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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正南     车远达txt下载     车远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过色知尽

    王成平没有睬程一,她在等陈皓自己把话继续下去。然而她最近似乎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那你给你王姐姐先看着,”陈皓主动停止两人的对话,他站起身,“我去结账。”

    王成平想拦住他,或者跟陈皓走出去直接问个明白。然直到眼睁睁看着陈皓挺直脊梁离开房间,王成平发现自己始终坐在原处一动未动,甚至还心不在焉的看程一饶有兴致的给自己讲解照片──

    比起无所适从,王成平更愿意承认自己是力不从心。她简直就被陈皓说出的话压的透不过气,心脏更是毫无保留的下沉。有关各式各样陈皓所能加给自己的罪名,“孤僻”是她最意料之外的一个,却也是最无声指责的一个……

    有关想伪装的事情,有关想要展现的面目,突然随着陈皓这样莫名的话一下子全部浮现出来,却又从胸口落荒而逃。王成平发现她丧失任何去解释自己的耐心和勇气──这感觉明明在认识陈皓后很久都未品味。然今晚重新体验,那份无来由的倔强却依旧面目如昔、棱角分明。

    蠢透了,王成平居然露出微笑,她知道那是自嘲的笑,莫名其妙坚持什么呢。

    “王姐姐,你喜欢这张照片吗?”

    旁边程一仍在蛮有兴致的对王成平说话,全没观察到她在机械的按摩太阳穴,“这一张,是我今天拍的最喜欢的一张。”

    今晚的清酒绝大部分是王成平自己喝的,之前气氛高兴还不觉得,然此刻心烦意乱,胃部就登时出现隐约的疼痛。王成平模模糊糊想所有年满18岁还不懂得看大人脸色的小孩(或者说,这个年龄还能称之为小孩?),都应该被斩首或掐死。

    然被如此连续不管的追问,王成平原本撑起微笑终于滑落,最后只能毫无兴趣的附和着:“哦,是的。那龙型水管看上去不错,那棵树是室内樱花,上面系着的是福袋……对,旁边的紫色假花也还是很美貌……”

    原本就是随口应付的敷衍,王成平只期望程一能闭上嘴让自己安静片刻。然小姑娘听了她的点评,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怔,再低头有所了解的重新盯着照片。接着,静静的、仿佛释然的笑起来:“呵,那花是紫色的啊……当时照下来的时候,我还一直以为是蓝色……”

    蓝色?明显是很深郁的紫罗兰色。王成平还以为是自己心不在焉而看走了眼。而在对上程一眼睛前,她甚至又凝视了片刻桌面上那些采光普遍半明半暗的照片,但马上意识到──

    “抱歉。”抿了抿嘴,程一已先行伸手去拢相片。女孩收起之前的兴奋,面无表情道:“我不应该这样。让王姐姐看我拍的照片,原本就是逼姐姐为难……我的眼睛……真是辜负了姐姐送的相机才是……”

    王成平终于把所有注意力都收回来,有些后知后觉的诧异和懊悔。她回想起来,是的,程一的眼睛──明明如此清亮至极的眸子,却看不见很多颜色。色盲的眼睛……当时王成平选择把相机脱手送给程一时候,她并不曾考虑此点。

    “不,照片真的很好看。摄影里,其实构图什么比较重要……颜色反而没关系啊。程一,别这样,对不起。”

    王成平嘴上连忙补救着,然对方却并没有停止手上收照片的动作。小姑娘眼睫毛直刷刷垂下来,随着王成平的道歉,彻底的一言不发,将所有东西往她那个精致的、昂贵的照相机包里乱塞一通──而桌上的酒碟已经碰洒,之前的筷子也被狼狈碰落到地面。

    简直是无地自容,王成平此刻再也无法装的若无其事。尽管此刻她是程一粗暴行为的旁观者,但联想到刚才陈皓对自己的评价。没错,也许在陈皓眼里自己就是这样,始终是个发育畸形的可悲儿童。身无长物,躲在丑陋的外壳里自说自话却总喜欢让周围的人尴尬窘迫。不,她甚至还恶劣,因为自己从来嘲笑别人的难堪,并以此为乐。

    餐厅里流淌的日式传统音乐应景的拔高,安醇又厚重。吃完饭后那种温吞饱腹感更强烈了,甚至让王成平有些恶心和窒息──晚上不应该喝酒的,如果时间能倒流,她当时跟着陈皓走出去就好了;不,还要再往前倒,如果陈皓他母亲并没有来找自己就好了……避开所有无法预料的场景,她根本不在乎的。

    可惜幻想都需要花费力气,而这种卓越能力好像也被王成平丢失已久。此刻,她必须在陈皓回来前,试图把眼前的这种尴尬局面,再次依靠自己应付过去。

    王成平微皱眉头,伸出两指按在程一最后一张照片上面,微微用力,不让程一顺利抽走。再迎上小姑娘流露愠怒却仍如晨雾般清凛的漆黑瞳仁,无奈道:“即使分不清楚颜色,也并不是你的错。程一拍的照片很好看呀,我知道,刚才你也给陈皓拍照了,真的不错……”

    程一沉默的看着她。除开方才小姑娘眼中滑过微不可查的某些冷笑,此刻她也只是轻轻避开王成平想触碰自己的手。小姑娘那双和哥哥轮廓极像的眼睛,仿佛要深入到她的眼睛里,去检视王成平即将所有回答的真实性。

    王成平本能的眨了眨眼睛,才缓慢继续道:“其实……视觉这种东西,就像有人拥有4色的蜡笔,有人拥有4色的蜡笔。即使少了那么几样无关紧要的颜色,但对我们去看这个世界没什么太大影响。”

    ……搞什么?王成平不由对自己这种于事无补的安慰发出苦笑。相比眼睛,此刻程一大概会认为她的唠叨才更加难以令人忍受。

    “哦,有资格说这种话,一般都是拥有4色蜡笔的人。”果不其然,程一平静而冷淡的收回在她脸上的视线,“在你们这种拥有4色蜡笔的人的眼里,能够看到很多种颜色,那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话甚至都没说完,程一便像是不耐烦的抿起嘴,挑眉不语,伸出手更坚决的想把照片抽回去。然王成平坐着没动,也没放手。

    “那的确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绝大部分的人都能分辨出蓝色和紫色。”王成平的目光锐利而直接,她淡淡说,“就像世界上拥有4色蜡笔的人是大多数。因此程一你的失望也在所难免。”

    “……”

    程一简直又要被王成平气哭了,从没人对她直白的说过这种话。而有什么东西在程一脑海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那些凌乱的细节、熟悉女人的脸。小姑娘的胸膛不禁起伏,摆在桌面上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青白,轻嘲的声音掩盖不了其中细小的沙哑,“……是吗?”

    “是的,这就是事实。”王成平居然点头,她毫不避讳的盯着程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可那有什么重要的?你今年才0岁,那么年轻。基本上除了死,世界上没什么能彻底决定你的命运。更何况程一你脑子又很聪明,家里条件又不错,弹的一手好钢琴,更有个疼爱你的,咳,好哥哥——如果你非要把自己的大好人生,纠结在你无法像普通人一样能看到所有植物的颜色上,那也随便你。但实际上,你可能要说我虚伪──可我还得说,无论是拥有4色蜡笔的人,还是拥有4色蜡笔的人,本质完全没什么不同。世界不会因为你怎么看待它而作出任何改变,我觉得这才是最令人郁闷的地方。”

    重新陷入的沉默里,程一的表情像被休止符骤然定格的音节,眼睛鼻子表情都是僵硬而刻板。末了,她突然固执的掉过头去,不看王成平,也没有出声。

    完了……是不是把话说重了?王成平内心打鼓,她谨慎的撤掉自己压在照片上的力道,往后挪挪身子。第一次使用先抑后仰的励志手法,很可能失败而告终。王成平有些后怕的盯着对面的女孩,如果程一再放声大哭……

    “你们讨论什么呢……”陈皓真是救世主般的出现,他横拉开门,“咱们走吗?”

    王成平连忙抬头看着门口,几乎要泪流满面,心想关键时刻还是男朋友管用……

    “但身为4色蜡笔的人,至少还可以幻想4色蜡笔。是不是?”对面的程一突然开腔,再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这并不是多余的,是不是?”

    “理所当然。”王成平愣了下,才肯定道。

    “那姐姐的4色蜡笔是谁?如果是陈哥哥的话,你现在愿意嫁给他吗?”

    寡淡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陈皓和王成平同时听见。

    陈皓并不知原委,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仍旧不自觉呆住,随即内心开始飙速。然而王成平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脸,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是慢镜头,最后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回答:“当然不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过除知尽(上)

    王成平第二天早上被陈皓拍醒的时候,仍有点恍惚:“唔……嗯?”

    “起床,不然待会送你上班时那点该堵车了。”陈皓坐在床边,正皱着眉往头上套衬衫──早安吻是想也别想,与情趣无关,某女极厌恶用没刷过牙的嘴做任何亲密活动,更别说她还有见佛杀佛的起床气。于是他没好气的,“你不是还要回家去拿趟东西吗?快起床。”

    ──但某人今天倒是难得的老实。被粗鲁叫醒后,王成平眨着眼睛没吱声,只无声把被子拽到下巴。而她貌似是表情严肃瞪着对方,实际上大脑根本没回过神。

    然这时陈皓已经起身,长臂从衣架里取出衣架,再从容穿上西裤、袜子。初冬清晨的阳光很清浅,照着陈皓额前的发、英挺的眉、微抿的嘴角,还有那瞳仁里锐利无比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只是普通的早上、普通的场景──如果王成平想自己碰巧有间歇性失忆症,不记得十小时前都发生了什么……

    “……昨晚你,自己在书房睡了一宿?”王成平先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床的左侧,旁边那里枕头被褥什么并没有压下去的痕迹,床具码放的一如昨夜般整齐。移开目光,王成平首次觉得陈皓家藏蓝色的背景有点压抑,当然也可能是早上惯有的低气压。

    “哦,忙到太晚。”陈皓抻着领子的手滞了滞,随后若无其事道,“看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便在书房睡了。”

    王成平牵动嘴角,在明知对方说的是并不是真相的情况下勉强一笑。

    对这种情况她有准备,实际上昨晚和陈皓一起回家的程中,王成平欲言又止,想开口却又被陈皓的沉默表情吓回去。而直到进门,陈皓也只绷着脸对她丢了句“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睡”,便撇开她,独自在书房留到半夜。

    期间,王成平几次心事重重的踱到门口,几次站定,更几次就要抬手敲门,随后却又控制住自己。

    ──如果什么事情要发生,就让它发生罢。王成平内心某处居然极之清醒而冷静的想,到时见招拆招,也比每次患得患失的心情来的容易。于是昨夜,王成平索性便洗洗睡了,意志是无比的坚决。然而等早上真正面对陈皓,她又觉得自己丧失了部分勇气。

    “陈皓?”王成平略微停顿一下,接着用不相信的语气低声重复一遍,“陈皓?”

    语气里的恳求并没有被对方发觉,陈皓回头看她依旧坐着不动,干净利落的眉毛高高挑起,走过来,“哗啦”掀起她的被子:“起床,做饭,我饿了。”

    好吧,不管怎样。王成平先在惯性的生物钟指挥下,混混噩噩爬起床,再被陈皓赶到副卫梳洗。然即使她对着镜子刷牙、洗脸、撅着嘴巴抹唇膏,头脑仍属于空白状态。

    镜子里的女人摆着张不可置信和担忧绝望的嘴脸看着自己,王成平也回之苦笑。先暂且不说她昨晚的口出狂言会造成什么反应,实际上除了被自己亲手造就的僵场,她和陈皓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得到解决。

    ──既然解释清楚没有怀孕,然陈母却还坚持要见自己。王成平大脑再迟钝,此刻也会往更深更远的方向思考。于是撇除对陈母的不忿,王成平也的确对这种正式拜见有说不上来的胆怯。

    关于未来、关于家庭、关于婚姻,甚至关于陈皓和自己,她都有太多的不确定和待考察。而陈母给儿子下达带她回家的最后通牒,与其说王成平躲着不想去,不如说她怕自己吞吞吐吐,反而给长辈留下不靠谱的印象。

    这是她的苦衷,可王成平半点都不相信陈皓会为了自己作出任何妥协。她甚至都不敢告诉他自己的担忧,于是只好无赖。

    如此看来,争执似乎在所难免,王成平甚至做好再一次的冷战准备。因此只是将昨夜的独处看作争执开始,然早上陈皓却是一如既往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态度,王成平就的确有点懵了。

    他目前所采取的笃定和安详姿态,是决定什么了吗?或者说陈皓又决定了什么?想到这点,王成平居然蹲在卫生间不想走出去,不想面对,不想再看到陈皓对自己失望之际的面孔。

    如此磨磨蹭蹭,心思反复掂量。直到屋主又开始“砰砰”凿门,威胁道:“你的化妆时间已经超过警戒线。”王成平才霍的拉开门,杀生就义的神态倒把陈皓吓的一跳。

    早饭是荷包蛋加牛奶。陈皓坐后,靠在椅背上,表情反正是看不出什么。喂饱了两人,王成平在他翻报纸的时候将碗筷收回厨房,放在水池里等家政清洁。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无意抬头,窗外是下了一宿加着冰渣的夜雨,又冷又湿。王成平顺手关上窗户,打了个寒颤,把围巾层层绕在脖子上。

    “昨晚,我们算是谈过了吗。”陈皓的态度是越平静,王成平的心情便越是忐忑。坐上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张口,而旁边的陈皓正皱眉等着发动机回暖,“如果没有,还是说点什么吧。”

    “什么?” 他居然(居然!)微微一愣,这不禁使王成平有点恼火,她想抽自己一巴掌清醒(但心疼还得补妆),或者杀掉装神弄鬼的司机(但自己又有危险),最后只能拧眉解释道,“就……咱们先说去见你父母的那件事。”

    陈皓终于抬头,默默盯了她几秒再踩下油门:“昨晚你说过了,你说想等春节后再去。”

    这次轮到王成平回过头来看他,非常微妙的表情:“或者你有什么更好意见,说出来告诉我。”

    她决定这次不管陈皓说什么,都暂且答应好了。见老太太就见老太太吧,王成平摸着耳垂下冰冷的耳坠,心情是绝望后的平静。反正以陈皓的能耐,也编不出一本小说。

    “我没什么意见。”单手握着方向盘,陈皓却从善如流答应道,“依你的时间表,就等春节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吧,那时候正好您也有钱,也能穿套好点的衣服去,别给我丢人显眼。”

    ——就像朝鲜人民看他们的伟大领袖扒下军装,在国庆当天,在足球场当众跳蕾丝钢管舞还对他们频频抛媚眼唱歌“你是否爱我永不变”一样。王成平的反应是先镇定的颔首,撇过头去看窗外,几秒之内她又将头猛地转回来,结巴道:“可你妈妈不是说,你不是……”(未完待续)

