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涂太吁
王成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便捷旅馆的典型布置。枣铜色的衣架上有她随意抛掷的外套。不知道已是什么时间,屋内光线极其昏暗,窗帘更被拉的严严密密──这是她昏睡前,迟钝意识指挥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眼内很干涩,双颊的皮肤更是微微发痒,她愣了片刻才恍然想起自己没有摘下隐形眼镜,更是罕见的没有卸妆──王成平想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她丧失了自己赖以聊生的工作,并且失去一位亲人……
而如果“存在”这个及物动词能够被干干净净抹杀,睡眠可以跳过最坏最冷的回忆,那么“现在”这个时段就并没什么可惧怕。王成平在告诫自己这只是场梦的时候就醒了,世界彷如井然有序安整静好,但有一个人走了。永远的。
从小就记得母亲常半真半假的抱怨:“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对你干妈比对我都好。”王成平听之总是一笑,比起父母,她的确更愿意亲近刘阿姨。
刘阿姨和母亲年轻时在一所医院工作,别看她现在似普通老太太般和蔼絮叨,但曾经颇是位敢做敢当的女子。在20多岁时,她违背父母意愿下嫁某位离婚带孩子的落魄男子。且不说此举在当时多么离经叛道,她保守的父母就先气的不轻,下定决心和女儿断绝一切关系。
如果假定百年好合是一切的结局,倒也算付出与得终有回报。但事情总是往比较老套的情节发展:男子做生意财权亨来,得势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重温旧梦──没错,和贫困时抛弃他的前妻**裸被刘阿姨堵在家里的床上。
事过太久,王成平已很难猜测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刘阿姨利落而安静的办理了离婚手续,迅速搬出了那带给她伤痛的房屋和丈夫。而王成平现在还能清晰回忆的,却是母亲隐晦在自己面前替她鸣不平──为了专心对待丈夫的孩子,正当生育年龄的干妈毅然选择了绝育手术,可那个臭小子将近10年没叫过她一声母亲。
随后的事情可一笔带过,尽管男子愧疚补给她大量财产,但刘阿姨终身未再嫁。而她年迈的父亲已告别人间,临死都不愿意见这个倔强的小女儿。
──可刘阿姨这些陈年往事,对王成平来说不过是个符号,就像一个节日名称,书籍腰封。她喜欢刘阿姨,只因为这个女人很爱她,无关血缘和责任。王成平曾不止一次卑劣的庆幸干妈没有孩子,否则自己能否享受到这种无条件和持久的爱都是个问号。
从这个方面来说,王成平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怀疑主义者。
她曾有和父母闹的极僵的几年。学校里严黎的优秀已给她剧烈反差,回家后又面临家长的严厉训斥。得不到安慰的少女彷徨无措,只好用坚硬的外壳和矛盾,攻击别人保护自己。在无数次剧烈的反抗、斗嘴、挣扎后,在每况愈下的成绩单前,她多少次把温顺的母亲都激的暴跳如雷,随手抽起东西便向她额头砸去。
而王成平多冷静,她面上的微笑纯真无邪,嘴上的内容却恶毒无比:“你不是说我成绩挤进前三你就把头割下来吗?那你现在把头割下来,我立马就好好学习──”
即使在那样桀敖不驯、目无尊长的畜生年龄,王成平却始终把干妈看成最可倚靠的大人。
干妈苦恼说:“天哪,40多分的卷子,的确太可怕了,我只帮你签这一次名啊。“
干妈帮她擦着额头上的瘀伤,泣说:“没关系,你考不上高中我帮你交钱上重点。”
干妈送她第一部手机:“我知道你爱玩,但你能控制住自己。”
干妈搂着她说:“高考失利算什么,你要复读我天天给你送饭去──不过你不必要,你现在的分还成,不如上了这所学校吧,也是重点呢。”
干妈惊喜的看着她给自己包的红包,笑的合不拢嘴:“第一个月工资?怎么不给你妈啊!”
干妈气的把她电脑拔了,说:“相亲去吧,干嘛不去。我给你挑的人选,怎么可能差!而且那孩子心眼很好,我能看出来。”
而即使见识过没心没肺的王成平对自己的母亲都能口出恶言,干妈依旧面无血色的执拗保护她:“你不能这么说平平,她是你的孩子,你必须爱她──她从小个性就是这样,你得对她十万分好,她才能还你十分──她不是白眼狼……”
但就这样一个亲切温和的长辈,王成平甚至觉得世界上再不会有人似她这般包容自己──然而父亲的声音曾模糊而清晰的在耳边响起,那么让人心生窒息:“你回北京了吗?你干妈去世了……昨天我和你妈在医院守护了一夜……”
也许不必想那么多,这是王成平第一次清晰接触死亡。毕竟在今天之前,“死亡”这个词语只在保险单和电视节目上匆匆而过,她没有体会的那么深刻。
王成平想自己真如母亲所说,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立马就能六亲不认──她甚至还躲着干妈,她还在生干妈的气,就因为苏素上次说“刘医生总在诊室里说你”;就因为干妈每次都问自己和陈皓的进展……
是的,她已经忘记这个女人在青春期对她的庇护和关怀,她已经忘记干妈是如何保护和迁就她的坏脾气、任性自大和暴戾;她已经忘记干妈待自己的所有真诚;她已经忘记自己叫刘阿姨“干妈”时,对面那人的眼泪;她已经忘记干妈说“无论什么时候,平平变成什么样的人,干妈都以你为荣”──
当所有眼泪都堆积在胸口,沉甸甸要压破什么,然王成平的眼眶干涩,除了发呆依然手足无措。她觉得冷,也许还有很多的疲倦,但现在自己必须回家了。
鬼才知道她为什么随便找一个旅馆就住下来,也许是不想看到母亲的泪水,也许是不想看到小区门口的告讣……
王成平面无表情的单手穿着鞋子,她想悲伤这个词用来形容心境,是多么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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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色太吁
真正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8点多,父母的屋子漆黑一片,二老都早早睡下。她对着餐桌上用保温盒盛着的汤羹苦笑一阵,再忽视倒扣在雪白桌上显眼处的牛皮信封,目不斜视的走入浴室清洁洗漱。
始料未及,却总有些东西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强迫自己不去猜测牛皮纸袋里装有什么。会放些什么?大概也就是干妈的病理和生平资料──但她不能现在去看,一眼都不能沾。
吹干头发后,王成平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就像所有小说或电视剧的后续。然冰冷困意迅速如水般淹没自己,她徒劳挣扎几下,再义无反顾的堕入华胥梦中。
若,一觉醒来如光年般远。
……
第二天上班是交接工作,王成平在全组人员默然而复杂的目光中,先咧着狰狞的笑容恭祝joe高升,再神色不动的从他金丝的眼镜前走过,迈入新主管的办公室。
Tony的接任者是位人高马大的欧洲女人,名为Cherie,曾在人大进修过汉语。而如果王成平的心情足够好,大概会幸灾乐祸的用这个名字开EX主管的玩笑。但此刻她能做到的只是淡定的盯着Cherie,听她用浓厚的英国腔为自己再一次解释调职原因,并嘱咐她办好剩下的职位及工作交接手续。
Cherie喷着欧洲人惯用的浓烈香水,红唇下的白牙仿佛都烁烁发光。王成平耐心的听她讲了许久,又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随后便欲礼貌告辞。而出门前Cherie却叫住她,苍蓝眼珠瞪了她良久,再轻声叽叽咕咕说了几句。翻译成中文意思是:“小王我看好你,此等小挫折对尔这等大器无非是磨炼。”
王成平肚内冷笑数声,犹豫片刻却还是决定压下事假不提──Cherie大概会答应,毕竟不是派到中国的空降军,知道中国孝道为先。且初来乍到的洋鬼子,必然会摆出礼遇下士的姿态。
但王成平是自己不想要这个假──而更也许,她想自己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混蛋。
有一位,对自己很重要的人离开人间……她昨天在旅馆躺了几个小时,睡醒后又活蹦乱跳的来上班,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王成平对Cherie恭敬,对joe冷笑,甚至能怀着一种抱歉的情绪躲避孙乐乐,只唯独没有太伤心……
世界变的安静而绝望,幸好她没有太伤心。
中午,王成平在茶水间若有所思的摆弄热水器,突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停下,回头一看是孙乐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径直问:“你没事吧?”
“还能撑得住。”王成平勾起冷笑,自嘲道,“但你也不能期望我作幸福拥抱阳光状。”
“很好。”孙乐乐对她语气里饱含的刺头并不恼怒,只淡淡道,“这个时候再不向熟人发点火,在配上您那圣女笑容就可以直接成仙了。”
王成平愣了下,略微有些内疚:“啊啊,这是我的问题,乐乐你别理我。”
孙乐乐却良久不抬头,过了会哽咽道:“你干嘛总是这样……”
王成平立刻站起身,警惕挡住门口可能投过来的视线,再飞快抽出张面纸塞给她,烦躁道:“哎呀,别哭了……烦的是我,我还没怎么样,你倒哭什么?现在你应该和我保持点距离,joe现在接手咱们组,他知道咱俩关系好,第一个找茬的就是你。靠,别哭了,否则我这一上午没理你的样子就废了。喂,孙乐乐?”
“你别为我担心,”乐乐接过纸巾狠狠擤擤鼻子,靠近她耳边轻道,“我告诉你得了,下个月我就不打算干了。”
“什么?”王成平大吃一惊,心念急转后犹豫道,“你造人成功了?”而看到乐乐讶然的睁大红眼睛瞪着自己,她登时知道所猜无误,脸上笑容倒真正几分:“太……恭喜你了。”
“靠,你怎么知道的?!”孙乐乐此刻已吃惊到忘记抽搭,只连连追问她道,“才刚到三个月,我还没告诉任何人……妈的是不是我看出胖来了?”
王成平啼笑皆非,暗想之前是谁总口沫横飞的向她甜蜜抱怨和老公晚上拼命“用功”,结果早上打卡迟到的糗事?不过乐乐家那洋鬼子比她大8岁,也该是要孩子的年龄。而孙大小姐这等身份和努力,自然也不可能因旁的事情离职……
当下她只含糊道:“女人的直觉吧。”
“你的直觉也太准了。”孙乐乐心有余悸的摸摸鼻子,“那你再帮我猜猜是男孩是女孩?”
王成平微笑看着乐乐卸下工作时精明能干的一面,瞪着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期待答案──这年轻女孩本来就是个大孩子,然这个“大孩子”,如今却已经是个要当妈妈的人。王成平心下百感交集,提起精神上下打量她一遍,故意皱眉道:“混血的话,生男孩的机率比较大哦……”
而乐乐居然真正相信了,她再次对王成平佩服不已:“这你都知道。”突然又破涕一笑,“靠,你居然又把话题引开了……就知道我不用担心你,我还没说你那调职……”
王成平却立刻用轻快的调子接下去:“调职怎么了?你担心我作甚么,不还没让我卷着铺盖走人吗?”
