都不肯来医院看他!而且,岳哥哥你最后不是还是留下来了么!”悲难自抑中,苏素的心智却突然无比的清醒, “程岳,你刚才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你,你从一开始就只知道护着王成平!为什么?!你也喜欢她么?”

    程岳明知她只是悲羞之下的任意发泄,但仍被质问到哑口无言。

    为什么留下?为什么前来?他本该在见到程一平安后便立刻抽身而走。偏偏接到电话,是陈皓求自己看住苏素。当时自己也一口拒绝了,他曾发誓再也不参与这女人的任何事情。

    但最后究竟留不留,却也没由得自己。

    苏素哭了一会,却又奇怪的笑起来:“如果陈皓这次能平安无事,我便祝福他和王成平百年好合。但如果陈皓出了一点事情,少了一根毫毛,我定然永不放过王成平,我会慢慢,慢慢的折腾她,赶尽杀绝,直到她受不了自杀为止。”

    这话说的极轻却又极狠,程岳猛然抬头,沉声道:“你最好别试!”

    苏素一眼不眨的瞪着他,冷笑道:“为什么?你又护着她干什么,难道陈皓的受伤不是因为……”

    程岳道:“我不是护着她,我是劝你别挑战别人的底线。”

    在他淡漠而锐利的视线下,苏素不由咬着唇移开视线,泪却再一次夺眶而出。曾经陈皓因为她,跨越大洋和所有时间边境线。然而这一次,他却只是为了阻挡自己而来。

    这一切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陈皓能对她又这么残忍?

    ……

    待两人终于到达医院,却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程岳再连忙给医院打电话,询问急诊和抢救室具体位置,然而那头说:“……陈皓,唔,还没入档啊,噢,是第八交管大队送来的急救伤者吧……他有什么特征?噢,是那位宝马车主……”

    程岳的心不知怎么跳了一跳。

    护士的声音很抱歉:“稍等……嗯,我查到了,你是他家属?抱歉,他的档案刚刚已经登记过了。是今天十五点四十送来的急诊病人,车祸,多处骨折,心肺功能重损,经抢救无效,死亡时间是在17点……”

    苏素见程岳猛然顿住脚步,急道:“怎么还不走啊,咱们已经来晚了……”

    程岳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手里仍捏着王成平方才戴的围巾,他低头看了那围巾好一阵,接着松手,那织物便软绵绵的落在脚面,摊在雪地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及可望

    程岳拖着早已浑身瘫软的苏素,急步走向医院大厅。

    苏素只顾着呜呜咽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程岳神情冷峻,心里瞬间也混沌的不知如何是好。踌躇片刻,他决意先去医院前台询问。这时,一人拉住他道:“哥哥!”

    程岳定睛看了会才认出是程一。他顿了顿,皱眉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程一笑道:“才不是我,是王姐姐不放心。她也坐我车过来了。”

    程岳微微色变,抬头果然看到尾随程一跑进来的王成平。

    她还没来得及穿大衣,发顶和肩头都是湿漉漉的雪渣,长发被风卷起却无法摆荡。王成平先看到靠在程岳肩上不断啜泣的苏素,心里便哗啦一声。等她把缓缓把目光移到程岳脸上,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再没勇气走上前来。

    她内心只回荡一句话:“完了,一切都完了。”

    程岳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中却溢满匆匆赶来时的心情,不知是怪王成平当初执意不来,还是怪她到底还是跟来了。但在医院那人来人往的大厅里,仿佛只有那张脸才是熟悉的、深刻的。他心中不敢再看,随即转头,咬着牙扶起正瘫在地上啜泣的苏素,再去握程一的手。

    程一不肯被他拉,退后了一步,只道:“哥哥,咱们去哪儿呀?”

    程岳背过身去仍然感觉王成平的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片刻的沉默,他道:“我们先去李梓的病房,把苏素放下……”

    程一却道:“不去看陈哥哥了?陈哥哥怎么样了?”

    程岳眼眶一酸,只哑声道:“你陈哥哥……不在了。”

    程一奇道:“他去哪了?你不是说他车祸受伤了,他那么大个人能去哪里!”

    程岳只越发沉默地抿着嘴,随后拉着越发哭泣的苏素往前走,偏偏程一又拽住他胳膊:“哥哥你去哪儿啊?咦,哥哥你看那不就是陈皓哥哥么!他不就在那里么,你还想去哪儿呀?”

    程岳无心再和程一说话,脚步根本不停。

    而苏素在哭泣中模糊听到陈皓名字,抬起朦胧泪目道:“别喊了!你陈哥哥他……”然而无意向程一指的方向一看,她便骤然抓住程岳前襟,颤声道:“陈皓!陈皓!”

    这种情况是有的。在失去亲人的最近时间,总觉得在各个角落看到了他的熟悉脸庞,然而真正追上去查看,却发现只是位陌生的脸庞,徒然失望而已。

    程岳心中大恸,决意不肯回头,只顾转头询问护士李梓的病房所在何处。但连被苏素狠拽了几下,他没办法,回头柔声安慰道:“素素……”

    苏素眼睛被泪洗的雪亮,但此刻却不再流泪。她指着不远处,颤声道:“你帮我看那背影,那是不是陈皓?程岳你看是不是,那,那就是陈皓啊!他没死!”

    程岳微一皱眉,只得抬目望去,但随后也也生生呆住,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从电梯中下来,正和几位警察交谈的熟悉面庞,可不就是陈皓!

    而这时陈皓也看到呆若木鸡的几人,不由一愣,随即扬眉走过来:“你们也过来看李梓了!”

    ……

    几次对警察描述事故现场,又在做完事故调查的口录和笔录后,陈皓把今天的整件事情说出来似乎已经没什么困难。

    他们的确出车祸了,陈皓说。

    那辆该死的负重卡车在高速行驶过程中开始大面积的往下掉货物。按理说正经物流公司在装载货物前应确保绳子的承受压力和紧度,更要确保即使最外面的绳子即使断裂也不会让货物下坠,但显然司机认为超载的收入值得他冒这个险。

    于是最初只是顶端的货物松动,失去平衡和缚的货物纷纷滑到最边缘。但随着货车的一个又一个毫不知情的拐弯,先是最外层的货物,接着是中间的货物,多米诺骨牌般却全都直通通的掉下来。

    这时候陈皓正开着李梓的新法拉利紧紧跟在这辆货车后面,一边满心焦虑的往回赶,一边指望苏素别坏了任何人的好心情。

    陈皓今天本就是想向王成平求婚的。

    生日party,宾客满堂,他特意为一些重要朋友还有小媒体做的请帖,预计正式介绍王成平,从圈内舆论上进一步向自己家里施压。而至于大雪天,很完美的天气,王成平曾说她期望在温哥华的雪天里举行纯白婚礼。婚戒款式早就选定,还特意飞去香港看了两次,最后一次陈皓嫌快递过慢,直接吩咐在港取完新车的李梓当搬运工为自己带回来,现在只需他到李梓家来取。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银装素裹的美好,然后苏素就到了。

    陈皓抓着车钥匙跑出去,上车前却看到李梓的新跑车停在旁边,鲜色亮眼,崭新美妙。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程一之前的问句,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还不换辆新车呢,又不是负担不起新的代价,他到底还留恋什么呢?

    然后陈皓再咬牙跳下来,启动了李梓的458itlia,他的钥匙正插在门里。

    李梓听到发动机声跑出来看,当场心疼至极,更死死拦住他,痛哭流涕道自己的新车买来他自己还没开过一次,没来得及上牌照和保险,这位美貌的黄花大闺女不能被陈皓开苞云云。

    而见陈皓根本不睬他,李梓无奈,便也要坐上副驾驶位,不忍心看新车被他独自糟蹋。

    但陈皓拦着他,冷冷道:“我的旧车怎么办?你去开我的车吧,即使我的车以后不开,也不能就这么白白丢在你家。”

    李梓便很诚恳建议他滚回去开自己旧车,放过自己。但陈皓说完后却只顾着扭新车车钥匙。

    在先急着掐死自己表妹还是先掐死自己朋友两个同样诱惑的选题面前踌躇片刻,而看陈皓就要开走他的宝贝跑车,李梓只好让自家司机开着陈皓的车跟着,自己不甘的和陈皓同乘。

    一路上,两人兀自唇枪舌剑的互相指责不休。随即便把车驶向高速公路。

    天色渐晚,雪天里开车自然不能太快,但前方摇摇欲坠的大货车看起来真他妈不顺眼,下一个拐弯后就超车吧。

    陈皓正打着方向盘,轻蔑的提醒李梓锃光闪亮的皮鞋上沾着雪,而那雪水融化后会玷污他花花大少的高贵形象。李梓便假笑着回应祝福他求婚行为顺利讽刺他的钻石订做太小,松开点安全带去低头查看自己的皮鞋。

    再然后的事情不需多说。

    陈皓正准备踩下油门,却看到一个黑物从前方的货车上直楞楞坠下,猛地朝自己车上的挡风玻璃上砸来,再发出极其响亮的哐当一声。他大骇,迅速的打着方向盘想躲避不明之物,脑中却大乱:左拐么,不行,左车道有和他并排的车;右拐么,右边却又是栏杆……

    不待他想更多,这时前方的货车上却突然陆续掉下更多、更多更多的木箱,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向他们前方玻璃凶狠砸来──

    “快刹车!”李梓叫道。

    手下这新车的刹闸比想象中稳定和快捷很多。跑车猛然咆哮着,以极其陡然的角度猛地拐弯,再重重撞在铁栏杆上,安全气囊瞬时弹出保护车内的人,而安全带也猛然变硬,紧紧的勒着胸口,防止陈皓继续前倾。

    他惊喘未定,手握着方向盘仍微微发抖。而旁边的李梓没这么幸运,他之前刚松了安全带,少了那层保护,李梓身体伴随着冲力重重撞在车门上,随即便痛苦的低喊一声,再无力滑下座位。

    但陈皓甚至没来得及查看朋友伤势,他下意识想道停在路中央太危险,接着便心电急转的决意把车再往前开一点。

    事后证明,这个举动救了陈皓自己和李梓的命。

    紧跟在后面一辆车作出和陈皓相同反应,为了躲避货物而不由自主撞在附近的交通铁栏杆上,再直通通停下。

    但相比车主还没来及松口气,认为自己逃过一劫,后面猛然行驶过来两辆急速车辆,为了避开路中央堆积越来越多的障碍,猝不及防地再撞向它。

    尖锐的刹车声,轰鸣的撞击声,熟悉的黑色越野车直接被巨大冲力顶到更远的地方,半个车头和车尾都被撞的变了形。

    而这一切过程都被陈皓目睹,他睁大眼睛,突然想到自己那辆车的确不能再开。

    ……

    陈皓说完后,李梓却也被严密包扎好伤势,正被护士用小车推出来。

    相比陈皓幸运至极的安全无事,李公子的右手臂和前额形状悲惨,他脸色苍白,精神倒好,看着一堆人在大厅里围着陈皓 ,苏素更是紧紧抱着他,眉毛不由一挑:“我还没死呢!苏素你给我过来,我还不用向陈皓托孤!”

    叙述完一切的陈皓却看向他,轻声而僵硬道:“你家司机是不行了。”

    李梓一愣,仿佛是不明白似的,只张大嘴巴看着他。

    陈皓黯然道:“刚才得知的消息……他没抢救过来。”

    李梓就又茫茫然“啊”了声,并非伤心,可能是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也可能是反应过来他方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程岳一直站在旁边,对这团混乱局面没参合,陈皓解释的时候只静静地听着。现在他终于道:“我们都以为是陈皓你重伤被送到医院……”

    “是我要求的。”陈皓的目光登时有些愤然,但他淡淡道,“我让他们按我的名字先登记。反正那车原本就是我的──但比起出了事故,警察总想先确定伤者身份去邀功,我认为先抢救比较重要。而我随后想,李梓家那名司机可能没保险,万一再送到医院时查不到身份,怕他交不起急诊费耽误了抢救怎么办?于是我就说他是我,希望能借着这点钱和虚名,快点得到治疗。”

    这时,一直在旁边听他说话的警察干咳了两声,苦笑道:“陈先生,你别把我们警察和医院想的这么黑暗……”

    陈皓却摇头道:“然而什么都晚了,人没抢救回来。”

    李梓不语,随后他疲倦的用手捂着额头:“这司机跟了我家六年了。”

    苏素只啜道:“别说别人了,只要你俩没事就好,只要陈皓你没事就好……”

    陈皓终于皱了皱眉,他挣开苏素的手,冷冷道:“我们这次没事……只是幸运而已。”他回头看着警察,“但我之后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向你解释清楚了,你怎么还是给我家人打电话了?”

