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覆尚红
回到工作岗位,王成平就着大杯热的黑咖啡压下胸口闲气,先打起精神准备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但打开一沓散乱的工作目录,她随即皱眉,烦恼着反思自己最近乱放东西的恶习愈演愈烈,比如说那电脑上之前的小夹子被她弄到哪里去了……
几下翻找仍没找到失物,嫌疑人的玉照倒是有了一张。王成平拉开几层抽屉,目光略略扫过躺在纸张里的某杂志。而见封面人物眼熟,又多看了几眼,怔忡片刻认出这是曾经采访过陈皓的过期月刊,当时自己顺手藏在柜子里一本。
借此小线索提醒,王成平想到她前几日住在凤凰那里。为图方便,便把些工作上的东西搬迁他家。然凤凰这厮只要看她什么物事新鲜好用,便完全不客气的收为己有,拿时更连说都不说,甚是烦恼。而几天下来,王成平倒被陈皓搜刮不少她原本用的得心应手的小物。此刻忆起,她忍无可忍,恨不得打电话过去对凤凰破口大骂以出恶气。
但当然,身为职业精英为这点小事置气颇不值当……王成平忿然眯眼,竭力平复自己。想了想,她将杂志取出,用笔尖处狠狠戳了戳陈皓照片上的关键部位聊以解气,才怏然的重收思绪,忍耐着开始工作。
没一会便大概到了饭点,有人敲敲王成平的门,礼貌性的站在门口询问她尚能饭否。
所谓午间时刻,银行员工大抵是叫外卖、附近就餐再或在员工餐厅吃饭,吊颈时也喘口气。王成平之前原是融入其中一员,跟随大部队将附近的餐厅吃了个遍,期间众生平等,倒与人陶陶。
然时过境迁,目前王成平职位升高,人气却持续零点。众人因各种事情畏惧疏远她。只因慑其权,吃饭前却也不得不询问王成平是否愿意前往,但心底也并不欢迎。
王成平对此状况很清楚。这时她从眼前事中回神,先老实不客气的问明大家差不多都在哪吃饭,随即要求搭“顺风车”效益,并把今日想吃的食物报出来。见对方答应,请他帮自己把门关闭再离去。
──这样每到饭点,便顺水托舟的等待属下问自己吃什么,再为自己带饭,乐的动也不动;此特权现在被王成平做起来已全无愧意。甚至她还嫌每次单给饭钱太麻烦,便预存了点钞票留在大格子间,估摸用的差不多,再添点钱补进去,成为习惯。
而王成平除了担心组员给自己带饭时会不会颇感意难平,再往里面吐口水(直到陈皓鄙视她:“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幼稚!”);事到如今,她也对同事间建立任何工作之外的关系都兴趣缺缺。嗯,上司再除外。
若说之前,王成平还郑重其事的在书店买了几本花里胡哨的封皮书。诸如《如何成为好上司》、《领导力法则》、《支配的诀窍》,结果没翻开几页即扔在家里积灰,现在更沦为邓宁的厕所专用纸──所有那些的勾心斗角和刻意为之都费脑力,太费脑力!还是提升人品和实力比较重要吧。
王成平别的不行,心理的自我建设倒越来越完善。
她早开始逆向思维的思索这个问题,那就是“在什么情况下即使银行知道我就是个混蛋,人际关系很差;却也不能开除我,还不得不继续把姑奶奶我的职位上升”?
──嗯,那只能是实力,那种压倒一切的绝对工作实力;在她之前无可替代,且后继无人。
至于人品,王成平也充分的进行自我肯定和鼓励:她一般害人都是光明正大,不怕对质;而像joe般为点破事就抽风阴损的行为却绝对没干过,也算问心无愧。
因此王成平除了向至高目标努力的同时,内心也油然而生“光脚不怕穿鞋人”的自豪感。她对自己的工作越发专注勤勉,并想着到时把joe赶走的场景多么欢乐祥和……
诸如此类的空虚满足感,俗称“意淫”、“白日梦”,支持王成平的好心情直到她拿起手机,看到安卓的短信:“女人,我有两个消息告诉你,想先听哪个?”
阅读完毕,王成平自己朝天先翻了个极难看的白眼,平日她最反感别人对她的称呼之一,叫其“女人”大概能排入前三甲行列。而相比这个,王小姐自己更习惯把人类简单分群为“牛人”、“其余的都他妈是白痴”。
她漫不经心的把指尖离开键盘,懒洋洋回复道:“先说和我无关的那个消息把。”
大概安卓收到短信后又好气又好笑,立刻试探回道:“你现在忙吗?”
“忙。”她的午餐被人送来了,王成平向对方谢意的点点头,再伸手接过来,暂停大脑思绪,缓步走到窗前准备先填点东西喂自己。
“现在正为午间时刻。还是你正忙着吃饭?”安卓原本开玩笑,不料随后王成平居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他盯着她那句坦然且没有任何后续的“是啊”,忍不住咧咧苦笑。而接着,他迅速放弃麻烦的短信方式,用电话直接回拨过来。
“哎即使对我的话很不耐烦,也多少也要编个合适理由来骗我啊。我还以为你很擅长这个。”安卓调侃道,有点无奈,“王成平,你是欺我定会主动找你吧!我若识趣,就应该放弃打扰你时间。可是我又不甘心,最后一点面子都没了。”
而王成平正叼着一根筷子,心说她现在也后悔了,哪想到安卓给她来电,啰啰嗦嗦的烦人。
她含含糊糊道:“我不是不敢在尊驾面前玩那套矜持沉吟的把戏吗?那姿态由青春小姑娘做出来才显得比较优美。而过了那年龄,我就比较在乎爽快这名声了……”
“这才是假话!”安卓闻后哈哈大笑起来,然顿了顿却又停住,骤然长叹道,“只是如今,那些年轻小姑娘们的眼界也越来越高啦!她们争先恐后的都去找和自己岁数相差无多的年轻男人,却也都厌恶我这等老头子啦。”
王成平正抿嘴喝水,被安卓称呼他自己的新名词雷住,差点就没喷出来:“老头子?”颇有些乐不可支,“跑江湖的人,一般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打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老安你可是卓尔不群的人杰,任谁也不敢小觑,怎轻易说如此泄气的话?不,我可不相信你。”
安卓却并没有笑。
“不,这次你倒可以相信我,有例为证,苏素便把我甩了。”他不动声色道,“我想从今之后,苏素便要去向别的男人展示她那‘矜持沉吟的优美’了。”
王成平的取笑只好哽住,也不由停住手里动作,有点呆:“啊,什么?”
尽管她对这个结局并不如何吃惊,但内心多少有点唏嘘不忍吧。虽然苏素脾气有点娇蛮,但抛弃成见,王成平实在认为在这番大好年华的漂亮年轻女孩子,应当开开心心的度过,不该伤心。
“……那苏素身体还好吗?你上次不说她心脏有问题?”王成平终于静静的说,“唉,分也分了,各自都去找另外更好的人吧。”
安卓终于撇嘴,极揶挪极讽刺道:“真想不到你还能为苏素操这样的心。”又接着说,“不过你讲的也对,她离开我,只因我对她也不十分好。”
简单讲完这句,他便没声了。
“嗯?” 究竟王成平忍不住,“……你,你就这一句话?”
“哦,你还想听呀?”安卓沉沉的低笑,慢悠悠道,“那我就再说一句,我觉得王成平你真是很狂妄的女人。”
“……什么啊?”王成平挑眉。
安卓含笑道:“碰到什么事情,别人都是先选择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听起。可你偏例外,第一件事永远是巴不得和别人撇清关系,又总想着上帝视角看问题。所以说是狂妄,不如说你是很冷漠。”
“啊?”王成平愣住,随即眯起眼睛,干巴巴道,“你这人,好像对和苏素分手这事,并没太伤心啊……”
安卓只微笑:“自然有遗憾。但即使惨被抛弃如我,却不得不说苏素是很好的女孩子,我忽视她很多,这事大部分是我做错。”
顺手放下手中吃了没几口的午饭,王成平不由莞尔微笑。高级别的浪子,为人处事必有过人之处,比如安卓的脾气收缩便极其自如。即使对他苛刻如王成平,也不得不承认安卓此举极有男人风度──感情分手本是私事,除非当事人自己,真相永不为外人所道。似安卓般,连一拍两散后都尽力维护女方情面,并先从己检讨。仅此一点便着实值得钦佩。
王成平向来对己所不能的人才青眼相加,终于良心发现,反过来劝慰安卓道:“行了,安卓,你不要想太多了,任何事情,特别是感情,也不一定非判断有谁更对有谁更错。现在这种结局也没那么坏。毕竟年轻姑娘每年都有一拨人,里面肯定会有比苏素更漂亮的,更合眼缘的。而女人没事就喜欢给自己找虐的个性不会变,所以你绝对有市场……”
王成平估计再次忽视自己没有安慰人的天份,因为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被电话里一阵更强烈的大笑声打断。
对方简直要隔着手机去拥抱她,只喘着气笑骂道:“我的老天!王成平,有的时候我居然希望你是男人!哈哈哈,这算什么,传授追女人的经验吗?”(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取寞尚红
王成平被笑的肝胆俱裂,不由举起胳膊,把话筒离了耳朵远些。她的脸有点红,觉得安卓的笑声简直就像狼在嚎,感觉不怀好意的:“……你不听劝就算了。哎,这就是你说的两个消息中的一个啊,没什么价值嘛!接下来,就该说和我有关的那个消息吧。”
“我还以为这消息才和你密切有关。”安卓好不易止住笑,之前的高深莫测也不装了,不紧不慢道,“你看,我和苏素这一分手,你和陈皓间就多了个强有力的干扰对象啊……”
话没听完,王成平立刻抽搐嘴角。想安卓大概暗指这干扰对象是他自己,那此话题便走向无趣和僵场。她不好发火,只能无奈先道:“……你有话赶紧说,我还没吃完饭呢。”
安卓这才想起来,问道:“你还在吃饭?外面?有同事在吗,打扰你了吧。”
“今天我伙食好,吃独食呢。再说我的社交圈子窄的如此可怜,大半个中午都在听个老男人抱怨。”王成平懒洋洋道。通话过程中,她无聊的用餐具把午饭刨的四分五裂,然后自作自受的发现她没了食欲,只好苦着脸扔掉,“有话快说!快说!”
“哦,那希望这个消息能安慰到你。”安卓无奈叹道,“今天在我这里,我碰到位同病相怜,恢复单身的小姐。而和她一聊天,我想你可能会比较关心她甩掉的那个男人是谁。”
“嗯,是谁?金城武?元彬?裘德洛?”王成平没兴趣的掰着指头,“hugh grant?”
安卓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啊?”
“我爱这些男人很多年了。”王成平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希望你从中选一个人告诉我,这样我立马把陈皓甩了去倒追他。”
安卓想干笑,但没成功:“虽然我很想让你这么做……但可惜了,那个人叫傅江超,你记得自己曾经带来一位美女寻夫如此吗?”
裙梅……那人是傅江超!王成平听后眼睛亮了亮,的确觉得这消息透露的很不赖:“哟,那小姑娘真把他甩了?够速度啊!”
“想知道具体原因吗?”安卓倒吊她胃口,“怎么,晚上和我出来吃顿饭吧,好继续安慰失恋的我一下,你几点下班?”
王成平哑然,无声的向对方比了个中指,推搡道:“啊,那我怎么觉得自己是能猜出来里面的原因啊。比如说──比如说傅江超的艾滋病病历呈阳性?还是说傅江超把他继承的遗产都花光了?”
安卓暗叹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颇有些束手无策──此女没有半点浪子情结,嘴皮子吐露的话更恶毒,又整日装傻充愣。最关键的一点是王成平真不在乎,这一点就能在任何关系里完胜。
“──我就奇怪了,王成平你到底有多喜欢陈皓啊?防人防的那么紧,那小子值得么?”最后安卓只能酸溜溜道,他已经有点恼怒自己怎么给王成平这货主动打电话,真添堵。
“别气啊,哪天咱俩打完球后,我再请你吃饭得了。”王成平笑道,知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话弄的太僵,忙替对方挽回脸面,“话说回来,其实我也真是防着你。阁下对女人的杀伤魅力太大,我再不自律点,那陈先生不得疯了?”
但安卓显然没被安慰到,只“哼哼”冷笑数声,讥道:“但愿陈皓不辜负你心,但愿你俩婚事能进行顺利,再听说陈皓他令堂已经见过你了,”
这话被外人说总有些尴尬,王成平下意识撇嘴,结巴道:“啊,你说什么啊?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tiffany。”但听她并不全面否认此事,安卓唇边冷笑加深。而电光石火间,他突然从话筒里冒出一句,话像毒蛇样嘶嘶作着凉意,宛如极狠极快的一把暗刀,安卓又再嘿嘿狞笑会,损人不利己道,“知道吗,这可是苏素最喜欢的首饰品牌……”
王成平全然不理解这故弄玄虚的话,她只认为和此人的对话已经进行到尾声,于是厌倦的把手贴在玻璃上,又因为感受到外来的寒冷,再飞快的缩回手,回应道:“哦,你俩都分手了,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所以那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安卓不禁眯起眼睛又好气又好笑。然他还没来得及再点明什么,对方已经“啊”的轻喊了声,“我和同事吃完饭准备结账回银行了,那你再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
──所以王成平真不记得她之前才说过她正独自吃饭吗?即使再烦自己,也多少编个理由啊!有时候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不懂事;孩子气还是粗鲁!
听到耳边的忙音,这次连安卓都感觉有些无力。
他向来觉得王成平极有趣。但如果女人的有趣是建立在完全忽视自己的基础上,安卓承认他内心很有些许无奈,而某些熟悉的意难平淡淡涌上来,难以启齿。
……
结束电话的王成平随后纠结着的问题,是她始终没决定是否该把傅江超的消息告诉裙梅。毕竟潘多拉的魔盒里,“希望”一词对木已成舟之作用,究竟是拯救还是另一次毁灭,这在神话里都没有给出确定答案。
而在左右犹豫的时刻,她发呆盯着桌上陈皓的旧照片来回摆弄,却突然发现除了刚被自己用笔尖意淫结扎的部位,陈皓的脸部位置也有戳印痕迹。
王成平有些心疼和好笑的蹙眉,手指不自禁抚上,试图将凤凰的脸弄平整。而这动作间勾起的回忆,她倒想起曾经的友好同事孙乐乐。王成平收到乐乐的最近音讯已是一个月前,对方兴奋告诉她自己怀着的是男婴,并答应生产回国后,第一个请她吃饭。
连那个丫头都要当母亲啦!好像她曾和乐乐在茶水间拿着杂志,百无禁忌的讨论陈皓,这事还能让自己有印象呢。王成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杂志日期,乐乐曾经在此工作,没有出国养胎;而她自己,也和陈皓刚开始磕磕绊绊的交往。
“可能会分手……”还记得当时王成平向乐乐评价这段恋情,且笑且叹,用那种不太有信心的口吻,或者是对自己太有信心的口吻。
到现在,王成平依然敢这么爽快的评价,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陈皓或许会分手,或许不会分手。
但在她心中,已经把陈皓之外的所有人抹杀了;这大概是和之前相比,唯一的一点不同。
王成平放弃手里的动作,只把那本旧杂志完好放回原处,再端着咖啡杯子站起来。
所以说,这一切多少都发生变化,不可能总维持现状。
而尽管王成平在两人的关系中如此小心翼翼──不过,她苦笑的想,越是小心翼翼,反而越容易犯错,这就是自己体味的人生──的确是这样,只要喜欢上一个人,便智商降低,忘乎所以,毫无警惕,开始劝服自己相信命运,相信永远,相信对方,相信从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虚幻东西,并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对方做一切傻事……
如果这就叫做陷入恋爱中的愚蠢女人,那么王成平简直要说,愚蠢才是女人的本能啊。她之前又凭什么嘲笑裙梅?