乐乐沉默片刻,看着她侧过脸轻道:“刚还好好的,你现在又这个样子了。”
她又故作不解:“我现在又怎么样了。”
“又装!连我都觉得你的调职很古怪,”乐乐习惯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索性直接步入主题道,“咱们部这么缺人,干嘛死活让你往外面调啊。而你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脸色真够难看,我都担心你在joe面前哭出来,幸好你什么都没说。”
王成平回应孙乐乐,用极其冷漠的感情:“哭有什么用,丢人事小,泄气事大。我就是觉得有点茫然,跟做梦似的。”
乐乐看了她半晌,握住她的手轻道:“你不必总是这样勉强自己。”
“你不懂!这种时候总才要勉强。否则命运那么彪悍,老子控制不住命运又控制不住自己,还能怎么活下去。”
乐乐看王成平不耐烦的准备起身离开,显然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她终于冷笑,略微提高声音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任人欺凌?joe这次若不彻底压下你就算见鬼了,你可别跟我说……”
“Cherie嘱咐我将项目再跟半个月,直到彻底放手给joe。”她头也不回,颇有先见之明的截断乐乐的话,“嗨,吃不吃亏的我也想借此喘气半个月,乐乐,我真有点累了。就算我想手刃joe,你得先许我磨阵刀啊……”……王成平清楚这半个月的交接时间相当于银行补偿给自己的大假,每天5点准时打卡下班的日子,放在之前是几乎遥不可及。而与此同时,她自觉搬回原先的格子间。在收理最后一份文件时,她不小心看到被自己遗忘角落已久的太阳花已重新吐露新芽。盯着它长久不语后,王成平选择原封不动把这盆花留在原处。
但“习惯”果然是大脑最挑剔的主人,高处堕下的滋味格外令人难以忍受。她苦笑着想自己才在独立办公室待了两个月,却已经再受不了格子间特有的狭隘、嘈杂和混杂异味──真矫情,仿佛完全忘记自己曾在这里工作了几年。
而每日需提醒自己数遍,王成平才能不让她的眉梢和眼角在公共场合泄露任何刻薄和愤恨之色。否则在旁人眼中更是落魄和可怜了,她笑着对孙乐乐言道,姿态有的时候比结局更重要。
……
这日她正在电脑前发呆,后面的同事探过来脑袋:“今天您怎么没准点下班走啊……嗬,看什么图片呢?八音盒,挺漂亮的还。要在网上买啊。”
同事说完后不经意低头,却发现王成平正直勾勾瞪着自己,不由骇笑:“judy?”
“没事,”王成平回过神来后,索性指着某张图片轻笑道,“我挑的这个檀木的,你觉得好看么?”
“不错,就是太素净了。”同事显然对此不再感兴趣,简单嗯了声就走开。坐下后他想曾经忙的四脚朝天的组长现在倒好兴致,盯着同张照片就能干坐一下午──也许这就是调职和失去工作的直接后果,年轻人打了个冷战,随后全心投入自己的工作中。
而王成平直到见他离去,才把手指从屏幕上某处缓慢挪开。被遮盖的一小块地方,有文件名是:家属骨灰盒样式选择。
……
干妈去世后的三天内,王成平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严黎帮忙,在XX医院给父母做了全面的体检。
第二件事情,就是她一手包办了干妈的身后事。刘阿姨在原单位的销档和身份撤离、离休金和工资结算、通知干妈老家仅剩无几的亲戚、联系殡仪馆和火葬场、选择殡葬公司、和保险公司商谈、遗产清查以及住房调查……
王成平撑起被生活和失败打压的软绵绵的身体,周旋在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的各个场所间。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开始反复做同一个噩梦──这个噩梦一直缠绕到她几年,甚至于她白天都因为担忧夜晚噩梦而不敢轻易入睡。
那天是她拿着刘阿姨的房产证去律师所咨询。中年律师看着文件,公事公办问了句:“死者的死亡证明呢?”
她僵硬把餐桌上压了几天的牛皮纸袋递过去,而律师熟稔抽出里面的文书翻看,过了会顺手递给她一张纸:“王小姐,这个暂时我们不需要。”
于是王成平瞥到干妈的微笑在一张黑白印刷纸上温柔绽放,而与她的笑容相比,对面的律师才更像场幻觉。
当天晚上落了5月的第一场雨。
───就像我们所能讲述的任何故事和噩梦那样,刚开始状况总没那么糟。
梦里王成平去乘坐公交车,她在站牌下等待许久才盼来一辆。而甫上车,她惊喜发现巴士里整洁宽敞且人数稀少。于是王成平随意挑了个空座坐下,随意凝望车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就泛起种自矜的喜意和平安。
但总在这个时刻,每当她在梦里感觉到一丝丝的快乐和轻松──巴士便陡然加快了车速。
她最初不以为意,继续在座位上静坐。但当她惊恐发现窗外所有建筑物和树木都模糊成一望而逝的色块,即使再强自镇定却也不由察觉有异。而王成平再打量周围,却寒毛倒竖的发现车上乘客已全部消失,独留自己困在这辆没有司机的狂驰汽车上。
王成平想呼救,但她发现自己因为惊恐和颤抖居然无法出声;她又跑到车门想跳车而下,但是看着晕眩的地面又心生胆怯;她最后试图靠近驾驶座,但绝望发现这辆车没有任何手动控制闸……
就在她束手无策,内心升腾的恐惧绝望越加厉害时,这辆公交已把她带到某方空无一人的荒境,四处悬崖峭壁且浓雾弥漫。巴士恢复匀速行驶,速度不缓但足矣让她安全跳车。
但王成平却惊讶的发现梦中的自己居然在犹豫,皱着眉自语道:“我现在应该跳车吗?”快跳,快跳啊!她在一旁恐惧的想,这车太危险了,谁知道它会撞上什么再驶向悬崖!快跳啊!快跳!
可自己又紧紧握着公交扶手,接着喃喃道:“我不能跳车,起码现在不能!这是哪里?我跳下车,自己怎么走出这个荒野?不,我会饿死的,也许这里还有野兽吃我!既然如此,不如先待在车上好了。”于是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瞻前顾后,终于坚决的坐回原先的座位,望着车窗外战栗不安。
她原来这样胆小懦弱。她怕,货真价实的怕。恐惧之下她连流泪这个动作都遥不可及──而车依旧不顾自己意愿的行驶着。那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仿佛它永无境界和终点;而车速更像危险的未定时炸弹,时快时慢不可捉摸。
王成平清楚知道自己正被这辆巴士带到地狱,随便呢,总之是驶向距离家和熟悉的城市越来越远的地方──可她不敢下车,她已经被自己的一意孤行固执的困在绝境。浑身又冷又热,她既盼望这辆疯狂的车迅速停下;又暗暗希翼这辆车不要停,否则只空留她一人在荒野等待未知,那太可怕。
于是每分每秒都焦虑盼望等待不安,于是每时每刻都面对死亡威胁和神经紧绷……
王成平在梦中大汗淋漓,终于被闻声而来母亲叫醒。母亲抱住她说:“平平你一直在尖叫……”16977.
叶荒太吁
她的确没料到自己会被梦境控制。收藏*顶点~小说~网
起初王成平尚自我安慰说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噩梦,毕竟她能选择许多种解决方案──比如梦里她可以选择不乘那辆巴士;比如她上车后可以中途下来;再比如她干脆对自己狠心些,车一开始加速就当机立断的跳车──反正这是梦,身体不会遭受任何实质上的损失。
但王成平发现,即使在梦里自己依旧选择了最糟糕的尝试方式。
她喃喃低语道:“原来只要我不想任何有关欢乐的事情,这辆车就不会失控,就会安全抵达终点。”──是的,冥顽不灵如她,从不知天高地厚为何意,依旧选择乘坐这辆岌岌可危的汽车,也主动拉长这场冗长的噩梦。
一辆可感知大脑情绪,并以此决定行驶速度的任性汽车,仿佛寓意时间的残忍,人世的无常。总之翻手是云覆手是雨,这种做法很像命运或自己的同类。因此尽管在梦中非常恐慌,但不得不说王成平很感兴趣。
自负和狂妄在蠢蠢作祟,她尝试用痛苦来控制这辆汽车——像一个亡命的赌徒,从不考虑自己失败会怎么样。
而最后的结局很讽刺,痛苦反而控制住自己的主人
——当王成平终于厌倦无休止的失败暗示和自揭伤疤的鲜血淋漓,这游戏露出其荒唐和黑暗的一面,此刻她只剩两个选择:继续折磨自己,或者和死亡形影不离。
而此时,这辆魔鬼巴士已被她训练出猎犬般的嗅觉,它不允许她退缩和自救──巴士的惩罚方式简单有效:提速,提速,更快的提速……
在一次又一次的猝然惊醒后,王成平身心都开始无可救药的敏感,甚至延伸到对睡眠本身都好感全无。此时她开始屈服,向严黎索要小份额的安定。
……
“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再次见到王成平,安子不由大惊失色,捏着她的衣服道,“您这么大岁数,可不能再这么节食了!你还要命吗!”
“我很好。“王成平淡淡回应安子,径自捞着火锅。
然而安子不放过她,皱着眉继续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憔悴。”
“你知道我被调职,心灵遭受打击一般会反映到身体和精神,这也是很正常。”王成平略微皱眉,随口扯了个像样的谎言扔回去,“诶,别管我了──倒是裙梅还没来,她从来不迟到,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
安子怀疑打量她许久,最终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只顺水推舟的转移话题道:“等等她吧,你要饿了先吃点东西垫下。”
“嗯。”王成平努力在朋友面前摆出满面笑容,“那我先吃点哈。”
裙梅又过了半个小时后才赶来,幸好她行迹匆匆,倒没看出王成平的异样:“太抱歉了,呃,杂志社有事。”
然而囫囵饭吃到一半,安子却发现裙梅明显的心不在焉的,她不由奇道:“裙梅你怎么了?工作那么累吗?人王成平被调职了,脸都没您这么烂!”
王成平登时狠狠瞪了安子一眼,却也好奇的看向裙梅。四目相对,裙梅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只轻嗔安子道:“讨厌啦,我又怎样了?”
“是不是碰上哪个混蛋模特放你鸽子;又或者是为下个月的主题为难?”安子笑道,“你们这种烧钱杂志社,熔金其外,内里永远愁云惨淡。”
裙梅淡笑不语,随后的表现却活跃了很多。但待她去盥洗室补妆,安子对王成平叹气:“她最近行为颇为古怪,刚才强颜欢笑连我都看不下去。”
“亲爱的,你不能总指望别人开开心心,”王成平淡淡从窗外收回视线,无动于衷道,“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尊重她沉默和不快的权力……”
“扯淡!”安子立刻嗤之以鼻,向她嘲道,“与其打着尊重**的旗号,不如说王成平你压根就不感兴趣别人的生活,你就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且琢磨吧!”
“唔,这又有什么不对?”王成平立刻反问,“我自己且自顾不暇,能作甚么不相干的好人?”
“你认为朋友只是不相干的好人?”安子冷笑。
而裙梅正好甩甩手走过来,笑眯眯道:“又在争什么呢?”
“王成平在向我炫耀她的自私本性。我也顺便劝告她如果再这么自大而不知珍惜,迟早会失去重要的人。”安子对她的讽刺拳拳到肉,“别永远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德行,也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高人一等。”
“呵呵,她还是遭受打击的少,”裙梅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王成平,捂着嘴继续开玩笑,“不过她这么没心肝的孩子,失去什么估计也不会心疼……”
这话很轻易的击溃了王成平内心的什么。
“让我关心你──好,我关心你们!裙梅你刚才是和傅江超吵完架直接赶回来的吧?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正原因?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因为你始终防着我,因为他最开始想要的是我的手机号!可他成了你男朋友后你还不放心,恨不得无时无刻在我面前卖弄你俩的甜蜜──但再说一次,我不喜欢傅江超!现在不,从来不,永远不,有空防着你闺蜜,不如管好自己,你知道傅家阿姨不喜欢你吧?”
不去看脸色煞白的裙梅,她再转向安子冷笑道,“还有你,你说自己和你们副社长搞暧昧?啧啧,我一直不吱声是因为我一点也不看好这关系!办公室恋爱有什么好,董事级别就算了,居然还和你的直接上司有染!啧啧,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没错,偷偷摸摸的感情是很有快感,但穿上衣服后你就不想想这是段多么不平等的关系?先不说别的,那男人知道你的薪水你的工作缺点你的职业前途,他甚至能影响你的晋升大事!呵呵,我看你这种性格能熬多久!再说的难听点,你的恋情不管成功与否,只能以你的辞职为告终!”
“我是不会主动关心别人──那是因为我认为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生活!我以为朋友之间是力所能及的陪伴,而不是喋喋不休的讽刺!我从不主动关心你们,可这并不表明我自私冷漠!你们现在不是想把话说开吗,怎么,都难受了?”
……
王成平能清晰回想裙梅无声的眼泪和安子颤抖的嘴唇──她以为自己会得到狠狠一耳光,实际上餐桌上的热水杯也是良好道具,她甚至暗暗期待朋友回报给自己的惩罚方式──
然而她们作出的唯一抗议只是离去。失之交臂,沉默不语。有那么一刻她真想追上去,恳请她们别走,不要抛弃自己。她只是被很多事情折磨的形状可笑,如惊弓之鸟。
但她没有更多勇气。
王成平只能任由末顶的黑暗和沉重,将自己卷入无尽的痛苦、孤独和悔恨中。窗外的街道陌生而熟悉,但一切已经破碎,渺茫,难以企及。呆怔片刻,她在梦中平稳行驶的巴士上蜷缩一团,终于痛哭失声。16977.
