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蒙于归
因为之前小规模的运动量,后背的衣服已经隐隐沾着汗,额头和脸颊也有点发热,而拎着重物的双手更是酸到不行。换鞋的时候,她随手按下客厅里全部的照明开关,再习惯性的抬头扫视并不怎么熟悉的新房子。
正好和蹙眉躲避强烈光线的程岳对上视线。
王成平得承认,如果不是程岳一直在有心收敛和低调,那种男人漂亮太重的感觉常常让人感觉冷漠入骨,心神一慑。自己平时和程岳的相处一直让人舒适,宛如水中,蓝天白云似乎就在头顶,只要略微不适就可以笑着蹬蹬脚从沙滩站起来。
但其实不,她已经在深海海底,只是透明的水让人分辨不出距离。
此刻他静静站在窗旁,身后就是漆黑的夜,程岳什么表情都没有──所有的表情都为施舍,只有他最寒冷,最蛊惑,最高高在上,也带着最漫不经心的阴戾和最深不见底的复杂。只用目光就能勒的让人喘不过气,却又难以移开眼睛,难以形容。
有时候王成平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全部的程岳。他表现的温和、理解和体贴,全面放任她的取笑,一直也都仅仅只是程岳给予她的宽容和特权而已。
自己这次……好像并没有找十足十的好人呐。
程岳这时也察觉出自己的异样,他缓和着表情刚想开口。王成平的目光却已经若无其事的收回,她没有说话, 只是换好拖鞋后再俯身抱起地上的东西放到门口的矮桌上,接着以很漠然的态度再走进浴室。
她看到了他,但好像也没有。任何人的魔力都对她没有用,弱小又自大的家伙。
哗啦啦的水声随之传来,几秒后,王成平满脸到脖子都抹着白花花的东西突然再跳出来:“啊,是程岳?!你今天出差回来了?但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是在等我回家吗?”
她的惊讶神情根本不似作伪,那情况就还剩一种可能。
程岳道:“几天不见,你的反应是越来越快了。”
“──开了一下午的会;加班到现在;开车回来都大半夜了也不知道哪个白痴出行因此警察封马路;刚才又是爬楼梯上楼,”王成平很烦恼的睁着略有红血丝的眼睛瞪回去,“你现在把一个大象塞到我鼻子里,我都得反应十分钟。”
程岳已经整理好情绪,直起身从窗边走近她。如果王成平此刻没有从卫生间走出来,自己会怎么做,他居然有点不敢想。
但等王成平主动向程岳伸出沾满纯黄色卸妆油的手,他迟疑片刻,仍然选择了识趣的避开:“……你先去把脸擦一擦。”
王成平哀怨道:“可是我浑身都是汗,光卸妆不够啊,我还想洗澡。”
“……那就去洗。”他无奈道。
她转转眼珠:“所以,我算是热烈欢迎完你出差回来了?”
程岳盯着王成平泡沫中的脸,知道自己又中了她的一个小诡计。过了会他笑道:“行,算是热烈欢迎完了,你赶紧去洗吧。”
王成平便笑着“嗯”了声,再重新走回浴室。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是真的很累、很疲倦。今天清晨四点就爬起来上班,各种审核清算数据,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休想触动她的神经。
程岳这么晚出现在家,自己到底有什么感觉?王成平想了想,可能有点不高兴,但更多的可能是惊奇。
于是过了半晌,浴室的门再次被哗啦打开。
王成平怀疑的探头出来:“程岳,你是被反贪局抓起来了吗?”
“什么?”
程岳居然还站在浴室的门旁边等她。于是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王成平胸部以下都裹着浴巾,看上去倒蛮有湿身诱惑,但她顶着满头泡沫的大妈脑袋如何都算不上性感。
她再猜测道:“不然,你是想告诉我其实你前几天不是去出差,你在外地有个私生子等你照顾?”
程岳顿了下:“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算了,你先去──”
“你钱包丢了吗?”
程岳实在懒得废话,伸手直接把她浴巾拽下来。于是王成平惊叫一声,迅速把浴室门关上,再顺便落锁,终于肯乖乖的去洗澡。
等再出来的时候,王成平终于在热水的抚慰下恢复点知觉,但仍然没什么太大精神。她穿着宽大的衬衣刚想坐下,却又被程岳拽住。
“怎么啦?”她奇道。
尽管早在王成平回家前,程岳就已经把桌面的一次性杯子清空。但之前两个女人谈话的感觉,仍然萦绕在胸。程岳不想让王成平碰这个沙发。
王成平眼一花的功夫,就整个被程岳抱起来。她心中有不详预感,尤其是程岳把她抱进厨房的时候。
“你难道是想烤了我吗?有这么恨我吗?”
王成平的卧室在最里面的房间,一时真是难找。但等程岳终于把她抱进卧室的时候,他却不由再愣了下。王成平借机挣扎着从程岳怀里跳出来,然后迅速到床上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你还真挑了这……全套的卡通床单?”他之前倒是听王成平说起过,但程岳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
“卡通床单怎么了,任何东西都能在我身上很相配,包括现在这张丁丁的床单。”王成平蹙起眉,“不过我现在的确不处于最佳的搭配状态──”她很严肃声明道,“程岳啊,今天我是真的真的很困,如果这个钟点再不睡,就绝对睡不着了。我知道你刚出差回来,但你还是不要……嗯,就不要想其他事情了。”
程岳在她旁边坐下,不由笑笑:“我今晚也还得回去,就算真想什么……”他学着她的语气顿了下,“什么其他事情,也只能在车上了。你愿意吗?”
什么叫只能在车上! 她又能愿意什么啊! 王成平张了张嘴,要是比一语双关的话,她算完败面前的男人。
但也不知是否刚才的错觉,程岳即使和她开玩笑,眼角眉梢依旧格外沉沉,带着些隐忍的阴霾。
她从薄被里抽出手,用一个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凝视着程岳的眼睛:“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是刚出差回来的原因?”
他言简意赅:“今天是很阴沉的一天。”
“那怎么办,要我亲你一下当安慰奖吗?”见程岳看自己,王成平再拍拍他的脸,“开玩笑啦,谁惹的你不开心,等老娘我去拿了武器帮你杀掉他。管世界去死。”
程岳却笑道:“你也杀不了怎么办?”
“那就先记在本上,我有个私人暗杀名单。”王成平蹙眉道,“本来是个小本子,后来嫌空间太小,就专门刻在一个硬盘上。”
程岳凝视了她一会,随后轻不可微的笑道:“这种事情,还不需要你帮我动手。”
王成平一愣,但她没容得继续问,程岳就顺势把她按倒在枕上,再掀开早已脱手的被子去细密亲吻她的锁骨。
王成平立马失去所有安慰人的心情,她有点难受的躲开:“都说了不要!你再是再不移开,我就开始杀第一个人。不要这样嘛,我真的很困呐,很困。我一定会把你幻想成我的新经理的──”
程岳惩戒性的轻咬了下她下巴,听王成平呼痛再松开,再吻吻她的唇角:“知道了,我什么都不做,你睡吧。”
王成平却僵硬着身体等了一会,直到她确切感到程岳没有想继续的意思,才敢放松身体倚靠在他旁边,也终于伸臂搂住男人。
“你今天几点回来的,晚上吃饭了吗?”她轻声说道,这次也肯懒洋洋的主动吻了下程岳的脸,“回来了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早知道你在,我就早点回家。”
程岳微笑不语,他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怎么能永远这么香?”
“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里的秘诀就是用过期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王成平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推推程岳,“你去帮我把旁边的耳塞和眼罩拿过来,懒得过去拿了。”
程岳再一笑,起身取来递给她。女人显然是真的疲倦,她靠在自己手臂旁边没再开口,过了一会连呼吸都细微起来。
他的话于是到底咽下。却想起什么,程岳轻声问道:“你家信箱钥匙在哪?”
“信箱,什么信箱,邮箱吗,邮箱密码不能告诉你,工作用的……哦,你说门口的那个破铁皮盒子。等我想想,信箱钥匙,信箱钥匙……在我酒柜的第三个琉璃碗里,红色的那把就是。”王成平意识已经模模糊糊,她挣扎着戴上眼罩,再准备戴耳塞,“你真的要走吗?留下来也可以,你要真走,临走前帮我把门锁落上,我实在太困了,亲爱的,你……”
程岳还等她继续,但显然,王成平根本就没问他拿钥匙做什么。她声音越来越轻,随即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到头上。
他把台灯调暗,黑暗中又陪在她身边躺了会,隔着被子感受她的体温。随后程岳亲吻了下王成平的后颈,起身下床,临走前把卧室的门关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未于归
两场雨之后,这一年的夏天终于不露痕迹的露出全部光滑额头,像是越来越恋恋不舍离去的夕阳,暴雨后冲不开的热气,断续却不间隔的蝉鸣,西瓜和蜜桃也成为超市和街边最常见水果。
从那天起,程岳自然而然的出入她家。
王成平有时候半夜惊醒,程岳就侧身在她旁边,眼神清醒,握住她的手不放,手心却有冷汗。而两人在黑夜里沉默对视,谁都不肯开口说话,这场景怎么讲都有些古怪。
于是几次下来,王成平便很有些愧疚,不知道自己做噩梦露出什么狰狞表情吵醒他,只好又装作睡眼惺忪的翻过身再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却发现在他怀里,半个胳膊几乎都是麻的。王成平作势在程岳的脸上虚砍了一下,随后被发现,轻轻捉住手。
他们去了一次大型超市,按照程岳的话说是避免王成平的随便搭配,她在餐饮领域的悟性还不足矣创造新的菜系。回去的路上,王成平边走,边清点着环保布袋里的水果生蔬。而她身后的程岳拎着更重的袋子,找着谈话的切入点。
“敬阿姨来过一次。”程岳淡淡道。
王成平还在低头看小票:“敬阿姨?”
他解释道:“陈皓的母亲。”
王成平终于反应过来,蹙眉抬起头:“她是来找你,还是来找我?”
“应该都不算。”
她便点点头,吩咐道:“那就把这个月的水电费付给她。”
程岳不由一笑。
但到底不能当儿戏。上车的时候,王成平还是追问道:“她来干什么,那位凶阿姨有没有威胁你什么?”
程岳斜看她一眼,王成平怔了下:“真是因为我吗?会影响你吗?”
经过掩饰后的担心和不安,却也一定要不动声色。程岳见过王成平陷在噩梦中的情景,眉头轻微纠结,额头薄汗,右手在月光下洁白纤细,微微抬起好像要抓住什么。其实她只是害怕,本能反应,而他的手就在旁边。但最后王成平只是把脸埋到柔软的被褥里,肩膀颤抖,却什么都没有抓紧。
程岳微微挑眉,还没开口时,就听王成平继续道:“不管那位部长拿什么诱惑你,金钱、美女,权势,她许诺的一切──你犹豫归犹豫,最后一定要选我啊!”王成平的表情很认真,“因为不管你当初选什么,你到老了都一定会后悔的。”
“……这话被一个选橙子都能选五分钟的人说出来,实在太有信服力了。”
王成平沉默了一会:“……你没看别人都在认真挑水果吗,我要是不挑,直接就买,会被人当成傻子的!”
程岳启动车,才懒得说傻子和她吃的东西无关。“敬阿姨她是因为赵雨的事情过来。”他顿了顿,终于淡淡说道,“哦,你大概不知道,赵雨和安卓很早就认识。”
程岳相信以王成平的领悟,对这句话所能透露的丰富信息量一定能彻底理解。但程岳并不想看她恍然大悟随后若有所思乃至阴沉吃惊的表情,因此挪开视线。
旁边的女人只是维持沉默。
程岳再等了一会,发现王成平正低头在她手机上快速拨拉什么。他略有好奇的瞥过去,随后不由抽动嘴角。某人正迅速的在“名人榜单”中搜索“赵语”这个名字。
……所以她早就忘记赵雨其人是谁。
不奇怪,王成平只见过赵雨一面,面对面大概还能认出来。单单听到赵雨这名字自然觉得耳生。
好巧不巧,这厢她还真查到香港有个新出道的脱星就叫赵雨。
“哦,原来安卓又找到女朋友啦啊,但敬阿姨为什么关心安卓,难道──”王成平认为她已经明白,就带着“原来如此”的表情抬头,却猛然看到程岳的脸离自己极近,不由吓一跳。
“行了。”程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绿灯亮起,他继续开车,“我就当这事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事情呀?我当然不知道啊?”王成平奇道,“还有敬部长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提安卓?为什么──”
“为了交换。”程岳简单道,“就像你说的,用金钱、美女、权势,类似的东西去交换。不过我很幸运,意外得到一个筹码,现在还不至于输。”
王成平表示她不介意程岳用人话再翻译一遍。
程岳便简单道:“就是说你目前很安全。我在你身上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多,谁也别想轻易换你。”
换什么换,王成平听着到底刺耳。她冷笑道:“哈,这是什么话?也就是说我的大好人生已经落到程先生你的掌心上了,除了充当你温顺善良的小玩偶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是吧?”
程岳沉默了一会,再慢慢重复道:“温顺、善良?”他不由淡笑道,“随你怎么说吧,但你要是真就剩那么点用途,能等我玩腻了,一个月后就把你这个温顺善良的小玩偶送去屠宰场。”
她冷哼声,怏怏道:“我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笑道:“你也千万别让我得逞。”
回家的路上,他们没有再说话。王成平其实有点莫名其妙,程岳虽然轻描淡写的解释句,但她对敬部长的来访没有头绪。王成平犹豫是否要找安卓问个明白,但她随后想还是算了,自己更乐意远离与陈皓沾边的所有事情。
程岳认为不需要解释的,她也就懒得再过问。而也就像程岳说的,敬部长来这里,所想所求的无非是交换。无非是要他交换点什么,或者是要自己交换点什么。
她再肯定的是程岳这种与虎谋皮的家伙,并不为能让人白占便宜的性格。
旁边男人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专心开车,但感觉好像比前几日要放松些。程岳掩饰秘密的能力从来远甚于她,而且他应该清楚哪样的选择才能让自己在仕途生活上获得更多帮助。只是他不会放弃自己……吧。
王成平想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等电梯的时候,王成平盯着楼道里的广播电视,再慢吞吞开口道:“其实那天你带我去那四合院,当时我看你脸上的表情,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把那个院子再买回来送给你。但如果你想靠我,呃,你可能真的要等晚年才能住进去那四合院了。”
程岳不由转头看她,过了会他道:“所以你在工作上还要多加油,多加班,多拍拍老板的马屁,懂吗?”
王成平内心磨牙,再“啪”的把手掌狠狠拍到按钮上:“就算姑奶奶我不这么做,以后也肯定能买得起你那破院,不过时间问题──但有些女人……现在就能让你住进去。”她想到了李梓的未婚妻,“你相信吗?”
他点头,回答道:“我很相信,比你有能力的女人太多。”
王成平无限郁卒,她扭过头去,拼命掩饰自己的没底气:“这么想你会失落吧,是不是,还真是让人难过啊。”
“是挺让人难过,但我也没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失落,我觉得挺好。”程岳淡淡道,再拍拍她的头,“我承受的压力一直有,但和你无关。你只要把四合院给我买回来就行,我到时候验完房子就放你走,嗯?”
王成平顿了顿,过了会才不情愿承认自己又被莫名其妙安慰了。
“嗯,你要是能这么区分,倒还显得有点脑子。”又叹了口气说,“四合院,四合院,唉,我真得赚一阵子钱啊。不会真要一辈子吧……”
“没办法,那也只好等你赚了,不然我晚年真没地方住。”程岳抬起头,拥着她往前走,“电梯来了。”
……
王成平认为先不说晚年,程岳现在就好像挺喜欢自己家。
这不奇怪,她想一个干净整洁美妙的屋子,还有个可爱温柔的女人。男人还要求什么呢?
但就像程岳曾经说的,他要求的很多,显然也很复杂。
出于某种恶劣的美感和纠结的怪癖,王成平一直很讨厌自己在亲热期间里发出声音──实际上是任何声音。她不喜欢呢喃,喘息,呻吟,也不太乐意让人看见自己的意乱情迷和无助。经常极力揪住床单,咬着嘴唇,即使指关节泛白也不肯出口。
也许这是没情趣的表现,她自己也了解,但却不想更改。
程岳从不强求,反而低声警告她不准出声,同时又把撩拨她的时间延长而再延长。到后来王成平有点害怕程岳前戏时的那种声音,揶揄加调笑,声音低到唯她一个人听见,却又只在特殊的时间用那种腔调说出口。
“你能不能……”王成平实在忍不住,她将脸埋入他肩窝,只能拼命咬着自己的指节,才能忍住不去哀求他。
“嘘。”程岳把吻印在她绷直的背脊上,手指深深地卡进腰肢里,却又静止不动。待王成平刚要颤抖的开口,他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于是王成平那半声似痛苦又似柔腻的呻吟卡在喉咙里,欲罢不能,他再忍笑去亲吻她弯曲的指关节。
几番下来,王成平简直就要被程岳的手段折腾到哭了,却隐隐的意识到什么:“你到底想──”
果然只有她出声,程岳便会用某种隐秘的方式去制止她,或者说是鼓励王成平继续。到最后不得不崩溃的揪住被褥,她终于妥协。却是什么话都肯说,什么话都肯回答,什么称呼都敢答应。
程岳这才罢手,王成平只听自己的呻吟夹杂在他的喘息中,互相交织,却又已经不能停下,心口怦怦乱跳。
作为程岳买喉糖给她的报复,王成平第二天起床,默默的为程岳订了个“妈,我回来了”的彩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辛于归
说是特殊,却也平淡无奇。等感情走到某一步,就能够做到对别人有信心。
王成平的衣柜里为程岳的领带和袜子专门留了空间,而程岳家里也有属于她的拖鞋和梳洗用具。
如同河流,两个人独自在自己的航道中淌了很久之后,路过很多风景,此刻才缓慢的交汇在一起。刚开始很浑浊,然后每个部分都能逐渐融合,最后夜空、泥土和彼岸的味道便分辨不清。
王成平出神的盯着眼前的立体电视,她曾想过如果自己有空间,是绝对不会在客厅放置任何影音音响。在餐厅有个电视看下新闻就足够,但后来她才知程岳为铁杆的球迷,有定时追球赛的习惯,小电视到底嫌没有效果。
王成平拼命嘲笑他有如此没前途的爱好之余,到底还是在客厅里腾出电视的位置。
两个人偶尔在沙发上看电视,眼前的爱情电影只播到一半,她就觉得自己肩膀酸涩的难受。
王成平轻轻扭头看去,发现程岳已经倚在她肩上睡着了。她愣了会,随即用遥控器关掉电视,费力把程岳的头移到自己大腿上。
一时间屋子里太静,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她沉思一会,伸长臂拿来文件夹,随后开始看之前打印出来厚厚一沓财务报表。
而等程岳醒来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经被各种纸张埋没,鼻尖嗅到的是熟悉香气和纸张墨水的味道。
王成平察觉到他的动静,伸手帮程岳把脸上的障碍物拿走,再用手捂住程岳的眼睛,感觉他的睫毛轻轻滑过手心:“醒了啊,睡美人?”