过除知尽(下)

    “让敬部长等着好了,反正她都养了我二十多年,不差这几个月。”虽然完全说不上来为什么,但陈皓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居然又开了个玩笑,“那就春节吧,但也不能再晚,要不然压岁钱就别想了。”

    领袖似乎又开始换成芭蕾里的soubresaut动作……王成平掐着她的皮衣前襟不敢接腔,几乎能听到自己大脑里疯狂运转的声音。她直觉是昨晚某件事情出了岔子,然而又摸不着任何头绪。

    “昨晚,咳,吃完饭后都发生了什么?我喝了点酒,居然记不起来了……”

    蹩脚的托辞,甚至王成平捂着眉毛呻吟的表情都虚伪无比。

    但陈皓居然罕见的耐心回答,他说:“你昨晚答应了程一,每周陪她去上钢琴课,还答应把自己立拍得剩余的胶卷全送给她。最后出餐厅的时候下雨了,于是你便跟着我回家,哦,还有什么?我想想,还有你当着程一的面,说你不会嫁给我。”

    随着陈皓用平稳口气将昨晚情景分毫不差的叙述,王成平很配合地动动嘴角,再挤出一个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微笑的表情。她以为陈皓应该愤怒,至少也该是熟悉的焦躁,可是他没有。陈皓越是这般轻描淡写,王成平便越害怕,心中触动,畏惧不小心碰了什么开关,兜头浇下来是冰凉的冷水。

    然后车厢内就安静下来,只剩收音机里传来的广播路况信息。

    黑色极短的头发,下巴的线条格外凛厉,像被刀子雕削的两颊,陈皓反手打着方向盘。而这也是第一次,王成平彻底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打算什么、甚至预谋做什么。

    曾经以为,她性格的至大缺点也许总是了解别人甚于自己。但王成平仿佛才明白,既然太懂得如何激怒、挑衅、鼓舞任何人,其试探本质,也无非在更多宠溺和更响耳光间来回游走。

    “陈皓你怎么了,是对我说的话生气了吗?”她微微垂下眼睛,有点傻乎乎问,似乎一下子没能接受那么多陈皓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别这样,好好说话行么……”

    “我怎么了?”陈皓极快的看看她眼睛,笑了笑。王成平的表情呈现罕见的复杂,好像一张网,里面乱七八糟的表情一应俱全。然此刻他不必再对此迷茫。

    于是陈皓简单解释说,他母亲没搞清楚事实就来找王成平,很失礼。而现在,自己非拉着王成平去见家人,和他母亲的行为同样莽撞。他们都没有想到问她的意见,那么既然王成平主动说春节,那么便春节拜访。

    顿了顿,陈皓还说,以前他没想明白,现在总算懂了点王成平的想法。不管怎样,他都会尊重她的意见。有些话不必讲,两个人也知晓心意,而这一点王成平可以去信任他。

    这番突如其来的表白并没有让王成平受宠若惊,实际上时间和状况都不允许她感动。实际上后一个论点王成平想自己不好评价,但前一个论点似乎更匪夷所思。

    这番话根本不是陈皓的作风,交往那么久,让凤凰主动妥协只有两种方法。若不就是顺从他,或给他更想要的东西。可王成平完全想不出除了昨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使陈皓改变。她想回报相同的诚挚,但不知道怎么做,一切发生的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想了想,王成平挑了个自己理解的角度,道:“陈皓啊,你父母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见我,你也对咱俩未来根本就没有期望。所以一切都想好了,只是等我自己说出来拒绝,才心安理得的对你妈和我有所交代?”

    陈皓坐在旁边,本来还为他低三下四说的这些话感到不大好意思,但随即勃然大怒,脸色由红转青,再不悦叱道:“王成平你脑子里什么啊!要是早上还没睡清醒就开会窗!再这么胡说,要不就直接开车去我家见我妈。”

    确定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味,王成平只好闭上嘴,她知道陈皓昨晚并没有独自在书房大彻大悟,也并非在进行感情上的缓兵之计。毕竟在对方面前善于天衣无缝掩饰心情本是王成平的拿手好戏,陈皓却并不喜欢这些。

    然究竟是什么使陈皓前后判若两人?虽然他那番话颠三倒四、含义隐晦,但王成平毕竟也从里面蛛丝马脚推敲出什么真相。比如说陈皓在等待自己一句话,那句她欠了陈皓很久的一句话。

    王成平茫然坐着,右手边是车水马龙,左手边是陈皓。一会她想说他无需理解自己,只要能体谅就够了,一会又想说,这招没用,不知道要到哪一天她才能有勇气讲出承诺。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也许到死都不想给──至少现在,她的感情没有到需要向别人倾诉的地步。

    这与软弱无关,更多的是种悲观。太多次的经验告诉王成平,一旦她真心喜欢什么美好的东西,它们便支离破碎。而如果陈皓真正懂她,就不应该说些有的没的。再或者假如陈皓只是件商品,付钱可得而不附带社会家庭任何约束,王成平便是耗费千金也想买下来──但这种辩解,大概又会被人称为“混蛋”或“不负责任”了。

    想来想去,王成平就觉得脑筋麻木。昨晚她睡得意料之外的好,可此刻王成平还是依照陈皓之言,按下车窗,让清早城市寒冷空气痛斥自己,再把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

    车开到自家小区的时候,王成平脸已经被北风吹的冰凉。晨起的老头老太太正开着聒噪收音机,在焦黄空地上跟着音乐节拍,来回做些莫名其妙的伸展运动。王成平便让陈皓在楼下稍等,她无精打采的爬了五楼,手指在包里哆嗦了几遍才摸出钥匙,再插进孔里。

    ……是今天开会的闪存没有带,以及一些纸质的数据整理资料,大概压在书架旁边。一边这么心不在焉思索,王成平已经“咔嚓”拧开门,视线和屋里面正喝水的男人猝不及防对上。

    “啊抱歉,抱歉!”因为没回神,王成平居然还以为自己进错房间,骇的退后几步。

    但下一秒,她捏着钥匙的手便随着对方紧抿的唇同样趋向僵硬。他们睁大眼睛,互相默然瞪着。而背对走廊带来的冷风随着王成平的推门动作,倏忽从她身后倒灌进来,再嘲笑着刮乱两人表情。

    “瞧我这脑子,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沉默须臾,王成平听见自己用讥诮的声音微笑道,“早上好,程先生。”

    在很短时间内,程岳的表情也难以形容。仿佛见到王成平骤然归来,他是一般的惊讶不已,但随即眸光里某些幽深难测的情结便被按下,程岳站起来,淡淡点头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虽然觉得这声回应讽刺之极,但王成平的口气也听不出什么感情。她定神,绷着脸走进来,轻轻合上门,一边单手换鞋一边冷道,“是我……上班用的东西忘带了,回家拿一趟。严黎呢?”她再看向关闭的浴室,不自觉眯起眼睛,“洗澡呢?”

    “哦,昨晚我来看严黎,但是下暴雨。正好你打电话说不回来,所以就在此借住一宿。”程岳垂下眼睛,把水杯搁在桌面,“你想要和严黎说话,就等她出来……”

    “不用了!我拿了东西就走,是我打扰你们。”王成平立刻生硬截断他,声音却冷的像冰。而此时,旁侧凌乱的沙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王成平挑眉,看到程岳的西服搭在沙发扶手、下面和着严黎的驼色大衣、羊绒围巾。最后沙发表面的罩子被扯在地面,最旁边居然还摆着两个皱巴巴的枕头……

    王成平迅速收回视线,觉得她内心就像程岳方才搁在桌面上那水杯里的液体。有什么被轻微震荡,有什么被轻微平复,周而复始,也许波澜,却根本不值一提。

    “我……昨晚在沙发上睡的。”而注意到王成平的目光,程岳也皱起眉,只突兀的解释道,“严黎把她的大衣借给我盖,我颈椎不好,便拿了两个枕头……走的时候我会这里收拾好。”

    “噢,那没事。”王成平低声道,突然觉得不礼貌,又止了声,心里却不由思量这种说辞──可以相信他吗?

    程岳只看着她,轻道:“抱歉。”

    他们两个,天生都是出色演员,拿手的隐忍和冷眼旁观,嘴巴与思维不相上下的毒辣敏捷。互相几次斗嘴更从来恨不得把对方逼到死角方休。然此刻意料外的相遇,程岳和王成平显然都有点手足无措,自说自话间居然像是想向对方解释什么。

    而程岳比王成平更早认识到这点,说完后,他默然移开不自觉打量她的目光。而王成平也迅速敛颜,不再和程岳进行废话,只低头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然装的泰然自若,但王成平的拖鞋……从始至终却只换了一只呢,走路也深一脚浅一脚。程岳自然是瞥见,却无法觉得好笑。而王成平的背影绷得很直,合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人心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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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除知尽(上)发成底稿了,早订阅的人麻烦重看。不重看也无所谓,情节继续。

    ps:我曾说:一年发两次高烧以上的体弱之人都应该被拉去活埋哈哈哈哈。我说:脑残才总生病哈哈哈哈。我说:有的时候我还是挺痛恨自己乌鸦嘴的……打点滴打到手肿、脸肿,医生说用帮你拍照留念么(投诉点在哪~)(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过犹知尽

    进了自己房间,却不好意思关门,程岳的视线好像还黏在她背上,如芒在背。王成平无意识的强迫手脚开始动作,一二三四,最后她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找东西,然全无所获。

    正心烦气躁,书桌下却传来细声细气“喵”的声,王成平低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瞪着小眼睛怀疑的盯着自己。而见主人已经注意到它的存在,小动物便底气十足的连唤几声,接着将身体从夹缝里完全挤出来,却是她收养的那只野猫。

    “……臭猫,养你有什么用?见到陌生人进门,要咬他咬出门才好啊。整天就光对着我凶,欺软怕硬的混蛋。”王成平叹气,伸手随便呼噜它脑袋几下,低声嘟囔道。而无意识抬眼,她却发现文件根本摆在最显眼的凳子旁,不由松了口气。

    牛皮纸拿到手后简直是出了一层薄汗,没功夫再理睬脚边绕着她打转的猫咪。王成平吸口气,目不斜视的冲出房间,急步走去门口,然又意外之极的被程岳叫住:“……正好也要走,你需要搭车吗?”口气说不上温和,但也的确没亲切多少。最后下意识加了句,“严黎正好该上班。”

    浴室里已经是吹风机声音,呼呼躁躁。空气里有细微残留的烟草气息,她感到程岳的目光很快的滑过自己,也许停留,也许移开。但王成平没看任何人的表情,她一手夹着文件,另一手冷淡的插在大衣兜里。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到楼下传来几声连续车鸣,是陈皓在催促──她已经耽误太多时间。

    “……不了,陈皓送我。我昨晚就在他家过的夜。还有,毋须告诉严黎我回来过,那么,程先生回见 。”顿了顿,王成平用无甚起伏的口气道,而不待程岳再回答,随即拧开门,毫不迟疑的走出他的视线。

    楼道里的冷空气熟悉陌生,骤然离开有温暖的房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阳光在走廊增加面积,微尘在光柱照射中悬浮于空,似构成触手可及的隧道通向溯回梦境。王成平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内心潜伏滋生,由胸口那里开始,缓慢的、缓慢的积压出倦怠和沮丧。明明是不真实的感觉,却又觉的后颈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此时有旁观者,大概只会觉得她的表情忧伤茫然。实际上王成平只是想到严黎、想到程岳,最后又想到陈皓,她想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足够漫长的时间,足够无聊的理由。也许她真的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家,圆满而坚定……

    没走几步台阶,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本能的王成平就想跑,但是那个人留住她。

    “你的鞋,只穿了一只……”顺着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王成平恍惚低头,窘迫发现她的一只脚还套着拖鞋,另一只则是光鲜亮丽的羊皮高跟……

    灰姑娘的魔法早在凌晨便结束,所以运气也的确是出乎意料的背。甚至有那么瞬间,王成平很想说这不是自己的四肢。真的,她不认识它们,怎么她在程岳面前就是维持不住形象?拜托别把关系搞这么错综复杂。

    而程岳站在高层,语气稳如泰山般可恶,他伸手递过来王成平另一只鞋,平静的:“就在这里换了吧,我直接帮你把鞋拿进屋。陈皓不还在下面等着你吗?”

    王成平怔了几秒,压了几次气才把羞愤和某些慌张按下去。随即默然按照他的指示,语气竭力恢复平时的冷漠和戏谑:“……呵呵,一般都是主人倒屣迎之,如今反过来。”

    程岳微微眯着眼睛,不答,只沉默看王成平歪歪扭扭、用极不平衡的弯腰姿势套鞋,几次失误,却没有伸手帮助。过了会才淡淡建议道:“你,可以扶着墙穿。”

    ……其实自己更想撞墙,麻烦程先生能闪远点让她死的清净么?王成平腕子很酸,下巴还夹着文件,但她依旧只是倚靠自己维持平衡,低头着急穿鞋,一路磕磕绊绊的居然还想继续往楼下走。

    ──她就有那么着急想见陈皓吗?程岳扬眉,无意识的想。而老式楼房的台阶建造陡峭,如果不想看到某人血溅当场,他也只好拾起地上拖鞋,上前几步去扶着王成平的手臂,助她保持平稳。

    当他的手刚碰到对方身体,便明显感觉王成平身体一僵,程岳装作未察,此下也不好松手──而靠近了,那记忆犹新的的香水味便很浅的钻进鼻息,不浓烈不清淡不扰人,只是种空间里若无其事的存在。其实王成平今日倒也未喷香氛,却是常年用同种香型而附着的惯性味道。

    从程岳的高度,可以很轻易看到她头顶漩有很小的一块白头皮,随着王成平的动作哗啦闪开,她梳好的深褐色长发被轻微散乱,披散在肩,是种禁忌、遥远而不可抗拒的喧嚣与寂静。而他再看到视线最近处,眼睛便有些疼痛。

    “好了,谢谢你。”对方终于收拾好,王成平嘴唇都快被咬破,她对天发誓自己再穿系带的高跟鞋,就地磕死也没什么遗愿。而赶紧再下了几节台阶,她与程岳有意拉开距离,“那什么,我拖鞋就麻烦你拿回去。抱歉!抱歉!”