今何乐景
王成平认为,谈论任何问题前必须都预定一个概率化的答案,这样才能就事实可能存在的结果进行衡量和肯定。但她发现自己这次得不出答案,而她想知道在一个无法控制的答案下,她该怎么做?
“我需要更大剂量的安定。”王成平靠在门上看着严黎整理衣服,“阿黎?”
严黎烦躁的粑下头发,她方才不慎将半袋血浆撒在袖子上,此刻正皱眉收拾残局:“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上周五才来找过我。”
“那次的药吃完了。”王成平简单回答道,而看严黎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只好再补充道:“按医嘱吃不管用,我必须加大服用。”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的确是我自己的问题,那你帮我再开一份安定,拿完我就走。”
严黎不想和她计较,耐心道:“如果你想恢复正常睡眠,不能总靠安定。医生这么开是有道理的,你如果形成药物依赖──”
“阿黎你别这样,”王成平终于有点不快,“我现在需要解决问题,可你告诉我问题是我自己造成的──那我该怎么办?解决自己吗?”
“别这么阴阳怪气,没人欠你什么。”严黎冷漠的睨着她,“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您准男朋友那样的好脾气能容忍。”
王成平在瞬间内微怔,下一秒却紧紧抿上她的双唇。
“你没再和陈皓联系是吧。”严黎扫她一眼,“你要知道我只是名新晋医生,在这所医院里能帮你的地方有限。是他为你打通很多关节,才让你的事情畅通无阻。”
王成平不快的瞪着她,然而严黎不为所动,平淡接下去:“你想躲他到什么时候?王成平,别人不该是你失去亲人的迁怒对象……”
“别说了,”王成平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她道,“淡一淡也好,大不了就分手呗。”
严黎“哈”的一声笑出来,平静眼中终于闪过丝怒火:“又来这套!王成平你已经不是15岁了!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亲切和疏远别人,这种游戏真的那么有趣?你以为独自走开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挽回一切遗憾?别那么幼稚!”
“难道不可以吗?”王成平装模做样,冷笑反问,“至少曾经很管用。”
“王成平,你丫真是个混蛋。”严黎站直身体,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王成平拿着严黎摔给自己的病历,再挫败看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命令自己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思考问题。而转头的时候不经意碰上一对温和的眼睛,于是王成平冷冷道:“你要干吗?”
那个医生打量她一阵,方淡淡道:“小姐,是你挡住我办公室了。”
……
飞机刚平稳落地,陈皓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信号5格,电源充足。但未接电话、语音信息,甚至连几个私人邮箱都悉数登录检查一遍,那个人的名字依旧没有出现。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最后一次拦住她,用前所未有的好脾气道:“王成平,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她仿佛看了他一眼,又好像没有。然而抛出的答案却依旧敌意嚣张:“你这段时间离我远点就行。”尾调刻意压的很低,极尽讥讽。
──陈公子冷哼一声,尽管他随后表现出淡漠和事不关己,也如王成平所愿再无主动联系。但一些该做的事情,他却是一点不拉的吩咐下去。
他想自己是陷下去了。即使在最恼怒和最下不来台的那几秒,陈皓发现自己仍然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准备时刻把刺猬样的王成平拥到怀里。
担心她,想知道她的近况;即使她乱发脾气,尖酸刻薄,仍然能够轻易原谅……太阳**上的青筋跳了几跳,陈皓晚上直接出现在某银行门口,却是横眉倒竖、煞气满面。
“陈皓?”女人仿佛是愣了一愣,才试探性的叫出他的名字。
陈皓转过头,颇费了几分钟才勉强认出她:“您是……王成平的那个同事?就机场那个?”
对于陈皓的出现,孙乐乐显然很惊讶:“嗯,我是。你在等王成平?可她已经下班了啊?”
陈皓顿感意外,立刻抬手看表:“什么?可现在才6点多啊,她一般这个时候不都在加班?”
“她现在又不在……”孙乐乐不耐烦道,然而她突然噤声,看了表情迷惑的陈皓一眼,语气古怪:“王成平没告诉你?”
陈皓电光石火间突然从她的表情中领悟到什么,顿时大惊失色道:“她莫不是辞职了?”
孙乐乐已暗悔自己的多嘴,立马准备开溜,“那什么我先走了……”
“她到底怎么了?”陈皓哪里肯放,沉下脸来拦住孙乐乐的去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什么事情你说清楚了!”
孙大小姐显然不吃这一套,她顿下脚步冷笑道:“这是王成平自己工作上的事,陈先生您又凭什么朝我发这股邪火?”
陈皓眉头皱了几下,勉强好声好气解释道:“我上个礼拜刚出差,今天才回来……之前又和她……嗯,起了些小摩擦……因此对她的近况不了解……你给我说下?”
孙乐乐看他的确是真正关心和着急的神色,心下微微不忍,终于迟疑道:“她没跟你透露过她调职这事?”
“她调职了!”尽管陈皓有所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仍不免错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五一前?”
被他这么一提醒,孙乐乐倒想起来,奇道:“欸,五一放假王成平是和你一起出去玩的吗?”
“是那时候的事?”陈皓抬高一侧的眉宇,露出回忆的表情,“哦,那天晚上她好像接到一个电话……”
“你当时就在她旁边?”孙乐乐冷笑道,“那你得神经多粗才察觉不出她的异状?”
驴唇不对马嘴,两个人互相鄙夷的盯着对方良久,内心都暗骂:王成平怎么就认识这种白痴(事儿妈)。而再过一会,陈皓不情不愿维持住风度道:“那什么,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先走了。”
告辞完撇嘴不已的孙乐乐,他立刻掏出手机给王成平打电话。然铃声响了许久却依旧无人接听,陈皓心念一动,回到车上又用车内电话重拨。
这次倒不算太久的等待,“搭”的一声电话接通:“您好?”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陈皓听着耳边的声音,熟悉温和。他明明有很多抱怨和安慰可以诉说,然话到临头却只剩冷冷质问。
对方愣了一愣,执拗的沉默不语。
“你调职了?”陈皓在这种寂静中越加的恼火和心痛,他只能老生常谈,重复一个两人讨论多次的话题,“王成平你可真行啊,这样也能撑着什么都不说,你到底还把我当成你男朋友吗?”
又是漫长的一阵沉默,在他几乎忍不住勃然大怒的摔下电话时,王成平的声音极轻的传来,透着那种不常见的哀求和黯然。
“陈皓,明天是我干妈的告别仪式,你会来吧?”16977.
今在乐景
再多的怒气和不满,在陈皓见到王成平那一刻而烟消云散.
许久不见,王成平消瘦了这许多。平日圆润娇美的下颚如今脱去轮廓,整个骨架都仿佛透过皮肤表面支棱出来。脸色青白,眼眸无辉,然她兀自挺直单薄的后背,正矗立在灵柩前若有所思的盯着亡者。
——这绝不是陈皓所能预想到王成平的正常反应,于是他微微皱眉,伸出去的脚步踏出又退回来。现在先不急着去安慰,他暗想,反正她周围挤着的人已经够多,而他也不想看女友再对自己强撑笑脸。
随后便是简单的告别仪式,追念、致辞、献花、道别。王成平做为主持,尽管双手始终在微微颤抖,但一切应付的得体无缺。而在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反而温言安慰和鼓励在场的诸位老人。
好不易待众人散场,王成平父亲看到陈皓向女儿走来,微微向他点头示意后便扶着泣不成声的王母离开。而他在王成平身边站定,犹豫片刻才终于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起默然看着刘阿姨的安详遗容。过了许久,他才听到王成平用沙哑的嗓子开口:“我是个混蛋……你知道吗陈皓,今天我是第一次看到干妈……那天我是故意不去看她的……我不敢,我怕看到后她就真的走了……所以我觉得不看就可以……可今天看到她,我才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她……其实我每天晚上都在那辆车上提醒自己不要忘……我好不甘心,我不想相信……怎么办……”
陈皓内心的不安越加膨胀,他改用一种恳求的调子轻道:“王成平,如果不好受你就哭出好不好?这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你别这样──你哭一会行吗?”
“我哭什么?”王成平顺一下搭在锁骨上的凌乱长发,缓慢的用手捂住眼睛,却难听的笑道,“还有谢谢你今天能来,我干妈一直很喜欢你呢。不过,你也别伤心。事情没走到那么坏,我打算看干妈进火化炉──我看网上说了,主管火化炉的人经常听到里面有尖叫声,因为有些人,嗯,很大一部分的概率是假死。我觉得干妈也有这种可能……”
陈皓脸色瞬时变的苍白,他终于感觉一股凉意似银针般直扎入心间:“王成平,你别这样……刘阿姨已经过世了,我们都看到……”
“她只是假死,她还有一次机会的!如果我们听到炉子里有尖叫,立刻让他停好不好?”王成平眼睫毛眨动的飞快,因为怀抱这一点微弱的希望而神经质的笑个不停,“哈哈,你难道不想看到她活过来吗?”
陈皓发现自己的手变的和她一样冰凉:“宝贝,咱们走好吗?”
“不要。”王成平奋力挣脱他的怀抱,奇怪盯着他的脸道,“你要是害怕,就先走就好了!”
陈皓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他用眼角瞄到灵堂的工作人员已来收拾残局,正不耐烦的看着他们。他一咬牙,索性拦腰抱起王成平,负着她向出口奔去。
王成平登时在他背上挣扎、尖叫、咒骂、吐露所有能想得到的恶毒词汇去激怒陈皓──然而他过耳不闻,只是扛着她疾步而离。王成平终于无计可施,她绝望的看着干妈慈祥的笑容越来越远,最后在一片模糊中消失不见。
……
陈皓在车内将王成平紧紧拉入怀中,再颤抖的长吻她冰凉额间。女人此时正安静的靠在他怀中,不知是精疲力竭或绝望透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禁不住战栗:“很痛苦是不是?我们回家好吗,我陪着你好吗?”
很久后,王成平特有的声音缓慢响起,断断续续又令人心痛的调子:“我想干妈……我不想让她走,我还没跟她说我多爱她……我刚开始不想让她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但我现在好不甘心……我有点难过……”
“你可以哭出来,”陈皓几乎是哀求,“王成平你可以的。”
然而她只是摇头,瞪大眼睛,把嘴唇咬的死白。
王成平被陈皓带回家时大脑依旧空白、停顿、魅魅魑魑绕成一团。她没有再喊叫,只是默然冷静的注视窗外天色昏暗、降落、最后夕阳沉沦天地间乌沉沉一片。
──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而是顾念所不见的,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远的。《圣经·哥林多前书》如是说。
王成平不相信任何宗教,但她想靠近神圣
“王成平?”陈皓一直在旁边握着她的手,担心道,“给我说句话吧,什么都好……”他宁愿王成平竭斯底里,或者饮啜不已。可是她的眼睛始终平静的让他恐慌——
她用右手堵住发酸的鼻子,再用左手摸摸他的脸:“谢谢你。”
明知她口是心非,陈皓却只能无声的拥住她。
──软弱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好,偶尔也可以放下一直都有的伪装。王成平是个失败的伪装证道者。此刻她的迟钝大脑不足矣思考放纵的意义。然而永远、夜晚、逝去、孤独,以及所有悲伤的同义词,如今却像死亡一样触手可及。
繁星虚空是亲人所去的远方,七日后日日是良辰。她必须要亲眼目睹干妈离去,就如干妈见证她廿年的痛苦成长。命运是她俩盲目残忍的分享人,王成平再次警告自己不能奢求长久,这不是游戏规则。
尽管面有难色,王成平却任由自己趴在陈皓的肩上。疲惫合眼,意识如水般在全身脉络缓慢流泻奔腾——她知道今天过后,自己会再次把痛苦强自压抑,直到下一个不可预料的瞬间才骤然爆发。这真是一个矫情的坏习惯,但她只养成这一个坏习惯。
可她又凭什么能不顾一切的痛苦下去,王成平在自我嘲笑和陈皓的怀抱中沉沉入眠。从调职和干妈下葬的这半个月,她觉得自己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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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有个无与伦比的2010,虎年吉祥,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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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乐景
接下的日子,王成平在惨淡现实和焦虑噩梦中深浅挣扎,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难猜,而靠近她的凤凰大人不幸成为最易瞄准的靶子。wwW.他答应她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有的时候王成平只是让他闭嘴,不准在她心情低落时露出体贴笑容。
她绞尽脑汁,运用暗讽、讥刺、嘲弄作践陈皓,并将语言和肢体的挑衅发挥到极限。而一贯骄傲金贵的凤凰大人,这次却对她的无理搅三分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容忍:手机第一个快捷键存的是她尊姓大名,下班后永远温和等候,对她的生气绝不过夜……
有几天陈皓嘴唇上火,王成平将最辣的芥末挤在寿司卷中,言笑矜矜的亲手喂他嘴边,并顺手递上滚烫热水。明明看到她眼里闪烁不已的恶意,然陈皓根本抗拒不了,只能苦笑的听天由命。
“可恶,王成平你知不知道我丧失了几天的味觉!”