“我睡了多久?”程岳再把她的手拿开,意识有些模糊的看了眼外面,天空已经是擦黑的绛紫色,“抱歉,睡着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低等动物在被迫接受它们无法理解的画面时,大脑就会感到疲倦和劳累,再不知不觉进入睡眠状态……所以人类如果在看电影时睡着,会被普遍认为智商缺乏。”
“我没听过这种说法,你临时编的吧。”程岳哑声坐起来,刚睡醒后的他也有些像孩子。
王成平觉得程岳这表情有趣,她笑着问道:“饿吗?”
“有点。”
“厨房里有番茄汤,还在炖。”王成平拍拍他的脸,“要我陪你去吃吗?”
“……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番茄?”他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抱怨句。
程岳每次看王成平煲汤都很有种女巫制药的感觉,她买了精准的度量仪,食料和火候严格按照食谱进行。当然,她心情不好往里面乱扔食材的时候,新的生化武器也时有发明。
关闭空调,让空气从窗子里流淌进来,气候温暖的让人昏昏欲睡。她心思放在炖锅上,打开锅盖被浓烈的水汽熏到,快速的眨眨眼睛。
“看起来似乎是熟啦。”王成平抬起眼睛看他。
一碟皮蛋,一碟花生,一碟豆芽之类的凉菜。王成平坐在桌子这一头,微笑看那边的男人用勺子舀起自己亲手做的汤咽下去,被烫到的时候,略微皱起好看的眉。
“你不吃吗?”程岳抬头看她,“还不错。”
王成平柔情蜜意的单手支腮,摇摇头:“看你吃我就很开心了。”顿了顿,“黄蒙告诉我她今天亲手做了鲜虾烧卖和玉米蟹黄粥,一会就要送过来。我不吃任何占肚子的东西。”
程岳手顿了下:“她不会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给她打电话让她不要来。”
……
有时候,王成平经常希望世界上的人都有程岳的好涵养,或者有他好涵养的一半。
但面前的人沉下脸,即使那张脸上的桃花眼的确美丽,但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和不耐烦。“上周我早让你联系我,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错了。”
无论是她解释被程岳关在床上,还是自己最后也真的忘记这件事,显然都不是什么能打发又淫荡又恶劣小李同学的好借口。
王成平只好连声道歉,又很无奈的聆听李梓那张不亚于自己的刻薄嘴唧唧歪歪的讽刺了她很久,才终于满足的住口。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王成平终于想到要问他的目的。
李梓把一个牛皮信封朝她脸上扔过来,嘴角弯出几分促销和不明所以的笑意。“你之前让我办的事妥了,”他淡淡道,“你爱去不去,自己选好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说的乱七八糟的。”王成平皱眉打开信封,看了眼是国外航空件。她内心一动,却是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又抬头看了眼李梓才缓慢的打开。
世界排名前三的名校mba,正好三份offer,全部申请下来了。在很久,实际上是不久以前,王成平以为这就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王成平惊讶的看着他:“你──”
她说不下去,而且第一感觉并非愤怒。
明明知道李梓给她的时机不对,明明知道李梓只是在诱惑,明明知道李梓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明明知道他现在没准还在图谋什么──但当王成平看到拿到眼前的名校offer印着自己的名字,比起警惕眼前的人,她只感觉空气中瞬间有股狂喜骤然侵入到她的骨髓里,直达她的头顶四肢再冲到心血骨髓。
王成平浑身简直都要发抖,居然有股想唱歌的冲动。
“当时我让你再考一次试,你不乐意。但就你给我那么差的成绩,本科那么低的gpa,还有那么无聊的工作履历,知道老子注了多少水才能给你拿下吗?这三所都是最顶尖的!”
王成平很艰难的忍住情绪,却道:“为什么现在才给我?妈的,我都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李梓恍若不闻,再挥挥手:“学费花费可能大了点,不过这层金镀上,到哪儿还都是有用的。”他盯着她,“你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甚至能现场列出自己是否选择上mba的swot分析,但残存的理智到底还发挥作用,王成平知道她现在不光是担心丢掉自己的新工作。
她坐在原地没动,过了良久,才茫茫然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
“所以说我帮你申请,但上不上随你啊,我只是把以前你托我的事情做完了。”李梓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得意,也就像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我只是很乐意知道,你珍惜到不想丢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
所谓现世报,也许是她听程岳说敬部长来过后,王成平提醒程岳应该毫不犹豫的选自己;但很快,王成平发现自己就接受了相同考验。
不算新鲜的诱惑,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但如今拿出来,她仍然举棋难定,难以抉择。到底去不去,接不接受?
以前的她会拒绝,她也的确拒绝了,王成平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做到──但是自己很想去。
以前的她不期待任何人等任何人,现在也更不会期待。自己和程岳岁数已经不小,现在是感情稳定的时期──但是自己很想去。
以前的她心灰意冷,现在王成平慢慢也走出来,又有了野心。她知道自己很自私,萌发了在国外生活和工作的想法后,只会被压抑,不会彻底放弃──但是自己很想去。
王成平清楚自己不是那种轻易对现在说“很足够”的人,如果她是这种人,不会在这个行业里撑那么久。如果有能把事情做到更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去尝试?当一条新路在面前展开,即使不知道艰辛,为什么想也不想就要退缩? 她在十四岁就有成打的人生计划,真可惜最后只实现了其中之一──但是自己很想去。
王成平从李梓的车上昏昏噩噩的下来,程岳今晚说在她家里吃饭,王成平得拼命掩饰住才能在他面前不笨手笨脚,心慌意乱。
幸好对方也没注意,即使在她第三次用搅拌机把鸡蛋蛋黄弄的一塌糊涂时,程岳也只是略有惊讶的扬起眉,并没有询问。
“最近工作很忙吗?”他靠在门口随意道。
王成平勉强镇定的“嗯”了下,道:“还好啦,我诅咒老板的次数已经下降为每周一次。”
程岳点点头,他并没有离去。
“王成平?”程岳淡淡说,“等你工作不忙的时候,考虑一下嫁给我吧。”
王成平这时的手不小心蹭到生肉上的血腥,她暗自恶心,正皱眉找纸巾,就漫不经心的随口答应声。
然后她反应了一会,亲听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炮火声轰轰轰轰轰轰的在自己耳边开始炸开,仿佛整个世界都坐不稳。
一定是错觉吧,一定是的。但家里就两个人很少,气氛明明又很安静。
“你说什么?”王成平勉强镇定道,然后下意识的用手去缕了下头发,但自己的手在抖。
程岳倒没有不自在的低头,但他也没有看她的眼睛。程岳盯着她身后的远方,淡淡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王成平深吸口气,镇定道:“麻烦你再说一遍,声音太小,我没有听见。”
程岳终于抬目凝视她的眼睛,显然有些愠然,王成平却也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而在这个沉默的时候,两人却都听到王成平家的保险门被拍的震天响,而门铃也一声接着一声催命般响起。
“王成平,赶紧开门!快快快快快!”
如此嚣张跋扈的客人,自然是方才告别不久的李梓。
见王成平打开门,他不耐烦的把她的手机丢给她:“落我车上了,还想明天给你,但一直有人给你打电话,他妈的,一直响一直响,烦!还得让大爷我给你送过来。热死大爷了。”
李梓边说,边抬眼看到王成平的客厅,再感到屋里空气的凉爽,便一把挤开她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登堂入室:“哟,这就是你新家啊。装修的可够文艺啊,是请国产设计师设计的吧,花了不少钱吧?但像你这种品味低级的人也只配──”声音古怪的顿了下,“飞子,你也在?”
程岳看了不速之客一眼,点了点头,表情却似乎不大好看。
李梓转了转眼珠,再诚恳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我啊,我就是来给咱家王成平还手机的,她手机刚刚落我床上了。哦,你不知道吧,我俩下午才刚见过面,她──”
王成平已经黑着脸关了门,她走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踩了李梓的脚尖上,却是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再微笑对程岳解释道:“啊,是的。我手机刚刚落在他的灵床上了,亲爱的,下次你记住提醒我去参加李梓的告别仪式时不要带手机哦。”
在李梓痛苦的叫声中,程岳看着这两人片刻,道:“我去阳台抽根烟。”
王成平想叫住他,然而她苦笑声,却是没开口。
即使脚疼的要死,李梓感知别人的情绪的功能依然像狗一样灵敏,程岳一走,他就笑容可掬问她道:“怎么感觉气氛有点紧张啊,你俩是为那事吵架呢吧?”
王成平对他没什么好脸,只轻蔑的看着李梓:“胡说什么呢。我是吵架都会脸红的人,但你看我现在脸红了吗?”
李梓还真留神凝视她一眼,顺便吃她桌上切好的黄瓜条:“这好像没有,不过就算你脸红也看不出来。你看你皮肤这么粗糙,毛孔这么大,还长的这么黑。”
王成平得忍住才没把菜刀剁到李梓的贱手上,她冷静道:“程岳刚才向我求婚了。”
太震惊了,自己不得不找个人分享这个消息。
听到她这么说,连李梓不由一愣。他带着比王成平还古怪的表情,盯着她缓慢道:“求婚?就因为你跟他说,你要出国,呃,飞子就向你求婚了?”
王成平有点紧张的再打了他一下,回头先张望,两人身后并没人。程岳在隔着他们很远的阳台外抽烟,身影仿佛飘忽在袅然的烟雾中。
“我还没跟他说offer的事呢!”她轻声回答道。
李梓好奇道:“那你答应飞子求婚了吗?”
王成平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应该是没答应吧,便摇摇头:“没。”
“哈,就因为你想出国读书是不是?”李梓听到回答后沉默片刻,脸上笑的更恶劣欠扁。
不光王成平狠狠的瞪他,李梓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在高兴个什么劲。
“和那offer无关,就是……不会答应吧。” 她再瞪他眼,沉思道,“我觉得这才相处多久啊,这太着急了。再说结什么婚啊,老子那么年轻。”
李梓脸上的笑容僵硬,如果自己是脑科医生,他就只想把最尖锐的手术刀刺到眼前人的胸口。
“至于offer的事,我得再挣扎挣扎,也顺便问问程岳的意思。”王成平看自己切的黄瓜都被李梓下意识一口一个吃完了,便蹙眉道,“我家的黄瓜纯天然无污染,一斤五百块,别忘了给钱!还有你们gay圈的人是不是都喜欢黄瓜啊!你吃完这口赶紧滚啊!”
亏他之前还收留过她。李梓想用手术刀刺死王成平实在太仁慈了,怎么也得活埋。但他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
“……是说你不准备出国,也不准备和飞子结婚?”李梓很困难的理解她的思维。
“出国再说,毕竟offer是真的。至于结婚……”王成平想了想,发现无法想象,“结婚,我也再考虑考虑吧。”
李梓沉默两秒:“我操你真行啊!怎么就你这么大爷啊!永远那么大爷!对陈皓你也这德行,所以你究竟在矜持什么啊?其实你摊上程岳,真的已经是你家祖坟埋的很深,很好了!王成平,你到底都给他们灌什么**药了?为什么有人愿意娶你这种混蛋啊?一个个瞎了狗眼!你看看你,奸诈阴险冷酷无情不知感恩,还一堆屁毛病!你还骄傲什么?你现在嫁不出去,永远都嫁不出去,这一辈子都当个穷逼吧你!嗷──”
程岳在阳台上只能看见王成平和李梓像喜鹊样说话,但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内容。随后两人显然起了争执,李梓脸色一变,又嚷嚷了什么,接着王成平便默默的举起她手边的平底锅──
算了,程岳颇遗憾的把头转过去。他自认为内心传统,实在不太喜欢女人用暴力,所以这种殴打场面还是不看比较好。
她会答应吗?程岳并不敢肯定,他看得出她眼里的犹豫和翻滚。
程岳知道自己对王成平保证不会对她用阴谋诡计,其实完全没有做到,甚至他的示弱、默契和纵容都是有意为之。而比起他,王成平才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如果她真能把所有心机都用到自保上,之前无论陈皓或严黎,其实都不会摔得那么惨。
但王成平实在太信任他了。程岳冷静想自己和陈皓也许没有区别。他必须要她,这个女人就是自己见过最纯洁的东西,只有更阴暗的人才能看得见的明亮。
身后的门推开,程岳熄灭烟,内心居然有些紧张。但等他回头时却愣住,王成平的双眼皮凭空不见,只是莫名的红肿。
是她哭了。
“李梓?”他的脸猛地暗下,抬头看去客厅里却没有人,“他对你说什么了?”
“不是他。那疯子已经被我打跑了。”王成平哑着嗓子说。
程岳皱眉就要靠近查看她的脸。
“林期合的电话,”王成平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就是那个脑科医生……”
他还在盯着她的眼角:“为什么哭?如果你──”
“严黎死了。”王成平吸了口气,很平静道。
过于漫长的沉寂,两人的呼吸只是冰冷,僵硬的气氛似乎永远没有临界点。王成平转身走开,阳台玻璃门带上,和炎热空气都被留在户外的程岳有一瞬间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成平已经离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澜于归
程岳打电话先到医院,确认前女友这一秒还完好的呼吸在世界后,他脑子里至少有一分钟仍然在嗡嗡响,只听见对方还在手机里说什么,却听不见究竟说什么。
程岳迅速镇定下来:“我马上过去。”
厨房里王成平特意为他煮的汤香气已经漫延到整个屋子,程岳把天然气关闭。临走前他再看了眼她的家,刹那间伸手想把灯熄灭,但是最终留了盏照明灯。
司机已经等在楼下,程岳坐进后座。
去医院的途中,车前大灯明明是亮着,但仍然感觉他们就那么黑灯瞎火的往前走,没有方向。夜色一望无际,夜幕永远肮脏模糊,透过笼罩在夜幕中的路灯,也只能模糊的看到公路和绿化树,再迅速晃过去。
王成平的手机始终打不通,程岳长按挂断键,再继续,盯着夜色的眼睛有些疲倦。而听到不断忙音的过程里,男人表情依旧如故,内心到喉咙却被彻底堵住,有越来越压制不住的恐惧心慌。
不是生气,不是责怪,不是失望,就是连呼吸都透不过气来。脑海里一遍一遍想着却是王成平在酒醉后说起严黎的语气,王成平在深夜中形容陈皓的眼神。人心总是喜阴暗,爱残酷,只珍惜容易失去,对唾手可得又嫌太贱。
以上缺点她一点都不落,程岳见过太多人,太多的人都是如此表皮风华漂亮,内心长着一颗百毒不侵油盐不进的心。他原本想,如果王成平也是这样的女人。那也就算了。
但王成平不是。她的眼泪是真的,心也是真的,但她太顽强,近乎愚蠢和软弱的方式,远远旁观她所热爱的。程岳刚开始嗤之以鼻,认为愚蠢可笑,然后等自己掏心掏肺的陷下去,却又再讶然发现从头到尾,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对她也并非特写,只有她自己才是以自我为中心。无法无天,随意放肆。王成平不拒绝,不挽留,也不守护,她想要时就付出全部,不想要时也就走开。
喜欢这种人便会被伤害,只有爱她的人才会原谅她。
但软弱的人,也不要去爱她。
……
医院在任何季节总是阴森寒冷,仿佛超脱四季外的存在。程岳来到严黎所在楼层,一眼看见严黎的父母正在过道上抓着两名医生焦急询问。
严黎家的二老都是知识分子出身,听闻噩耗后还算镇定。但严黎的母亲早已经被旁边护士扶住,面色惨白,看上去没有任何力气说话。而严黎的父亲年轻时是个文弱书生,此刻表情沉重,正对医生迭声询问什么。
看到程岳快步走来,严黎父亲的脸上突然浮现怒气:“你还敢来?!”他迅速的看着医生,却不知道该质问哪一位,“谁让你们多管闲事!你让他来干什么!你给我滚!”