    警察却摇头:“没打!我们一般会直接拨打伤者随身携带的手机,怎么能打到你哪里去!”但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喔,我们在车上倒发现了这个──”

    说完,他便从一个档案袋里掏出什么递给陈皓。

    陈皓疑惑地接过来,却发现是自己的驾照。而王成平的手机号被她自己用白笔荧光笔写在驾驶本的封面,她再写着:第一紧急联系人电话。

    这源自两人曾做过情侣间的无聊游戏,互相背对方的手机号码。结果王成平当场便流利背出来陈皓的那串号码,然而陈皓吭吭哧哧半天,却只想到她手机号的前三个数字。

    王成平倒不动怒,但随即她却把自己的手机号顺手便抄在陈皓驾驶本的首页,又写下这几个字,权做惩罚。

    陈皓当然就认为这种惩罚手段又幼稚又丢人,偏偏王成平还恶意笑着说:“没事,如果咱俩能一直好下去,你有什么事我就能第一个知道!但如果你把我甩了,你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第一个参加你葬礼!”

    还记得他当时很不高兴,却是嫌王成平说话难听。

    警察尴尬道:“当时我们真以为伤者是陈先生你,心想没准是重要家属,也就顺便拨了这个号码!但没想到把人送上救护车后,你又说他不是你……当时我们队的人都在疏导车辆和记录事故,便没再处理这事。也就没再打过电话解释……”

    “所以你们真以为我受伤,就从酒店里全赶来了?”陈皓终于合上那已经被鲜血浸渍的驾本,抬头却把身边的人望了一圈,他道:“警察是给王成平打的电话通知么?那她呢,我现在怎么没看见她?”

    程岳也猛地抬头,在那一团乱之下,居然每个人都把王成平忘记了。而现在再往门口望去,却哪里找得到王成平的身影。

    程一插话道:“王姐姐很早就跑出去了。”又补充一句,“她应该没看到陈哥哥,因为她脸色特别特别难看。”(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裂可望

    如同王成平记忆里那年夏天的热度总是迟迟不退,在陈皓的生命里,他却牢牢的记住了这个飘雪的冬天。

    不同于神户雪花的飘洒轻灵,不同于北欧雪原的广阔雄壮,这一日北京的雪似乎单调乏味:漫天飞舞的晶体虽然全都来自头顶那看不见终点的天幕,但只是不疲倦、毫无特色地坠落,不带任何感情的流泄人间。

    陈皓奔出医院大厅,满目车水马龙,满目纯白无尽,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王成平。几次试着去拨打王成平手机,然而一直是忙音状态。陈皓心骤然沉沦,想起她之前失去亲人的模样:王成平脸色雪白的坐在角落,不吃不喝的安静一整天,连哭都没有力气。

    对于死亡,陈皓这次切入的角度仍和王成平不同。

    他和那名丧命的司机在此之前素未平生,唯一连接两人的关系就是他目睹了另一个人生命消亡的所有过程。陌生人的死亡自然使陈皓心灵受到极大震荡。然而这冲击的力度并没有让陈皓失控,他只是备感疲倦和震惊,甚至还有些寒冷。

    王成平!陈皓开始在医院各处焦急寻找她。除却路上厚衣而行的路人,叶木沾冰的枯萎植物,挡住自己视野的仍是纷飞雪花。几番寻找,陈皓认错了不少人,他抓住、再放开。手机那头永远是忙音,陈皓甚至以为她已经离开这里。

    但最后,他终于在医院的停车场后方找到了王成平。穿着浅色礼服的女人靠在一棵雪松下。而她与那雪景是如此合体,以致陈皓第一眼几乎没有看见。

    “笨蛋!为了把自己塞到这套礼服里,她一定又饿了自己好几天吧。”陈皓当时第一个想法居然还是这个,但随即他便眼眶发涩,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两腿居然微微发软。

    很多年后,在之后的更多冬日里,陈皓都不止一次回想这个场景。如果当时他脚不停歇地奔过去抱住王成平,他们两个人的结局是否会有什么改变。

    “没错,我想麻烦您件事……” 王成平在外面已经冻的够久,甚至嘴里说话时都不再有暖雾。然而她低着头,却是在讲电话,她的声音和整个冬天一般寒冷,“我要麻烦你卖掉房子,一共是八套……虽然还没交现房,但我手头有合同,是可以尽快领钥匙的……我只想要尽快的脱手,尽可能、尽可能快的脱手……我实在等不及了,没错,我只要现金,一次性付清……”

    这是王成平工作状态里的声音,陈皓之前从没听过,极其严厉而又冷酷精明。他只向前迈了一步,随即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卖给谁都行,我才不管,我知道你有的是渠道,我的房产合同很正规的,但我可以再签一份别的合同……这些手段你会比我清楚吧……嗯,是的……事成之后,售房佣金我会比市价更高一倍的付给你,现在我只图快速脱手,没错……”

    她说了很久,但好像立刻就说完了。王成平根本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因为粗喘了口气,她随即却又拨打了另一通电话,再换一种腔调。

    “主管么,hi,我是judy,我想再向您询问下出国工作的事情……我改主意了,现在还来得及么?没错,我想好了,还是想争取这个出国工作的机会,对,我想问下如果我决定走,最快能几月份离开国内──”王成平突然用中文骂了句脏话,随即又笑道,“我很抱歉打扰您圣诞假期……嗯,我知道……我知道是特别麻烦您了,但请求你再帮我争取下机会……”她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有点裂痕,但更像无动于衷,“不……我不结婚了……我不会结婚了……”

    几个小时前,陈皓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旧马被瞬时而来车辆直接撞击到远方。如果当时他找不出任何词语形容自己的幻灭心情,但现在有了──旁边的柏油马路上不知谁落了一条围巾,没人拣起来,便顺着北风飘飘扬扬刮到路中央。而原本亮丽的颜色被来来往往的汽车碾过去,压过来。

    早已被践踏,就像曾经崭新的围巾,雪融了的脏水,一点一滴浸渍在织料里,最后密密麻麻成了全是漆黑的颜色。

    如果王成平之前一直煞费苦心的在她脸上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如果陈皓之前一直若有若无的忽视两人关系中的那层面纱,那么现在真相揭起,他没有任何准备的便目睹了这最丑陋的真相。

    王成平在深夜里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试探呼吸是他想起她时最先跳出来的一帧印象,在这之后她的所有表现都无关痛痒。但是站在这个冬天里的王成平,站在眼前的女人这并非他所熟悉的王成平。

    陈皓呆呆站在那里,觉得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都陌生极了。

    突然身后有人撞开他,向王成平冲去。陈皓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却是苏素。她也是脸色煞白,乳白色大衣下的酒红色礼服倒像是浮在布景里的累赘,只让人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张雪白的脸,分外惨烈。

    她自陈皓从病房奔出来,便下意识的也追出来,任后面李梓怎么喊也喊不住。苏素只知道跟着陈皓在街道上奔跑,看他认错人,看他徒劳的绕圈子。

    最终陈皓看到王成平停下来,苏素却同样把王成平讲电话所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她想甩脱陈皓的手去质问王成平,但陈皓青白着脸不肯放手;她又想拉他走,他却也不肯,依旧盯着王成平,一动不动。

    苏素看着陈皓的侧脸,只觉盈盈的泪水都聚在眼眶,他的脸越发模糊,却也越发清楚。有那么一瞬间苏素突然就又哭了,无法自制:“陈皓你有病么!你都听见她说什么了,你怎么还不走?”

    王成平听到身后的喧闹声,终于缓慢回过头来,随即愣住,却是眯着眼睛不敢相信。

    陈皓只看到她的头上和肩上都覆了一层雪,两颊都冻得通红,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早已泯灭了,随后却又猛然燃烧起来。

    “陈皓没有死,你很失望吧?”苏素回头,怨恨的朝她大喊。

    陈皓只沉默的看着她,王成平喉咙里动了几声,像是在说话,然而她自己又不知道在说什么。

    随即,王成平下一秒便直接扑到他怀里,那冲力几乎让陈皓向后滑倒。她只有在触到陈皓是真实的存在后,才放松身体,却紧紧的搂住他脖子哭起来。

    “你他妈要不要脸啊!”苏素简直要疯了,她下意识的想从陈皓身上扒开王成平。

    然而陈皓也猛地转过身来,却不是为了甩开王成平,而是为了避免苏素把王成平从他怀来拉开。

    在感觉到后颈被温热的什么弄湿前,陈皓的确是严厉警告他自己:他应该推开她,他应该推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女人──他一点也不认识她,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然而警告没用,世界上所有的规则都对王成平不适用。

    陈皓不自觉地回拥她入怀,同样用紧紧的力道抱着她。而随即他惊讶发现,那沉默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

    ……

    车祸的结局带给陈皓的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回忆,更在以后默不出声的创造一个又一个重大转折。而这一点,甚至连陈皓身边的人都赞同着。

    陈皓放下电话,他父亲的手机仍是忙音,他还在得知陈皓伪去世的消息而往回赶的国际飞行中。敬部长在最初接到程岳电话时差点昏过去,一路警铃的冲到医院,直到见到儿子平安无事,才一把搂过去,双眼通红。

    当初他为了救人的从权举动,显然给陈皓亲近的人都带来诸多困扰

    敬部长回过神来,猛然地推开他,骂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让父母整日为你操心!你办事之前怎么就不知道考虑一下!光看着别人,你眼睛还有这个家,还有你父母么 ?”说完,却又把一张请帖直摔到他面前,怒气冲冲道,“还有,你那请帖什么意思,你给那么多熟人发请帖什么意思?下次你直接把你结婚请帖寄给家里才多省事!你这样子做给谁看呢!看我养的好儿子!就为个女人,你长主意了啊,陈皓!你居然就为了给王成平过生日便出车祸──”

    陈皓终于不耐烦道:“行了啊,妈,我不是没事么?”

    敬部长厉声喝道:“你还想有什么事, 幸亏你没事──你要是真出什么好歹,王成平她能为你赔命么?她能么,我先得让她为你陪葬──”

    再说就晦气了,但当下老太太只气的乱颤,又抢过他手里的那封请柬,撕的粉碎,再指着陈皓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请那么多人为她办那个生日是什么意思!还有,你都让李梓去香港为你拿什么回来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主意?”

    陈皓罕见的没有回嘴,只煞白着脸看着母亲,甚至准备好听到她要求自己和王成平迅速划清界线的最后声明。

    但敬部长凤目喷出怒火,却只狠狠瞪着他,良久,她一声长叹道:“很好,很好,儿大不由娘──你不是总嚷嚷过年的时候把王成平领回来么?好,也让你爸看看他儿子都找了什么好媳妇,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要是也同意,你想和谁结婚就去结好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随便折腾去──”

    母亲前后态度的转变之剧烈,让陈皓也不由一愣。

    敬部长咬牙道:“娶她,可以,但王成平是我容忍的最低最低底限──如果陈皓你现在还打着挂羊头卖狗肉的主意,你还喜欢苏素,便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甭想!苏素绝对不行!哼哼,苏家真够可以的,我倒是知道她家丫头身体不好,却没料到是心脏方面的毛病!她家瞒得消息真紧,若不是因为王成平之前那档子事,我也不知道苏素有这病──我宁愿往外贴钱,也不想把个病秧子媳妇往家领,陈皓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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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构造一个讨人喜欢的,让读者有带入感的主角并不是目前我喜欢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全面的带入等同于意淫。当然车远达也意淫,但作者的根本意义还是想征服宇宙的(喂喂)。

    所以大家淡定……结文=结文前不会再大面积断更=后面还有x十万多万字的情节=征服宇宙需要勤奋+时间。

    该充钱的充钱,该点x的点x。新读者麻烦有空和老读者也交流下,一路跟过来的大人都知道作者的更新速度和烂文程度永远是……微笑

    虽然加更这种东西是浮云,但总得有个筹码才能让人杀我是吧,等推荐票再过万吧。(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何促可望(上)

    王成平只希望她这辈子最糟糕的生日已经过去。

    她能记得自己跟程一赶到医院,能记得程岳默不出声的苍白看着她,能记得她独自恍惚的在雪路里走了很久,也能记得陈皓最后又戏剧性地出现在身后抱住她──但这一切都太转折以致于显得不真实,比起当下的支离破碎,王成平反而清晰回忆起她干妈过世的那段时日:初夏、浅绿、逐渐热起来的天气、永无终点的绝望感。

    也根本不是什么优良回忆。

    王成平呆滞听完陈皓诉说关于车祸的一切。这时她也很期盼自己能一贯的来点幽默评论,俗气说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好话,甚至她可能什么都不必说,只需像陈皓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时那样,安静而体谅的再去陪着陈皓……

    但王成平发现自己做不到。

    当敬部长正奔到医院,陈皓试探的问她是否需要先回去休息抑或陪他一起见自己母亲时,王成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她转身就走,忽视苏素通红盯着她的眼睛,更没看到陈皓在她身后极其失望的眼神。

    王成平已自顾无暇,她曾是名被死亡打败过的逃兵。至今仍对死亡的本身心有余悸,胆战心惊,无心无力再对陈皓雪中送炭。

    她浑身上下冷一阵,热一阵,回家后便扑在床上。而等严黎处理完一切,终于从酒店回到两人住的房子,却发现王成平已经高烧不醒。

    王成平在严黎进门时倒还有意识,但开口却是:“……阿黎,你快去看邓宁,我今天忘了给它放猫粮,它围着我总叫……”

    严黎见她已经烧的两眼发飘,浑身上下都散发热浪,连忙先扶她起来量体温。而过会看到体温的计量后,严黎脸色一变,便要烧水喂她吃退烧药,现下只敷衍道:“待会再说,待会再说。”

    她转身拿水杯,在厨房走了没几步,却听到王成平从卧室床上扑通跌撞在地。

    严黎吃惊,赶回去一把扶起王成平,气恼问:“你想干什么?”