她故作不解,沉思了几秒后道:“你是在委婉的撒娇?”
时间越久,王成平对陈皓这种无尺度的让步和宠溺越加放肆,而积压在她内心的郁气也越来越多。最终爆发的那天,她正全力折磨陈皓家昂贵的全皮沙发。
凤凰本人对此熟视无睹,此刻他正在厨房打量数个外卖盒子。
“你还想要吃什么?”陈皓皱眉放着餐具。
王成平淡定的将穿着鞋的脚从透明茶几上移开:“给我买翰庭的日式外卖了?”
“嗯。”
“鱼子刮掉我不吃,清酒给我加热,牛肉我只吃中间那一块,寿司醋是XX牌子的?……咖啡?唔,你放肉桂粉了吗?三文鱼刺又在哪儿?”
“王成平,你之前的多年单身是有原因的。”陈皓声音很气愤,但表情满不是那么回事,他把自己的盘子推给她,“一切都弄好了,咖啡等你吃完饭再喝。哦,这是你喜欢的无花果沙拉,我单独买给你了。”
然而她却扶着额头,继续目不斜视的盯着电视:“放那儿吧。我还没看完新闻,等会再吃就好。”
“可你刚才不是嚷嚷很饿吗?”陈皓无奈道。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陈皓说:“看来你已经被饥饿损伤大脑了。”
“是,我是脑子有问题!”王成平终于抓住借口,一跃而起的瞪着他,“就算有问题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你管的着吗!我又不是弱智,不需要你的照顾!你这么低声下气是你自己犯贱,别总是装作可怜我行吗?”就让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任性混蛋、没心没肺不好吗?干什么总想靠近她……
对于王成平的忤逆,陈皓没有反驳,只居高临下的扬眉睨她。
“没错,我就是可怜你,一个工作失败且自以为是的老女人。”
王成平气急败坏,冷笑道:“那你走啊,走啊,我又不需要你!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你干嘛巴巴的凑过来?我又不需要你!”不好,她已经手足无措,这男人的宠溺太容易着迷。她已经尝到甜头,恐怕再挥霍下去会成瘾,让自己更加混蛋透顶、自以为是──可王成平不需要这么多甜蜜,她从来不只想要回忆。
然而陈皓忽视这些话,他镇定的逼到她面前,平静目光望定她:“我为什么在你身边?王成平你确定你不知道这答案?”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皓开始在这段关系里占了上风,但自己如此胆怯,又退了回去:“我不想知道……我不过随便说说,咱们先吃饭……”
陈皓猛地拽回她,低头吻在王成平的嘴上。
……
王成平曾预想过这个时刻,陈皓亲吻她,用非常挑逗的技术让自己情迷意乱;或者他来势汹汹,双臂坚强有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体内。然现实的场景如此仓皇上演,不再给她任何前提或铺垫机会。而剥离所有**的荼丽和窒息后,他们最终正大光明的越界出轨,蔓延到某个隐密的后路。
陈皓的吻开始很轻,非常安抚的描绘她的唇线。就在她放松警惕,他却无缘无故的超越彼此之间被她强行规划的距离,用想象不到的温柔与暴戾猛烈纂取。
当他本人艰难的克制住下一步动作时,王成平却不依不饶的追扰上来。
“……可以吗?”陈皓撩起她耳侧的长发,沙哑的轻问。
清醒在这个时候不受欢迎。王成平执拗的把自己送过去:“起码现在不要这么残忍的丢下我……”
指尖从唇间跳到衬衫,一颗颗纽扣不战而败,女人不准他再有任何迷惑和失神,垂下眼便细碎冰凉的亲吻上他裸露胸膛;以及,牙齿濡湿的轻啮和舌尖的舔舐。陈皓的肌肉猛地一缩,贴着她的手再无力抗拒──或者说,他从来无力抗拒。
……
王成平初学乍练的第一次并不像小说所描述那样:体贴的前戏,温柔的试探,融洽的交合,男主角仿佛比她还了解自己的身体,两人轻而易举的就步调一致,同时登上**的刀锋,千万烟火同时绽放──
而实际上,尽管陈皓的动作已经相当轻柔,但体内悍然侵入的长物仍让她非常不适和备感疼痛。陈皓在上方只微微一动,随即引发的感官却是不可控制的颤栗麻痹酸软。
王成平咬着牙,只能努力攀着陈皓汗津津的肩膀以缓冲他可怕的力量和顶撞。但男人不放过她,双手蛮横的压迫她蜷曲的小腿,再紧密将她扣在腿根处继续冲刺──而即使在这种**和酸软的**气息中,他仍不准她进行任何退缩和逃离。
吞吐、占据;直到这淋漓而新鲜的体验走到尽头,王成平猫一样的抽吸冷气,弓着腰而死狠的咬着嘴唇,却不让自己嘴中溢出任何呻吟或喊叫──这感觉,到底是侵袭还是指引?
等陈皓终于在她身上餍足完毕,王成平已全身脱力,连指尖都轻微的发着抖。她精疲力竭,终于在罕见的不属于悲伤和缅怀的夜晚里沉沉入眠。16977.
今弯乐景
有些事情轻而易举的就能改变什么,有些事情潜移默化的才能影响什么,还有一些事情拥有时不感觉什么,失去才知道重要的是什么,而最后一些事情,没有思考、毫无逻辑,防不胜防却理所当然的就发生什么。www.uu234.net
王成平继续和杯中物探讨这个问题。这时间已是半夜,半个小时前她被自己饥肠辘辘的胃抗议叫醒。而惊恐盯着陈皓睡姿片刻,她迅速而稍带厌恶的收拾下两人身下残局,赤脚来到厨房大吃已冰凉透顶的食物──幸好,这次她不需要再刻意为难任何人。
生活里总掺杂着很多意外,红的蓝的黑的灰的,夹杂不清缠绕一片最后归绥混沌。“存在即合理”这唯心理论放在别人身上夸夸其谈当然潇洒万能,然而事到临头祸降自身,看不开的却还是大多数。
王成平拒绝讨论自己的归属。
打开窗外便是夏雨可感,水气如影随形,滴落轰鸣。
她又打开一罐酒,定睛看着杯中汩汩清泡。这样的夜里,自己失去熟悉多年的亲人友人,却不可思议的获得情人眷顾。就像现在王成平双腿发软,全身酸涩,然内心却少有的平静——陈皓带给她的疼虽隐密难当,然可贵的是货真价实。
起码不再是一个做梦的人呼唤另一个做梦的人。
王成平已经怕极了那种欲仙欲死的轻。就像再快乐的感觉总会过去,而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人生太可悲了。回忆当初,自己工作时忙不沾地的样子,期待升职的表情,越是迷茫越想追寻的固执──为什么廿多年的路上要有那么多的期待和真诚,而一旦发现实现不了或未达成,她便立刻撕下暧昧的伪装,一蹶不振仿佛打回原点?
更不用说永远失去……
王成平立刻吁一口气转开眼睛,不,她现在不能想这件事。就像锋利手术刀割开肌肤,在短暂的几秒内大脑是不接受疼痛──而目前为止,她只能人工拖延这几秒的时间,或者找到更大的疼痛把它镇压下去。
她永远不甘心,却也无法鼓足勇气坦然接受现实,而这种遗憾和倦怠最终成就了昨晚的陈皓和王成平。
……
陈皓醒过来的时候,她不在身边。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涌上心头,他希望她在一个伸手就可以揽到的地方,他再一次的感觉到怀抱空虚。
就陈皓所认识的王成平,有一种很淡的漂泊感,这感觉隐藏在她所有的言谈举止之后。可这种漂泊感和她自身的年龄性格职业,大相迥异且全不相干。他并不知道自己女人身上存在的诸多矛盾和自相残杀使她停不下来──他本来是好奇的追在后面,到最后同样陷下去。
都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王成平。她显然已洗过澡,散落头发微微潮湿,全身被一个大毯子严密裹起来,头重重的压在扶手上,面朝里睡着了。
陈皓绕着她走了一圈,仔细打量她,然而手刚触碰到她的肩膀,王成平就立刻醒过来。
“干嘛呀?”被打断睡眠的她显然很烦躁,完全没有好声好气和任何娇柔,“几点啦?”
见她这样,陈皓索性大大方方的和她挤在原本宽大的沙发,并轻而易举的争夺了她的毯子:“还早,刚到6点。”隔了会又说,“知道自己睡相太难看,所以不好意思和我一起睡?”
“按照中国传统理论,只有两个人结了婚才能同床而眠。”王成平现在一动全身就疼,只好忍气吞声窝在他怀里。
“嘁,全世界同床异梦的夫妻还少吗?”陈皓早学会她的尖锐言辞来进行反击,说完后又抬起她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笑,“你这是委婉的求我娶你吗?”
“……你想太多了。”陈皓长久而深沉的注视让她脸红,昨晚的情迷不是没在她脑中留下记忆,于是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男人一本正经道:“那我们昨天都是屈服肉欲了?”
“肯定有感情,但同样也有身体需要。”王成平脸有些发烫,但还是坚定的澄清。
“很好,既然女人第一次都可以这么说,”陈皓不自觉的恼怒,把她的手抓下来蹙眉瞪着她,“那作为男人,我更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唉,别这样,”她笑叹,把头靠在他充满暧昧印记的胸脯上,“我不是不在乎,但是如果两个人都表现的那么在乎,那这段感情谈的多累啊……”
而陈皓显然没听懂,他冷哼一声:“你什么意思?”
“安全套。亲爱的,这几天你居心叵测的买回来,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王成平戳戳他,“我还没采访你,你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琢磨这件事了吧。”
某人的脸的确不易察觉的红了红。
……
陈皓送王成平上班的路上,郁闷(但的确松了口气)发现女友已从前段时间的歇斯底里走出,又恢复平时的理智度量。
“你下班后我几点来接你?”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却非要故作若无其事的问。
“六点多就可以了。”王成平沉着拉开车门前,在他嘴角轻捷一吻,“我走了,你一会儿开车慢点哈。”
“嗯,你是今天这么早,还是以后都能这么早?你现在工作不那么忙了?”陈皓明知故问。
实际上他在等待王成平向自己坦白调职真相──不管是别有用心的求助、是若无其事的开脱、是抱怨连天的苦恼;王成平表现出怎样都好;只要她卸下心防,主动将她的生活告知自己。
“呃,你总不能天天来接我啊,干嘛问这么多。”
王成平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她绷直脸快步走出汽车,看不到身后陈皓失望的表情。16977.
今不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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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孙乐乐已辞职离岗,在家安心养胎;裙梅、安子包括严黎并无主动联系;而自己和陈皓的关系越加亲密。她也开始全面接触截然不同的新下组,正在非常努力的融入,融入新的工作和旧的生活。
就像冗长的电影胶片,即使被切去最浓重的数帧后仍会继续上映。王成平的理智和冷酷再次被唤醒,她想自己没有那么多远见,那么深的情感,她根本不可能太沉迷在任何关系和情感里──只有活在当下最重要。而放眼望去,她面前的人生浩荡无边,山高路远哪里再能日日缅怀?