咖啡杯中刚沏完的咖啡有热力水雾蒸腾,湿润自己的眼睛。“虚情假意!”王成平自我嘲解,再坐下后给裙梅发了条简信,传达了傅江超的近况。
只放下手机后,她仍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但只是……这么做了而已。王成平抬眼看了眼她腕上的手表,自己的午间休憩时间要结束了。
……
中午因为安卓的电话,王成平饭没吃几口就放下。于是到了下午,她很快便饿的两眼发花。
长期节食的人都易低血糖,恰好王成平包里的零嘴也被陈皓搜刮走。而粮尽弹绝之余,她苦笑掏出镜子看自己嘴唇惨白如纸,平日唇油涂几层都遮盖不了,只能拼命狠咬嘴唇才有点血色。
而组内开完例会,王成平惯性的查看所有组员呈上的项目所有进程与记录总结,并单独叫几个人留下,特殊询问预测财务表现和分析联合战略方向。等公事完毕,她正打算最后一个退出会议室。抬头时却愣住,发现桌面上不知被谁摆了块巧克力。
王成平现在饿的连自己手机都想舔一口,哪里受得住诱惑。但她好奇拿起来一看,不巧发现这巧克力正是自己最不喜欢的牌子里最不喜欢的口味。王成平怀着复杂心情在会议室里等待几分钟,发现没人来认领。而冬天饿肚子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她斗争了一下,却还是拆开来,直接吃下。
等王成平再回到他们组的大格子间,进办公室前,她无意识对众人说了声:“我有点饿,就吃了块谁留在会议室桌子上的巧克力。你们是谁落在那里的告诉我声,我买来还你!”
结果这话音刚落,埋头工作的众人纷纷抬头,在短暂的怔忡后,却纷纷表示道:“judy你还饿吗,我这里有饼干。”“啊,我还有苹果。”“我这里也有巧克力,国外的,来点么?”“哦,我媳妇给我的固元膏忘吃了。”“我明天往办公室带箱芒果吧,刚拿来,下午是容易饿。”……
王成平脚步顿了顿,对这突如其来的回应热情不由一愣。而见同事俱以热烈的眼光看着自己,几乎人人手里都多了些小零食,只待自己上前挑选,端的是亲热关怀态度,仿若之前隔阂只为错觉。她不由心中一动,然面上神色不改,只站定身体,和众人甚有分寸的开几句玩笑。
而joe出来用碎纸机的时候,正讶然看到这幅和谐场景,大家边逗王成平说话,边劝她品尝自己的食物,并强烈夸赞她的身材多么标致、工作多么优秀──无人注意他的出现,但心知肚明的却都知道,在这种扯淡式交谈的背后无声表明王成平被众人接受,进而对她的人际封锁已全部解除;简直像王成平和别人关系向来能相处的如此融洽般!
再次婉言谢绝所有食物,转头欲走的王成平一边满意想自己年度的人际关系测评表不用担心了,却恰好对上joe盯着自己的目光。她仿若不察他的嫉恨神色,只微笑向他点点头,浑然无事而又纯洁无害的样子,抬步离去时仍感到对方的视线粘在自己背后。
直到独自返回自己办公室,把所有喧嚣关在门外,王成平才敢把眼底压制的揶挪和嘲讽尽数显露,唇边更泻出声极低极低的笑容,终于“哈”的声,畅快而难听的冷笑一声出来。
──她曾经上蹿下跳,左右着急,惟现在,王成平才真正进入自己目前职位里的管理角色。
银行同事多冷落自己,其中有王成平的几度升迁、joe作怪等事干扰,枪打出头鸟确是人之常情。但joe怎么就不想想,随大流从事、墙头草之心,同样也是人性一面啊!
众人对王成平鼎盛风水的羡恨心理之外,孤立她,避免成为贸然靠近的炮灰;然今日事,王成平只吃了不知谁的巧克力,受了莫名其妙的小助,那份极微妙的平衡和规则便被轻易打破。
大家内心纷纷责怪谁居然敢冒天下大不敬靠近王成平,同时却是谁也不甘落于人后,连忙向她示好,只恐自己毫无表示会遭她秋后算帐……
王成平深深呼口气,飞快的转动眼珠,低头查看桌面上收到最新的传真文件。她想自己回家后应抛弃阅读鲁迅,反该翻开史书,指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感叹真知灼见。
而很久之前,她甚至还不明白“政治对男人来说是春药”代表什么,只现在才一点点懂得,学会。也许人都是应志得意满的,尽管那种飘飘然后带来的心力损耗,确是比以往都备感劳累疲倦。
然王成平简直要说,第一次品尝,她几乎就迷恋上这感觉了──还想出国吗,奔去一个新的国家,什么都要从低开始,从头来过,从零学起,全然放弃现在这既得的一切……
哦,人人总说要争取平等,可如果跻身特权,成为游戏中如鱼得水的一员,谁他妈还想要平等啊!而从普通人的立场出发,想同时拥有自由和平等简直是荒唐。
外面的天空铅灰成整片,在这之前也许颜色如此;而在这之后,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承形役
窗外阴霾半个下午的天,终于在傍晚时犹犹豫豫的下起雨夹雪。而太阳在乌云后那点光亮,很快便也消失的彻底。
王成平的围巾被近处暖气烤的极热,触上去温温柔柔的感觉,把它抽出时候不小心将叠在里面的羊皮手套弄落。她俯身捡起来戴上一只,另一只夹在胳膊里,再将桌上的各类文件收拾好,放进柜子里拧好钥匙。
随后背包,关灯,王成平微笑和大格子间尚忙碌的下属点头,告辞,心知若她不走,却是谁也不好意思首先离去。而甫从银行出来,王成平在寒风中便生生打了个寒噤,连忙裹紧大衣,再环视四周:嗯,陈皓今日并没有赶来接驾。
──总算又忙完一日,今天才周四……待会回去,要记得再检查遍邮箱,明日又有待办事宜……还有那份加密报表……衣服,陈皓让自己帮着取干洗店的西服,会员卡放在包最外面的兜里……
走出大门后右拐,王成平心不在焉的念着各种琐碎事情,又骤然止步,蹙起眉头想,总感觉自己好像是落下什么东西在单位。这念头在她脑海里时隐时现,王成平皱眉安静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便被陡峭而来的寒风吹的涕泪俱下。于是她烦恼的再晃晃头,放弃思索,只想着尽快赶路。
而当她准备走下马路,穿过人行道去街口对面打车时;身边一辆靠街停泊的汽车突然降下后座玻璃。
王成平偏头,目光无意识向车里瞥了眼,车厢中烟雾缭绕,露出张相貌出众的脸庞,下颚线条清俊,窄而直的鼻梁……最后一双异常沉静而冷凝的眼睛正射着自己,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待王成平迟疑停下脚步,两人双目完全对视,男人眼里有极细的弦被绷紧点亮,随即眉宇间垂垂如霾,仍是连半丝波动都没有,只唇角微微勾起。
而王成平自路灯光亮向里望,他那面容在暗处也并不如何震动,却只觉得这男人说不出的藉温风流──那家伙从来便如此低调作风啊,她漫不经心的想。排除程岳本身,他身边的女人也似乎都有“静”之特质。
比如严黎的静似远山凉秋、沁人心脾;程一的静,则如谷音冰月,隔水相望。但至于程岳本人,王成平却很难将他定义为单纯的“静”,抑或“不静”──毕竟,没人能说一片海是否很“安静”;当他的波澜不惊只源自其深度。
如此胡思乱想的当口,王成平脑海里将那诸人评置了一圈,却又是突然想到严黎──这是自那天清晨起,自己几日没见她了?王成平随即黯然低头,看脚下身影在风中加深加暗:她总想着赶紧回去,但今晚该去借住陈皓家,还是父母家呢?
尽管和严黎并没有同住多久,但王成平却理所当然的把那里看成自己“家”,连带对方都成为她的私有财产。很荒谬吧!这想法让王成平都觉得自己很可悲。
……因此只是不想回去,宁愿流离失所。仿佛心底每一段小念头,每一种不甘心,每一缕无话可说,都迅速成毒成厌,啮着曾被她遗忘的某种感情。而王成平心底那难以忍受而又喧嚣的心境,落到眼前却由是黯然无声。
于是程岳挑眉,深灰色大衣把王成平整个人如某种的洁净冬眠动物般,包的严严密密,只能从裹到鼻子旁围巾的缝隙里瞥见容颜。而在发怔和失落中不断交替的神色里,他目睹着,目睹盯着自己的她逐渐移开视线,眼瞳里却轻轻浅浅的升浮起一层悲哀绝望,里面反映着街景,路灯……长燃不灭。她又在魂游天外了。
女人收回目光,忘记对方存在。只无知无觉的举步,打算绕过他的车继续向前走。
程岳只好苦笑,叫住她道:“王成平?”
他这一声终于引起王成平的注意。她猛然从自己仿若梦游般的状态返神,再回头才意识过来此刻遇见了谁。
“诶……程岳?”口吻难以分辨地诧异,回神后的王成平的眼睛瞬间滑过丝不安和尴尬,但很快恢复了镇静。她有些抱歉的把围巾拉下来点,笑道,“真对不起,我刚才脑子被冻的快碎掉了,没认出来……嗯,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而程岳还未解释,却又看王成平犹豫的抿嘴,夹杂着种不确定而期待的语气抢先道:“是不是严黎让你来……”但随后她又自我否认,更怕遭程岳嘲笑似的,硬着头皮继续道,“算了,肯定不是她啦……那还是说,陈皓又让你给我带什么口信来了?”
程岳沉默不语,直到她整理好自己的混乱思绪,稍稍安静了一点,才沉声道:“都不是,是我有事情找你。”
王成平登时一怔,她的眼睛经过最初的几次无奈闪躲,才继续虚张声势但毫不退缩的盯着对方,像他们在几天前清晨见面时那样。
“你现在有时间吗?”程岳终于又问,他的声音有疏于调校琴弦般的醇铮。却较往日少了些轻慢和漠视,听上去微微绷紧,“打扰你了?”
没错,的确不应该是关于严黎和陈皓的事情。王成平再无意识的思筹着,她隔着手套的指紧紧攥着手机,掌心里热汗冷汗都有。如果发生什么问题,这两人都会直接给自己电话,无需再格外拜托人转达──那么,只是程岳找自己?那会因为什么事情呢?
“哦……是你。”她慢吞吞嘟囔道,失去被对方凝视的勇气。声音掩饰某种紧张和不知所措,冷冷重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而程岳大概不耐这种毫无进展的对话,只淡道:“你先上车吧,外面是很冷吗?”说完将门打开。
然王成平无言瞪着车门开合,只觉得是地狱大门向自己热烈欢迎,甚至连配套的撒旦都一应俱全。所以要不要这么认真啊,王成平不禁在内心暗喊。她和程岳气场对冲太强烈了,互相间争执的前车之鉴又不是没发生过!
于是一朝被蛇咬的王小姐随即蹙眉,警惕道:“啊,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不行吗?我不上车,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
“嗯?”本是见她被寒风冻得通红的鼻尖眼睛可怜,但程岳一抬头,倒被她绝不就义的刚强表情弄得一呆,只能叹道,“算了。那也好,我下车吧。”
那声音却仿是含些笑意。王成平转动眼珠子只着他,见程岳果然从座位里起身,随即准备利落走下车。而随后一秒钟,王成平抽搐乱瞄的眼角突然看到什么,于是程岳的半个肩刚探出车门,猝不及防间又被她赶紧按住。
“那个,咳,还是进车里说好了。”对上程岳奇怪的眼睛前,王成平已切换到另一种表情,强作矜持又讪讪的,“那个,我还是上你的车好了,你别下来了。”
──她本质上是根本不想和程岳有瓜葛。因此选在哪里和他进行谈话,对王成平来说,也无非像选择鹤顶红或悬梁自尽,这怎么选择都逃不过横竖一死啊。可随即,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站在银行正门旁不远处。而到了这钟点,进来出去的人差不多都是行里的熟面孔……
王成平心情很绝望,对她来说,死还可以勉强忍一忍,但暴尸街头就绝不能忍受了。但假如她和程岳在街边“促膝长谈”,再被闲杂人等看见了,总让人感觉捉奸在床,奸夫淫妇,浸猪笼……
她脸上皮笑肉不笑,却在寒风里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大喷嚏,心想自己都被冻的不会用成语了!王成平忙掏出纸巾掩住口鼻,暗道幸亏四周也没什么人。而再从眼角收回察看目光,她闷声辩解道:“外面……实在太冷了。”不客气的往里面指指,又干笑道,“那麻烦你往里面坐点吧。”
她的答非所问已是程岳很熟悉的事情,连惊奇都免了。而程岳凝神打量她表情,举目往王成平之前眺望方向的扫一眼,随即猜出她杞人忧天的原因。然他也并没有发作,嘴上淡淡一句:“好。”依她言低头,重新坐回车内。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别扭本性发作。王成平顺水托舟坐上车后,却又隐隐约约觉得,她这个决定还是做错了。
于是等到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逐渐回暖,王成平在车内未散尽的烟草气息里干咳几声,并在程岳谈话前先作出假仁假义关心对方状,实则却拼命往他身上推搡主要责任:“今晚气温很低,我看你穿的衣服也挺少──你有事的话的确不方便下车说吧?”
她话说的忒无耻些,连程岳内心都有些气笑了。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是吧。”轻微的上勾嘴角,但男人对她的倒打一耙并无更多反应,回答时连眉峰也不斜挑一下,并不准备任何嘲讽反驳的模样。于是在这种对待无理取闹的最好方式下,王成平无趣又心虚的张了张嘴,想再讥点什么的念头也没了,随即也只能沉默。(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寅形役
程岳抬头向前看去,沉吟着尚未开口。坐在前排驾驶座上与他前来的司机便很识趣的拉开车门,僵着脖子回头,只大概含糊说了几句借口,就要避嫌离去。
然王成平却再出声,唤住无辜司机道:“您先别走!嗯,能麻烦把车再往街角那边开一点吗?对,那里有个巷子能停车,能不能……别停这马路边了。”
于是程岳又转头望了王成平一眼,要笑不笑的,却也并没有出声反对,于是司机便听她指挥,把车重新泊在一个那隐蔽的角落,这才下车避开。
而王成平如愿以偿,抬头隔着暗晶玻璃向外打量去:她知道自己刻意避开的地方正是银行出口,以及陈皓经常停车等候她的熟悉位置──大概的确有点心虚吧,没有原因的。
“那程先生找我,究竟什么事情?”而等王成平再度开口时,声音和语调都已是平声静气,并褪下顽滑劣皮嘴脸,真正严肃起的模样,“现在但说无妨。”
见对方眼底完好收藏其那份心乱如麻,程岳便无声的笑笑。他刚才在王成平指挥停车的过程中一直保持安静,沉默不语的坐在她旁。现在车内暖气很足。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便顺着暖风方向和她动作挥动,缓慢压过他撑着下巴的指尖烟气,极淡极漫的弥散在鼻端。
那隐约存在,却仿佛在潜意识深记的人工调制味道,正是王成平。如此难以忽视而又无处可逃。
程岳今日穿越大半个城市,在车内良久等待才见得她从银行门口步出。长风衣暗色系,还是老样子,低着头不急不满的走路──王成平并不如何出众,也不格外特殊;更绝非力压群芳,万紫千红自伊出现便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然而诸多匆忙赶路回家的路人里,只有她像是坠向修罗场或飞向天堂都无关紧要的一位。王成平在马路上停住脚步,因为什么事情出神,蹙眉许久又继续走路。那姿态绝非从容,只是漠然,好像她不屑带走任何人的光辉。
最后王成平将自己和整个世界冰冷隔绝,不偏不倚的独自走来。
一刹那之间,程岳坐在车内,只是想再优秀的戏子都不能落单。 否则冷不防摘下面具,仅是远远望去,王成平眉间无意流露的倦怠和凄凉便如此心惊。但她和陈皓间不快乐吗?陈皓不是说两人都快结婚了吗?
“哼!”这次是程岳若有所思,旁边坐着的某人却等的不耐烦了。
王成平每看见程岳,心口总也止不住的屈闷。再想起严黎、以及自己在他面前出过的诸诸洋相,更多了分羞愧狼狈尴尬。且两人间这种沉默也让人提心吊胆,于是王成平再干咳了几声,先假笑道,“程先生,你是每次说话前还要向上帝先进行祷告吗?”
完全是无聊,她才笑吟吟的加上句,“哟,那你都信什么神教啊?”