    王成平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她的手热的惊人,却只执拗握着严黎的手腕道:“……不行……你现在就得喂邓宁,它都等了我一整天了……”

    一句话颠来覆去的重复好几次,严黎无奈,只好先扶王成平回床上,替她把被子都盖好,佯装走出门去,随即又再立刻走回来,道:“我喂好了。”

    王成平“嗯”的叹了声,很心满意足的阖上眼睛,过了会嘴里却又喃喃道:“阿黎你知道么,阿黎,陈皓没死。今天出车祸的人并不是他,一切都是误会呢……”

    严黎也早电话里听了事情经过,同样替王成平松一口气:“现在你放心了?”

    然而等不到回答,严黎看到王成平闭着眼睛,过了会她默默把被子拉过头顶,肩膀带着整个床都在颤抖,却是小声的哭了。

    王成平的这场高烧来势凶猛,直烧到半夜。观察许久,严黎差一点便要将她再送到医院。幸好后半夜后,王成平的烧却缓慢褪去几度,只体温仍是迟迟不降到正常水平,更加上咳嗽喷嚏连连。

    严黎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一天,第二天中午抽空给陈皓打了电话,但陈皓的口气却淡淡的:“噢,发烧了,身体有大事吗?怎么不送医院?”

    严黎微微皱眉,从这几句里感觉到他仿佛并不如何关心王成平,更和之前态度大相迥异,当下也只道:“不用送医院,我就是医生──输液打针虽然见效快,但对人体无益。再说,我喂她吃了药后,王成平已经不烧了,现下应该不会再有事。”

    听陈皓“嗯”了声,严黎沉吟道:“你要不要来家里看看她,我真觉得王成平这次被你出车祸的消息吓坏了。唉,这家伙,我喂她退烧药时倒老实的很,但每吃完药后便躲在被子里哭,边哭还边说胡话,眼泪湿了大半个枕芯。”

    陈皓动容,但他沉默片刻,压着情绪只问:“她都说什么胡话?”

    严黎想了想,道:“她昨天前半夜烧的,唉,差点就让我喊救护车了──嗯,王成平大概做什么噩梦,一直在喊什么东西快停下来,她要下车……中间她只勉强醒过来一次,已经不认人,只知道乱叫人名……”

    陈皓立刻道:“她都叫谁了?”

    “呃,叫她干妈,叫她亲妈,还叫邓宁,噢,就是她养的猫,还叫我名字。最后就哭,大哭,说她永远不要在这里待了,她简直是受够了……”

    严黎话到这里突然停下,再奇怪的看了眼电话,“喂”了声。但陈皓早把电话挂了,只听那端传来一阵忙音。

    ……

    王成平恢复意识是在周一的清晨。

    她猝然从熟悉的噩梦中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并深信不疑自己在梦中丢掉什么。随后王成平花费了半个小时盯了天花板,把很多事情又想了遍,依旧找不到任何线索。

    而尽管病后王成平手脚发软,但每周一手机的例行闹钟响时,她仍逼着自己起床,打开笔记本,再走去厨房摆弄不久之前她订购的nespresso。

    邓宁翘着细长的尾巴,在她脚下绕来绕去,抬着眼睛看她。王成平轻轻的用脚把它勾出厨房,看到严黎这时也醒来,走出卧室。

    严黎看到她,笑道:“你感觉好点了,但今天就要去上班?不请假休息?”

    王成平摇头道:“我这些天睡得不够吗?”这时她听见窗外北风的生硬呜呜声,转身惊奇对严黎道,“难道天气预告说降温了?听听这风声!”

    严黎漫不经心:“不知道,可能吧。但老说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么’。”又抬眼看了眼厨房道,“你也给我做杯咖啡。”

    王成平没留心,她只呆呆看着窗外萧瑟冬景。

    前几天的降雪已经化了不少,小区的主干道早被人清洁好,各地方的积雪被整齐的堆砌在路道旁边。小学生偶尔兴起捏一把去打同伴,对方却会以愤怒的喊叫。纤细的童声即使尖声咒骂,都不改嗓音里的朝气蓬勃。

    严黎再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清清爽爽梳整好。她从王成平身边拿了个干净杯子,陪着她从罐子里挑咖啡胶囊,再皱眉:“对了,你这几天生病没吃东西,那早上也就先别喝咖啡了。”

    王成平回过头来,轻声问她道:“我生病这事……陈皓知道么?”

    严黎看了她眼,沉吟道:“他自己都刚逃过一劫,现在大概向家里人解释赔罪。不过我给他打过电话,他……他那天大概是有事,所以没来,但人家还是问了你情况。”

    她并不擅这种托辞,更怕王成平再继续盘问。但王成平看着她不语,随后便把手里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严黎,自己重新坐回电脑前。

    严黎心下有些不忍,正掂量着是否需要再说什么,却看王成平正在查看邮件,旁边几个浏览器也正红的绿的开着股票和财经新闻。

    她笑骂:“你果真是恢复精神了!”

    王成平淡淡一笑,低头噼里啪啦回复邮件,答非所问道:“没关系,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

    年底的节日总像排着队,按顺序走过。

    去银行上班前,王成平实在很纠结自己为主管打的那通电话。

    “反复无常”的另一个解释等于“廉价低效”,想必任何一个老板都不乐意自己员工把工作机会当儿戏,员工愿去则去愿留则留。更何况女性员工向来就易有“容易情绪主义”之劣根,王成平装孙子假淡定了这么多年才略微好转,现下着实不想功亏一篑。

    然而不反悔也是不行的。

    王成平咬牙为仍在休圣诞假中的主管写了封邮件,厚着脸皮只说自己错了自己为首长添麻烦了,如果首长对之前她的反悔感到为难,王成平也非常乐意首长忽视她,自己本人仍然决定留在富饶和谐的祖国,为社会主义贡献自己的余热余热……

    邮件写了十五分钟,改了一个小时,随后又纠结了一整天不敢单发。王成平最后煞费苦心而故作轻描淡写的决定在工作总结邮件里提了几句,算作交代,但信发出后去她依旧坐立难安,忐忑了许久,盼望此事不影响上司对自己的印象。

    然后王成平倒又想起一件事,她忙打电话通知房产经纪人,同样取消了寄卖房子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讲,有惊无险的代价她付出良多。

    圣诞过去又来,组里再开始为去上海进行新一圈的忙碌。年复一年的加班,按部就班的繁忙,一个报告、一次会议,一点点小事便牢牢的拴住脚步。

    王成平每年年底几乎都要病一场,而今年的发烧演变成重感冒,反反复复之后备感虚弱。这般情形下,曾经的失眠和噩梦却重新凑趣袭来。

    给自己时间适应,她劝告自己,但是半夜惊醒和难眠的次数重新开始变多。王成平记得在床头多摆一杯牛奶,但除了被邓宁偷喝外没什么显著效果。

    而这一切,陈皓都不知道。

    他同样错过的还有王成平管林期合的称呼从“大神”、“林大神”、“林大”、“林大……了什么鸟都有”、“鸟大人”、“小鸟同学?”“鸟,我又死了,快来救死扶伤啊喂”的所有演变过程。

    王成平也不知道她和林期合从什么时间开始相熟。可能是网游,可能是严黎,也可能是长久以来她的心被迫整天都思索如何和陈皓相处:王成平对精心策划的约会和穷追不舍的关系过于劳心费力,厌倦了像做惊弓之鸟的自己。

    而与陌生人在一起,互相之间留的宽容永远无穷。她可以不必清楚、不必了解、不必在乎,王成平在林期合这里感受到只有轻松,得来不易的轻松。

    唯一的遗憾只是王成平从网络下了新的一期食谱,而她亲手尝试做了满桌的料理后却发现缺少了某位熟悉的实验对象。

    最后她选择走到医院,敲响了一扇病房门。(未完待续)

何默可望

    如同爱情,真正的美貌从来不会被误会抑或小伤小患所轻易打倒。李梓显然身体力行这个道理。

    来的路上,王成平亲眼目睹了负责区的年轻护士正在用抽塔罗牌来决定今日谁被派去照顾年轻公子,输掉的人含恨而去,赢了的人红晕满脸,巧笑嫣然。王成平不由啼笑皆非。

    而再等她敲门,李梓大概又以为是女性友人来看望,抑或少女漫画看多了的护士准备上演医患情缘。于是他头也没抬,一双桃花眼虽然含笑但不快的瞥了眼正为给自己拿文件签署的秘书,示意他先去为自己招架。

    对方会意,打开门客气道:“不好意思,李梓先生正在休息,你如果……”

    王成平却猜出了个大概,她笑道:“不行,我仰慕他许久,怎么也得要个签名再走。”

    对方尴尬皱眉,屋内李梓听她声音一愣,随即惊奇的扬声道:“嘿,是王成平?快进来!”

    王成平便微笑走进来,而随着那张清矍面孔扭过来看着自己,她内心不由啧啧称叹。暗想自己也曾有过穿病号服的岁月,却只觉又丑又难看。但怎么现在李梓一穿,美貌的就让人深想用皮鞭和蜡烛伺候……怪不得护士小姐如此春心波动。

    她眼光在李梓脸上转来转去,李梓倒也不在意,只搁下笔,挥手让旁人出去,笑着招呼道:“真是稀客,想不到是你来看我了,呀,还带东西,你可太客气了。”

    王成平再微笑,她和李梓交往实在不多。但相比苏素,这位表哥大人简直就是又可爱又乖巧又英俊又识趣的典型。而如果最基本的礼貌是虚伪的一种,王成平真要夸赞虚伪本身就是美德。

    “之前我生病,你不是也同样来看我了吗?因此今天就当作还礼了。”王成平说完想把手中的袋子放下,随即发现床头柜上已经摆满了名贵鲜花和各式各样的补品。

    见她微微有点尴尬,李梓忙道:“嗨,还往旁边搁什么呀,那些东西我都恨不得扔了──你直接给我就行了,你送的礼我可得好好留着。”他费力的伸出左手接过袋子,随后却一愣,奇道,“你这什么啊,这么热乎……你,你送的是吃的?”

    王成平便点头,笑眯眯道:“我送的东西可留不得──医院的饭很难吃吧。”

    李梓同苦叹道:“不亚于牢饭。”

    话说李梓其人吃饭也是极其挑嘴,油腻不沾。他在医院养伤几天,便换了几天的厨子。先看了看王成平送来的饭菜,貌似没什么不合他意的东西,李梓便礼节性的挑着尝了几口,再顺便和王成平聊天。

    “话说你生日宴会也没办成吧?”李梓想了想,笑叹道,“唉呦,我和陈皓出了这档子事,估计你的生日也尽数毁了。我倒应该补你一份生日礼才对,现在却烦你来看我!”

    王成平这时已打量完李梓的宽敞病房,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跟前。原本是淡淡的一张脸,在听完李梓的话后却不由闪过丝复杂情绪。

    她迅速垂眸道:“送什么礼物啊,谢谢你。心意领了,不必了。”

    李梓相当会做人,更相当的会哄女人,现下只佯怒道:“那怎么行,我们可是因为去参加你的生日而出的事啊!现在我都躺在病床,别的做不了,我送你份礼总行吧。”

    王成平终于被说的勉强一笑,眼里却流露出几分尴尬和感激。这是几天来,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生日,询问她未成的生日宴。

    与陈皓的假车祸后的庆幸相比,一个活了近三十年女人的诞生再不值得庆祝。毕竟王成平的生日party也是陈皓资助她举办,既然主办人出事,伪主角的情感就如同当初被轻而易举的举起来一样,此刻再被人忽视也是自然而然──或者忽视还算好!

    王成平苦笑想真不希望有人在背后继续编排自己,说若不是因为赶来参加她的生日party,陈皓和李梓估计都不会遭此一劫云云。因此明知李梓现在只是客气,明知他讲的只是场面话,然而王成平站在尴尬角度仍然被这话所抚慰。

    她这时才抛弃色相,认真的打量起车祸里的真正受伤者。

    李公子的脸瘦了,用左手吃饭很费力,然他吞咽的动作依然优雅。而边逗她说话,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饭,李梓不知觉间倒把王成平带来的东西吞个精光。

    最后他无意识的翻着塑料饭盒,打算去看是哪个饭店的标引。

    王成平看出他意图,好心道:“别找了,本饭店不提供外卖服务。”

    李梓带着意外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着王成平看起来春水不沾的手,很犹豫:“不是吧,你自己做的?”下一秒如有所悟,讶然道,“难不成你会做饭?”