    程岳也只沉默点头,看王成平如蒙大赦的跳下台阶,风衣衣角被冷气掀起。而两人就此各自离去,再未说一句多余的话。

    再进门的时候,程岳把王成平的拖鞋在鞋架上摆好,严黎已经从浴室出来,正在厨房洗着苹果,额前短发很清爽的垂下来。见到程岳,她只挑眉道:“我还以为你等不及我磨蹭,已经下楼开车呢。”

    程岳暂且不答,将手按在桌面上。玻璃杯里还剩余大半部分的矿泉水,方才他没有喝完便被王成平打断。而严黎的眼睛,便如此液体般透澈纯然,清浅眸光里没有任何复杂心事。既安定,又在身边。

    但怎么就觉得不一样呢……而有些东西,即使是程岳,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他此刻只是说:“王成平刚才回来了。”

    严黎一愣,随即下意识从厨房的窗向外瞥去,只看到陈皓车滑然离去。耸耸肩,她面上倒也显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随后回到客厅,却忘记把手里的苹果递给程岳:“怪不得,我说邓宁怎么在客厅里趴着呢。”

    “邓宁?”程岳疑惑,随即眼前一花,却是个身影从地面矫捷跃上桌子,稳了稳身体才站住──近日虽消瘦良多,但显然精神绝佳的猫将尾巴翘的极高,翕动鼻子,有些好奇的嗅着严黎刚放入果盘里的苹果。

    “就是它,邓宁(du

    ing),王成平新养的猫。”严黎微微笑了笑,“你可以猜猜它名字的来源。”

    程岳摇头,他日常并不喜欢此类毛茸茸的小东西,只是被妹妹多年诡异品味熏陶,勉强能忍受同处一室罢了。而见“邓宁”走路姿势怪异,却也多看几眼,随即皱眉奇道:“它的后腿?”

    “嗯,截肢了,尾巴也断了半截。”严黎才想起她为程岳特意洗的水果,“你早上真的不吃饭,只喝清水就行?吃一个苹果咱们就走吧,该到点了──邓宁!”

    原来那只猫趁着他们交谈不注意自己,已经将脑袋贼兮兮探入程岳握着的水杯里,然它也并不喝水,只伸出舌头舔了添杯沿延圈,随即眯着眼睛看两人反应。

    被猫这么一闹,整杯水程岳自然无法下咽,而见严黎又好气又好笑的把邓宁抱下桌,轻声责备几句。他怀疑是否只有自己才看见那双棕褐色猫眼下,藏了多少狡猾和敏锐。

    而惩戒性的把猫赶走,严黎转头对程岳无奈道:“用再给你倒一杯吗?”

    “没事。”程岳若有所思的盯着扬长而去的邓宁,说,“她怎么开始养这个了?”

    “从楼下捡到的,不知道怎么就被王成平看见,送去医院后治了伤就被她带回来了。”严黎自程岳手中取过杯子,把水倒掉再泡进厨房池子里,抹干手上的水走出来。

    她收拾自己东西很快,套上外面大衣,一边低头系扣子一边笑道:“你也觉得很不符合王成平的作风?”

    “嗯。”程岳以为想王成平这种偏执狂完美主义,根本就不允许自己身边出现任何不圆满。且像她这样的人,说同情心什么的也无非是笑谈。

    “呵,也许王成平救了这只猫,打算教它说出‘i find lifeeciting business and most eciting henis lived for others.’之类的话。”严黎摊摊手,“别看我,这是她的官方解释。。”

    “……这可不好笑。”程岳微微皱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意识到什么又重新放回去。随后走到沙发前,将他弄乱的东西简单规整,“她差远了。”

    “我倒觉得她成功了一半。这猫平时都只蹲在床底下,听王成平回家才从她屋子里出来,追着她咬。”严黎微伏着身体换鞋,微笑道,“这猫来这里以后,其实见过的人不超过三个,估计今天也是看着你新鲜──话说王成平今天早上看你在这里,她现在一定也很生我的气吧。”

    突然转变话题,程岳不由沉默了一会,从沙发旁直起身体:“怎么可能。”

    “也只是嘴上不说。我俩住在一块后,王成平她自己是没让任何人来家里。陈皓也就搬家那次进门看了看,其余都只能在楼下等她,怎么讲也没用。”严黎取过放在架子上的包,站起身,“虽然很不近情理,但从这点上看,王成平倒是个很好的舍友。”

    沉默了半分钟。

    “那昨晚我不应该留在这里。”将客厅里的东西归位,程岳面无表情走过来,道,“抱歉,因为我让你舍友生气了。”

    严黎不禁皱眉转头,看了男友一眼。程岳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但语调又不是在刁难。但转瞬,程岳方才的奇怪表情便已经消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反锁门的时候,程岳站在门口等她,突然道:“陈皓应该不久后就能随意进屋了──他已经准备和王成平结婚。“

    严黎愣了,静静的歪了下头,再抬起眼看他:“这样啊。”(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情尚红

    “往事若无其事,关系也没关系……”那首歌隐藏在电子键盘里的百转千回,华丽清越的小提琴为其合音,架子鼓随着歌手声音轻松敲击起伏。

    陈皓对流行音乐几乎一无所知,因此这首歌曲的全名他已忘记。然他独牢记那句歌词,十二个字,就像什么隐密线索,玩笑般吟唱出口,真真假假,矛盾矛盾。

    好像在多少年以前,是苏素,提到她极热爱王菲和林夕这对黄金组合。“华语歌坛最后的希望。”那时她的言辞是至高的赞扬,并强烈建议陈皓也去聆听。当时陈皓只能回报勉强一笑,再可有可无的摇摇头。

    实际上陈皓从不存歌,当然也不听歌。一直以来他的ipod都属于完全鸡肋状态,只在特殊场合才使用──而所谓“特殊场合”,指的是以前陈皓坐飞机,戴着耳机的唯一用途是防止女花痴向自己搭讪。但随着近年来他表情磨炼的越加凛然苛责,便连这点道具都无需准备就能隔绝骚扰。

    对浪漫与不切实际的东西,男人与女人对其理解的含义向来迥异。

    再后来陈皓认识王成平。而除非他主动询问,她没向自己推荐过任何东西。但陈皓却有了机会知晓其人其词,毕竟王成平的喜好过于多变,误打误撞也总能和苏素的品味产生重合。

    当时似乎是他和王成平惯常的周末约会,陈皓罕见的因下午事情迟到,停车匆忙赶到大厅时周围已空无一人。王成平独自倚在墙边,似乎等待了挺长段时间,一只脚支撑着全身重量靠在墙上,仍保持着良好姿态看报纸。她并没注意到陈皓,手边哗啦哗啦的浏览上面的铜板广告,边跟着耳机小声的哼唱。

    最后这首歌下面的歌词大概就被遗漏,于是王成平来来回回的念叨这句话,显然很喜欢。

    当然之后陈皓才知道这是林夕的歌词,简简单单的语句,脱离音律自成体系,难以上口也难以忘记,甚至能给不喜靡靡之音如他也留下深刻印象。但那时陈皓只站在她旁边,耐心把词听清楚后就觉得王成平很狡猾:这女人本身根本没经历过多少风花雪月,甚至恋爱都是和他的首次,却偏要装的看透人生的倦怠。变本加厉,听的歌都是外表繁华内心虚无的东西。

    接着女人从无所事事的状态中骤然回神,抬头对自己惊讶的笑了笑,仿佛才意识到他的到来。有欣喜,但绝不热烈,单单只是露出笑容。而陈皓便走上前,若无其事的没收王成平的耳机,顺便把她播放列表里的曲目默默记下来。

    回去之后他就不知不觉的就把这首歌下载保存,偶尔播放的时候,陈皓想的却是当时那人低头的神情。

    王成平有时候会表现如此,甚至陈皓能感觉那微妙的气氛在两人间来回穿梭。这独特感觉,偶尔使王成平像非常脆弱而好接近的人,但大多数时候,却更让她和周围的人保持一定距离。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快乐的。

    一首歌四分钟之内便能结束,而陈皓自然在王成平的个人影响上停留过更多时间。他并未像王成平身边人那般,受到她感情的强烈干扰──毕竟在之前暗恋苏素的漫长时间里,陈皓独自一人太久,他没有适应一个男人该如何迁就和理解女人的过程。而反正王成平懒懒散散,也不会让陈皓为了她而补课。

    所以这份感情的双刃剑,使得陈皓与王成平交流从不站在同一角度,却也让陈皓完整保存好自己。而至于所谓“共鸣”,毕竟故事如俞伯牙和钟子期过于曲高和寡,其管理学上的教育意义还不若刘玄德三顾茅庐。

    于是也正如女友层出不穷的借口,对陈皓来讲,听多了便麻木。事关一点小小默契,陈皓没意识,王成平也不去在乎。最后他们无非像许许多多的普通情侣,在争吵完后便模糊了焦点。

    而就像再从歌曲里随便挑句歌词,“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个人坚持”。感情这种东西,最后等来的不管是独唱情歌还是婚礼进行曲,对陈皓来说都正是时候。谈恋爱是个技术活,既然鄙视王成平的为赋新词强说愁,陈皓也不能总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吧?等闲变故旧人心,王成平却是连怀念都嫌奢侈的人。

    他们都不了解,而他也只按自己的方式理解,以为就够了。

    于是在这时候,陈皓拉住赵秘书,皱眉问:“我妈对王成平的印象到底怎样?”

    赵秘书先愣了愣,随即腾出空余的手,头也不抬,将敬部长给儿子带来的十全大补丸之类黄金补品全部摊在陈皓办公室里的玻璃沙发桌上。满满当当的几袋子便摆了满目。

    其实昨晚是儿子给母亲打电话,几经追问,闷着嗓子似乎提到身体不适。敬部长嘴上严厉训斥其生活懈怠,今早立马派赵秘书来视察关怀。但当她奉敬部长口谕赶至此,又好气又好笑发现陈皓根本生龙活虎,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始至终都在套她的话。

    就像现在陈皓随意扫了眼那林林总总的昂贵补品,不以为意,接着追问她道:“赵姐,多少透点敬部长口风吧?毕竟事关我的,咳,我妈到底怎么想?”

    赵秘书抬头,陈皓挺直的鼻梁来自母亲遗传,眼底的那份自信也和敬部长如此相像。但那份神色到了陈皓这里更像从商的陈父,不说话的时候都是倨傲多于英厉的男人。但此刻,陈皓的表情却流露些许紧张和疑惑。

    她不由想起那位王小姐,面对那天应接不暇的意外,从始至终都是不急不徐。倒也并非处变无惊的从容,毕竟王成平眼里的惊慌、疑问和怯场到底掩饰不来,然能做到那般低调忍耐与随心所欲,却也是罕见。

    “王小姐工作出众、家世清白、财产独立、人也大方得体……”

    “赵姐!”话还没说完便被陈皓打断,他哪肯被这么糊弄过去,“我妈心里也如此想?”

    赵秘书得敬部长信任多年,自然有张紧密的嘴。儿子与母亲可以意见有歧,但她知自己身为广义上的外人,却偏向谁都不利,于是瞥了陈皓眼,继续不动声色道:“母子同心,王小姐能让你喜欢的地方,自然部长也是能看到她的优点。”

    “我就是问我妈对她意下如何,能否答应我俩婚事。” 和赵秘书关系熟稔,陈皓索性不再绕圈子,直言道,“我希望家里人能喜欢王成平。”

    赵秘书这才猛然僵住,惊道:“什么?可你不是自己推迟带王小姐回家?我还以为你要重新思考这件事情。”(未完待续)

取奇尚红

    “哦,是的。”陈皓用手指关节轻击下桌面,毫无自省精神的补充道,“所以我思考后,决定将见面时间改为春节。到时多余空闲,也正好带她回家给我爸妈他们拜年。”

    ──文字游戏玩的不很高明,但陈皓这次的回马枪足够杀的对方措手不及、冷汗淋漓。一时间,赵秘书忘了惯有的装傻,下意识的重复他的话:“什么,春,春节?”

    如果这就是陈皓的思考结果,赵秘书滞然想她此趟也不算白来。司机便在楼下,连救护车都不必劳驾,直接医院的开路。他究竟知道春节带人回家的含义吗?

    “是,春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结婚。因此重新思考的无非是细节问题,而带去的人不会变。”陈皓镇定解释,再微微挑眉看着她,带点不耐烦,“所以除此之外,赵姐还能有什么忠告给我?”

    很长一段时间,赵秘书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没能接受现实。

    “……你知道,敬部长同意你和王小姐交往,不一定同意你和她结婚的。两码事。”隔了半晌,赵秘书才张口,有些答非所问道,“其实急什么?你妈妈也真的很开明。像她这岁数的老人,几乎从不相催你的私事,一般儿子对此都求之不得。当然,以陈皓你的条件,怕什么没有伴侣……”

    闲事不应多管本是赵秘书安身立命的法则,但做为一个局外人,偶尔表现出合乎情理的八卦,只要做的不明显,她还是愿意发表无关痛痒的小意见。

    “这种事情啊,弄僵了说死了没什么好下场。”

    陈皓忍耐的听着,神色介于好笑懊恼无聊之间,更带些平静,最后截断她道:“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妈的意思很明确。她完全不介意我多挑剔几年,看更多美景与蝴蝶。所谓无木不成森么,”他垂下眼睛,再语气平平道,“说的,就好像时间不是种机会成本一样。”

    所以别跟党员说成本问题……赵秘书挑眉,听他口气还倒打一耙。她想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子。干笑两声,赵秘书顿了顿,实事求是的提醒陈皓道,“这事,其实根本不是只有敬部长才有资格提出反对。”

    “但一般来说,我妈的态度就比较能影响我爸。”虽然厌烦那种找到女伴,便需带给一百零八名熟人过目的现实,然陈皓的确将身边形式看的很清楚,只简单道,“反正我决心已定。即使都反对,也得各个击破,不如从最难下手的那人开先始。”

    “王小姐什么态度?”再次语塞半晌,赵秘书才想到问另一个当事人的感受。陈皓这般坚决,她不敢肯定原因皆在王成平身上,但很明显,此女对目前错综局势有杰出贡献。

    然方才对答如流的陈皓,这次却露出苦笑:“她……才的确是最难下手的人。”

    赵秘书一怔,下意识抬头看陈皓表情,凝视良久后,脱口而出道:“你对王小姐是认真的?”