王成平嘴皮子是损了点,不过她有她的处事之道。像这番在异性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管不顾,却只有陈皓和程岳两个例外──陈皓因男友身份,让他不爽为她的责任。然王成平嬉笑之余却也时时有度,知道该顾及凤凰自尊,点到为止即可。
但程岳不同,两人间初识就是她搭讪为先,梁子结的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这男人自知轻重的很,更不屑误会她玩暧昧,因此更能无所顾忌的冷嘲热讽──王成平倒像自家养的残猫邓宁,知道主人已花大钱救下自己,现下绝不会狠心抛弃,挑衅之余,却也极其任性妄为,厚脸皮而乐的逍遥。
话说回来,她也挺想家里的猫了,严黎应该会喂它吧……
“如果你是没什么事要说,我真要走了。”王成平从牙关中再挤出狞笑,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然叫我上来又不说话,又算怎么回事呢?”
男人深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垂下。他终于开口,用同样无甚起伏的声音回答王成平道:“抱歉,我找王小姐,是因为一一的事情。”
王成平怔了一下,接着冷淡的,用鼻子清晰的“嗯”了句:“是她。”
但只有王成平自己从明白,只有听到这名字,她胸口一直屏住的紧张呼吸才终于得以舒解。而那掩在饶舌下的可怜心脏也终敢安安稳稳的重归肚中,顺便发出“我还以为是……吓死老娘我也……妈的”噗通巨大一声响。
她深深吐出口气,把暗扭的指尖伸直,放在手包上。
“不好意思。”程岳又淡淡说了句,眼角挑上去,睫毛前的几根特别长,“算是我的私事叨饶了。”
而这时候,王成平一直僵挺的脊背得以放松,她向后靠在座位上,却依旧板着脸,心平气和道,“没事。你先说你妹妹吧,她怎么了?”
程岳臂弯松然搭在两人间的的搭手上,微微侧头,并不看她,半晌才斟酌道:“一一上次回家已经告诉我,王小姐你破费送她相机之事;以及,你答应每周要陪她上琴课。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一一像现在这么心情好过,她相机几乎是从不离手。而为她所做的这些,都让你费心了……”
“是‘程一’。”因听不惯总叫昵称,王成平下意识纠正他对程一的叫法,随即意识到唐突,尴尬的笑了笑。而她脑海里瞬时浮现出程家自产的那个胖而怪的小丫头面孔,话说程小鼹鼠(王成平为其起的外号)交谈起来倒是挺有趣,但总有些愣头愣脑。
“你就为相机特意跑来一趟啊,真是太客气了。”于是王成平自以为了解真相,漫不经心的挥手,很豪爽大方的样子,“想表达谢意就免了吧,这对我真是小事……”
“──但对程一来说,的确不是。”程岳只好先截断她的自吹自擂。而停顿片刻,他再淡淡道,“程一很少收外人的礼物。抱歉,这话也并不是排挤你,只是她对很多事情都没有特别兴趣。而我曾想着程一可能会很喜欢你,但也着实没想到她……”
仿佛下面的话很难启齿似的,程岳随即头疼想到他为程一的信用卡帐单签。只偶然一瞥,上面居然有私人侦探社的目录。而他追查后,却愕然发现妹妹的调查对象居然就是王成平──太过分了,即使平日里八风不动深沉如程岳,面对这样的妹妹也感觉颇受刺激。
而在对方睁大眼睛继续等他解释的视线中,程岳微微蹙眉,到底把这家丑苦笑先瞒下,字斟句酌只道:“她有的时候不能控制自己情绪。而我想,现在程一已经开始打扰你的日常生活了……”
但他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很不加思索的回到:“哦,那就打扰吧!”
程岳侧脸,终于很诧异的抬头望向王成平,却听她非常平淡道:“我是没有关系。反正我的生活就像死海里的浪花,很枯燥。程一,的确没什么能力影响我──咳,但从你的立场出发,你若是不想我靠近程一,我便离她远点就是。”
女人的一双眼睛里满无所谓,细看进去又是极碎的深光,许久才肯闪烁一下。而程岳也挑眸相对,深郁瞳仁里面却是瞬间变幻翻涌,随即深深而不见底中心思,只一言不发的听她继续。
王成平已经被他盯的心里直长草,她向来嘴上神气。自明白程岳只因程一之事来寻自己,内心不禁大大松口气,仿若侥幸躲过什么。而现下为了赶紧脱身,她觉得只需囫囵找些软话说出口,也并不觉的十分丢人。
于是王成平舔舔嘴唇,再干巴巴的追上几句:“不过你家程一挺可爱的姑娘,你有机会让她多出来走走,别总闷在家里。真的,宅是没有前途的。”
──她虽觉得程一挺逗,但对小姑娘的确没更深感情。即使后半辈子都再见不到她,内心也并不如何遗憾。
而程岳与她目光相接,却似把她的千万个细枝末节记住,终于从她脸上收回视线。而他心情复杂,居然颇想多追问几句王成平的近况。
但程岳深深吸口气,随即只面无表情道:“我总当程一是小孩子,有时候她说话办事都太直率,也不去约束。而程一……说是性格单纯但并不是。只她的确对人际关系完全不在行。在她小时候我并没有多陪她,如今长大反而是溺爱过多,却让程一越发自我。因此,与她易地相处总需花费极多耐心。而若劳烦你陪她,若是特别迁就,反而会让你难堪……”
“是啊,你妹妹不在行人际关系,而我就是解语花,人际关系高手!好了,我和程一在一起大概就能统治整个宇宙了!”王成平突然被他说的有点烦躁,马上却又恢复平静,假笑道,“程岳,你看我再明白事,怎么现在为止都搞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岳眉极轻微的皱着,先避而不答。然过了会,他冷不防来了句,淡淡问:“你喜欢程一吗?就只对她的人而言?”
“啊?就,还行吧。程一说话声音挺好听的,嗯,而且她还告诉我哪个牌子的猫砂比较好用……”王成平开始还认真回想着,接着有点回过味来,猜出些实情,假笑道,“怎么这么问我?其实程一总共找我也不过几次,说是有交情,却也的确不深呢。难道她还能因为我而怎么样?”
瞬间程岳似乎紧紧地抿起嘴唇,目光里寒光一闪。只王成平眼尖却瞥到,她心中一动,胸膛里郁结压制的某种情绪便借机腾然,迅速升起再压过理智。
“所以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所以你今天来找到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程岳,我在你心中真是豺狼虎豹吗!您别这么防我行么。放心,我只是送她一个相机而已,这还当不成你的入赘妹夫!而且再说了,我就算再禽兽再人渣,也不是哪家小白兔都敢乱叼的。若是你不满程一总来找我,只需管住她的腿便好,反正我是不会去主动找她,也不会主动对她做什么!可你现在怎样,不去管好你妹妹,反而跑我这里来兴师问罪,有瘾啊!太欺负人了吧!”(未完待续)
玄童形役
王成平坐在原地只气的横眉竖鼻。她对程岳突如其来的发作完毕,却只在接下的寂静里暗道后悔和失言。
──原本敷衍好好的,她烦恼而懊悔的摇摇头。然而只到了这时,王成平才懂得心中那隐约症结在哪,冷笑心想自己今日是又莫名其妙的碰到位男版敬部长。对方赶来口口声声的控诉自己欺负了她(他)家儿子(妹妹),而自己却又茫然不知所以然,枉担了虚名……
呵,也许她该诚如安卓所言:片花从中翩翩过,恨不身为男儿身──但凭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出了问题,第一件事情总是来找她?然自己心里藏了许久的话,憋了许久的情绪,却总是找不到出口发泄,无处有地无处有人有更坚强的力量去承担?
而现下,王成平倒是全说出来,却是连带到程岳身上。她只觉得精疲力竭,大汗淋漓,但自己的指尖和嘴唇又是冰凉凉,似夜晚的雾,混在湿漉漉的柏油地面结成碎冰喀嚓污了整片。
她终于低了头,突然有些疲倦,仍然冷笑道:“程岳,是不是要求太简单,反而容易被人怀疑动机?如果真是这样,那都是我做错了,都是我负人在先。”
程岳只能沉默。他在猝不及防间,蓦地便被王成平暴风骤雨般糟糕情绪迁怒,更遭受这番严厉指责,辩解都无法。但一念之间,他便紧闭了嘴。即使在王成平对他声声质问时,程岳也只是蹙着眉听她把话说明白,并借着昏暗灯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
──看,王成平也有累的时候。这么一个狡黠机灵而插科打诨的家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擅于自我排解慰藉,为何这次偏偏如此疲倦?
程岳还记得初次遇见王成平,她端着咖啡站在自己旁边,眼睛特别明亮,笑容格外妥贴。但后来回想,这却是他见过王成平状态最好的鼎盛时期。彼时,王成平还没有经历过任何真实意义上的重逢、相遇以及失去。
终于撑不住,演不下去了吗,唉。
程岳一动不动等了许久,再开口时独把王成平的一句话挑出来,却冷冷问:“你说你不是哪个小白兔都吃,还是说你只吃严黎那类型的?”
说话时男人向来深潭般的眼睛却华似寒星升起,不依不饶地盯住她。而王成平瞳仁一紧,手下意识的掐着包上双c标志。
如果自己方才的发怒只是一泻而过的愤恨,但这男人的话像毒针,永远能敏锐地探到她极少的要害处,并直直深入。王成平面孔“嗖”的发热滚烫,却略微抬头,只强硬地回视他,极力镇定道:“你希望我回答什么?”
程岳也不躲避,用种平淡目光继续看着她,淡淡的,直看到她骨头里去,“没什么。我倒是希望,你对程一就像你对严黎那般……”
“叫你别总提严黎!”王成平突然沉下脸,低声喝道。
如果她和程岳的相处有极精准的禁忌和维持距离,那两人都该知道答案是什么。因为面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主题,总是王成平率先并唯一的退让。
她的眼泪、嫉妒、软弱以致无力招架,程岳自始至终都懂得,全程冷眼旁观。然发展到最后,王成平却不明白为何两人间越演越烈的沉默,比任何新仇旧恨、争执冷嘲都更具排山倒海之力量,极沉重的压在她心上。
程岳冰冷的目光盯着她脸上的维护神情,看不出喜怒。于是王成平只能再皱眉,语气强硬些道:“开什么玩笑啊?!”
吸了口气,程岳的脸色却仿佛骤然冷下去,睨着她低嘲道:“我向别人提自己的女朋友,这也有错?”
王成平张了口又闭上,好久才艰涩地道:“我只是……你有什么话,拜托就开门见山说吧。”她眯了眯眼,“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是你妹妹,程一。”
程岳再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森冷的目光直接钉在她脸上。而王成平不知为何有些害怕,自己之前的无理取闹似乎都没此刻惹对方如此盛怒。但为什么呢?
她指尖霍地揪起手包上那小logo,逐渐用力,恨不得掐断它。最后那金属铜制的触感握在掌心,若有若无而又顽强的抵抗力陷进肉里,却撑着王成平在对方尖锐的眸光中坚持住。
可程岳突然转头移开视线,眼中情绪直至深藏,已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那我们就接着说程一。”
王成平冷哼声,她想自己此刻的心情可以形容为精神麻木,可是又觉得不对。之前两人说话总觉得十分诡异。但到了这种时候,她也的确没什么可再伪装害怕的情绪了。
于是王成平也看向前方,脸上眼里都是冰凉:“嗯,直接把你能想到的话都说了,然后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程岳依旧望着前方,他的脸庞被极远路灯拉来的路灯镀了层灰金色。两人间的沉默,这次却仿佛格外各怀心事。
“──我妹妹的英文名字叫minerva,智慧女神。是我母亲还在世时为程一取的。她是位女科学家,当时正在欧洲实验室做课题。而尽管为亲生女儿,但我母亲的确并不重视程一,既然她手下的课题叫这个名字,也就随便给程一叫了。因此我妹妹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很不幸运的女孩。她出生在我父母关系走向破裂的转折点那几年,且比起我这个当哥哥的,家里的长辈更是极冷落她。”
程岳叙述里并没有过多情绪,但王成平总觉得说这番话时的男人有种寒意逼人的孤独涌上内心。因此她嘴边“我还真不太想知道您的青冢家坟史”一话默然咽下去,只臭着脸,安安静静的听他讲。
“程一是个天才。抱歉,这话从我做哥哥的立场形容似乎有极大偏袒。可她当之无愧。举个例子,我大学时曾有一次弄丢数学建模比赛数据,程一只花一晚上帮我重做,结果便拿下全国金奖,而那时她还未满十岁。至于程一九岁始学琴,像现在,家里给她找的音基老师为每个月从国外特意飞回国内授课。只因国内已无人敢做她指导老师……”
……所以之前她还这么捉弄程一啊。王成平尴尬绝望的捂住眼睛。与其嘲笑程一为鼹鼠,她自己才是有眼不识泰山的狗熊吧!
而侧头见王成平沮丧的表情,程岳却不由笑了笑,声音柔和一些。
“世界上的确有神童这种事情,可以不经太多努力就获得很多。假如不是因她眼疾,程一大概能选择更容易出成绩的生化方向。但如今,她学习物理和数学便已足够优秀。”他淡淡说,“程一在国内取得两个博士学历,只是我家里人和她自己都没有出国意愿,便任她随意打发时间。而现在,程一每周会花几天时间去城北那边的中科院分所当客座。”
虽然刚开始还不情愿,但王成平现在显然被程一的故事吸引住。毕竟自己只是身为“普通”世界中的存在,甚至连大部分人都是度过平凡一生。小学、初中、高等中学、大学、毕业……然后他妈的工作结婚生子,顺序无所谓,最后擎等升职和死亡降临。
“啊,真想不到程一这么强啊……”王成平却又皱眉道,“但她的确,呃,不太像……”
“不太像我刚才说的那种天才?”程岳明她心意,问。
王成平倒也不隐瞒,点头道:“我也是认识几位传说中的天才人物。像18岁就读耶鲁的研,会五种外语,能把德语版的尼采背出来,天文地理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但老实讲,他们比程一更难相处。”她想了想,补充道,“程一就很自然。”
先姑且不论“自然”究竟为何含义,看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评论的王成平,程岳心里却不知什么滋味。
“我妹妹每日都要吃精神安定和促进食欲的药物,这是从她六岁就开始了的──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自然。”程岳有点粗暴的打断她的话,随即迅速恢复平静语调,苦笑道,“虽然并不能像普通人样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我对她的精神状况并不想过分担心,认为保持住她本色也好。但一方面,这样任其发展下去,的确不是好的兆头。而我今天之所以找你,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王成平先肯定而利索的“哦”了声,见程岳挑着眉毛看向自己,终于老老实实承认道:“……好吧,其实我依旧完全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那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啊?是因为我,害得她病情加重了吗?”
她完全不关心程一,但这话听起来也绝非虚伪。且程岳发现,当与王成平讨论向来被他视为**的妹妹时,自己居然对这种独特的口气不太反感。
程岳随后沉声道:“王成平,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和程一接触。你们两个,互相间不要再卷进去。”
“……知道了。”虽然这么回答,但王成平却不明白这说法里的“卷进去”是什么意思。
“程一并不是在乎别人看法的孩子。”程岳淡淡解释道,“我母亲去世时,我还在香港,并没有见她最后一面。但是程一在家。”
“够了!”王成平下意识的打断他,她原本想更坚决,可从嘴里说出来却成了恳求,“好,我答应你我不去见程一!但你不要告诉我……”
请……不要告诉她,那些所谓“之前没有告诉过别人的事情”!