    王成平喃喃道:“吃饱饭就要杀厨子的人来了。”

    果然李梓转转眼珠,再翻出一块布朗尼放入嘴里,完全没有感恩的表示:“一般人做饭的技能都比做甜点的水平好,你正好相反。我曾经有一名女伴做的一手好菜──但她做的布朗尼简直像沾着糖的臭抹布,你比她好点!”

    王成平看了眼明明都被李梓吃完的食物,再看他的爪子毫不犹豫的继续摸向甜品,幽幽道:“那是,我做甜点有秘诀的。”

    看李梓好奇看她,她缓慢道:“那就是──一定要用快过期的面粉和鸡蛋做,越过期的东西做出来的东西越好吃!你现在吃的这个便是如此。”

    见对方登时噎住的神情,王成平温柔道:“要不要再尝块巧克力?”

    李梓作势趴在被子上翻白眼:“陈皓怎么忍得了你?”

    王成平表情一滞,片刻后她又笑道:“我从来就是个很麻烦的人。一开始就是。”

    李梓盯着她的表情片刻,随即略有所悟。因为下一秒他漫不经心道:“陈皓呢?你俩怎么不一起来?”说完后又试探道,“难道你俩又闹矛盾了?”

    王成平却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说你听陈皓抱怨了我什么?”

    李梓不语,随后再仔细打量她,企图望穿什么情绪,但他望不穿。

    这时李梓再想起陈皓托自己带的求婚戒指,或嘲讽或惊叹的翘起嘴角:“也是,你再麻烦,难道陈皓还能说你什么不成?”他扬眉道:“唉,你俩之间的事,别人能轻易干扰点什么的话早就撑不到现在了。”

    李梓的悲剧在于他清醒的评价和感受掩盖在那总是勾起的薄唇旁边,因此得不到当事人更多的重视。

    王成平突然站起来,她干巴巴道:“我现在该走了。”

    ……

    陈皓再进门时,李梓正拒绝护士的纠缠:“不,我胳膊很好,我可以动,不需要抱你来证明──”然后桃花眼轻轻一眯,坏道,“但如果你需要我抱你,我非常乐意效劳……”

    那暧昧旖旎的气氛随着陈皓的推门而烟消云散。

    冷眼看了眼双颊通红的年轻护士匆匆离去,陈皓讥讽道:“即使受伤你还四处勾搭人?”

    李梓微笑道:“我的最后一个女人将是孟婆。”又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嘟囔道,“刚送走一位姑奶奶,又迎接来一位大爷!”

    陈皓不知其意,也不在乎。他哼哼冷笑两声,在李梓右臂的石膏上轻轻一弹:“今天我特意为你跑了趟车行,检修你的跑车──”

    话没说完,李梓就想到自己被撞的伤痕累累的爱车,俊脸扭成痛苦的一团:“哎唷我的法拉利呀,我等了多久……我爸好不容易才赞助我一辆……以后我妈估计都不让我开快车了……”

    陈皓不耐烦道:“别嚎了,能修。我替你掏钱。”

    李梓便先看了他眼,再无精打采的摊在床上:“算了,修不修的吧,你也别费这功夫了──出了那档子事,我估计我这几个月是不敢再亲自摸车了。妈的,这几天我一闭上眼就梦到咱俩的车狠狠撞上栏杆,吓死我了!”

    陈皓嘴边仿佛扯起一个弧度,但他并没有嘲笑李梓。沉默片刻,陈皓轻轻道:“我也是。”又补充道,“我亲眼看着我原来那车被撞出老远──当时还没什么感觉,但这几天只开始成宿成宿的做梦,梦见前面的车开始往下落东西。因此这几天上班,我也开始带司机了。”

    说完,他顺手从床头柜里拿起块巧克力,闷闷不乐的塞进嘴里:“对了,你那司机的后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话题,李梓仿佛更不太高兴:“嗨,麻烦死了……那老张家在农村,我就怕自己因为内疚出一大笔的钱,那些人就会想着月月要,还闹着吵着的跟我打官司──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最后我想了想,得,就先结整年工资给他家吧,当作小赔偿!还有,我倒知道老张家还有个儿子,就打算等他以后上大学供那小子四年生活费……唉,你瞪我干嘛,你对这事不满意?”

    陈皓却咳嗽着,抓着他方才吃的巧克力道,道:“这……这是谁给你的?”

    李梓皱眉道:“一听我受伤,是个人都往这送东西,堆在那儿谁他妈知道啊!”然而他再看了眼那包装袋,不由一愣,“嘿你嘴真行,这一包却是王成平送我的。她今儿来看我的,这不刚走了没一会──”

    “你怎么不早说!”陈皓立马摔门离去。

    李梓怔住,望着重色轻友的某人背影连哼了声,纳闷地从盒子里拣起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嘟囔道:“他怎么知道是王成平做的──”随即同样咳嗽连连,李梓把那一团东西呸的吐在地上,“可恶,这女人居然在巧克力里放胡椒──她有多疯啊!”

    ………

    王成平擦干手从洗手间走出,她顺手按下电梯,见屏幕楼层数字跳跃需要等待,便走到旁边窗口眺望外面。

    前几日的迅猛降温之后,北京据说今天仍会有落雪,窗外天气阴阴沉沉酱成乳白色。王成平透过玻璃,出神凝望着平地上来回走动的行人、车辆,过了会她才醒悟自己不会再找到陈皓的熟悉黑车。

    而相比自己赶到医院看望李梓而想“巧合”的遇见陈皓,这种行为想必同样愚蠢。

    王成平收回目光,微微苦笑。自那场车祸后,她不会粗心大意到察觉不出陈皓正在有意的躲避自己。

    短信的回复淡淡的,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客气而冷漠。陈皓不再用那种强硬的口气对她生活说三道四、横加指责。两人在车祸后都仿佛若无其事回归了往日足迹,却突然日益生分,互不言语。

    她已经几天没有见到陈皓了,他的解释是“在处理公司的很多事情以及为车祸善后”。拙劣的谎话,谁都听得出来,但“忙”是个比“不想看到她”更好的托辞。

    王成平的确在猜想他正在为什么责怪自己,然而她又不想去相信那个原因。最后两人之间愈演愈烈的静默,直到王成平捧着料理站到陈皓公司下面,却被告知他不在办公室,她便莫名其妙的不知如何是好。

    王成平掏出手机,再一次拨打陈皓的手机,又是占线、占线!她几乎烦躁到想摔手机,直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大鸟!”王成平下意识露出微笑,她应该想到林期合对自己说他正在这家医院手术。但说什么呢,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指着窗外笑道,“你觉得今晚会下雪吗?”

    林期合把口罩取下来,再皱眉望着她,像是不解王成平为什么总是在他附近出现,再总说起莫名其妙的话题。

    而此刻王成平真正想寻找的人,正闪着一双绝望的眼睛,自两人身后的柱子旁漠然站立。再片刻之后,陈皓沉思的独自走开。

    那晚北京又下雪。王成平深夜从银行加班回来便看到世界固执的用纯白再次掩盖大地。她察觉今年冬天的雪水似乎格外多,真不知天空到底想倾诉什么。

    到了深夜,严黎听见一声连着一声的门铃急促响起,她朦胧地披上外套,匆匆打开防盗门后看到这双仿佛燃烧着什么东西在里面的眼睛,不由退后一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越界而知

    现在时间已将近凌晨一点,对方很短的发梢前凝着些外面的冰雪。遇到室温便化成温柔水滴顺着他的鼻梁落下,陈皓却依旧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陈皓?”严黎讶然道,“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情了?”

    陈皓盯着她沉声道:“你去把王成平叫出来!”

    看他脸色不善,严黎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她马上道:“她已经睡了。你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说完便打算迅速关门。

    然而陈皓却猛然伸手阻住她,即使严黎惊慌用防盗门夹住他虎口也没有任何疼痛或移去的表现。而再等她犹豫的瞬间,陈皓已经顺势推开门走进屋。他之前只因搬家来过一次王成平和严黎的房子,然现在他几乎是径直的来到王成平房门前,砰地声把门踹开。

    外面落着的寒雪不止,王成平的里屋气氛却依然是祥和安然。

    加湿器和电暖器在角落安静的吞吐工作,女人刚就着水吃完安眠药,药效处于发作不发作的等待阶段。她戴着耳机看电子书,旁边的猫懒洋洋趴在主人旁边舔爪子,听到动静才猛然抬头,望着陈皓和后追上来的严黎,细细的“喵”了声。

    陈皓只看了眼,就顺手把她屋子里的主灯按开。

    “唉呦!”王成平被骤然打在脸上的光亮刺激的眯起眼睛。她以为是严黎,第一个反应是怕被她看到自己摆在书桌旁的药盒。王成平摘下耳机,假装先看旁边的闹钟,实际赶紧把药瓶掩到后面去,“唔,阿黎?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严黎却只看着陈皓,冷道:“可算看见她了?”

    但陈皓紧抿着唇,眼睛异常冷然地移到她脸上,严黎不由心里一寒,毫不退缩的盯回去。但接着陈皓收回视线,他一跨步便进了王成平的里屋,回身再哗啦一声反锁了门。

    这时王成平的眼睛也适应了光线。她看清来人,几乎同样的不可置信。

    “陈,陈皓?”王成平惊道,似乎已经提前坠入梦境,“你,你来干嘛,这么晚了,你出什么什么事情了?”

    陈皓一步步走到她床边,阴冷地盯着她道:“出什么事情?当然没有。只不过这几天来,既然你不去找我,我就只好来这里找你了。”

    忽略其口气,这句话还是比较像样的情话。于是王成平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先朝他回之甜蜜的一笑,但看了看陈皓的样子,她却又皱眉:“外面下雪了,你冷不冷?瞧你的头发!”

    然而陈皓只躲开她想触碰自己脸的手,他绷着脸,把她的下巴直直抬起来,语气和手指一样寒冷:“你过的很不错么,王成平!“随后用指肚抚着她温暖的脸,道,”我问你,你最近睡的还好么?”

    “什么?”王成平睁大眼睛望着他,反应不及他的话题。此时她已经感觉到陈皓的异样,眼睛里露出几分狼狈和懊恼的颜色,试探道,“……陈皓,你喝醉了?”

    他摇摇头,口气像引诱一个孩子拿起她不能控制的糖果:“别转移话题——你现在还会做梦么?就是曾经你干妈去世的时候,你做过那个关于巴士的梦?你还会做么?”

    随后的安静显得无比漫长。

    陈皓低着头,眼睁睁看王成平之前还因他出现而显得惊讶而欣喜的眼睛突然一点点黯淡下去,脸色也变的苍白。而他自己之前因寒冷而麻木的心仿佛终于复苏,感觉到某些愉快和宣泄式的痛快。

    他想起来了曾经目睹自己的爱车支离破碎,想起她站在大雪纷飞街角说的话,想起她今天对林期合露出的笑容。显然,挑逗王成平失态已经令人欲罢不能了。

    但陈皓努力克制住,因为想将下面的话说的更恶毒:“你还做梦么?不,已经不做梦了吧。哦,当然不做了。我居然还以为你会慢慢懂得珍惜的含义。王成平,让你事后后悔总是很容易,但长期坚持才很难。我不得不说,喜欢上你这种总是让人失望的家伙,感觉很糟糕!不论是对我,还是你干妈──一直感觉都很糟糕。”

    王成平瞪着陈皓,仿佛从未见过他似的。她眼睛火辣辣,除了忍受那种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便无所适从。她看着陈皓的嘴一张一合,呆滞坐着,仿佛心就像一块面团,任陈皓拉扯、摔打、随心所欲的被他糟蹋成任意形状。

    初初在干妈离去的日子,她一合上眼睛便是坐在骤然失控的汽车上奔向毁灭。那段时间如果不靠药物,王成平只有这个人伴在自己身边时才安心——只有陈皓陪她渡过那段难熬时光,听她噩梦时唤她而起,轻言安慰、百般宠溺。也就是那时候,她真心决定向陈皓打开心扉。真心感激他的出现。

    但直至现在这一秒,王成平简直想不到困扰自己的难缠噩梦能被陈皓用如此轻而易举又嘲讽至极的口气说出。他难道没亲眼见过她几番沉沦而不得自救的时光么,然而现在,他又怎么能够如此轻松,再霍地声将那至今仍未痊愈的伤口公之于众?

    陈皓看着一动不动的她,又把声音放缓,轻声道:“怎么办,偏偏我就喜欢你,真要命是不是?那你呢,当初你不是说爱上你才不会受伤,为什么我现在宁愿没爱上你?”

    “陈皓你混蛋!”