严黎父亲的声音过大,又是在晚上探望病人的时间段。走廊里的人便都纷纷回头看这边。
程岳倒面无表情,只点点头道:“叔叔、阿姨。”然后再问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的癌症已经被治愈了,”对方托了下眼镜,显然是认识他,也显然对程岳到来松了口气,“但双倍化疗的毒副作用使病人出现肝衰竭,她需要一个新肝脏。”顿了顿,“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到,不然……”
“我说不准告诉他!”严黎的父亲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告诉他干什么!如果不是这个王八蛋,我女儿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他这个,这个──”
程岳对老人的骂声视若不闻,他沉思道:“那能找到肝资源──”
“不劳你问!别在这里再假装好心了!我家严黎缺的是肝,不缺狼心狗肺!”一旁严黎的母亲仍然无力的靠着护士,但话一说出口却是刻薄,嘴唇在哆嗦着,“想当初,想当初我们就不应该相信你!你赶紧滚开,我们全家都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你快滚!快滚!”
老太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利,到最后是哭腔。程岳的表情仍然平静,只在等医生做出回答。
两个医生为难的对望一眼,另一个便踌躇开口道:“肝资源的要求非要严格,率先考虑亲属。病人家属中只有一个和病人血缘相配,但是阿姨年纪已经超过五十岁,又患有中度糖尿病。因此她是不适宜做**肝移植。而尸体供肝,则要求肝热缺血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最好是有心跳的“脑死”尸体……所以这也很难,现在我们已经把病人排在肝移植的第一位,但是这种事情,你知道,有的时候也只能靠等。”
“别告诉他!如果不是这个王八蛋,我家严黎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哪能现在就,就……”严黎的父亲恨极怒极,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扬拳便要打程岳。
他这一下猝不及防,严黎的母亲和护士都不由惊叫。
程岳倒并不如何惊恐,他只是轻松握住老人的瘦弱手腕制住他,尽量用平静安慰道:“叔叔,我知道你现在着急,你也不想见到我。但我们目前最要紧是──”
“你他妈闭嘴!”殊不知这种平淡的态度更刺激了崩溃边缘的严黎父亲,干瘦老头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力气,“现在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家严黎到底那点对不起你了,你这么害她?你想弄死她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都是你!都是你!”
一边说,一边挣脱了程岳的禁锢,抬拳就向他脸上挥去。
如果程岳现下大力把严黎的父亲推开,躲避完全来得及。但力的反作用下,想必老人也会狠狠撞到墙上。
程岳电光石火间犹豫片刻,不由暗自苦笑,却准备好承受这一下。也许在自己内心深处,程岳想他倒宁愿自己被狠狠打一拳,好让他们都清醒过来。
然而突然有股力量把他往后一拉,连程岳都没有反应过来。有人便挡在自己面前,替他挨了那一拳。
“王成平!”程岳的声音首次称得上颤抖。
老人的力气不大,但皮肉之声不绝,想必也是很痛。
王成平被打的向后退后几步,随后被紧紧跟来的林期合扶住身体。她低头捂住脸,长发披散下来,再轻轻“嘶”了声。
今年第二次了,他妈的。王成平心想,记得提醒她要去求个人生平安符。
突发状况下,严黎的父亲不由也愣住,但随后,只听严黎的母亲在旁边冷笑道:“哟,这位也一起来了?凑热闹来了?都来看我家阿黎的笑话是不是?我家阿黎死了满足你们的心愿?你们这对狗男女还要不要再求她的祝福?”
程岳已经快步上前把王成平从林期合怀里拉出。他不清楚眼前这一幕让人蹿火,等查看她青肿的眼角,男人眸中已经全然闪过狠色,
但他还没张嘴说话,王成平却已经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程岳一愣,女人的手冰冷柔软,非常坚定。
“叔叔,阿姨,严黎的医疗授权同意书是不是你们签写的?”王成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并不很大,但迅速压过混乱。这时医院里的不少保安和其余医生护士都已经赶来,还有些伤者在周围好奇的观看。
王成平不等老人回答,再冷冷道:“严黎4小内就出现肝衰竭,的确是加大化疗剂量治疗的副作用──但如果你们当时不同意这治疗方案,也不可能被实施的。医生当时已经向你们说明后果,您和阿姨也是都知道的,是都是亲笔签的同意书。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把这一切怪到程岳头上?”
比起严黎的父母,程岳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她,两个人的手在紧紧相握,力道却恨不得把对方攥碎。
严黎的母亲哆嗦着手指着他们:“好啊,怪到我们身上了?当初要不是因为他──”
“我只知道严黎的病不是程岳传染的,他也没逼着你们签治疗同意书!如果说是责任,叔叔阿姨也不是全部没有吧!”王成平面无表情道,“但现在我们不是讨论谁的责任,只是我多少说一句。叔叔阿姨您最好对这人客气点,严黎现在活的下去活不下去,找到移植肝资源的指望没准全都指在他身上!您知道肝资源的情况吧?医生都对您说了吧?”
严黎的母亲颤抖的挣脱护士的手,居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几近歇斯底里:“指望他?指望他?我宁愿──”
王成平却上前一步,她的声音很冷漠,直接反驳道:“您宁愿什么?您千万别说宁愿严黎死,不然我这一下就白挨了!还有,您现在有空在这里嚷嚷,不如联系下保险公司,再数下家里的存款。肝移植不是小数目,您现在能拿出多少?钱不能买命,但能救命!与其恨我们,还是想这些比较实用点的东西吧!再还有,严黎现在也该知道自己的情况了吧,她现在的心情您关心过没有!不如您二老一个去陪着严黎,另一个继续留在这里陪我们吵?您还有什么话,我站这儿不走继续听您骂!但现在耽误一分钟,都能要您女儿的命!”
她的话极其残忍狠毒,却也针针见血。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平静,是因为碰到冷漠强大的对手。
王成平的目光堪称严厉,从严黎的父亲再扫到严黎的母亲身上,没有收到任何反驳。
两个老人一个颤抖的倒退几步,在椅子上痛苦的抱着头,另一个哆嗦着嘴唇,却是终于用哀求的眼神望向程岳。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期合走上前来,淡淡道:“说够了?你俩再待下去,恐怕他们就要向程先生跪下了。”
王成平也一秒都在这里待不下去,她甚至害怕颤抖的厉害的双肩出卖自己。
她拉着程岳,分开鸦雀无声的众人走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结于归
其实王成平认为不需要李梓提醒,她从来都能精准定义自己的角色。
像是人生任性偏执狂、抢夺别人男友的恶毒小三、背叛朋友的妖兽、落井下石的前女友。放到天涯上任何一个亲情爱情友情相关自爆帖都会被各路人马亲切称为极品,
而只要再稍稍的多了解她曾经的行为思想,想必后面加上的任何形容词也都能让她卫冕负面教材的教皇人物。
但通常的情况,也就是王成平自我反省的再到位,她仍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还会嗤之以鼻的人,而且很遗憾的是随着年龄越大,连她的反省次数也越来越少。
温情脉脉美丽强大找到如意郎君便能一帆风顺白头偕老的励志人生以及类似纯良品质,王成平很乐意口头表扬五秒钟。
很好,很善良,很纯真,很有朝气骨气硬气,希望嫁入豪门,恭喜发财,万寿无疆。
但那都是别人的人生。
有些事情会耗费大量耐心、自尊和时间,王成平却还是会低下头默默坚持。他们以为她在乎的是什么?
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故乡,有些人头脑清醒的毁掉他人的生活,有些人因为失败一次就自杀。这些东西都很蠢,但每天都有人做。
自己烦恼的是比需要旁人强烈认同才会有存在感的无聊人生要更复杂许多事情,况且自己的别扭个性已经养成快三十年了,即使这么活三百万年都没关系。
最痛苦迷茫的时候恨不得直接冲到车流里连续被撞翻,到后来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前吃晚饭。不管怎么任性,人的勇敢和逞强其实也很有限。
王成平想,活下来就算赢,听到了吗严黎,只要活下来就算赢。
她原本还拿着锅在家拼命打李梓,然后听到随手扔在鞋柜上的手机就再次响起。
林期合的电话号码,而且是办公室的号码,不是手机。
二次元好友林大鸟一般都会和自己网上聊天,王成平把全部游戏id扔给李梓后,只保留了一个小号。通常两人会坐在山丘上说说闲话,看脚下大江流过各种海盗拼命翻船,天空上方则是一群白痴追杀另一群弱智,不断掉下各种装备。
王成平记得上次接到林期合来自医院办公室的电话,还是他告诉自己严黎属于那10%不可治愈的概率里。
之前的化疗没有起到作用。更不幸的是严黎的病在前一段时间也有了抗药性。但林期合随后说也不是全无办法。理论上还可以加倍化疗剂量再进行尝试,然而化疗从来有毒副作用,双倍的剂量有双倍的毒副作用。这个方案风险很大,现在医院正和病人家属和病人本人商量此事,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王成平对医药学这块领域完全空白,给不了任何意见,也没有能力参与任何决策。
她挂下电话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葬礼和婚礼有些相同,比如只要参加了一次葬礼就会一直参加。而且活的时间越久,参加的频率越多。
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让王成平很厌恶,同时也给了噩梦更多失控的机会,幸好程岳没多久就留下陪自己过夜。
但现在林期合又给她打电话,手机响起来嗡嗡似乎隔空传来焦虑。而据李梓说,他好像还不止打了一次。
李梓趁王成平停下脚步发怔的瞬间,已经拉门迅速逃跑。
她垂下眼睛拿手机的时候,额发下垂便挡在面前,晃啊晃的,惹人心烦。王成平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指撩开,早忘了自己的手也并如何不干净。
于是眼睛越揉越痒,王成平听着电话没有太在意,只一味的用指关节加重力气去揉搓。当她终于感觉不对时,再看客厅和灯光已经是模模糊糊的。仿佛一切被面纱笼罩着,而眼睛几乎就睁不开。
严黎双倍剂量的治疗方案也失败了,对方说。
失败了。
失败了。
王成平挂了电话后摸索着再拿起手边的锅,跌跌撞撞走回到厨房。她对着水槽拼命洗手,而为了清醒意识,也顺便往脸上眼睛里拍了不少水。
可惜自来水也是很糟糕的清洗工具,王成平的一双眼睛没有好转,反而很快摧残的像客厅里洗好的桃子,再配上此刻沉甸甸的表情似乎哭过了十万年。
王成平最后试着用纸巾再擦了擦眼角,也根本不起作用,仍然火辣辣的干涩感觉。
越来越糟。
她从厨房出来,顺便把纸巾狠狠的扔进门口的垃圾桶。但第一次因为视线失去准星,纸团弹在边上又滚到到脚边。
王成平深呼一口气,俯身再捡起来。
──想被安慰,想找人撒娇,想不做噩梦,想决定生死,想不要失去,想回到两年前,想拥有强大力量,想保护一些人。
“严黎死了。”她来到阳台,莫名其妙的对程岳说,把之前所有遭遇的事情都总结成这样一句话,也懒得解释。转身离去的时候,程岳也没有去拉住她。
王成平一路径直走到车水马龙之处,连打车的钱都是林期合帮着付的。
下了车后,对方看着她的眼睛,评价道:“你是刚毁完长城回来吧?”
“没错,我每到晚上就专门干这个的。京城拆迁队的张队长就是我亲妈。”还没贫完就被拉到急诊室里紧急消毒眼睛,用冰敷着才勉强能见人。
林期合在旁边抱臂看着她:“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你现在什么也没法做,除了等待。”
王成平嗯了声,她找林期合要了跟皮筋,潦草的将头发扎了起来:“我会很乐观的等待,这个城市出交通意外的概率很大,也一直都有新鲜的肝脏源源不断输送到医院。顺便问一句,他们签器官捐献书了吗?”
林期合却说:“如果没有肝脏……你会怎么做?”
王成平想了想,随后慢慢摇摇头道:“不知道,我能怎么做?也许会哭着在严黎面前忏悔自己曾经的恶行。但其实我什么都为她做不了,我只是严黎的朋友,不是什么救世主。她出了再糟糕的状况,我也只能接受。”
林期合却沉思的看着她的表情,刚想再说话就接到传呼。是楼上住院医生说程岳也来到医院。
他抬起头,淡笑说首长来了。王成平知道林期合至今对他俩的事有不满,此刻也任他揶挪。
而两人来到现场,却正好撞见老人抬手的那一幕。
王成平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把程岳拉到身后,再替他挡了一拳。
……所以早知道就不应该冲上去。下次绝对不会冲上去,程岳是男人,被打一下又不会死,她应该更珍惜自己才对。
王成灰溜溜的再次被林期合拽到急诊室,重新消毒伤口时她愤恨的想为什么英雄救美从来都在自己身上免疫?
炮灰女的命真是至大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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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伪于归
工作当然不能想请假就请假,即使请假,也有务必在请假时要完成的工作。
正常人通常会洗洗刷刷就可以自杀,而所谓精英的社会责任就体现在“即使你有个朋友会死掉你的脸被打的像猪头但明天七点你懂的我必须在办公室看到你交给我的工作书”。
王成平深夜赶回办公室,其实也很讨厌明明很担心严黎却还能去研究投资的目的物的价值和是否继续加仓这种的自己。
最可怕的是心情居然变的非常平静。
如果严黎死了怎么办?尽管这个念头一直在王成平脑海中回绕,鬼魅般时隐时现,却好像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应该不会那么快吧,应该还有办法救她吧。肯定有,程岳不是都答应自己了吗?王成平还记得自己最后两次和严黎见面的时候,一次是严黎拖着行李下楼,另外一次是她在医院遥遥的瞥见严黎的脸。
死亡是难以谈判、拖延和缓刑的事情。就像时间对于自己来说还仅仅只是时间,但对严黎已经是不详的倒计时。
但应该不会死。
“……其实我还以为会是自己。”王成平莫名其妙对林期合说,电话那段仿佛沉默了一下,只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
“我以为自己才会得大病,”她解释道,“没有健康,没有规律,饮食不规律,工作起来整晚都不睡,拿着命干活──我一直以为像这样的人才会死,但没想到严黎会这样。如果没有遇见我,严黎现在应该已经和他结婚了──他都带她见朋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妈的……”
太讨厌了,程岳说让自己打他的时候应该狠狠一拳挥上去的。他们对互相的生活都是炸弹,而她可以比其他人更任性。但要是遇见比更任性更弱智的人,自己就会忍不住想成熟起来保护他们。
林期合在那方依旧没有说话。王成平顺手关了电脑,揉揉干涩的眼睛。一不留神整夜都过去,天已经泛白,她在办公室熬了一晚上。比起这里,在医院干等简直像是煎熬。
“要是我俩是两个故事主角的话,大概别人会对更悲惨的那个更感兴趣,但现实生活中却是幸运的人赢了。可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我和阿黎倒是谁赢了……”
感伤和无聊的话都是说足十五秒钟就很足够,王成平摇摇头,烦躁的咳了声。话锋一转却是问道:“啊对了,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哦……”对方好像才回过神来,“算了,没什么。”
王成平却警觉道:“没什么?什么叫没什么,你打电话给我又怎么可能没什么?是说严黎的事情吗?”心仿佛被狠狠揪紧,但仍然能问,“合适的肝资源……等到了吗?”
如果是至亲碰到此类情况,连这种话是不可能轻易问出口的。她大概也像严黎的父母般慌了手脚,没有眨眼的力气,现在更不可能还回办公室。
但自己此刻头脑还算是冷静,甚至还能无用感伤──所以即使是再好的朋友,即使是再珍重的朋友,到底不能感同身受,彻底为他人的人生负责吧。
──这样想的自己,也深深被自己嫌弃着。王成平撑着头,却又想到她强迫程岳揽下严黎的全部事情,会不会也有些强人所难。
他还是答应了……
“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别担心,肝资源找到了,两个小时后送到,现在我们正准备手术。”
王成平不由欣喜,她猛然从书桌前站起身来,差点把电脑线和鼠标拽下来。
“真的?找到了啊!这就说她是可以活下来?是吧,真的太好了!但要两个小时,等等,等等,”她突然皱眉,“……为什么还要两个小时。你不是告诉我,尸体移植要半个小时之内吗,难道这肝不应该在医院内吗,为什么还要等……”
林期合却再次佩服王成平短时间内抓住重点的能力,但他那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接到传呼,说只要准备好大型手术室就告知程先生,只有二十分钟内就会有新的肝脏送到,直接准备移植──”
双方沉默了十秒,接着林期合听到话筒里接着传来忙音,是王成平直接挂掉电话。
……
程岳同样不喜欢医院。
尤其是妹妹之前做一次又一次的大手术的时候,急救室门外的红灯亮着,他不知道是该等还是不等。
等待是最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他只是在等一股巨大而残忍的力量,硬生生的从自己的生命中血淋淋撕去柔软的部分,在留下无所遁形的局促痛苦还有坚强冷酷。
此刻他漠然的站在窗前,盛夏天光亮的时间很早。才凌晨四点将近五点左右,一片阴霾、微微发光的天空就已经显现。但不凝神细看的话,也一点也看不出来那细微子的亮。
迎面的窗外几乎没有风,但走廊上仍然蹿动着呼呼的声响。
这时电话声响起, 程岳用修长的手指按揉眉心,等过了会才接起。
“嗯……好,我已经知道了……请再尽快……”
程岳的声音完全公事公办,带着惯有的冷漠,再听了一会,他也挂上电话。
啧,似乎冷酷总是远远不够。在昨晚王成平手机的忙音里,还有他之前所亲眼目睹察觉的事情里,程岳发现稍微一个阴谋,一个变动,一个人,就能随意夺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不可能发生。
程岳把身边的人打发走,本来想要独自静静站一会,随即却听到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果然是王成平跑过来,用力猛地把他推到墙上。
程岳猝不及防,用单手撑了下墙壁才吻住身体,皱眉抬起头却是一愣。
王成平的脸色已经全无血色,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眉毛修的很淡,浓浓的眼线与睫毛膏映衬的仿佛只剩下那双极其嗫人和凶狠的眼睛,却是极度的冰冷的眼神,沉沉的盯着他。
身为男人,程岳毫不例外的喜欢怜香惜玉,但他却也极端厌恶弱者。所以她现在鼻尖通红,但没有哭出来。
但程岳也是注意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宿没睡吗?明明把包袱都扔给自己了……
“你怎么不去睡一会──”程岳皱眉道。
“这就是你帮忙的方式?”王成平扬着下颚开口,声音尖利。她控制不住自己,耳朵里现在仍然有巨响,狂轰乱炸着,是程岳又往自己的生活里扔炸弹。
她拼命稳住声音,“你这肝脏是从哪里来的!”