    ──类似这种交往态度问题,在开始陈皓结识王成平时,其用心便被质疑良多。不同的人,不同的嘴,陈皓的答案始终是一口咬定。而随着两人相处,此话题已鲜少被人相问,毕竟结局就能掩盖所有过程。

    而如今,时过境迁、老话重提,陈皓却沉默片刻,移开视线,首次肯老老实实承认道:“刚开始,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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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号的日更只能酱(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意尚红

    承认吧,若是真正把一个人装在心里,根本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使其褪色。即使后来替补的那方足够好,有足够的爱去包容陈皓遗忘,他亦无法心安理得的牵住别人的手。

    毕竟在王成平之前,陈皓并不是没有尝试过,终是惨败──因为他不可能忘记苏素,所以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因为不可能忘记苏素,所以和别人在一起不可能快乐;而也因为是苏素,不管多艰难,陈皓都能找到原谅对方的理由。

    而抬头看赵秘书露出那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不禁皱眉,又简单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他也无法具体解释,当然没人想到最终会这样。对陈皓来说艰难的不是失败,反而是接受它,顺便接受灰头土脸的自己。

    实际王成平那年在星巴克里曾误遇见谁,发生什么,陈皓直到现在皆一无所知。当时他只坐在被空调吹得发冷的会议室桌前,任百叶窗里流泻的阳光打在头发畔,再面无表情的听旁边人叙述冗长的数据。目光偶尔平平淡淡扫过腕上ap表盘,下一刻再移过去。

    并不像是爱情轻喜剧电影,也许开头不那么和谐,立意不那么优秀,但总胜在故事波折,情节动人,剧中人物纷纷迫不及待的入景入戏:天地合江水为竭;各色人马堪堪搅局后轰然退散,男主角由彷徨到怀疑乃至坚定的心路旅程有目可待,女主角付出无怨无悔默默等待最后守得月开见月明。过渡情节百转千回,幸好落幕皆大欢喜、九九阖家。

    啧啧,感天动地。陈皓木着脸想。从他漫不经心的留下王成平电话,无奈答应孙阿姨去见她的这个干女儿,陈皓对那次约会和那个人没抱任何希望,更不知道自己会对当前想拥有的一切,皆来的始料未及。

    明明他觉得自从遇见那个家伙,自己就开始不可思议的蔑视很多东西。

    赵秘书错也不错的盯着他看,陈皓几秒内明显失神随即苦笑的神色瞒不过她的眼睛。在某瞬间里,赵秘书的表情好似随着他的回答应景改变,无比讶异而动容,仿佛感动于陈皓为王成平改变的一往情深。

    但她相信这个答案吗?

    趁着陈皓不注意,赵秘书只是从背后摁下手机的通话键,决意把自己从被陈皓审问的局面中解救出去,再赶回去向敬部长报告儿子心血来潮的噩耗。如果说她之前的问句还有几分真心劝告陈皓之意,但也绝对不是最后一句。

    毕竟不同于李梓之流,年纪略大的赵雨根本就不会将这种愚蠢问题直接问出口。笑话,真心能问吗?

    相比陈皓的言论,赵秘书对这件事情当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她很早便跟敬部长外出工作,见过太多场面太多斡旋,对别人擦边球的解释分辨能力更是连眼皮都不抬。而问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也只能得到完全错误的答案,她根本不想去听理由。

    赵秘书捂着手机,用方才那句话争取来的时间等待对方接通,并打算以“令堂急事招唤,恕不在此闲聊,没法提供有效信息”的理由金蝉脱壳。关于这件事,她小心翼翼的不在陈皓面前展示自己的不报厚望。

    “……你打不通电话,办公室这里装了干扰信号的机器。即使我家敬部长主动给你打来,也只能听见你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之类。”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好心提醒。赵秘书差点把袖子里藏着的手机掉在地上,她勉强定神,再皱眉看向陈皓,不动声色的笑:“啊,什么?”

    陈皓仍旧站在那里,目光若无其事的眺着窗外,然他神情已脱去之前的沉思,恢复日常作风。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可能莽撞了,但我今天既然都把赵姐叫来,肯定希望多少问出点什么,哪能轻易放人。”

    赵秘书微愣,随即将拿着手机的手缓慢放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英俊的脸。

    “我们都有工作要做,陈少爷,这不像平时你的行为。”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聚起紧张。 赵秘书沉默的盯着他,瞳孔收紧,目光直接而锐利,说,“即使我的时间没有你的宝贵,但起码你要顾及你母亲的工作也需要我的协助。还有,”赵秘书不做表态道,“和你的谈话的确超过我能透露的范围──打算耗时间吗?”

    “没错,我自然也不能把赵姐你扣多长时间,大概……最多半个小时吧。当然为这个,我也特意推迟了上午见几个人,还冒着和你和我妈都对我翻脸的危机。”陈皓勾起嘴角,停了停,“但终身大事对我还真挺重要的,只得冒险了。毕竟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她看着陈皓的唇间微微合拢,眉宇间是坚持己见的固执姿态。神色却几乎和那个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又不是小孩子,陈皓。” 最后赵秘书只是说,“你别跟我闹了。这样吧,我可以假装今天没听到你说的所有话,也不会向你母亲说任何,至于你和王小姐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也别问我。”

    “其实赵姐,我也一直对你很好奇……”但陈皓仿佛忽视她的妥协,随即顿了顿,再漫不经心道,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把喝tonicwater的习惯独自坚持十三年?”

    听了这话,赵秘书此次表情才真真正正的怔住。

    “在此期间,只喝一个牌子的汽水,只一个人等下去,”陈皓缓慢接话,“甚至不肯结婚……”

    “够了,到此为止。”她突然说,随即垂下眼睛,不想理睬他。

    两个人都不由沉默了一会。

    末了,赵秘书抬眼,轻道:“呵,的确十三年了,过的真快。连你现在都有了更喜欢的女朋友──甚至还想结婚,嗯? 能忘记苏素了?说穿了,无非遵循客观规律,谁都逃不过。你看当初再喜欢的人,如今不也是褪色?所以即使明知结局这样,你还想大费周章的和那个王小姐结婚吗?”

    ──“当然不行。”

    陈皓还没有搭腔,那天晚上王成平对程一的回答便突然窜入脑海,和眼前的提问场景重叠吻合。而当时女人没有回头看自己,顿了顿,随后的声音沉稳不带任何起伏。

    “我只有4种颜色和陈皓拥有4种颜色,完全是两回事。差异就差异,没想着弥补或羡慕。人和人之间也根本不是玩查漏补缺的游戏,假如你少了什么东西,就打算从别人身上获得成全和补偿。然后觉得看着还不错,就想结婚了放回家──又不是从商店买东西啊,怎么能这么轻率!新鲜劲头能维持多久?刚开始喜欢就玩一玩;不喜欢就丢掉,最后在结婚圣坛前还要怎么说,till deathus apart?很讽刺吧。”(未完待续)

取漆尚红

    “那为什么我就知道的这么清楚,鄙视的这么厉害?”她的后背裹在皮衣里微微顿了顿,陈皓甚至觉得那里面包含了许多不情愿和轻薄恨意。但只停留片刻,王成平继续用那种心不在焉而又十足耐心的口吻,接着缓慢笑道:“呵,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每次都会对别人这样做的人,认为‘需要’比‘真心’更有意义。所以即使是答应了结婚, 也不一定说明我想要安定或真的喜欢谁,仅仅只是因为我现在没有更重要的人或更想要的东西, 仅仅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在剩下的沉默里,程一呆呆的看着她,而陈皓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他想这台词可真挑衅,姿态可真从容;那自己现在是不是也该冲上前去,或冷笑或反驳,总之凭什么总能让王成平如愿以偿的放肆,有恃无恐的难堪?或者也该犹豫吧,这女人到底要什么他总不明白,真心她不屑一顾,假意她则报以演技──在那一瞬,陈皓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在怀疑自己的这项选择和决定。

    “即使并不喜欢那么多颜色,但王姐姐,总也是能分清蓝色和紫色的吧。”程一突然伸长身子,看着她认真道。

    “呃……啊?是吧。”正借题发挥的王成平显然对话归原点的状况愣了愣,她完全不敢回头看陈皓的表情,只点了点头,虚弱的补充道,“是吧,分辨颜色的应该可以。但那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啊。”程一不言语了,好像在思考什么。接着她便突然的轻笑出声,却将清澈目光越过王成平的肩,又笑吟吟的看着正欲拂袖离去陈皓的阴沉面孔。仿佛碧色的温酒漾开波纹,层层叠叠,微微,展颜。

    而猛然间接触到那般和气氛完全不符的温和视线,正欲发难的陈皓也不禁一愣,随即忍住内心焦躁,将质疑目光凛冽落回她身上。

    “那我简直不知道陈哥哥还能担心你什么!快结婚吧!”

    程一声音如晶玉般温凉的质地,然而又是非常孩子气的羡慕着的神色,连素来寡淡的目光令人动容地温柔起来。而这也是程一在今天见到后到两人后,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明亮而温暖。

    ──看来比王成平更擅于打哑谜的显然另有其人,即使心思曲折如王成平,此刻也简直完全不解小姑娘其意。她张了张嘴,最后犹豫的回首征询看着陈皓,盼望得到提示。

    “陈哥哥,你还不明白王姐姐的心意吗?”程一却仿佛对陈皓的一动不动备感讶异,她把眉毛翘上去,“还不明显吗?”

    王成平不自觉的挑眉,而陈皓莫名其妙,简直受不了程一那种质问般的直视,但他也无法扭过头去,只能默默的来回盯着两人许久。到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选择把所有话都牢记在心,回到家后便静悄悄的把自己关在书房。

    那是陈皓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希望自己是侦探,假若如此,便能知道别人话语后是否还有其他内幕。毕竟,他印象中的王成平是对任何事情都喜新厌旧,是对温暖美好的物事都报以怀疑,是在黑夜里冷笑评论喜欢对她没有任何意义的女人。但,陈皓也同样见识过王成平曾为失去而流下眼泪彻夜难安,亦在感情里自始至终的全面信赖于他……

    如果想长久拥有,便必须完全理解这个东西,陈皓知道得自己解开这个迷。他故意不去深思,一路敷衍的问题,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未完待续)

取竟尚红

    所以就算和以前想的不一样,天差地别,沾不了边,陈皓依旧觉得现在不错。

    那些得不到、捉不住的会有安全范围内小规模反抗骚动,但偏爱这种事情同样很难讲。放在以前,陈皓大概会拿捏不定、没有信心,就像他曾经多次夜航奔去某人大学,头等舱缓解不了长期飞行带来的腰酸背痛,然即使见了面,面对苏素唇边勾起惊喜弧度的笑容,自己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明明又感慨又思念,但男人只紧紧绷着脸,生怕单说一个字便能泄露他下机后的疲惫、工作里带来的烦躁情绪。而得不到回应的微笑缓慢褪去,对方的表情也只能重归平静。

    后来他想过可能就是由于自己这样僵硬的沉默,让女孩子认为只是“公事公办顺便来看看你,无关紧要的兄弟手足情而已”。因此再之后苏素也就好像默认他的坚持,丝毫不惊奇每个月都能见到陈皓沉默出现在校园,接过他递来的小礼物嘻嘻哈哈一拆就吃,落落大方反倒显得陈皓纯情的跟他妈高中生样。

    但这也曾被陈皓理解为默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终究拉着她的手,伪装成清教徒垂着眼皮说“yes,ido.”。就像现在他始终知道王成平是不一样的,和苏素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于是陈皓抬头,极简短地也否定道:“不。”随后他站起身,“我想事情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一边说他一边走到书桌前,扬手把那闪闪发光的银灰色机器关闭按钮,再重新坐回黑色皮椅内。光滑桌面上电脑旁的金属制夹子曾是王成平爱物,自己见着好用就顺手拿来,又想起前天车上听广播,陌生声音唱着什么“你爱上风中的歌,用什么交换都值得,只要快乐,晴天里我为你放歌,阴天里我沉沉睡了,而你离开了 ”。没几声便又被王某人无聊的伸手按关闭,好像打断就能没听见一样。

    陈皓伸直双腿,在对方的视线里心安理得停顿了会,把桌面上摆设的笔杆漫不经心推开又合上几次。而他稍微再一恍惚,赵秘书不禁扬眉,抿着嘴忍耐着等陈皓继续卖关子,下一秒感觉手中握着的手机随之一震。而她低头,只讶然发现自己手机的信号格已经恢复全满,原来他已无声无息关闭屏蔽系统,解除对外封闭。

    “想明白了?”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然陈皓主动做出这种举动让赵秘书心下为之一松。她不动声色的扫过屏幕上两通未接来电提示,暂且不去计较陈皓今日的故弄玄虚,面上依旧是淡淡的:“所以陈皓,偶尔你也要多少体谅别人对你的多管闲事。可能方法不对,但的确是关心你……”

    “但如果我不想回答,就不会回答。”赵秘书都做好离去的准备,陈皓却出声截住她,他的嗓调听上去更镇静,嘴角微微向下,“赵姐说的问题我都想过,也犹豫过。但即使我能在最犹豫的时候,依旧能做出结婚这种决定;而等到真的下定决心,也只是更加不会更改而已。”

    接着他向后靠在椅背,顿了顿再嘲道,“实在问自己很多次了,但估计从你之后,又要被人轮着问一遍相同问题。”

    赵秘书先盯着对方的口型,居然懵了会才彻底懂他意思。一时间她直直瞪着他,徒劳地试图找到些细微线索来解释这是陈皓的放狠话或者又一次戏弄。但是没有。除了她熟悉陈皓具有的坚决和毫不退缩以外,吐出“结婚”,他脸上只加强了陈述事实的淡淡颜色,仿佛玩笑般言道,自己都不当真。

    于是反而就像真的,瞬间青年眼睛里的某种神色让她心里木了木。赵雨曾亲眼看着陈皓从青涩少年成长为稳重青年,无论怎样她仿佛都还有年龄优势及对热血青年私事说教之嫌疑。然现在,陈皓远远坐在办公桌后面,谈及他的决定,四目相对,她感觉到的是冷冷压过来的一种东西。

    “……这件事情,最佳局面是希望被家里良好接受,但也做好其余准备。不需要别人置评,如果赵姐想给我更好意见,不妨说点别的。”

    僵持了一会。

    “那我也说过,我的意见自然不会是麻烦。”赵秘书微动嘴唇,一板一眼缓慢道,“结婚是你的事情,你当然可以选择带任何女人,在任何时间内带她去见你的家人,全凭你高兴和决定。可敬部长,我想她也绝对有资格对你带去的人选发表意见,她有她自己的置评条件。就像你方才自己也说,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而你既然下定决心,却依旧选择先从我这里打探消息,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忧。”

    赵雨到底是赵雨,面上再温柔的笑了笑就把所有表情抹去:“而我呢,还是刚才那句老话,陈皓你要知道,你的婚姻……真的从不是问题。”

    云淡风气的口气,他的婚姻……的确不是问题,不管做为敬家还是陈家。陈皓面色无澜的品味着她的话,自然懂得赵秘书的言外之意。

    他突然不合群的想,假如王成平在现场,这个故事和局面被她总结起来恐怕更为思路老套:爱情两个人,婚姻两辈人。灰姑娘当然可以不自量力,身份低微,无法承担婚姻里应有平等权利便囫囵陷下去;但公子哥心比天高,自大幼稚,只因儿女私情便可笑的与助自己平步青云的家族一比高下,实在愚蠢之极。而终于中国封建家长势力此时显出卓越铁腕实力,开始只是棒打鸳鸯上门威胁,接下来王成平只需静等陈母向她脸上扔筹码,两人此生无缘、各归其位……

    根本无需深思,陈皓都能在脑海里模仿王成平的语气,将话眉飞色舞接下去。那家伙必然没有局中人应有的感同身受,只会总结恋爱果然是上流人生的绊脚石之类的废话。

    于是他不由再从鼻腔里哼了声,没打算告诉王成平,自己家庭早过了曾经积累财富的创业阶段,也更不似李梓家有牵连甚广的家族企业等待自己传承──陈家原是最早在英立稳脚跟的华人,趁着二战后英国政府将国有企业私有化,顺势入股邮电、电力等产业,早就所得颇丰,甚至还捞得个平民爵位。且陈父那支他是一脉独苗、彻承家业,只需陈皓维持地位即可,并不对其有野心要求;至于自己母亲那方,虽是低调的官宦世家,然势大叶深,不乏任何血亲接班人,更无要求陈皓特意如何。

    且将上一辈的爱恨恩怨纠缠姑且不论,此辈于财于势,父母两家互相牵动,根本无需用儿子的姻亲当作筹码再格外换取或牺牲什么,索性由得其自我摸索。否则,长辈在调查完王成平后,怎肯放任他们发展?