    王成平突然感觉浑身都在颤抖,她用尽力气把陈皓往后一推,他猛然便栽在后面的椅子上,顺带碰洒了一地的东西。而王成平盯着他,再哆嗦着抓住旁边的闹钟,狠狠的向房门砸去,随即弄得电池和机体四分五裂。

    严黎听到动静在外面敲门,邓宁见势不妙想往床底下钻,却被储物箱挡住,只把头塞进去,留了个屁股和尾巴在外面。

    原本几天的想念和初见到他的柔情蜜意,已经全部被陈皓的阴阳怪气和粗暴所打败。王成平一句话都不想说,抓起衣服就想夺门而出,陈皓却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再拉住她手腕。

    “你要去哪儿?我向你表白你没听见?”陈皓还在笑,然而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我想起来了,说急了就跑这也是你的作风是不是?当然,躲起来也是你的妙计之一。”

    王成平内心像有把火在舔舐自己,她安慰自己陈皓是在生气,在说气话,但自己现在和陈皓是有话也说不清,只勉强道:“你,你有话咱俩去外面讲。别在这儿吵严黎睡觉。”

    陈皓却挑眉道:“去什么外面?你现在就可以对我说、说什么呢──嗯,就说说你这几天都讲过什么、都做过什么、和谁都见过面、以后打算去哪儿……”

    王成平只感觉内心那把火又兹拉溅出火星,她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大晚上来就是为让我说这个?陈皓你赶紧的放开我,严黎还在外面呢!”

    陈皓冷峭的“哼”了声,摇着头讥道:“严黎严黎,你那么怕严黎生气!怎么不怕我生气。”同时盯着她的眼睛,把嘴唇贴上去吻她,又冷笑加了一句,“当然,你是从来不怕惹我生气,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只要把我哄高兴就足够了。”

    他简直莫名其妙!王成平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陈皓,深感自己根本无法和这个人交流。

    陈皓却看她一脸惊慌,一双眼睛却瞪得雪亮,他的吻铺天盖地的便落下来,一手还很自然的解开她的睡裙扣子,往她肚腹下边摸去。

    王成平怒极而僵,只感觉自己脑中的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绷断了,她躲避着陈皓的手,用最后的平静道:“我不跟你胡闹。什么话咱俩出去再说。”一边说,一边努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

    然而陈皓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拿严黎做什么遮挡?你想出去做什么?这房子你不也住这里?在我那里你又不是没做过,害什么羞!”

    他的手已经摸到她胸口,触碰道她温暖的肌肤时便带来一片的寒气。

    王成平不会不了解陈皓眼中**倒影的含义。然而现在她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一股极其强烈的厌恶感从她心间涌上,吞没过所有爱意和柔软。

    王成平竭力想推开陈皓,情急之下叫出来:“陈皓你干什么!这是我房子,我不想让你进来,陈皓你给我滚出去!阿黎,你快报警!”

    但下一秒她的嘴就被堵住了,王成平被吻的喘不过气来。之前服下的药性正在缓慢发作,她听见严黎正急促地敲门,询问自己的状况。而陈皓恍若不闻。他已经褪下她的所有衣服,一挺身,却是就着这个姿势直挤进去。

    王成平猝不及防,登时痛得弓起身子,然而腰被陈皓紧紧扣着继续推进。她惨白着脸,终于低声示弱道:“陈皓求你了,别在这里,去外面好么,咱们开房好么……”

    陈皓英俊到令人心痛的脸从上方看着她,把嘴凑到她嘴边,急剧地喘气着,却是道:“你可以叫警察。”

    只要他决定的事情,由不得任何人抗拒,

    没有任何抚慰,陈皓再用力的时候王成平整个身子绷得就像把弓弦。由于药性,王成平的意识比身体痛感慢了不止一拍,因此等她深刻的感受到那种疼痛,已经为时过晚。她张着嘴,连呼吸都觉得没有力气,只觉得那把凶器所到之处尽是毁灭,直把心脏都顶到嗓子眼。

    他刚轻轻退出来些,她松了口气他却又重新降临,似痛楚又似刺激,像被劈开而被铁熔灌满,王成平忍不住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声音,随即惊恐的捂住嘴。

    果然,之前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停下来。

    陈皓还伏在她身上动作,浑然不觉。然而王成平此刻却只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她听到严黎用很轻声音,在外面试探叫了声:“王成平?”

    王成平心头砰砰直跳,喉咙深处很想答应她,然而只发出呜咽的声音,随即被身体大幅度的剧烈痛感弄的支离破碎。

    只此一缓,房间外便悄无声息。(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越忌而知

    一路上陈皓赶来的便匆忙。而比起发泄**,更不如说他只是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拨到心弦,促使他一定要完成什么仪式。

    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力量,不需要去认识到真相的残酷。但只有触到王成平茫然的眼睛,陈皓才知道自车祸那天起,他的心有多劳累就有多愤怒,有多无奈就有多失望,他奋力掏空一切却又什么都得不到──简直就像这场还没有达到**就徒然结束的耸动,那些触手可得的极度欢愉就差一个指尖,最后就因为一点点真相而化成浑浊白液。

    陈皓把头长久的隔在女人的肩窝里,反复流连她的锁骨处。知道与其说这是一场糟糕的性x爱,不如说更像一场拯救。他低下头吻她的脖颈,嘴唇游移她唇边却只觉一阵湿滑。瞬时陈皓以为是自己带来的雪水,愣了会才突然意识到是她哭了。

    王成平的世界却在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后安静下来。

    等陈皓把她重新抱回床上,她立刻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王成平耻于看**的自己和陈皓。假如羞耻和绝望感能把她溺死在这片死寂里,她恳求立刻执行惩罚。

    而也许唯一的顾虑只会是严黎……她刚才什么都听见了吧。

    “对不起。”陈皓终于在王成平耳边说。这时他想翻过她的身子,然而王成平拽住被单不肯放手,陈皓沉默片刻,只好再从背后抱紧她。

    隔了很久,两人始终都没说话。还能说什么呢,不同程度和原因的羞愧都能让他们保持沉默,所不同的是王成平是在深刻的厌倦整个世界。而她对陈皓也无话可说。

    “你知道么?我今晚我也做噩梦了。”终于陈皓开口了,说的却是这个话题。他卷弄着她的头发,有某种情绪在滋生暗长,铺起密麻麻的网,让他开口。

    “不止今晚,从车祸那天起我就做了这个梦。”

    “梦里不是李梓,当时是你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但情况和那天一模一样,下着雪,我还在开车,当时前面的卡车往下砸东西,我得想着赶紧躲开它,但你呢──呵呵,你就光顾拿电脑和别人联机玩游戏,也不寄安全带。而不管我怎么提醒你,你都只嘴上答应,却根本不听我的──你从来只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道:“于是我根本不敢踩刹车,怕万一刹车把你摔着了怎么办……你曾经说讨厌医院,而我就一直在想你的手臂怕是不能再骨折了。但到了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决定往我那个方向去撞车,一个手还必须紧紧抓着你,担心你出事,但是……”

    沉默片刻,陈皓再顿了顿:“王成平,我不是怕死──起码在梦里,我更怕的却是你死。你一定不相信,我很久都没这么害怕过了──而做完梦后醒来,我发现你的确不在我身边,于是我就来了,我觉得我今晚是必须见着你。”

    控制不住,牵扯不清,理智这种东西总是被更莫名其妙的东西打败。

    王成平在雪地里说的那些话仍言犹在耳,每想起来他内心总闪过一阵沉痛。陈皓本也想过不低头,就像曾经眼睁睁看曾经珍惜的东西被撞得垣裂、破碎,究竟是爱是恨都说不清。

    放弃的理由太多太多,坚持的理由半个没有。然而他还是想来,他还是要来。

    深夜在马路上站了三十多分钟拦出租车,即使拦不到也要走过来,就只是无比确定要来她这里。

    真不甘心啊!陈皓一直想着俩人相识的时光,他陪着王成平渡过失去亲人的时间,而之后又过去多少事情,再发生多少变故──他自己的生活明明已经被她彻底改变了,但王成平的本质却依旧是那个站在湖边笑容冰凉的女人。

    陈皓有所顿悟,有所心冷,但随即又明白很多事情也不太意外。

    王成平真是太无情太冷酷,但最初自己便是因为那点冰冷的特殊才看见的她找到的她。既然当时他选择抱住了王成平,陈皓想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放手。

    为什么要放手?有些东西也许有害,但他仍是想要。

    语言现在可能会成为负担。陈皓的手下有王成平不断溢出的泪水,只有被如此直接的伤害时她才肯为他流露出一点软弱。虽然迟来,好歹是有了。当然现在他可能还不彻底了解她,但只有当她哭的时候,陈皓却知道她和自己都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再次把吻覆上去,低问:“最后一次──你现在如果特别恨我,就赶紧把我推开,说分手也趁现在。我立刻走!你会说么?”

    王成平仍然在小声的啜泣,然而羞耻暂时褪去,现在只是种麻木的惯性。陈皓的话贴在她耳边,很轻,很低,但仍然被她清清楚楚的都听进去。

    她明明是今晚的伤害者,但她却又居然很能理解着陈皓的感受──如果他是在惧怕什么,那一定是渺小和无力。就像自己噩梦里那辆原本平缓安全的汽车,下一秒就能带他们进入另一个疯狂的世界。他们曾经游刃有余的一切,引以为豪的力量在新的规则面前登时丧尽,无所保障,无所依靠,丢失生命和曾经习惯的一切,打回原形般的尴尬感……没有人能接受轻若鸿毛的自己,那感觉会让人发疯,丧失理智……

    ──但,不!为什么她要理解?

    王成平想她现在不准备去理解!尽管很多真情与假意自己一听就明白,然而王成平却头一次觉得她的背脊在轻轻打颤。头一次,她很憎恨自己能轻而易举的看透别人、理解别人。

    理解有用么?她为什么总要他妈的去理解别人!理解别人的痛苦能缓解她自己的痛苦么?

    王成平目前只想入睡,无论什么大事都请明天再议,连药性也在柔软呼唤自己疲倦的神经需尽快入眠。她毋须去目睹别人的失落再安慰,毋须去承担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期望值,她毋须去承担不必要责任……

    但陈皓这时却知道王成平已经懂得,他居然能知道!他亲吻她的背,痛苦道:“我真的是爱你,王成平。”

    炙热的唇在肩上游走,王成平混混噩噩,再感觉分不清是喜是悲,只觉内心一阵阵冷意袭来。如今陈皓能气定神闲地在她面前说他爱她,她却发现自己始终不能任性回道“不,我绝不爱你”。她永远做不到像陈皓那样大声示爱大刀阔斧的去保护爱,同样她也无法做到像陈皓那样用惩罚爱人去证明自己的爱

    她知道自己特别胆小,她已经是个站在悬崖上里的人。陈皓不再有能把自己拉出深渊的力量,反而他却是那个能把自己往深渊下推的人物!

    没错,如果这就是爱,那这就是爱。

    面对这个人,王成平不知是她今生最大的安慰还是劫数。

    她心中生出一丝绝望。陈皓却再搂紧了她,慢慢道:“我们不会分手的。”她仿佛得了什么保障,居然松口气,又只觉那丝绝望慢慢扩大,心下一片冰凉,再度流泪。

    女人的沉默被当成体谅,陈皓便借机把她扳过来,再去吻她。像每一次的那么霸道,像每一次的那么投入。

    但这次他终于心疼了,不复上次的粗鲁,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创处,一举一动都生怕她推开他似的。陈皓所有的推进都等王成平适应之后再缓慢进行。最后终于如愿让她放松,再次全部接纳自己。

    有快感吗?王成平在又一次的模糊摩擦中自问。有,当然有──为什么没有?

    药性已经发作,感觉正在混沌。而陈皓紧紧抱着她,轻轻吻去她睫毛上的水迹,舔舐啮咬着她的耳垂。他对她的身体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就再度挑起两人的**,抚慰她的各处敏感。王成平从来抗拒不了,也不想抗拒──陈皓夜半闯进来情有可原么?也许。陈皓是否真的深爱自己到难以自控?可能。她明天会原谅陈皓么?大概。

    但她此刻也只是不抗拒而已。

    王成平突然明白她梦里失去的是什么,不知何时,她已经被困死在原地。如果陈皓真的想推她进深渊,她的确就无力可挡,就垂首毙命。

    这种认知让她不敢哭,也不敢推开陈皓。但如果谁能给她一点力量和鼓励,现在她便会立刻穿上衣服,彻底离开这个男人,冲出房间和严黎在一起。也许她逃出去后,严黎会嘲笑她,然后她再说些随便的话糊弄过去。两个人再一起嘲笑陈皓的夜半来客……

    王成平真的很希望她能单纯成这样,而绝对不是无力的躺在这个恶心的房间,在这里被动感受那般令人生厌的快感!

    她终于抱紧陈皓的肩,可能是因为冷,也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爱过陈皓──或者那真的是爱么?因为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做噩梦便沦为现实里一个让己都生厌的软弱混蛋!