程岳挑眉道:“如你所愿,严黎会活下去。”
王成平猛然爆发:“我是问你这肝从哪里来的,到底哪里来的?”她盯着他,眨也不眨眼,“我查过了,这么紧时间里,几所医院根本就没有匹配的肝资源!但你这肝从哪里拿来的,黑市吗?还有什么叫订下手术室后就可以立刻送过来,抛货补仓吗?买白菜水果吗?程岳,不好意思,我虽然蠢,但我还长着眼睛!”
“那就记住去用它!”程岳声音不大,但更是冰冷,“你是希望严黎死吗?”
“当然不!”
“你现在就只是嫌我用的方式脏?”
王成平依旧浑身发抖,气焰却不自觉弱下去:“……不是。”她咬牙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在预想中,她只是想到程岳也许会逼着死者家属去签器官捐献书,或者……直接问也不问的就去偷。但肯定不是用这种方式去抢另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以为我曾经把程一一次一次的救回来,是因为我拥有什么资源?”程岳却缓慢道,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没有亮起来的天空从那个男人身后压下去,仿佛会倾覆人的所有,再把世界都揉碾的粉身碎骨。
怎么会……她明明不想……她明明只是想……
“即使是别人的器官,也有良好和普通的。如果是不认识的死者,我们不知道他生前有什么隐疾,家族传染病,这些毛病完全不了解,也完全没时间了解。所以既然要移植,还是要找点好的货色。”
简直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还有他用到的那个词语,货色。
此刻王成平手足发冷,根本就无法呼吸,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程岳继续平静道:“但我现在全听你的,王成平,你让我做还是不做,都听你的。如果你说不做,我们立马打电话取消,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继续等合适而合法的肝──合适而又合法的肝可能马上就有,但也可能到严黎死之前都没有。而如果你决定做了这件事,你也就给我牢牢记住,现在除了这方法没有任何路可以走。”顿了顿,“或者,我们也可以再去把这个问题交给严黎的父母和她自己,但你猜他们会怎么选?”
王成平下意识扶住墙壁,一阵晕眩感传来。她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远远超过吵架这种程度。
程岳沉默很久都没等到她的回应,不再追问。
他走过来,用安抚的声音道:“好了,这里一切都有我。你等会还是去上班。这里我在就好。”
王成平低声说了一句,程岳却没有听见。
她便再重复一遍:“立刻取消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抒于归
程岳猛然怔住。
王成平闭了闭眼睛,这种时候要是有魔法就好了,真想把此刻翻涌的噩梦取消,睁眼后仍然是灿烂千阳的午后。或者真想回到两年前,即使充满遗憾的擦肩而过,结局也会无声无息。
没有错过的相逢,只有陌生到陌生的整个过程。而她宁愿做个不踏实而潇洒的人,宁愿做个可以轻易和所有过去说再见的人。
王成平从程岳的兜中取出手机,淡淡道:“现在就打电话取消。”
程岳承认自己措手不及到难以置信:“这是严黎的命──你不是说很珍惜她,现在怎么敢取消?”
“我是珍惜严黎,但即使再珍惜……也根本不是夺走另一个人肝脏的借口!这根本就……根本就没有任何借口。”王成平心乱如麻,她也伸出手去撑住墙,仿佛能支撑住身体,“再说她现在的名单还在候选名里,我们可以再等等,也说不一定马上有──”
程岳沉默片刻,接着用种极其冰冷的声音道:“你现在到底是在指望什么垃圾东西?先嚷嚷说不想让严黎死,又拼命拉着我帮忙,很好,我现在帮也帮了──我给了你两个选择,尽管都很差,但你偏偏又能选了最差的一个!”
王成平盯着他,难以呼吸:“不然我怎么做?眼睁睁的让你杀了一个人,把他的肝脏掏出来再送到这里?”
程岳盯着她:“你根本不关心捐献的人,你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你也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你只关心严黎!那现在为什么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严黎是病人,但难道别人就不是人吗?我只知道别人也会呼吸,上学工作结婚……也许还他妈的长成危害社会的杂种,也许你就是从杀人犯肚子里掏出来的──我是不认识他,但我也知道那是条人命!我不能因为什么东西对我重要,就去抢走对别人很重要的东西!”王成平心跳的越来越快。
程岳却冷笑道:“你真的没有抢过别人的东西吗?那你怎么活到现在?抢这种事情我想你每天都在做!我们每个人都在做!”
王成平毫不示弱:“我是抢过,我没那么高尚到去当上帝!所以我现在也不会去当别人的上帝,那是条生命,你懂吗?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的那么轻松?”
“谁没有生命呢!严黎不是生命吗?她提到移植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耗着!”程岳盯着她,“这也是严黎自己的命,你就这么毁了她活的希望,未免也太自私了吧?你还不如去问她自己的意见!”
王成平全身发热又发冷:“你刚才不是说全部听我的意见?”
“所以我现在也不会反悔。”程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王成平,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幼稚!怪不得你不敢揽下这件事,在助人为乐之前,你有把自己全部牺牲进去的觉悟吗?从道德到金钱,你准备好了吗?你懂得帮助的真正含义吗?嘴上尽说大话,我问你,如果让你现在把一切都抛弃,就为了救严黎这条命,你乐意吗?如果乐意,你现在就不应该阻止我。而如果不乐意,你也根本没那么在乎严黎!”
“我没有……”脑子里非常乱,王成平拼命眨着眼睛,要把眼泪憋回去。
闻声而来的林期合瞪着眼前这对公然在走廊喧哗的男女,等他快步走来的时候,王成平已经快哭了,只死死咬着嘴唇。
林期合不动声色把王成平拉到自己身后,对着程岳冰冷的眼睛:“别争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已经晚了……严黎的肝脏已经开始衰竭,她不适合做移植了。”
……
王成平几乎是被林期合架走,但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他疑惑道。
王成平却闭闭眼,喃道:“现在不想把他单独抛下……”
林期合还没问是谁,王成平就用力吸了下鼻子,强笑对他说:“大鸟你先下去,过十分钟我就去找你。”匆匆说完,她就转身朝着原路回去。
林期合这时候已经猜出王成平说的“他”是谁。女人啊,他嘴边微微露出冷笑,便要自己先行离去。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林期合走了几步又止住,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程岳依旧背着光站在窗前,连姿势半点没变。外面透来的乳白微光笼罩住他挺拔身影,但男人的大半部分身体也都是笼罩在晦暗不清的阴影,带着种沉稳和拒人千里的态度,难以接近的冷漠和坚硬。
王成平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时候,男人也只是略微向前稳住身体,并不回头看她。
被冷落的家伙非常不满,她强行拽着程岳让他低头面对自己,程岳却只是默默无语,眼神不带半点温暖,高高再上的的无视眼前的人。气氛凝滞,王成平手覆着他的脸又忍着气仰头说些什么。程岳冷淡拉下她的手,面无表情的扬着眉毛,似是嘲讽的回了什么。
王成平却不依不饶,再把他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被连续这么强迫几次之后,程岳终于忍不住沉下脸,但王成平索性闭嘴,拦腰抱住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至少两分钟,或者犹豫了更久,程岳仍然没有反应,只毫无表情和回应的任她抱着,似乎比谁更能坚持。然后下一秒,到了下下一秒,他却终于伸臂把王成平也揽到怀里,眼神逐渐松软。
王成平回以更紧的拥抱。明明是她最先骚扰程岳,但远远看去,却好像是王成平正撑着对方的全部体重。
林期合的眼神停留,怀疑是否自己眼花,因为程岳向来漠然冷淡的脸仿佛露出几分很疲倦无奈的神情。但那神情一瞬而过,他的脸随即被挡在王成平的软棕色的卷发里。
此时窗外的光越来越亮,地板上已经有淡淡的光影加深。早上被稀释的晨风吹进来,带着潮湿的温暖和微凉,环绕期间像情人间最安静的目光。
两人无声的拥抱里依旧是某人先丧失耐心,她只静了一会,便挣扎着的想要脱离,对方却依旧紧紧扣着她的腰不放。王成平拖着这么大的累赘,很为难向四处扫视,林期合没来的及躲避就被她发现,怔然间倒显得非常尴尬和心虚。
王成平也一愣,随即向他抱歉的点头。她赶紧转头对程岳耳边又悄声说了什么,接着敷衍性的吻了他嘴角一下。而程岳听到王成平的话后,便也抬头看向远处的林期合。
目光中没有妒忌、恼怒、冷漠、敌意、或者任何被打扰的情绪。
程岳根本不需要,林期合暗想,也许自己之前判断的坚强也都是虚妄,只有王成平方才的转身和拥抱能代表一切。
而在那厢,程岳也终于很缓缓放开手。王成平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便又踮着脚轻吻了下他的脸颊,接着拍拍程岳的脸,再转身向林期合快步走过来。
“程岳不是好人。”在林期合按下电梯时,意外的听旁边的王成平开口,她靠在电梯中,很安静的声音,“你也看出来了吧?”
林期合看着眼前的电梯缓慢合上:“程岳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不错,他不是什么好人。”
王成平苦笑道:“要是在以前,我会对他很生气,但现在……”
“没法脱身了?”林期合冷淡道。
“这是好不容易从严黎那里抢来的东西,所以我要好好保管。你没听过偷来的食物更美味吗?”王成平对上林期合的目光,道,“开玩笑的,为了让下面的话题更容易接受点──你能带我去见严黎吗?”
……
说是不紧张是假的,王成平让林期合解释了至少十五分钟的移植常识分散注意力。
终于等到病房的门拉开,是严黎的父母相搀着走出走廊。一夜之间,他们像是老了二十岁。
林期合走过去前,低声对她道:“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王成平感觉自己从喉咙到脚趾都直接被水泥倒灌,根本没法移动身体或应答一声。直到林期合轻轻推了她一下,王成平才能推开门走进去,指尖居然比门把手还冰冷。
几乎是……不认得严黎了。
王成平先是窒息,随后强烈震惊。她慢慢的移动脚步,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但不管面前的人再瘦,轮廓是不会变的。记忆中那个少女的双颊凹陷,原有的苍白肤色替换成卡纸样的惨白,整个人在病床和各种导管的支撑中,弱小的就像风一吹就会被卷走的落叶。
严黎和自己一样大,初中同学,现在生着大病,可能会死。
可能会迅速死掉──这个念头好像终于能伤害到她了。
但王成平想自己好像总能做个残酷的人,严黎所遭遇的事情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可有时候还是会羡慕严黎,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把自己放到值得同情和可怜名单的第一位。
屋子里很静,只看到仪表的闪烁,就像在吞噬别人生命的怪兽。而听到脚步声,或者只是感受到什么。病床上的严黎缓慢张开眼睛,因为黄疸和腹水,她的眼白已经呈现异色,但依旧是清澈至极的平静目光。
两人视线相对的刹那,王成平就感觉自己不行了。
好像失去了干妈第二次,好像再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次,不,比这些都要更糟糕──噩梦中的那辆车此刻撞到了悬崖峭壁上。而身体中淤着的重量忽然在这种目光下刺破她的肌肤流出。瞬时天上地下人间里无一处不是痛苦和绝望,王成平心里难过的无法形容,连哭都没有任何力气。
她猛地捂住嘴。
“不准哭。”严黎在病床上轻声道,她戴着氧气罩,呼吸时有淡淡的蒸汽扫过,“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你要是哭就出去。”
“我为什么要哭?反正我现在又没有死。”王成平冷淡道,“如果程岳没有提议加大剂量,你现在还能再活六个月,但现在……只剩下半天了。”
“是啊。”严黎点点头,再虚弱道,“但这也是可以预见的后果。你的脸……怎么了?”
“尸体肝移植……已经没可能。程岳其实能帮你,但刚才我帮你拒绝了。他那肝来路肯定不干净,说不准是什么还没枪毙的杀人犯肚子里挖出来的。”王成平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继续面无表情说,“你是医生,懂的医学知识肯定比我多。我不应该来这里告诉你这个吧。”
严黎费力的呼吸着:“那你到底来干什么?忏悔的请速度再快一点,我时间不多了。”
王成平指甲死死的抠进掌心,她不想说,准备了很长一会才开口:“是程岳──嗯,我,我并不后悔和程岳在一起,也许你比我更适合他,也许一直都有人比我更适合程岳。但不行,我不想再把他送回来了,即使是现在在你面前,或者以后有再好的女人出现都不行,因为程岳已经有我了。我不想让出来。”
严黎沉默片刻,她闭上眼睛,睫毛是一击就碎的蝴蝶:“王成平,当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它。但当你累了,你也能完全走开,连怜悯都不留。我真不是你这种性格,也很难理解你,陈皓更是。所以我们都只喜欢你,但我想只有程岳,才能不被你这种性格伤害吧。”
王成平再深呼口气:“随便你怎么说我,反正,我是不会因为这件事向你道歉的。”
“……好。”
王成平在病床前站了很长一会,她轻轻说:“……对不起。”
“不是说不忏悔吗?”
“每次想保护一个人,最后都只能说对不起,就……反正这次我不想再说了。”
这是王成平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也是王成平这辈子对严黎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
林期合看王成平走出病房,她步履非常稳,然而仍然感觉摇摇晃晃。
他不由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吧?”
王成平就势抓住林期合的手腕,苍白手指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维持到现在的冷静面具轰然崩塌,无法形容的悲伤和痛苦从她身上席卷而来,让人心里一紧,
程岳这时已经从拐角处走来,他早知道王成平会来这里,此刻也只停在不远处望着她。
“王成平?”林期合轻声询问道,她的状态非常不好。
王成平的目光却是轻飘飘的掠过他,准确无误落到程岳身上。
“等这件事完了后,你能戒烟吗?”王成平对程岳轻笑道,那笑容很淡,几乎一抚就散,“其实我一直想让你戒烟,这对身体和肺很不好。再说北京空气已经这么差……戒烟也没那么难,我自己都能戒。你也戒烟好不好?”
没有任何逻辑的话,程岳不明所以的挑起眉,他也走上前来拉住王成平。
王成平却朝程岳再笑笑,转头对林期合说:“你刚才对我说的,嗯,肝衰竭的话,已经不适合做全部移植了是不是?嗯,那你赶紧安排手术吧。”
林期合下意识的捏住她下颚,再掏出手电筒在她眼前扫了下,心想是否刺激太大,精神状态出现波动。
“她不能死,要让严黎活下去。”王成平却不耐烦的挥开林期合的手,她盯着他,“听到没,你快去安排手术。大鸟你别晃我了,我又没疯!别他妈晃了!”
两个男人没法跟上她的混乱思路。程岳和林期合不由对望一眼,都是略有惊惶。
程岳压住她的手,而林期合强笑道:“你现在是……”
“带我去签捐献肝脏的同意书吧,”王成平闭上眼睛,平静道,“移植不行,我捐**好了。我和严黎的血型一样,可以从我这里拿一部分肝脏。她得给我活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播于归
程岳想他如果一生所遇中的谁,是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输的人,也无非就是眼前这位而已。
当王成平作为器官捐献人,被要求出示证明近期健康的证明时,那个女人能提供的正好是前段时间程岳亲自带她体检的表单──
就仿佛迎风抽烟,猛烈呼出去的雾圈和尘土在眼前慢悠悠打个圈子后却又直直攻击回来。漫天的烟灰满盖他的整个喉咙,再一点一点渗入神经,只化成无数的银针和锥心的寒冷,无处发泄,束手无策。
“你这是惩罚我?”
王成平奇怪的“嗯”了声,仿佛对他的答案也很意外:“我惩罚你干嘛,白痴,我想惩罚你的话,应该逼着你亲自割块肝给严黎──”她再微微一笑,“但这不行,程岳你是绝对不能为别的女人做这么大的牺牲,我会吃醋。所以呀,还是我亲自来好了。”
“这种事情能随便开玩笑吗?”
“任何事情都能开玩笑啊。” 王成平顿了顿,大概见程岳脸色实在太难看,便再轻声解释一句道,“其实只捐一叶肝脏就够了。”
当然完全没有帮助。
林期合在旁边也终于回过神来,他冷冷接腔道:“你到底是疯了,还是罪恶感实在太多?”