再简单的说,她不怕死,不怕累,不怕枯燥繁杂;但她怕疼,心灵**都怕,逃避没什么了不起。
王成平稍微回头便能看到自己新带领的组员,这个冷清部门并不像项目组那般分秒必争,喜怒飞扬。而与之相比,每个职员的脸上都稳重平淡,兼一丝不苟,然工作方式也更接近财务工作的内涵:“从数字的层面了解任何本质。”
从高处摔下的人能对自己有非常清楚的认识,并彻头彻尾的幻灭之前不切实际的要求。毫不意外的,王成平发现她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的所要。她之前工作偏向市场,而目标是转行管理。而如此近距离接触财务相关,她发现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学。
安卓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好赶上她最烦乱的瞬间,新来的组员搞错了一个数据使得整个结果都出现了偏差。王成平对新系统和模型不算熟悉,完全凭着数字的敏感性才察觉有异,于是逼着不情不愿的小姑娘重算了一遍,果然出错。
而此刻王成平正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眼前战战兢兢的Amanda,顺便微微皱着眉头接听电话。
“……所以,一起去看球赛吧。”安卓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
王成平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推辞,但脑子正在对下属发怒和说教这两个行为间做着艰难抉择,一时想不到拒绝的借口,“呃,好吧,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反应过来又不情愿的问,“我带陈皓去行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带上苏素。或者,只有我们两个去也可以。”安卓很温和道。
“嗯,场馆在哪儿?”
“到时候我开车接你。”
“哦,麻烦了。”
“那我先挂了。”安卓秉着情场老手的直觉,打算以这种干脆举动吸引或放松王成平的警惕。然而王姑娘摁下电话后却立刻把他的要约忘在脑后,盯着小姑娘无奈叹气:“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又哭什么?”
Amanda完全不敢直视她,只抹着眼泪哽咽道:“对不起……这……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不怪小姑娘胆怯,王成平转到新部门时间不长,立的下马威却是相当成功。在逆境和心绪不佳的状况下,王成平露出她本性中欺压人和强硬的实质。原先努力伪装出的温和风趣都无影无踪,她冷笑的时候像极了某只狰狞展翅的蝴蝶。
而王成平对这件事也有自己的苦衷:她算是突降其来的调动,尚对新工作没有抓到任何诀窍,一切正摸着石头过河。她没有自信,更害怕下属发现自己百无一用。而此时若她再贸然服软温和,只怕以后更加无法服众。
面前Amanda抽抽搭搭,王成平气恼的用眼角瞄到周围人正纷纷向这个方向看来。她目前也只是超大加强版的格子间,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当下也不好再指责Amanda。她只能假笑着递过去一张纸巾,把内心奔腾的脏话悉数咽下,再力所能及温和道:“再给你半小时检查一遍。还有,”皱皱眉再冷道,“别动不动的就哭。”
打发梨花带雨的Amanda下去,王成平疲惫的起身去茶水间接水。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廊上与志得意满的joe擦肩而过,他假笑着叫住她:“judy,新职位怎么样?”
四处无人,王成平便笑了一笑,像是对自己鼓劲说:“嗨,不就工作这点事,我肯定能坚持下来。”
她这个回答显然超出joe的预期,他一时不好炫耀自己或明显打击王成平,只颇感意外的看着她:“你还是那么自信。”
王成平每次和joe都用英文,因此说的也顺口:“不管怎么说,我做的一定会值得我得到的。”
joe在眼镜下方又诧异扫了她一眼,抿着三角形状的嘴唇皮笑肉不笑,轻声道:“呵呵,那我真正祝福你步步高升。”
“……”王成平嫉妒这个眼睛男的程度真是恨不得当场掐死他,但自己的道貌岸然和修养不允许她进行任何示弱,于是再矜持的笑笑:“怎么,你现在不忙?”
joe眼睛一亮,显然刚想说点什么,然王成平却抽筋般的对他一笑,错开他肩膀便飞速的退场而去。
靠,恨死了!炫耀个鬼啊!王成平“叭叭”的愤然捏着杯子,过了会再口不对心的安慰自己,这场工作上的马拉松她只是落后一步。如果单凭着一次人事调动就阻断她的职业规划和前景,那只说明她本身有问题。
而站在这个角度上来说,王成平知道她又在自相残杀。目前一切事情先点到为止,她烦躁的揉乱头发,本性难移的再次不去反省自己的逃避原则。16977.
今间乐景
安卓见到王成平的时候,同样稍微诧异了她的瘦骨嶙峋,但随后便礼貌的移开视线:“瘦了,但气色还不错。www.uu234.net”
她侧身系好安全带,回报假笑:“多谢你。”
不知安卓是否清楚王成平的惨淡现状,反正他轻巧的就转移了话题:“那陈皓呢,我们还用等他吗?”
“他又不去!”王成平最烦这男人的故作姿态,“你不说就咱俩去看吗?我没叫他。”
“呀,面对王小姐你,我可不敢提出那么多要求。”安卓明显的虚情假意,“陈皓最近挺忙的吧?”
王成平又开始翻包,把墨镜找出来遮住大半张脸:“呃,我不太知道他工作上的事,也懒得问。不过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家睡觉呢,说是晚上有飞机,怎么也不起床。”至于她走的时候又被陈皓拉住纠缠一次,这些小的细节当然可以略过不谈。
安卓的笑容僵硬片刻,过了会道:“你俩现在是一起住?”
“没,这么大牺牲精神不适合我。”王成平慢吞吞道,显然不愿多谈。过了会她再不耐烦的催促,“欸,你走不走啊,这车停在路边很挡道的!”
安卓瞥她一眼依言开车。而此时气氛已被王成平搅得生硬尴尬,她故作不察,随后主动聊起的话题分别是天气、对冲基金、日式侦探小说以及斯诺克的规则(Snooker,有时也被称为障碍台球)。不会很热络,更不会太冷场。
而对于她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撇清关系的谈话伎俩,自然全瞒不过安卓法眼。可他微乎其微的挑眉,用少有的耐心继续气定神闲陪她讨论各种无干话题。
最后耐不住的果然先是王成平,她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想知道,我就自然会有些方法。”安卓打着方向盘,似笑非笑再睇她一眼。
王成平在墨镜后翻翻眼珠,却不由微微一笑。安卓此类男人就这点好,明明眼神如此轻佻,口吻格外**;偏偏人家的面部表情就是嵬然不动,盯着前方的侧脸也姿态良好。她估计陈皓就算再学一百年,也做不到安卓这种绝佳风度:凤凰大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做展翅高飞状,从不肯给任何人留任何余地──但相比安卓的“势在必得”,她不得不说自己男朋友表现的“理所应当”,更为坦诚和可爱。
好吧,她承认这是充满私心的评价。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干出这种类似小男孩的蠢事情,毕竟我岁数不小了。”安卓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在继续,仿佛是感叹或者自嘲,“但直到见到你,才发现自己的确这么做了。”
饶是王成平也不得不承认,当安卓用这种似深非浅的腔调随便谈点什么,再配上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已无需再做更多便能极其动人。而这场景如果放在从前,甚至只要提早一个月,就连憎恶风花雪月如她,大概也难逃一些蛊惑。
而此刻,王成平只是冷漠的看他一眼:“你多大了?”
“啊?”
“老话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们总有一种错觉,认为年龄是本钱或者财富,就好像只要拥有了它,我们就能变的无比坚强无比勇猛,对待生活都能更信心十足。其实根本不是……很多东西在没碰上它之前,我们永远不知道真相和自己的底线。而这些东西和年龄无关。”她嗤笑道,“生活里总存在很多你从未想过和从未察觉的角落,所以千万别用这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过来人口气说话,挺傻的。”
安卓笑而不语,他的眼睛缓慢扫过她的脸庞,随后变的晶亮而饶有意味:“……是的,就像你,便总能带给人很多的惊喜。这也是我从未想过的。”
“啊……你又误会了,”王成平干笑一声,“这不是我刚才说话的本意。”
“哦?”
“我想说,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台球赛。”王成平沉吟,假模假样的苦恼,“之前也真是一点也想不通,这种我原本认为是街头小流氓才玩的赌博游戏,为什么能发展到今天锦标赛的级别?但直到后来google一下,我才知道台球的真正规则,于是想在此汗颜下自己的无知……”
安卓不自禁的憋屈,他终于有点明白心高气傲的陈皓为什么总下意识的迁就这个女人。在她面前,得到和失去都太轻而易举,仿佛一枚悬浮在空中的吻,不受控制的来去自如。
就像王成平对任何现实和人物都没有期待,因此更加无法琢磨。
……
到了场馆的时候,王成平对安卓说:“我要睡着了你叫我一声。”
他看她半晌,淡淡道:“真那么不喜欢?那我今天拉你出来是强人所难了。”
王成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立刻道歉:“没,还要谢谢你今天邀请我。要知道我现在几乎举目无友,孤独的可耻。”
“孤独?那晚饭就一起吃吧,反正陈皓也不用你送他去机场。”安卓看着她,很坦然的提出建议,“不过你要是很累就算了。”
“啊,那还是算……”
“这台球赛的票我好不易才弄到,在黑市上卖的不便宜。嗯,球赛也挺晚才结束的,而且你又不知道怎么回家。对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吧?你刚才想说什么?”
王成平瞪他良久:“我就想说,今晚吃饭还是算我的帐吧。”
“那怎么行?”安卓笑道,“你都赏脸作陪,怎好再让女士掏钱?”
16977.
今与乐景
总算是说妥了话,两人走入前排顺次坐下。王成平对体育唯一的兴趣,就是对体育没什么太大兴趣。她堪堪打量下四周场景,却在看到自己旁边落座的人后,惊喜的睁大眼睛。
“是,是amber!”安卓不解的看着她紧攥双手,口气里有强抑下的兴奋,“你不知道?她,她是XX的VP(VicePresident,副总裁),天啊……”王成平显然对安卓的无动于衷很不满,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旁边的女声笑道:“这不是Harold?我还猜能不能碰到你,真是好久不见。”
安卓忍笑,目光轻飘飘越过僵硬的王成平,温和接道:“amber,今天倒有闲时间。”
王成平眼睁睁看这两个人隔着自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一时间倒抽搐着嘴角不知说什么才好。而她大跌眼镜的同时,却也借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amber:偶像身穿helmut
lang设计的牛仔裤,身段均匀,蜜色皮肤来自无懈而严格的面部保养,从头到脚都散发优雅和精干的气息。
而amber在与安卓打完招呼后,头颅无声向自己方向一点,算是含蓄的表明友好。王成平心里紧张,但还是故作平淡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安卓在旁边一直恼人的笑,在又随意和amber闲谈几句后,立刻低笑着调侃王成平:“你居然喜欢她?我可没觉得她比你能有什么更出色的好。无非是职位更高一些,钱更多一些,而这些像你所说,只是时间问题。”
王成平立刻睁大眼睛,苦笑道:“天,你这就是骂我了!她很早便是IBD的宠儿,能力完全出类拔萃。你都不知道我爱了她多少年……唉,真恨不得以身相许,我真是特别特别的愿意……”
“呵,你想以身相许,又何必舍近求远?”他被她逗乐了,带着莫测笑容打趣道,“你身边已有诸多异性对象,想送你殷勤而千金搏欢,怕的却是你拒绝不要。”
可惜这种双关词调戏不了道行甚深的王成平,她保持适可而止的微笑,却再次沉默不语。此时,她暗想的是自己务须在这段时间内攀上amber。
……
好不易熬到了比赛结束而走出来,外面已下起淅淅沥沥的夜雨。
王成平微笑与amber告别,再赞叹看着她开着奔驰的吉普车扬长而去,不由啧啧感叹:“哎呀,真不愧是我偶像,连车都选的那么完美。我真是太佩服了……”
安卓沉默片刻,终于在旁边道:“你可真行,一场球赛看下来。居然哄得amber都给你留了私人名片,你要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哎呀,事情别光看表面啊!像这种真正的牛人,一般内心对我再鄙视,外表却一定呈现的无比谦虚、因此她给我名片,也只是寻常礼节。”王成平心情大好,向他狡猾的眨眨眼睛,“不过和她聊天下来,真是让我大受裨益。”
“你想和她一样当个女强人?”安卓显然觉得她毫不掩饰的虚伪和套磁很有趣,他尝试换个角度进入话题,“我认识的女VP和DM都30多岁,年薪上千万的确不假,却基本上都是单身。而据我了解,鲜少有男人愿意娶她们。你怎么光看她们表面光鲜?”