    王成平一直听陈皓在自己耳边的喘气声似有似无,她想外面的雪大约会落一整晚吧。

    随着夜雪,猝不及防。

    ……

    做为曾经的小区霸主和如今的家中龙头,邓宁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并非一晚上都委屈在冷硬的板凳上,并非没睡好十八个小时觉里的四五个小时,而是邓大人一大早上起来的就发现自己的猫砂盆和猫粮碗都被关在外屋。

    简直不可以忍受!主人这种生物能吃么?

    于是陈皓是被一种诡异的“嗷呜,嗷呜”声惊醒的。他感觉脸上毛茸茸的东西蹭过去,模糊间以为他是在李梓的车上打了个瞌睡──但李梓的车怎么总铺这种淫荡感十足的皮毛?

    随即他便感到喘不过气来。

    陈皓难耐地一睁眼,猛然发现一只巨猫敦厚的坐在他脸上,正督促它的主人为它上膳。

    而经过邓宁连续的折腾,王成平这时也被它弄醒了。

    昨晚她睡了只不到一个多小时,之前服用的安眠药全淀在脑子里,沉甸甸木麻麻,身体上的每块酸疼都叫嚣着自己的委屈。她发愣了一会,随即捂着额头坐起来。

    由于刚刚睡醒,男人的眼睛仍然惺忪。她之前的睡衣已经被扯烂,陈皓自己的衣服同样扔的满地都是。不远处有几节电池,还有不少纸张和杂物落在地上。

    王成平平日的起床气无缘无故,恨不得见个太阳都恼它是圆的。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只默默的穿衣服,顺便把他的衣服还给他。

    陈皓看着自己揉成皱皱巴巴的那团衬衣和领带,同样很不爽,但也只能穿上。

    他皱眉问王成平:“你这有多余的牙刷没?”

    “我用的电动牙刷,不过柜子上面有几个新的牙刷头,你换一下就行。你要刮胡子的话,打开第二个柜子上有刮胡刀,是我之前给邓宁刮腿毛买的,你就凑合吧。卫生间里第二、三个柜子都是我的,牙线、漱口水那什么都有,我那护肤品也都是纯植物的,不分男女,你可以随便去挑,毛巾也有新的。”

    王成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气平板,并非体贴只是想让他闭嘴。陈皓想了想,遗憾发现起码自己要的东西都有了,于是再扬着眉,开门走出去。邓宁便也颠颠的跟在他后面。

    王成平略微整理完屋子里,在床上又再坐一会。

    除了身体内难以言喻的钝痛感,昨日沉眠的羞耻感重新涌入内心,更加汹涌。她居然没赶走他,反而把陈皓留下来了!王成平知道她当然可以搜刮枯肠为自己的软弱找到借口。但等自己出去又该怎么面对严黎呢?她打了个冷战,闭上眼睛才感受到绝望。是的,绝望,因为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但严黎的房间已经没有人。

    王成平走到客厅,看到冰箱贴有一张纸条:“昨晚忘记告诉你了,我中午要去新加坡参加一个医学培训,为时五天。”除此之外再加上严黎的落款,再无二话。

    她捻着那张纸条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陈皓整理完毕。

    他惊奇道:“我一直以为你东西少──但你的东西可够多的,那整个柜子全是你的东西吧!”

    陈皓抹着手,一抬头却看到王成平也正紧紧盯着自己。她那眼神无法形容,可能是惊奇、可能是厌倦,可能是迟来的悔悟,但最终只转化为茫然的空洞。

    “严黎去新加坡了。”她垂下眼睛,艰难的牵动干涸的咽喉。

    陈皓走过来把那纸条抽出来,一看:“嗯?人家不是说去培训么,五天就回来。又不是不回来──”

    但等他再抬头时,王成平已经径直越过他走去卫生间,把门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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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想被虐(?),千万别乱猜剧情。

    跟着我之前做的铺垫走,就能温馨愉快(你确定?我确定)而淡定从容的看到结局。

    again,两年前的结局和大纲,至今没想改过,也从没改过。(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越落而知

    王成平走到路边的门口的药店停下来,买了瓶紧急避孕药。又去一家超市买了两瓶水和喉糖。

    水递给陈皓的时候,他瞅着她拿的药瓶,没出声。

    王成平唯一犹豫的是她是否要现在就服用。早上起来她什么都没吃,

    “你拧的开瓶盖么?”陈皓问她,王成平往手里看了眼,便把她的瓶装水递给他。陈皓却又朝她的喉糖扬扬下巴:“我也要吃这个。”

    这其实想当自己早饭含着的,但王成平摊手,整盒的交出来道:“那都给你好了。”

    陈皓不客气的拿来,问她是否要再买点别的。王成平转头走回去,拿了盒口香糖和巧克力,顺手替陈皓带了袋面包。她再出来的时候陈皓已经把避孕药、矿泉水瓶、连喉糖的盖子都拧开了,再一一递给她。

    “你吃点面包,就着药咽吧。”他道。

    王成平目前的心情没好到察觉陈皓对她的态度过于殷勤,更可能她的确需要别人提示自己做点什么。她掰了点面包,再就着冰冷的水合着面包把避孕药一起吃下,随后皱眉道:“怎么一股子薄荷味?”

    陈皓转过头不看她,狼吞虎咽的吞着剩下的面包,含含糊糊出馊主意:“是么?我又没吃过这种。你要不要来一片喉糖含着?”又道,“喉糖是我的,你亲我下,我就给你一片。”

    王成平便推开他的脸:“得了,我可不想再多吃一片避孕药了。”

    ??

    因为昨日大雪,路上的交通格外拥堵。陈皓自车祸后便带着司机,而司机又因大雪堵在路上。王成平反正不想忍受着两腿间难耐的疼痛去开车,而为了两人上班不至于迟到,索性拉着陈皓挤地铁。

    凤凰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而高峰时期的城市地铁是另一个程度上的热带雨林。面对着一万个想同时挤上饱和车厢的人,所有风度都会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力气和忍耐。

    王成平近年来的乐趣趋向对权钱的勾心斗角,更兼年老体衰,对如此明争明抢的交通工具同样颇感不适,她在站台便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落于下风。幸好此时陈皓发挥了雄性动物的护巢本能,一把将她拉进即将闭合的车厢内。

    然而坐上地铁仍然不圆满。王成平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鼻塞,脑子里更装满杂七杂八的废物。该死的真是时候,她想,不会是又感冒了吧。

    正在这时陈皓说了句什么,一晃神她没听见,他再重复遍。

    “马上就元旦了,你1号那天有事么?”

    见王成平没精打采的“嗯”了声,陈皓沉吟道:“那你那天晚上到我家来吧,咱俩一起过新年。别人给我带了几瓶水晶香槟。”

    “但我那天白天要开会,晚上更可能还要和工作上的人出去吃顿饭──”

    “那天谁不忙?”陈皓却截断她道,用的是肯定句,“但还是要一起过吧,嗯?”

    王成平抬头看了他眼,没什么表情,但还是笑了笑。她看了眼到站显示,只提醒他道:“下一站你就该准备准备下车了。”

    陈皓看着她道:“那你是答应了?”

    王成平眉头轻微的一蹙:“我真的不知道……到了那天再说好吗?还有三四天呢。”

    陈皓沉默了一会:“你生我气,不会是觉得严黎的走和我有关吧?”

    王成平抬头看了他一会,胸口的烦闷感越来越多。“你说什么呢……严黎是因为她自己的事情才去新加坡,”她淡淡道,“和你没什么关系?别乱扯。”

    陈皓点点头,反正他也不想说别人:“那你还是因为昨晚的事在生我气,嗯?”

    做为新鲜的人肉罐头容器,地铁里面的人和人挤的连汗毛都根根契合。两人的声音放的再低却还是被两旁的中年人捕捉到。某位地中海大叔不动声色的转动眼珠,很含蓄而暧昧的打量王成平一眼。

    王成平感受到了,对于陈皓和旁人,她同样不想说话不想辩解。反正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陈皓在这种沉默中脸色一变,但他嘴角仍勾起讥诮的弧度,道:“所以你现在只是在怪我。”他黯然道,“昨天我对你说的话,你并没有往心里去。你只觉得我是兽性大发,大半夜找你来泄火发病?笑话,你不会以为我连应召女郎都请不起吧!”

    他的话音落下,王成平脸色一变,然后两人间便陷入沉默。站在他们旁边的一小股围观人群悄悄合上手里的报纸,竖起耳朵聆听这对情侣含义丰富的吵架。

    王成平深呼吸几口空气,却发现地铁里浑浊的空气显然不能冷静大脑。但她简直不明白陈皓为什么总选择在自己厌恶的时间厌恶的地点讨论如此厌恶的话题。

    良久,她才息事宁人般道:“我没有这么觉得,我也知道你不是这种男人。”王成平再看眼外面,催促道,“好了,你快下车吧。”

    然而陈皓望着她,却明白自己开始猜对王成平的心思。

    曾经他以为这个女人的脾气很淡,如今这种想法正逐渐改变。王成平心中其实讨厌很多的人和很多的事,她只是很少公然得罪谁而已。当然王成平表面的确比大多数女人都显得宽容老成,那只是因为她把所有时间都掩盖在自己沉郁乖戾的本性上。

    陈皓从未目她对谁表示强烈不满,却见过王成平突然就把好端端的镜子猛然摔到地面上。她习惯掩盖,如果不能掩盖,就学会找到更多的幌子来转移话题。

    而如今不靠这种追问,陈皓想几乎他又要错过她多么细微的抗拒情绪──她就能不计前嫌的靠在他怀里,但是内心却绝不原谅他对她做的某些伤害,而且可能永远不!

    陈皓一动不动,盯着她道:“好,你现在就说你以后也并不会为那件事责怪我,心里也真觉得没事了,我才下车。”

    王成平简直也惊奇了。她挑高眉,只推搡他:“什么?陈皓你别跟我闹了,你真的该换乘了,快,到站了,快下车。”

    然而陈皓只看着她重复一遍话题,坚持表明自己的要求。

    王成平盯着他固执起来的眉眼又好气又好笑:笑话,嘴上说原谅就能真正原谅,道明寺曾经曰过那世界上还要警察干嘛?

    在她看来,现在凤凰只是很孩子气的向自己撒娇耍赖──就如同他昨晚突然的到来。而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欣赏这种孩子气。

    王成平现在甚至打趣不不出来!原本那句很轻松敷衍过去的“我并不怪你”就堵在嗓子眼,她突然没法说出口:“嗯……我会忘记那件事的……”王成平含糊其辞。

    但陈皓不允许她逃避。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不,你为什么要去忘?我自己绝不后悔我昨天做的任何事情。我不后悔任何事情,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你呢?你能不怪我?”

    他冷冰冰道:“你有什么不满就赶紧对我说出来。看你费劲心力的掩饰也让我越来越不懂你想要什么。所以,要不然你现在就说原谅我,要不然就再对着我发火,我站在这里等你。”

    她向后仰了仰头,想这情节可真烂俗,现在女主是不是该梨花带雨抱住面前男人的衣领说“我怎么会怪你,我永远爱你!!”诸如此类的话。

    但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简直像有个大手正严密捂着她鼻子和嘴唇,王成平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越加烦闷。

    他从来只看着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要得个斩钉截铁的答案,其余的毫不在乎。只是她很怀疑这种“不在乎”里是否也包含她的心情──为什么陈皓能如此强烈的想要她,却又能如此强烈的忽视她的感受?