    ──所以既不担心婚姻里高低对象的选择、政治利益婚姻也没有强求他接受,有些东西便以更崇高的名义横在那里,陈皓知道依赵秘书之言,必然得给出解释。而这解释不是家里要或不要,是他必须得给,即使为了敬部长,他妈妈。

    曾记得陈皓9岁的生日礼物,收到是香港一家旺市门店。彼时他正迷恋军事模型,被母亲牵着手用剪刀剪开玩具店开张的彩带。在艳羡目光和恭喜掌声后男孩立马挣脱英国保姆的手,冲进去亮堂的店铺内兴奋的来回张望,得意洋洋想里面的东西都归自己所有,都是自己的。那时候金钱权利能换取什么陈皓没想,这份物质的快乐已经足够打动孩子的世界。

    但就在小陈皓转头,打算像普通孩子样和父母交流自己的新奇感受,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陪他走进来。身后是毕恭毕敬的店长、谄笑的服务员以及众多无关人等。而两个成年人脚步适宜的停在门口,从陈皓当时的角度望去只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父母互相间离的极远,各自站在门口不知对何人打电话。曾经的手机还是很大而昂贵的机器,靠在脸上几乎遮住所有表情,但就是另一个世界。

    于是回来的路上,陈皓梗着脖子不去看任何人。彼时陈母主要在内地工作,几个月也难得来港见一面儿子,瞥到陈皓表情,母亲只把补妆的小镜子收回去,回身拍拍陈皓的头,奇道:“皓皓怎么了,是不是嫌那里的玩具还不够?可已经是最新的啦?”说完后根本没等陈皓回答,只低笑道,“即使那样也别着急,只要儿子你想要,都会有的。”

    那个瞬间她头发帘微垂,深觉被误会的陈皓猛地转头,惊鸿一瞥却正看见自己母亲的眼睛,女人瞳孔神色有温柔、安慰、嬉笑,然而同样又带些难易察觉的凛冽、冷漠和孤独。但随后她又向自己微笑了,重复道:“只要你想要的,都会有的,所以耐心等就足够。”

    年轻时敬部长的笑容如玫瑰般灿烂眩目之极,一颦一笑都带着耀人的美丽。这荣光使得坐在他们对面看报的陈父也顺势抬眼,专心看看妻子,再不置可否眯起眼睛,随即扯扯嘴角,却也向儿子点点头,意为赞同。

    很难说从那一刻的气氛里陈皓意识到什么异样,但小陈皓抬手悄声便抹掉腮帮的湿,扬着下巴抿嘴不答。而也的确自那之后,陈皓脸上笑容少了许多,性子便也偏向成长后的严厉。

    又过了几年,陈皓跟祖父祖母提出在大学前选择回到大陆。祖父将墨磨的匀称,最后一锤定音的答应,尚在世的祖母却抬手拍拍他肩,言语里是沉默。而在他的坚持下,长久分隔两地的父母也终于团聚。

    当然与察觉某些阴暗面相比,陈皓那时候也已经很清楚这个家庭能带给自己怎样更优越的特权和捷径,他不会矫情到指责、拒绝或反抗现实。但有关感情,陈皓也知道自己只是想体验最普通的那一种,是高于“授予”或“赠送”之上。

    最终他不想轻易妥协任何唐突的表象,于是选择北京,而在那里,陈皓找到了苏素,也有人第一次看到了他父亲。

    “我知道不是问题,婚姻对我来说甚至都够不成问题。唯一底线是不要做没好处的买卖。眼前或长久,总要选择一样,没有任何理由现在做决定。但至少我还敢做敢当,那你呢,就因为我爸,你陪了我妈十三年,嫁也不敢嫁,都以为自己不亏。”

    不在意赵雨瞬时的苍白表情,陈皓想自己已从王成平身上知道所谓逃兵,最先逃避的向来是自己。

    “我和素素相处的时间更远远不止。因此十三年,我和赵姐都在做同样的事情,那就是等待。但结局呢?”陈皓垂下眼帘,却微微提高声音,“当时我也想着,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即使不说苏素大概也能明白,即使不能,总有一天回头她也能看到我───但苏素岁数比我小,就是知道分隔两地的状态多么麻烦,怕她会因我难受,所以只想先等她学期毕业再挑明……”

    本来没想解释那么多,但顿了顿,陈皓很难得的说出这种话,只平声静气继续道:“但结局简直是太失望了,又不知道下一次等待会多久。当时的确想随便拉个人打发时间。而如果没有碰上王成平,现在听从我妈的话,找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什么的放在家里,体体面面结婚,或者干脆闲待着,专心忙工作───反正我妈才不管我怎样欺骗女人,她见过太多事情,但她也只是我妈,她只想让我觉得高兴就行。我都知道,现在我之所以能大部分按照自己的方法办事,也是我妈在其中帮我做了不少牺牲。可能你不知道,她年轻时比我还傲……”

    赵秘书垂目,看不出表情,手极稳的放在膝盖,却没有说话,安静的听陈皓讲下去。

    “打小我就从没让我妈失望过,不想让她因为我再失望。这次也是,所以会想让我妈自己喜欢王成平。今天特地把赵姐你麻烦来,不是想提旧事刺激谁,主要还是为这个原因。而至于你刚才说的,变不变什么,咳,老实讲我是没把握。一辈子挺长,明天会怎么样,我的确不知道。王成平不可能是我长时间喜欢的女朋友,但这不防碍她成为我长时间的伴侣,陪我走下去,也可能我是有点功利心……”

    沉默片刻,陈皓本来是想在话里夹杂着名句充数,恶俗点再说些比如“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所在的位置,而是朝着什么方向”。然他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和某人岁数相同,年关将近也快三十了别装的情窦初开。至于那位王小姐怕老不怕死麻木不仁缺点那么多的,陈皓却奇异般的下定决心拽着她一起,反正垫背的永不嫌多,别瞪他,当时是她先相亲招惹的自己。

    “即使不好也会先走下去,总不能没试就散吧。再说了,结局也不一定就是差,而我只是比较喜欢干脆的方式而已,因此决定结婚。”

    陈皓最后结了句,后知后觉的带一种“懂了吗”的冷冷语气。说完后,他便自顾自的将近处的文件拉过来,像是自己先不耐烦这顿啰嗦,姿态里却也是无声暗示赵秘书此刻可以走脱,谈判已经完全破裂,不帮忙算,他不想过多废话。

    沉默良久,对方果然识趣的站起来,陈皓抬眼看着她纤细脚踝上套着羊毛袜子,内心却有点烦躁的想妈的如果老子有嘴上说的一半潇洒便好。然敬部长不好打发与讨好,赵雨安静柔顺外表下也是藏着很难缠的心,希望他今日可别弄巧成拙。但总之今天是无功而返,叫赵秘书来也是白白浪费时间,搞不懂结婚怎么那么多事……还有,时间马上就要到开会的点,进会议室前无论如何要先浏览番……

    “即使你现在做好一切准备要和王小姐结婚,但和苏素那十多年的感情,根本还是不会消失的吧?” 脚步走到门前时却顿住身形,赵雨没有回头,却突然出声问道。

    陈皓怔住,将思路遥遥收回,皱眉下意识的捏着纸张的一角,捻着直到其皱,才眯起眼睛答非所问:“苏素这次移民不回来,我是不会再去追她了。”

    所以到底是在逞强,还是真心的保证,赵秘书并不清楚。但无论怎样,这番话都很附和陈皓的作风。

    “是吗?”她把之前倒吸进去的凉气又长长的吐出,再竭力压下眼底的某些酸涩。赵雨手虚握在铜把手上,轻轻搭着却没有拧开,“这也是我刚才说的客观规律,谁也逃不过去吧……但的确,好像程先生也说过,王小姐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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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各县──────

    一出新人物就卡文的毛病,我以为在我把程一的出场写了8遍后已经被治愈,但赵秘书你何苦呢?破了程大小姐记录我也快被你玩死了。这周偷懒些,我还健康快乐的活着,给诸位磕头。

    嗯,如果有大人对我上次文章后附带的话存有疑惑,如结局已定、谁谁怎样。其实这文在5万字左右,我曾发过一个置顶帖子,里面很明确的交代最终男主是谁。老读者应该都看过吧?小细节我一直在调整,大线我却从来没有改,整个故事在我脑海里是完整的。同样说过,彻底的he或se,都是对我及天才读者的侮辱,所以,你懂?

    面对“这货不是xx,这货不是xxx”的评论,以及因为我的落笔无能,给大人们带来的失望,如果抱歉和挽救能够弥补我的愚蠢,我情愿让你们用口袋里的木棍打断我的腿。而对此状况的解释,我的解释是……不解释,解释你妹啊!

    冥顽不灵君和冥顽不灵君他妹都属于我。

    ps:我发誓如果再在v章节后、“胡言乱语”外说废话,就诅咒我年前结不了这文;如果结文,在写番外时也卡死你、卡死你、卡死你(作者胡折翼的天使表示现在毫无鸭梨,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题尚红

    这话题显然转换的快些。陈皓不禁一愣,随即皱眉问道:“程,什么程先生?”

    “是军区程家的那位大公子,程岳,你妈妈前几天开会遇上他。”赵雨没回头,而背对着陈皓,她换了种很不客气的语气解释道,“都8岁了陈皓,拜托你对中文人名反应别那么慢好吗。”

    “哦,是程岳?”被赵秘书抢白,陈皓也不恼,只针对问题奇道,“他和我妈能说什么?”

    ──再透露下去,的确是如他所愿了。赵雨无声苦笑,她知道自己应该现在拉开门就走出去。就像在大部分时间里,她只需扮演好敬部长身边那位克言守己秘书。像老家里常上演的皮影戏,自己不动声色站在戏台的一角,只冷眼看主场活色生香的主角来来去去。

    但有时候赵雨的确没法直视或拒绝陈皓,那眉眼里一闪而过的熟悉勾起她隐密心事的悲哀惆怅。就像曾经她尝试过很多酒饮,各种年份各种味道各种颜色,不同的杯子不同的人不同场合;但到了后来也只独喝一种。最后根本成为执念;还没了解便已经死心塌地做下去。

    想到此,赵雨简直佩服身后的那个青年。他从最初便知自己情感迷局的真相,却默契的帮她隐瞒,并从来平声静气和她交谈。从不记仇,就事论事,言笑无忌。

    呵,不知陈家人是否都有此优秀传统,有时坦率天真,有时又事故的可怕。亲近的人只觉的他像孩子,根本不料这种坦率伤人时带着直剐心肉的惊人残酷;再或者,知道自己讨人喜欢的孩子才最任性,因为大家都会忍不住原谅他。

    但她已经老了……赵雨指尖生硬的压着太阳穴,自嘲一笑,就像陈皓刚才说的,在无休止的等待中没有属于她的结局,可为什么她还留在这里。所以,现在再错一次也没有关系吧。

    “没什么。只期间聊起到你,敬部长也就顺便向程先生询问他对王成平的印象,但得到意料之外的好评。你妈妈于是很为惊奇,回去后想了想,咐我将王小姐的所有资料重新调回,这次由她亲自查看。当然还嫌不够,又让我调来她的病历,甚至还将她的生辰八字打听来,这几天已将你和他的八字送去香港和泰国配对,说备不时之需──”赵雨叹口气,已经恢复她正常的说话方式,“你若是春节真打算带王小姐上门,倒也不必担心敬部长不够了解她。”

    陈皓随着她的话先怔住,到后来简直目瞪口呆,对母亲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简直无法置评:“啊?”

    赵雨低头笑了下:“敬部长只说,能诳你提出结婚,还能让程岳觉得她还不错的女人,大概多少有些可取之处吧。不妨多加了解。”

    隔了半晌,陈皓只苦笑道:“不是之前就查过王成平吗?”

    “是,但……之前你不是也没这么坚决说要和她结婚吗?”

    赵秘书话没明说,敬部长见过的人天天不断,个人资料在自己手中流通便已出入无数,哪能全部牢记。而在以前,陈母只是知道王成平这个女人和儿子交往;闹出怀孕误会后才算见过王成平真人;然现在,当敬部长坐车路过学院路,已经能指着某大学对自己说:“小雨啊,就那王成平是不是在这里念的大学啊?”

    陈皓倒也猜出部分真相,在扶额叹气的同时,对造成母亲态度改变的人选,他有些意外却并不意外。

    毕竟早在少年时,敬部长便将程岳评价为“人心能静,为可大可久者”,甚至半玩笑半认真的打算认他当干儿子。虽然之后这事被程岳委婉推辞,但母亲完全不以为忤,继续拿他和陈皓般真心疼爱。

    ──因此相同的话由他对母亲所述,便是言谈可疑,而程岳言之便成了确凿可信、值得考量。陈皓对这种差别态度郁闷之余,干笑几声随即抓紧时间问道:“那我妈都看了王成平什么资料,她可说了什么?”

    听出陈皓声音里细微带着点紧张,赵雨不由无声笑了笑,只将敬部长原话重复:“她说‘儿媳过于伶俐,我儿子可要吃亏的啊’。”

    所以这话是褒是贬?陈皓显然没琢磨明白。而见赵雨依旧好整以暇背对自己,他就有点恼羞成怒,想自己好不易才哄赵秘书向他吐露几句实话,偏偏又碰上这种似是而非的答案。于是他一挑眉毛,站起来只盯着赵秘书的后脑勺,忍气吞声道:“这是什么?”

    赵雨显然知道他困惑原因,终于侧过头来看着陈皓。

    “若说满意,自然对王小姐不是格外的满意;但若说不满意,嗯,王小姐也恰好都达到了敬部长对儿媳要求的最低分数。她在你之前,仿佛并没有交往过任何对象,倒也算是生活清白。嗯陈皓,王小姐在跟你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吧?”

    陈皓只过了几秒才明白这话含义,登时脸一红。颇有些尴尬的把视线扭开,只觉得鬓角处都有些发热,定了定神,却还是稳声道:“……是……”

    赵秘书面色不动的点点头:“很好。王成平家里算是不错,北京城区长大。而看她几年内的私人健康病史,虽然有点不好,但都是小病,调养便好,对生育无关紧要。且听说她在银行里作风一直很低调,虽官职未升,但这两年也有起色。而又闻她对投资眼光独佳。哦,她的收入也实在不低吧──你看看,譬如这些,便都是你妈妈可以认真考虑她的地方了。”

    “嗯”了声,陈皓听到这里,虽然神色尚维持俨然,但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有些事情他也想过,但像这般如机器拆分零件般,细揪着分析别人的所有条件掰开细看,他也只在招聘或谈判时如此应用,却万不料敬部长居然对儿媳也有如此条件。一时间又好奇又好笑,兼着些无可奈何,陈皓只皱眉说,“那我妈那句话,意思是嫌王成平太过精明?”