“……没准是器官太多。”
这话说出去后气氛更沉寂几分,一时间寂静的走廊里只闻有文件的翻阅声和三人的呼吸声。
她抬头看着两个人,不耐烦道:“好了,朋友不就是来背黑锅的嘛,干嘛这么看我?我比你们更怕啊,但你们这样我压力也很大。”
他们都瞪着她,在那样的一个夏日早晨里,王成平的答案带着水汽的新鲜,回答的语气和表情也貌似单纯。就是几秒前才突兀做下的决定,连语调都像个玩笑,一贯地举手无回。
“我有个朋友快要死了,而我现在有机会救她一命。为什么不去试一试?”王成平淡淡说,“这总比……靠别人捐献,或者用别的方式搞来的捐献好吧。如果你们只想说什么我和她关系不值如此之类的陈词滥调来劝我,那我也会说我和严黎已经不是朋友了。我就纯乐意,我就想救个陌生人,这样总行了吧?”
口气是“总之没什么好谈”,但目光也只是盯着手,仿佛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值得观察的东西。
林期合足足盯着王成平几分钟,出乎意料的没有再说什么。林期合只看了看表说:“我让他们不要取消手术室。”说完便转身离去。
王成平抬起头,甚是感激的看着林期合的背影。医生还是比较好解决的,毕竟林期合也希望严黎能够有机会活下去,也是他喜欢的女人嘛。
剩下的两个人中间出现几秒钟的死寂,王成平还苦苦斟酌着用词和表情,她的手机救命般的响起,上司的名字光辉耀眼闪烁在屏幕上。
“喂,我是王……”
话音未落手机被一把夺去,下一秒就被程岳随手抛到地上,零件很快四分五裂的被砸开。
王成平愤怒加讶然的抬头,从没想到百无禁忌会被自己有一天拿来用来形容程岳,但对面的男人却仿佛想再直接补给她一巴掌的阴沉表情,正拼命忍住。
“为什么?”程岳的声音很平静,刚才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摒弃多余情绪。男人身后的朝阳趋向灿烂,沿着铁窗格子射来两三道斜线,谈不上特殊温暖,只是叫人无法静心。
王成平低下头去,手机的遗骸还停留在自己脚边,同样是今年第二个了。太多个软弱的“第二次”,也不想再“第二次”失去别人。
“是嫌我的救人方式太脏,还是因为我给她加大了剂量才感到抱歉?”程岳森冷道,极力掩饰着情绪,“我根本不介意把之前的事情再做一次,但你现在捐的又是哪门子爱心?”
王成平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想她死,程岳,我真的不希望她死。严黎是我……”
“你有很多在乎的人,他们以后也都会死。”程岳微微提高声音,“但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严黎现在需要器官,你就捐给她,如果是我,你也会捐?”
王成平犹豫片刻:“那……也可以啊。”
程岳忍了很久,脸色终于发青:“你他妈有病吧?”
这是男人第二次向自己说粗话,尽管场合很不适宜,王成平却撑不住微微一笑。幸好这次她不是孤单一人,即使悬在半空中摔下来还有人接着。
王成平若有所思看着程岳,评价道:“不要总装的那么成熟来数落我。你心眼那么黑,又那么不孝顺,混好了可以玩弄众人,混不好也就会树倒猴散的!那如果有一天我也要离开你,走之前给你留个小孩当安慰奖好不好?这样你的人生就不会太无聊了。”
程岳眯着眼睛冰冷入骨的盯着她,个性的阴暗面令他本能地抵触王成平这些情绪化的处理方式,但胸口痛得简直无法自抑。
王成平脸上伤口的淤青未褪,阳光照射下肌肤柔淀的白色和长发仍有迥异颜色映衬,出奇诡异但又出奇协调。
“手机你也摔完,算是对我生完气了。”王成平转开头,冷静道,“我是匿名捐献,阿黎恨不恨我,原谅不原谅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乐意就行……所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程岳,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知道自己真的很自私……但你现在不要离开我……也不准跟我生气。”
她原本还想再对程岳说什么,但又实在无法面对他眼中的那个自己。王成平退后一步,在泪水滑出来前转身离去。
……
王成平若有所思的面对那张纸,姓名、年龄、血型、住址、联系电话……就好像之前填写的保单,搞不好陈皓能提前继承她的遗产也说不定。
她龙飞凤舞的签名,想现在真的很困,很想睡觉,待会记得提醒他们麻药要打多一点。反正是合法安眠药。
林期合在看王成平毫不犹豫的签下好几页的手术同意书时,淡淡道:“不是我说,你真的该练练字了。”
王成平扬起眉毛:“十年前我的书法老师在被我杀死前,她的遗言也就是这个。”
“程先生同意你捐献了?”林期合不睬她,接着平淡无奇道,“这件事不需要告诉父母吗?单位请好假了吗?术后恢复的疗养必须要──”
“你等等等等吧,先别絮叨了。”王成平签完最后一个名字,瘫坐在沙发上一副体力透支的样子。
林期合却再递给她一份文件,王成平接过来略微皱眉:“唔,这种手术也要签家属代理同意书?”
对方表示那是当然,但她有些为难:“这事我肯定不能告诉父母,至于程岳……他才不会管我。唉,我现在实在找不到人签了。大鸟,能麻烦你帮我签吗?”
林期合却摇头:“我只是医生。”
王成平也知权责重大,怏怏叹口气道:“……算了,我可以找别人。唔,这个世界上谁亏欠我最多呢?”
第一个人当然先想到的是上司,但王成平想刚才把电话回拨回去,用虚弱的声音解释自己阑尾炎发作被救护车送往医院这件事已经够扯了。
第二个人……她脑海里冒出来那么多仇家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人……算了,过去式不要再提。
王成平思筹了会再低头发了个短信,抬头时看着林期合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她挑眉道:“等我得了癌症的时候,你再这么怜悯的眼神盯着我吧,但现在你不应该去陪陪严黎吗?”
林期合慢慢收回视线:“到今天为止,我和严黎最后的可能性都没了。”
“欸?”她一愣。
“今天帮你瞒下这事,不告诉严黎是你捐给她的器官,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林期合双手插在白大褂里,他很平静开口道,“我比较自私,没法忍受两个人间有这么大的秘密。”
王成平怔了片刻:“不是说真爱无敌吗?”
林期合冷笑声:“你十五六岁吗?”
王成平盯着他摇摇头,连内疚都麻木。
“有些人,家庭富裕,长得比别人漂亮,学历又高,性格好,皮肤白,恋爱顺利,婚姻顺心,老公疼她,孩子可爱──感觉一切顺风顺水,但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可能因为几万块钱的花瓶不附和预期,可能是这个月的指甲做的不好,可能是生意失败少赚几百万……虽然说勾心斗角很累,但谁不想更好的生存呢?我倒宁愿去感受这样的烦恼啊。但可惜,有些事一落到生死,就变成最基本的东西,结果谁也逃不过去,你会发现什么都会失去,只要得到的都会失去。真是……做人很难啊,根本没法看开。把脑子去掉就好了,我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但真不想让她死在我面前。”
林期合很早就已经离去,王成平垂着眼拿着水杯,过了很久才发现她又在和自己说话。
这不是个好现象,大学毕业后应该就把这个毛病改掉了才对,但这一年好像愈演愈烈。
王成平想她得认真考虑再养只猫了,程岳倒曾经笑言过要再送自己一只。等这件事情过去,一定想着逼他履行诺言。但养猫其实很麻烦,她和他工作都忙。而再话说,为什么向程岳伸手要东西完全不觉得羞耻呢?有些东西明明自己能买,却还是想向他讨,真是……大人撒娇很可耻。
思绪有一搭没一搭的飘在半空中,每当紧张时就胡思乱想。王成平压抑着害怕,却不能完全阻挡脑子里的坏念头。程岳如果在这里的话,会好些吗?答案应该是不需要犹豫的“只会进一步嘲笑自己的任性”吧。
李梓找了很久才在大厅角落的椅子上看到王成平,她已经掏出墨镜戴上,坐姿倒是一贯的端正,却把头静静抵着空调的出风口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念念于归
他走过去,毫不客气的伸手先把她墨镜取下来:“你不是说流产了没钱交费让老子过来吗?”
王成平没有睡着,她隐隐的嫌医院脏,恨不得椅子都擦了几遍才肯坐下。但毕竟一宿没合眼,身体略有倚靠就感到疲乏,意识正朦胧时被李梓吓到哆嗦,挺直背再坐起来,蹙眉盯着他:“你还真来了?”
“废话,你给我发了那么多条一样的短信,打电话也不接,能不来吗?!有话快说,我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这干耗!” 李梓火大,不耐烦地扯下王成平的墨镜,“在医院里还戴这个干什么,以为自己是影星吗?别自作多……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王成平想做出几分哀怨表情,但略微皱眉,痛觉神经仿佛都密密麻麻涌到脸上,空调持续的冷风也吹的她五官僵硬。
“脸又是怎么弄的?”
“自己不小心磕的。”王成平心不在焉道,“你平时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此刻为我跑跑腿就权当积德吧。”
李梓却回忆起她短信的内容,倒抽口气:“你……真流产了?”
王成平被李梓此刻震惊加拼命回忆的表情所逗笑:“咱俩连一张纸巾都没共用过,你那么纠结的脸是怎么回事?即使流也不是你的。”
“陈皓的?”
王成平沉下脸:“滚蛋!”
“程岳的?”完全不觉得这话题有多**。
王成平没好气的从李梓手中抢过墨镜再戴上,拒绝他仔细观察自己脸色的机会:“我最糗的是曾经把血崩当流产,你以为这种笑话能在我身上发生两次?”
李梓却再皱眉:“你手又怎么了?”他闪电般想到新的可能,脸色不由一阴:“你不会是被人给……”
王成平懒得理男人各种龌龊的思想,她只需要李梓的出现当个陪衬。因此王成平抿嘴,拽着仍然喋喋不休的李梓找到林期合,再把手中的文件塞给林期合:“妥了。”
林期合惊奇扫视着同意书上多加的名字,很怀疑是王成平自己代签。
他看向她身边的李梓,试探问:“你是……李先生?”
李先生先下意识点头,随后又猛摇头。他掏出手机,翻着白眼:“这位姑奶奶不管出什么事,我都做不了主啊,有事千万别找我!我得给做的了主的人打个电话。”然后皱眉对王成平道,“到底是打给陈皓还是程岳?”
王成平完全忽视李梓,她看向林期合,踌躇问道:“捐肝脏的危害大吗?”
林期合皱了皱眉,心想此刻才问这个问题还真是防患于未然。
“看你怎么理解。但肝脏目前被认为是人体唯一可再生的器官,通常一个月后就能增长到原来的70%,三个月能增长到90%。理论上可以不会对身体有太大负担,但一个健康人,平白无故的捐出肝脏,不可能没有任何负面作用,这一点你要清楚。”
“……是这样。”比想象中已经好太多,王成平得拼命掩饰住自己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之前的枯坐耗费了大量的脑力与精神。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而现在的感觉更不知是懊恼还是解脱──好像终于能挽回一件事;但也对随之而要付出的代价产生隐隐恐慌感。
林期合却只瞥到李梓听到两人对话后震惊的表情,他已经很能确定来者完全不知情王成平要捐赠的事,真不晓得王成平从哪里搬来的业余救兵。
李梓放下手机,舌头打结:“你是要……”
王成平依旧只盯牢林期合:“如果我找不到人签授权书,也是能做手术吧?”
李梓仍然在打结:“你真的是要……”
林期合抬头却看向这两人身后,程岳伸手把授权书取过来。在剩下三人来不及作出反应前,他撕掉它,低沉的嗓音道:“再拿一份来,我来给她签这个。”
程岳说话声音平淡,表情也已经看不出异常,只在说话时转头看了王成平一眼。
有刹那,林期合和李梓都被他寒冷幽深的眼眸所惊。林期合下意识要挡住王成平,李梓则是迅速换上微笑准备走上前说点什么。
但是程岳就只是这样看了眼王成平,随后他低头在文件上签字,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
“搞什么鬼,你要捐肝脏给严黎?”
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李梓瞪大眼睛,但没用,王成平正在帷帐后换病号服,看不清表情。李公子很想踹门进去,但被程岳警告的瞪一眼,只好作罢。
“你他妈脑子里是缺根弦吗?爱心泛滥吗?找不到别的肝脏吗,你干嘛要自己捐?”
“是啊,我一直想获得‘缺少心肝’的官方认证,所以选了这家医院帮我做个小手术。”
“你他妈还真是环保。”李梓微笑点头,随即回头看着程岳,不可置信,“飞子你说句话,你还真让她捐啊?!这二百五发神经你也跟着疯?真行啊我操,你看你先后两个妞,一个是身体有病,一个是他妈脑子有病。”他顿了顿,虚指着王成平一字一顿道,“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程岳站在阳光后,看不清什么表情。半晌才道:“她是我女朋友。”
李梓重复道:“这家伙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程岳淡淡的道:“我朋友似乎也都具备这种特质。”
说话间,王成平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她没理李梓,随即坐到病床上让护士抽血,只在路过他时随意扫自己一眼。李梓却有瞬时恍惚,王成平的表情像谁?连掩饰冷漠的意图都没有,就只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王成平挽起袖子,眼睛尽力避免看针管里鲜红的液体。她只对程岳道:“程岳,你再向我求婚好不好?”
李梓和林期合闻言不由都一愣,一个人低头盯着程岳,另一个人却看着王成平。
程岳倒只是道:“你愿意?”
王成平摇头:“不,我不愿意。”
抽血已经完成,她一边说话,一边把长发紧密的扎成一个小髻。在询问护士进手术室能否化妆并遭到无情鄙视后,王成平再遗憾的戴上手术的帽子,随后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默默看自己。
“要是我两个小时后手术并发症死了怎么办?临死前怎么也得拒绝一次别人的求婚,让自己开心下。”
程岳没有开口,脸上也没有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打算做什么。程岳只是又沉默坐了会,随即推门转身走出去。
李梓实在是忍不住,对林期合道:“我现在掐死她,算是手术并发症的一种吗?”
“你何必?”林期合叹了口气,他一直看着王成平,“你很怕?”
王成平的脸上苍白异常,只是同样色系的手术服显不出来而已。
“有一点点。”她强笑道,手一摸却都是潮湿冰冷。
“怕你还捐?脑子有病吗?”李梓盯着她,他搞不懂王成平的人生哲学。此刻李梓的表情收敛了之前的嬉皮,慢慢严肃起来,“你还真能逞强,居然就没让程岳插手──或者是你找到了丢失多年的良心,这些我都不懂,但王成平你别那么蠢。现在争什么意气,身体又不是小事,任性该有个限度──”
“我今天找你过来,不是为了听你教训的。”王成平不耐烦的截断他的话。
李梓便冷笑:“没错,灵床边才是向你告别的最好地方。”他盯着她,嗤之以鼻道,“那你今天急着叫我过来干什么?王小姐,我跟你,还有跟快死的严黎都没什么特别熟悉的关系吧,别他妈的跟我说你进手术室前要找个人寻开心。”
王成平沉默片刻,缓慢道:“我……我把陈皓也叫到医院了,他大概马上就到。”
李梓霍地站起来:“什么?陈皓也来?行啊你,王成平,你他妈的还真是特享受这种众星围月的快感啊──”目光对上王成平恳求的表情,李梓却是突然说不下去。窗外阳光已经很好,挥挥洒洒射过来,照到王成平眼睛里也呈现出一种极清澈的神色。
但此刻,那股温暖居然像是在吞啮她。
王成平闭闭眼:“别废话了,你出去看看他们。”
李梓气极反笑,比起王成平仿佛垃圾龙卷风般的处事方式。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掺进这垃圾制造者的无聊生活,搞不懂程岳为什么纵容她胡天胡地。李梓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此刻接到她短信后,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还不走。
他最后冷冷看了她一眼,李梓随即也推门走出。
果然在不远处,两个熟悉的男人正在无声对峙。
……
随着门再次关上,病房外的各种喧嚣落下,屋子里静静如许。护士已经为王成平抽出血,她转头看着林期合,一字一顿道:“大鸟,麻烦你现在就安排手术。”
林期合奇怪的看着王成平,再瞄了眼表:“不是还有一个半小时才……”
“就趁现在,手术室不是订好了吗?趁程岳还不能偷梁换柱的时候,赶紧把我送进手术室。”要到此时,王成平眼睛里凝固的某些界质才开始缓慢流动。她的眼睛非常亮,眸子里的璀成一种林期合不能理解的光芒,王成平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期合不解,却隐隐有些不安。
让这群白痴们替她办点事情,还真是完全不能信任,所以只好自己上。王成平平静的将目光投向病房门,却是沉默不语。
“王成平?”林期合说话向来慢条斯理,此刻却上前抓紧她的手腕。
“程岳不是想骗我,但有时候,他还是会想瞒我。 ”王成平移开眼睛,平静说,“他应该也意识到我知道了,所以不敢明目张胆,也许是借机试探我一下……”她苦笑声,”……这么狠的人,居然怕伤我的心。啧……所以都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让我来解决吧。”
“你到底──”林期合看着她,女人的眼睛仿佛包含了世界上所有的冷淡、不屑,还有掌握。
“我只信你,林期合,”王成平叫出林期合的全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非常稳重、淡定,说决心时有任何人都难以模仿的轻松口吻,“你待会要陪我进手术室,再看完这手术的整个过程。”阳光下,王成平的脸色依旧苍白,她淡淡道,“现在立刻就安排手术,不然严黎这条命……”
“我会安排。”林期合没有多问,他抿着嘴迅速推门走出去,剩下两名护士惊诧的看着王成平。
她点点头,露出个微笑:“待会给我打麻醉针的时候,轻点行吗?”