    这时地铁终于停站,他们身边的人已经开始纷纷往外挤着下车。如果想要维持原来的地位,就要跌跌撞撞的抓着原来的扶手。王成平却宁愿松开。

    她沉下脸来,冷笑道:“别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随你便,陈皓你爱下不下地铁。”

    她并不想吵架,但如果吵架能获得暂时清净,不妨先气走陈皓。

    但地铁重新启动、离站。尽管面色铁青,陈皓仍旧站在她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顾旁人的眼光。“你不原谅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站下去。”他淡淡道,“反正我今天不忙,把这事解决了再走。”

    王成平没吱声,冷笑着任他站着。她知道上地铁陈皓还接着手机,对方让他九点半的会议必须准时出席。

    但陈皓真的能说到做到。

    时间仿佛被调快,地铁刚刚冲过一个站台,几次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隧道就又放缓速度。车厢里的乘客来来去去,有多无减,旁边人看着的报纸已经从晨报周刊换到“刘德华死了!”的粉红娱乐假新闻。

    陈皓依旧在她对面站着不动,仿佛真打定注意和自己耗下去。

    王成平手心开始出汗。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被威胁,但她却又的确被威胁住了。陈皓也许不能懂她,但他真懂得怎么让她无能为力。

    她把视线落到陈皓的领带上,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她想告诉陈皓她在今早看到严黎空空如也的房间时,几乎吓得不敢动弹,她想告诉他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时的,那个拿着不及格卷子的女孩愣愣看着朋友从她身边面无表情的走过,彷徨沮丧又生自己的气;她想告诉他曾经她多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个确定轨道,这样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勇敢穿过一个个隧道最后千辛万苦的走向光明结局,并不是深夜里被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压在身上,而不管她怎么努力,再怎么努力,最后却都无一例外的把事情搞得偏离原轨,无功而返。

    但她说不出口,就如同严黎昨天停止去叩自己的那扇门。

    这时地铁再次靠站,王成平投降。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没有认识到自信前,她就先认识了严黎;而还没有学会爱情,陈皓就已经逼迫她做出承诺──真不知道是谁更摧毁了她的生活。

    “我没有怪你,无论你做甚么我都不会怪你。1号那天我也会推了所有事情和你一起过元旦,你快下车吧。”

    陈皓随着人群下车,但随即感觉到了什么而回头看她。王成平隔着玻璃朝他笑了笑,门合上,她又被列车带到下一段的黑暗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越迄而知

    王成平现在认为她自己也能发明一条墨菲定理,那就是任何事情都能被搞糟,但如果想彻底毁掉一件事情,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

    严黎大约会反驳:“每个人都能为自己做人的失败找到借口,只是你格外过分而已。”

    但现在她不在国内,王成平爱找什么理由都是她自己的自由。王成平当然没自作多情到认为严黎的走和她有关系。实际上那天晚上即使陈皓不闯进来,严黎也只会在第二天早上通知她自己中午要到新加坡。

    平平淡淡,如此而已。

    林期合耐心解释他们三级甲等医院里和新马等地一直有合作。因此本院每年都有大量的医生去学习新的医术新的仪器新的理论。作为一名实习医生,严黎能争取到这个难得机会,和平时她在科室里的优秀表现紧密关联。几乎所有见识过严黎的人都很确定她具有成为好医生的一切品质:耐心、冷静、理智、稳定……

    王成平夹着耳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和林期合的对话都以游戏开始,最后却多多少少总要扯到严黎。

    她很肯定道:“每个人都喜欢严黎啊。”再笑道,“所以大鸟你千万别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哦。”

    林期合不语。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最有前途的林医生看上了严医生。但这种追求从一开始便也被打上死结。严黎对他的态度向来是不生气、不解释、不接受。问她时她也只讲自己在出国前已有交往对象,多谢抬爱。如此不咸不淡。

    王成平再出馊主意:“那你怎么不跟着她去狮城呀?据说异国他乡是发展恋情的好时机!挖墙角么,这有什么难的?”

    林期合原本沉默,但被她翻来覆去嘲笑烦了,才反问她真觉得这么做有用么。王成平不由再次哑然。

    当然别的女人会说:“哼!追求我,怎么也应该有具体行动。”但是严黎虽然我行我素,思想却成熟坚定。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从不因任何人的情感而动摇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单是这点就让王成平很羡慕,她是年度轻易放弃小姐决赛第一名。

    林期合再淡淡道:“虽然这么说有点泄气,但严黎出去几天,我反而有点轻松。终于不用再想着她了,而我自己在国内还有几个重要手术,实在脱不开身……”

    对于林期合追严黎追到微乎其微的挫败感,王成平能说自己感到非常……高兴么?

    她的确宁愿从别人口中听到被严黎拒绝的消息,仿佛这样能给自己点虚假勇气。王成平随即便嘲笑林期合的古板不浪漫和假仁假义,他听了几句索性干脆挂上电话。

    王成平微笑。老实说严黎不在国内的这几天,她发现自己也过的意想之外的轻松。

    和严黎住在同一屋檐下多多少少带给她点压力。

    舍友不在,王成平才发现自己外卖盒子吃完后可以随意丢在地上,大不了每两天就请小时工来屋里收拾卫生;她不必掩饰自己憎恶做任何家务的陋习;家里的固定私人电话来就任它去响,根本懒得管是谁;一晚上收十份快递而不用向室友尴尬的解释“呵呵,我又买东西了,真想剁掉我的手!”这种废话。

    这样虚心接受指教的面具同样也出现在陈皓面前。

    凤凰其实对她很不错,王成平内心也并不是不感动,很希望让他开心。但没过没多久,他那种自我中心来了,王成平也只好再保护自己,不露一点真实感情。到了最后她在严黎和陈皓面前都变的极好应付。既然王成平能受工作里的委屈,也就可以满足这俩人的所有要求,只要说“是是是”,没什么区别。

    但尽管这么收敛自己,严黎和陈皓说到她,用的词也一定不缺少幼稚、任性、不关心别人感受等等。王成平懒得去想自己和陈皓在严黎眼里是什么狗男女的形象,也对陈皓疑惑她为何如此依赖严黎的行为不作解释。

    “我没听过类似的话──不过我倒知道,广告业的人说他们也不喜欢幸福的人,因为幸福的人从来就不消费。而你知道渴望认同在人脑中是怎么产生的?其实类似爱情,爱情主要是大脑内多巴胺起作用,就是说……”

    专家小朋友又开始发表高见,王成平痛苦的靠在玻璃上,心想鬼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今天陈皓因为开会没来得及接她回家,程一又在路口等着自己。这位专家小朋友和王成平说了几句话,大概从她情绪里捕捉到什么情绪,便开始鬼话连篇。

    王成平疲乏的看了她一眼,最近总觉得劳累。她的感冒坏了又好,那天应该请假一日,但是请假有什么用呢?她能做些什么?

    “……行了,行了,别再说我不懂的东西了,我已经听客户说了一天了──程一,你等着我下班是有事吗?”王成平看表,皱眉道,“现在都九点多了呀。”

    程一一愣,随即露出欣喜笑容:“王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是有事情找你?”

    王成平本来下一句话想说“既然姑娘你没事就不要像忠犬八公一样整天等着我”,但现在,她只好继续干巴巴道:“呃……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呢?”

    “喏,这是我哥哥让我替他为你带来的生日礼物。”程一的话题显然出乎她意料,偏偏小姑娘讲话的速度慢而悠闲,像是根本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说上次没为你带来礼物,这次就让我带来补偿你。”

    王成平只好不做表态的盯住程一从口袋里掏出的一个扁扁盒子,良久她才轻声询问道:“这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送什么?你拆开包装就知道了,前面车厢有剪子,你要不要?”程一也在看手上的盒子,它巴掌大小,简简单单用牛皮纸包着。她百无聊赖的扭开头,突然想起来,“对了,王姐姐,上次我送你的餐券你吃完了吗?有没有觉得我对餐厅的选择很正确?”

    王成平抬头移开视线,冷淡道:“呃,你这东西还是拿回去吧,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谁也不必补偿我。他的好意我心领便足够。

    “呃,你真的不收吗?”她问

    王成平停顿了会,最终决定坚持她的决心道:“我,我不能要……但还是帮我多谢你哥哥的心意,实在不必啦。”

    程一却探身到前面找剪刀:“不收也是对的,毕竟礼物是社交礼节陋习的一种──不过,王姐姐你既然决定不要,能先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吗?我很好奇,因为我哥拜托我说你不要可以,当场扔了也可以,但如果没拆封的话就必须再给他带回去,他不让我拆开来看呢。”

    王成平再下车的时候黑着脸,拿着包装完整的礼物无话可说。

    都怪程一刚刚那句话令自己起了点不安和好奇;程岳不让拆开,不让拆开,有什么不准旁人拆开?不至于吧。

    正想着,手机响起来,把她吓得一哆嗦。

    王成平现在几乎有手机噩耗恐惧症。然而没办法,再怎么厌恶,她的手机除了睡觉和飞行却仍然要永远开机。

    而掏出来,这次是许久没联系的裙梅。

    那场谈话的气氛可能有些怪。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保持礼貌,等她俩像花样滑冰在场内滑溜溜的绕过一圈后。王成平问她为什么打电话给自己。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明年春天就准备结婚了。打算邀请你当我伴娘。”

    尽管早得知风声,但真意识到它发生了。王成平仍惊讶问道:“你真要结婚?新郎是谁?”

    沉寂片刻,裙梅才轻声道:“傅江超,除了他还能是谁?”

    夜晚的天气很冷,王成平无话可说。

    “噢,那恭喜你们。”她抬头看着夜幕,竭力轻松道,“没问题,我去当伴娘,顺便包个大红包送你们──”

    但裙梅却截断她的话,声音冷下来:“别总这么高人一等行么,王成平?你爱来不来。”

    王成平还跟不上思路的时候就又被挂上电话。似乎总有什么打断自己和别人的交流,有的时候她认为是自己的错,有的时候又忍不住责怪别人过于粗心。

    王成平粗喘了口气,站在小区的门口,信心开始慢慢流失。路边几个下了补习班的初中孩子正在路旁拿劣质打火机烧落叶取乐。但落叶在雪里冻的极湿,燃了几次都没有着火。孩子们见助燃无望,骂骂咧咧的扔下打火机走了。

    她再发了会呆,随即在准备关门的报亭买了份报纸,然后蹲到路边,拣起被丢弃的打火机将它点燃。火苗开始还很微弱,随即便舔舐着报纸而壮大。而见到火苗燃烧的越来越厉害,王成平从兜里掏出程岳送给自己的礼物,原封不动,径直扔到火里面去。

    回到家后喂了猫,对着电脑把工作忙到十二点多,寂寞才压上来。

    黑暗无边无尽,王成平连忙吞服药物,手有点颤抖,连忙又倒了杯酒喝。真是个谜题,她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坏习惯、多余情感甚至是偏见,一直卓有成效,只是后来,突然有一天规则就失灵了。

    程一说心理学的适应期是十八天和三个月。王成平想新的一年就要来临,她有信心一切都会处理好的。不管是严黎、陈皓,她一切都能处理好的。

    王成平从床上拿起新买的性感内衣,想起陈皓那晚诉说对她感情的眼睛,盛满不见底的无奈与烦躁,这才明白她心里非常钝痛和安慰。但起码陈皓还是可以倚靠的。(未完待续)

越前而知

    一年中倒数第二天晚上,王成平先回了趟父母家,去送年度旅游的老头老太太到机场。

    王父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需严密看好家里的车,让左车位的现代和右车位的福特伤害了它的脆弱娇躯。接着他女儿又被警告最好距离那车远点,否则以她笨手笨脚的倒车技术必然会毁灭这件艺术品。

    还没来得及指出父亲语句里的自相矛盾,王成平便在母亲询问岁月如飞梭刀刀催人老,她为什么还不结婚的话题里闭上嘴。

    从机场回来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客厅里空无一人,除了厨房桌上多出来一些的纸袋,所有摆设都和严黎离开家的时候一样。

    而再然后,是主管告诉王成平什么事情发生了不同。

    “你还需要我告诉你投行是什么吗?简单的来说,我们的工作是一条狗,顾客让我们怎么走就要怎么走。而为了能在目前的阶段持续盈利和在以后赚更多的利润,我们必须要预估风险。因此你不仅要做好你手头的工作,更要去了解你做事情的意义,陪你的客户,整理消息,判断前景,培养全局观。不然的话,你只能一辈子待在你的小岗位去着手细节的工作,再无上升空间──”

    王成平受教的点点头,然后她把这些废话再翻译成自己能理解的意思:“所以说,我今天晚上必须要去吃那顿饭。”

    对方挑眉,似乎惊讶于她的愚钝。“当然了──你知道今晚参加的都是什么人物么?你必须要了解他们,和他们相处好关系,你现在是要建立自己的人脉,而这些,对银行、对你个人都很重要……”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着王成平道,“你是身体不适?”

    王成平下意识的摇头,等她走出门后才意识到自己放弃了今晚逃脱的唯一正经理由。显然,所谓“饭局”其实并没有一个人真正以吃饭为目的。而一旦去参加,至少就要持续到十点多。

    她内心挣扎,想又是一个难题。去,还是不去。

    王成平打电话给陈皓,他刚开始并没有接,过了会才打回来。

    “你今晚上不准备有私人时间了,准备爽约了?”一开口,陈皓便替她说,口气冷冰冰的,“──抱歉,如果让你吞吞吐吐说完你那一大堆公事借口,我不得不再等上十分钟。但我现在正急着回邮件,没工夫去听你的行程安排。”

    王成平哑然,随即不得不承认陈皓现在这样戳破她比较有时间效率,以及对她的内疚有火上浇油效果。

    她很歉意说:“对不起,陈皓,但我并没有说不去呀,我真的会去你那里,咱俩的原计划不变……只不过我去晚一点成么?就晚一点点,我结束后会立刻往你那里赶。也就十点多吧──”

    陈皓不置可否道:“我说过,王成平,其实谁都很忙,谁都有自己的工作──这根本并不是晚一点的问题,而是王成平你总选择这样。每次,我都是排在你选择里的最后一项,但我从来没有这么对你吧?”