“我母亲自杀前,大概给程一说了点什么……于是程一不肯参加我母亲的葬礼,最后家里人就硬逼着她去。而程一就在我母亲的遗体前说,她很憎恶她,希望她不要上天堂。接着哭到失控。”然而不顾对方的逃避,程岳只执意说下去,极冷淡的语调,极平静的叙说道,“特别固执,非要这么做。”(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创形役
王成平不由转头瞪着他,车厢里依旧那么暗。她目光扫过去,再收回来。
那双深郁的冷漠眼睛,挺直的鼻梁和薄唇,拥有无懈可击的英俊,却代表着某种程度的危险或其他意义上的共鸣和理解。然而即使说这种话的时候,男人却怎么看都是张无动于衷的脸。
“她有情绪不稳症,连每年季节转换都会大哭。至于像普通人那样控制自己的感情,程一完全无法做到。因此再从某种程度上,程一也只是个婴儿,还是体弱多病的类型。大概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不轻易外出。”停了两秒,程岳轻声道,“归根结底,程一并非你看上去的那么自然。”
王成平抽搐着嘴角,这不仅仅是“不自然”──程一还真是个愤世嫉俗的姑娘啊。但如此说来,经历前面诡异的对话,貌似这男人倒像他正用种隐晦方式正关怀自己,避免自己被他妹妹误伤似的,王成平无聊的想。
但随即她摇摇头,却只说:“话虽然这么讲,但程一当时也应该有自己的原因吧。就是对你母亲说的那些话……”
程岳不由皱眉,大概根本没想到她会借着这话题反驳自己。但接着,程岳的眼神便接近嘲弄的色彩,他冷冷说:“……无论说不说,都改变不了程一的现状。”
王成平不由愣住:“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总不能把之前的事情形容是偶然。”程岳移开目光,左手手指微微弹动,又定住了,只沉道,“程一毕竟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既然过去无法改变,那探究也没什么意义。王成平想她总能被这男人迅速的驳回远点,并无言可对。
也许,这就是程岳这男人为什么能向来活在冷静里,而自己却总在伪装的冷静中重犯旧错,泥足深陷,最终顾此失彼吧。王成平垂下眼睛,那到此为止得了,她不应该为一个小姑娘耽误下班时间了,但是──
“呵,确实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沉默良久,王成平轻轻点头赞同,学着程岳的口气重复道,接着消沉的勾起嘴唇,叹息般的语调道,“只因为程一是天才,有成年人的智商。所以呢,从小你们就把她当成大人般看待,要求她有成年人的情商;但等程一成长之后,你们现在又把她当成婴儿般保护起来,反而就容忍她不像个成年人……这还真是,没有成长啊!二十岁生日白过了!”
停顿片刻,她接着对程岳温和嘲笑道:“亲爱的程先生,你也许自认替你妹妹设想周到。但你有没有想过,彼得潘本身应该也觉得痛苦吧!”
总有些裂痕是极其细小的声音,在一些很简单的问题面前静静裂开。当初的答案已经没有意义,需要很多勇气才能重新面对。比如说程岳在完全能反驳王成平的时刻,又选择了缄默。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形成大体的价值观和抵抗力,周末回家可以逼迫自己忽视楼上父母的激烈争执,摔门而出,然程岳当时忽视了谁?
一个五、六岁的幼稚女童又该怎么做,该怎样彻底逃离她的生长环境?程岳甚至忘记从何时起,妹妹的鲜活笑容日益浅淡,像是浸透水的相片,色彩一点一点流逝乃至现在的苍白。
“做为成年人,千万不要轻视儿童。就像我们总以为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思考。但实际上孩子们也是有意识的,他们的痛苦和大人一样深。而你呢,你也别把程一想的太天才。她只是小孩子,天底下小孩子是一样的,他们不得不活在大人们的强权世界里……”
“──我当然知道程一这么做的原因。”终于被王成平这种事不关己的说教刺痛,程岳微微提高声音,越发觉得胸口极闷。他尽力让心绪沉静下来,才能平稳地道,“自我母亲去世,我只懂自己伤心,和父亲置气,对她没有任何安慰。但等我再回家,只因为,”男人转头,目光毫不躲避的看着她,“只因为得知程一犯病失控,让我继母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摔下来,并流掉六个月的孩子,终身不育。于是我父亲大怒,把她赶到现在的宅子里,而程一便在这香山住到如今。”
程岳想今晚找她也许是错误。在这里、比如等待、程一、光线、沉默、回忆、王成平、全部是错误。事实总让人失望,对方此刻的震惊表情便是所有答案。
他冷哼一声,大概是失望王成平一击即溃的伪装,再冷冷道:“最危险的事情便是如此,一个人有杰出能力,但她自己却没有控制这种能力的能力。最后只会伤害到别人。”程岳仿佛不耐烦,“你懂?”
而对方依旧张着嘴,很久没有再发出声音。
在程岳看来,他已经向王成平解释了自己今日前来的劝阻目的。甚至吐露的实情也超过自己预想的更多。因此该到此为止了,这个女人已经扰乱了很多人的正常轨迹,甚至他自己都无法幸免。而程岳不知道,如果王成平再在程一本来平静无痕的生活里投下巨石,更会发生什么效果……
不过有人却不这么想,她似乎和他一般的冥顽不灵。
王成平终于回神,却抬起眼皮,目光针锋相对的看过来。冷笑问:“所以呢,你准备继续在那破宅子里隔离她多久?你做的这个保镖的工作很称职,不是吗?”
程岳一时愣住,转头看她。“很抱歉,我并不是做保镖工作的。” 他淡淡回答道,“但没有保镖也不要紧,我能够保护程一。”
王成平先不置可否的连笑几声,再讽刺说:“祝你成功。”又静静补充道,“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女人微微的侧头,程岳看着她的表情,他曾仔细观察过。那是种,不怎么明显但却又坚持到底的挑衅感。
“是这样的,我本人是不会主动去找程一。但是如果程一来找我,我就不会特意去疏远她,我也会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对待她──总之,你说的那些理由根本没充分到可以说服我的地步。而如果你今天来,是需要我表明一个态度。那抱歉,这就为我对令妹的态度:我是不会拒绝她走向我,和我交好关系的。”
话刚说完,王成平已经猜到可能后果,她立马伸手摸索车门准备滚蛋。但反应更快的程岳突然伸手,把她手里的包直接夺过去,更探身抓住她的胳臂,阻住去路,强行让王成平愤怒而又惊愕的看着自己。(未完待续)
玄响形役
她的长手套被抽走,冰凉的手被他攥在手里。两个人指尖温度都很低,无法辨别互相间的脉搏踊动。王成平抿嘴,抽了几下想先把自己的包拽回来。未果,两人间距离反而因她用力而更拉近了。尺寸的距离,对方清凉呼气直接喷在额头。
于是王成平只敢抬起二分之一的头,强力压制情绪好使自己表现得尽可能沉着冷静:“我可没赌气,我已经变成一名‘能控制自己’的大人太久了。而如果你现在执意要玩‘兄长我最大’的游戏,拜托转头回家,那里有个小姑娘真正需要你,你不需要──”她停顿一下,选择正确的措辞,“但你为什么总是在针对我?”
“是吗?但我向来便如此。”程岳语气平常,没有半点想回避的意思,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反问,“你觉得接受不了?”
不知为什么,在那样冷清的回答下,王成平却有莫名其妙的窘迫与难堪。她更不敢抬头了,拗过脸,忽视他掌握一切的傲慢俊容,怏怏道:“没错。对我来说,你变的越来越讨厌了!”
程岳挑眉,露出理解性的微笑,而他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深不可测,随后却冷冷嘲道:“那我想,这次肯定不是严黎的原因了:因为直到现在,严黎依旧是我的女朋友。”
仿佛有那么短短的几秒,语气中还饱含着若有若无的其余情绪,也许是轻微的焦躁和僵硬。但王成平之前散乱跳动的心脏已经被毁灭性的刺穿,全盘崩溃,刀不刃血。而程岳做到这一点,其实只说了几句无足轻重的话而已。
他自己也知道效果,果然不出所料,王成平霍地抬起头看他。
距离很近,太近了。程岳只看自己的影子全跳在她的瞳孔里,仿佛他根本就是生在那里面,充满着女人的整个世界。然对视几秒,对方的眼睛毫不退缩,只直直瞪着程岳,但是两人之间的甬道被封闭。随即,她眼底深处有极浓烈的色彩翻滚至上,层叠成越来越明亮的利色。
“你……不要总是挑衅我……”王成平试着深呼吸,她感觉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涌上心头,更有莫名的绝望──那近在眼前的东西,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她快要忍受不了……
“仅仅这样就能挑衅到你吗?那的确很简单。”他眼睛眯起来,突然牵动嘴角,挤出极其寒冷的笑容。而感到忽视掌心里她无法克制的颤抖,程岳骤然放开她的手,让王成平跌回原座位坐好。
他脸色和她一般苍白,声音重变的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是说不喜欢和严黎比较么?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比较’。‘杀不死你的东西,能让你变的更强’,这可能是你的人生观。王成平,没人总喜欢自找麻烦以身试法!像你现在这样,既不愿意放弃一位让你情绪变的更糟糕的医生,又不愿意放弃一位因你而患得患失的病人──没错,我想你这种行为的确不能形容为赌气!”
“我没有!”面对厉声呵斥,王成平想要尖叫,但是仅剩的理智保持自己的清醒。她的背挺得很直很僵硬,说了几句便沉默,只能安静的坐在那里。
有什么在程岳心中隐约地浮动着,一些无法捕捉的镜头,每一次他想努力把这些念头集合,它们又倏地四处,毫无头绪的乱成一团。而那张脸就在脸前、脑海里,嘴唇自然的勾出温和表情,瞳孔深处是彻底的寒冷。
越是这样,越想要狠心些,更狠心些,他身不由己。
“你没有?”程岳挑眉问,嘴角微微勾起讽笑的弧度,平静道,“那对不起,我又理解错了。毕竟,只有小孩子才会彻底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因此你并没有把严黎当成无所不能的上帝般去崇拜,克制自己,最后使自己越来越糟。那既然这样,王成平你又何必在除严黎之外的人面前伪装快乐,反正也不会再有人在乎──”
话到了这里,他突然中断声音,盯着她的脸庞凝视。看来自对方顺着下颚流淌下来的光华液体,用极缓慢的速度渗进围巾里,成了一点点更深的颜色。只有一滴。
过了很久才再一滴。
程岳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一条吸水甚差的围巾,不仅无法接纳她的任何负担,反倒连声音都窒息似的。他的心脏被双手极狠的捏了一下,半晌后才感到难以置信:“王成平?”
她被他数落哭了,尽管程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眼色却是逐渐松软开来,甚至是歉意怜惜。末了加了句:“别哭了。”
王成平闷闷的“嗯”了声,狠狠的抽下鼻子:“滚!你接着说你那些废话,别管我……”
──真可恶啊,又在这男人面前哭了!王成平自己都觉得可耻。
其实,她只是觉得车里太热,突然想流汗而已;其实,只是大脑指挥出错,把汗水分泌错了器官而已;其实,只是伴随着程岳的叱责,她仿佛穿过很长的黑暗走廊,在光亮处的尽头又回想到严黎的淡漠脸庞,想到那个一事无成的小女孩而已。
零星的记忆与现在积压的沮丧和茫然,十四岁的少女嫉妒的本质,并不是因为对方温暖美好又单纯;只是因为严黎的存在,才让王成平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阴冷黑暗又可鄙的人。
因此直到今天,王成平才能坦诚说出来,她对严黎的崇拜类似宗教:二十八岁王成平内心深处一点也没有比十四岁的王成平更成熟,然十四岁时的严黎却已经如斯美好,并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完美。
这太令人沮丧了,她居然一点成长都没有!怪不得连程岳都替他妹妹担心!
所以她现在哭泣的是,即使自己和严黎相处的时间再多,她却永远无法成为严黎那样的人。就像王成平嘴头讨厌别人把她和严黎比较,但其实内心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追上严黎,甚至只是摆在和朋友对等的位置也好──拿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这样的想法也纯粹是赌气吧!
程岳形容的一点错也没有!王成平简直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悲,而她也不喜欢这样没出息的自己,于是禁不住哭泣。
只是车内两个人的相处,却因为王成平自己都没有预期到的流泪,使现场气氛如此简单的发生变化。(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怵形役
程岳没再开口进行任何安慰,单单沉默注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住了,目光变幻复杂。而王成平随后移开视线,懒得追究。
她到底是成年人,一时心力俱疲,意思性的掉几滴眼泪就算,见好就收,立时克制。而等王成平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纸巾,胡乱的擦着眼睛鼻子,已经苦笑的自嘲她今天下班前把隐形眼镜卸了,此刻倒方便流泪。真他妈的!
王成平倒情愿把某些温软情绪裹在铜墙铁壁里,在外人面前也向来从容生死,不要任何狗屁关怀!但程岳总是知道,她什么心情他都一清二楚知道似的。而王成平简直是太厌恶程岳的火眼金睛了,那一种强烈的心灵受缚和受挫感,更何况他是严黎的男友!
她目光飞快扫过男人静止不动的英俊五官。
不动声色的表情,只有程岳可以做的那么完美无缺地冰冷和嘲讽。王成平心里又传来一阵恼羞成怒。罢了!在这种男人面前,反正她也早没什么底线这破玩意了。既然都揭穿老底,还害自己哭了鼻子,不如就撕破脸皮,互相攻击怨恨痛苦的伤害吧。
程岳见王成平已经恢复平静,略微迟疑,把之前他抬手扯来的包沉默递还给她,同时却也是优雅的眯起眼睛。男人生平第一次不知道他该继续说点什么,喉咙堵住,只能先抿紧嘴角。
昏暗的光线下,这表情很容易被对方看作强硬挑衅。
而王成平迟疑拿回自己的皮包三十秒后,她决定索性便如程岳所讥,要和这家伙赌气一回。
用互相残留的疮疤去攻击报复,是很孩子气的赌气行为,没错。但面对程岳,这个她好友的男友,她男友的好友。虽然说赌气不能让王成平心里更好受些,但当她赢过程岳的时候显然就可以!
王成平简直太为自己在他面前的流泪而气急败坏。因此现在,王成平是什么台阶都不想为程岳留了──她的对手,极其冷静而自持。但是某些简单而零碎的东西,一样能够造成伤害。
是的,她明白,完全。程岳眼前能看到的阴影,她眼前也有。
沉默了半晌,王成平开口,用极细而矫揉的口气,幽幽道:“我们再说关于程一。其实程岳,你是不是认为是你妹妹做了什么把戏,把你继母从楼上推下来的?”
“什么?”面对这始料未及的话题,程岳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不自觉地和她做了一样的动作。高高扬起眉,但眼神微暗,他和她继而默契的忽视王成平方才的失态,按下此事不提,程岳却只淡淡回道:“这种问题,你问起来不太礼貌吧。”
“……会吗?”王成平假笑,却很生气的瞪着他,除了沙哑的嗓音,微红的眼眶,她脸上的厌恶、轻视是从第一次见面就未发生改变的。而当初程岳在 starbucks拒绝王成平的贸然搭讪,对方虽然还站在他跟前扯着礼貌的微笑,也已经用这种视线来瞪视他。
于是程岳内心苦笑。他大体上是个绅士。重新沉默片刻,男人微微抬了下巴,终于冷冷的直接回道:“是程一自己把事情经过全部告诉我的。”但或许感到什么不对劲,他已经定定的再望着她。
而王成平眼中精光一闪,但随即她垂下眼睛,缓慢而轻声的重复问道:“哦,因为是她告诉你了这件事,所以你就相信她了。”语气却根本不是疑问。
手里被泪水浸湿的纸巾,已经被王成平来回的用力握成小小的球形,攥在手心捏紧。程岳看了看她,努力打起精神,不自觉的抿紧嘴,静默片刻才又点头,淡淡道:“是。”
“所以我敢问程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王成平猛然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是故作好奇的样子,却又极力忍着挑衅口吻,不紧不慢道,“有的时候,你居然可以完全不相信一个人。但有的时候,你却又完全相信那个人嘴里所说出的话。这是为什么?”
她眯着眼睛盯着他。不期然看程岳瞳孔缩紧。但他先不答,过了一小会,他才语气平平道:“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很佩服你而已。所谓医者都尚不自医,发生了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你和你父亲都不约而同把脏水全部泼到程一身上──而不管怎么说,”她冷冷道,“呵,我起码是知道你那少说多疑的鬼性子到底遗传自谁了!”
被外人用反复且刻意的说起亲人,连程岳的脸不知不觉沉下来。他大概明白王成平讲这种话只为激怒和报复自己,但抬起手来揉着眉心,程岳单单维持着极有压迫感和威慑力的沉默,依旧忍耐着没有回答,侧脸弧度却慢慢绷紧。
而在短暂的对峙和僵持。王成平坐在他旁边,无声的笑了。她自然知道对方的冷淡压迫态度摆明不想谈这件私事,但此刻她并不打算去在乎,也不介意触犯──丫的自己还不想总拿严黎说事呢,凭什么程岳总是逼迫她?