    心中百思,陈皓先想着的是如果母亲有财产这项担忧,自己会有多少把握劝服王成平签下婚前财产签证──但她一定不太乐意!倒不是怕影响两人感情,也和信任无关,而是陈皓多少知道王成平定然不想让别人算清她有多少钱,并深恐陈皓为财谋害于她。

    然而赵秘书一怔,反骇笑道:“谁精明?你说王成平?敬部长倒觉得她是胜在性格温顺,懂规矩,对你也很上心。只总觉得她有些呆了点──但若是真想找决定精明伶俐的,哪里轮的着她?”

    听了这话陈皓才呆住,他简直万万没想到这几个字眼能和王成平扯上关系,只张大嘴巴,倒识趣的没有反驳。而转眼,陈皓登时想着母亲上次便向他形容王成平“老实”,他还且当笑话听。而苦笑后,他只能默叹当初被某人装傻充愣演技迷惑的人当中,自己也不算格外失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见尚红

    赵秘书看他一眼,悠悠继续。

    “至于相貌呢,就算了,美丑好赖,各人有各人的眼缘。学历能后补,一张文凭的事倒也无所谓;全部综合算下来王成平无功无过,勉强能带的出去。只是她的工作──陈皓,并非我没有先告诉你,你若想结婚,必须让她从银行辞职。其余尚可商榷,然王小姐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强度,是敬部长完全无法忍受。结婚后,她可以安排进国企赋职,也可进修读书,随你出国定居也好……”

    眼尖的见陈皓微微皱眉,赵雨却抢在他开口之前截断他,轻笑道:“是,你定要给我讲谁谁的夫人婚后能继续工作,也同样在某某银行做杰出事业──但陈皓,谈判的先决条件是双方地位平等,因此可作出适当让步。你怎么不看人家女方的娘家有何优越条件?但现在事实是,这王成平除了为你所喜之外,拿到敬部长面前简直没有任何优势可谈。而你母亲若真答应你俩婚约,无非照顾你的感受,也自然有资格对她挑拣。而面对一个六点前不能回家陪着儿子的工作狂儿媳,你想你妈妈能没有怨言?”

    这番话铺陈到位,口口声声似乎只谈敬部长关爱儿子感情,却又巧妙的跳脱其外,只将利害冲突依次摆开,连褒贬都说的刻薄又客观。陈皓听后沉默,无法反驳之余,却暗道这话若是被女友所闻半句,当真脸色想也不敢想。

    然老实说母亲有这般要求不足为奇,连自己偶尔都对王成平的工作忙度颇有微辞。毕竟凭他力量,和王成平维持家庭完全有自信。而陈皓同样窃认为男人身上附带的社会性动物属性更强,王成平有她工作倒无不可,但与其婚后两夫妻深更半夜同忙事业,还是有个家里蹲属性的全职太太何乐而不为。

    当然陈皓更知道,这要求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实际上从那个女人嘴里说“好吧那我从银行辞职,以后麻烦你养我;但白天你不能管我去哪,六点前我一定回家就是”和“什么?老子伺候不起,白吃等死混日子我干嘛不去大狱坐牢啊那里男人更多好吧”,这两句混蛋话出现的概率明显是一样大,关键得看王成平当时心情──可陈皓总不能拿这种比天气预报还靠谱的事情去和他母亲赌吧。

    “……幸亏我在这里能先问了赵姐。”虽然目前情况比想象中好,但也明显没好到哪去。于是陈皓只能勉强笑了笑,说,“这的确得让我再想想。”

    而赵雨眯着眼睛,歪头却只若有所思盯着陈皓脖颈处。曾经,他喉咙下面总系着附和少年气息的蝴蝶领结,但现在工作场合肯定是搭配领带居多。而这个人,也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成熟的。

    “你也姑且一听。我只讲了些很基本的情况,大部分也为我自己对敬部长心思的揣摩,皆是纸上谈兵。至于具体评判,自然还需你把王小姐带回去,让你母亲面审过关才好……”

    话到此,赵秘书的手机再次响起。她低头查看屏幕上敬部长的名字,嘴角泛起丝微乎其微却又复杂的微笑,最后只再次看定陈皓,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克服不了的,你想王小姐岁数是大了点,但也幸好没过最佳生育年龄。老辈人口头不说,实际最注重什么?再即使第一胎不是,还有第二三胎的尝试机会么。届时外孙孙女成日推过来,天天半夜围着敬部长哭闹,你再把自己的心意坚定了,谁还管孩子母亲怎样?”

    告诫来的突如其来,且伴随着赵雨执着的手机声同时响起。而在明知是自己母亲打来的催促电话下,赵秘书忽略它,向他说的这种似是而非的劝告,便尤其带着种奇异质感和可信度。

    陈皓愕然抬起头,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却又尚未细思。然赵雨话毕便不再逗留,点头告别后转身拉门,接通电话,快步走出。而陈皓在经过一秒愣神,随即绕过桌子,下意识也想跟着赵雨,却是打算仔细询问这话具体含义。

    然刚到门口,陈皓却被等候他良久的助理先一步挡住。因碍着赵雨打电话,不便高声唤她止步,陈皓只能眼看赵秘书已疾步奔赴电梯口,边低声下气对敬部长瞎编她手机长久占线的原因,边抬头按着电梯下行键。

    ──虽然今日破例对他开了金口,但陈皓也知以赵雨那种圆滑隐忍的个性,之后若自己再想从她口中套到信息,那机会便微乎其微。因此他哪肯放过最后良机,当下陈皓只不耐烦的向后挥挥手,脚步却不停道:“什么事都先等会再说。”

    “不是,您,是您有访客……”陈皓这里紧赶慢赶,然对方却忒不识趣,连续追着他的步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甚至还犹豫的伸着胳膊,试图阻拦陈皓去路,“您,是……”

    被阻挡之下的陈皓为避免与人碰撞,不得不放慢脚步。但眼看这当口,赵秘书等候的电梯已经到来,他却离电梯还有段距离,陈皓心下更急,甚至想爆粗口推人:“你挡什么路?”冰冷而恶狠狠的瞪了助手一眼,他下意识的再回头看了看,“麻烦去跟他说,我现在得……”

    然而随着陈皓将目光落在会客厅沙发深处的某身影上,他神色不由为之一怔,随即身形也为止停顿;原本还向前急赶的脚步下一秒居然便再难以抬起。但只这么缓了瞬间,再等到陈皓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头看走廊尽头,那乘着赵雨的电梯自然早就下楼了。

    此时,陈皓自己的助理忙走上来,赶紧向僵在原地的陈皓解释。这小伙子曾帮他送过几次文件,倒把陈皓朋友的人脸记得熟悉,斟酌了下只说:“刚才一层给我打电话,说大厅里来了名小姐想见您,却因为没有预约就被前台拦下来。我也刚好到技术部那单子,发现居然是苏小姐……”

    他又迅速瞄了眼陈皓的脸色,低声道,“带上来可能有点莽撞,但我实在看着苏小姐好像真有急事找您,说一直给您打电话……因为不通就挺着急的。但您之前吩咐过,这段时间不准接任何电话进办公室,所以没法……”又极轻的补充句,“我看苏小姐,似乎不大对劲……”

    陈皓皱眉,却是挥手阻拦住对方接下来的话。他在最初见到不速之客时的吃惊和讶然已消散些许。而此刻无需多听别人多诉,陈皓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的异状:雪白面孔明显是哭到红肿的模样,红唇还有啜泣的余颤,偏偏表情没变,更添了分楚楚可怜。

    苏素正捧着一次性茶杯,垂着眼睛,纹丝不动的坐在陈皓办公室门外的沙发里。而透过高层玻璃窗户外层层前来的浅淡阳光照在女孩身上,仿佛把她纤细的身影拉长,是种无比陌生,无比遥远的存在。(未完待续)

取懈尚红

    陈皓收回目光,扭头先低声询问身边助理:“现在离待会咱们开会还有多长时间?”

    “……呃啊?”对方一愣,居然反应会才想着低头看表,“哦,还,还有大概5分钟。”

    陈皓略一沉吟,简略的指使对方:“那你先进去我办公室,把那桌子上一沓材料给我拿出来,就今天开会内容那些,收拾好给我拿出来。”

    打发走助理后的陈皓默默在原地站了一秒,随即向苏素走去。而脑海里先飞快将苏素来寻自己的理由思索一遍,陈皓走近女孩,只压住意外神情,竭力装得若无其事道:“是素素,你怎么来了?有事?”

    然苏素却依旧盯着她手里的杯子,眼也不眨。而直到陈皓连唤她几声,才茫然的抬起头,落入陈皓担心看着她的瞳孔里。苏素仿佛又怔了怔,因为坐着,她的视线只和男人腰部平行,当对方居高临下看她时,瞬间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小孩子。

    “……陈皓?”苏素迟疑道,因哭泣而无神眸子里终于一点点闪亮起来。对方熟悉的下巴轮廓,熟悉的脸庞,包括每一个吐字弧度和声线都记得清晰,她轻轻道,“陈皓……”

    她的事态过于异样,陈皓声音不禁流露焦急:“你怎么了,素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办公室也不准接通,为什么?你不知道我现在……”苏素没说完自己突然愣住,糟了,她并没有想着要撒娇,但说出口就是真真正正求安慰的语调。而果然,陈皓也显出皱眉的迷惑表情。

    ──但他对自己没有责任啊。苏素咬着嘴唇低下头,好像她曾经多次站在马路边因各种琐事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手机快捷键有父母家庭画行银行律师一干号码,然没有正事不敢叨饶;李梓倒是与她亲近,可忙起来直接把她丢给他秘书,闲的时候旁边又不时有莺声燕语。

    于是陈皓的名字排在第二个,手机按键下面,触手可及的位置,也最容易忽视的位置。曾经她不分场合白昼,一次次摁下去无知无觉,但只有接不通时才发现世界本来的样子。

    “抱歉,之前有事情。”陈皓也只好含糊的应着,再次打量她的面孔,“你有事情找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虽然自己的行为才莽撞,但陈皓为难的样子却让苏素内心无缘无故的想哭,她低头把水杯放在桌面,“我只是,算了,没事……我先回家了,你忙你的吧。”

    根本没法面对陈皓;明明某个瞬间很想看到他,然现在,苏素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散光了。

    但对方显然把她的退缩与沉默理解错误。见苏素执意躲避他的眼睛,陈皓内心里不由滑过丝懊恼。该死,是不是他又把自己的关心表达成让人无法忍受的责难和不耐。

    “苏素,你怎么了?”情急下,陈皓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看出苏素不在常态,连表情都变的极其沮丧。然而刚送走赵秘书,谈完王成平,陈皓只觉得自己整个上午的思维都有些混乱,现在根本没法提着精神再去应付苏素。

    而见对方被自己拉着止步,陈皓有点尴尬的再放开手,只好努力开玩笑道:“本来就是,这么特意来找我,总该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比如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爱马在港赛场失利,这次投注输光了你一个月零用,找我借卡;还是说你的红ferrari被人挂花了,接着又在club里被狗仔拍了,需要我……”

    说到一半突然住嘴,陈皓意识到这话根本就是自己逗王成平开口时的语气。但以毒攻毒这招绝对能让生气郁闷中的某人重燃斗志,然对苏素来说,也许根本就认为他在……落井下石。且,大多数人都会这么认为吧,他果然和王成平相处太久了!

    “……素素,你还好吧?”调整几次方式,陈皓终于老老实实败下阵来。他无力的重复干巴巴问题,“你要走我不拦着你,我叫人开车送你,或者……你等我中午一起去吃顿饭?“

    出乎意料,苏素听了他之前的话没有生气,现在也并没有立即离去。她深呼吸几次,转身回头。

    “其实是有事情需要你,我四天后就要做心脏手术了,你知道吧?而到时候。陈皓你能不能来医院陪着我?”苏素低声说,再把头扭到一边,“当然也还有李梓在,但我想你也陪着我,行吗?”

    陈皓一下子呆住,联想苏素方才的异状,他只觉得脚底冰凉凉的渗上不详:“什么,素素你身体怎么了?不是小手术吗?之前术检不是没问题……”他不由地提高嗓门,这次完全是严厉的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怎么了?”

    苏素一惊,回头看清陈皓的脸。刚想反驳,下一秒就暂停在对方眼角泄露的焦急情绪里:“……啊,陈皓您别这么咒我。只是手术那天想让你陪我去而已,如果那天不行或觉得我麻烦,直接拒绝就好了……别这样看我,这样三番四次打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懂事啊……”

    “……没有。你想让我去陪你,那我去便是。但素素你现在是怎么了?”陈皓直直瞪着她,现在他几乎被苏素惹得有点恼了。真啰嗦,陈皓听到自己心底冷冷说,就像脚底那突如其来的冰冷没有消散,反而快速的向上蔓延。他想苏素怎么没之前那么爽快了呢?