她不以为然:“求仁得仁,又何怨?”
“可你又不缺钱。”安卓微微弯了眼角,“而且追求财富地位的道路永远没有止境。再说一个女人要想在工作上出头,基本上要以毁掉自己的全部生活做代价……”
王成平终于偏过头,看着对方因自己突然落下的冰冷视线而微微一滞:“这从不是重点。”
安卓表示他不明白,她只好简略而含糊的补充道:“我愿意成为任何人。”
答案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不想发现。因此她从不停止尝试。
……
时间总要接着往下过,不管得到或失去、忧愁掺杂喜悦。而没有陈皓在身边的日子,缺少一种热情洋溢的味道。
王成平在此期间几次拿起手机想给裙梅、安子以及严黎发条短信,然犹豫片刻又总是打消这个念头,后来她也逐渐觉得没有亲密朋友算不上多么重要的事情。与此同时,她在与安卓越加(莫名其妙的)频繁见面中,却更加想念陈皓的脸。
不顺手的工作完毕后是大段的漫长夜晚,而这里除了汹涌而至的噩梦,却依旧什么也没有。她不知第几次靠在阳台边往下看,突然就给陈皓拨了个电话。
对方接起电话后含糊嘟囔些什么,她耐着性子听,再微笑打断:“能跟我说中文么?”
陈皓的意识这才恢复清醒,口齿也恢复清晰,立刻怒道:“王成平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么扰人清梦很烦人啊blablabla……”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换来句更不满的补充:“你到底干嘛啊?赶紧说!”
“那没事了,你挂吧。”王成平换了支手听电话,顺便把右手边的安定合着温水吞下,“是挺晚的了,抱歉。”
陈凤凰秉照他的作风立刻干脆利落的撂了电话。然而过了30秒,他再郁闷回拨,这次的语气小心了很多:“那个,王成平你没什么事吧。”
“我喝酒了,现在在大马路上拦不到车。”她顺口撒谎。
“啊?”陈皓立刻就疯了,隔着电话咆哮,“你太过分了!我不在你就这样,这样……你现在在哪儿啊?”
听着陈皓愤怒而结结巴巴却说不出什么的语气,王成平想自己一定是出现心理变态,因为此刻她居然觉得温暖:“跟你开玩笑的,我在家呢。就是突然想起你,就给你打了个电话。”
陈皓依旧很怀疑的样子:“真的啊?”
王成平笑眯眯的履行平息陈公子怒火的义务,谈话时她瞥到角柜上方有一张卡片。才想到这是今晚见面,安卓赠送给自己的俱乐部年卡──这也是促使她深夜主动拨陈皓电话的理由之一。
王成平知道此类高级俱乐部的入会资格至少是15万一年,在某些程度下甚至可以代卡消费。而安卓却轻而易举的就赠了她,并轻描淡写道:“你如果想带朋友来club,给我打个招呼就全部免费,并有最好的包间。”
──市场经济的本质是等价交换,一切恩典没有白来的这么便宜。安卓很上道,话意也就点到为止。但如果王成平再假装不知道这男人的别有用心,那就的确太蠢。
而按照正常情况,也许王成平该拎拎清,严正声明她使君有夫的立场,再扯些垂泪还君双明珠,恨不相逢未嫁时云云。毕竟王成平在小事上犹豫不决,大局却把握的很定,她从未喜欢过男女这种表面清淡、实则猥琐的暧昧游戏。且与安卓这种人纠缠过深,大概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如今却切切实实的接受了这个馈赠,连一丝推辞也无。像是默许了什么。16977.
今前乐景
“陈皓?”王成平单手抚着塑料卡片的浮印,再犹豫道,“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呢。”
也不知道陈皓是否感受到她的忐忑心情,因为他没有再开口,而是罕见的表现耐心,只安静候在电话另一端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我今天……我调职了……”王成平期期艾艾的说完,立刻沮丧的把脸埋到胳臂里。天,混蛋的她怎么扯到这个了!
然陈皓心中却五味混杂──那个在他心中悬挂已久的重石终于钝然落地,取代之的却为胸口处涌来的不安、感叹以及更多的怜惜。他无声张张嘴,试图进行安慰王成平这项高难举动。可又觉得此刻无论他能说点什么,语言都显得过于无力。
另一方,王成平正对自己的口是心非再次感到沮丧和懊恼不已,她下意识把表情藏在黑暗里,却突然想到陈皓现在看不见她的脸:“算了,我就随便一说,也没什么……本来不是想说这事的……懒得解释了……唉,我先挂了吧。”
“别啊!”陈皓理所当然把王成平的不欲多谈理解为变相示弱和失落无助。与此同时,陈公子正全力在肚中搜刮什么温柔之辞想对她款款说出来,然口气却依旧粗声粗气,“有什么话跟我说说也好,别总憋在心里。”
王成平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她拧着眉,察觉到方才吞下的安眠药已开始缓慢做效,而大脑意识逐渐步向模糊:“我没什么想说的……不行我真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还在香港。后天就能回来。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我……我靠!”他沮丧的听着对方话筒传来短促忙音,过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合上电话。
轻舒了口气,陈皓想这件事情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就是他可以打赌王成平此刻是真的已经睡着了,而不是在和口笨舌拙的自己置气
于是剩下的夜晚,某人才失眠了。
……
陈皓送给王成平第一件传统意义上的礼物,是支朴实无华的Breitling手表。这礼物随着他出差带回北京,用来替代她前一阵不慎摔坏的longines。
实际上当陈皓回身掏出那个小盒子的同时,王成平所受惊吓绝对不轻,只皱眉瞪着他而不肯接:“这什么呀?”到后来她却还是不情愿的在陈皓“你莫非秀逗了?”的目光监视下,颤颤巍巍打开包装。
而在看到扁平盒子里镶嵌的并非求婚戒指时,王成平从心底舒了口气,这才换上理所应当的笑容。
“你真好!”她嘴角微微上提,再拍拍陈皓的脸,“看起来很漂亮呢!”剩下的话艰难咽下去,你花了多少钱啊?
陈皓压了几次才把内心得意按下去,表面上却装得冷淡平静:“就那么回事吧,你喜欢就好。”但还是控制不住,他又忍不住邀功补充道,“当时就看上这款了,本来想买别的牌子……”
“很足够了。”王成平截断他的话,微笑道,“我非常喜欢。”
得到夸奖,凤凰大人心满意足,抓住她未缩回的手顺势把她拉入怀里,动手动脚来解决两人一些更具体的生理问题。而王成平微笑着任他为所欲为,内心暗自庆幸陈皓对自己调职这事并无更多追问及评论。
实际上她宁愿瞒下去。真的。
王成平不会让陈皓之前白白宠溺容忍自己,她当然知道感恩和报答。
如果她想在某人面前一直保留良好形象,那还会有谁?如果她不想因自己的不快乐而去影响某人心情,那还会有谁?如果像她这样不宽容的人,有一天却越来越愿意为某人而隐忍情绪,那还会有谁?
因此王成平当然不打算告诉陈皓,自己其实并不喜欢手表这类东西。在她的观念里,钟表的无情咔咔声只宣判着难熬长夜和寂寞人静,像是逝去流景的墓志铭,可悲可叹总无法挽回。而旧手表的损坏,几乎可说是她预谋下的意外结果……
虽然是这样,尽管是这样,但是有陈皓的心意就够了,真的足够了。
她凑近男人去吻他的脸,乐滋滋的想他可真好看,那种比任何人都英俊的好看,此时属于自己。
……
剩下的东西就让两个人无暇顾及,他们孜孜不倦,在彼此身上找寻新的乐趣。
王成平初学乍练,她小心翼翼的体会不可见人却蓬勃而出的**──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当然还有翻天覆地的各种感官迷恋。然陈皓在此方面大概并不算上一个完美的老师;他有点不耐烦,力度粗鲁不知轻重,也总是上来就想直奔主题。
但最让她不适的,却是陈皓在进行所有过程里,都不肯将他亮若星辰般的眼睛移开。他永远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坦露着优雅颀长的身材压制住她,微微绷着优美的唇线,像是不满两人间还有距离。
而坦白说,王成平不太能承受这样的目光。她喜欢情爱多于拥抱,喜欢交缠多于亲吻。于是她每次都覆手遮挡住陈皓的眼睛,任他长睫如羽在指尖轻颤,他不满的吮吻深深浅浅留在掌纹中。
她不会不懂,陈皓带来的快乐,远多于痛苦。这多让人留恋,她却已经适应。
“王成平?”陈皓偶尔会低沉的唤她的名字,在那个逼近痛感或奇妙的瞬间,有的时候则是睡前无意识的喃喃,语气无比肯定或者疑惑。她甚至能从中听出些微的失落和释然,但毫无来由的。
而王成平就从没在陈皓要她的时候发出丝毫动静──每次她都不敢发声,不敢呻吟,仿佛鼻腔中的轻微喘息都能毁坏这个幻影,这种一碰就碎了的,令人胆颤的轻。
是不是很矫情?如果安子知道,一定又会嘲笑自己呢。王成平模模糊糊的想,如果安子和裙梅能原谅她的话……
只是无法再掌握,目前生活有太多东西让她讳莫如深。因此她不敢再轻易进行规划以后,而所有期盼皆是禁忌。16977.
今除乐景
到了周二经理间开例行的会议,散会后joe眼光复杂的扫了眼王成平的新腕表:“换新表了?很不错.www.uu234.net莫非是男朋友送的?”
王成平刚在众人面前羞愧的接受Cherie批评她团队糟糕的会议纪要,而CherieH和W不分的老式英腔发言既快又尖,交代事情也让王成平听得疑惑不已兼狼狈不堪。在此心情不郁情况下,她真是很难给这个八卦男好脸色看,只硬邦邦“嗯”了一声就想逃走。
然而joe这次不打算放过她,嘲道:“呐,刚刚我们那重组项目的事情,你会上提的意见倒好,很有建设性。但是你管理自己的team,怎么就厚此薄彼呀,对自己人就没那么严格的要求。我觉得一个人还是先把手上的工作管好,才能继续狗拿耗子……”
王成平越加脸色难看,她想要是逞口舌之快能成为职场立宪之本,那她早八辈子就轻而易举买的起游艇。情绪低落而寡味,于是她强笑一声,选择直接忽视joe走过去,剩他一人在后面咕咕的像个乌鸦般笑她。
而原本在午间叽叽喳喳放松的部门员工看到她阴着脸进来,立刻噤声不语的各忙工作。王成平狞笑一声揉揉眉心,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气急败坏,随后顾不得吃午饭,马上打起精神起草出文书,对工作中相应的准备和纪要作出统一规定。
事事不顺心,在去打印文件的时候,王成平不慎被纸张划伤了手。血细密无声的顺着胳臂染进衣服里凝固,她却浑然不觉。直到被amanda提醒,王成平才略微皱眉,恼的却是小姑娘的大惊小怪。
“我有创口贴。”Amanda自那日后对王成平总是有些畏惧,“那个,您需要吗?”
半天下来,王成平觉得诸事都是糟糕面孔。她查了下今天日程,索性开始收拾桌上东西:“不用了,我去医院看看得了。”再看小姑娘惊讶神情,才又安慰道,“开个玩笑,今日我有事,提早下班。”
……
王成平不知她从何时起,已习惯带着工作回家完成。唔,现在又添了个坏习惯,借口工作而不置一言的随意离开。然这任性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好作风,她用钥匙拧开家门,再沮丧的提醒自己。
怎么就越来越情绪化了?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不是说好往前看,再珍惜当下吗?蠢透了,她真是蠢透了!
母亲正在厨房里切菜,见到女儿提早回来很是惊喜:“平平,今天这么早?咦,你今天不和陈皓一起出去了?”