这些人,程岳他们包括陈皓,都很明白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份。与其说他们把父辈的尊贵和背景当成某种能力,不如说他们从小就接受这种高人一等的傲慢教育。而总是植入骨髓的气场,自然让旁人觉得顺从他们的话题也理所当然。
遗憾的是比起程岳可能信仰的精英统治,王成平是笃信the golden rule。且如果必须搞砸一件事情,她不介意从自己先开始。
“哦,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良心不安?”她笑眯眯道,尝试推出一个更自然的微笑,“还是你认为,情绪不稳的儿童的确不适合和另一个情绪不稳的大人待在一起,嗯?”
男人终于放下眉间的手来,语调平稳,没有任何感情的道:“王成平?”
语气里居然像无奈。王成平滞了几秒,但只是最初的一小会,随后她冷冰冰的笑出来:“可惜了,我不认为自己是那个情绪不稳的大人,我也不认为程一是那个情绪不稳的小孩。而再坦白地说,我更是一点也不相信程一能对别人做出那种伤害的事情。”
程岳只沉默的看着她,目光锐利而深沉,嘴唇抿的越来越紧。尽管他并不想出言提醒王成平的相信与否,对程一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影响。但潜意识里,程岳却不得不好奇对方要宣布什么观点,尽管他知道这观点很可能让自己不愉快。
很久,他只冷淡而轻蔑的问:“王成平,你现在还知道自己正说什么吗?”
王成平不置可否的笑了,或者是下意识的笑了,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悠悠道:“我只知道即使在古代,杀人不见血也只是谋命的最基本手段。而一个人若真下狠心对另一个人,即使当开膛手杰克也无所谓嘛。因此我的确不信凭程一的脑子,若她真想害人,就能做的手法那么笨!而你继母居然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还没死!”
程岳依旧面无表情。然而他眼底最后的温度已经被迅速冻结,结成一簇尖利冰冷的寒晶,彻骨的寒冷。男人整张脸终于完全沉浸在阴影里,刚要沉声开口,却又被她粗鲁而巧妙的打断。
“又来了!你是不是又要讲程一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之类的废话?哦,程岳,对你妹妹宽容点嘛,你知道天才也是有性格缺点的,否则还让我们凡人怎么活──老天,你脑子得有多蠢啊?怎么这点都想不明白?”
这次她脸上假笑都没有,王成平冷冷道:“呐,如果程一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难道别人就看不出来她情绪有异?难道其余的人就没有理智,不会像你现在一样,特意找人陪伴她,小心观察她和谁相处? 再难道程一身边都没有随身照顾的保姆吗?而发生了葬礼上的意外,你父亲又凭什么让自己有孕的二任夫人和自家疯丫头单独待在一起──于是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在走廊,无缘无故,顺顺利利,直接就把一个成年人推下楼,任何人连阻拦都来不及吗?程岳,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家的佣人数少于六个──否则,我会怀疑你手上的表壳也是从动物园淘的!”
果然是针一样的话语,比想象中更厉害。程岳的眼神变的阴冷而锐利。他怒极反笑,轻道:“很好,你又懂得了什么?”
他冷冷道,“连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弄明白,而你却觉得,我从来认识不到你说的这些东西?”
王成平把额发扫到后面去。她精神大振,自己紧张的胡扯了那么多指控,却正盼着程岳此句话。不然接下来的讽刺该如何开口──
“哦,你当然认识得到这些东西,但你理解不了!”王成平冷峻的微笑,“没错,你对程一的了解自然远超过我对她的理解。但除此之外,你又懂得什么?”
“是,你毕竟是程一的兄长。虽然你脑子不如你妹妹够用,但起码是比她多活了十几年,且借着天时地利,也总是能做正确的事情、可以轻易掌握事实全貌──而现在,程岳你是很能嘲笑她的幼稚和无所适从吧,理所当然的就干涉她的一切生活,以关心者的名义!毕竟,当别人一直在徒劳的做错事情,我想的确很难有人再去拒绝你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吧!”
“而像你这样,在别人面前伪装很镇定坚强的面孔,自己却像个任性小孩一样,把别人的心情当成玩具,折腾、伤害、忽视、最后还要求他们适应自己的所有要求。这种虚伪矫情又和我有什么不同,无非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吧!你凭什么总是来指责我赌气?”
她轻笑着,脱下手套,居然向程岳伸出手去:“呐,从这个角度,我似乎和你是一样的人呢──所以──不如为了你妹妹,我们都离程一远点,好不好?”(未完待续)
玄淆形役
──基础物理学淡定的通知人类:力的作用总是相互的。
就如程岳可以轻松触到对方痛脚,而王成平每一句话更像带着倒勾的刺,同样稳准狠直刺的他鲜血直流。而尽管程岳明知那是王成平的报复话语,中间也许和程一没有任何理性关联,然这对他竭力缓和心情根本无济于事。
程岳记得,自己从部队赶回家后放下行李,大略了解程一现状后再端着热水来到她房间。古铜木色门只是虚掩,妹妹正呆呆的坐在她天台的室外藤椅秋千上,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楼下。
那时程一对药物反应并不明显:小女孩面容精致无双,眉眼细腻,嘴唇虽然过于苍白,可唇型上翘诱人,美好五官组成一张毫无生气却仍是过分漂亮的面孔。但看风尘仆仆的哥哥进来,程一移至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很抱歉,事情全都是我做的,我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有种情绪在暗地里潜滋生长,程岳不出声,表情慢慢变的生硬,却也只是沉默走过去,再利落脱下外套裹住妹妹的单薄身体。他蹲下身来,伸手抚她的头发,再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久久,他只说:“以后别再那样子了。”
“嗯。”压抑感很重。程一低着头并不接他递来的水杯。
于是程岳把杯子顺手放到地上,热汽在空气里蒸腾,他拥着她。小姑娘身体开始还绷紧,最后顺从的把脸埋进哥哥的怀里。再随后,程岳靠近胸口前的衬衫突然被意义不明的液体打湿,越来越多。
“哥哥……哥哥!”女孩压抑着唤了声,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强行忍住。
于是没有人再追问,没有人再回答。程岳得到的只有耳边程一越来越响亮的哭声,无比局促懈怠委屈彷徨,却缓慢精准的切入他胸膛。而当时,程岳眼前闪过很多人的脸。父亲、母亲、甚至还有继母的。
而程岳以为这就结束,程一的流泻泪水为这事故的结束一锤定音。结局是妹妹搬到香山去,孤独而自由的居住在偌大宅子里,没有人再干涉和触犯她。就像程岳可以瞒过任何人,却躲不过王成平如今的讽刺。
但她说的没错,在别人的故事里表现自己的勇敢,似乎总如此轻而易举。他的妹妹,程一,虽然是天才,但在更多时候只是个没出息的女孩而已。虽然很讨厌妹妹会这样柔弱,但程岳却也根本不能原谅,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真相的自己……
王成平一番话连讽带诮,便看对面男人的脸已出现显而易见,不可琢磨的表情凝滞,居然连呼吸都沉重可闻。她心里不知为何紧了紧,却还是趁胜追击,保持伸出手的姿势笑道:“那我再受累多问一句吧,你继母当时流掉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程岳皱眉不响,一时面色铁青,完全没有平时镇定。
当然他也是不及防备,更是完全没料到王成平如此敏锐,但实际上两个人凑在一起,互揭疮疤和嘲讽鄙夷便成了家常便饭。幸或不幸,这种恶劣游戏的根本就是交换**。
程岳目光直直从王成平肩上越过,女人身后的玻璃外便是夜间街景。冬季的冷风刮过来,把街上散落在地的树叶打着旋的全部吹走,一干二净。程岳没有说话。
“流掉的是男婴吧!如果是女婴,你可能会在刚才的话里提一下,但你没有,所以我想是男孩。”不待程岳回答,王成平又一猜即中,他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但此刻王成平突然动作,伸回她半空中还等待和程岳相握的手,再上抬,蓦地扳住男人的下巴,逼迫他在昏暗光线里直视自己。
而迎着对方伤痛而诧异的目光,王成平冷冰冰道:“干嘛呀!你继母流产,你现在不爽什么!现在这状况还不够好吗?世界上不会再有程家的私生子和你争家产,什么豪门恩怨、大宅争斗,你这辈子如果想领略,就去某网站读意淫小说解闷得了──这些东西都不会发生到你身上!你看你继母小三上位,再兼终身不育,必定会使出她全身解数勾住你父亲,不让其再出轨,而即使出轨后,她也不会让你父亲给别的女人留孩子──毕竟,与其多个新的儿子和新情妇,你和程一就够她闹心了,她不如索性维持现状!而你父亲不能指望程一,也会更专心的扶持你这个仅有的儿子!除了锦绣前途,你完全拥有你的父亲和程一啊,那你现在还难受什么啊?”
罔顾程岳眼里渗出的乌色,她胸膛起伏,咧嘴继续嘲笑道:“啧啧,你要说你根本不屑这种事吧?不,你只是不屑说你在乎这件事情。因为你没有想过,你现在的生活有一半根本是你妹妹的情绪不稳症造就的。而不管你妹妹曾经是不是有意伤害别人,她损害你的利益了吗?”
她凝视着他,冷冷接着说:“没有,完全没有!程一真的很爱你这个哥哥。但你想想,你今天能来找这么讨厌的我,却不去想着找她好好谈一谈──难道你已经吝啬到连她做错事都不屑于去指正了吗?而你居然口口声声说还想保护她!”
王成平想此刻她的心情可以形容为幸灾乐祸。但真糟糕,虽然借着讽刺把之前对程岳的怨念全部发泄出来,但是自己居然又想哭──
男人身上有烟草味,很好闻。而王成平记得自己第一次吸烟就是在初中的厕所。月考总成绩发下来,贴在不远处的墙壁。身为榜首的严黎名字和自己相差不远,但是中间居然隔着触目惊心的二百多分,好友作为优秀生还特意贴上彩色照片展示光荣榜。
被轻而易举的,就伤害到了。
劣质打火机亮起橘黄色的光,她整包烟吸下来居然都没咳嗽。王成平阖上眼,用冷水整遍整遍的洗着自己脸庞,最后偶然的被路过教导主任发现,直接拽到办公室请家长。而临走前她慌乱瞄眼厕所前的镜子,里面有照片上的严黎和自己,两张少女的面孔。
这曾是她喜欢的全部。同时也是束手无策的,被自己深深厌恶着的全部……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总是出自一个心脏,因此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当她盯着程岳垂下的目光,王成平有种想狠狠的甩面前男人一巴掌,再去狠狠抱着他脖子的冲动。
那么现在,自己是在安慰他吗?鬼才知道,王成平想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程岳。他的想法根本就是扭曲的,但无论怎样,分裂人格都不是王成平所愿。而看程岳露出那样的沉默冷硬表情,她只是有点可惜,大概吧。
而不知过了多久,车内又恢复安静,两人的呼吸重新悄不可闻。
“……总之,你别像我那样,总对自己最珍惜的人作出违反本心和初意的事情。”王成平勉强说,又忍不住手贱的戳戳程岳脸颊。暗想对面坐的男人难道成为化石了么?怎么都不说话的,反唇相讥并不困难啊。
然对着这样的安静,她心里突然又有另一种感觉,貌似能形容为很迟钝的柔软,但更可能只是因为程岳从始至终的沉默不语让她有些庆幸。呼,王成平还挺怕他会劈手给自己一个响亮耳光呢!
她好奇是什么,让他对自己如此容忍。但王成平随即摇摇头,说:“听过那句话吗,一个太阳把另一个熄灭,宝剑和十字架都拿在一个人的手里……”
“你说的是《神曲》?哼,我承认自己对程一的方式有失妥当,那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又在想谁?”程岳突然,却也是终于开口说道。
他已经恢复平时的说法方式。男人的眼睛再次郁成深不可测的静色,但他抬手拨开王成平还搁自己下巴上的手时却毫不犹豫。他定定盯着她,“你在提点我的时候,自己内心又在想着谁?最珍惜的人?哼,我想那个人,不是陈皓,也不是你的任何一位亲人吧!”
“要你管!”王成平毫不示弱,她马上挑眉驳道,“你是说我对严黎吧!没错,我就是很喜欢她,但我就是很讨厌她!你怎么办,每天我心里都要这么想七**十次,要不要每次我做心理斗争的时候,都要特地告诉你,让你嘲笑我啊?”
她收回被程岳打落的手,再骂:“靠,谁心里没点破事啊,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今天心情好教训你几句,你就给我好好听着!至于我和严黎、我和陈皓、甚至我和程一的事都不劳你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吧!我总想和严黎比就他妈算了,是我幼稚、脑子有病、不成熟!可你自己呢,你总拿我和她比个什么劲呀?”
程岳见她如此说,一下子面无表情,冷静的反问道:“我比?严黎是我的女朋友,就事论事罢了。我为什么要拿你和她比?”他淡淡的回答道,几乎是头也不抬,“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别的人,也没法置评!”
王成平心头一阵翻动,满腔浊气上升,连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呸,什么屁话!比较就比较!别的事情就算了,你以为我就稀罕当你女朋友啊!但我告诉你,我他妈偏不!”
恶语相向后才意识到说了什么,只见程岳也怔住。王成平登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她立刻又推诿责任:“你这是存心激怒我,以为我会生气吧?”
程岳表情不变,而震惊过后,他发现自己除了鄙夷,居然第一个念头是很想笑。说不上原因,他胸膛里迅速升起一种糟糕之极的愉悦感,但脑海里却又是不曾体验的窒息,像是被人掐住脖子,逼得所有氧气都耗尽。
“不要再做可悲的梦了,王成平。”最后程岳按下情绪,只淡淡取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偶尔也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未完待续)
玄滴形役
王成平回报假笑,但嘴边那句“呵,真希望你能多了解我”的反讽咽了几次,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唉,想想便觉得不妥,对方肯定会更刻薄的接下去:“了解你?你的缺点是你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了解你?”。
──因此当无需交流便知道彼此的想法,王成平也的确丧失针锋相对的好心情。她百无聊赖的把脸撇过去,余光中却知道程岳是不慌不忙的挑眉,表情里带着一种不在乎的认真,依旧望着自己。
这男人!说话时冷淡的善意,不紧不慢的等待,眯着眼睛看自己的模样,瞬间低头鼻息的叹息……每次见到他,有太多的情绪在太短促的时间内爆发,沮丧感和新鲜感接踵而至,并不如何强烈,却也影响心情。
于是在这一次的反击里,王成平便觉得自己又败了。
是,不管她如何刺激到程岳,最后结果依然是她自己垂头丧气,那胜利的果实品尝起来又有什么意思!王成平简直觉得哀伤,她认为程岳应该跪在自己脚前连声恸哭,方能一洗自己之泪仇。到底不会像现在,留白的空隙里又是她忍不住先移开目光。
真失败!对程岳来说,大概又是赌气吧……
当然表面上,王成平依旧维持着可耻镇静。要不是对方顺口说了那句话,她今天几乎就准备鸣金收鼓,怏然而退。
程岳抬起手腕盯着表,看不出没话找话还是真关心:“时间不早,你应该回家了。”
很普通的一句话,最终像迟到的一耳光落在王成平脸上。她猛然回头,出离愤怒地瞪着他──对了,这混蛋不说自己还想不起来,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和严黎哪里会闹矛盾(虽然她很不情愿的承认有自己单方面任性因素)?但磨蹭到现在这时间,王成平又该回哪里的“家”?