    难以忍受的沉默蔓延开,王成平似乎听见空气流动在她和他周围。窗外的淡泊阳光似乎想冲破阻隔钻进来。

    她皱了皱眉,刚要张嘴说话。陈皓沉声道:“算了,今晚取消,你去忙工作吧。”

    随即便轻轻挂上电话,手机屏暗下来,如同绝妙的讽刺。

    ……

    尽管一直坚信绝非感情大过理性的爱情主义份子,但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她便出现在陈皓家的门口,王成平仍对自己的真实人格产生了深刻怀疑。

    然而主管批自己假的理由可能更荒谬。

    “你以后会发现你每周八天的饭都要在酒店吃,你每天百分之九十的邮件要在车里回,你的航空里程数都要飞到月球。至于今晚那些人,嗯,他们暂时还不会破产和倒闭,你以后也有机会去认识──但你和你差点闹分手男朋友元旦聚在一起想把话说清楚,这机会可是很难得,先去解决你的私人问题吧。”主管道,再轻飘飘总结句,“嗯,judy,你这两天做完事情总是靠在窗口发呆也是因为他吧。”

    抬起蓝眼睛,看着下属明显没反应过来的呆滞表情,老外主管露出森森白齿一笑,大概是想到曾经的自己也为这些小事翻来覆去的纠结难测。cherish粗大的手摆弄着放在桌面上的照片,她前天刚休完假回来,估计也还很不舍得家里的三个儿女和老公,现在神色都温柔了点

    “唉,女人,永远要学会处理感情和工作的孰轻孰重问题,有了孩子可能更麻烦……”多余感情点到为止,最后主管的口气肃了肃,“不过,公事和私事最好还是不要搅到一块。这次就算了,但我很不希望以后在假期里收到你第二通赌气电话。”

    上司每月拿那么多银子,坐在这么拉风的位置自然有她的道理。简单几句话,就把王成平调侃和数落的先是大汗再是大赦,以致一路上心神恍惚。陈皓房间里的密码她一连输错了两次,闹的警铃大震,把保安都闻声招到楼上。

    监视器里早显示了这一切,几个举着电棒赶来的小伙子见到是她没吱声──对方倒也知道她和陈皓的关系。

    王成平最后一次输对密码,舒了口气终于得以进门。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是不错的一天。十二月三十一号。

    她便给陈皓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晚上一定要早回家,开门有奖。”随后再赶紧打电话给花店、餐厅,吩咐他们送花送餐,为晚上的气氛做准备。

    边打着电话,王成平边去卧室把新买的睡衣换上,又跑到客厅处的镜子前上下检视自己──唔,胸口够低了,但小腿是不是又胖了,穿上高跟鞋遮掩下──即使有暖气,室内只穿着丝质的单薄睡衣却冷了点,而她感冒没好,所以现在还是先套着大衣吧──反正时间还很早,陈皓没回来,要不要先洗个澡呢?

    正挑剔的看着镜子,王成平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很细微的声响。她的心登时怦怦跳,又惊又喜,却已经听清是外面有人按密码锁的声音。

    ──凤凰大人这么早就回来了?要不要吓他一下?今天的王成平就像逃课成功的小孩,满怀兴奋与不安。而她久违的狭促之心突然上来,趁门没打开时便连忙收起自己的衣服和手包,左右一看,再慌乱的闪身躲进客厅里的壁炉里,准备等待会猝不及防蹦出来吓陈皓一跳。

    然而藏身好,门也终于打开,陈皓却和另一个人边谈话边走进来。

    王成平内心登时暗暗叫苦,身子往黑暗里缩了缩,心想只穿着性感内衣和外套的自己是没法出去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越然而知

    “亏了你把我接出来,否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和明年里的第一天还要在医院度过,我真是晦气死了。”

    骨折以后,李梓走的便是加勒比海盗的风格。就差眼睛没瞎,李公子以很野的姿势跟着主人,一瘸一拐的走进屋。环视一圈摆设,他再评论道,“皓哥你的装修依旧那么没品和枯燥。我都多久没来你家了!你家还是万年不变的……没劲啊。”

    陈皓却看着家里四处大亮的灯,纳闷道:“我走的时候没关灯?”然后想起什么,他举步再往里屋走去,各个房间都推开看了遍。

    但自然,家里空无一人。

    等他再出来时,李梓已经坐在沙发上,很自觉的开了瓶红酒,笑道:“找什么呢?难不成屋里有个光着身子的姑娘等着你?”

    陈皓冷笑声,掏出手机正好读到王成平的短信。他脸色稍霁,朝着李梓扬起下巴,只道:“少废话,你的车究竟什么时候接你走?”

    李梓察言观色,笑道:“你今晚有私人活动?”

    面对一个谎称养伤而逃避年会和工作,却在医院里逼别人把他带出来准备偷跑去泡夜店的朋友。陈皓认为他没必要奉行待客之道和礼貌:“你的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快滚蛋,不要总赖在老子家里。”

    “我说,重色轻友成你这样也算奇葩了。”李梓嘴角弯出不知所以的笑意,他悠悠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留下吃王成平的饭。她之前做的东西真是一流──”

    男主人同样表示决无可能。

    李梓看上去表情并不介意:“唉,小气──希望你俩再吵一次架。也许这样,王成平又会拎着一大堆吃的再去看我。”

    陈皓不由一愣,随即蹙眉看了李梓一眼。

    “啧啧,看吧,表情真焦躁啊。但您老放心,王成平嘴那么严,她当时什么都没和我说,这是我猜的。因为当时她的表情和您现在一模一样。”李梓淡淡收回放在他脸上的视线,又抿了口酒,“说起来,那天我并没有在王成平手上看到你的那枚钻石戒指──难道你家里为车祸的事责怪她而向你施加压力,你的求婚计划遭到拖延?不然按照电影戏码,虚惊一场后是求婚的最佳时期呀。”

    陈皓冷哼一声,终于侧身从他身边走到窗前,把窗帘猛地拉开:“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冷道,“李梓你今天特意跟到我家来,想说的不是这些吧。”

    李梓干笑。

    “真是越来越瞒不过你!嗨,我本来就是想看热闹、想添乱,无论是你和王成平,还是……”但在陈皓的目光下,他把最后一句话咽下去,只摇摇头,自嘲道,“本来都不想管。可惜现在看来,我倒是对‘添乱’这戏码渐入佳境了──好吧,今天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俩是为这事烦恼和吵架么?唉,其实车祸这事和王成平完全无关。假如你很需要向你父母解释点什么,直接叫我去就行,顶罪和黑锅兄弟我都能背,而且背的会很愉快。。”

    这话倒出乎他意料。

    于是陈皓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道:“李梓,多谢你。但……不必了。”

    李梓抬头望着他,半开玩笑:“真别跟哥们客气啊。您的戒指都订好了,可千万别让我明年参加不了你俩的婚礼!你父母,尤其是你妈,那可是很严厉的人啊……”

    李梓喋喋不休的当口。陈皓一直站在窗前,不回头。

    过了会他终于淡淡打断李梓道:“还记得我曾经和赵雨聊过么?当时她话里话外的暗示我如果王成平怀孕,我俩结婚的把握性会更大──但现在我才想到,赵雨当时指的可能根本就不是我妈……”

    敬部长的意见固然重要。然母亲现在已经不再坚决反对他和王成平,并首肯了他们的婚事──不管这是否是另一种程度的退而求其次,但当家庭和固执的母亲都能被解决和应付,陈皓却骤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更多难以把握的因素在影响两人,而他和王成平的距离根本没想象中那么近。

    在自己出车祸以前,陈皓从来没想过他可能会失去王成平,更没想到会以王成平主动放弃自己的方式失去她。但就像死亡可以夺走任何人的生命。陈皓开始也不相信。但后来,他的亲身体验告诉了他现实的差别。

    现在并不一定有,以后也并不一定就不会。

    曾经体会过失去和功亏一篑,曾经试过悬崖撒手过重要事物,那么陈皓比女人更痛恨全无把握的虚无。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失去苏素之后又选择了王成平,那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命中注定,也许只是另一种巧合。而赵雨可能比他更早的发现这女人的不安定性和决裂性。

    在之后闯入王成平家的第二天清晨,陈皓看着女人蹲在邓宁旁边摸它。

    他心思一动,第一次认真考虑到孩子的问题。想要留住她,想要形成一种更强烈的羁绊。

    一道诧异的光影从李梓眼中闪过:“……所以,你把人家的药换了?”

    喉糖和避孕药。

    如此迥异却轻而易举的联系在一起。反正陈皓亲手递给她的东西,只要他说没问题,王成平便会毫无迟疑的信任吃下去──这女人有时候真是不设防的可怕。

    然而陈皓眉毛轻挑,沉默片刻,他摇头道:“没,我没有换药──不错,我原先的确是打算换,但最后几秒,我却又把药重新换了回去……怎么说呢,有孩子可能会拴住她,但我不想让王成平恨我。”

    李梓“啊”了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皓面对着窗外的夕阳,沉思道:“王成平……从来不拒绝我什么,可我的确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即使我现在不逼她,也会有别人去逼她,我妈前几天还跟我说,如果我俩想结婚,王成平必须提前半年辞去工作。如果她不乐意,我妈会以一种‘正常’的方式让她离职。毕竟王成平现在的工作不符合我妈的要求。我正在想,是否应该去阻止我妈──”

    想留住她,想彻底打碎她的翅膀,想让她狠狠坠落在原地。然而又是从内心的不忍和惧怕。

    一阵沉默。李梓也被陈皓的口气里的沉重所打动。

    “……工作这事根本就不能怪阿姨,我真觉得这已经是你妈对王成平的忍耐极限了。”他不知其味的喝了口酒,一般的苦笑道,“你俩真够乱的──陈皓,自从你认识王成平,你在这个女人身上费劲多少心力了?唉,目前先顺其自然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叹道:“妈的,你是真的爱王成平。我居然在以前还特别怀疑……”

    陈皓不答,终于淡淡问:“行了,咱们都别废话了。半点了,李梓你也别等司机了,我开车送你过去吧。时间还早,正好我也要去买束花。王成平今晚应该会推了事来我这里。”

    李梓也识趣的转移话题,只惊异的笑道:“你现在终于能重新开车了,恢复的够快的。”

    说完,李梓边从沙发上费力的挪身子,边轻松道,“唉呦一说到这个,我就想到我可怜的跑车,我刚买的车呀──这几天我看报纸,据说一个人遭遇生死大劫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想起对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但你猜我当时撞车时想的是什么,我他妈就想自己这辈子遇到过那么多漂亮姑娘、也上过那么多漂亮姑娘,然而大爷最后却死在去见我亲表妹的路上……操的,苏素这不懂事的玩意!”

    沉默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皓一震,过了片刻他转身,沉落夕阳射来的金光使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李梓只能看到类似剪影的轮廓。

    这时他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对站在原地不动的陈皓道:“我说,咱们走不走?你现在不他妈的催我滚蛋了?”

    “我也是。”对方突然轻声道。

    “什么啊?”李梓下意识道,“什么你也是?”

    “我当时……也想到了苏素。”

    在李梓意识到这话的含义前,房间已经整个安静下来。

    “当时发生车祸,咱们的车一下子躲不及撞向栏杆,然后我亲眼看着你那司机撞车……整个过程里我没有想到任何人,只想到苏素。我一下子就想起她曾经在雪地里滑冰刀的场面,特别清楚。那天也下着这么大雪是不是,也特别冷是不是?”

    陈皓没有立刻开口,过了会才缓慢走上前来。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李梓的影子。那一刻陈皓感到鼻尖泛起一阵奇异的酸涩,他放纵自己在那一小段伤感里停留了几秒。随后,他举手把房间里的灯全部关上,两个人都沐浴在黑暗里。

    “很可笑吧,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我马上就会死,这世界上的人我只想见到苏素,如果临死能见到她,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我甚至想假如真的有世界末日,到了那一天,我绝对会选择和苏素重新开始。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什么安卓之流,我根本就不管。”

    “你他妈的……”李梓呆滞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整件事瞬时扭曲到一种极其可笑的立场。

    他又怒又笑,然而根本笑不出来,嗓子都干涩的可怕:“你……你这话算是什么,你才讲到王成平……”

    “也就是这件事让我知道自己应该坚持什么。我的意思是,车祸那事只是意外,你不要去怪苏素。就像世界末日也不可能会发生。我怎么能再还能活十几年。”

    这时候,陈皓突然感觉到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疼痛,仿佛是感同身受了什么。他苍白着脸继续道,“就因为以后的日子很长,我会和王成平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只想和王成平结婚。只有她可以。”

    深更半夜里的噩梦里,他只梦到了一个女人坐在他身边,而等所有的噩梦结束,他也只想来到王成平身边。

    那才是能够持续的东西。(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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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远达介绍:
在27岁的那年夏天,正如同之前所发生的那些让王成平不能想像和控制的事情一样。
真该死,她心里说,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谓虚伪,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不可思议。
理想主义可以走向热情,也可以走向冷漠。
车远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车远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车远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