其实这次没噩梦那么可怕,王成平望着医院并不陌生的白色墙壁,暗暗安慰自己,她在临睡前有想保护的人。而再醒来的时候,也会有一睁眼就想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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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自所有
疗养院两边的低矮墙,破旧干净,渗着苔藓的荫绿色。粗枝大叶的美人蕉栽种门口,八月期间开的热烈。这颜色粲然的花在绽放和剥落时,仿佛都不会沾染任何香气,无声无息的伏在瓦蓝天空下。
程岳推开车门,路过那浓绿的花丛中只淡淡瞥了眼,再无动于衷的路过。
随着他叩门,系着围裙的黄蒙迎上去,惊喜道:“您出差回来了?”不待程岳主动开口,再轻声道,“王小姐已经恢复的好多了。”
程岳点点头,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他已经一整周都没见王成平。暂且不说大禹三次近家门而不入,王成平自己就笑说如果她是少年人,此刻该恨得双眼泛红。
“她吃饭还那么挑剔?”程岳把外套递给黄蒙。
黄蒙露出种难以形容的苦笑:“王小姐并不是挑剔……只是,”她想了想,实在找不出新的形容词,斟酌道,“……和您的口味很像。”又想起来什么,“您现在吃饭了吗?”
程岳微笑摇头,却是推门先走进房间。
窗外阳光亮晃晃的照着,不知疲倦。某人却堂而皇之的辜负所有景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半丝亮都不透,只顾兀自在床上大睡。
程岳走过去,定定的看着蒙头夏眠的人。几丝头发从蚕被遮盖中测漏出去,再伴着极轻的呼吸声,衬得屋子愈静愈谧。他侧身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原本只是安静注视。过了后伸出手牵住发丝,随后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轻轻俯身下去──
黄蒙正在外面指挥帮厨来清洗餐具,只是没过片刻,里屋的门被霍地打开,黄蒙惊讶看着程岳摔手走出来,眼里罕见的森然。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王成平人呢?”
“呃啊?她不是在里面睡觉吗……”黄蒙擦干手,奇怪的往里屋里望去,不由一怔。
年轻的护工红着脸坐在床上,闪着晶莹大眼睛看着程岳。程岳倒毫不避讳这尴尬场景,冷眼直接扫回去。而在他这样毫无感情的注视中,护工却是渐渐低下头,脸色也由嫣红转到苍白,身子渐渐发抖。
黄蒙内心深处很想找个什么清醒一下混乱脑子,旁边的刀子亮闪闪,似乎不错。大概能插在别人脸上,现在她搞不好想这么做,
“……王小姐又自己溜出去玩了么。”她得从牙缝里挤出话,“这实在是,对不起,我还以为……”
以某人不安于室的性子,程岳也猜出个大概,他只能点点头:“她应该跑的不远。”
“……是,一般都在花园里。”黄蒙很虚弱道,“我今天忘收轮椅了……”
程岳点头,便要出门。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黄蒙不由心中一松。但等程岳从她旁边擦肩而过,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黄蒙一凛。
“里面的人,辞了她。”
程岳说完后再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看了黄蒙一眼,仿佛犹豫什么。
黄蒙心中便一阵打鼓,但程岳没再说话,随后门被关上。
“黄,黄姐……”护工移动脚步到黄蒙身边,却是带着哭腔,“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黄蒙已经感觉自己后背湿透,而程岳甚至都没有作出明显动怒的表情。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叹口气:“我会多给你结算一个月工资。”
“可我……”
“他不是你能碰的男人。”
……
疗养院花园里环境很好,不准机动车驶入,也几乎没什么超过两层以上的高楼。四处绿荫笼罩,平地处都种植着类似鲜艳而无味的鲜花。各种明亮的颜色堆砌在一起,衬上夏日葱绿,非常有生命力的感觉。
程岳绕了半圈,没怎么费力就在喷泉旁找到逃窜犯的熟悉身影。
他刚要走上前去,却听到王成平抬头,带着笑意开口:“啊,这局我又赢了。”
四周并无旁人,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和谁说话。程岳还略有疑惑,却听到“嗷”的一声回应,底气充足,带着稚气。
王成平旁霍地站起个身材略壮的小男孩。想必之前委屈的坐在她脚边,王成平的身体便完全遮住他,但此刻男孩站起来,比轮椅略高,却带着杀气腾腾的眼睛瞪着她。
“你,你,你,你是不是又作弊了!”他愤怒的指责道,差点把手指头戳到王成平脸上。
“就你?我还作弊!”王成平的声音完全不因主人坐在轮椅上而少几分可恨,她懒洋洋的撑着腮,“再说这游戏还是你今天新教我的,咱俩都换了电脑,结果还是你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
对方显然很生气,但显然哑口无言。男孩从鼻子里喘着粗气,围着王成平的轮椅来回转悠,不时恼怒的踢飞小石子,再霍霍伸着胖胳膊胖腿的踹向喷水池的石子底座,发泄无穷怒火。
偏偏王成平还蹿火:“啧,上次我已经赢了你一个手链了,再上一次我差点把你裤子都赢回来──对了,你一男孩子还带手链,挺新鲜的!”
“谁戴手链了!那是我爷爷送给我的护身符!你以为我喜欢戴!再说为这事,上次我都被我妈打了一巴掌!”小胖子眼睛里直冒火,“都是你。”
“哦,可我本来就想还给你,但你又不肯要。”王成平摇头,仿佛困惑不解道,“干嘛这么别扭!”
男孩沉默片刻,当时王成平的嘲笑眼睛和平静语气,就是让他逞强拒收的灾难源头。但这话,男孩死都不打算对面前的坏人说,他只是抿着嘴愤怒的从道路上捡起小把鹅卵石,一颗一颗狠狠砸在喷水池里:“我才不要你还,我要靠自己赢回来!”
王成平笑道:“这么固执的性子,长大后会很吃亏啊。”
男孩脸红脖子粗,心想是谁连打游戏都不肯让着自己。
王成平看出他的想法,很无辜道:“我例外啊,因为我是残疾人啊,不欺负小破孩我的人生会很空虚。”
男孩简直气的不得了,只死死的瞪着她,脱口而出:“心眼这么坏,活该你是残疾人!”
王成平不至于和口无遮拦的小孩子计较,倒只微微一笑:“是吗?”
但男孩已经自悔失言,过了片刻,他凶狠的目光缓和下来,扭头不看王成平,有些迟疑的张口问道:“阿姨,你是真的不能走路吗?腿没有感觉吗──唉呦,你干嘛掐我!”
王成平指尖捏住小胖子的丰臀,狞笑道:“说我残疾人无所谓,但小胖子让你教你多少遍,不要管我叫阿姨,要叫姐姐!”
她的力道不大,与其说是掐,连摸都算不上。因此男孩倒也不挣扎,只紧紧捂着屁股。
他终于找到能制住眼前人的死穴,坚持道:“你这么老,当然是阿姨……”
“要叫姐姐!”
程岳咳嗽一声,面前一大一小立刻全部僵硬住,却是屏声息气。直到程岳走到他们面前,王成平依旧保持猥亵儿童的手势,而小胖子则是双手护臀。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来找我的。”看到程岳陌生的脸,小胖子明显松口气。
但中标的王成平脸色就没那么好,她低下头,松开男孩。
程岳倒先上下打量男孩,过了会淡淡问:“你是谢参谋长的孙子?”
男孩一怔,接着犹豫的点头。出于某种自尊心,他一直忍着没有对这残疾女人说自己的身份,此刻真相大白,倒像是有了什么炫耀的资本,他带着点沾沾自喜的表情用余光去扫王成平。
可惜这讨厌的残疾女人浑不在意,只是盯着膝盖上的电脑,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比参谋长孙子的身份更重要。
男孩颇失望。
之前发问的男人也只是朝他点点头,没惊奇,也没太大反应,依旧很普通的口吻:“你现在着急回去吗?”
“我……”
“现在不着急回家,就帮我推她的轮椅吧。”
“啊……”
“一起在花园里走走,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好像对这很熟悉。”
这样讲好像很有道理,于是男孩没什么犹豫的就回答“那好吧”,然后下一秒,他警觉面前的男人和讨厌鬼一样都有给人洗脑的能力。
但这时已经乖乖推着王成平的轮椅,程岳则跟在两人身后,不疾不徐。
要怪就怪这个下午的天空太蓝,阳光温和太适合沉默,两个大人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被奴役的男孩坏心眼的把轮椅往颠簸的石头地上推。残疾人和身后的怪人也没什么表示,倒任他随意带路。
“最近都在做什么?”
“你忙着镇压谁呢?”
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糟糕的话题懊悔,就听到小孩在旁边代替他们不屑的“哼”了声。
王成平只好先回答:“我很闲啊,主要看书,查资料,但每天黄蒙只让我用三个小时的电脑,很烦。最近每天倒是会抽出午睡时间,来这里见这小胖子。”在身后的男孩抗议前,她想起来,“啊,忘了说,我总觉得我新工作可能也要保不住。这一年我休假太多,你的四合院大业又得往后推一年。”
“不着急。”程岳敷衍着,他有点想自己接手王成平。
眼前的死小孩显然还挺喜欢推轮椅这工作,拼命的推着王成平往前走,倒是隐隐想甩开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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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手术后,等待刀口愈合的期间最难熬。拆线前伤口会有肿胀,处暑的温度又高,肌肤便总错觉发痒,怕留伤口的话又不能用手去挠。王成平对自己比较残忍,睡觉前拿了两条丝巾把自己手牢牢绑上,以防无意识的乱抓乱挠。
李梓看到她做法后评论道:“你愿意承认自己骨子里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王成平皱眉道:“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你能坑蒙拐骗、过河拆桥、辣手毒心外加翻脸不认人,无所不用其极──但现在你就不能对本伤员说点好听的话吗?”
“起码我还能对自己负责。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生命不如别人的重要,那就提前再签好新的器官捐献书!” 李梓冷笑几声,随后再好心拍拍她的轮椅背,“你这新车还挺拉风的,时速多少?”
李梓说完作势往前一推,就要把轮椅脱手而出。
前面是较陡的斜坡,王成平吓的脸色发白,期间牵扯到伤口便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不由皱眉揪紧了衣服。
黄蒙赶紧从李梓手上抢过王成平的轮椅,稳住平衡。她不敢出声指责李梓,但还是暗暗瞪他一眼。
李梓摸了下鼻子:“你到底有多笨,我不是告诉你右手边是闸门吗?你把这个地方往下一按──就是那红按钮,轮椅便可以自动停下。”
王成平定下惊慌失措的表情,恼羞成怒道:“我操那你他妈的就不会不推姑奶奶我的御驾啊!还有,为什么是你来接我去复检?咱俩很熟吗?”
“……你嘴真是越来越脏。”
“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因为你的脑子和上周一样的笨。”
王成平今天来医院复检,反复来回于楼层间,再被塞到各种疑似烤箱的仪器里去。黄蒙手里的报告越堆越多,王成平也根本懒得看,最后奄奄一息状瘫在轮椅上,用电动小风扇吹着燥热的脸。
李梓同样等的很不耐烦:“程岳干嘛不让你直接住院,偏偏把你送去那么远的疗养院,每周几天都这样来回做检查,费不费事啊。”
程岳做事向来周虑,如今居然作出如此不合理的安排。而王成平这种麻烦精居然也没有提出抱怨。
“因为他不想让我见严黎啊,嗯,可能还有林期合。”
李梓不由停下悠哉悠哉扇风的手,眯着眼看拼命再次想把脸凑近空调风口的女人。
他笑道:“唷,政治隔离这套啊?程岳倒是向来挺拿手的,你也乐意?你还真是任他摆布啊,就不生气吗。”
王成平平淡道:“我当初住在你家,不也都是任你摆布?”
李梓噎了一下,黄蒙已经整理好印着密密麻麻表格和文字的纸张,递给旁边的随行医生,推着王成平就要慢慢走出走廊。但没一会,黄蒙就被迫止住脚步,王成平突然熟练掌握了轮椅的全部功能,自己固执的定在门口,不肯再走。
“王小姐?”黄蒙奇怪道。
王成平面无表情:“我们等会。”
李梓走到她面前,顺着王成平的视线,看到前方不远处,几名护士展开一架轮椅,然后把病人轻手轻脚的移到轮椅上。
两位早已等候的老人随之迎上,细心询问最后跟出来医生状况,随后露出安心的笑容。
李梓眯起眼睛,几秒后才认出轮椅上的那人是严黎。他略微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下意识低头,发现身边的女人却已经不见了。
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定定的望着这边,严黎的母亲疑惑地抬头张望。她并不认识李梓,只看到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专注地望着自己女儿,若有所思。
“黎黎,是你认识的人吗?”她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低声问女儿。
“看什么看?登徒子。”严黎的父亲扶起眼镜,对李梓极不礼貌的视线感到不悦。
严黎这时也抬头看到李梓,她倒是认出了李梓,但显然不认为有打招呼的必要。在轮椅经过李梓面前时,严黎很短暂的注视他几秒。
李梓下意识的摆出笑容准备问候,然而严黎随即闭上眼睛,很快就被心生警惕的父母推走。
严黎的父亲脸色不太好,走入电梯前再回头瞪了他一眼。
上车的时候,李梓忍不住问王成平:“你是真没见到过严黎?手术后一次都没见过她?”
“世界上很多真心相爱的人都会被王母和银河分开,中间也没有鹊桥这种外挂相连。”王成平顿了顿,“这比喻如今适用于严黎的父母和程岳。”
李梓挑眉看她:“坚持住那么偏远疗养院的人是你吧?你也不想见严黎。”
王成平没说话,过了会,她冷不丁问:“陈皓和苏素最近怎么样了?”
“呃,就还那么回事吧,敬部长好像不太喜欢我妹。”李梓笑道,“你对这事很好奇?”
王成平百无聊赖:“没有,我就只是想换个话题。你看在疗养院,也不知道程岳威胁了黄蒙什么,她现在根本都不敢和我聊天。而你说话也那么无聊──啧,有时候命运会逼着你去外面欺负小孩。”
黄蒙装作没听见,低头拧开保温水壶。
李梓沉默片刻,盯着她:“其实当初你同意住在我家,也是想看看我还能有什么手段对付陈皓吧?你在那个时候都还是放心不下陈皓,而且也借机把我公司的情况了解了大概。”
“很好,现在新的话题也很无聊了。”王成平接过黄蒙递来的温茶,轻轻喝了一口,她皱眉,一副什么味也没尝出来的表情,“像这样喝茶、煲汤、睡懒觉、等程岳来看我,今年我过的还真是纯老年人的生活啊,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我已经成青苔小妞了。”
比起王成平各种糟糕的比喻,李梓很有想追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的冲动,但他也的确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更知道她不想回答的话就没用。说捐器官,几个小时就直接上手术台。几个短信把所有人都引来,但至今都没问陈皓和程岳见面发生了什么──王成平甚至连好奇的表情都懒得有。
明明是她自己规划荒唐无意识却又斤斤计较的人生,却还是想问她累不累,性格到底是太麻木还是勇敢。而李梓也必须承认,有些人是完全想不到他们衰弱或者灭亡的样子,王成平就归属这种怪胎。
下车的时候,王成平看着他,习惯性的卖乖:“李梓,你不忙的时候也要经常来看我。但最好是你嗓子哑的时候带着名贵礼物来,不然我会很烦你。”
李梓面无表情的转头对司机道:“为什么还不开车走?”
“李梓?”王成平又突然叫住他,李梓只好再回头。
“……我没有借机查你公司和工作上的内幕,我还有点专业素质。”
她静静解释道,在李梓扬眉的时候,王成平再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让黄蒙把自己推走。
最后的回答也只是飘在风里。
“……反正那种烂公司最后都会倒闭,姑奶奶看了那么多成功企业,他的公司都没有任何成功的素质。”
……
回来后,黄蒙慎口谨行,照常照顾饮食。
王成平没有烦她,自己坐在沙发上去看电视,但过了很久,电视只停留同一频道,声音也越来越大。黄蒙不由回头看王成平,对方浑若不觉。她以为王成平只是和平常似的发呆,不以为意。
到了吃饭的点时,黄蒙走来轻唤,绕到正面才发现王成平已经睡着了。她轻摇王成平的肩膀,只轻轻一碰王成平就张开眼睛,却急速的喘着气,瞪大眼睛看着她。
黄蒙倒吓了一跳:“王小姐?”
王成平又过了会才恢复清醒,眯着眼睛往四处望:“我睡着了?”
“是,饭已经好了。”黄蒙垂下眼睛,又补充道,“程先生刚才打过电话,说他今晚也会来。”
王成平打了个哈欠:“噢,好的,那我先去洗把脸。”
她推着轮椅把自己锁在卫生间,心跳仍然很快,仿佛才经历过激烈运动。而刚才梦里的场景也仿佛依旧在目。
暗沉寒冷的午后,背景是人影虚无的体育场,大概在举行什么运动会,音响里震耳欲聋的放着老式的摇滚歌曲。王成平呆呆的淹没在观众席里,冷眼看周围人都是心不在焉的灰色面孔。她正百无聊赖准备退场时,却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身影。
麻木的运动员、冷漠的裁判,以及置身事外的观众。在整个庞大体育场灰色的人海里,唯独严黎满脸严肃, 正独自绕着跑道奋力奔跑。
王成平隔着很远的距离,很惊奇看着。
她不知道严黎想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严黎的终点究竟在什么地方。但那种认定目标后就执着向前的背影太美丽,让旁观的人无法不注意。于是下一秒,王成平发现自己忍不住也跳下场,开始追着严黎奔跑起来──
王成平试着想靠自己打开手龙头,但很不方便。
“王小姐?”黄蒙适时在外面轻轻敲门,“需要我帮你吗?”