也许是她直视来的目光太恶毒而仇视,程岳也一下子愣住。但他是何等人物,立马猜到王成平念着曾经的清晨旧事。他刚想苦笑,却又若有所思的止住,再牵动嘴角,却是一眼不眨的盯她看起来。
男人的眼睛并不特别冷漠,但总感觉像没有任何温暖从里面流过。深不测底的静谧,让人隐隐不安,而王成平几乎从来捉摸不透。
──就在她被程岳看的寒毛倒竖,内心越来越局促时。磨牙间,王成平的手已经无意识的举起手包,下一秒便想直接打死这头妖怪。然手臂刚举到一半,她突然感受到被自己胡乱塞进包里的手机正在震动。
理智瞬时回炉,王成平深呼一口气,意识到如果不是在伊斯兰国家,女人只因别人多看自己几眼就行凶杀人,这事是犯法的。于是她遗憾的放下包在腿上,狠瞪了程岳一眼,接着从里面掏出手机。
乍然闪烁的屏幕光在黑暗里很是强烈,王成平不自觉的眯缝眼睛,到底还是看清来电人照片:一只火红凤凰展翅欲飞的动态图像。
“啊,是陈皓。”她收回停留在手机上的视线,下意识的说。
而陈皓在另一头大概也刚忙完工作,很清晰的声音,不耐烦的强硬语调:“王成平?你下班了吗?”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却望着正前方无声张大嘴巴。而程岳顺着她紧张的眼神扫去,随即一愣──街对角的醒目方向,陈皓的车正缓慢刹车熄火,而车前灯亮着,是他赶来接王成平了。
“你现在在哪里?”陈皓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出,他拧好钥匙,把车窗微微摁下些。而因为视觉限制和光线,他并没发现程岳停在黑暗巷子里的汽车。但另一方面因为角度问题,王成平和程岳却都能看到陈皓隐隐隔着车窗,坐在驾驶座里。
幸好当时他们把车开来这里──一方面,王成平和程岳的脑海很整齐的出现这个想法;而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对方会比自己更在乎这个问题。于是目光接触,却又各自淡淡避开。
“我啊……”王成平含糊着,她眯着眼睛目测两车间的距离,估摸自己下车后赶到陈皓那里需要走什么路线──自然不能直接过去,她必须先回银行。嗯,那只能穿过小巷子,从银行的地下车库溜进去,再坐电梯返回大厅,装成刚下班的模样才敢出来……
“喂?快说话!”听对方吭吭哧哧不答,陈皓又好气又好笑,他揶挪道,“又发什么呆!”
毋须目睹,陈皓已经想象到王成平斜夹着电话,继续忙自己事情的样子──这女人就是如此!对一些无所谓的问题报以热情,对于其余则若无其事的搪塞。不,不止搪塞,完全是不上心!
像是在电影院里看科幻电影,王成平看着看着都能突然说“唔,我晚上不太想吃茄子烧肉”或者“你觉得在门口卖爆米花真的能暴富吗?”──总之,陈皓也发现王成平神魂天外的功力可恶至极。而自然,他把自己归为“正事中的正事”一列,需严厉提醒她认真对待。
但被男友连续追问,即使知道陈皓并没有察觉此刻情景。但王成平很有点内心忐忑。勉强定下心神,她硬着头皮只强笑道:“我已经,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谎还没扯圆,她却突然听到身边有极响的电话铃声炸起,在寂静车里格外的清晰。而王成平当场就疯了,立刻双手捂住话筒,眼睛杀人似的狂剐程岳,口中无声骂着脏话。
原来是很不凑巧,是有人拨打程岳的车内电话进来。对方只好很无奈的先躲过王成平的无言诅咒,再面无表情的俯身向前,去把电话按成无声。
但王成平手机那头的陈皓已经听到异声,他只冷笑道:“编吧你就,王成平!你现在还在办公室吧,什么回家的路上!别废话了,加班便加班,没人敢教育您!但现在,快收拾收拾赶紧下楼,我在你银行门口呢。”
王成平抽搐着嘴角,握着手机只好苦笑。而同样把陈皓话听的一清二楚的程岳却不由扭头,淡淡向外看去,避免去看王成平的松懈表情──尽管他知道下一秒,女人即会毫不犹豫的拉开门,转身走出去,直接奔回陈皓身边。
这女人向来如此。程岳早看出来,王成平对严黎、对陈皓、乃至对程一。只要她想,她便能轻易的去讨别人的欢心,展现温柔甜蜜体贴宽容。但对自己,王成平却只有横眉冷对兼无数背影──但这也是应该的。对无关紧要的人,再怎么冷漠也是应该的。
“不,陈皓,我现在可不在办公室哦!”然时间跳到下一秒,程岳却只听王成平对陈皓这般言道。而接着,她在自己愕然回眸的目光里,展现一个极冰冷,然而又幸灾乐祸而惊人美丽的微笑,用她无法模仿的恶意声音道,“我现在正和一个人在一起哦,但具体情况我懒得解释,你直接跟这人说话好了!”
接着,王成平粗暴的把电话塞到猝不及防的程岳手里。等他下意识拿稳,王成平扬着下巴道,淡淡道:“麻烦您快点说话,我这个月手机费报销不了那么多,而我和陈皓的时间很贵的!”
然后她又放低声音,瞳孔里闪着报复的光辉,轻道:“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不是最能圆谎吗,最讨厌演戏吧,这次你别想再威胁我!”
程岳拎着王成平手机,陈皓正在话筒另一方迭声询问。而他抛也抛不得,终于哑然失笑,却是气乐的。
他知道,记仇帝王成平是回忆起他们两人初次在车内的谈话。
程岳不否认他曾经对她耍了个花枪,而当时王成平明知自己设计于她,却因无法试探陈皓对她信任,也并不敢反抗。不同的是现在,看来王成平已对她和陈皓关系有足够自信,不仅欲报旧仇,更隐隐约约想借此事,来破坏他和陈皓间友谊;并乐得在旁边看自己好戏……
所以,如果真有复杂和天真的综合体,应该是面前的这一位吧。
程岳扬眉,却无言地拿起电话,低沉的“喂”了声,说:“我是程岳。”
同一时间里,不知发生何事的陈皓听到一把男声,不由也愣住,颇感意外。反应过来,他才颇迟疑道:“是……是飞子?你?你怎么和王成平在一起?”心中果然立有了想法,不好的预感。
“是我──”程岳欲言又止,自己笑笑,接着道,“陈皓你在哪,正好也想叫你来结账,一块来和我们吃饭吧。”
“等等!”冤大头立马当上,陈皓显然没搞清楚目前的复杂状况,他皱眉道:“是怎么个意思?你和王成平怎么凑在一起吃饭,你俩……”话到这里顿住,陈皓绷住嘴角,先冷静的确认道,“不会就你们俩个吧,你们旁边还有谁?”
“你需要和程一说话吗?”程岳在王成平的目光下说,他有十足的耐心。
陈皓那头却恍然大悟,果不其然!他就知道!陈皓不由沉默,再叹口气。他想自己应该感谢他没听到敬部长的名字──虽然程一这名字也非自己所期。那个令人郁闷的脑残小姑娘,陈皓可没心情没时间像王成平那般去哄她。
而只听话筒里,程岳淡淡说“程一她……”,陈皓立刻反对,只强笑道:“不必不必!你帮我向一一问个好就行,让王成平和她接着聊天吧,咱俩先说咱们的,反正这是她的手机。”
空城计全然得逞。程岳尚面不改色,而王成平在电话那头听见,却只气的眉毛眼睛都翘上去。她本想祸水东引,冷眼旁观坐看程岳如何在陈皓面前演戏。但此时此刻,王成平觉得程岳是太阴险,而陈皓是太无耻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意形役
就在她心下不忿,欲张口冷笑揭穿对方谎言。程岳不动声色,展臂向前,伸指却是把他车内电话的静音按钮摁开。
突然间,王成平正对前座的靠椅背便“啪”的亮起来,原来那处巧妙的镶嵌一张液晶屏幕。而当王成平呆滞盯着上面的“loading”提示,没搞懂程岳又耍什么花招,车厢内骤然响起除了程岳、陈皓乃至王成平的第四者声音。
“……今天实验进行的很不顺利,三个新研究生选择跟着我。 ”
无法被任何人模仿,清晰而准确的清爽嗓音在车厢内回响。顿了顿,程一才漫不经心的说:“哥哥,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穿白大褂的职业?比如科学家,比如医生,比如厨师……”
王成平一时间愣住了。
她盯着面前缓冲完毕的显示屏,画面清晰显示程一正在另一头捧着电话,意兴阑珊的汇报自己一天日程。王成平这才醒悟,程岳车内装的是视频电话,方才打断自己的电话正是程一───程岳并没有挂断妹妹的来电,只按成静音。现在却把声音播放出来,轻而易举便制造了第三者在场的证据。
这变故简直让王成平哑口无言,从内心太憎恶科技进步。而几番陷害都不成功,王成平又不死心让程岳唬弄过去,忽然就头脑一热,随即想这电话是双向视频的吗?如果这样的话……
而旁边,程岳还正和陈皓说着什么,似乎根本没理会这边状况。王成平尝试性的向屏幕那方的程一挥挥手,又想起小姑娘眼睛似乎不太好,便故意提高叫道:“程、程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喊完后赶紧盯着屏幕那端,程一的表情显然是听见了。她脸上有丝愕然滑过。
王成平现在坠入魔道,只想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而她扬起脸,刚要逗得程一说话露破绽。小姑娘却对着屏幕这端微微一笑,继而便──毫不犹豫的挂掉电话。
眼前的屏幕再闪烁黯淡,最后某人微张着嘴巴,傻乎乎的盯着正前方。
而耳边,她听程岳继续对陈皓道,淡淡的,却似乎又有点笑意:“没错,是王成平在向程一说话呢……谁知道她俩在闹什么……”
“这样啊。”
不同于自己,旁边两个男人的对话始终在按照正常轨道进行着。而也不知程岳如何解释,凤凰的语气已经恢复放松,他在电话里笑了笑,随意道:“程一这么喜欢王成平,还真是难得──不过我也搞不懂她们都说什么。”
王成平只是默不作声,她盯着眼前重新伪装成后座的黑暗屏幕,没再动什么心眼,或者说是不敢了:她想自己当初不应该把陈皓的电话给程岳,不,她就不应该上程岳的车!
为什么总是她输!但无论怎样失败,却又忍不住那种想挫伤对方的念头……真幼稚!对成熟的程岳来说,她这种赌气,应该是最没意义的。
两个人,黑暗的空间,朦胧的光线,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
“不说了,我把地址告诉你,如果你开车能来的话,我就先走了。”虽然圆满应付过去王成平的难题,但程岳到底对目前尴尬处境同有顾虑。就连当时他伸手接过王成平手机,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想杀下她的威风,并不如何恋战。
现在,这种看起来幼稚可笑的行为也该戛然而止了。
程岳侧头再看王成平一眼,发现女人居然整张脸的血色尽数褪下,不知是否气急败坏。他心中一动,沉道,“我告诉你餐厅地址,陈皓你来,正好送王小姐回家……”
没想到陈皓已经全然相信他们,只道:“你们都快吃完饭了吧,那我也就不过去了。别因为我着急,你们接着吃。等到吃完饭,你帮我找个人,直接送王成平回我家吧。”
程岳一怔,而王成平听闻此言,终于觉到她脑海里最后一根弦断掉,她冷不丁抢回程岳手上的电话,大怒道:“陈皓!你,你,你!”
“王成平?”单只听这结巴声,陈皓便知王成平生气了──但应该只是小生气而已,应该的。陈皓对此略有歉意,牵强的找个借口笑说,“咳,跟程一见面也不说声!你看你们都吃完了,我还去干什么?再说,你银行这条路总堵车,我现在再赶过去,你不还得等我啊?”
王成平瞪着眼前银行门前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从牙缝里挤出阴森笑容,一字一顿道:“我、银、行、这、条、路、堵、车?”
不知为何,陈皓居然感觉王成平的犀利视线正看着他。打了个冷战,而顿了顿,凤凰很尴尬的笑一声,终于把实情轻声说出来:“宝贝,程岳在旁边呢。小声点,你也知道,我对他妹妹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到时程岳走了,我去那里也只是干坐……”
实际上,陈皓想也只有老天才知道王成平怎么能和程一交流。当上次他们吃完饭送程一回家,小姑娘原本安静坐在车上,却突然开始解释“三花猫一般都是雌性的,因为猫咪的毛色基因都是在x染色体上,除非那猫是xxy型,否则关于基因………”之类他明显感到头痛的废话。然自己女友还能听得津津有味,并提出相关问题发问(尽管事后,陈皓问王成平是否感兴趣此类事情,对方报以恐怖的傲慢笑容答道:“呵呵呵,大学里我唯一补考的学科就是选修的生物。”)。
因此同样忙了一天,结束繁忙工作后的陈皓看到王成平心情会变的很好,但是看到程一,他心情又会变的很糟糕。而当女友和程一强强组合,意味着陈皓从始至终都插不上这两人的对话,只能沉默充当两位大小姐的司机、钱包、取乐对象、墙上的壁纸等等诸类道具角色……
于是,陈皓认为与其连忍耐惊人的程岳都想逃走,自己却还要被拽去听这两个人废话,不如他坐在家里喝啤酒,等王成平疯完后等她回来……
“你和程一好好玩,”陈皓浑没把今晚当成事,同时他也很放心程岳,“打车,或者叫程岳送你来都行,我跟他说过了。“
“我靠程一根本不在我身边,刚才你听的程一的声音是电话声!现在就我俩在车上,就我和程岳!懂吗?你……”
王成平深呼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此刻心脏很难受。
不同于她对程岳针针见血的那种恼火和无力,对陈皓的搞不清楚状况,她只有种憋闷般的疼痛。像是溺水的人,轻而易举的窒息,真正灭顶的难过和委屈──真希望陈皓陪在自己身边。虽然有伪装的因素,但即使她心情再难过沮丧,下一秒见到凤凰,自己就会忍不住开玩笑,打趣,好像就能此冲淡和掩盖自己今晚和程岳谈话后的寂寞感一样。
陈皓讪笑,只当王成平骗他,暗道程一的声音自己还能听错,道:“好,她不在。那我就更不过去了,你说的,我暗恋她许久了。”
王成平气的胸膛来回起伏,她用力按住跳动的太阳穴,竭力把恳求语气说的平淡:“算了,不管程一在不在,弄完约个时间,你来接我吧。好不好,陈皓你一定要来接我啊。我想回去……”
简直忍受不了了,虽然到底没鲁莽到冲下车回到陈皓身边,但王成平现在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里。
但是“狼来了”的故事只是悲剧。陈皓素日里已经被王成平整蛊整到麻木,此刻依旧以为王成平如往日般作弄自己。而凤凰也是不耐烦的男人,更不情愿在下班后再去陪女友哄个小姑娘,此刻却只是干笑,压低声音埋怨道:“行了,这话别说了。程岳和程一还在旁边呢,哪能这么讲──‘再开玩笑,”你就这么想让我过去结账啊!”
于是某些隐忍很好的情绪,仿佛今晚全都浮现出来,令人措手不及。
王成平听完这回答只沉默坐在原座位,随后她举起手,用手背挡住眼睛。
这时,连程岳在旁边都看出她脸色太不对了,他不由心中一凛,刚想拿过电话把实情全部解释,却只听王成平居然轻笑道:“哈,陈皓!我还是没骗过你!那算了,你别来当钱包了。不过,今天你也不必等我,我今晚回自己家,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再见……”
她的声音轻快的,完好的掩饰其中细小沙哑。
陈皓没察觉任何异状,终于放心,再嘱咐她“回家后发个短信”,说了几句,终是收线。
然后车里重归安静。
程岳陪王成平默默坐着,看陈皓停在街角的车重新启动,再驶远。终是不见。而他挑眉,眼睛里的神色细微波动,身边突然传来异声。
程岳转头,想说些什么却大惊失色:王成平闭着眼睛,正用右手难受的扯着颈上的围巾,左手却撑着座位,把全身力气都放在上面,但身体不由自主向窗边倒去。
思维只停留短短几秒,程岳下意识便把她慢慢下滑的身体拥在怀里,下巴抵住她额头。只觉得王成平的呼吸有随时中断的危机,却发出极其单薄的声音,艰难说:“我没事,车里太闷……围巾……帮我开门……”
激烈的喜怒哀乐撑到现在,王成平只是倚靠早饭、中午的随便一口菜以及下午吃的巧克力,她的身体终于对不负责的主人发出强烈警告。
──旁边的怀抱很及时,然而不是陈皓的,这一点就让人厌恶。
也许冬天夜晚容易失控,但王成平觉得今晚自己格外多愁善,仿佛下一秒又要落泪──不,她可不能再哭了!王成平竭力呼吸车内温和的空气,然而胸口无论充斥多少气体,她都只感到窒息。尤其是当她看到陈皓的车牌号逐渐离去,王成平简直无法忍受了!
是,她宁愿自己对着陈皓大哭大闹,宁愿自己对着陈皓赌气妄言,宁愿自己对着陈皓气急败坏、宁愿自己对陈皓说着说着心里话就不自禁的掉下可耻眼泪;他们冷战、和好、再冷战、再和好,无比疲倦的怪圈,一次次伪装的笑容。但这些辛苦,却在最后她烦恼的接受凤凰那让人憎、讨人厌的嘴唇时烟消云散。
她需要那个人,需要他和自己一起热烈亲吻,交缠到天亮;而不是像现在,程岳用那种好像很可怜和担心的强烈眼神正望着自己。
王成平想推开他,又觉得眼前越来越黑,到最后黑暗覆盖着视网膜,手脚无力──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严重的低血糖导致昏倒。这次,也许是她在车里待的太久,里面气温打的太高,空气不新鲜,手脚用不上力气,陈皓不懂自己心情,总之就是这类原因……
但陈皓怎么可以把车开走?这比程岳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伤害她!