    女孩的美丽眉眼清晰分明,笑容半点不落的在他视线里盛开再褪下。而尽管刚刚已经哭过,但苏素感觉在陈皓的注视下,她的眼泪依旧不争气的从自己的双眼中扑簌簌的流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了,丢人极了。

    “……这事真和你没关系,我脑子有病……其实,是安卓今天和我早上摊牌,我俩分手了。”

    ……

    工作日里上午临近中午过渡的十点左右,一般上班族都尚处于工作较繁忙、效率较高的钟点。各色饮食男女或对着电脑,或对着同僚,或对着客户,皆奔波在拿人劳禄为人卖命的路上,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但在这般严谨的工作场合的走廊里,一个年轻漂亮打扮入时的女孩却站在某西装革履的男人对面,一言不发的只轻声哭泣。这场景大概无论被谁看见,都不能评价为合体。(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竭尚红

    最后,几番安慰而无计可施的陈皓只能先将苏素拖回自己的办公室。但关上门没多久,陈皓却又把门再次打开,将不远处的助手唤来。

    “刚才让你拿的这份资料评审,你马上给我做份主要提纲。重点数据划出,待会去会议室路上再把全部内容大概给我讲解一遍。”陈皓皱着眉,将想到的事情嘱咐对方道,“会上我可能要发言,你给我起草份纲要。还有合同最下面年审表给我专门抄纸上,用英文,私章盖在抬头──时间已经有点紧,你加快点速度吧。待会到了开会前五分钟,记得过来提醒我声。”

    助手拿着手里一沓资料内心叫苦连天,但面上还是得有专业素质的一一应腔。然无意识抬头,青年透过门缝看到正倚在陈皓办公室窗边发呆的苏素。整洁的黑色连衣裙,成套的灰色袜套──美女根本连背影都别有风情如此翩翩啊。

    身为男人兼下属,他便很有些小心翼翼而邪恶的揣度上司将工作推给自己,又如何应用这段时间:“那到时间,是给您办公室打电话,还是说敲门……”──不会打扰好事吧,会不会时间太短了等等等。

    “敲门就行。”结果体贴话没说完便被干脆截断,附带毫无起伏但警告甚浓的一记陈氏冷瞪,生生把人吓走。陈皓眯着眼看对方迅速走人的背影,冷笑想同样是秘书,怎么自己助手和赵姐差那么老多。

    ──刚从办公室拿着资料走出的助手,自然也看见苏素向他哭泣一幕。而对方在瞬间不自禁流露出那种带着强烈惊愕、好奇随即恍然之类不礼貌的视线简直让他印象深刻。接着陈皓下意识的躲开那目光,再皱眉,当机立断却是把苏素拉入房间。

    即使知道身为公子哥出来做事,再努力淡化背景、严格规范自己;然豪门某种程度上就是“淫荡”的代言词,工作中无可避免受些先入为主的风言置评。且有那样个正式罪名叫“公私不分”,大约能形容现在的状况。

    但不悦的把眼前的门关上,陈皓难以相信这次主角是自己,甚至连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内躲开别人的目光在他来说都是首次。因此听闻苏素与安卓分手之事,陈皓心中该五感称杂、百味交集,然他最先体味到的情感真的只有窘迫。

    转头的时候对上女孩的泪眼婆娑,陈皓先扯着嘴角笑了下,走近她点,却又停下脚步,斟酌着语气道:“别哭了,素素。你俩……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而苏素看着陈皓就停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并不再向前。她有些赌气的扭开脸:“……还能怎么回事啊,就分了呗。”抬手把自己脸上的泪抹干,她用力咬下嘴唇,喉咙里拼命压制哽咽后的余颤,“我和安卓,结束了,现在都结束了,一刀两断。我告诉你啦。”

    有那么一两秒陈皓深深吸口气,居然想继续冷笑。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里,其中之一便是苏素怎么能在最初和现在、失去和回来,都能用句轻描淡写的“我告诉你啦”来打发自己。

    “……什么?”陈皓站着没动,半晌终于开口,僵硬的语气,“素素你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吧?”末了忍不添一句,略带嘲讽,“你都告诉我什么了?”

    ──他没干涉过苏素的任何感情决定,除了她两次用截然不同的语气通知自己所有结果。

    但此刻,苏素却听懂了这话的全部含义,她迟疑了一小会,用力吸了吸鼻子,却低声道:“……你想知道?”

    陈皓的身终于慢慢绷紧,目光锋利如利刃。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自己绝不想当安卓和苏素恋爱中卑微可怜的道具和润滑剂。

    “不,都随你,你不想说也就算了。”口气难以分辨是冷漠还是疲倦,陈皓垂下眼睛,语气平平的转移话题道,“如果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就解决它。赌气可以,但素素,别拿分手开玩笑,你看你哭成什么样子。要喝点水吗?”

    一边说,他一边俯身,从壁厢的小冰柜里挑出桶易拉罐。是柠檬味的汽水,苏素最喜欢的口味。陈皓上前几步打算递给她,然苏素只直直看着自己,并没有接过来。

    “哦,我忘记你只喝盛在杯子里的东西。”陈皓自言自语道,接着掀开易拉罐,主动将汽水汩汩的倒入杯子里。“喏!”他长臂重新递过来,但抬头却惊讶发现苏素已再次泪流满面。

    “陈皓你……”

    没有软语安慰,陈皓的姿态作风都是苏素所熟悉的。在很长时间内她都以为这种关怀是种居高临下,没有深究后面的含义。是,她一直没告诉他,可为什么陈皓都不主动问自己,他从没有!要不然,要不然她也不会……

    好不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模糊双眼,苏素脑袋里哄哄乱响,她委屈的张张嘴,颤抖摸索身边的包,却是打定主意离开这里──自己今天根本就不应该来!

    “苏素?”

    陈皓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拦下苏素,然她什么也没说,只像个倔强小动物般决意冲出门外,最后他不得不用力去抓着她的手臂,连声询问。而松神时,陈皓手里的玻璃杯也失去平衡,“啪”的闷声砸落在地板上,泛着泡沫的水迅速浸湿了地毯的一小块。

    但随着这么个小插曲,苏素和陈皓都停止住动作,不约而同的盯着脚下的玻璃碎片。在某个瞬间,他们同时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苏素手笨脚拙,握不住任何昂贵透明而轻薄易碎的容器。偏偏她又喜欢把玩,于是结果总会失手打碎。到了最后,再没人敢让她触碰这些东西,见之靠近便如临大敌,而当时的李梓还嘲笑她说:“每年终结一个杯子,这也就是命吧。”

    ──就是这样。苏素尽力压制内心的强烈感受,无力的任陈皓把她摁在沙发上坐好。

    “苏素,冷静点。”因为刚才阻拦,陈皓胸前的衬衣和领带已经被苏素弄得极皱极松。他烦躁的抽了下,又散开,才想到这领带是早上王成平帮他系的。同样是费了对方半天功夫才弄好,但做出的成果却相当不赖,“好了,你能不能别闹了?”

    然而苏素这反应也是他预料之中, 陈皓无意识的想着记忆里曾经拉着安卓手、肆无忌惮和他在自己面前就亲吻的女孩;带着种甜蜜飞扬的神色,炫耀安卓送她小礼物的女孩;当安卓不在她身边,连神色和口气都寂寞的女孩;和安卓吵架后,笑容越发苦涩但仍坚持等待他回心转意的女孩……

    那些凌乱及注释发黄的细节,若有若无,如同半夜出现的歌声,此刻却散落在这个明亮的白天,是以黯淡。

    “我和安卓,最早是在机场认识的。”

    陈皓一愣,看苏素靠在沙发上。女孩扬着头,面色恢复平静,只一颗透明水珠颤悠悠挂在她的睫毛尖,“当时机场排队的时候,他本身离我特别远。但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就换到了我身后,抢着帮我拿行李,飞机上座位也选的我旁边──本来我没当回事,还想着他待会能耍什么花招和我搭讪,我好直接拒绝他。”

    “但安卓真聪明……他从始至终没和我说一句话,飞机起飞时他就自己在座位上先睡了,路上根本没理我。结果直到下机,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向他表达谢意,于是先叫住他。结果安卓听我说完,只跟我说了句,我是安卓,我对你有野心。”

    苏素的神色是陷入回忆,不美丽不温柔,而陈皓内心却是忍不住的闷屈,抿嘴想自己凭什么该知道他和她的情事,但抬头看着苏素黯然的笑容,将“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讲,需要我帮你替安卓打个电话吗?”打了个转又咽下去。最后他瞳孔微缩,只选择沉默的听下去。

    “这么突如其来的,我自然觉得这男人有病啊,于是赶紧走了,他也没赶着追我。结果坐在车上时,我偶然掏了下大衣兜,发现一张名片,拿出来看是安卓的。名片后面只用法语写着‘当我的女孩吧’,我看了看,又给扔了。”苏素双手合拢,却是堵着发酸的鼻子,“但我回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行李箱的背面,飞机上看的书里,都夹着张他的名片。这次后面什么也没写,但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而一气之下,我叫管家把这些东西都给扔了……”

    瞬间陈皓脑海里兵荒马乱的走,他苦笑,目光下移。是的,自己已经预先知道了结局。在他所碰到的所有女人当中,真正能做到说扔就扔、半途坚决而废的人并不是苏素。因此可想而知,安卓做出的那种欲拒还迎,大概罂粟般强烈诱惑着她──可也不能说苏素有错,像追看一部连续剧,只是有人的执念特别大。

    果然一种亟亟待逃的沉默过后,苏素轻轻的说:“但就在那天晚上,我后悔了。我自己拿着手电去翻垃圾桶,没有找到……再后来,我拿着信用卡,连夜给香港所有的酒店都挨个打了电话,才终于……”

    陈皓突然抬头,追问道:“香港?”停了停,“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虽不解他追究这种微不足道的问题,但苏素依旧能露出一个甜美而又凄凉的微笑。此时她已经不哭了,褪去泪水后的眼睛衬着脸颊,倒显出是年轻女人的从容美丽:“还记得有一年你要给我过生日吗?当时我还傻兮兮的把安卓带来,想第一个介绍给你认识呢──那是什么时候呢?”(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溯尚红

    “好像有那么回事。”接着,陈皓听到自己说,不辨喜忧,“我对那天晚上还有印象。”

    ──曾经的机票票根还躺在家里最高层的书柜、某期《财富》月刊扉页里。他根本清晰记得自己当年订的机票日子,一十七号,取其“一起”谐音。具体日子就在苏素返港后第三天,而陈皓相约苏素吃饭就是第四天傍晚;因此和她相隔的时间,也总共三日而已……

    三日,七十二小时。苏素就毫不犹豫的做了和另一个陌生男人交往的决定。

    看起来可能有些讽刺,但事到如今,陈皓也不想说苏素的轻率有错。大概……是命运吧,如同他不能指责一簇跳跃难安的火焰只温暖自己,却不在其余时刻飞溅出它的光热火星。多年前,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女在冰天雪地里大喊着“会滑冰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滑给你们看”,那所谓勇气执着之类的,成年人再看,发现本质上也是种莽撞。

    两个人相对沉默坐在沙发两端,隔着的桌面摆着母亲托赵秘书送来的补品,红红绿绿的塑料袋里露出产品标签。最外面盒子上面用英语写着什么,因为倒置所以不易辩认字母,广告词也许是……此品有效维持记忆的功效,陈皓又瞥了眼,也许是,也许吧。

    他刚才拽着苏素不让她走,怀里的气息和触感现在都忘了,只有零星而清晰的记忆缓慢流过脑海,像地面上玻璃渣碎片,各个粉末重叠在一起。

    而苏素抬头望了陈皓半晌,轻不可闻道:“对不起……”

    “我明白了。”陈皓脸上大概是毫无笑意,却终于将心底的话坦言,“可素素,你当时就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现在这种局面吗?并非我多话,但安卓,他似乎从没有和你更长久的打算……”

    “可能就因为这样,我才想和他在一起。”

    苏素在陈皓面前从不虚伪拿乔,以前根本意识不到这对他是种至深伤害。但看着对面的人眯起眼睛,她突然恍惚想到有那么相似的场景,当时身边男人轻微的挑起自己下巴,似笑非笑的说:“小丫头想好了,不同你的陈哥哥,我可是没法给你任何承诺哦……”

    但警告的话没说完,苏素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送上去,心下又羞又恨,却生怕晚一秒对方却会反悔。现在大概总结为古希腊式的悲剧献身情结和美国爱情商业片的成功教育,想上演惊天动地的倾城绝恋,想在**的爱情里死去活来。富家少女不解风尘,认为青梅竹马太过枯燥无趣,平淡的口吻只适合打暧昧牌。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我都知道。”苏素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她努力坐直身体。陈皓说话时总习惯性地直视着对方眼睛,而她一向不喜欢他那种眼神,尖刻的锐利的样子。但此刻目光相接,她心底隐约有湿润的悲哀涌上来,再转开视线,“他之前的女人那么多,又自己开馆。有时我俩去酒吧玩,发现连荷兰舞女都走过来认识他,他只是不拒绝……其实安卓对我也不过如此,现在我生病手术,他却说我不懂事,只一点点疏离冷淡,也不先说分手,只等我自己提出来,直到今天也是我忍不住……”

    在陈皓越加沉默的表情里,她再找不出语句来形容,自己也忍受不了这种故作轻松,“糟了,这样都能被男人甩,陈皓你一定要笑话我吧?”

    “啊?”

    苏素低下头:“如果是真喜欢还好,但现在这么说,任何人都会嘲笑我是自作自受。”

    陈皓心下终有不忍,犹豫半晌,最后沉默把手覆过来。就这样握着,女孩的手指软绵绵的,陌生的触感:“行了,别说了,分就分吧。你以后……别再自找麻烦就是。”

    苏素应了声,用另一只手蹭了蹭脸上的泪痕,喃喃道:“嗯,不说这些无聊的。总之我和安卓完全结束了,不想再看到他。算是好聚好散吧……但现在想着也觉得当初自己可笑,安卓怎么能这么轻视我,完全不在乎我,而我还痴心妄想着能改变他,满心温情。真傻……认识个男人而已,怎么就我像个昏了头脑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似的,被人耍的团团转?”

    “谈恋爱谁都那样。你这次也只是找错了对象而已,”陈皓简短解答,再轻轻握了她的手一下,“世界上的男人,不全是安卓那样。”

    “哦,是吗?”苏素下意识的反问,依旧陷在怅然若失的情绪里,“是吗?有吗?”

    “有。”陈皓立刻接腔,顿了顿,极其自然的表白道,“比如,你看我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可得结婚啊。”

    虽然不知道他“凤凰”的外号,但苏素看陈皓这番自夸也真是没有半点矜持,连尾音那声“啊”都显得自我感觉良好而讨打的过分。苏素终于噗哧笑出声来:“切,如果你这种男人能轻易娶到老婆,我现在的失恋算个鬼啊!还记得……”

    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陈皓那句话里涉及到的人选和自己没半点关系,苏素随即怔住。就像别人眼中的琐事牵扯神经,动辄翻出“小时候你根本不比我聪明所以你别嘲笑我现在傻哦”的牌,依旧是一击必杀大招。

    苏素甚至猜到,对方接着会很没新意的皱眉说,去你的!

    陈皓不以为然的道:“去你的!”

    这就是青梅竹马。苏素突然明白自己今日为何而来──曾经安卓玫瑰巧克力珠宝也有源源不断的供应时期,她拿到手后多欣喜若狂,但包里最喜欢吃的零食永远是陈皓给自己的牌子;看过残酷小说恐怖电影后安卓蜻蜓点水般的吻下她额头,半夜苏素却是忍不住给陈皓发短信。

    而安卓所有的敷衍在某些事情被揭幕前,苏素并没有如此难以忍受,而今天摊牌是不过是源自她无心的一句“ 我们以后会怎样,连陈皓都要结婚了啊”。

    像穿越时空敲醒自己的钟。

    而陈皓再拍拍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苏素的手,不自然干咳声,他觉得自己的确在苏素面前,永扮演位称职而严厉的兄长角色。有些怅然若失的同时,他却又觉得有点手到拈来的自然:“哎,不是告诉你了。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几天后不是要手术么,那才是大事,到时我陪你去吧。你现在快回家休息。”

    指尖传来的温暖到底给了苏素一些勇气,她下意识的想握紧。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无论在茫然无措的街头,还是在夜阑深静的窗台,只要她偶尔想,闭上眼,在心中倒数10、9、8、7……直到1,那张深刻五官或那把不耐烦的声音,便能如时出现在她的眼前耳边。

    然陈皓这时已将手收回来,他站起来扫了眼腕上的表,有些抱歉道:“呃,我马上就得去开个会,也不能送你回去──素素你开车来的吗”说完他再抬头,看苏素依旧垂目坐在沙发畔,以为她还在伤心,便挑眉,努力用更温和的口气劝说道:“好了,别为安卓难受了。任何时候,你都值得有更好的男人真心对待你。”

    他叹口气道:“绝对有。”

    ──一遇上事,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哀的倒霉孩子,上帝有失公正。但此刻,陈皓清醒意识到苏素和王成平之间有多么大的差异。虽然他现在说不上缘由,但陈皓勉强承认,自己女友平时打肿脸撑胖子的作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现在,你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别哭也别想了。”陈皓绕过地上的玻璃碎渣向办公桌走去,却是拿起遥控器。他觉得屋子里很闷,大概空调开的温度太高。

    而这时门已经被敲响,起先是轻轻的两下,随即便无声,大概紧张的等着回应。陈皓皱眉,想自己怎么找了那么呆的助理,他以前居然还没发现!