王成平烦恼的皱皱眉,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没法自如的梳洗清洁。
“再等一等。”她低声道,“再等等。”
太喜欢一个人,或者太喜欢一个人而又放弃,都像是割器官。从身体取出一部分,即使缝合后,伤口仍然痛痒难当。
还总感觉自己离死很近。
如果早知道认识严黎的后果会是这样,王成平想她真应该在小学时就逼着父母为自己转学。但……如果这样的话,大概她也会错过不少好东西。
所以,还是认识严黎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延往所有
程岳过来时,王成平已经很有精神的坐在窗前摆弄手机。
手术后她动作不方便,平时接手机都要咬着牙去摸床头柜,还经历过几次把水杯砸到地面的小事故。程岳在她房间的床头特意安了固定电话,方便两人联络。这种行为的确很体贴,但从那天开始──程岳再听到王成平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更困难。
一般黄蒙接电话,代表王成平已经睡觉或者出去散步。即使王成平本人留在屋内,她也宁愿不接电话,只去听电话留言──这样就能反复播放程岳的声音。
王成平倒是开心,程岳却颇为恼火。毕竟有些事情和有些话,短信和留言根本都讲不清楚。因此即使明知道王成平就住在疗养院内,程岳却总有种她远离地球的感觉,每次联系起来都很困难。
但显然,银行的扣款短信表示某人依旧存活在地球。王成平一直在偷偷刷程岳的信用卡,于是每隔几天,银行自动发来的小额扣款短信,也都让程岳非常想念某人──但她又偏偏不接自己电话。
程岳一忍再忍,后来索性把自己的信用卡直接停用。果然没两个小时,王成平就亲自给他打来询问电话。
“……你的卡不能刷了,为什么?”王成平口气很疑惑,自己每次刷卡金额都不超过五十,离拖穷程岳还有很长远的距离。
程岳微笑还没开口,却听到对方传来把男童声,很不耐烦接茬道:“给我买个蛋糕都还要刷卡,装不装逼啊!我这里有现钱啦,喏!我自己交好了!”
“哦什么,你交钱啊?那我就多来一块,麻烦小姐再把旁边的芒果班戟包起来,谢谢!”
对方不满:“你怎么能这样!”
情况有变,程岳不由停了下。
“不是我说,你的小情儿真穷,”男孩略有讽刺的声音再传来,“你看你才花了他多少钱啊,这信用卡就不能用了,跟着他根本没前途!要不要我把我爸介绍给你?”
王成平异常不快道:“小胖子,我说你每次对我说话就不能温柔点吗?还有你爸岁数多大啊,他当什么官?”
程岳不由轻咳了声:“王成平……”
“哦亲爱的,我这已经没事了,但你知道自己的卡停用了吗?记得要去查一查卡内余额,肯定不是我刷爆的……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咔嚓,程岳直接被挂线,在手机忙音单调的声音几秒内他稳住情绪。
当天晚上,仗势欺人的小胖子回家被爷爷莫名其妙的检查暑假作业。男孩自然一笔都没写,一时也找不到借口,屁股直接被扇了几巴掌,气得他第二天也没来找残疾人玩。
王成平却是正在发短信。
她今天在医院没看见林期合,原本想找他。但当着李梓的面,最后决定不多惹事生非。
把手机放下后,她远远的盯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昏暗路灯发呆,任轻柔晚风无端吹拂脸颊。程岳没有惊动她,静静的在王成平旁边坐下。过了会,只看她细不可闻的叹口气,手无意识的搭在手机上,然后程岳的电话就突然震动起来。
王成平听到声源后抬头,见到一旁坐着的程岳吓了一跳,嗔怪道:“来了呀?怎么每次都不叫我?”
程岳却低头看手机:“你现在给我打什么电话?”
王成平同样奇怪:“没有啊,我没有给你打电话。”
程岳伸手把她手机取过来,王成平方才不小心长按到屏幕中央的快捷拨号,却是打给自己。而挂断错拨的电话,程岳随意看了眼屏幕,自己的名字居然被取为“程宝”,分类是“家人”。
他倒还没什么表情,王成平赶紧劈手把手机夺过来,非常不好意思。
“……你不要有压力,我其实有很多家人。”她解释道,再略微皱眉,“你那笑的表情什么意思?”
“电话不要总留言,在的话,偶尔也要听。”程岳把王成平的轮椅推到餐桌前,她不满的仰头要看他,又被按回去,“今晚我留在这里。”
王成平蹙眉,但也没反对。她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也的确不用担心程岳会有怎样禽兽行为。但王成平也坚持分床睡,夏天两人挤在一起实在太热,而且她养伤期间除了擦拭身体都不怎么洗澡,真是自惭形秽。
王成平向来对破损而有缺陷的东西很不耐烦,即使现在这破损而有缺陷的东西是自己。她连体检单看都不看,全部扔给程岳和黄蒙让他们发愁。唯一关心的是肚子上的伤口,但也是不敢太重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程岳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王成平已经坐在床上。
男人身上带着的青瓜味的沐浴液和水汽充满空间,纵使被空调干燥的风吹着,仍然好闻而清新。头发被水淋湿的程岳不再带有隐隐的冷漠感,看上去反而乖巧──但乖巧个鬼,王成平心想程岳全身上下从小到大都没有半根毫毛和“乖巧”这个词有关。
“最近很忙是不是?”王成平注意到程岳疲倦的双眼,略有担心道,“住在我这里的话远不远,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走啊。”
“少睡一会没什么关系。”他坐到王成平旁边,最后擦了下头发,再把毛巾随手搭到旁边。
王成平含泪推开程岳湿漉漉的脸:“我现在就是像坐月子的人,洗头都只能干洗,很脏,很臭,浑身充满着无数细菌──你这种刚洗完澡的干净人不要碰我。”
“我睡前还会去洗手。 ”程岳微微一笑,俯身过去吻了她一下,“即使说坐月子,你现在也什么都没生下来。”
王成平皱眉:“……你现在的台词不是应该说在你眼里,我该是全世界最纯白无暇的人吗?”
程岳看了她一会,随后放开王成平:“你说的对,明天我还要早起,晚安。”
“啊,什么,怎么就这么睡了?”王成平睁大眼睛,感觉自己被抛下了,“不和我聊会天吗?唉唉,你等会再睡嘛。好不容易来看我,怎么能这样?!”
他淡淡道:“聊什么?我临睡前又不喜欢听鬼故事,抱歉。”
王成平气极,她瞪眼看程岳去调好闹钟,把手表放到床头,动作有条不紊,最后躺到旁边的折叠床躺下。
她恼道:“……你是不是能记下我说过的所有玩笑?”
“不错,我的大脑就是用来想这个。”程岳翻身盖起薄被,“晚安。”
“喂,不要睡嘛,不要睡嘛!程岳,告诉我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和我聊会嘛,喂你不要总是不理我啊!”王成平见程岳真的要睡觉,又气又急。很想抓起枕头来打他,但琢磨如果准头对的不好,程岳估计不会下床帮她捡,自己反而少了个枕头。
“我是残疾人,你这么对我会遭报应的。起来陪我说会话啦,喂!你是不是男人啊,为什么和我生气,我整天很无聊。不是不想跟你说话啊,但如果总接你电话,就会不想放下电话,还想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打电话来,然后我就会很傻的干等──我现在就是大妈加看门狗的心态,久病床前无孝子,慈母手中游子衣──和我说会话,喂!程岳!程先生!程大官人!你不会让我叫你老公吧,很恶心!”
“你形容自己能用点好听的话吗?”程岳终于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你讲吧。”
王成平放松身体,缓慢的滑倒在床上:“……最近,我总是会做梦,为什么还是会做梦?”
自己都没想到会说这个。
程岳也没有接话,一时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她睁眼看着,外面的夜很黑,而房间里的光线同样黯淡。就像许久之前就被耗尽的热情,仿佛还在安静等待继续。
王成平又沉默了片刻,随后笑道:“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她轻轻闭上眼睛,“你先在我旁边等着好了,等我想起来就告诉你。”
“要等多久?”
“……不知道,做过的梦好像都忘了,而且能记住的,也都不是什么好梦。现在睡吧,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程岳沉默着,不再说话。过了会王成平听到旁边的床轻微翻动,随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躺到自己身边。她感到温暖的压力,是程岳抱住自己。
王成平把头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上,紧握住程岳的手,把头埋到他胸前。她好像觉得委屈,但又觉得自己能够承受。
“要是总能让你看我开开心心的样子就好了,但除非我能在深夜里全身发光,不然你都不会多看我──所以有些话,趁现在讲才够可怜。但我现在又不太想说。”
程岳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嘘,睡觉吧。”
王成平轻声答应。
“我睡觉的时候如果再乱动,你就赶紧把我叫起来。这样我就能告诉你我都看见什么了。”她想了想,再嘱咐道,“还有,你早上走的时候,不管多早走,也要把我叫起来,我可不想醒来时一个人──深刻感觉我被人一夜情了。”
程岳再好笑的摸下她的脸,王成平靠着他,不放心的重复道:“别忘了叫我。”
“嘘,好了,快睡吧。”
王成平终于安心阖上眼皮,刚才吃饭前的小憩完全没有消除疲倦。去医院是很劳累的过程,睡意渐渐涌上。
入睡前她想,好像的确……去了太多医院。第一次去是因为什么,似乎自己跌坏了手。
仿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睡醒后一睁开眼──有人就近在眼前,仿佛从未远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延续所有
连想念也只是一瞬间。
王成平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空调还吹的呼呼响。这时门口轻微吱呀一声,她朦胧闻声,抬头看是男人推开房门,手已经搭在门把上,正进一步皱眉犹豫是否该走进来。
王成平露出微笑,自然而然道:“陈皓?”
他一震,复杂的看着她。
王成平同样皱眉:“你那什么表情啊?我还没有残废,你看我的手──”说完后她想抬起手臂示意,但讶然发现行动极其自如。
手臂牵连间,只有腹部才有隐痛。但等等,等等,王成平听到大脑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连带现在都好像断断续续的梦境。
她呆呆抬起头看陈皓,用异常不确定的再出声问道:“……陈皓?”
是他吧,陈皓,王成平想自己绝对不会认错,怎么可能认错。
程岳临走前已经帮她拉开窗帘。今日阳光没有昨日灿烂,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陈皓依旧站在她门前,原地不动,脸色苍白,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自己。
她不知道程岳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陈皓什么时候来的。但王成平只感觉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眼睛和胸口都闷疼,令人不快。
王成平垂下眼睛,冷淡道:“你怎么来了,现在几点?”
“你还好吗?”陈皓却问。
王成平索性扭头自己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她定定的看着表针一会,随后再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抱歉,”王成平顿了顿,很平淡道,“我那天也给你发了短信。”
“严黎对你来说居然那么重要?”
“你看到程岳了吗?”她淡淡说,“那个骗子,走的时候也不告诉我。”
陈皓不由眯起眼睛,双方一直跟不上频率的对话到此突然打了个死结。
他的口气突然冷下来,讥嘲道:“已经多久了?”
“什么?”
“你和程岳,你俩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你和严黎住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更早?严黎当时就因为这个才搬走?她临走前和你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之前──”
王成平在这当口却依然先走神几秒。
陈皓现在戴着的浅色领带有些眼熟,是自己送的吗?到底是男人,即使讲究,也不会太在意细节。王成平想自己恨不得把陈皓曾见她穿过的衣服全部扔掉。但其实也就只是想想而已,没有付诸行为。
不需要把界限分的那么分明,但假如早知道他们结局如此,当时就应该直接用领带勒死这家伙。可惜王成平此刻心力交瘁,已经没有任何愤怒、难堪、甚至是争吵的力气。
“我没有义务回答私人问题。”王成平漠然截断他的话,她抬起眼睛看他,深深皱眉,“还有陈皓,你到底来我这里干什么?直接就闯人卧室?这有点不太礼貌吧。”
陈皓盯着她,王成平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仿佛不知疼痛,感情薄凉的玩偶。她体内电池已经剩不下多少,虽然此刻还是会发光、闪烁、刺痛人心。
停顿片刻,陈皓举起手里的信封袋,同样冷漠的口气:“这是你让我签的过户书,我签完了。”
王成平点头:“放在那边的柜子上就好。”想了想,又补充句,“谢了。”
“我马上回英国。”陈皓的声音仿佛沙哑了些,“下周一的机票,今天已经是周五,还有两天就走──你脸色好白,不对我说声再见吗?”
“……又不是走了后不回来,现在除了中国,还有哪个人傻钱多的国家?但一路顺风。”
他却说:“短期内是不会回来。”
王成平深吸了口气,刹那间不知道该答什么。
对陈皓吼叫着“希望飞机摔死你丫这个鸟类”也好,冷嘲热讽“苏素也跟着去吧”也好,皮里阳秋的说“让我们彼此都去收获幸福人生吧”也好。就仿佛电台放到最后一首歌,不管此刻听到的是再烂俗再优美的旋律,转眼间却已经到了终场。
错过的人多了,也会忍不住回头看看。
陈皓沉默片刻,再开口却换成英语。他的嗓音骤然下沉,吐单词的时候带一点点鼻音,非常好听。
“我也算在这个城市待了不少年,但从来没说过‘这是我的北京’。现在我倒是能说这是我的城市,因为我在这里受过伤,也算融入这里。而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差不多把它都走了个大概。”
王成平不言不语,手伸到被子下面紧紧的拽着被单,竭力控制发抖的手。
“其实我有办法让你回来,”陈皓平静的不像话,“我一直有办法。你说我自大也好,无耻也算。程岳也绝对不是无懈可击,更何况,我知道该怎么让你回来。只要我豁的出去,你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坚强。”
他沉默片刻。
“但我做不到,我没法拉你回头,我只能恨自己。因为你做的都太他妈完美了,从开始到现在,我他妈找不出你一点错。你欠我的,连本带利都还了。你说没人能改变你,结果的确如此。你把那个保险书扔给我,也只是想让我恨你。李梓的事情,到头来都是你提醒的我。你把所有狠话都说完,然后等我自己想明白,你已经走了。”
王成平一动不动的,只是冷眼看着他。
沉默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沙漠,不能互相解渴。可两人明明最初约定过,爱不能作假的。
她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想多了。”
不了解,完全不了解,而且已经丧失了用逼迫手段让王成平露出真面目的资格。陈皓绝望想,等到他略微明白,王成平成为用尽力气的躯壳,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回忆。
“你说完了吗?没有说完的话,我就继续听。”王成平淡声道,“说完就走吧。我要起床吃早饭,不敢留你了。我们也算道别过了,地产文件的话,放在那边就好。我待会给会计师打电话,让他联系你。”
王成平往柜子旁边指指,示意放下就好,随即闭上眼睛。
太难过了,真的不能见陈皓。每次见到他,都好像在自己心上又割了一刀。王成平想,她真的不能再受这罪了。心中发酸发涩,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眼泪。
大概过了几秒,略微的脚步声和杂音传来,大概是陈皓去放文件了。王成平没有睁眼,只是阖上眼睛。接着,她听到脚步声再缓慢停到自己床边。
王成平藏在被单下的手被拉出,随后被一支更冰凉的手握住。她任他握住自己几秒,随后轻轻道:“已经都结束了。”
对方却恍若不闻,依旧紧紧握着她,不允许王成平抽脱手指。
“走吧,别来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回头。”她轻声叹息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支手却仍然不为所动。王成平再沉默几秒,她实在厌恶比自己固执的人,而王成平骨子里也更是有股悍性和不耐烦。长久的留恋只让她厌恶起自己的犹豫,满胸膛的悲凉和难过终于被愤怒所取代。
王成平猛地睁开眼睛,刻薄道:“我说你到底──”
眼前对着的却是程岳深沉而熟悉的眼睛,而房间的门再被关上,是陈皓终于离去。人生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不然怎么会有遗憾。
于是王成平呆了片刻,如同脱力般,长舒了口气,头微微后仰靠着墙。
程岳把她的手牵起来,淡淡道:“你现在让我放手,恐怕很难。”
王成平迎着程岳的眼睛,停了会才开口道:“你看到前车之鉴没──也许有一天,咱俩也会落到这种分手的下场,唔,世界上谁都逃不过。也许你哪一天也就偷偷和别的女人上床了──现在这个世界,不出轨的男人简直是奇葩。”
程岳难得挑眉:“现在这个世界,守的住妇道的女人也是奇葩。”
王成平不由笑了笑,随后向后靠在枕头上。
“呐,即使有一天你出轨了,也不会是世界末日──也许你会找个美貌的小妞,而我为了报复你立马掉头找个英俊的男大学生。他们比你更有耐性、而且更年轻。”她轻声道,再轻轻戳了下程岳轮廓分明的脸,“而且还不是党员。”
程岳很平淡的应道:“你会的。”
王成平却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你也会的──到时候我每一天每一秒都会担心被你无声无息的掐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程岳笑笑,他没有回答,过了会将她拉入怀里。
王成平感觉程岳似乎要再说什么,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听。有那么一会,王成平回忆方才把程岳误认为陈皓,她睁开眼睛的前一瞬间到底还在留恋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过和印象深刻的事情,无非是之前经历的种种,流水般在眼前而过。太快而浑浊,连某一秒的难过似乎也只是惘然。
但王成平也明白,那难过并非真实存在,只是错觉心痛罢了。她此刻安静靠在程岳的肩头,眼前是空荡荡的墙壁和同样空荡荡的门口,王成平想她完全不了解时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皓出门之前是什么心情?程岳如今又在想什么? 也许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只是想更清楚的抓住自己的现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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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皓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
王成平在前半夜醒来,误把风沙沙吹拂叶子的声音当成雨声,开窗户后才知道不是。
第二天惯例的见小胖子,她让对方把自己艰难的推到假山上。等到前方是山石,轮椅实在无法继续。王成平便让男孩搀着自己,一步一步挪到最高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两人都出了一身热汗。
“你能走路啊。”男孩斜着眼瞪着她,不满王成平的欺骗,“你是一直那么喜欢骗人吗,还是因为你觉得我特别笨?”