喉咙里传来令人窒息的恶心感,遥远的地方有人不住唤她名字。王成平手指无力的蜷曲下,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她脖子上的沉重束缚终于被松懈。继而那车门打开,新鲜的冷空气灌在脸颊上。
王成平被程岳迅速抱下车,男人撑着她身体。
接着,她的鼻子被微凉的手掌捂上。王成平难受的想躲,却只听有个沉静的声音对她说:“呼吸,试着用你的嘴呼吸,快!”。边说,便让她保持弯背的姿势,却紧紧的搂着她的腰。
她不听,王成平想自己才不要听这话!她故意逞强说陈皓不接她也不要紧,但其实真的很希望陈皓回答说他会接她、他等她回家,不然她今晚又该去哪里──但陈皓居然就走了!为那么点可笑的理由!
这么胡思乱想,甚至不知道和谁较劲,王成平脑海里嗡嗡乱叫,连意识都是模糊。而接着,王成平指尖的位置仿佛被什么刺了下,一下又一下,极痛。她不由低唤声,终于听从建议,开始大口大口的将空气呼吸入肺中。
而不知过了多久,等王成平意识终于恢复清醒,那记忆和感受在**虚脱面前只成了空白,她无意识地望着马路,一时间很为迷茫的表情。
“好点了吗?”王成平朝声音看去,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程岳的手臂。
“嗯,抱歉。”她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挣开他的手,方才因血糖低引起胸口那恶心感依旧残留在身体内。
而王成平退后几步,用冰冷的指尖搭着滚烫的脸,突然感觉有异,她举起来就着光亮看手指,再不可置信道:“是你刚才咬我手了?”
“要不然只能送你去医院。我在部队里见过你这种症状,呼气不畅是不是?你是缺氧,类似中暑的感觉,必须要外界刺激。”
坐着时还不显得两人差距,程岳站起来时候高度很令人觉得压迫,他简略解释道,再盯着王成平摇摇晃晃的扶住后面的墙壁,微微皱眉,“你只要呼吸点新鲜空气便好,但你执意不肯──”
“抱歉”
“谢谢你。”
话同时说出口,两个人又默默站了一会。
“我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平时很少会发生这种情况。”王成平看着不远处银行的英文霓虹灯和不断闪烁的彩色广告,而街上依旧很冷,但至少空气流通很顺畅,她再吸口气,低道,“抱歉。”
程岳这次却只淡淡道:“你身体一直不好?”
王成平没搭理他,目光盯着不远处陈皓曾停车的街角,那里空无一人。她却突然又想到自己下班前是忘记什么事情,终于喃喃道:“哦,我想起来了,我今天早上是开家里的车来的,我今天不用打车回家的。”
──但像现在这样的状况,似乎也没法开车。
王成平再把头转向程岳:“太晚了,我真得回家了,你把你那司机借我好吗?”(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互形役
010.10.10,宜:嫁娶、订盟、纳采、纳婿、拆卸、修造、动土、起基、竖柱、上梁、安床、会亲友、纳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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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自家车的副驾驶座的时候,王成平依然有轻微的眩晕感。
头有点疼,她把大衣最上面扣子烦躁拽开两颗,再转过头,看见旁边男人正利落系着安全带。而目光相对,王成平没有移开。
“怎么还麻烦你亲自送我。”她微微倾斜了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车门上,表情却是“妈的怎么又是你”,不耐烦尽数写在苍白脸上。
而程岳淡淡看她一眼,道:“坐好。”
汽车无声发动,王成平扬着眉,模模糊糊想她仿佛还没见过程岳亲自开车──男人修长劲瘦的手指握着她大嘴猴造型的方向盘,骨节分明,精准的掌握和控制力度。
而因为怕王成平再感受呼吸困难,程岳把天窗打开一条逢,冷空气迅速涌入。她尚不觉得怎样,只眼睁睁看着男人的手指因为被冷风吹拂,颜色慢慢变成青白。
“你送我回去,你自己一会怎么回家?”她停顿一下,嘲讽问,“不是还得麻烦司机来接啊。”
“是,我的一切纠结都是自找的。”程岳专注的看着前方,从王成平的方向只能看到他侧脸,“比起说我,王成平,你需要买点热饮喝吗?”
她连忙抬头,不远处有鲜黄色的“m”标盘立在前面,无比温暖的存在。王成平胃内空空,低道:“bingo。”
程岳没有再落井下石。他不说话,把车停在路边,刚想下车,旁边的车门却被王成平自己拉开。
“我身体没那么弱,还能自己觅食,不用你帮我买。”她没让程岳动,只简单说:“等我。”接着把零钱包塞到黑长风衣里,再潦草的朝他点点头,快步向快餐店走去。
而几分钟后,王成平重回到副驾,已经捧着一大堆纸袋子,转身递给他两个。
程岳盯着眼前棕色食品纸袋。“这是什么?”他有点好笑,道,“还有给我的?”
“嗯,一大杯热朱古力和两个菠萝派。”王成平解释,她自己的袋子也是如下内容,又多加了包大薯条。而另外买了几个汉堡却是想回家给母亲当早饭──她们老年合唱团因为歌声扰民,不得不把战地转移到日坛公园,天天得早起。
“顺便就带给你的,谢谢你送我回家。”
关于这个说辞,王成平在餐厅里已准备好应对答案,比如程岳冷冷说“我不吃这些食品”“谢谢你,我不需要”诸如此类。而她一概都会回:“反正都是垃圾食品,给你的话,也请不要客气。“
但程岳没有拒绝,他侧过来小半个脸在开启的灯光里变得意外的柔和,伸手接过,极轻的笑叹:“……固执的家伙。”
王成平不太听清,她本身克制,不仅不吃快餐,八点后连水也不喝一口──但偶尔做些明知对自己不好的事情,也的确能从中得到变态的快感:比如晚上狂吃麦当劳,比如非要和别人赌气,比如……默许程岳送自己回家。
“嗯,我这里的派是香芋口味,要不要咱俩换一下?”她打开袋子,悲哀的想为什么闻到这卡路里爆棚的食物,自己为何有如此多的食欲,“啊,咱们两个味道一样!真抱歉,我让那个服务员分开装了,但是好像装错了……”
这一天下来,王成平也真是快饿死。几分钟不到,那两个派便迅速被她吃光。而麦当劳这种食品的好处,是饱腹感在你吃下它后绝对不会立刻感觉到。于是王成平抹抹油嘴,一边大嚼着薯条,一只手又犹犹豫豫的准备掏向别的袋子里的汉堡。
而一直沉默坐在旁边,冷冷看王成平大快朵颐的程岳,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别吃那么多了。美式快餐很油腻,你吃一点就行,还是回家喝点粥之类的吧。”
他再转头向前看,似乎不忍再望王成平饕餮般的吃相,微微皱眉:“你这样吃法,回家后只会又觉得难受。”
王成平一愣,番茄酱麻麻腻腻还粘在手心,她眨眨眼睛,倒突然想这钟点自己回家,父母大概没有睡觉──希望他们别把防盗门反锁上。
唉,其实原本她搬出家前,都是由最晚归家的女儿进行反锁门的安全工作。但现在王成平搬出去,老人很早便把门反锁。而有几次王成平回家取东西,即使手头有家门钥匙,她也不得不按门铃等候,反倒像个外人串门。
“你还是让我吃饱点吧,我回家就不吃东西了。”她怏怏道,自嘲的勾起嘴角:每次她说要“回去”,却根本不知道回哪里去。王成平想自己是根本不需要“家”,她只需要“陪伴”。也许这样,父母、陈皓的存在才格外可贵。
“嗯,我……我靠你怎么把车开到这里来了!”她还嚼着薯条,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无意识环顾四周,王成平不禁吃了一惊,嗓子眼如同被什么噎住,她提高声调,厉道,“你,程岳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把车开到这里了啊!”
“有问题?”程岳抬眼扫了下严黎和王成平住的小区。而这时,他已经把车开进小区内,正准备找车位,程岳顿了顿,醒悟过什么般,眯着眼看她几秒,才迟疑道,“抱歉,你是要去陈皓家吗?”
“我干嘛去他家!”王成平被嘴里的土豆噎住,忙皱眉喝口热巧,把那团东西咽下,急道,“唉呀!我今晚是要回父母家住啊!”
“为什么?”程岳问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刨根问底,他沉默片刻,只歉意道,“那你再把地址告诉我……”
王成平的身体却慢慢绷紧,目光垂下:“算了,今晚,我就在这里──”
下车时,程岳把车钥匙递给她,王成平老实不客气,把自己手里的食品袋也全塞程岳:“你一会要去院门口坐车吧?那拜托,帮我把这垃圾顺手扔了,垃圾桶在那里,我懒得走过去了。”
“你是不是和严黎吵架了?”也不和她计较,程岳只面不改色接过来,却随口问道。而接着,他看王成平的目光飞快的瞥向自己,有那么一两秒她眼中郁出些躁色,但很快又回复她先前的平静镇定与一贯对严黎问题的强硬。
“没有,”王成平转身准备走,她的声音不大,却足矣使他听明白,“就算有,也不是严黎的问题。”
程岳看她背影,立的很直。有些话在他胸口,程岳感觉自己不吐不快,最后冷冷道:“你的问题是你总是什么都知道,但你从来不想改正。”
而见前方的女人不由自主停下,僵着肩膀并不回头。程岳再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还有程一的事情。请你按照你的方式继续对她,我不会再干涉……”
话没说完,王成平突然转头向他走来,脸上的表情很坚决。而程岳不由怔住,却只见王成平狠狠的把他手里的垃圾袋夺过,再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自己把垃圾扔掉。
──看她的动作,程岳不由的就笑了,心中莫名其妙的愉悦和失望感。
而等王成平再路过自己的时候,擦肩而过只停留了极短的半秒,然后她没有再说一句话,抿着嘴转身上楼。
冷风吹在程岳脸上,心脏处的大动脉还在用心悸的速度跳动。程岳眯着眼睛,直到看到楼梯层的感光灯一层一层亮起,才转身离去。
叹息极轻微的隐没在夜里。
……
而几日不见,王成平以为自己再见到严黎,会感到其中有难以逾越的隔阂存在,甚至都不知道她第一句话说什么才好。
然而当打开屋门,严黎看了看她,很自然的瞪圆眼睛说:“你这么晚才回来?”接着把她让进客厅,不客气道,“王大小姐,拜托您下次带钥匙,不要总让我给你开门!”
王成平低低“嗯”了声,俯身在门口换鞋,装模做样道:“周末的晚上,家里有个老婆等自己的感觉真好。”
“今天不是周末,我也不是你老婆。”严黎靠壁在墙,双手抱胸,冷冷道。
“噢,”王成平笑道,“所以我建议咱俩移民去澳洲,你是医生,技术移民很方便啊。”
她的表情嬉皮笑脸,严黎也忍不住一笑,却指着王成平脚下道:“你家邓宁出来迎接你了。”
王成平换上拖鞋,把大衣挂好。而这个时候,那个听到她声音动静,便一溜烟跑过来的毛茸茸小动物,一直在王成平脚下穿梭来、穿梭去,并焦急蹭着她裤脚,很急迫等她爱抚的模样。
“这几天麻烦你帮她喂食了,不好意思啊,阿黎。”
弄好一切后,王成平终于把邓宁抱起来,伸手呼噜呼噜它的脑袋,再查看它之前残废的腿。但猫咪也立刻收回腿来,只瞪着晶亮眼睛看着她,王成平笑道:“邓宁,你这几天乖不乖?”
“先别问猫了,你这主人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情绪?”严黎挑眉。
“当然不会!”王成平垂下眼,哈哈笑道,“怎么会!”
──对严黎不会有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现在只是感觉绝望而已。
难道严黎不明白,刚才在楼道口,她连敲门都需要一鼓作气才敢做到,而等门拉开,在看到严黎的脸那瞬间,王成平心情几乎就要像目前的邓宁一样,想发疯的围着她的腿来回打转,要求和严黎纠缠更长时间。
但这种心情无法说出来,王成平只好站在原地逗邓宁。来来回回检查它长长的指甲,毛茸茸的耳朵和湿润的鼻子。(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重形役
“阿黎,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不回来吗?”
忍受不了随后可能出现的任何寂静,王成平先把话大喊出来,才在严黎的目光下紧张着找着借口:“因为,因为我这几天在看买房合同啊!对了,你知道吗,卖房子的人已经威胁我说如果到月中还没有明显答复,那合同便会取消另拟。而我住在陈皓家,只是希望他懂行的帮我看看,比如房地产商和建筑公司是否规范什么的……”
王成平快速,几乎是字不连句的说着诸类虚构的理由。而严黎只淡淡“嗯”了声,走过来,把她晚上带来的快餐放进冰箱里。
邓宁依旧很享受的把头靠在她胸前,王成平却丧失再摆弄它的心情。她俯身,松手把猫放在地上,低低的说了句:“如果决定到底要哪套房子,我想,差不多倒了明年,我就会搬到新家住了……”
严黎回头看了看她,终于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那很好呀。”
王成平不由沉默,尽管她觉得对方没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但还是辩解性的皱眉说道:“咱俩又不可能永远租房子一起住,是吧。”
“是这样没错。”严黎镇静而肯定性的回答,浑没当成事情。
不过,她倒想起程岳不久前提起过王成平和陈皓可能进行的婚事,便静静笑了一下,再转头狭促道,“但王成平,你搬出去住,其实不只是因为你自己买了房子的缘故吧。”
王成平立刻不加思索的道:“不管什么,如果阿黎说不让我搬,那我绝对会留在这里,去不去新房子也无所谓。”
尽管内心真的这么想,然话说出口后,她自己便知道错了。因为严黎浅色眼睛,随后微微的流露出些奇怪和疑惑的神情。
“不过啊,你得跪下来求我才行。”王成平只好开玩笑般的补充一句,再用脚尖烦躁的碰碰趴在她鞋上的邓宁。“只有这样,我才不会从这里搬走呢。阿黎你决定好了!”
但这拙劣的大话落地很久,耳边却没有传来严黎熟悉的冷嘲声。王成平再奇怪的抬起头,却发现严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反而加深了。
她皱着眉。冷冷道道:“王成平。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严黎的脸色有点难看,“即使咱俩分开不住在一起,也还是朋友吧。你刚才那么讲是什么意思?”
而看对方惊奇的瞪大眼睛,严黎吸了口气,才竭力镇静道:“所以王成平,别总是说这种幼稚的话行吗?人和人的任何关系,你不能总是先想考验别人的耐心,自己却不付出任何努力啊。”
——被突然而然的指责,王成平显然是很不愉快。但因为面对的是严黎,她并没有尖刻的进行惯常反驳。但从她下垂眼帘的表情,嘴角下抿的弧度,严黎就知道王成平完全不在状态——她只是转开眼睛,没有对自己进行反驳而已。
“因为不想付出而得不到满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总是奇怪,你为什么会有去想束缚别人的念头?”王成平那似是而非的姿态几乎能惹恼一切人,于是严黎眼里是那种既不可思议又不可理解的神情加深,瞳孔颜色也微缩,隐隐有怒意,“难道你只喜欢把别人拴在屋子里,拴在你身边才行吗?不被你捆住的人就不是朋友吗,呵,邓宁才是你的宠物啊。”
王成平低着头,依旧什么也没说,她凝视着严黎的拖鞋。那是双柔软的、黑色的羊毛室内拖鞋。趁着金融危机汇率低,她在澳洲ugg的官网为父母、严黎和陈皓都订购了一双。而给严黎的是深棕色,留给自己的是昆黑色──
严黎骤然噤声,只长久的盯着她,显然觉得已无话可说,连争辩都浪费时间,但转身欲走,却被王成平叫住。“阿黎!”
严黎扶额,再侧头,清冷的神情居然隐隐也有疲倦的颜色: “还有事?”