    于是陈皓放下东西,走过去打算开门,嘴上继续安慰:“再说,你和安卓可能都在气头上,他也不一定就是……所以一些话别乱说,什么都有可能。素素你确定好自己的心意就行。”

    而如果几天后,苏素和安卓再手拉手出现在他面前,说是言归于好。大概自己也不会特别惊讶吧。陈皓顿住脚步,将藏在隐密处大块的玻璃片踢到醒目的一边,怕剐着旁人的鞋。当然,他可能还会有点心痛,那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寒冷,无缘无故的干了喉咙……

    但也总会好的,时间能不回头的磨灭一切。

    而苏素突然鼓足勇气,她强忍着内心的紧张,一字一顿说:“什么都有可能吗?呵,那陈皓你是不是一直喜欢我啊?在遇上王成平之前,在我遇上安卓前,你是不是喜欢了我很多年啊?”

    睁大眼睛,她一眼不眨的盯着陈皓,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然陈皓走去开门的身影再没有半丝犹豫,如同他的回答般顺理成章:“是啊。既然素素你那么迟钝的人都看出来了,我也没法再瞒下去。”

    陈皓镇定的拉开门,朝门外站着的助理点点头:“马上,你拿好资料我们准备走。”再回头望向骤然热泪盈眶的苏素,眸子里滑过些伤感,“本来,我还想等到你婚礼上,神父问谁对新娘新郎的结合有意见时再借机告诉你呢。结果没想到,是我自己要先结婚了……”

    走廊的空气到底畅快些。“可你之前,是真没发现吗?”他苦笑,再朝她招招手,“走吧素素,我能顺路把你送到电梯口,再个叫司机去送你。”

    咽下所有眼泪,苏素强忍着感情,竭力用颤动的手拿稳沙发上的外套和手包,起身站起来,笑吟吟的也走到门口:“是啊,你控制的太好了,我居然都没发现。”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再咯咯的笑起来,“这么说,你和王成平,是好事将近了?”

    陈皓不答,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把苏素拉出来,再把办公室的门带上。回头看助手已经跟着自己,而走廊尽头的两架电梯,一台向上,一台向下,他帮苏素按着下行键,电梯马上就等到了。

    “现在还不一定呢。”陈皓终于摇摇头,“唉,有家室(家世)的男人啊。”

    “衣冠禽兽,你的电梯也到了。”苏素恶狠狠的骂,再快步走进电梯里,用手包使劲砸着按键直到关闭。她必须不断向自己确认,这不是伦敦,不是小时候。陈皓也不是那个自信的有些傻气的黑小子。但接着,她在其余电梯乘客惊讶的眼光中放声大哭。

    而陈皓坐在另一架上升的电梯里,面无表情听着助手向他灌输开会所需的压缩资料。他正专注听着,却突然看到对方闭嘴,再次满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奇道:“你怎么了?”

    助手颤颤巍巍的伸出指头,却不敢直对着自己。而陈皓瞥了眼,似乎他是指向另一台电梯的方向,便忍着烦躁,淡淡说:“我给苏素叫了司机,她没事,不劳你操心。”

    “不是……我是说您的领带……”对方停了下,很痛苦的挤出话,“您……好像没系领带……”

    陈皓低头,愣了会,才想着自己之前把领带扯下来扔在沙发上了。他沉下脸,挑剔的看着对方一会。

    “哦,那先把你的领带借给我用下吧,顺便给我系上。还有,你刚才说到哪了,接着继续。”

    助手有些绝望,完全是敢怒不敢言的遵旨。而电梯在某一层停住。两个说说笑笑的女职员原是打算进来,看到电梯里这温馨的一幕后,却面不改色的同时止住脚步。

    “那个,我们等下一个电梯好了。”

    “就是,就是,你们先走吧,不打扰……”

    电梯门再合拢,陈皓明显感到助手在自己颈间动作的手开始呆滞。而在同样感到恼羞成怒前,他发现电梯壁上映着的自己正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这短暂几秒误会里,居然是这一上午里陈皓首次感觉到心情轻松的时刻。

    也许男人再成长,本质上总还是小孩;但每个女孩,却有变温柔的一天。

    至于苏素……并不是在陈皓身边改变的。她之前被保护的太好,因此会天真会迷失。是的,反而是在和别的男人交往过程里,苏素才从女孩角色中成长。虽然到现在为止,陈皓依旧不知道他自己是错过了哪段,做错了哪件事……

    但再回想着苏素的一笑一颦,曾经自己和她的相处;陈皓确定苏素身上曾经让他心动的感觉依旧还存在,一如既往的闪光和耀眼。然而,的确……苏素已经不再是他的心理支柱了。

    当陈皓沉默看着苏素踏入另一座电梯时,他无比清晰的确定了这一点。(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末尚红

    至于王成平大半个上午的光阴和生命,是浪费在一场口水会议上。

    新装修的会议室因调试wifi,暂时无法接通多个闭路电源插口,因此开始时间便比预定时间晚十五分钟。然这会议进行到现在,座位上的王成平抬起眼皮,大屏幕上笔记本电池用量表示它最多只能再撑半个小时。然而电脑的主人,某个喋喋不休的主持却依旧在激情的讲些什么。

    王成平很勉强的,听他声音在麦克风里扩大传播,貌似是说“银行人员要加强自律……清廉作风……严禁因公谋私”云云。而她再花了一秒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接着发挥惯性的跳跃思维,最后判定对方是彻头彻尾的白痴──搞什么,向他们这种生物链最底层的劳动力灌输高尚道德观!

    尽管身处外资银行,但中国特色主义国情的宣讲会,多少要听一场办一场;再尽管某王姓苦力对她自己工作外的事情并不如何明白,也没能力提出建设金融机构的良方──但有空的话,至少要监管近年来雨后春笋冒出的地方商业银行吧。

    像什么明显不过的合法高利贷、地下银庄上市、洗钱和跨境转移资金,什么和什么勾结,哪一个不比教育他们更能解决其根深蒂固的毒瘤……

    王成平正襟危坐的表情下流露冷笑几声,随即惭愧意识到愤青行为已不适合她这等良民。

    唉,到了自己这个岁数,多想些温暖美好向上而和谐的事情吧,改造和发展社会是别人孙子的事情,与老朽无干。王成平一边柔声劝说自己,一边从包里取出自己的两份买房合同,开始无数次的研究和抉择她将把自己的银子贡献哪位房地产开发商腰包,才显得不那么愚蠢。

    但翻了没几页,她就又开始发呆。王成平盯着手头那两份合同,目光再次游移不定──自和严黎同住,其实她多少对自己买房的事冷了点热情。虽然购房之举势在必得,但王成平也自认是她是再安于现状不过的人,不怕继续等待。

    王成平想她脱离父母,目前有幸住在目前环境、租金都如此物美价廉的房子──不住才简直是吃亏吧!所以即使长久居住又何妨?更况且王成平内心明白她对出国工作这机会实在贼心不死,买房无非是留给国内的父母多一分安心和保障。

    说来说去,从来都只有她和陈皓那理还乱的破事,才始终让王成平无法在目前下定任何决心。

    走,绝对舍不得;留,却也没信心;拖得年末这光景,居然还莫名其妙的答应春节去见对方家人,王成平简直觉得又惶恐又无措。当然陈皓在家长面前,对两人关系表现的坦诚态度让她感动。但忽视陈家的反对声音,按此规律顺利发展下去,是……呃,他俩是该结婚了吧?

    ──那要不然,他妈的该怎么收场啊,肯定又不想分手,只剩下这条路比较稳妥好走。王成平倏的抬起头,盯着台上主持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口沫横飞,几秒后又再垂目,盯着自己的爪子努力开动脑筋,想象她无名指上戴戒指扮作贤妻模样。

    唉,先不说她向妻子角色转化的成功与否。现实是每个女人,或者绝大部分女人都要结婚、承担家庭责任的。所以清醒吧王成平,别总想着当个逍遥自在的大人,脑海里有个声音提醒道,何况她的归宿是凤凰呢,再理想不过啊。

    然现实中的王成平,难以形容她心里究竟什么滋味,只翻来覆去的把自己的手握紧又摊开,再摆在白纸黑字的购房合同上默默端详。虽然自己不确定她和陈皓的未来怎样,但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她绝不可能和严黎租一辈子房!毕竟,连植物般清新美好的严黎,有天也会找个蠢货结婚、成家,甚至生孩子!

    ──而好像直到现在,王成平无需闭上眼睛,便能清晰回忆那天早上的所有细节,当然也包括自己开门后和程岳的面面相觑。

    抛开另一些无法言说的心绪,王成平当时看着那个男人的英俊脸庞,心下百般情绪交集。瞬时产生的却是对严黎不由分说的强烈责难,以及对严黎打破某种潜在界限的委屈。

    这种肤浅又深刻的伤害感,导致的后遗症是近几日来王成平找出各种理由,分别在父母家和陈皓家居住,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家见严黎。偏偏对方对她的这种赌气也并不以为然,短信问清她去向后,得知她人身安全,便也不再回复追问。

    可能这才是很正常的舍友和朋友间的正当距离吧。但末了,却是王成平自己更生闷气,不想回去和严黎住的情绪愈演愈烈,简直成为种执拗和坚持。

    而私下里,王成平多次尖锐嘲笑自己的装纯,试图开解自己心结:她和陈皓该做的事根本不是没做过!且严黎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私生活啊!至于说,“讨厌别人进我的屋子”是比不上“讨厌别人进我们的屋子”那么有温情。但如果没有信服的理由支撑,后一个宣言突然从她嘴里义正严词的说出来,却只会显得王成平自己无比幼稚和孩子气吧!

    如果严黎冷冷回嘴,说“你是你,我是我,我乐意让程岳进来”呢?她可能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连程岳之前对她自私本性的严厉指责,王成平可也是丝毫不敢忘记。

    所以现在王成平只是困惑她是为自己,抑或是为严黎接受或抗拒婚姻或友谊。就像她不敢辩解自己感到被背叛,她需要内心的理解和支持──这种傻话足矣让任何人都认为这女人本质是奇怪和讨厌的吧。然自己并非对谁都如此,只是对方为严黎……唉,真是他妈的完全讲不清楚,她真的适合结婚么?

    纤长指尖正漫不经心而又饱含隐藏力道的滑过合同上“实际面积”和“装修面积”一行,王成平耳边突然传来做作的低声男音,道:“啊,judy,你也要买房啦?是投资哈,还是打算自己住哈?”

    她内心哆嗦下,心知这满腔恶心的粤语式普通话根本不作二想,诚joe是也。

    王成平迅速收回混乱思绪,再抬头,若无其事的将双手搭在膝上,不偏不倚的挡住合同正文:“啊啊?你说我?哈哈,我的确有这个打算,但目前也只是看看。”

    接着,她瞧joe依旧瞄着她手下遮掩住的合同,只好再露出优美假笑道,“但是估计现在买房已经晚喽,最好的年份过去,各地的房市已经热起来啦,我这种低收入人群哪买的起好房子啊。”一边继续废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想把合同先收回包里。

    joe明显是想看王成平那买房合同,只王成平下意识挡住的速度便极快,joe几乎是一眼都没瞥见关键。而犹豫之下,他居然顺势装熟。半开玩笑的,却是伸手想从王成平膝盖上直接将合同拿过来:“呵呵呵,中国房市是挺热的,但也分什么城市了啦。你想在北京买四合院,必然什么时候都是昂贵的哦。哎,你挑的什么户型,不如让我帮你参考参考?”

    因为一个组的缘故,又是名义上的同级,王成平和joe的座位本是相挨极近。王成平听这个冗长会议都快烦死了,才想着开点自己小差,倒忘记身边有狼。此刻她后悔无比,然对方偏偏装疯卖傻,一时间又不好直接拒绝。

    对某人来说,自己用过的笔芯牌子都属重大**,更别说事关钱财。王成平飞快开动脑筋,想这不大不小的事值不值得自己向joe翻脸,却恰好听到前面传来天籁般的鼓掌声。而她脑子很快,立刻随大流站起来,千钧一发的也借力把joe手上抽了一半的合同直接抢回来。

    到此刻,王成平边用力鼓掌,便扭头对愣在座位上的joe敷衍笑道:“成,你若真懂大陆买房这事,我必然要向你请教。但现在这会议结束,时间实在不够了……”仿佛认真想了想,又真诚道,“这样,待会等我回办公室,再主动向你参考,也求你为我屈尊解惑吧。”

    ──只要待会回办公室,不管乐不乐意,比王成平实权略低些许的joe就归她调管,沦为下属。王成平现在把话说的动听,介时不主动“请教”,也真好奇joe敢不敢再如此胆大包天的自找没趣。

    果然joe挤出半丝笑,眼睛在眼镜后面眯了下。这男人眼角的皱纹无丝毫魅力,只增老态:“啊?我其实也并不很懂了啦。只是想现在没事,帮你看看哈。不巧会议结束了,那也作罢。”

    王成平回之温柔一笑,表情遗憾极了:“哎,这事弄得……我还想请教你呢!”

    站起来后她的确发现,自己目前看joe脸色呈青是红都已得不到半点内心快感──也许深情是一场悲剧,唯以死亡可以救赎。joe对她的关怀她牢记在心,等忙完这一阵,王成平甘愿亲手报答此人,现在只需忍耐、忍耐和忍耐。

    走之前,王成平感激无比的望了望台上正收起笔记本电脑的主持人,心说自己收回之前对他的腹诽,再口头授予他“祖国栋梁”的彩旗。接着推开椅子,扭着高跟鞋冷淡的离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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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远达介绍:
在27岁的那年夏天,正如同之前所发生的那些让王成平不能想像和控制的事情一样。
真该死,她心里说,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谓虚伪,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不可思议。
理想主义可以走向热情,也可以走向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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