王成平望着头顶的天空,微笑道:“我以前认识的人也不聪明啊。”在男孩还没有反驳前,她又很无聊问:“小胖子啊,你要是有时光机的话,会怎么做?”
男孩坐在假山旁边的石头上,一边咂着王成平给他的软糖,一边来回晃着腿:“时光机?”再自然而然道,“如果我有时光机,那一定去看看二十年后的我什么样。我现在还太小了,只有到未来看看,才能把现在的问题处理好啊。”
察觉到王成平正注视自己,小胖子警觉道:“你干嘛?阿姨你不要说二十年后我还会和现在一样笨!”
“……这话也是要说的。”王成平笑道,随后收回目光,“你只想去未来吗?唉,我觉得小胖子你还是很狡猾的人物啊。”
男孩不太明白她是不是夸自己,哼了声。
“二十年后你多大?应该和我一个岁数吧。”王成平淡淡道,又再抬头注视天空,“你必须很努力、很勤奋,这样就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嗯,但你也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事情就是这样。”
小胖子显然听不懂这么绕来绕去的话,他怄气般的问:“为什么得不到?阿姨,你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王成平眯着眼睛,天空阴沉沉,没有任何刺目光线,但盯久了仍然想流泪。
她轻声道:“……得到了。”
男孩愣住,随后露出又轻蔑又羡慕的表情。
“你想要的东西肯定特别简单,”他评价道,却又忍不住露出向往的神色,“唉,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大后,嗯,我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王成平没有回答。
到了时间,男孩便急着要回家,却犹豫该怎么把王成平送下去。她摇摇头,只打发孩子自己先走,说打算再坐一会。然而王成平这一坐就直接坐到半夜,直到惊慌失措的黄蒙带着一大帮护士打着手电筒来找她,她才回到病房。
于是这次的事件便又算到谢家小胖子头上。他不幸再次被爷爷突击检查了暑假作业。跋扈又懒惰的小胖子只把之前作业抄了一半,还抄串行了几道数学题。于是这次他不仅仅是收获几个巴掌,游戏机加电脑全部被没收,被勒令清心寡欲的重写作业。
等到小胖子苦哈哈的被允许放出来,残疾人已经能不依靠轮椅,在院子里遛弯时笑眯眯的给他打招呼。
王成平的伤口比想象中好的更快,没多长时间就轻而易举的脱离轮椅,走来走去。黄蒙对此还有些不安,但程岳出乎意料在这件事情上没怎么发表更多言论。黄蒙无法,只好小心谨慎的跟着王成平,生怕出了差错。
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王成平把自己在浴室里各种香皂洗发浴液香波磨砂膏里关了好几个小时,直到黄蒙持续敲门,才恋恋不舍走出来。
对王成平身体状况唯一不满的人,是谢家小胖子。
他不客气的吃着原本黄蒙为王成平做的桂花龟苓膏,黯然道:“原来你真的不是残疾人啊。”
王成平笑了笑,顺手指了下不远处正在和黄蒙低声交谈的程岳:“喏,我之前的样子其实是被他打的。”
程岳的目光恰好扫过来,见王成平正指着自己笑着对小胖子说什么,心知不是什么好话,却也并不在意。但过了会,他也还是慢慢朝两人走回来。
小胖子慢吞吞的抬眼看了眼程岳,这个小人精自然不信王成平的鬼话。但比起平日和王成平没大没小,他也向来对程岳避而远之。也说不上来畏惧程岳什么,但在那位叔叔面前总感觉束手束脚,还是和眼前这个坏人相处要更轻松。
只可惜坏人一天比一天健康,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家疗养院。而自己的暑假也已经到了尾声。
男孩鼓着腮帮子,将含了良久的糖咽下去,黯然道:“阿姨,我以后能去你家找你玩吗?”再转转眼珠,试探的对程岳道,“那叔叔你一般什么时候上班啊?”
却是打定主意避开程岳。
程岳好笑的看他一眼,还没出声。但旁边心肠残忍的坏人却对小胖子可能的拜访表示不感兴趣,只敷衍的哼哼两声。
不被欢迎的男孩在程岳的目光中拉不下脸,但又着实气的发跳。两人不长的相处里,他也知道王成平绝不会哄自己。小胖子恨恨甩手。突然间把碗打翻,留了满地的狼藉后跑走了。
王成平叹口气,困难蹲下身收拾这烂摊子。黄蒙赶紧跑过来帮她拾掇,程岳扶起王成平,难得的负面评价道:“我还以为你会哄小孩。”
“才怪,我就从来没法哄好你。”王成平顿了顿,皱眉解释道,“小胖子应该找同龄人的朋友。和我在一起只会玩电脑,再把眼睛搞坏。”
但是连敷衍都不会了吗?程岳自然不会被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唬弄。他只是挑眉,却没说话。
王成平还自吹自擂:“……所以我现在放他回正轨,好好享受童年。他会忘记我这个可爱的大姐姐。”
程岳哼了声:“凭你喂他那么多吨糖,就算巴甫洛夫条件反射,他应该不会忘记你。”
但也不知道那小胖子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生了气,随后几天,王成平没在疗养院见到他。
王成平愁眉苦脸向程岳抱怨道:“你骗我,谢小胖都不肯来见我了,真可悲。”
程岳不以为意的“嗯”了声,他这几日稍有得闲,却都是住在疗养院陪王成平。刚开始她还很高兴,但随后王成平便苦不堪言,两人虽是分床而眠,但程岳却强行规定自己睡觉时必须穿长衣长袖的睡衣,而且洗完澡后不能开灯,必须直接上她的那张床。
昨晚,程岳又皱眉指责她抹了太多香水。王成平忍无可忍,回击他可以用右手,结果嘴肿到现在。
放下手中的报纸,程岳淡淡道:“对了,昨天晚上……”王成平怔了下,立刻全身僵硬想是否她昨夜的异样又被这过于敏锐的家伙捕捉。
“我梦到你了。”程岳却沉吟道。
“我其实……呃啊?”王成平难掩讶容,她奇怪道,“你梦到我?”居然有几分心虚,她很难想象自己出现在别人的梦里,而且很难相信自己会被别人梦到。
程岳点头,皱眉仿佛在回忆:“你不停的说话。”
“不停的说话?”
“吵死了,一直很吵。”
“……你一定记错了,那怎么可能是现实里安静温柔的我。”
怎么不是她?梦里的女人,一会愤怒的跟他发脾气,一会冷漠的嘲笑他,一会却又跑过来跟他撒娇,半点都不放松,不停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无法忽视,各种鲜明。程岳被烦的没办法,也只好不停的回应她的无聊问题,在梦境里起起伏伏。
“……我在你的梦里是穿着衣服的吗?”王成平犹不相信,“喂,你可别是做春梦啊。”
程岳没什么表情,继续低头做他的事情:“穿不穿有什么区别,你也没什么特别新鲜再让我看的东西。但这倒是提醒了我点事,下次的梦我大概就不会说那么多话了──。”
王成平“切”了声,过了会她笑道:“但你这也根本不算噩梦啦。”
程岳摇摇头,刚想反诘噩梦的定义。却听到王成平淡淡道:“我昨晚也做梦了。”
他皱眉等她继续,王成平却打了个哈欠道:“但太丢脸了,我不要告诉你那梦究竟是什么。”
程岳沉默片刻,笑着摇头。
“不过我可以说下感觉,”王成平蹙眉道,“以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现在好像能找到词形容了──你有没有坐过飞机?”
黄蒙朝阳台坐着的两个人打了个手势,程岳微微点头,他今天下午要去陪王成平去医院再做复检。
程岳伸手扶起她,硕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有两人相依的浅色倒影,王成平的手顺从环着他的胳膊。
“你坐过飞机吧,其实现在想来,那飞机和我的梦有些吻合。就是飞机在地面上滑行很久很久,越来越快,到突然腾空飞起来的那个瞬间,没错,就是那种感觉。”她轻轻说,“那种感觉就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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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放尾声。把告别预先说在这里,就像锁门后的最后一个小动作。蛮讨厌结尾处作者假惺惺的感谢而读者又依依不舍这种事情。
故事总有结束,我们都要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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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展所有
程岳是个很难流露真实表情的男人,通常情况下无论听闻何种惊人消息,他眼睛深处仍然能维持镇定。
但也就像很多惯例,通常对王成平不适用。
现在是明亮午间,且非常幸运的是室外光线充足,她可以近距离的欣赏程岳脸上的全部表情波动。
可惜程岳没一会也就敛然,淡淡回应道:“……没听见。”
这男人真的不是报复自己吗?王成平不由蹙眉:“喂,怎么可能没听见啊──没听见就算了,你以后还有机会听。”但沉默片刻,她又道,“但我现在也不介意再重复一遍,程岳,我爱你。”
王成平已经能独自站稳,程岳缓缓的松开她,语气依旧毫不动容:“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
“……靠,你以为是谈请说爱啊,哪有什么逻辑?”
程岳依旧无动于衷:“不担心我杀你了?”
王成平想到两人之前的笑谈,微微一笑道:“那随你去好了。”
程岳眯着眼睛盯着她,不转稍臾,却是没有说话。不知他的表情是表示信任,抑或看作笑谈,依旧是深不可测的平静。
也真是难以打发的男人啊,王成平叹了口气,她拽着程岳走到自己的卧室,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藏红色的条绒盒子,塞到他手里。
“本来想等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但现在不如交给你保管。嗯,就是在前天刚国际快递寄过来的,当时还是你帮我签的收,记得吗?”
程岳挑眉,并不着急打开:“这是什么东西?”
“最初在欧洲,求婚和订婚的戒指都不能镶太名贵的宝石,而铸造戒指的也不能为太名贵的金属──就因为担心夫妻结婚后家道中落,把戒指变卖,所以最初的戒指一般都是铁的。我之前住疗养院时,联系到多年来玩刀具的朋友,从铸剑的顶级材料里买了那种钢材,按照咱俩的尺寸直接铸造了大马士革的戒指。啊对了,你知道大马士革钢吗?我看你的小刀就是这样的材质,大马士革钢传说是天下最坚硬的钢铁,但这铸造技术在18世纪便早已经失传。所以现在呢,也只是意思下,但这戒指……咳,应该是真的,因为还真是挺贵的。嗯,所以刷的你的国际卡啊。”
王成平顿了顿,再把眼睛错开,“如果你还想求婚,嗯,就直接拿这个给我比较好……不要随便乱选戒指。当然,你要是再选特别大特别闪的钻石戒指给我,我也是不会在乎并勉为其难的收下。”
程岳凝视她片刻,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然后他低头打开盒子。
里面……居然有三枚戒指。
王成平再解释道:“呃,我好不容易打了个戒指,又是从国外直接送回来的,索性也就让人家帮我打了三枚不同尺寸,反正还有余料嘛。而且万一你以后胖了,可以两个轮流戴……”
程岳再看着手里的戒指,良久后眼睛没有半丝温度。再抬头时,顺手就要把戒指扔到床头柜上。
王成平连忙阻止他:“不要啊,我开玩笑的啦!这戒指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程岳却揉着太阳穴,缓慢道: “王成平,即使无聊如我,也总会有厌倦的时候──”
“好嘛好嘛,别生气啦──三个戒指里只有两个戒指是大马士革钢的,的确是我专门找玩刀的人帮我订做的啦!呐,这小尺寸是我戴的,最大的那个是你,还有一个……其实是顶针啦!你看真的是顶针!”王成平把他的脸扳过来,很认真道,“程岳,我已经足够清晰的表达我的意思了吧?”
程岳却是先低头再查看盒子里的戒指,并不答话。
“说句话嘛,我都给你打了戒指,中世纪的骑士不都是这么做的吗?”王成平侧脸看着他。
“什么中世纪?”果然,程岳看到手里只有两枚戒指是带有特属于高级金属的光芒和光泽,剩下的一个能很轻易分辨。
“……就是我爱你啊,真的。没有任何歧义,程岳,我爱你。”
程岳不由微微偏过头来看她。要生气很难,要当玩笑却也更难。面前的女人来来回回只重复一句话,偏偏又不像在开玩笑,眼神清明而冷静,语气执着。
其实这表情其实他也并不陌生。头发剪短的王成平现在看起来就像自己最初在咖啡店里遇到的那个女人:直接推门而入,莽撞的打扰他,一遍遍只重复自己的需要。
她好像总是如此,漫不经心而任性,笨拙而又成熟理智。但只要王成平一张嘴说话,她和她背后所带动的整个宇宙都期待他的回答。
“我爱你。”王成平直直迎着他的目光,执拗道,“程岳,这次你听到了吗?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程岳终于缓缓吐了口气,他抬起她的下颌吻她,温和道:“还是没听到,你永远乱七八糟,是傻子吗?”
王成平紧紧抓住他的袖子:“程岳,我爱你──”
程岳又沉默片刻,回应道:“我知道了。”
她认真道:“这次我没有在开玩笑──”
“你敢。”
“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了。”
“我爱你……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人了,我真的很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我知道了。”
“但我不讲,就不代表我没有这种感觉。我只是很怕,我总是做噩梦──”
“我知道了。”
“我不想承认,如果承认了,再失去怎么办……”
“我知道。”
“但以后失去就失去,至少现在,我是真的在爱你,程岳。你大概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但我更怕你不知道,因为我是真的爱你,所以你一定要知道──”
“我都知道。”
王成平拼命把脸揉到程岳怀里,企图截止马上无法自控的泪腺。
倘若此刻有旁人围观,大概会登时莫名其妙的抚掌笑场。可突然间,她就是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讲不出来,王成平想自己真是连表白都做不好的傻子,翻来覆去就像在讲什么拗嘴的绕口令──够了,别总傻傻的重复这一句了!
即使是真心,如果一开始就绕来绕去,犹豫时机,人家也总会不相信,会以为是她造假。
到底要怎么说?
到底要怎么做?
到底该怎么结束这慌乱而迫切的心情?
到底该怎么才能留住眼前的人?
到底怎么才算是从心底的珍惜?
但幸好,程岳说他知道,他一直都明白。
“王成平,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程岳看着她。方才他被王成平一遍遍地问着,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耐心的回答。只是到后来,男人的声音开始莫名其妙的低沉下去。
程岳轻声说:“你一直是我爱的那个人,以后也一直都会是。”
所以甜言蜜语真是太可怕,因为完全就抵抗不住。之前在夜里枯坐而许久落不下的眼泪,竟是在这个人面前就特别容易决堤。王成平茫然想,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原因,而自己现在也是真的知道了原因。
“妈的,简直像狗血剧一样,” 王成平迅速把脸埋到程岳的衣服里,反正干洗费不是自己出钱,“怎么办,我现在简直想写篇小说了──但一定要设置成收费阅读!”
“你赚不到钱。”
“没关系,反正我也根本不想让别人看。可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妈的我应该化妆的,一会还要去医院是不是──”
程岳凝视着她道:“那趁现在吧。”
“什么?”
“现在收下吧。”
王成平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她迟疑的看着程岳,却是被他抹干眼泪。于是王成平很缓慢的,将自己握成拳头的手展开,放到程岳掌中。
“要跪下啊!”她抽抽噎噎道。
他笑了:“王成平,你──”
可惜沧浮流水,明日花盛,问人世间多少美事佳缘都是因为没关门而被破坏的。
“小王我来看你了你今天又做检查去吧我给你带来新版单机游戏快来给爷跪下谁叫是和你关系最好的我不是么──”
温暖人心的问候戛然而止,随后被场内气氛秒杀在喉咙。李梓的七经八脉和右边的智齿都开始感觉到宇宙深处传来的不祥,他想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怎么了?”
程岳看着眼前的女人因为受惊,已经迅速的将纤细的手缩回去,戒指盒子仍然完好留在自己手上。于是半跪不跪的程岳很缓慢的转头,将视线落到李梓的脸上。
“怎怎怎怎怎怎怎么了?”
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王成平都非常乐意把恶作剧维持在正常水准,她擦着眼泪,边莺声燕语的接下去:“小李子,这么早就来看我了?”
李梓在程岳的目光下已经头皮发麻开始反手摸门:“这位护士大姐你认错人了,我一定是走错房间了。还有飞子,你干嘛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向她求婚又被拒绝了?第三次了,这不会吧,啊哈哈哈哈──”
现在因为说错话想撕李梓票的不止是一个人了。
“要不然出去,要不然闭嘴。”程岳冷冷开口。
李梓终于摸到门把手,他凭着动物本能,毫不犹豫的做了双选题。而王成平还没来得及向他逃窜奔去的背影投去杀人般的目光,随即感到程岳的目光再缓慢移到自己脸上。
“没有啊,我当然不拒绝!我怎么可能拒绝?但亲爱的你不要总赶在这么纠结的时候对我说正经的话,我脑子有点乱,是不是该去医院了──我现在脑子,不,是伤口又疼了,爱卿你现在不能生寡人气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能打我啊啊啊我伤口不能再开线了──”
看着这个把折磨人和惯性逃避都能上升为行为艺术的女人,程岳也是无数次领会和这个积重难返的家伙相处,是得有多难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杀人偿命的手。
但他依旧投降,毕竟时间有的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