王成平看着即使发脾气,严黎也能在最激烈处止住情绪,面无表情。对方苍黑色带着湿气的头发优雅的用绒带绑在一起,米黄色的束腰睡衣胸前有叠色摺纹,单纯美丽像一个欧洲中世纪的小公主。
而她想,自己的头发已经在刚才从楼下一口气跑上楼时散开了,脸色和嘴唇肯定也特别难看。
“……对不起,我以后尽量不会这样。”王成平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上,只能以平静的口吻说。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道歉总是有用的。
但严黎却看破了王成平倔强的表情,她苦笑道:“我并没有想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想说,在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你自己都不肯坦诚的情况下,不能总是期待别人先去理解你──”
“我没有!”王成平终于喊道,她迅速截断严黎的话,冷冷的,“我并没有要别人必须理解我啊。不理解我也没有关系的……”
“是,虽然不说,但总是让别人去遵守你的规则。而如果这种做法一旦失败,就会显出那么受伤的表情──但拜托了,王成平,别总这样好吗。”严黎继续把自己的话淡淡说完。而接着,她不再管王成平,转头很轻声的就把她的房间门合上。
沉默。于是,客厅就剩下王成平和猫两个。而她独自站了一会,再把客厅里的灯关闭,走到浴室里打开热水器,极其小心的卸妆、然后洗澡、刷牙,最后往脸上抹尽可能多的护肤品。
而临上床的时候,王成平订了比平常更早的闹钟,把明天清晨要做的事宜写在本子上。再随后,她从手包里拿出药盒,倒出三片药片,端起桌子旁边的一杯热水,仰头服下。
这时,蹲在她脚旁边的邓宁跳上椅子,凑上来想嗅药瓶,而王成平却把它推开:“不要乱吃哦,你已经每天都睡十个小时了,再吃它你会死的。”
──自从见到敬部长,王成平和陈皓各回父母家安寝,而也自那个夜晚开始,王成平重遭干妈去世那段时间里的噩梦侵袭,从此失眠与难熬继卷而来。而只因怕同眠的陈皓发现,她给自己的辅睡药物用量不敢加的太大。但今日,王成平却不再有此顾虑。
——世界上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都能寻各式理由去开导自己、责斥自己,再理清客观事实。但在每个深夜里,梦里的那辆巴士却依旧只懂向前开:不问任何理由,不听解释,不迟疑不停顿的直接奔向失控。
虽然她并没有感觉自己不幸,但王成平想说,她其实根本对严黎、陈皓没抱任何希望。
如果程岳这时在旁边嘲笑自己,她想她会这么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像是初中时和严黎绝交,到现在与严黎的重新合好,包括与陈皓的相处的零零总总。这中间的确出现了很多问题,但真的全是她一个人的原因。
——他们的确没有过错,只是她自己总表达错误的方式,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临睡前,王成平瞥了眼蜷在她椅子旁边准备睡觉的邓宁:她永远不会像自己养的猫,欢天喜地,坦率的去门口迎接一个人。
那种感情,简直比天长地久对她来说更加难以达到。
在药物作用下,王成平迅速就睡着了。而虽然没有直觉,但隐约感觉好像因为冷,所以她紧紧的抓了一晚上的被子,手都肿了。(未完待续)
玄具形役
有些话同是指责,但从程岳和严黎嘴里说出是两种概念;有些冷战同发生在王成平与旁人间,但她对陈皓和严黎作出妥协时心情两异;更至于有些感受同是茫然无错,但王成平十四岁、二十七岁和二十八岁的感觉,对此反差都如此之大。
不能再倚靠药物,必须在每个拂晓醒过来。王成平发现自己之前的顽固抵抗在现实面前只剩下绝望。而正如严黎所说,没有任何人乐意当她情绪的宠物。她自己也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一直以来,王成平都小心翼翼,凭借物质来填补她内心可怕的占有欲──像专注工作,频繁更换身边小物、购买奢侈品、甚至如今的买房子,王成平开出的金钱砝码逐渐升高,但这移情**已经远远不够。
是,王成平苦笑想真的只有严黎知道她要什么。她曾靠喜新厌旧来掩饰最终目的,那就是她想彻彻底底的去锁住一个人。
已经不满足完全的占有一个物品,已经不满足仅仅把别人当成“生活里的装饰品”。
王成平全力追求的,是人和人之间那种深刻紧密的羁绊:小至身体发肤,大至对方喜怒哀乐、乃至全部人生都可以被她影响和掌控──就像严黎之于自己的意义,王成平也非常想让另一个人,永远而彻底的属于她。
像古代的奴隶被滚烫刑具在脸上印下烙印,锁在屋子里;三生三世不准逃脱、不准挣扎,陷进去就不准出来,直到自己死去那一秒……
只有那样才可以。
只有那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王成平才不会空虚、恐惧、心慌,她才肯真正学着自爱、信任、宽容、善良等各种对的做法,肯全心全意的去珍惜、学会成长──否则谁也别妄想让她有丝毫改变,谁也没有力量去改变她,王成平自己都刹不住车。
但无论是拥有这种想法的她自己,或者直到现在都没有遇到这样人的自己,又或者再是“奴隶”这个词语本身,王成平都觉得很可悲。而不用想,这一定又 是她自己才有问题。
这种脆弱,绝对不是严黎能造成的。
“陈皓,吻我。”
这时他们还在陈皓家的厨房。王成平把餐具丢掉一边,垂下的眼睛写满烦躁和疲倦,直直的就提出这个要求。
“为什么?”陈皓却皱眉。最后,在等不到答案的沉默里,他还是亲吻她的嘴唇。
缠绵的吻,唇齿纠缠。
胸口上多出他的手掌,她无所谓的耸肩,任针织衫不小心滑下肩膀,露出肩带。而见她不反抗,陈皓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把王成平那一缕茶色长发拨到后面,顺着她的背下移。
温热的掌心、炙热的薄唇,紧贴在身上的身体。但王成平心中那难耐的心烦气乱并没有消散,反而更难受了,她撅起嘴。
“你怎么了?”陈皓的声音已经溢在耳边。
她皱眉没有回答,只攀上那宽阔的肩背,接着却举起自己的右手,冷冷卡在在陈皓咽喉处,试探性的收紧,再收紧。而另一只手却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缓慢沿着他胸膛缓慢的下移。
但陈皓已经注意到她的异状。他扬眉,转脸侧头,并不是提防,反而迎合。王成平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安陈皓似有所察,但目前,他的全部心神正聚集在她前方和后方的扣子上,以及──
“王成平?”陈皓才要疑问,却难以置信的低道。他不由弓身,她冰冷手指掀起的热潮有些麻痒,随即成了无法抑制的渴望,无法继续思考。
在情事这些方面,王成平很少主动对陈皓做点什么,但此刻快慰已经由下身迅速堆积,陈皓的声音终于有些不稳,捉住她的手,哑声道,“你想就在这里,你……”
一口气完全哽在她自己的喉咙,不能呼吸。王成平皱眉,挣开陈皓的手,终于将双手紧紧扣在男人的脖颈处,开始全方面用力握紧。
而此刻,陈皓也终于被她锢的窒息。尽管下意识的想阻止,但他根本舍不得放开面前的人。陈皓只好再瞪她一眼,双手因正不堪其扰的扯着两人的衣服,无法腾身。他低哼一声,在吸吮与亲吻中咬紧了牙关,毫不留情的朝王成平的肩膀凶狠咬下去。
皮肤上的疼痛让王成平的身体猛然的僵住,理智似尖锐的针扎入。她只好把两只手收回来,觉得意兴阑珊。尽管成功的挑逗了陈皓,但她完全没有做那种事情的心情。
“不玩了,先吃饭。”王成平弯腰想捡起滑落在地面的衣服,“我今天很累,别,陈皓,我今晚不想做,”她推开对方的脸,“你再这样我走了!”
“凭什么!”陈皓骇然抽息,哪里肯放。他粗鲁的钳着她腰,不让她动,张口再咬住王成平的肩膀,力气更重很多。而得到她低声暗叫,陈皓才从牙缝里挤出话,低道,“走可以,你得先把你撩的这些都灭了再说!”
“我说了不要!”王成平只觉得心浮气燥,裂痕累累的思维无法承受任何欢愉。她猛然用力推开陈皓的肩膀。对上他愤怒的目光前,她对自己的行为也毫不反悔──反正今日自己正想吵架,“如果你现在的确想做,就去找别的女人,这种事情,我想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满足你吧!”
话音刚落地,陈皓揽在她腰上的手紧的像要勒断她,接着骤然松开。男人浑身散发的冷意变得暴怒,被她触碰过的部位由火热逐渐为冰凉,
陈皓深深的看着她,沉声中是压抑的怒:“你……”
“别指责我喜怒无常、任性什么的,这词我几天被人骂的够多了。”
身上不着寸缕,王成平觉得很冷,于是她抬眸,忍不住伸手又想去触碰陈皓的温暖喉咙。但这次,男人毫不犹豫的转头避开。于是王成平自嘲的一笑,转而用指尖勾勒陈皓冷漠的英俊侧脸,“唉,陈皓,我要是足够有钱,能包养你就好了!”
听她不住的胡言乱语,陈皓的下颚有点抽紧,但面色依旧是铁青。
王成平轻笑,再揽上他的脖子,一字一顿说道:“陈皓,如果我真能包养你,别说你喜欢别的女人,哼,就连你见你父母都得提前半个月向我请假才可以──而且还限时,超过半秒钟都不行!我绝不准你工作,决不准你出门,而除了我之外,也绝不准你听任何人的声音、任何人的命令,你每天只能看着我的脸,只能和我在一起!”
手又掐住他颈部:“只有这样才可以,我想把你拴在我的屋子里。”(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玄琦形役
陈皓急促呼吸着,终于又气又笑,一把将她在自己脸上移动的手捉住,只觉得王成平玩弄男人简直到了无耻的境界,沉声道:“王成平,你是有什么问题?”
王成平微微笑了。而时到此刻,她眼睛里依旧清明,像被阳光晒暖的湖水,只在表层温情,深处依旧是彻骨的寒:“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陈皓你还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可咱俩在一起不短时间了吧,你爱我吗,你现在要不要说一句告白让我听听?嗯?”
尾调嘲弄地压低,极尽讥诮,她今晚就是来找茬的。
能随便说出口的“爱”,并不是“爱”吧。但王成平想自己果然足够恶劣,居然想去欣赏陈皓眼里可能裹杂的犹豫与挣扎──任何男人,都应该极其厌恶女人用自以为是的小手段就能威胁住他,再得寸进尺的去要求天长地久和所谓承诺,尤其是陈皓这种男人。
因此说这种话,也只是她想泼凤凰的冷水,引起争执而已──
然而问题说出的瞬间,王成平看着对方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发现自己内心却害怕了。她立刻叫道:“算了,你不要告诉我,我开玩笑……”
“我的确爱你。”但陈皓看着她,说。
瞬间,王成平觉得自己就像哑巴了,喉咙翻滚着发不出声音。她想哭,或许是惊慌,但也许是胆怯:“撒谎!为什么?”
“你现在,先不需要知道原因。”
仿佛是准确找到她焦躁不安的本质,陈皓的嘴角仿佛噙了丝笑。接着,他决定对王成平既往不咎,半点犹豫都没有便把正愣住的女人扯回来,一把将她从厨房抱入卧室。
……
王成平的身体在激情里沉沉浮浮,那个充满力量的身体是她熟悉的。王成平还记得第一次陈皓吻自己,她会冷笑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但是现在的王成平,已经不想对陈皓追求任何答案。
无论如何,王成平为那句话感到喜悦,尽管这没有让她的疑惑得到任何减轻。
而再等到平静的时刻。她已经头脑昏沉,四肢无力,王成平躲过背后重新围过的臂膀,无意识的喘息道:“够了,不准咬──”
陈皓闷闷“嗯”了声,只在她嘴唇旁松了牙关,端起她的下巴转为舔舐:“没事,反正明天是周末,没人看你……”顿了顿,他有些不高兴道,“你难道又要加班?”
尽管陈皓才从她身体里退出来,但一种来势汹汹的不安感涌上心头。虽然如此说很矛盾,但在这种不安里,王成平却又莫名其妙又觉得焦躁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她闭着眼睛微笑,环住陈皓的手臂,将头放入他肩窝,懒懒道:“怎么,你是有事情找我?”
陈皓环臂搂紧她,漫不经心用手指绕着王成平的头发,一圈一圈再散开。半晌,他才道:“要是没事的话,你和我去趟医院吧。” 声音有极淡的寂落,补充道,“之前告诉过你苏素要做手术。但她最近刚和安卓分手,只能让我们几个朋友陪着她去。”
陈皓答应过苏素陪她做手术这件事,但总认为自己去并不妥当。
但怀里的王成平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哦,你一个人不行吗,干嘛还拉上我?我和苏素的关系并没有相熟的那个地步吧,为什么让我──唉呦陈皓,你干吗!”
尖锐的痛突然从耳垂传来,她蓦地睁开眼睛,对上陈皓剑眉微扬。他压下心里的烦躁,冷静道:“你是不必陪她。你去医院只需要和我在一起就行,不用理别人。”
但话说得由头没脑些,王成平显然有些诧异,接着眯着眼睛,似乎在探究他的秘密。
而陈皓抿着嘴,托起她的下巴,强硬要求道:“那就说好了,后天下午我去你家接你。”
王成平终于笑着摇头道:“真不行啊。那天下午,我家邓宁明天做绝育手术,她是母的,必须连打几天消炎针。这周末我得看着我家猫点……陈皓,你再敢咬我看看!”
陈皓沉着脸,垂眼看她,一个响指再弹过来,不满道,“满腔借口。”然后又说,“一只猫而已,我找人帮你看着。但你得陪我去。”
“好吧,是我自己不想去。”也许陈皓的表白让她有了自信,王成平瞧着陈皓漆黑眼睛里那两个满脸倔强的自己,试图说些真话,“苏素只是你的朋友,除了这点,我对她没有丝毫兴趣。但邓宁却是我的猫,我觉得它比较重要”
回答到这里,她抿了抿嘴咽下后面半句:还有苏大小姐做手术,又不是结婚,还要那么多人围观干什么?
但陈皓沉默看着王成平,皱眉道:“我说了你不需要管她,你只需要和我在一起……”
僵场来的突如其来。王成平不理解他的执拗,只垂下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而两个人静默的躺着,任各种情绪翻动。
陈皓知道王成平不是非去不可。是的,比起这个,是他自己本身需要王成平的陪伴。毕竟关于感情归宿。陈皓知道自己已经作出明确选择。相对苏素,他现在更想要王成平──但对方怎么想?
王成平究竟有什么心情,她究竟琢磨什么,时到今日陈皓依旧没能找到正确的方式去解读,他得承认自己很不安。
再或者,她可以继续开口要求,就像王成平刚才那样、曾经那样:荒唐任性,胡闹非为,拐弯抹角满脸执拗的问陈皓爱不爱她,然后强行命令他不准陪伴另一个女人的手术,反而要求自己和她一起给那只狗屁野猫做他妈的绝育手术。
是,他自己虽然会假装鄙视王成平,但陈皓知道他会答应她的要求。即使再不讲道理也没什么关系,他会答应。
但也许是陈皓不耐烦的表情做的太像,而沉默的时间太长,王成平不由得退缩,她怕极了自己会重蹈覆辙。
不准去束缚别人!王成平拼命提醒自己,严黎说的对,人和人之间不能靠禁锢就能约束。
因此犹豫了片刻,她选择妥协:“……好,那几点去?我让别人把邓宁送到宠物医院。”
一种不受控制的失落让陈皓的心脏紧锁,甚至都疼了。他扫了眼王成平的黯淡表情,勉强勾了勾唇,却觉得狼狈。他突然又想到面对自己那句“我爱你”,王成平问了他,却至今没有给出她的答复。
而接着,陈皓听到她再轻声说,已经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那我去的话,需要给苏素买花吗?”
“算了!你不想去就算了,我随便讲一下。” 陈皓垂下眼睛,终于冷声道。无法止住心里涌出的烦躁,他把王成平推出自己的怀抱,“你现在饿不饿?给你拿点水喝。”
王成平不渴,却觉得冷,但她只微笑着点头。而陈皓低头起身的时候,刘海扫住眼睛,她伸手去拂:“头发长了。”
两个人都没抬头看对方的表情,但一般的黯然神伤。(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