“……”王成平挑眉,向后退开一步,再走到餐桌前理所当然的坐下:“妈,我是你女儿,也还没嫁出去,干嘛总把我往男人家里轰。”
母亲关心的另有其事,她试探道:“你和陈皓都到哪个地步了,也该有个结果吧?哪天把他叫来,顺便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王成平有点烦,含糊不清说道:“算了吧,我们还没想好……”
“什么叫还没想好?你都快30了,和你一边大的XX,就咱邻居的女儿,生了个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母亲端来煲汤,擦擦手坐在她旁边锲而不舍的唠叨,“你岁数都不小了,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可怎么办啊?妈觉得啊,你俩今年最好把这事办了。要不就十一吧,其实成家立业对事业绝对有好处,性格能稳重点……”
“呃,妈!妈!我们真没到这程度呢。”王成平已经食欲全无,皱眉打断母亲的话,决定实话实说,“我没考虑过这事,当然我也没问陈皓。先这么处着呗。”
“干嘛干耗着?这种事都是女人吃亏,你还能年轻几年!我看陈皓家条件不错,幸好你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少。门户嘛,倒也说不上咱家高攀,就怕你在婆婆家受欺负。”母亲继续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盘算里,“其实我对陈皓印象也就一般,但你干妈就特喜欢他……”
王成平手轻微一抖,立刻抿嘴不语。
“一定要赶紧嫁出去啊,最好今年底。其实女人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要找个男人陪?你性格那么强,我一直觉得你找个温和点、脾气软的男人包容你就挺好,之前给你介绍的XXX我觉得不错,但你连去都不去看人家一眼。而陈皓这孩子吧,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有点傲。只怕你俩以后过日子,天天打架吵嘴还不嫌热闹……”
王成平勉强一笑,拿起筷子心不在焉的挑菜吃:“呵呵。我俩现在凑合吧,他挺好的。不过你说的那个性格的人我最不喜欢了,介绍给我我也不要。还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讲道理,干嘛总要别人包容我。”
“连陈皓也只是凑合啊,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母亲不以为然。
“我没说他是凑合……反正和他在一起我挺高兴的。”她语气生硬,“只要让我平时高高兴兴的,就算我总忍着他也无所谓。”
“高兴?”母亲永远不理解女儿的思维,皱眉道,“小孩子气!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陪伴一辈子的,而柴米油盐下,哪可能事事永远都‘高兴’?再说高兴又有什么用?你可千万别学你刘阿姨,她年轻的时候嫁给她那丈夫就这么说,什么‘和他在一起很高兴’‘很快乐’……现在想来真是一意孤行,完全不听父母劝。但你干妈结局又是什么?孤独终老啊,她活了一辈子甚至都没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她过去后我也一直在想,我可不能让自己女儿落得这样下场,凄凄凉凉……”
“妈你够了啊!”王成平终于掷下筷子站起来,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辛辣之气,呛得她鼻头发酸,“这是哪跟哪啊,你又瞎说什么呢!”
“我瞎说什么了?我可告诉你,你和陈皓今年内就得结婚,要不然趁早分手算了,赶紧再找个可靠的人去!你还想高兴?都30岁了还一人瞎耗着算怎么回事,哪家闺女这样了?别整天跟我说工作忙,你不是最近调部门了吗,我看你回家都挺早的!”母亲斜睨着她,也气的发抖,“再说刘长娟挑人的眼光,我现在想来也信不过──她总说喜欢陈皓,可陈皓有什么的?你看你干妈,当初怎么就给自己挑了那么头白眼狼……”
“您差不多得了!”王成平瞪着母亲,觉得长辈突如其来的刻薄让人防不胜防:“您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别跟我说干妈……”
“从小你就最喜欢你刘阿姨,她也惯着你那些臭毛病,我都不想告诉你──那天要不是我去她家拿东西,都不知道她一个人脑出血昏在厨房里,抢救了一晚上,却还是说走就走了……”提到刘阿姨,母亲眼圈发红,双手也微微颤抖。然而老太太定定神,还是发狠道,“她过去后,我也总是想,我和你爸又能剩多长时间?但我告诉你王成平,只要你妈我还活在这世上,你就少给我动独身这主意!你难道真想像你干妈那样,50多岁了还一个人住──说的再难听点,万一哪天你生病了,我和你爸还指不定在不在呢,到时你身边连个端水送药的人都没有,我死了都没法闭眼……”
“妈你别这样说话,求你了,别这么说。”王成平脸色煞白,颤声道,“你这么说,我也不想活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她忙不迭的向母亲胡乱保证些什么──实际上,在王成平站起来看到母亲花白的发顶时,已经无可奈何的不战而退。
太糟糕了
那天晚上的噩梦如期而至。
重复的场景,重复的地点,王成平无比彷徨的登上巴士,再次重复那个熟悉结局──即使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毁灭,可她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这辆车,她在梦中依旧无处可去,像是身处打不破的闷黑盒子和荒诞怪圈,速度只是反复无常的自我惩罚仪式。
而停不下的巴士,这次依旧畅通无阻的直奔荒原。16977.
今凡乐景
再次看到陈皓,李梓几乎是立刻察觉出好友神色间的变化。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无法用语言具体形容。毕竟和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现在陈皓的心情似乎是出奇的不赖,至少看上去春风得意,和颜悦色。昔日因为苏素,陈皓眼神里总不经意带些寂寞和无奈,如今他的目光却志得意满,坚定了很多。
陈皓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只他的面部轮廓过于挺括,谈笑间都不自觉显出几分凛然和威严神气。而这种李梓所向来熟悉的桀骜表情,如今也在发生改变。尽管陈皓依旧表现出他惯常表情的极不耐烦和神气活现,但他眉宇间更明显多出的是几分沉淀和安定。好友似乎会笑了点,不再像根绷紧的钢弦,连嘴边的线条也随着一些微不足道的动作柔和很多。
对于这种变化,李梓颇觉玩味和疑惑,不由好奇猜测那个显见而恶俗的原因。而此时,陈皓正站在不远处掂量李梓新买的马球杆,不带什么表情道:“吓,你又买新球杆了?”
“嗯?”李梓还在摩挲着下巴观察他,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道,“之前那支用一阵就不趁手了──我还真得说,这藤做的东西就是容易费……”
“哈!自己马技烂就休怨球杆。我建议你带个擀面杖上去就直接无敌了。”陈皓回头,眉头不动声色的向上一挑,“干什么总盯着我看,是爱上我了?”
“……”李梓暗骂声,再迅速将视线移开。真不该和这人一般见识,此刻他已迅速将陈皓的改变定义为“妈的这人一谈恋爱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陈皓却觉得自己已和李梓过渡完互相寒暄的过程,他习惯性的再皱皱眉,直接进入正题道:“嘿,你帮我问了吗?”
“啊?是王成平调职那破事吧。”郁闷的李梓劈手夺过正被陈皓蹂躏的球杆,怨念道,“就这么芝麻大点烂事,你干嘛总催我问啊,吓的我这几天都不敢接你电话……”
而再看陈皓眯着眼睛瞪自己,李梓只好继续道:“得了。哥们都帮你问清楚了──前一阵香港和伦敦不是倒了几家在美上市企业么,他们银行有人持股套进去了,泥足深陷,资产缩水不少,差点没赔死。然后正好也赶上内部杂七杂八的权力交迭,马上就有人倒了。这事还真挺严重的,欧洲总行都插手了,就他们中华区,莫名其妙的就赶跑一个高层,又撤了几个中层和下属团队,算是大换血给其余股东一个交待。这翻来覆去折腾的在那个圈子动静还不小,就咱们认识那谁……”
这李梓还絮絮叨叨,陈皓却只关心一个人,皱眉打断道:“那王成平是被株连了?”
“呃,那倒不是。你不了解,他们投行打人情牌不是在此方面。”李梓摇摇头,“王成平新提的这位置,按理说不管上面换了谁,她都应原封不动。”
“那为什么调她,难道是发现王成平能力不配职位?”陈皓立刻想到了最坏却最关键的方面,内心暗感棘手。所有人情关系皆是有路可寻,但如果是女朋友自身不争气,他贸然相帮只怕有弊无利,反而容易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而李梓似猜到他心中所想,面上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只冷笑道:“我从一开始就警告你,千万别小看王成平这人。阿皓你先猜一下,王成平一个月工资能拿多少钱?”
“我哪能知道这个!但应该不会超过2万吧。”陈皓不以为然,随意估了个数字。
李梓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丝干笑:“我看了王成平的档案,她是本科毕业,上的大学在国内只勉强算是垫底重点。毕业后她跳过两次槽,25岁开始拿到这个数。而在这家银行,虽然王成平目前还够不上管理层,只算个卖苦力打工的,但不算住房公积金和其余福利,她的基本工资是这么多。年底还根据相应项目完成,bonus乘以相应基数,一般是3到5倍。而投行么,提成也会从纯利润中提取百分比。这家银行所有大赚项目她几乎都参与和设计,我想大概她还会持有少量股份……”
李梓边说边拉来一张纸,在上面相应位置刷刷写下几个数字,随后尽情欣赏陈皓的愕然表情。
“**……”
好吧,凤凰大人不得不说自己小小吃惊一下。他以为王成平撑死只算都市高级白领,但没想到她真人不露相,工资居然***这么高。
再回忆两人相处细节,陈皓后知后觉想到王成平吃穿衣行均是不差,虽然她永远呈现一副见钱眼开的投机样子,但关键时刻,却也绝对没表现出穷酸小家子气。反而两个人去高消费场所打发时间,女友倒经常要抢先结账(不管最后成没成功吧)。
对于王成平这种假惺惺的行为,陈皓一直以为是她在做出打肿脸充胖子的典型姿态。而为了保护女朋友的可怜自尊,他在象征性的让王成平付过几次帐后,也刻意避免再去此类club,还自认体贴入微屈尊俯就。
——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咬牙切齿念叨,这女人居然比自己想象中有钱这么老多,真是太不公平了……
而李梓看到陈皓露出懊丧无比的表情,挑眉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当时也愣了一下。你也同样看不出王成平是拿着这种薪水的女人吧?”
“啊……也还好,是比我想象的多,但也没到那么让人吃惊的地步。”陈皓突然想起初次见面他对王成平的十足十的蔑视态度,不由内心汗颜。而现下,他只能继续做出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状,违心的嘴硬道,“起码你现下可以放心她,不用担心王成平对我骗财骗人。”
“此言差矣。”李梓却正色道,“实际上,我现在越来越怀疑王成平这个女人了——既然她不缺钱,也没什么物质性的要求……”
“所以干嘛和我在一起啊是吧?”陈皓酸溜溜的补充道,“我见鬼的就是这么个垃圾的人。除了有点钱,全身一无是处。”
李梓有点想笑,但还是说下去:“我倒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就不觉得她很奇怪吗?王成平拿着这种工资,却还是待在投行相应基础的岗位;而咱们居然也都一点看不出王成平的真实身家……”16977.
今淡乐景
“可她还没我有钱!”陈皓心有余悸,连这种蠢话都蹦出来了。他甚至想拿个算盘清点财产来提高自信,“这点钱也只算是个零头……”
李梓真是恨铁不成钢,他怒道:“你这不废话吗,跟她比这个有什么用啊!我是说王成平性格太诡异了!你看她挣的也不少吧,但是手头什么大件都没有。不说别的,现在女人赚点钱,恨不得都在城里买套蜗居安个自己的家吧,可王成平甚至没买车!你想她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王成平不是还和父母住吗。”陈皓才不觉得这件事奇怪,只辩解道,“再说人家自己挣的钱,愿意怎么办你可就一点也管不着。”
“好,这个姑且算我多嘴,但你不觉得王成平身上,怎么就没一点,呃,就那种感觉呢?”李梓显然在斟酌着用词。
“感觉?你还想有什么感觉啊?”陈皓警惕的看着他。
“……就那种女强人的劲头。”李梓翻了个白眼,无奈的选择实话实说道,“一般人到了这个岁数拿这份工资,尤其是女的,身上怎么也得带着点傲气。但这感觉在王成平身上就完全看不出来──要不是因为这事,估计咱俩从头到尾都以为她只是个柴火妞呢。”
“嘿,那从来是你有问题,”陈皓立刻抗议,“我一直觉得她这样挺好。”
李梓不由冷笑道:“是挺好的。我们都希望一个人谦虚而有自知,不管任何场合都不要瞎得瑟,永远能奉行低调原则──可你又真正看到谁能这么做?摆在相同的位置,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王成平这样平淡;要不就是她真正清心寡欲,视钱权如粪土,因此随遇而安不在乎这些虚的;要不然就是此人内心怀抱更多野心,但目前所得还不能让她足够兴奋。为了能继续向上攀爬,她选择放低姿态继续夹着尾巴做事。呵呵,阿皓,你又觉得王成平是哪种人?”
陈皓听后顿时一怔,抿嘴不语。
而李梓见所有铺垫皆是到位,才慢斯条例的把话题绕回原路:“不管真相如何,总之王成平很成功的让所有人都低估她。‘遮其心不遮其才’,挺有意思的处事方案,可惜啊,她做的过犹不及,也选错了行业──现在想进入中国市场的外资银行多如牛毛,都卯足了劲头想分羹。他们银行中华区被这次变故弄得元气大伤,几欲一展雄风安慰股东和总行之心,恨不得以身变为利润率飙速增长。王成平本身的工作无可指摘,但是在这种急流勇进情况下,不露锋芒就已是死罪,别说低调做人了,老外可不吃这套。再加上之前因升王成平之职,她旁边生生压下去一个香港同事,那人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相同位子上能做的更好,于是银行索性先将王成平打入冷宫,换了新人上任以观效尤。”
陈皓却点点头,简略道:“原来是这样──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她?”
李梓眼睛立刻细微的眯起,用球杆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天,看来我刚才的话都是白说了……那现在是王成平让你来找我的?我记得她上次在车里就欲言又止。”
陈皓烦躁道:“王成平很少跟我说她工作上的事,是我自己想帮她。”
李梓扫了他一眼,再哧声冷笑道:“阿皓啊,人家不告诉你,根本表明不需要你插手。你还看不出来,王成平肚子里的主意多着呢……”
陈皓显然被激怒,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目光如冷刃般落下:“抱歉我打扰李总你时间了,那我先行告退。”
李梓窥着他脸色,连忙硬拽住他赔笑道:“我靠,你别就因为这个就跟我急啊!”见陈皓依旧铁青着脸,又无奈补充道,“不是我不想帮她,是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陈皓因李梓的话皱皱眉,却还是听他说下去。
李梓微微动容,却还是把剩下一半的真相原盘托出:“其实王成平的调走,在一种层面上也是保护她。那香港人的后台在这次权力斗争中反败而胜,气焰咄咄逼人的很,原本是打着直接踹开王成平再取而代之的念头。但银行不太乐意,毕竟王成平本身干的也不错,也一直算是投部的得力员工。就这么合计,索性先把她调到个别的部门收着,见机行事。”
“结果你猜怎么着?王成平调走后,刚开始项目进度还是不变,但越往后就拖得越慢,那香港人天天忙的焦头烂额,还是诸事不顺;最后那企业几乎嚷嚷着要撤回委托。那新主管也奇怪了,怎么之前就没出那么多事?”李梓唇边露出的笑容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敬佩,继续淡淡道,“他们投部的这种team,怎么说呢,人员各司其职,类似零件上的螺母,一个坏了大不了再找个替补的填上,却也是换了谁机器都能照样转──但现在,居然就到了少王成平这一个人,便影响了整个项目的进程……”
说到这里,李梓真想夸王成平。不,夸奖不够,大声叫好才行。毕竟在陈皓委托他前,自己也对王成平的工作一无所知。因此在向熟人提到她名字时,李梓还苦笑道:“是个无名小辈,也许你并不知道她。”
然而得到对方兴奋的回答是:“我自然知道她,miss王,那块中华区一直未被我们发现的璞石。”
──正如陈皓之前所说,学历只有区区本科(且非名校出身)的王成平,能进投部就可说是异类。然而听完那人介绍,李梓更讶然无比的了解到土鳖王居然还在其中干的不赖。
“可她之前的职位一点也不高。”李梓提出疑问。
“那是因为王小姐很多次放弃了自己带项目的机会,转而选择加入了别的团队做配合。”那人很遗憾,“你也知道这个行业,如果不去独当一面表现出自己能力,晋升的机会可以说是零。”
“原来如此,怪不得……”
“且慢下结论,听我说完──王小姐虽然放弃了锻炼自己的机会,但她参与的项目却是银行这几年来获利最多的group。而因为能参与这些项目,她在信息优势下能购入那些公司的股份。按照那些企业目前的利润增长速度,收益率回报最少是120%。不过很可惜的是,王小姐本人虽然为这些项目的成功做了很多贡献。但她毕竟不是teamleader,除了分成以外,她的具体功劳没法被广泛认同和评估。因此我们银行在此之前完全不了解她的真正价值和能力……”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李梓皱眉道。16977.
今辟乐景
对方沉吟一下道:“换个角度讲。www.uu234.net王小姐很识时务,因为即使她自带项目,打拼再多,所能达到的最高利益绝不会超过她目前手头的股票红利。而在参与这些项目的过程中,她能同前辈学到不少知识和操作,更是为以后的升迁打下良好基础──呵呵呵,这种能放弃虚名而做出明智和果决选择的人,才是我行真正需要的员工……”
之后五分钟,那人对王小姐的赞美之词滔滔不绝。李梓甚至没能再插上一句话,实际上也无这个必要。他张大嘴巴,费了很多功夫才把对方口中深藏不露、拥有大智慧及职业长远眼光的优秀女性和自己眼中吊儿郎当、一张嘴就呛死人,行事油滑甚至还有些胆小懦弱的王成平联系在一起。
嗯,这完全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嘛。李梓曾经无比信任自己对事物的判断能力,但王成平的确是个异类。他回想到她偶尔说话时波澜不动的表情,言谈间理所当然的挖苦,即使嘴边笑容丰盛但眼神永远毫无起伏。而偏偏是这样麻烦的女人,让眼界甚高的陈皓一头跌进去,连往常冷静处事的态度,沾上王成平也悉数丢在脑后──但这原本是陈皓对苏素的专利。
好吧好吧,李梓承认自己还是更偏向表妹那型,年轻美貌、姿态多娇,寻常的轻嗔微嗲都赏心悦目,更可贵的是没有美女经常会出现的矫情性格──毕竟在他心中,这样的玉女才和陈金童最为般配,相得益彰。
而王成平显然就老了、市侩了、最可恨的是庸脂俗粉,甚至大把年级连工作都毫无作为,尚需男友帮忙提携。啧啧,此类平淡剩女,几如应季春韭,一镐下去能收获大把。
就在李梓无比鄙视和轻而易举就料定王某性质时,居然被权威人士告知此人是精英类型的一分子。只是以前低调行事,尚未风飞九天一展宏志──与归咎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直觉和判断相比,李梓觉得还是怪罪王成平有阴谋论及煽动陈皓警惕她比较简单和省事。
“所以说她会恢复原职?”听他说完,陈皓的表情温和一些,显然为这个消息松了口气。
李梓想整个世界莫非都疯了,但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银行本来就没真的想动她。经过此事,管理层正合计着想把她升迁至伦敦总行,手把手将她培养。呵,王成平真可算上因祸得福……”
陈皓微微皱眉:“她去哪里?伦敦?”
“是,恭喜王成平女士高迁。”
“可她肯定不会去。”陈皓理所当然答道。
“靠,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李梓瞪大眼睛,忍不住对陈皓自以为是的态度进行嘲讽,“坦白说,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是挺好的……但王成平父母还留在北京呢,她哪里肯走?”
李梓简直对陈皓的执迷不悟和愚蠢感到绝望:“这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相信王成平会因这类小事而错失此等良机──如果她的真正个性如银行所说,那她自然懂得何时应牢牢把握……再说了,王成平今年贵庚?又不是离不开父母的小女孩,她若因为这个不去,那才让我大开眼界。”
“你又不了解她……”
“那阿皓你又能‘了解’她多少?你俩才认识多久,你又能多知道她?到目前为止,你甚至都不能确切知道王成平是个怎样的人。”
──之前的粗浅了解都是错的,全盘皆错,李梓那时何尝不自认为了解王成平的本质。实际上他的确见识过不少在工作和生活上态度截然不同的男女,他也同样接触过各领域形形色色的老牌成功人,或正在职场展露锋芒的年轻俊杰。
但就因为王成平不从属任何人的行列,以致于李梓的判断失误。
幸好陈皓帮他作出总结:“我自然了解她──王成平肯定不像看上那么弱,但她绝对比我们能感觉到的要强,但实际上她还是非常弱的。”
呃,李梓的确很想说“你确定你没反着说话吗?”,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好吧,大概个人观点不同。但可以肯定,王成平绝对是个内心有主意的人,且深藏不露。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全部意思。”他思虑再三,还是没把整句话说完,这种大女人真不适合情感白痴的你,但见鬼的是你俩居然能相处很好──这里面肯定有未解之迷,且不知道出现在谁身上。
而陈皓只顾自己陷入沉思。实际上,李梓的话给了他不少触动。可凤凰大人的思考路线,显然和李梓所希望引导的方向背道而驰。陈皓才无所谓王成平在工作上表现出什么态度,也许是养精蓄锐,也许是针锋相对。反正他不是她的雇主,王成平创造的经济价值又不关他的事情。
他所感叹的,只是女友处处体现的矛盾和挣扎。无时无刻,隐藏在越来越靠近的怀抱里,偏偏旁人无法安慰排解。于是陈皓只好眼睁睁的看她躲在无懈可击的假面后面微笑,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和存在──反而是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才让他在与王成平的相处中备感焦躁和警惕。
事到如今,陈皓早不怕女友露出险恶真心。实际上,王成平对事情绝妙的计算和克制,他是能够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尽管王成平暗地里给陈皓扣上“凤凰”名头,但凤凰大人也绝不是闭目塞听的蠢货。
他只是对王成平的油滑不置评论,更可以说相当纵容。毕竟相比这个,陈皓印象更深的是在刘阿姨过世当天,向来无坚不摧的王成平在得知消息后堂皇逃走的背影。
不是不在意,只是有些人特别在意,以至于连坦然面对都鼓不起勇气。
──那才是真正的王成平,其余的不过是她在巧妙伪装。陈皓在那时刻终于确定了女友的性格真相,并从此坚信这一点。
是的,王成平多坚强。刘阿姨过世到今,这人连一滴眼泪都没淌过。即使在她脾气最暴躁和最伤人的时期,唇边都始终保持冰冷微笑,而眼睛更是清清亮亮,没有任何水汽和软弱的存在。
而只有陈皓才知道,多少个深夜她浅眠在他身边,总是极轻微的把手探到他鼻下,颤颤巍巍感受他的呼吸。在一次自己玩笑般的屏住气息后,王成平惊慌唤他名字的声音真是让人心碎欲裂。
其实王成平一点也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朝气蓬勃,无关紧要。陈皓知道,她只是咬紧牙关,选择不表现疼的样子。而眼看王成平最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焦躁不安却不知该如何能帮她──这个女人曾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从苏素的无结局世界中拉出来,但此刻,陈皓对她遭遇的困境却无能为力……
于是他只能选择从她的工作上入手,想使她尽量开心。
──但关于这些,自然是身为局外人的李梓所不能够理解和体会的理由。而在遇到王成平前,这也是自己所不懂的东西。也幸好,陈皓知道自己此刻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也许王成平能出国换个环境是件好事,陈皓琢磨着,他记得她对自己说过想出国深造……而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手机嗡嗡响起。明明是王成平的号码,话筒里响起的却是另一个女声,急躁不安的:“陈皓吗?我是严黎。王成平在医院里……”
李梓马上还有个走不脱的会议,而看到陈皓脸色霎时灰白的夺门而出,却也焦急道:“这又是怎么了?飞子你赶紧送阿皓一程,跟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从始至终对两人谈话都沉默不语的程岳,这才放下手中翻阅的书皱眉站起来。16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